
如是一阐提
我流三更天主角x一阐提
三更天≠少东家
角色死亡、血腥描写注意
三更天第一次见到夜叉是在菩提树禅定后的夜晚。
三更天是方入门的三更天,血签上的红血染了手,已凝结成半干的褐。忽听得吱呀一声门扉响,座旁烛火撩着影子,檐下的铃一声催一声。三更天朝外看去,庭院中影影绰绰地露出个幽深的影。三更天匆匆站起,身侧的刀已泛起寒光。那东西却不忙,先冷冷地站在外头,由黧黑夜色裹住了身形外貌,不清不楚不远不近,正盯着三更天。
晚上空气透着腥味的凉意,隔着院子,三更天遥遥发问:“你是什么?”那东西不说话,忽然“嘶”了一声,声音闷闷地仿佛裹了皮。三更天凑...
我流三更天主角x一阐提
三更天≠少东家
角色死亡、血腥描写注意
三更天第一次见到夜叉是在菩提树禅定后的夜晚。
三更天是方入门的三更天,血签上的红血染了手,已凝结成半干的褐。忽听得吱呀一声门扉响,座旁烛火撩着影子,檐下的铃一声催一声。三更天朝外看去,庭院中影影绰绰地露出个幽深的影。三更天匆匆站起,身侧的刀已泛起寒光。那东西却不忙,先冷冷地站在外头,由黧黑夜色裹住了身形外貌,不清不楚不远不近,正盯着三更天。
晚上空气透着腥味的凉意,隔着院子,三更天遥遥发问:“你是什么?”那东西不说话,忽然“嘶”了一声,声音闷闷地仿佛裹了皮。三更天凑近了些,此时天上的云散开,月光透下来:他看见一张埋在铜面中的脸,面上雕着只獠牙的兽,又似怒目金刚,铜面边缘磨出了暗绿色的锈迹,面孔被照得苍白而森森。再一眨眼,那兽便没了踪影,庭院的青石砖反着月的光。
他听务农的村人说过,时近正月半,偶然有山野精怪在檐上哭叫,吵得人不得安生,万幸没丢鸡或鸭,便由这些造物去了。三更天心想,昨夜的怪物不叫,应当不是他人口中的精怪了。村人喝口茶再说,自唐亡后附近荒冢常有鬼魂游弋,让三更天小心。他道谢了,眼前浮现起那怪物凉飕飕的眼神,像把自己看透了的神情,让人脊背生寒。从此三更天便时刻抱着双刀,纵使入夜安寝也提着心神。说来也怪,两月寒冬已过,那怪物却再不来了,倒叫三更天被夜行的林鸮吵醒多次,叫苦不迭。
到了入门的第三个月份,三更天已晋升为见道修,服饰也换成火宅三更,刀脊的血干了又结,留在鞘中,偶尔被翻腾出来洗刷干净,可边角间总有股散不去的腥气。有一日早课,念《大日经疏》。三更天有些犯懒,前夜在觉瘴林纵横驰骋的快乐让他双手捧不住经文,总算念两句:秘密主若说诸彩色诸漫茶罗彼尊尊色……又十个字念错三个。善妙州云游的和尚见了,便施一礼——小施主,诚心啊。
“……西方谓夜叉为秘密,以其身口意,速疾隐秘,难可了知故。”到巳时,三更天终于重新开始。“旧翻或云密迹,若浅略明义,秘密主,即是夜叉王也。”半晌,三更天却见那五眼忿怒、有马神髻、遍饰珠玉的金刚力士好生眼熟,再细细看才想起,应是那夜袭精怪的铜面所雕。力士凶怖,竟让自己连月不得安寝。三更天隐隐有些怨恨。但莫非日有所思,当夜,三更天梦见了那三月不见的怪物。
这次那怪物没再远远站着,而是盘膝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正低声念诵《往生咒》。它身形颀长,通体发黑,兽样铜面被缠布紧紧裹在头上,大腿掐着一只金环。三更天这次看清了,它面上纹饰不是金刚,而是似虎似豹的兽类;也不是什么寻常精怪,而是只夜叉。
夜叉口中“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不停,让三更天反而开始怀疑此人是否只是梦中幻景。直到“娑婆诃”念毕,那夜叉才抬起头来,结跏趺坐,面具的眼又森森地盯着三更天看,看久了,兽面忽然扭曲成血盆大口择人而噬的模样,又渐渐光怪陆离起来。三更天感到眩晕。夜叉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此时,有火烛燃烧的油香味传来,澄明的空气微微发亮,夜叉的声音在其间震荡,有金石相叩的清越余音。仿佛被摄了心魄,三更天见他不悲不喜不苦不怨的无情面,心中起了团无名火。古释迦牟尼因地入雪山修菩萨行,见帝释天传过去佛所说之偈,舍全身求半偈因缘。夜叉的话还没说完,他不知道这夜叉是什么来历,两次入夜前来又有何居心。身体里有血摩擦血管,沙沙作响。三更天答:“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他开始口干了。
“我很久前在千佛村外见过你。”三更天继续说,“你当时远远站着看我,我当你是什么。今日缘何又来此?还是孽力缠身,寻我超度?我见你念往生咒,是什么搅得你不得安宁?”
“我心有迷茫。”夜叉侧着头,露出思考的样子,这时三更天注意到他被布料裹缠的脖颈间露出道细细的红色瘢痕,“行走无间之人,你行的是修罗道,还是菩萨道?”
“修罗为杀戮之躯,菩萨有慈悲之心。我见众生多苦,执杀业引渡他者早登极乐,如果要辨明,则是修罗道;但再辨,则是菩萨心。然而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又怎么得见我真正本相。”
那夜叉摇摇头:“皮相易变,正如蠕虫经年蛰伏,一朝化蝉,但本相却难改。众生的唵在轮回中保持恒常,宿命从前世起就有了主张。你看这乱世浮沉,皆是前因种下的果。点了火就有烟,泼下水那火便再不能生……”
他声音低下去,三更天不由得凑近了。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夜叉忽然念了句经文。“我等欲助人脱离苦海,但这个人去了,又有下个人顶替他——总有人走到受难的位置。”
“——一切都是因果的嬗变。”夜叉长叹口气,三更天感到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他心上。
“你从何处来?”夜叉起了话头,看向三更天。
三更天把自己居住的村落名跟他说。他点点头:“那就在清河的西面。”
三更天称是,说自己最早一直在神仙渡那边,然而几年前清河发生了件大事,不羡仙的少东家战死了,自己就搬到南边。后来南边也有很多绿林倭寇,就随着流民一起到了现在的地方。”
“现在清河比较安定了。”三更天补充说。
夜叉不置可否,只是抱起了他的佩刀,刀鞘上沾着泥土:“可能是,可能不是。你若有心,就多走走吧。”
不羡仙被火烧时,三更天在丰禾村,因此可以算上半个亲历者。他先是远远地望见冲天的红色的光,随后听到人的尖叫。丰禾村的人都戒备起来,这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残兵们纷纷拾起兵器,但这些铁做的器械生了锈,还没碰到绣金楼的刀便折了身。三更天隐隐觉得有东西开始变得不对劲,世界上一些原本就动荡的规则正在加速崩塌。他问身边的人不羡仙发生了什么,但只被告知是遭了贼人,具体是什么贼人、为何会有如此武力,则没有人回答。后来丰禾村的人提到那场火都说造孽。期间三更天去了趟不羡仙,当年碧青的土地已经被焦黑色覆盖,泥土踩上去像沙的质感,偶尔脚底被咯到,翻出来是黑色的不知名动物的骨片。而那里幸运活下来的人忙着重铸房屋,没有人在意他这个外乡人。三更天也就在这之后前往了千佛村。
在千佛村时他碰到了他的引渡人,那人戴着鬼面,讲话却甜丝丝的。他腻歪地拖长话语,想看看三更天的心,三更天便鬼使神差地剖出心来,给他看了,而至于门规,则是入门后才得知的事项。
让三更天从信乐修升为见道修,需要手刃他的引渡人。三更天一开始并不情愿,但听说只有杀死他才能度化他时,三更天同意了。他的引渡人没有做多大反抗,甚至连背上双刀都未出鞘,就柔顺地倒下去,压塌了一大片荒草。鬼面没有破碎,但脖子慢慢仰起来、僵直着。他的引渡人躺在地上,血分成四股涌向身下,随后变成十股,直至不分彼此,成为一滩腥臭的液体。他想说什么,但喉咙间只有咕噜噜的气泡声,三更天去听,他就没了声息。三更天不知道他的坟冢在何处,先前还能通过草势分辨出他身死之地,但野草长得飞快,不久后就再也认不清。
有一瞬间,三更天好奇起他的引渡人——他事实上的师兄,但三更天“无情无义、无同门谊”(这话还是他的引渡人与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人。他说自己“动心”时,分明一副凛然的样子,好像他本该如此似的。他问其他的三更天,可惜三更天内亲缘淡漠,大家除了喊他“一阐提”之外再说不出别的。
“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吗?他老家是哪里的知道吗?”三更天问同门,那同门摇摇头,把溪边的菌子采起来。
“三更天都没有过去,你不要执着了。”临走前,那同门好心提醒道。
夜叉也不再入梦,自从上次座谈以来,似乎已经过了许久。他说话还蛮好玩的。三更天琢磨起最后一次见他的光景,感到一些寂寞,于是便把这份恨意投入觉瘴林,三日便换上了夜叉新衣。也是这几日,他在开封春水阁门口碰到了门派长老,还没等长老回头,他便直接开启三更断罪,终于如愿晋升为七苦众之一。
一切都如他所愿、前程似锦,三更天背着难画骨,这破裂的大伞像明王法轮似的,丛生的臂骨能破众生诸罪恶,是他在门内最引以为傲的头衔,他常常带着自己的长老称号和这顶大伞在来生岸摇晃,杀出了名头,连对岸的渔人都远远避着他。
“梵语一阐提,华言信不具。”是说“一阐提”仍有俗世欲望,不具信心、断了成佛善根。三更天认为他那个叫“一阐提”的师兄是对被戮之人动了恻隐之心,他无力为那些生者承罪业,也无法下十八层地狱。三更天刀下的亡者在生时,对着苍天悲号:让我死吧,我活得多么惨呀!然而临死前,却拽着他的衣摆求一条生路——没有快乐的死,只有面目全非的人,这是三更天心中最隐痛的时刻。生是死的先兆,死是生的结果。如果他的刀再快些,能在动物性的本能反应前就将这些不和谐排斥在血管与肌骨之外,是否就能超越死亡的恐怖,达到生与死间的和谐地带?此时,死亡中只有解脱。
三更天也未预料到,自己会被三更断罪。不在开封城叶子戏的牌桌上,不在春水阁浴池的出口处,也不在来生岸的红花间,反而在鹿谭边上,碰到了虎视眈眈的同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没有反应。那时他正在整理采集的木料,准备为自己做一把更好用的弓,而视线中的红色衣袂一闪而过,他就被泥犁三垢刺穿了胸——如同他当年刺穿了春水阁门口的长老。
死亡没有想象中痛苦。三更天感觉胸口发热,湿漉漉的,浑身脱力似的瘫倒下去,他拿手去抹,手腕的佛珠先啪地崩断了线,檀香木做的珠咕噜噜滚了一地。随后,三更天才注意到地上洼起来的血,喷溅状的、滴落的,全是他自己的血,像信众们祈福时往菩提树的枝上缠的红丝带,很快就缠满了,蓄在一起,被太阳晒成黑褐色。
三更天想起之前由他解脱的人,他比那些人幸运太多,因为他在死亡前没有欲望。通常让人拥有无法实现的牵挂可以作为凌迟的一种手段,就像把母鼠和她们的小鼠用水晶板隔开,三更天自私地略过了这一过程。他已经走过了被陨石袭击的千佛村,也见证了被大火吞噬的不羡仙,他看过太多尸体,但不愿意看死者睁着的眼睛。那两颗黑漆漆的球体中映着死者最后的情绪,没有甘愿,没有欣然,只有最赤裸的痛苦的表征。三更天会帮他们阖上。三更天死后,眼中又是什么呢?
于是,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夜叉的身影。夜叉手中捧着钵,坐在一棵涂满了人血、被内脏围绕的树下,身边还祭祀着五种新鲜的肉,可能是牛肉或者猪肉,红色的肌肉还在跳动,冷的血的味道飘来。三更天想喊他,却只有血沫翻涌的声音。
夜叉站起来,他的钵中也盛满了血,三更天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因为他亲身感觉到那凉的血浇在了自己身上,一只手摸到他的眼睛。哦,看来他的身体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镇静。随后,三更天的耳边响起了往生咒的经文,“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诃。”他想说他现在终于拥有了死亡。
鹿谭的夜晚气温骤降,冷的风从树林间穿过,月光照不亮层层叶片,三更天觉得这世界真是太安静了,连思考都听不到声音。永恒的安静让他无所适从,他是什么、他要做什么?一切不复存在,只是虚空。在生之外,死亡竟然如此空无一物。杀他的人在继承了长老头衔后就离开了。夜叉在他身旁念了三遍往生咒,随后捡起他的佛珠。断了的线没法接上,夜叉就把他们码好,用布包裹着放在他的头边。夜叉离开时,三更天意识到,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失去,也就什么都没有留下,因此他的死亡是首尾相接的圆,是完满的具象化。他没有渴望,也就没有遗憾;没有过去,也就没有未来;他从出生,就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一切都在因果的轮回中圆满,此后他不会生出旁逸的枝桠。意识到这点时,三更天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归宿。
山上猎户说,晚上明月高悬时,在山中树林间,偶尔能看到一只浑身浴血的黑虎,脖子上缠着一串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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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乔】伴君如伴虎
又名《小达比打工日记》《我的癫公上司》《小孩子不要看大人的书》
大迪小乔屌魔馆纯爱故事,特别纯爱只摸小手睡素觉那种。有奇怪的小乔和小达比玛莱雅cb向。
若智小故事纯娱乐。ooc致歉。致歉一切。
最近逐渐沉迷于六十年代的科幻讽刺类作品,除了获得塞万提斯奖的那一部,我发觉阿道夫·卡萨雷斯的其他中篇小说也同样充满政治幽默和哲学色彩。
于我而言,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坐享古今中外的海量藏书,却无暇一一品读。
开罗的老鼠很多,黑洞洞的阴森之地深受吸血鬼和啮齿类动物的喜爱,城堡里阴暗潮湿的环境因此成为了它们的天堂。我买了两只猫用于缓解鼠患,但猫...
又名《小达比打工日记》《我的癫公上司》《小孩子不要看大人的书》
大迪小乔屌魔馆纯爱故事,特别纯爱只摸小手睡素觉那种。有奇怪的小乔和小达比玛莱雅cb向。
若智小故事纯娱乐。ooc致歉。致歉一切。
最近逐渐沉迷于六十年代的科幻讽刺类作品,除了获得塞万提斯奖的那一部,我发觉阿道夫·卡萨雷斯的其他中篇小说也同样充满政治幽默和哲学色彩。
于我而言,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坐享古今中外的海量藏书,却无暇一一品读。
开罗的老鼠很多,黑洞洞的阴森之地深受吸血鬼和啮齿类动物的喜爱,城堡里阴暗潮湿的环境因此成为了它们的天堂。我买了两只猫用于缓解鼠患,但猫抓耗子,佩特夏抓猫,这嗜血如命的畜生很快就把人家当成了猎物大快朵颐。恩多尔不得不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灭鼠,他动作极快,效果很好,但我因此花了整整一天清理散落全馆的鼠尸,以至于连午餐都吃不下。
强灌下一杯我并不喜欢的意式浓缩,整理完毕夜间的工作,我终于迎来难得的空闲,于是走进书房——准确的说是我上司的书房,他像个缮灾的奴隶主一样慷慨地分享这些藏书,但基本上只有我一个人在享用,毕竟我的同事不过是一群由匹夫和婊子组成的乌合之众,他们不阅读,而里面唯一有文化且道德高尚的人是个瞎子。
我满心挂念着尚未读完的《市郊人》,被迷人的语言和跌宕起伏的情节彻底缠住了魂魄,因此一口气读了好几页,才发现他一直站在我身边。
“泰伦斯·T.·达比先生,”乔纳森说,“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嗯。”我说,眼睛盯着书。我猜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比如凸透镜的成像规律啦,尸生人为什么没有光线刺激反射,骡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啦……等等之类的。小孩子都这样,丹尼尔·J·达比说我幼时也是如此烦人,因此有一次他险些把砷化物加到我的牛奶里。
“问吧,乔乔少爷。”我说,尽可能地耐心。
“娈童是什么意思?”
“什么?”我把头从书上抬起来。
“娈童,”乔纳森说,“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深呼吸,我想,镇定地摸索着把眼睛摘下来叠好,这一过程需注意镜架摆放的角度足够优雅;交叉手指,叹一口气,装出思索的样子,然后再抬眼看他。这是我哥哥教给我的,丹尼尔·J·达比在投毒被揭穿之后立刻就这样做了——既可分散注意力避免恐慌,还能多拖延几秒钟的时间来应对当下的难题。
“你是在哪里看到这种词。”我问。
“书上。”他说。那位大人面向男女老少免费开放藏书的弊端终于初次展现。
我还没来得及温和地斥责他乱翻书看的行为,这小子就伶牙俐齿地接上了下一句。
“我是那家伙的娈童吗?”他说。
“不是。”我立刻答道。我拿手挡了一下嘴。很想笑,但我憋住了,同时又十分好奇他到底看了什么书,或许是糟粕,也有可能是一本他其实根本看不懂的正经书。总之现在的局面是造成了误会,我可以制止一切的发生,但在这古堡,幽默是一种稀缺资源,而我此刻太想看戏了。
“好吧,少爷,”我说,“如果你认为是的话,那就是。”
他没说什么,脸色却在这句话被我说出口的瞬间变得煞白,接着又逐渐充血,热乎乎地红了起来,最后变成青色,并在冷汗的加持之下呈现出一种缺氧的紫黑。
蜥蜴,天哪,精彩绝伦,这孩子是只马达加斯加变色大蜥蜴。
“可是他并没有对我做那种事,我也算他的娈童吗?”很聪明,他几乎是快察觉到我的逗弄了,还在不依不饶地辩论。
别吓唬他了。我的心对我说。
“或许吧。”但我听到我的嘴这样说。
他抖了一下,嘴唇失去血色。
“还有我能替您效劳的吗?”我问。我想我现在可以安静地看书了。
“你忙吧,”不出所料他这样说,并跌跌撞撞地离去,“不用准备我的晚餐了,我需要好好静静。”
这很好,于是整个晚间我都在书房身心愉悦地度过。我偷了酒,并拿走了本属于乔纳森晚餐的鱼子酱,因为浪费食材和虚度光阴一样都是可耻的。干贝配鱼子酱,佐以你最爱的酒和书籍,啊!生命本就该如此,Comme la vie est belle!
片刻的享受之后工作时间又将来到,接近天明时,我恋恋不舍地告别书房。咖啡和书籍的作用下并不觉得困倦,因此还有力气去处理那位大人的沐浴和就寝。在招聘面试是他就提过一个特殊的要求,希望我们在称呼他时,尽可能用意大利北部口音去读那个名字。我无法模仿梵蒂冈的派头,亦不理解他作为货真价实的邪魔和敌基督为何要搞这种过场,所以我只是简单地称他为“大人”。
他是夜之国度的帝王,名叫DIO的吸血鬼。
早上六时整,他像往常一样进入卧室。焚香过后的房间散发出藏红花和冰片令人心安的味道,有助入眠。他躺在富丽堂皇的卧榻之上,解开袍子,同时朝门外伸出手:“来吧,小乖。”
乔纳森·乔斯达站在不远处,皱着两道粗黑的眉毛。
“但是我拒绝。”他说。
DIO愣了一下,像吩咐维修工一样对我说:“把他拿进来,该睡觉了。”
“我乔纳森·乔斯达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着自以为强大的人说'NO'——唉哟。”那孩子还没说完,世界就飞过去给了一巴掌。他立刻就成了已老实的模样,但嘴上还是犟着,不依不饶地补充:“我不要和你睡一个床!”
“发生什么了?”DIO问我。第一反应竟然是向我问责,像极了出现异常情况只知道呵斥孩子母亲的烂爹。我翻了个白眼,什么也没说。
“不关泰伦斯的事,”乔纳森说,“我不想和你一起睡了。”
夜之帝王有点吃惊。
“为什么呢,小乖,不是最喜欢我给你掖被子吗?‘小猪盖小被,小猪盖小被’。”他动了动手指头模仿平时的动作,但实际上面目狰狞像小红帽的狼外婆
“不准管我叫小乖!”乔纳森怒吼道,脸色通红,我甚至能看到他头顶上冒出来的:NO!NO!NO!
“从今天起,我每天都睡自己的房间,你要是敢进来,我就把你打到吐大便为止!”他撂了一句孩子气十足的狠话,撇下我和吸血鬼扬长而去。
那位大人沉默了几秒,爆发出和优雅外貌以及尊贵身份毫不相称的尖叫声来。
“吐……”他看了我一眼,“天哪,我甚至没有排泄功能……他是想让我先吃进嘴里还是怎么着?!”
“我想那只是夸张的修辞手法。”我说。
“他准备让我吃谁的?”DIO追问,愤怒得甚至有点兴奋,让我忍无可忍。
“快去睡觉了,大人。”我说,用的对婴幼儿一般柔和的、哄骗的语气。
“好吧!”他说,乖乖地往床边走,结果没走两步就情绪失控,世界金灿灿水灵灵地跳起来,一拳把天花板砸出一个窟窿。
我哥从楼上掉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而那位大人躺在我哥边上乱滚,虚假地开始一种没有眼泪的哭泣表演——俗称作妖。
“我不要一个人睡,我不要一个人睡嘛。”他哭。
哥哥和我对视一眼,走过去分别抓住他的脑袋和脚用力抬起,将撒泼的吸血鬼朝床上拖去,像两个饲养员齐心协力打理那头睾丸和脾气同样巨大的雄狮。等到给他盖毯子时,我哥那个废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大人,太阳都快升起来了,”我在他耳边轻声说。“再熬夜的话,皮肤会变差的。再不睡觉我可就要跳舞……”
“可是没有人陪我睡!”他哭叫。
我哥使了个眼色,我于是抓起毯子朝他身上盖去。他却在这时一把抓起我的手放在胸口:“小达比,你难道还不懂我的意思吗?”
鉴于他叫的是小达比而不是大达比,我哥如释重负地飞也似的跑了,只留下我独自在原处恶寒。我用力抽回手,颤抖着说:“大人,请自重!”又觉得不解气,于是加了一句:“您这个骚货!”
他似乎被骂得很舒坦,情绪平静了一些。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DIO安静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美艳不可方物,“只是抱着睡而已。我习惯了有人和我一个床。”
“可以叫瓦尼拉和你一起睡。”我提出了一个绝佳的建议。
“不行。”他立刻否决。
“为什么?”
他没说话,金色的眼珠转了一下,目光投向别处
“……瓦尼拉会趁你睡着了摸你下面。”我因此得出了答案。
“那么玛莱雅小姐呢?”我说,“可以请她照顾您就寝。”
“也不行,”他说,“我会趁她睡着了摸……”
“畜生!”我禁不住破口大骂。
“你骂我什么?”他有点不乐意了,世界在不远处咯嘣咯嘣地活动着拳脚。
“我是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说,“让波因哥那孩子来行吗?”
他想了一会儿,好像有点失望,但又觉得勉强可行。
“挺好的,和乔乔一样小小的像泰迪熊,搂着睡肯定很舒服,”他说,“泰伦斯,每天都你有替那孩子好好洗澡吧?”
“当然。”我爽快答道。其实自欧因哥波因哥两兄弟被招进来开始,我就没见过哥俩清洁自己。
“那么,把他抱来。”他叹了口气,翻了过身去,留给我一个苍白美丽如古希腊神塑般的背影。
我打开房间门时,波因哥正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绘本版《托美思河的小拉撒路》,而他哥哥在上铺鼾声如雷。我伸出手去抱波因哥,他盯着我看了会儿,发起抖来。
“终于到了这一天了吗?”波因哥说,开始啜泣。
我生怕他恰好看了和乔纳森相同的书:“不是叫你去当娈童。”
“什么是娈童?”他停止了哭泣。
“呃。”我说。
“不是要吃我吗?”波因哥问。
“谁说的?”
“荷尔贺斯哥哥说的,他说DIO大人每年都要吃上贡的小孩。”
我就知道是他说的。
“不,是要让你和大人一个床睡觉,”我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他可能会讲故事给你听,你什么也不用做,只消在他旁边的香喷喷的艾草枕头上一觉睡到天黑,工作就结束了。”
他似懂非懂地琢磨了一下我说的话,再次哭了起来:“谢谢你,你心肠真好,为了让我安然赴死还编这么美的故事。”
不想和他多费口舌,我直接将孩子抱起来就走。
“你给我站住。”走到通往卧房的长廊时,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我。
“你不答应他的要求,所以才逼我找这孩子替你去的。”我说,不用想也知道身后站着的人是乔纳森·乔斯达。
“禽兽!”乔纳森追上来,扒拉着我的手要抢波因哥,“他才几岁,你就让他干这种事?!他比我还小。”
“乔乔哥哥。”波因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他伸出手。
“让你乔乔哥哥去吧,”时机恰好,我劝说道,“这样你就不用去了。”
“我不要!”乔纳森立刻撇开了对方,一副划清界限的模样,但很快就犹豫了。
“算了……泰伦斯先生,请放他下来。”他说。
看吧,我就知道他还是会自己去。
波因哥一脸茫然,小孩子会把一切无关紧要的事放大成天大的问题,他此刻像个被侠客解救于断头台之上的人,如释重负却手足无措,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要死了,却又不用死了。从头解释太过复杂,我于是给了他继续做一个没心没肺小孩的权利,什么也没说,只是仰天叹气一声离去,迅速跟上乔纳森·乔斯达视死如归的步伐。
“DIO,我从地狱回来了!”他说,一脚踹开门。
“太好了小乖,”床上缩成一团的大黑蝙蝠舒展起来,从黑暗中伸出一只细细的爪子敲了敲床边,“快快,过来。”
我替乔纳森换好了睡衣,接着把他抱上床去。那张雕花的大床像一具棺椁,我亲手把他交给黑夜,宛若入殓人埋葬一个英年早夭的男孩。
“快走吧!晚安。”DIO说,这是他一天里唯一能不催促我加班的时刻。
我是该走了,繁重的工作让我整整两天未曾合目,且还有一本好书静静地躺在书架上待我闲时阅读,但出于强烈的好奇,我没有像往常那样解脱一般飞速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打算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却是无事发生——我惊愕地觉察到DIO居然已经睡着了。
“……大人每天睡眠都这么好吗。”我问。
乔纳森眨巴着眼睛思考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回答说是。
“喏。”他只是递给我一个枕头。
鹅绒的,蓬松,且很软和,我坐下时用它垫在腰后:“谢谢。”
“谢谢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当他的娈童。”乔纳森说
我不是,只有你是。
什么声响和异样都未曾有过,房间内缭绕不断的焚香烟雾像薄纱一样覆盖在我的脸上,气味柔和,闻起来很舒服。我睡着了。
吸血鬼的夜半对于人类而言是晌午时分,生物钟令我自然而然地醒来。那位大人深陷沉睡的魔咒之中,只是姿势极不自然,手臂肌肉抽动着,如同受到鬼魅的召唤、即将从床上一跃而起的梦游者。毯子全被他抢过去盖在自己身上,我活动着腰背站起来,打算把被褥夺回来盖在乔纳森那一侧。
“冷……好冷……”当我触碰到他死人一般僵硬冰凉的爪子时,他说。
我没管他。
他突然呜咽起来,嘴里继续说着梦话。
“妈妈,妈妈,”DIO说,“没柴了。”
乔纳森被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抬起胳膊抱住吸血鬼,熟练地拍了拍。
“钱都被他拿走了,怎么办?”DIO问。
“别吵醒梦魇的人,”乔纳森对我说,“书上说这可能会引发精神疾病。”
鉴于他的精神疾病已经足够严重,没有再加深的必要,我将毯子重新覆在他肩上,动作极度轻柔。他紧紧缩着身体,用苍白的手臂环抱住自己。
“没钱……得给她医病。”他说,流着眼泪。
“迪奥,不哭。”乔纳森把他的脸拢进怀里。睡衣上的卡通图案一下子就被泪水浸透了,他的胸前出现一只毛发尽湿的哀伤狮子。
“乔乔。”
“嗯。”乔纳森抚摸着他,他因此阖着眼睛笑了一下。但这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冷。”他说,尽管我已经又加上了一床羊驼毛的毯子。
他发抖,乔纳森不得不用被子裹紧他。
“这里面好窄,好冷……”他说,脸上笼罩着一层铅灰色的阴影,“再这样下去,海水会灌进来的。”
“也没东西吃,”他说,“乔乔,救救我。对不起……只有你能帮我了。”
“如果帮你的方式是当娈童的话,我拒绝。”乔纳森说。
他俩压根就没在一个频道上。
“如果你没有和她……那我不会……”DIO的呓语变得断断续续,“……我们或许……可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朝深不可测的井底投下某样终于可以摆脱的东西,又像一直苦苦索求的人坚持不住舍弃了希望。
他又睡着了。
“他每天睡觉都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我问。
“有些时候会说别的梦话,”乔纳森打着哈欠,“但也一会儿就哄好了。”
“辛苦了!”我肃然起敬。
“我晚饭想吃麦香鱼。”乔纳森说。
我懂他的意思,于是从皮夹里掏出一张纸币塞进枕头底下。DIO大人的要求是我将负责照顾乔乔少爷的生活起居,同时看管他不得走出这座城堡。但像大部分阿道夫·卡萨雷斯的书迷一样,我蔑视规则。
人体能承受的无睡眠时间平均在39.5小时左右,所以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我躺回柔软的鹅绒枕头上,直接昏睡过去。
我本打算休息五个小时左右,醒来还能看会儿书,或者把合金装备的几个兵人重新涂装。但我太他妈的累了,于是在我情绪极度不稳定并疑似罹患神经衰弱的上司卧室的地板上睡得像个死人。
我醒来时正被一圈又一圈紫色的荆棘捆绑在椅子上,世界在往我身上倒汽油。
“我的罪名是?”我问我的上司。
“今天是Taco Tuesday,”DIO说,“但是我发现你让乔纳森给你打包了麦当劳。”
我真是服了,麦当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想。
“这是一种对周四的亵渎,所以我现在要把你……”
“大人,”我打断他,“您该不会觉得昨天夜里我听到了什么梦话,所以就想要灭口吧。”
他愣了一下,世界停了下来。
“当然不是!”DIO说。
“我就说您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我微笑着看他,试图唤醒属于他身体而非头部的人性。
“嗯。”他说,看起来打算把我放了。
但他终究还是放弃了。
“达比,跟你哥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你这狗娘养的。”他大骂,随后掏出打火机。
“你在干什么!”乔纳森适时地出现并拯救了我,手里提拉着麦当劳的打包袋,图案还是探险时光的联名——自私鬼,我就知道他给我带吃的并不是心疼我,仅仅是为了多要一份儿童套餐的玩具。
“放他下来。”乔纳森命令道——好吧看来心里还是有我的。
DIO瞪着他,像是要骂两句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我被世界卸下来丢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
“你给我带了晚饭吗,谢谢。”我说。
乔纳森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我在长身体,所以得吃两份才能饱。”他说,随后若有所思地走了。
从此之后我和我哥终于难得地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一切小孩子都他妈有够贱。几天过后,乔纳森再次找到我时,我并没有搭理他。
“迪奥不和我说话了。”他说。
我翻了个白眼,一句话也懒得和他说,更何况我正在和玛莱雅玩使命召唤——这娘们喜欢开坦克。
“哦?天哪,怎么回事呢?小乖?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和你说话的?”忘记这娘们也喜欢八卦,她一听到这种话连坦克也不开了。
“别理他,我们接着玩。”我说,乔纳森委屈巴巴地看了我一眼,样子像个可怜的小狗,反而显得我没人性了。
“我和泰伦斯先生好像惹迪奥生气了。”他说。
“我什么也没做。”我说。
玛莱雅抿了一下嘴。这女人不正常程度其实和我们老板有得一拼,我知道这动作是她即将语出惊人的前奏,于是特地往边上挪了挪。
“没事的。教你一招。”她站起身。
上半身微微前倾,甜美得好似一块哈尔瓦糕点,她把手轻轻拢在大腿上,柔情似水,呵气如兰:“您要享用我吗?”
我看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她在教他什么——我操,恶俗啊!我转头去看乔纳森,孩子的口水已经打湿了胸前的领结。
而她从容坐回原处,继续戴上耳机:“去吧。就像刚刚那样。”
乔纳森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您是说……用纯粹的性暗示去打动他?”
都怪TIK TOK让未成年人早熟!不光是我,连玛莱雅都没料到这孩子会直接说出这种话。她险些笑出声,但还是严谨地点了点头:“对!”
对个屁。乔纳森自己也清楚好像有哪里出了问题。
“或许不会管用,”他说,“因为我没有您万分之一的魅力,同时也没有这么好看的……胸部。我没有胸部。”
“怎么没有呢?!这不是发育了吗,”她狠狠捏了两下,把他揪得龇牙咧嘴,“喏,你可以把扣子解开,然后——唰!”
我说不清这婆娘到底是不知道某些东西并不利于青少年的成长还是她干脆就认为这是成长的最快捷方式,总之她刚刚那一下子差点就把自己的衣服扯开给他做示范,幸亏我摁住了她的手。
“乔乔少爷,别学。”我说。
“好吧。”他说。
“可以一试!”乔纳森宣布,随即在玛莱雅赞许的目光中站起身朝DIO所在的植物室走去。我跟在他后面,我打不过DIO,但如果真发生了什么,我愿意尽一份绵薄之力,比如替这孩子叫个救护车之类的。
夜之帝王养了很多金鱼草,因为这玩意儿的花枯萎之后像极了一个个骷髅头,哥特得很符合他吸血鬼的身份,同时也能让他寄托相思之情。
“出去!”我前脚刚踏进门就听到DIO大骂道。
“等一下!”乔纳森说,当着冲过来要送客的世界的面,磨磨蹭蹭地解开了衣服扣子。
“那个,你要享用我吗?”他忸忸怩怩地问。
世界左看看,右看看,冲我耸了下肩,自觉地消失了。DIO手中的陶制的花盆啪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到处都是土。他瞪大眼睛看着乔纳森,下巴几乎掉到地上。
“谁教你的!”待到他恢复神智时,突然变得非常生气。
“泰伦斯·T·达比。”乔纳森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狗草的!不是我!”我勃然大怒,而世界的拳头几乎已经贴我脸上,“如果有人教他颠扔子,那至少该是个有扔子的人物吧!”
世界又被收回去了,DIO几步迈到乔纳森身前,蹲下用力拽住男孩的手臂摇晃:“谁教你颠扔子的!说!”
“是谁教的不重要。”乔纳森说。DIO狠狠敲了他一个暴栗,把他衬衫拉上时脸依旧气得通红。
“唉,你终于和我说话了,只有这样你才会理我,”乔纳森说,“迪奥,我们不要再冷战了。”
竟然也是策略,了不起!我震撼之余不禁想到。
他停顿了两秒,站起身看着乔纳森:“有些事情我只愿意让你知道,不是要你拿出去和外人分享让他们看我的笑话的。”
“达比是朋友,不是外人。”乔纳森纠正道。
“我和他不熟。”他淡淡地说。
“我只是钟点工而已。”我说,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味道。
“对。”他说——说实话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让我挺寒心的。
乔纳森挠了挠头:“……我想说的是,你入睡后的梦魇并不是什么有失脸面的病症。”
“甚至比醒着时看起来正常一点。”我补充。
“是的,”乔纳森表示了赞同,“或许是不好的记忆纠缠着你。但我不懂为什么过去发生的事情对你而言是秘密乃至负担。”
他不说话了,站起来,把玩着干枯的金鱼草,小小的骷髅花已经脆得像泛黄的纸片,一碰就碎了。
“我小时候,我妈就病了,”沉默良久,DIO说,“但是我爸花光了家里所有钱去赌博,她最后就那样死了,我因此被领养。”
关于他还是人类时的身世背景,我早查过了。
这家伙只字不提亲爹怎么死的。
“之后……我又遇到一些事情,我在海底独自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说,语序颠倒起来,“我们两个……只有,一段很难熬的……那是一段……时光。”
“所以我脑子不太正常。”他最后坦率地得出这个结论。
“一旦睡着了,我就仿佛回到那个时候,因此变得脆弱、神经质、控制不住自己,”他说,“或许在你看来好像只是一些梦呓。但是……”
“迪奥哪怕做了夜之帝王,也会感觉很糟吗?”乔纳森问。
他眨了眨眼睛。
“很糟,”他说,“有些时候很糟。”
“如果我一直陪着你,会不会有所缓解,”乔纳森问,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的……当是一种治疗。”
他罕见地有点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乔乔。你愿意吗?”
YES! YES! YES! 我看到乔纳森头顶上浮现出这几个大字。但他并没有直接这样回答。
“当我第一次拿着泰伦斯先生给的钱出去吃麦当劳的时候,看到有旅游巴士可以直接开到市区,”乔乔说,“我可以坐上这辆车,随后乘的士去拉姆西斯火车站,从此再也不回来。但我没有,因为我不想那样做。”
“我想……我愿意一直陪着你。”乔纳森说。
“我只有一个要求。”
“嗯。”DIO说,紧紧拉着他的小手,看他的眼神像年幼的男孩注视着一只被深爱的小狗,幸福得可谓头晕目眩。
“真是的,以后能不能换泰伦斯先生做你的娈童,”乔纳森嚷嚷道,“我不想做了,好丢脸!”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什么童??”DIO问。
“娈童。我跟荷尔贺斯确认过了,他说陪你‘睡觉’就叫娈童。”
“他还说你猪狗不如。”乔纳森说,看他的眼神无知却又坚定不渝。
他的脸变得很红——真稀奇,夜之帝王竟然也会害羞。但此刻他的情绪更多的还是暴怒。
“谁跟你说的你是我娈童?!”他吼道。
深呼吸,镇定地把眼镜摘下来叠好——该死的我眼镜落在书房了,但是没关系,交叉手指,叹一口气,装出思索的样子,然后再抬眼看他。
“泰伦斯说的……”乔纳森张了张嘴。
——他还没说出口,我就已经飞快地跑起来了。
【主花】中学生也能掌握!简单易懂的时空旅行操作方式
Summary:
cp的主花小薄本再录其一,一个关于夏季傍晚乱糟糟的时空旅行小故事。
“这是啥啊......”花村扶住额头。
这是一个通体透明、形状完美的四阶十二面体,只凭肉眼没法从它光洁的表面辨认出任何的裁切痕迹,透过轻薄无痕的外壳,淡金色的液体在内部缓缓旋转流动;仔细闻的话,它四周的空气里好像还飘着一股淡淡的柔顺剂的味道。这个看上去像不便宜的旅游纪念品一样的东西正摆在堂岛家二楼的小茶几上,在正襟危坐的鸣上和他面前毫不在意地散发着薰衣草和柠檬混合的甜蜜香气。
“这是时间机器。”鸣上这么回答。
恐怖的死寂笼罩了房间。时钟在他们身后咔哒咔哒地旋转着齿轮,花村看着对方没......
Summary:
cp的主花小薄本再录其一,一个关于夏季傍晚乱糟糟的时空旅行小故事。
“这是啥啊......”花村扶住额头。
这是一个通体透明、形状完美的四阶十二面体,只凭肉眼没法从它光洁的表面辨认出任何的裁切痕迹,透过轻薄无痕的外壳,淡金色的液体在内部缓缓旋转流动;仔细闻的话,它四周的空气里好像还飘着一股淡淡的柔顺剂的味道。这个看上去像不便宜的旅游纪念品一样的东西正摆在堂岛家二楼的小茶几上,在正襟危坐的鸣上和他面前毫不在意地散发着薰衣草和柠檬混合的甜蜜香气。
“这是时间机器。”鸣上这么回答。
恐怖的死寂笼罩了房间。时钟在他们身后咔哒咔哒地旋转着齿轮,花村看着对方没什么波动的表情,隔了不知道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开口。
“......等下,你这几个字槽点也太多了!首先你别用这种‘这是开心乐园餐送的’一样的语气说出来啊?!”
“抱歉,但是真的说来话长......”鸣上看起来也难得陷入了头痛。
这本来只是平静的某一个放学后,今天他本来没有打工也没有去电视里找素材的预定,原本应该是这样的......直到鸣上带着这玩意出现在他面前。算了,既然是搭档的话,那他拿到这种真的能穿越时间的东西也不奇怪,况且他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很合理的......大概吧。花村抓了抓头发,决定用他们惯用的追问方式。他一拍桌子,用律师一样的气势开口:“那就这样吧!我们就那个,快问快答。”
“嗯,长话短说。”鸣上干劲满满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好,第一问!这个是在哪里找到的?”
“天鹅绒房间。是玛格丽特小姐给我的。”
玛格丽特小姐啊......回忆起学园祭那个可以用混乱来形容的占卜屋,他瞬间就感觉这里出现一个时间机器也不奇怪了。“那下一问。这个具体要怎么操作?”
“用起来很简单的。只要使用者这样握住它,”鸣上把手覆上它的顶端,摆出一个虚握的姿势,“然后在心里默念想去的时间点就好了。这样保持十秒钟,假如要是两个或者以上的人需要穿越的话,其他人直接接触使用者的身体就可以——玛格丽特小姐是这样告诉我的。”
看来这个东西虽然有着“机器”的名字,使用方式倒是有够魔法的。不过每天在电视里爬来爬去的他也没资格说别人魔法啦......这样想着,花村竖起第三根手指。“好那就最后一个问题!搭档你要用这个时间机器干嘛啊?”总不能是反复蹲天气钓鱼,虽然这确实像他干得出来的事.....
“我打算用这个表白。”
“哈?!”这下轮到花村彻底震惊了,他看看鸣上的脸再看看那个可疑的时间机器,“你不会要把这个当礼物送给人家——”
“怎么可能。”鸣上认真地摇头,“这个好像只有我才可以操作。而且,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随便送给别人吧?”
“抱歉,说的也是......哎呀不对我跟你道什么歉啦真是的!”他感觉自己都要被这家伙的逻辑绕进去了,“所以你具体要怎么用?”又不是要拍电影,他怎么想都想不到表白要怎么和时间机器扯上关系。
“简单来说,就是我想在那个人和我表白之前先做好准备。”
“等一下太绕了!!!”花村痛苦地捂住了脸,“我改主意了,你还是从头开始讲吧。详细一点讲。”
————
按照鸣上的详细版本来说,他在放学路上被玛格丽特送了这个时光机器,然后就像催促他验证这个装置的使用方式一样,他刚走到家门口正蹲下来喂猫,他心仪的对象就冲到他面前来了个冲击性的表白。虽然鸣上含糊其辞,并没有说清他想要表白的对象,但同为青春期的男生,他可是很懂这份心情的——有些话就算是和最好的搭档讲也会尴尬,特别是恋爱这种话题;再说也用不着鸣上说,反正交往之后他早晚都会知道嘛。回到鸣上这边,当时的他再三思索,认为让对方仓促表白并不是自己的风格,因此就把好搭档找过来,为了和他商量一下应对方案——
"所以,应对方案就是,"花村举起食指,在空气中从右往左画了一道横线,"你回到表白前的时间点,然后提前拦截xx同学,在她和你表白之前你先表白——等一下,这样真的不会那啥吗......就是产生时空悖论之类的?"
平时他也是看过一些科幻题材的漫画电影,知道最基础的设定就是不能让不同时间点的两个人见面,不然绝对会出大问题:就像最知名的那个"祖父悖论"一样,如果一个人回到几十年前杀了他的祖父,那他就不可能出生然后做成这件事;同样地,假如被这个时间点的鸣上捷足先登的话,那位xx同学到底会不会和他表白就成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嗯,我也考虑了这种情况,所以错开时间不露面比较安全。"鸣上也跟着抬起手,在他画出的空气直线的终点几厘米外画了个圈,"我们提前一点到家门口,然后在那里准备个花或者小礼品什么的。总之,最好是让'那个我'一下子就能看到,然后拿过来回礼的东西。"
"诶——"该说真不愧是女生缘拉满的搭档吗,连这种层面都考虑到了。"不过既然你都跟我讲了,那一会是不是我也需要......"
鸣上带着诚恳的眼神凑了过来,越过茶几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我希望阳介和我一起去。虽然也有时间旅行有很多不可控因素,你在的话我会比较安心的原因......但是坦诚讲的话,果然还是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可以吗?"
视线简直比桌上的金色小装置还要亮闪闪的,可恶,这让人根本完全没办法拒绝啊!
不知道从哪来的使命感把花村从地板上拉起身,迎着鸣上的眼神,他刻意清了清嗓子,"随时待命,Leader。我们什么时候走?"
"就等你这句话了。现在就走。"
————
他们此时站在房间的中央,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那种科幻电影里原地生成巨大气流的情况,鸣上还贴心地把书桌和架子上大部分的东西都收进了纸箱里。帮忙收拾了一会他感觉身上都渗出了汗,脸上有些微微发热,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因为紧张......胡思乱想的时候,鸣上已经在他面前站定,那个身形迷你的“时间机器”正乖巧地躺在一旁的柜子上,恰好保持在抬手就能摸到的距离。
“我说搭档啊......你还记得具体时间的吧?”
“下午五点半。”鸣上点了点头,“不会记错的,因为很震惊,我当时甚至都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是说为什么你在这种情况还会看表啊?!在心里这样吐槽的时候,鸣上的左手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掌心比他干燥的多,这个反差让花村感觉更加尴尬了。要不干脆扯张纸擦一下手啊啊但是说了的话感觉好丢人而且表白的人明明是悠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尴尬——
柜子顶端的金色光芒逐渐消失在鸣上的右手掌心,天旋地转的拉扯感在瞬间就打断了他乱七八糟的念头。
如果说跳进电视里感到的坠落感是游玩过山车的程度,那用鸣上这所谓的“时间机器”来进行瞬移,怎么想都是被传送到黑魔头的古堡里进行一番禁咒折磨,再绑在门钥匙上丢进壁炉甩回去一样的恐怖体验。
花村脸朝下趴在陌生的地面上,只感觉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随着时空那一瞬间的扭曲被直接拆开了再用劣质的胶水粘回去,记忆像倒豆子一样在他脑中掠过,最糟糕的一点是那些豆子整整有铅球那么大;短暂而又宽阔的一毫秒里,昨天和鸣上一起看的电影里的情节划过他的记忆,像爆米花一样在他眼前炸开了。勇气还远远没到可以立刻在这种陌生又混乱的情况下直接睁开眼的程度,花村挣扎着在格外潮湿的地面上寻找能把自己撑起来的平面,掌心却突然压上了什么黏糊糊又湿淋淋的东西。
“呃啊——!”
发出超级不像样的尖叫,他从地上几乎算是弹跳着站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及膝的菜苗,不过不幸的是,已经因为他们二人掉落的冲击而被压倒了一大片;透红或者泛绿的果实散落在菜苗的残骸旁边,花村心情沉重地向下看,这些曾经是蔬菜的物体大部分已经和潮湿的地面融合在了一起,飘散的感官就在这一瞬间恢复了,浓郁的像拉面汤一样的番茄汁味道几乎是涌了上来,花村不需要低头就知道自己的衣服变成了什么德行。四下安静无人,连主妇们的交谈声都没有,花村瞟了一眼狭小菜园门口有着稚嫩手写字的木板,悲痛地决定不再看它第二眼。
木雕一样躺在堂岛家的小菜园里一动不动的,是面色沉痛的鸣上。
“菜菜子看到,一定会哭的......绝对会。我要切腹谢罪了。阳介,你会注视我到最后一刻吧。”
“别说这种话啊?!”
虽然已经是这样惨不忍睹的状况,但是花村的理智还是在脑内催促他赶紧干正事;头顶透亮的夏季天空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但是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下坠时恨不得把他胯骨凿出一个洞的手机,按亮屏幕后显示在上面的时间确实是下午四点。看来他搭档还是够谨慎的,比预定的时间要提前了一个半小时——不过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他悲痛地看着躺在菜园里目光空洞的鸣上,感觉这计划八成是没法一次成功了。
“呃,一般......这种,嗯,时空穿越之类的,不是应该出现在原地的吗?”
“都是我的问题。”鸣上依旧空洞地盯着天空,“我在那一瞬间想了一下,‘要是能直接传送到门口的话就好了’......我没有想到会传到这里。明明玛格丽特小姐已经和我说过有空间位移的可能性......”
“那不就更不能在你房间了。要是这个‘空间位移’给咱俩移到菜菜子的房间里面——”
啊啊,说到这里,搭档的眼神完全已经死掉了......这样躺下去早晚会被发现的,花村叹了口气蹲下身,两手一起往鸣上的脸上拍了一下。
“我说......你振作一点啊!这也才尝试了一次而已,再说我们只要回到来之前的时间点,再穿越一次就好了。这次换个地点坐标什么的,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嘛!大概。”
还保持着像三明治一样被夹住脸的姿势,茫然地盯着他的鸣上晃了晃头,看上去终于找回了理智。“谢谢你,阳介。我刚才也太失态了......真不像样。再多呆的话会被发现的,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被他拉着站起来的鸣上还不忘整理衣服,看上去是真的回到了平常的状态。不过他这身衣服比自己的都惨......握住鸣上的手的时候,花村实在没法控制自己不往对方正在往下滴着番茄汁的衣角看。第二次的时间穿越大概是有了点适应性,再次碰到堂岛家地板的时候他们好歹还都还站着。虽然这种连大脑都要打发泡一样的眩晕感还是没法避免......看着把头栽到他肩上一动不动的鸣上,他决定贴心地保持现状多站一会。
挂钟滴答敲打着,看来他们成功回到了晚上九点。周围的家具也没什么倒塌的迹象,这算是他们首次——第二次的时间穿越里为数不多的好事了。虽然刚才情急之下他说了什么“再穿越一次”这种话,不过想到真要立刻实践,还是感觉自己的消化系统已经开始抗议了。
“leader啊......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花村歪歪头,轻轻碰了下鸣上的脑袋,“感觉我们刚才那次太仓促了。”
“你说的对。我觉得我们需要作战计划。”就着番茄汁滴到地板上的声音,鸣上的讲话声闷闷地传了出来,“第一步,是把这身衣服换掉。”
————
“然后第二步,”鸣上把手中的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在他面前摊开。他们现在又坐回了一开始的茶几前面,鸣上握着自动铅笔在纸上敲了两下,接着在靠近他的那一侧迅速地写下了“路线规划”四个字。“就是这个。我们得提前规划一下路线才行。”
“确实啊。刚才走的太着急,什么都没考虑就过去了......买礼物的事情也没想。”
“说到礼物,”鸣上陷入了沉思,“只是举个例子的话,阳介你要是在这种情况下会想要收到什么礼物呢?你觉得收到花ok吗?”
“你问我啊......都到表白这种情况了,那肯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都很开心啦!喜欢的人送自己东西,那肯定最重要的是那份心意啦、心意。送花当然可以了。”
“那一束包装好然后放了贺卡的鲜切花,和普通版没有特典的生化危机四比,你选哪个?”
“生化危机四。”一毫秒都不到,花村不假思索地回答。
鸣上恍然大悟。“那果然还是送生化危机四好了。”
“不是让你这么参考意见的啊?!”
真是的,花村叹着气靠到后面的沙发上,用这个回礼的话怕不是刚成的表白马上就吹了吧!不忍心让自己的搭档成为八十稻羽最速失恋传说,他尽量换成一副有理有据的语气。“你看啊,我们要是买游戏的话,就要去冲奈吧?那就要去更早的时间点了,但是刚才我们也见识过了......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那不就完了。我觉得你还是,嗯,送花比较好。”
看鸣上还一副犹豫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给出一个关键性意见。“而且,最近朱尼斯开了鲜花专柜来着!正好下午那个时间应该没多少人,我们还可以直接传送到那里,这样买完之后就直接回来准备。太完美了。”
这样说着,他也捡起铅笔,在路线规划后面写上了朱尼斯几个字,再划出一条线,把后面写上的商业街和堂岛家连在一起。
“不愧是阳介,真是可靠啊。”鸣上微笑着看着他,差点把他盯得不好意思。为了掩饰尴尬,他赶紧把本子转过去,把写着字的那块纸推到鸣上的手底下。“跑题了!我们快研究一下第三步要干什么。”
“第三步的话,就是把礼物放过去,然后我打算保持一定距离在边上等着。”鸣上点点头,“因为我也很在意那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当时太震惊了都没有好好想明白。我想要更了解一点。”
这家伙总是这样,在完全没有察觉的时候说出这种耍帅的台词——一不留神自己又想跑题的时候,鸣上已经把那个时间机器从口袋里掏出来,轻轻地放在了笔记本上。
他们二人用铅笔留下的潦草字迹上,淡金色的光芒缓缓流转着;背后的方窗投下浅淡的月光,在鸣上手指边闪耀着的精致装置浸泡在银白的月色里,看上去还真像一颗小小的星星。说起来,现在也挺晚了......晚上要不就直接在鸣上这里留宿好了,不过前提是进展顺利——想着想着花村自己都没察觉他露出了笑容,明明之前这样的心情只有每学期难得一次的合宿才能体会到,现在和鸣上度过的每一天,却都像完全不同的冒险一样。要用上时间机器的告白,全世界也没有多少人体验过吧?嘛,虽然他只是在旁边看着,但是到时候没准也可以借来用用什么的,或者那个时候干脆找他帮忙吧......
“阳介?”鸣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很开心的事情吗?”
“抱歉抱歉,”花村笑着揉了揉头发,“我刚才在想,有搭档这样的男朋友,表白的那位还真是幸福啊——什么的。”
鸣上只是愣了一秒,紧接着也露出温和的笑容。“确实是这样呢。”
————
他那件番茄味的校服怕是没法穿了,还好鸣上主动给他找了件外套。不过这衣服,搭档穿着的时候也没显得这么长啊......花村一边卷着袖子一边腹诽。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他们大概估计了上次站的位置,连姿势都摆的一模一样——不对,还是有差异的。鸣上主动把右手伸过来,两只手都和他握在一起:“因为不知道鲜花柜台在哪,所以我希望阳介到时候能在心里默念一下位置。”
“可以是可以啦......但是这个不是只有你才可以用吗?”
“客观来说是这样,但是玛格丽特小姐也说,这个装置作为魔法道具,有着很多种‘可能性’......总之我想试试。”
原来一开始就很大方地承认这个是魔法道具了啊!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的时候,鸣上的右手已经拉着他伸到了一旁的柜子上。和想象中一样的冰凉触感抵着他的手背,鸣上稍微调整了一下手指的位置,好让那个时间机器跑到他们的掌心可以虚握的程度。上一次走得仓促,花村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离得有多近;连因为紧张而稍微加重的呼吸声都可以听清,随着手指渐渐收紧的动作,鸣上在他面前缓缓闭上眼睛。像这样握住双手,身体紧贴,在冰凉的十二面体滚落到他们掌心的前一秒,在他们被时间的漩涡吞没之前,花村没头没尾地想,虽然他不是很懂这些,但他们现在的动作,简直就像正在笨拙地跳着会踩掉彼此鞋子的双人舞一样。
————
鲜花柜台、鲜花柜台——
天旋地转的一秒钟,花村在心里拼了命地念着这个词,差点就要把它讲出声了。虽然在虚空中没法自由地转身,但他为了不再次用脸着地,还是做出了一番挣扎的......直到肋骨华丽地传来几乎要裂成好几块的剧痛。还不如脸刹呢......勉强用手肘撑着直起身子,花村艰难地试着睁开眼睛,总之先得确保这里有没有店员或者顾客被凭空出现的一个大活人吓到才行——
然后在视线好不容易对焦上的一刻,花村自己却差点吓得叫出来。
这里大概是朱尼斯新建的鲜花柜台没错——或者说,从被他眼前这些疯长的巨型植物覆盖的玻璃和金属柜子的边角,确实能看到商场特有的明亮的配色。不过他熟悉的画面也仅限边边角角的程度了,花村环顾四周,颜色各异的洋甘菊、月季、玫瑰和小苍兰正互相缠绕着花茎沿着货架攀援生长,更离谱的是它们每一朵都有他的手或者他的脑袋那么大。原本用来展示鲜切花的装满清水的塑料桶,如今空空荡荡地翻倒在地;几丛百合正顺着地上的积水漂浮,倒映在他头顶不断闪烁屏幕的广告屏上,像是放在水上的白色蜡烛影子一样。
环顾四周,偌大的朱尼斯大厅里空无一人,别说顾客了,连店员都没有;花村在心里暗道不妙,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本来应该躺在他身边的鸣上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悠?”他尝试着喊了一声,但是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调冷气里回荡。
这下真的糟了......花村急匆匆地看了一眼手边,不出所料找不到那个时间机器。头顶闪烁的电视屏偶尔会露出几秒播放着广告的正常画面,年轻偶像充满活力的声音被沙沙的电流声搅碎,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显得更加诡异。这样的景象绝对不会在他熟悉的日常里出现,再加上这里是他们一贯用来当做异世界入口的朱尼斯,可能性已经呼之欲出——
“这里是电视里面吧......”
托着下巴开始推理的时候,花村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有可能他记忆里通往家电卖场的路线太熟悉了,所以干扰了传送的定位,他们掉下来的时候又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不小心就摔进了电视里面。不过要是这种情况的话就麻烦了,不仅小熊不在,这里看上去也不是那个入口广场的样子......
“真是愚钝。”似乎带着不知道从哪来的电音混响的声音突然出现,“也罢。毕竟我也在此现身了。”
循着声音的方向,花村警惕地迅速抬头。果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头顶的电视屏幕上,伴着闪屏和广告上的美少女交替出现着的那个人,八高的校服正被他随意地披在身上,灰色的短发就算没有风也在神秘地飘舞着,恰好露出刘海下那一双金色的眼睛。花村虽然幻想过那么两三次搭档的阴影能长成什么样子,但也没想过还真能见到......还是在这种他孤身一人也不熟悉周围情况的最坏状况下。不仅如此,他试着在心里喊了下自来也,结果也是完全没有反应。
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贸然和他对话,这样想着的花村假装出一副没听到的样子,一点一点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呵呵呵......连你也要无视我吗?”电视上(大概是)搭档阴影的男人爆发出一阵可以给特摄片里浮夸反派配音的干笑,紧接着又突然换上了生气的语气,“如此弱小的你,只有我才能——”
伴随着一阵信号异常的沙沙声,那块屏幕上的画面瞬间切换成了美少女偶像穿着围裙的CM。
“为你的每一顿料理❤添加满满的爱的魔法❤我是专属于你的——”
“——搭档。我希望你至少还有一些自知之明,”又一次屏幕闪烁,影鸣上那张严肃的脸伴着他开了混响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屏幕上,“你和那家伙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给我等等。”
和他对上眼神,影鸣上的脸都快和电视的边框一样黑了,“你笑什么......”
“哈哈......对不起搭档我真的......噗......不行了什么料理魔法......哈哈哈哈哈......”
花村觉得他的笑点和天城她们比起来还算正常,但看着一脸严肃反派相的搭档阴影和美少女偶像一唱一和的画面,任谁都会笑出来吧!要不是影鸣上的眼神恨不得要把他脸上盯出个洞来,他真的非常想掏出手机把这画面录下来给搭档本尊看——
等下。说到手机......花村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出的手机看上去并没有失灵的样子,锁屏上的电子表还在跳动着,恰好在亮起的那一刻停在下午五点二十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那块显示屏,鸣上的阴影只露半个身子站在里面,虽然连打刀都握在手里了,却并没有任何跳出来的意思。相反,他似乎被面前薄薄的液晶屏幕困住了,连按在上面的指腹都被压得扁平。
总不能是这个世界上有电视里的电视这种东西......听起来像是什么梦中梦一样,花村感觉自己的头都开始痛了。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笑痛的啦......
“你是在拿我找乐子吗。”影鸣上本来就比本尊低沉不少的声音变得更低了,“就算你是阳介,这样的事情也没法原谅。你最好做好觉悟——”
坏了,虽然以影鸣上现在的立场看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敌人,但是他这个反应可能是真的伤到他了......不知道哪来的道德感让花村陷入了混乱,正要想办法道歉的时候,他再熟悉不过的冷静声线却先一步打断了影鸣上。
“你继续用这种中二的方式讲话的话,可是交不到朋友的哦。”
“无所谓。友情、羁绊,何等软弱的词汇......”
“你不需要的话,我还是需要的。”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发表着悲剧英雄一样的台词的影鸣上,说话者从电视上方一角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影子。接着,不等花村反应过来,迎着飘散着浓郁花粉的空气,一只毛色灰白的猫咪像一丛飘散的蒲公英一样扑进了花村怀里。
摇晃着一身柔顺的灰色短毛,仰起头的那只猫朝他轻轻抖了抖耳朵。
“原来你在这里啊,阳介。我刚才还去家电卖场找你来着,不过你没事就好。”
“诶?!这声音......”比起吐槽猫为什么会讲日语,或者分出一点理智关心一下那个因为没人聊天正无聊到敲玻璃的影鸣上,花村感觉自己还有更重要、或者说更疯狂的事情没有理解,“等下,你为什么会发出搭档的声音啊?!”
“说‘发出声音’还真是失礼啊阳介。我就是鸣上悠。”猫咪银色的眼睛眨了两下,“只不过不是‘你的’那个鸣上罢了。”
先是满地开花的朱尼斯,然后又是会说话的猫,搞什么,这是在拍迪O尼的动画电影吗?花村彻底放弃了思考。“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就是我该问你的问题了。”鸣上猫把爪子按在他胸口,语气似乎都变得严肃了。“你先回答一下,你和‘那个我’到底用了几次时间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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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算什么严格意义的科幻粉,但花村对多世界理论——或者说平行世界理论,好歹还是有一点了解的。毕竟时空旅行一直都是带一点科幻元素的影视剧的热门题材,而在这其中还要细分成两大类,除了一种尽力规避“祖父悖论”、力求做到时空闭环的内容外,另外比较热门的一个题材就是平行世界了。按照这个理论,他们身处的世界就好比一只巨大的变形虫:仅仅一个人的微小动作就可以让世界在一瞬间因为选择的不同而分裂成无数份。举例来说,假如他今天放学后在纠结是吃汉堡肉还是牛排串的话,世界就会因为他的选择变成汉堡肉世界线和牛排串的世界线——啊啊,说起来,今天甚至晚饭都没吃就经历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肚子已经彻底饿了,还真想回去随便热点汉堡肉......
“不愧是阳介。你明白的话,我就好解释多了。”鸣上猫点了点头,“简而言之,那个‘时间机器’做的所谓时空穿越,并不是在一条时间线上进行移动,而是把你们带到了不同的世界线上。”
这样说来,怪不得他现在回忆起来会有违和感。如果他们第一次时空穿越是在同一条时间线上的话,那按理说他到堂岛家的时候就会看到那个被他们两人压坏的菜园;但在他的记忆里,那里还好好地种着西红柿。或许从一开始,鸣上的告白准备计划就没法实现......想到这,花村不免有些替用心准备的搭档伤心。
“在世界线上跳跃,本来就已经是绝对不能做的行为了。你们还做了几次来着?”影鸣上带着混响的声音插话进来。
“只、只有三次啦!这还是算了折返的那次......”
“一种可能性的变化,就足够产生无数种世界线了。”鸣上猫靠在他身上,轻轻举起一只爪子,似乎在比划着什么,“就像把一张纸揉皱一样,我们没法数清上面的折痕吧?更何况还是这样折了三次呢。”
“呜哇......”看上去他俩还真的是闯了大祸。短暂的沉默之后,花村试探着开口,“所以,有没有什么我可以补救的......”
“不用担心,一定是有的。不然阳介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虽然外表是猫,但是这个鸣上的声音和话语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要是说世界线的狭缝也没什么问题。所以会有很多种可能性存在......不过要讲直观一点的话,还是亲眼看一下比较好。”
说到这里,鸣上猫轻盈地从他膝上跳下来,完全无视了地板上枝干缠绕的一堆鲜切花,他跳到亮着备用灯的安全出口前,整只猫都趴在了门把手上,晃悠着试图打开门。如果花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只是通往防火楼梯的安全门才对——他刚想提出来,拉门却在一瞬间卷着潮水一样涌来的风,像是列车的玻璃窗一样大敞着弹开了。比涌进房间各处、卷着花瓣和叶片的阵风还要让他睁不开眼的,是门外似乎近在咫尺的晚霞昏光;迎着飘散的花瓣的碎屑,花村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气流卷着他身上大一号的鸣上的外套、风帆一样鼓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鞋底都好像微微离地,像是真的在半空中漂浮一样。顺着敞开的安全门向下看,傍晚的八十稻羽正像精致的缩略图一样在他们脚下排列开;花村这才意识到他们身处的这个房间正在低空盘旋着,而且似乎还在随着门的打开而缓缓下降。
“好厉害......!我们现在是在稻羽的天上吗?”
“可以说是,但是也不完全是。”无视了从身侧刮过的气流,鸣上猫悠闲地跳到他肩上,“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说,大概就是‘类似稻羽’的异空间吧。许多可能性的世界在这个时间点交汇,所以形成了这样的地方。”
方形的建筑间,纵横穿插的街道像编织物的针脚,随着他们的下落而缓缓放大。比建筑物间像是游戏的贴图bug一样闪烁的迷之方框更让人在意的,是街道上走着、站着或者干脆状况外地直接坐在地上的那些人,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些住民或者同学,不如说,是比那些要熟悉得多的对象——银灰色的短发配上高挑的身形,只是存在就会引人注目的他的搭档,正以一种不知道被谁手滑复制了一样的气势,在稻羽的街道上成群地排列开来。而且好像每一个都在单独做着不同的动作......这场面,就算是让班上那些迷恋鸣上到说出“要是有好多鸣上君就好了可以人手一个~”的小姑娘来看,怕也是要直接吓跑掉吧......
花村僵硬地转头,看向那只似乎对这个场面不为所动的猫。“这么多人,不会,呃,都是悠吧......”
“当然不是了。”鸣上猫摇了摇头。“还有许多的濑多总司、月森孝介和——”
这些人都谁啊!!!“打住你不要再说了我感觉我知道太多的话绝对要做噩梦的!”
总觉得猫咪的眼神有些复杂。“好吧。总之这就是我想给阳介看的。正因为你们进行的那几次时间跳跃,世界就像鱼线一样缠在了一起。作为抵消这种悖论的副产物,很多不同世界的我都会在这个地方生成出来......但是这个空间是有限的。再这样下去,马上就要影响到现实世界了。”鸣上猫语气严肃。
“如果放任这么多我回到现实世界的话,那稻羽就会面临严重的人口膨胀.......不仅如此,可能还会引发食物的短缺问题,而且这种现象搞不好还会吸引很多的游客来参观,到时候这里绝对会人满为患......”
......该考虑的是这个层面的问题吗?!不过这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搭档风格的思维方式,花村不知为何因为这种电波的发言反而冷静了下来。“所以你也是某个世界的搭档吗?”想象了一下他们全是猫的世界,花村暗暗在心里觉得还挺可爱的。
“嗯。不光是我,还有这家伙——”鸣上猫说着,点点头示意他把手机举起来,“他也是其他世界的我。不过看上去他只能在电子设备里待着就是了。还挺惨的。”
“最后一句不用加上。”手机的混响效果还是差了点,伴着有些劣质的电流音,影鸣上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桌面宠物发出来的了。“与其闲聊,还不如早点把这场闹剧结束。你们还要站多久?”
“抱歉抱歉......”虽然阴影都和本人性格差很多啦......但是这个搭档阴影果然还是很凶啊!为了转移话题,无视了影鸣上冰冷的眼神,花村迅速地把手机塞到了口袋里。
“所以你之前说有我可以做到的事情,具体该怎么做?”
“具体的做法吗......虽然知道的不是很清晰,但是有一点是很确定的。阳介你需要找到‘你的’那个我。”鸣上猫若有所思。随着他的动作,花村感觉自己一边肩膀上的衣服都被揪紧了,“找到之后的事情,就都交给你的临场发挥吧。好了,先闭上眼睛,我们该跳下去了。”
灰色的短毛猫弓起背,在他肩上摆出一个准备起跳的姿势。像是应和他的话语一样,比刚才更加剧烈的阵风迎面吹来,像是漫上海岸的浪潮一样,拍打着他本就站立不稳的双脚。
直觉告诉花村,有什么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诶等一下为什么要现在跳我们离地面还很远的吧——”
他话还没说完,尾音就淹没在被重力拉扯的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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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底、经历了多少次自由落体啊!!极速垂直落下的时候,花村的脑内如此发出悲鸣。
眼看柏油路面越来越近,花村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不过预想之中的摔到地上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犹豫着给眼睛撑开一条缝的时候,近在咫尺的、他搭档正比例的帅脸就填充了全部的视野。浅灰色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下直直地注视着他,感觉都能在里面看到自己栽倒躺着的倒影。这样吗,我大概是死掉了吧......这样安详地准备迎接轮回转世的花村,被剧烈地摇晃了好几下。
“Yosuke!”和他搭档说像又不完全像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Are you okay?”
......这标准的英语发音,绝对不是悠......不对不如说连日本人都不是吧!花村这下彻底清醒了,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这个不知道什么版本的搭档怀里,还保持着离地一米多的姿势非常丢人地横躺着,下面垫着的就是搭档的胳膊。这个姿势,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这个果然是那个吧——
“好气派的公主抱啊。”
发表着这样让花村羞耻到恨不得大喊大叫的发言,鸣上猫也跟着轻轻降落在他身上。“休息够了的话就出发吧,阳介。我们现在要抓紧时间了——还有你不用管他,他是英文本地化的我,不是你的那个。”
短短几句话槽点也太密集了。“就算你说要走......”从鸣上身上跳下来还用尽毕生所学说了好几句sorry,花村有些狼狈地揉了揉头发,“但是这么多搭档,总不能一个一个像这么问,‘你好,说起来有点突然,但是你是我的搭档吗’......”
“Aren't I?”似乎被称作英文本地化鸣上的家伙有些委屈地盯着他看。
“当然不是你啦。”鸣上猫毫不留情地抢先回答。后颈被刮得有些发痒,花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鸣上猫已经绕到他肩上,还用爪子理了理他的衣领,“正因为是平行世界,不同的我才会有差异。阳介你现在最好回忆一下,你的世界的那个我有什么独有的特质、特征之类的。”
搭档的特质吗......虽然平时要是和其他人说起鸣上的优点他可以说是张口就来,但这种场合下要是凝练地总结出来,还真是有点难度。“首先是,嗯,长得很高、然后又很帅吧?”毕竟说到第一印象的话,下意识就会想到这一点......
话音刚落,街道上游荡的各种鸣上都有意无意地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本来这画面就够诡异了,花村还注意到不远处有个拎着竹刀的银发麻花辫版搭档正笔直地盯着他看。虽然他已经在学园祭上看到了这幅装束,但是从那人柔和不少的面部轮廓来看,她没准还真的是性转版搭档。可恶,搭档就算是变成女孩子也好帅啊......花村没忍住又瞄一眼的时候,被鸣上猫扳过了脸。
“太模糊了,阳介。”灰色的猫咪叹了口气,“外形这点,可以说是所谓的‘基础设定’。你再想一想有没有其他的。”
真的是基础设定吗,花村用余光看着某个大摇大摆走在路中间的、配色银白还有一撮齐刘海的杰克霜精,决定还是放弃了问出这句话。
“那就说性格吧?感觉搭档他......怎么说呢,很沉稳、很可靠然后也很成熟,很让人憧憬,就是所谓天生的leader那种感觉?但是他其实心思很细腻,也是个很温柔的人。还有就是,脑袋很聪明,成绩很好,而且好像还在做义工来着,真的很厉害啊......”
鸣上猫迅速偏过了头。花村不解地跟过去看,才发现他耳朵尖都红了。“......阳介,你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花村感觉再这样吐槽下去,他嗓子绝对会痛。四周还能感知到同样因为不好意思而躲闪的视线,这是什么少女漫画一样的恐怖氛围......他只好朝着那堆鸣上没什么实质作用地摆了摆手。“还有你们也先别看我了!我说的是我家搭档的事情!”
“会说这种话,看来不管哪个你都挺喜欢我的。”虽然隔了层衣服,影鸣上的声音还是很不会读空气地飘了出来。
“别说这种趁火打劫的话啊!”
察觉到四周的视线更加不妙,想让那个阴影暂时停止拱火的花村慌忙摸索着口袋,却在下一个瞬间重心不稳,差点跌坐在地上——
让他失去平衡的,并不是任何一个鸣上,甚至都不是他自己靠不住的双腿;视野在摇晃、眼前的景色也在摇晃,花村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们脚下的地面正在剧烈地摇动。像是要打破这个扭曲空间的边界一样,远处他熟悉的稻羽景色正在逐渐崩解,露出像他们跳进电视那一刻会看到的、形状混乱的扭曲线条。不仅是眼前的场景......他站立的地面也像干裂的荒原一样,迅速分解成一块块像粗糙多边形一样的区域;让他更加不安的是,远处和近处的那些鸣上的身影,也像电视的花屏一样,伴着跳动的噪点,越发没办法看清了。整场混乱只发生在几秒间,只有远处的夕阳一成不变地安静滴下西柚汁一样的浓稠昏光。
“这......这怎么回事......”
“看来世界还在分裂,但是这里已经难以承受了。”鸣上猫冷静的声音这时听起来似乎也有些微的颤抖,“在我消失之前,我得把你带过去才行。”
“就算你这么说......”
“不要印象,”迎着又一阵足以摇撼地面的阵风,鸣上猫艰难地把这句话喊了出来,“直接来回忆吧,阳介。回忆那个我和你做过的事情、只有你们才知道的事情——”
地面更加剧烈地摇晃起来。重力逐渐在这个空间里变得稀薄,花村慌张地环顾四周,发现不光是他在一点点地漂浮起来,四周的建筑、设施甚至连商店的招牌都摆脱了引力的束缚,像是浸泡在水族箱里一样,正在缓慢地向着气泡状的云朵上浮。这样下去,他们也会像那些建筑物的碎片一样消失在时间的夹缝里——可恶,花村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一小时前的自己,下次再答应陪搭档做这种事之前,绝对要考虑后果......身上的外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抬手把鸣上猫捞进怀里;趁着还有稀薄的重力存在,花村裹紧衣服,在系带一样缠绕的路上摇摇晃晃地奔跑起来。
越过平坦的河堤公路,映入眼帘的是同样开始崩解的商店街。中餐馆爱家的招牌、野菜大学门前的长桌、甚至街道一旁摆放的自动贩卖机,花村试着回忆他的那个搭档站在前面的模样。
夜风清淡的晚上,他有时散步到贩卖机前,耳机里的歌曲播到第四首或者第五首,鸣上的身影就会缓缓从坡道上爬上来。他们可能会打个短暂的招呼,也可能先不会,鸣上总是迈一步站到贩卖机前面,零钱和饮料滚落的声音当啷作响,从取货口拿出两瓶铝罐汽水,鸣上笑着递过来的时候,喊他名字的声音轻得就像他们头顶遮蔽圆月的一抹淡色的云一样。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接过的时候,触碰到的鸣上的手指被夜晚和金属的温度染得冰凉,他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总是因为分辨不出那些微妙的情绪而作罢,只是拎起开封的瓶口和对方手中的饮料轻轻撞了撞,随后把话题引向又一场平淡的闲聊。
当时的鸣上,对着他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呢?事到如今他居然觉得那张脸面容模糊,尽力回忆的时候,却只记得口腔里残留着的胡椒博士辛辣的味道。
不行,得换个场景......花村试图把意识集中在路边的招牌上,但不管是放学时一起走过这段路的回忆、还是雨天他匆忙挤到鸣上伞下的回忆,他记得的细节总是异常平淡;暴雨像是要淹没小镇一样从玻璃门外坠落,而他们坐在爱家的长桌边挖着特质盖饭,鸣上替他接满的麦茶冒着朦胧的热气,对方的右手骨节分明,正不动声色地把那杯茶轻轻推向他的一侧。
再往前,他们一起转过的四六的扭蛋机如今连盖子都被风吹开了,里面的纸条像是细小的鱼类一样在空气中漂浮;偶尔也会有只有他们二人返回电视里的时刻,回来时他们买了伤药就在房檐下站着避雨,消毒的绷带握在手里,鸣上咬着胶带的一端,谨慎地把覆着药膏的一侧缠在他的手臂上。如果是晴天的话,他停在加油站的门口,有时会遇到在公交站牌下等车、或是在书店门口翻阅着新刊的鸣上;不是打工的日子他的搭档总是不会拒绝出去逛逛的建议,临海的公路空气潮湿,鸣上没被头盔盖住的额发迎风乱飞,近海潮湿的风里、波光粼粼的水面前,他发现自己总会有意用余光追逐那道被阳光染上亮色的浅灰。
每份与他相关的回忆里,花村却只能找到自己当时情绪和感官的细节;时间的缝隙在他脚下变得更加宽阔了,地面摇动狂风吹拂,他停在商店街尽头坡道的上方,感觉腿都失去了力气。
“不行的......虽然你说让我想有关搭档的回忆,但是想到的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花村低下头,感觉脸都要埋进灰毛猫纤细的绒毛里,“就好像一直把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当成理所当然一样。你现在绝对在想那个吧?我真的是厚脸皮到家了......什么的。”
“怎么可能这么想。”鸣上猫仰起头,在他的下颌轻轻蹭了两下。“不如说,阳介能这么说,我反而很高兴。”
“并不是想让你依赖我......只是因为我也很想和你一起,所以我才会做那些事、才会珍惜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了解属于你的那个我,但我想他应该也是一样的——不如说,‘只有你才知道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只有你们两个才知道的事情’。”
“是那个我和你之间的秘密,可以这么说吗?”鸣上猫眨了眨眼。
话语刚落,地面的颤抖就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迅速地静止了。他正站立的坡道上方,那轮金黄的落日晕光闪烁,好像真的下坠了一分;与时空间隙的烈风完全不同,夏日傍晚柔和的微风轻轻从脸颊拂过,卷动他脸侧的头发,传来细碎的些微痒意。往坡道顶端的住宅区望过去的话,一眼就能看到堂岛家的那幢一户建被夕阳的颜色包裹着,正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气息。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景色,真实到就像是真正的现实一样——不对,也许这就是现实吧?
拿出的手机里,影鸣上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锁屏画面,美少女偶像的写真照上,显示着17:28的电子表简直快要占据整块屏幕一样。
手机屏幕没有遮挡住的视线里,好像有谁正沿着坡道缓缓地散步上来,从步伐迈动的频率到拎着书包的角度,都让他几乎要屏住呼吸。就算站在远处,花村也能看清那人停在门前的动作;几只流浪猫蹭到脚下,他露出温和的笑容,就这样背对着花村的方向蹲下身子,银灰色的短发被夕阳染上暖色......不会有错,货真价实的、他的搭档此刻就出现在这里。
“之后就交给你了。”灰色的猫咪纵身一跃,从他的怀里轻盈地落到平整的地面上。“是你的话,一定明白该做什么的。”
......可恶啊!就算花村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挺迟钝的,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场合,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或者说、说点什么——鸣上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到了他搭档的手底下,正以一种完全不顾时空悖论的气势享受着来自平行世界的自己的头部按摩;就算没有看手机,他也知道时间正像化成了浓稠的实体的形状一样一分一秒流逝着,正像不知何时从他身后吹起的那阵风一样,推着他真的往前笨拙地跑了起来。
和你表白的那位还真是幸福——并不是很久之前的回忆里,他在鸣上房间笑着说出的那句玩笑话在脑内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一边驱动着所剩不多的体力迈开腿一边狂喘着,呼吸都乱掉的他跑起来的动作堪称狼狈,连电线杆上停着的麻雀都被他吓到飞了起来。
都是为了拯救稻羽!急刹车停在面露惊讶的鸣上面前,花村视死如归地闭上眼。
————
“时间机器?”鸣上疑惑地歪头。
被称作时间机器的神秘装置,从外表看来是一个通体透明、形状完美的四阶十二面体,只凭肉眼没法从它光洁的表面辨认出任何的裁切痕迹。透过轻薄无痕的外壳,淡金色的液体在内部缓缓旋转流动;仔细闻的话,它四周的空气里好像还飘着一股淡淡的柔顺剂的味道。它此时正摆在天鹅绒房间的缎面沙发上,在玛格丽特和他的面前悠闲地旋转着。捕捉到他疑惑的表情,玛格丽特轻轻地将那个装置拿起来,举到他们二人之间。
“是的。如您所见,它是一个可以帮助您穿越时间的魔法装置。”
“穿越时间吗。”虽然是魔法,听上去倒像是科幻小说的情节一样。不过至少从他的经历来看,在这个房间里他并不会获得什么没有意义、或者说没有用处的东西。“我之后会用到它吗?”
“呵呵......正如您心中所想的那样,我将这个装置带给您,也是‘命运’的安排。”微微眯起金色的眼睛,玛格丽特迷人地笑了。“而至于何时会用到,这个就取决于客人您的‘命运’了。”
......“命运”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件之后,鸣上感觉自己都逐渐习惯了这样的说法。也许有人会觉得“命运”这个词有一种注定好的感觉,但在他看来,就算注定好的事情也是一种经历,更何况在事情没有开始发生之前,任何人都不知道这种“注定”会走向怎样的方向。感受着口袋里时间机器的重量,一边走向回家的路,鸣上一边这样想着。
玛格丽特详细地和他讲解了使用的方式,却没有提任何的使用风险,看来这并不能是被轻易使用的东西;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有那种命运的瞬间的话,那么使用它也是一种所谓的命运吧。
今天的堂岛家门口也聚集了很多流浪猫,为了应对这种没有钓鱼的日子的情况,他平时都会准备一些单独包装的猫粮。蹲下身挠着猫咪们的下巴,鸣上正打算从包里拿出猫粮的时候,一只格外陌生的灰色猫就钻到了他手底下。
灰色的毛发、灰色的眼睛,看上去还挺漂亮的,鸣上在心里点了点头。不过似乎之前没有见过,是刚来到这里的孩子吗?居然完全不怕人,也许是家养的猫吧。
想到这里,他轻轻揉了揉灰猫的脑袋。“迷路了吗?知道你的主人在哪——”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像是裹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朝他袭击过来的台风一样的响声打断了。鸣上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身过去,没有建筑物的遮盖,稻羽的夕阳就好像在溢出汁液的硕大浆果一样,声音吵醒电线上果核一样小小的飞鸟,而从果实和房屋相接、切面一样的角落,有些不协调地一边大喘着气一边跑过来的那个人,步调歪歪扭扭、发型乱七八糟,非常眼熟的外套沾了不少灰、穿在他身上看上去像是大了一号......就算这样,也无疑是货真价实的、他家的搭档阳介。
灰色的猫咪歪了歪头。
在他能出声询问对方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之前,花村已经停在了他面前,先他一步清了清嗓子。晚风摇荡,夕阳西沉,空气中好像有番茄汁的浓郁味道。时间好像随着对方弯下腰的动作而迅速放慢了——
“......搭档!不对,悠,我喜欢你!那什么来着......和我交往吧!请和我交往!拜托了!”
曾经只能在梦里见到的场面再现在眼前,下午五点三十分的此时此刻,仿佛真的是所谓命运的时刻一样。
金色的十二面体躺在他校服口袋的角落里,像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般,轻轻地摇动了一下。
Fin.
【P4|主花】爱的语言/Language of Love•下
第三回 花阳介风雪万牲园,李千枝品囿斗拳脚
却说那日花阳介泪别悠四郎,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直到那品囿灭了灯火,人烟息静,半空皎月如悬镜,才姗姗离去。花阳介心头有恨,回头但见东方天色微泛沉,西路月光渐显明,恰似那悠郎银须皮毛,不免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一眼望尽天下英雄好汉,俗愿却乃如出一辙!金银器皿,名马华袍,瑶池玉液,百味珍馐,舞女歌姬,褥绣芙蓉,正是:黄金殿上开筵,白玉阶前设宴,俊杰亦愿为折腰,帝王也曾笑开颜。但说来荒唐,那花阳介原来凡......
第三回 花阳介风雪万牲园,李千枝品囿斗拳脚
却说那日花阳介泪别悠四郎,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直到那品囿灭了灯火,人烟息静,半空皎月如悬镜,才姗姗离去。花阳介心头有恨,回头但见东方天色微泛沉,西路月光渐显明,恰似那悠郎银须皮毛,不免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一眼望尽天下英雄好汉,俗愿却乃如出一辙!金银器皿,名马华袍,瑶池玉液,百味珍馐,舞女歌姬,褥绣芙蓉,正是:黄金殿上开筵,白玉阶前设宴,俊杰亦愿为折腰,帝王也曾笑开颜。但说来荒唐,那花阳介原来凡心一颗,风尘碌碌,一事无成,那日一过,却弃置俗愿如浮云,一心只想揽明月。明月者,悠四郎者也。
阳介失魂落魄走了回家,一沾枕褥,顿觉眼饧骨软,刚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犹似悠郎在前,遂悠悠荡荡,随了悠郎,至一所在。但见岸阔山沉水,天底浪入云,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阳介在梦中胡思之间,忽听身后异响传来,阳介听了是水豹的声音,蓦然回首,那豹却在灯火阑珊处,真乃海哥有歌云:
呜呜嗷嗷呜,嗷嗷呜呜嗷。
嗷嗷呜呜嗷,呜呜呜嗷嗷。
悠年纪只好四五岁,生得有几分俊俏,香培玉琢,肌骨莹润,腰圆背厚,见者无不羡爱,有赋为证:
应惭西子,实愧王嫱。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何方?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果何豹哉?如斯之美也!
悠一步步爬来阳介近旁,端的与人不同,阳介乃知是意中豹托梦,狂喜不尽,便自为这海哥心中有意于他,自为此兽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阳介一时豪情,气结于胸,当于此地祭告天地,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誓与那悠郎结为兄弟,协力同心,然后可图大事,跨迢遥横断路,渡相思苦鹊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誓罢不多时,阳介悠悠转醒,迷迷惑惑,若有所失,不觉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凉一片粘湿,似那巫山云雨初过。阳介含羞自语:“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是那里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少焉,不免又伤感起来,道:“此非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之时,想是那悠郎还在等我寻他。”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饱餐酒食,手执双刀,奔出家门,一道烟走了。
是夜,凛凛雾气昏,祥瑞降纷纷,银世界,玉乾坤,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阳介提着刀只顾走。那雪越下的猛,阳介身上单寒,当不过那冷,在雪地里看时,离的品囿近了,琉璃屋里透出火光来。花阳介听得有人来巡,便缩在路旁砖墙下等待,如是那霜气侵人冷,悲风透骨寒,花阳介岿然不动,只道是寻常,即旧时俗语所谓“痴人有痴福”,单是念及悠郎一瞬,阳介便心头一撞,酥麻如醉,身上燥热,自然风雪不侵。
约莫有三更时分,阳介见那风息雪停,月移花影上栏杆,星光乱,漏声换,不觉深沉夜已半,于是心中想道:“我要救回那悠四郎,此时不上更待何时?”起的急了,一个踉跄扑倒在雪里,挣扎不起,忽闻得海哥啼哭之声,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阳介心中一动,也跟着湿了眼眶,可怜天南地北,生折散鸳鸯一对。花阳介试了半晌,大门闭紧如初,无耐之下只得翻身做了梁上君子。
庭下如积水空明,那悠郎已经静候多时。阳介举目见悠四郎披着雍容华贵银钱斑纹白袍,楚楚可怜,道是: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面如凝脂犹白,眼如秋水还清,泪光点点,咕噜哼哼。闲静似满月照水,行动如透花糍儿,真国色,好天香。
一对苦命鸳鸯总算见着了面,只见那花阳介双腿一软,跪着扑入悠四郎胸口,伤心处,提起一路心酸,多少泪滴,一人一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苍海桑田,历朝换代,柔肠万转,儿女私情,唯此不变!
花阳介铁了心要携那悠郎遁走,悠郎腿脚不便,阳介便推出一辆小车儿来,且将他放在那里,开了前门,道:“好哥哥,你还坐稳了。”眼见着愿为双黄鹄,高飞还故乡,从此鸳鸯之同池,比翼之共枝。谁道才出了门,“着!”一石子正飞在花阳介头上,打得阳介鲜血迸流,站不稳,扑的一跌,又爬起来,抬眼一看,来者正是绿成龙李千枝。
且说那绿成龙李千枝者何许人,天下第一女捕头也。身长六尺七寸,生得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披翠色氅衣,踏牛皮战靴,声若巨雷,势如奔马,有神仙之概。李千枝自幼半夜三更习武,学成武艺多般,人但呼为巴御前,因为学得一家腿术,亦能驾雾腾云,平家具城之乱,江湖上都唤做绿成龙。花阳介与其本是两小无猜的总角之好,谁道英雄命运乖,转眼云泥已殊路,正是那诗经所云: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千枝上来冷笑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阳介抹了把血,往雪地上啐了口唾沫,“这话怎么说?”千枝笑道:“早知你来,我就不来了。”阳介摸刀道:“我更不解这意。”千枝怒了,一顿拳脚,阳介抡刀拆招,乒乓乒乓,砍有七八十下。千枝喝道:“你这泼皮!快扶那海哥回去,我便饶你!”阳介相讥:“这妹妹无礼!真个的头硬!敢来和我等要抢兄弟!”千枝道:“你这无赖能有多大神通,就敢与我过招!吃吾一脚!”阳介道:“我只站下不动,任你踢几脚罢。”一来一往,这场斗,真个是地动山摇,好杀也:
飞毛腿李千枝,刽子手花阳介,相逢真对手,正遇本源流。夺命飞腿如熊爪,铿锵铁刃似狼牙,五十拳拳拳到肉,两百刀刀刀见血,发狠两家齐斗勇,不知那个刚强那个柔。
李千枝与阳介各骋神威,斗了个三十回合,阳介被千枝着了一下,负痛落了下风,渐渐不能招架,心道:“我命运这般蹇拙,今番必是休了!”欲与那悠四郎跳出轮回把命逃。谁道那悠性子不好,不可撩拨,腰阔十围,豹头环眼,挺身而出。千枝拳头脚尖如雨点,悠郎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 何时眼前突兀见此豹,真是瑰奇伟丈夫,但见:
睛如闪电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戟。伸腰展鳍势狰狞,摆尾摇头声霹雳。
千枝惊惧,突然动掸不得,原来使尽了气力,手脚都疏软了。悠却是个大虫,那里拦当得住!嘴里吞云吐雾,杀开条路,冲将出来,正迎着千枝。千枝心惊胆颤,腿软脚麻。眼前这三百斤的立地太岁,凶神恶煞,步儿那里移得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阳介发声喊道:“饶了她罢!饶了她罢!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今日正大光明,忠良善果弥深,今日些些狂妄,明朝祸害相侵。好哥哥,我扶你上来,和你推着车儿走罢。”
那悠郎也算个知书达礼的主儿,收了神通,摇摇的上了车,嗷呜嘤嘤一声,又是另一番模样。千枝心中不肯休,抬脚欲追,那里还有气力赶得上,栽倒在雪地上,被雪掩了生气,成全了一对高飞远走的璧人。咦!正是:
狂人荣显,则英杰潜逝。
毕竟不知怎生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幕
剧中人物
尤斯克•哈纳姆拉(Yosuke Hanamura)
作家,旧哈纳姆拉之子,不眠者,镣拷打破者,熊之父,丝儿的解放者,朱尼斯王子,屠城者,垃圾桶王,风暴降生尤斯克。
悠•丝儿(Yu the Seal)
丝儿之子,主豹公。
月亮(the Moon)
渴望睡觉。
月亮背面(Back of the Moon)
月亮之妹,唷,嗬——!
地点
通城(Tokyo)
开场诗
故事发生在那东边的通城,
一位男子爱上了海豹一只,
孕育跨越物种的禁忌之恋,
写就惊世骇俗的爱情之诗。
命中注定鳍与掌心的触碰,
碰撞出来溢于言表的爱意,
一人一豹克服尽艰难险阻,
远走高飞作故乡的陌生人。
交代过了这几句挈领提纲,
还请诸位耐着心细听端详。(下。)
第一场通城。小巷。
尤斯克及悠上。
尤斯克 想起过去的故事使我深深的伤感,大概离现在有七八年模样,不,没有这么久,没有这么久,好像昨天我们才挽着袖子跳舞,今天我的刀上就凝结着刺目的血块。蛇蝎一般的女人啊!我们背水一战,不过刺伤了蛇身,却没有把她杀死,她的伤口会慢慢平复过来,再用她的原来的莽力向我们的暴行复仇。
悠 嗷嗷嗷嗷嗷嗷啊啊哦![1]
[1]海豹喜欢——车!
尤斯克 啊!不要为我担心,我的爱,我的小南瓜派。我对你的爱如同无形的铠甲,威武的盾牌,免我于世间的刀剑、毒药、内乱、外患,如今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加害于我了。我的一颗心属于你,我的忠诚永远接受你的吩咐。
悠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拍打肚皮。)[2]
[2]到开饭时间了吗?
尤斯克 (向自己)唉!想不到爱神蒙着眼睛,却会一直闯进人们的心灵!瞧瞧我脑袋上流下的热血,看看我肩膀上盘踞的乌青,这些都是怨恨造成的后果,可是爱情的力量比它要大过许多。啊,甜蜜的痛苦,喜悦的妒忌!啊,耀眼的黑夜,漆黑的太阳,灼手的霜气,干涸的大海,铅重的尘埃,轻盈的海豹,痛不欲生的极乐世界!我感觉到的爱情正是这么一种矛盾的东西。
尤斯克 (向天)圣瓦伦廷啊!多么快的变化!前天我还如此深爱着的那如狄安娜般圣洁的女神,今天就被新的爱情所埋葬!我为了她的缘故,曾经用多少的眼泪洗过自己消瘦的面庞!瞎眼的丘匹德用闪光的金箭穿透我的胸膛,把我献给流血至死的命运!
尤斯克 (向悠)你是个什么魔鬼,这样粗暴地掠夺走我的灵魂?这简直就是地狱里的酷刑!我从前的恋爱是假非真,今晚才遇见绝世的佳豹!丝儿啊,丝儿,为什么你偏偏是丝儿呢?否认你的种属,抛弃你的学名吧;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豹,我也不愿再做人了!
悠 嗷嗷嗷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啊啊哦!嗷呜?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呜!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向尤斯克)呜呜呜呜吁吁吁吁吁吁,啊啊啊啊啊啊,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嗷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噢噢噢哦哦哦哦,嗷嗷嗷嗷嗷嗷吁吁吁吁吁吁,嗷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嗷嗷嗷啊啊哦哦哦哦嗷嗷,嗷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3]
[3]给我鱼。
尤斯克 这是否意味着我可以做你最虔诚的信徒,用这两片嘴唇,亵渎你神圣的庙宇,用一个香吻乞求你仁慈的宥恕呢?
悠 (喘息。)
尤斯克 从何而来?这种奇异的味道?唉!唉!哪里来的地烟草和毒芹?如同死人的殓衾,霉臭的腿胴和烂肉横生的伤口,啊!我呼吸的门户已然关闭,灭顶的黑暗降临在我眼前,倒霉的、不幸的、可恨的命运!啊!我的生命!这味道阻止了我们的结合,你就在我面前,我却无法完全属于你所有,好苦的、好苦的日子啊!(流泪。)
尤斯克 (平复心情。)这样乱哭乱叫是无济于事的,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在梦寐中的誓词,我的情郎就在我的眼前,我的誓言已经上达天听,倘使命运想要煽动我毁弃我的不容更改的誓言,我也宁死不愿放弃你,我会吻着你,把生命吐进你的嘴唇里,啊!仅仅是言语的想象,已经给我了这样丰富的欢乐。我的小豹儿,小柑橘,我还要请你稍微用一点茶点,天真是不早了,我看到你的眼睛里已经喷出了饿火。(尤斯克下。)
悠 嘤。[4]
[4]奇怪的人类。瞧他孤零零的神气,倒像一条风干的咸鱼。太仓卒、太轻率、太出豹意外了,俊秀的哈纳姆拉啊,我早就听说人类的朝三暮四,也许你起的誓只是一个谎,人家说,对于人类的寒盟背信,天神都一笑置之。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你的好意,美味的食物是广大的恩宠。
悠下。
第二场通城。哈纳姆拉宅阳台。
月亮携其光辉上。
月亮 日轮环航周游千百春秋,
我们茫茫黑夜默默漫游,
看尽仆仆尘世滚滚地球,
仍是无尽的乏味和烦忧。
人像一群醉汉四处狼奔,
为所谓爱急得涕零满脸,
我受着催人入睡的疲倦,
因夜神的诅咒不得安眠。
爱鸟们!睁大你们的眼睛,
趁着我吐露借来的晶光,
细细瞧瞧正梳理的羽翼,
天使魔鬼有时别无二致。
尤斯克上。
尤斯克 啊!谁熄灭了月亮?我只道爱情是盲目的,没想到却盲目致此!噢!我的趾头!这彻骨的疼痛!
月亮 恋爱中的人一叶障目,哪怕世间有九个太阳,他也要独自去那黑暗里瞎摸索,一意孤行大抵如此。
悠上。
尤斯克 好了,让我把灯再点亮些,刚巧能照亮你光辉的五官,又能掩去我脸上羞怯的红潮,等我深藏内心的爱情慢慢地胆大起来,不再因为在行动上流露真情而惭愧。不过想必那时候,我们不再需要火了,也不再需要灯或者是明天的太阳,我的胸膛会在太空中大放光明,使鸟儿误认为有玫瑰色手指的黎明已然到来,明眸的悠啊,我对你的爱即是如此轻盈。
月亮 你真是跌进恋爱的网里去了,亲爱的哈纳姆拉,真好一个恋人!
悠 (拍打肚皮。)
尤斯克 看着我自己的爱豹这样大放光彩,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希望刚才细细的沐浴使你的疲惫的身心变得清新爽朗,沐浴后周身浓浓地涂上的一层橄榄油使你的肌肤比石膏更腻滑。啊,甘美的气息!让我们入座用膳,满足饮酒吃肉的欲望吧。
悠 嗷嗷呜呜呜——[5]
[5]善良的人类。幸而我还不是一身鱼肉;否则我便是盘中餐了。
尤斯克 说得好,好豹儿!这葡萄酒和食物使人心里甜蜜。
月亮 我不觉得他是这个意思。
尤斯克 亲爱的丝儿啊!我的诗写得太坏,可请你听下去吧,让这几行从我的伤口里淌出的诗句留下在你的盈圆的胸中——
啊!我庄严的美丽的暴君!
眉宇如君临天下的宝座,
凭着你嗜血的独裁暴政,
砖砖瓦瓦掠夺我的城府。
我借爱的轻翼飞过园墙,
为的是把一切捐弃于你,
且教给我怎样流转眼波,
用怎么种魔力操纵我心?
你可以疑心正义是邪恶,
你可以疑心自由是奴役,
你可以疑心真理是谎话,
可是我的爱永没有虚假。
我是你的奴隶,一个傻子,
听见了衷心喜欢的话就流起泪来!
月亮 只有最后一句说得实在!
悠 (吞咽。)嘤嘤嘤。[6]
[6]我亲爱的光辉的妹妹啊,
真想请你品尝人的佳肴,
他们把鱼肉烹饪得鲜甜,
却倒把话说得颠来倒去。
爱是什么?一个恒古命题,
我只是一头贪食的海豹,
搞不懂自己怦怦的心脏,
不要以此故意来为难我。
月亮 唉!唉!看来又是一出悲剧的爱情,古往今来多少离合悲欢,使我厌倦于人世种种。敏捷的哈纳姆拉啊,你于自言自语中遗失了自己,忘记了爱是两厢情愿,你对他的爱情完全抄着人云亦云的老调,你只是热爱征服。还有目光炯炯的丝儿啊,一头仰仗本能的野兽,急着满足自己的欲望。但世间的爱情本来没有定准,这也不是我该置喙的地方,醉鬼们!吃你们的肉饮你们的酒吧!
尤斯克 亲爱的情郎啊,你对于我的爱情抱着怎样的态度呢?
悠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尤斯克 命运啊命运!谁都说你反复无常,为什么偏偏我竟听不懂自己情郎的告白?忧伤吸干了我的血液,痛苦掏尽了我的心肠。我心中这份愤怒,这份疯狂,难道是因为月亮走错了轨道,比平常更近地球,所以人们都发起疯来了?
月亮 无耻的诽谤。
尤斯克 啊!我想起来了,我还握有最后的钥匙——是那爱的语言,这世间最伟大最广阔的语言!我用不着那蒙着眼睛的丘匹德,我要自己拉开那张花漆的木弓,用我的眼光的飞箭把他当胸射中!
月亮 唉!想不到爱神的外表这样温柔,实际上却是如此残暴!
尤斯克 (向悠。)我用爱的语言对你诉说——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喔喔喔呜呜呜!噢噢噢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嗷嗷嗷嗷嗷嗷吁吁吁,嗷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呜。嗷嗷啊啊哦哦嗷,嗷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7]
[7]晶莹的鱼和水草从各地方召来海浪举行晚餐!西风冲击那回响的沙滩,我们疯狂冲击冲击冲击,让我们组建一个大家庭,我们发出巨大的声吼,冲击冲击冲击冲击冲击。拱着背涌向岬角,我们冲击冲击冲击冲击冲击冲击冲击!
月亮 我有点儿想哭。
悠 嗷嗷嗷![8]
[8]好吧!
月亮 歪打正着!
尤斯克 终于!啊!我要占据你身边这个合法的位置,眼睛,让我好好瞧瞧你!手臂,作你一次深情的拥抱吧!嘴唇,啊!你呼吸的门户,我朝思暮想的归属!我的爱豹,爱里没有惧怕!我就这样在这一吻中死去!(吻悠。)
月亮 痴人!疯子!恋人!情郎!祝福你们,我要背过身去犒劳我这双倦涩的眼睛了。爱鸟们,尽情玩你们棍儿和洞儿的游戏去吧!
月亮下。月亮背面上。
月亮背面 唷,嗬——!

“噗——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棍儿、棍儿和洞儿,哈哈哈——”
雪子笑得身子一斜,阳介赶紧伸手扶住她,以免她手指一松,就把那份折磨阳介日日夜夜珍贵的原稿全部送进垃圾桶里去。
“所以,嗯,你觉得怎么样?”阳介问,雪子的脸都笑成一种亮红色了,所以阳介觉得这一次他很有戏,自信中,他的鼻子都闻到印刷崭新的油墨味了,啊,稿费、版权、改编电影,然后是一眼望尽的成功人生。
阳介在大学时代开始往杂志投稿。他上了几门创作课,整整三年,他把《すばる》里的每一个故事都读过了,可能整个日本只有他一个人有资格说这话。可惜阳介虽然读得很用心,但始终没能在这些杂志上发表任何作品,不过他倒是在校内文学刊物上成功发表了六七篇小说,然后他就手握着攒下来了一大堆杂志编辑手写的退稿单毕业了。阳介很喜欢悬疑小说,也很喜欢罪案小说和超自然故事。可惜他收到的第一封用稿信——也是唯一一封,是来自走订阅路线的一份小杂志,编辑提出采用他的一篇小短篇《熊爪女》,可那根本不是阳介引以为傲的悬疑体裁,只能说是纪实短文(那段时间他和千枝关系不太好),但不管怎么样,不管稿费怎样少之又少,这至少证明阳介作家的雄心壮志是站得住的。
大学刚毕业没工作又碰巧写写东西的人当然很轻易地会认为自己是作家。结果,接下来迎接阳介的是屡屡受挫的惨烈人生,退稿单像雪花一样塞满了他的公寓门缝和电子邮箱,“非常抱歉,”他们通常会这样开头,“祝你好运!”他们会这样结尾,阳介把那些单子订成一沓挂在墙上,像悬挂一头鹿的首级。《爱的语言》是他的最后一搏,不成功便成仁,如果这一次他还是失败了,阳介就只能接受自己不是写东西这块料的事实,老实回朱尼斯从头干起了。
雪子摇摇晃晃地掏出一角缝了一小片雪花的手帕,擦了擦鼻子,平复了几次心情,结果又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阳介焦虑不安地环视周围,老板的目光已经要起火了,店外也聚集了一众围观的人群,好不容易雪子平静下来,把散了一桌的稿子整理好,竖在桌上敲了敲,像法官敲响开庭的锤子。
“所以……”
“所以……”
“所以……?”阳介期待地问,请求自己的裁决。
“花村老师这次的尝试很有趣呢——”雪子说,但是说到半路就漏了气,阳介最后记得的一个画面就是她用力得发白的指尖。
“开什么玩笑!”雪子把原稿卷起来猛敲他的头,“笨蛋!快把人家的海豹还回去!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听我解释,不是……”阳介虚弱地招架,他想说如此题材乍看之下确实颇为惊世骇俗,但是以动物为主角本就是神话寓言中屡见不鲜的主题,譬如宙斯就经常化身各式动物以便接近爱慕之人,卡夫卡在《变形记》里直接开门见山地让主角化为一只巨大的甲虫……这样设计踰越了人与动物之间那道清楚分明的界线,直接揭示出爱是一种跨越物种的普世语言——
一旁的悠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又把脑袋埋进装着沙丁鱼的水桶里去了,店外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叹,闪光灯此起彼伏地闪起来,闪得阳介头晕眼花,雪子的铁锤雨点似落下,敲得阳介眼冒金星。就在他觉得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阳介被从椅子上提起来,重重地摁倒在桌子上,下一件他知道的事就是什么凉冰冰的东西拷住了他的手腕。
“你有权保持沉默,”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阳介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你……!”阳介拼命扭头。
“你被逮捕了,我要以盗窃的罪名逮捕你,混蛋!”千枝说,“你有权利在接受询问之前委托律师,我相信还有更多的罪名在等着你。”
“不!!”阳介绝望地大叫,悠若无其事地把脸从桶里抬起来,“悠!救命!告诉她你是自愿的,你是自愿跟我走的!”
千枝把他拖到了门口,阳介死死地抓着门把,好像这样就能把他已经破碎的美梦一直抓在手心里似的。雪子和悠在桌边冷漠地看着他,阳介的心凉了半截,他目光从海豹移到人,再从人移到海豹,又重新从海豹移到人,海豹和人的脸扭曲在了一起,不可能分清了。
阳介被警车带走了。
过了半晌,人群散去。雪子端起已经凉透了的咖啡抿了一口,轻轻把杯子放回瓷碟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杯子里的涟漪晃了晃,静了下来。
“让您见笑了,”雪子态度尊敬地说,“悠老师,让我们来谈谈您的悬疑新作《一报还一豹》吧。”
END.
献给一直支持鼓励我的饲养员花村阳介。
海豹悠
2024.6.25
免责声明:本文作者未服用任何致幻剂。
灵感来源:Language of Love - Ylvis的MV(真的很好笑快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