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平x青萍】山海亦可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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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绵长,七日不绝,愈有银河倒泻之势。江水渐渐蔓上境州城井。
山水远处,巨型竹排正逆江流速来。
城门上防守的杨平凝眸俯睇,惊疑不定。
“父亲,这船怎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过来了?”
“雕虫小技而已,不足为惧。”老将军斜睨他一眼,不屑一顾。
待他定睛一看,原来竹排上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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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绵长,七日不绝,愈有银河倒泻之势。江水渐渐蔓上境州城井。
山水远处,巨型竹排正逆江流速来。
城门上防守的杨平凝眸俯睇,惊疑不定。
“父亲,这船怎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过来了?”
“雕虫小技而已,不足为惧。”老将军斜睨他一眼,不屑一顾。
待他定睛一看,原来竹排上只有一人,正是一年前战败失城的沛国都督子虞。他着粗布白衣,脸被雨水浇淋得浑浊泥泞,浑然不见当年狠厉诡谲的威风。
只是这竹排不同寻常,其中央绘有一面太极图阵,俨然武场模样。
“子虞已经被昏君革职,无权,无兵。”来者昂声高吼,直坦缘由,“望你守君子之约,与我这布衣,一决高下。”
杨平踯躅片刻,尚未敲定棋子。
“父亲,我看此事蹊跷。那船上的是太极图。小心有诈。”
“故弄玄虚。”杨苍轻蔑笑言。“我倒要看看,他是怎样地装神弄鬼。”
“还需慎重些好。要不要带一队兵?”
老将军惊讶一瞬,愈发骄毫。不解为何昔日的虎子将儿现在如此优柔寡断。
“不必。我跟他是君子之约,带兵岂不让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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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疑虑像斩不断的乱麻缠绕。
当杨平看到太极阵上子虞撑开手中的铁伞时,蓦然想到那女子说过的一句话。
“沛国不善重刀,而是沛伞。待有一日,我必以沛伞与你较量。”
是伞。沛国多雨,伞为水器,女子步伐入战,鬼魅却可致命。
世人仅看到那似舞阵脚,却忽视了阴柔中的精巧设计和刚硬利刃。阴阳相合,以柔克刚。
他终于明白了沛国这步棋,匆忙连率全军入城。
可惜识破得晚了一步。敌方早已摆好难解棋局,等他惊险应对。
炎国军号角从四面响起,伴随着动乱与剑弩弓张的声音。
“报告少将军,城内发现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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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不过是枚巩固联盟的棋子。
谁会拿自己宠爱万千的王妹做筹码?
惟有沛王。这一场牺牲血亲求和的戏演得淋漓尽致,配合田战的苦肉伎俩,让所有人都信了他的昏庸无道、胆小懦弱。只待子虞与炎国开战后,坐收渔翁之利。
这鱼,是境州,他要收复。
鱼饵子虞,他要收尸。
至于渔线青萍,他也要接回。
好一个城府至深的沛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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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平不断接过敌方旋来的沛伞兵刃,咬牙一吼冲过前线。青石板,褐瓦巷,境州仰仗天险,山地苍茫雄浑。刀光剑影,快意恩仇,他早已杀红了眼。
雨水混着血水在脚下汩汩流淌。
“境州——”一名沛军刚要挥刀砍旗,“破”字还未出口,杨平便已将他破了喉。
人在旗在,他要保住对父亲的承诺。杨平抚上冰冷的战甲,片片刀锋割破了他的手指,缕缕殷红在掌纹中凝结。
这场精战耗时略久,也不知父亲那边如何。
他担忧得向江下望去,刚好看到子虞用沛伞软刃封割了父亲喉咙,刹那间鲜血如注。雨水越来越大,似要将城池淹没,苟延残喘的子虞收去竹排绳索,自顺江流而下。
一切快得他甚至来不及调兵追杀。
“父亲!”他声如裂帛,手中的长剑倏然刺入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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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谋深算如斗室内的子虞,也没有料到自己千辛万苦布好的局会输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棋子之上。他曾解这盘棋关键有三,田战是一,境州是一,沛王是一。
却不曾想长公主也是一。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与杨平的羁绊竟成了他最大的失误。
八百精兵守城,谁知杨平违了王命,又多私留二百良军。杨苍虽死,境州却未破。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一步,只差了一步!
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而影子已经暴露,沛王现在怎会轻易放过他?
他跌跌撞撞地奔向密室玄关入口,骤然抓起所佩的长剑从门缝中刺去。
21
杨平遍体鳞伤却感觉不到任何皮开肉绽的疼痛。
因为血亲之死早已摧心。
父亲曾说,男儿的归宿是战场。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没想到一语成谶,尸骨无存。
城池尚在,人又安在?白骨如山忘姓氏,或许终有一日都要被这境州城外的江水吞噬得干净。
杨家血偿了他们的大意和骄毫。如果当初他没有在疑虑中私增二百精兵,甚至他也会卧倒在这个战场。
“轻敌是大忌。”好像他曾对谁这么说教过,殊不知多年后他却犯了同样的错误,付出了更为惨痛的代价。
他想,他会不会也快死了。昏沉地伏倒在马背上,他仿佛听到了遥远的潇飒竹叶,狭促作响。
他又想起那个娇横却正义的假扮男装的丫头,那个他年少便已心动、找遍全国的姑娘。慢慢地,慢慢地与另一副音容相貌重合。
难怪她只看一眼,便能叫上他的名字。
原来……竟然,是她。
22
沛国的朝堂上。主公沛良潇洒斗酒,翩若诗仙。
境州虽败,但炎国已失虎将。他不怕来日方长,可总有人等不了太久。
内贼远胜外敌,他深知这个道理,时常夜不能寐。而此时弓已在弦上,沛良不得不发。
“你们都退下吧。”主公遣散朝中大臣。见众人纷杳而去,小艾二人也欲行时,只听他又道,“你们夫妇留下。鲁大臣也留下。”
“子虞”恶战方罢,血肉模糊,来不及沐浴更衣便被沛良迎接入宫。闻言夫妇二人警惕又惊疑地等待接下里发生的一切。
滚热的血烫在鲁严端着的凉酒里。
他首先快刀利斩了受贿奸臣鲁严,一刀即中。又觉不够解气,连补数十刀。
“上次提亲他就被杨苍收买了。竟敢让青萍当小妾,该杀。”水墨衣衫溅染鲁严喷薄的鲜血,沛良忽而回头,背光的脸隐匿在黑暗之中,“为君者,就是要成天下人之美。”
“今日走出这大殿,世上便只会有一个子虞。”
他阴笑着打开使者传来的木匣,但随即凝固了笑容。
木匣内空空荡荡,而那一瞬间,沛良被来自身后的长剑贯穿心脏。
“没有真身,何来影子?”
伪装成侍从的子虞几近癫狂,大笑反问。
……
“没有真身,也有影子。”
最终,“子虞”这样回答。
23
沛国变天了。
长达一周的雨,悄无声息地落了个干净,在洗去所有污浊后,戛然而止。
旧王沛良,大殿遇刺。
新王子虞,先除田战,后改朝政。叱咤风云。
24
杨府内,不久前还高悬遍布的朱红绸幔已被惨淡白纱取代。
白得比鲜血还刺目。杨平所祭为家父,青萍所祭则是王兄。
得知沛国朝堂音讯的青萍变得异常安静。
她拒绝了任何人接近。
除了杨平。
“公主,同失血亲……节哀顺变。”
他何尝不心痛。
“不要叫我公主!”她的眼泪啪嗒嗒地往下掉,吼得哀怒,声嘶力竭。“我已经不是公主了!”
在他面前,她的眼泪总是格外的多,仿佛要流尽一生。
这是杨平所听过的最无助最悲愤的呐喊。
“你过来。”
他应声而去。她随即将他逼仄到墙角,从腰间掏出匕首忿恨地刺入他的左肩。
杨平闷哼一声,没有避开。
“你赠我一刀,我便还你一刀。从今以后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对不起。”他喃喃。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接连退后几步。
“我没有故意让你做妾。”他忍痛拔出匕首。
刀尖淌下鲜血,滴落在两人之间。
“一世征伐也好,战死也好,罢职也好。你都是我唯一的妻。”
25
青萍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像是个笑话。
沛国已经换姓,对旧王势力赶尽杀绝。
她与炎国的敌对关系顷刻崩塌,甚至有了对子虞共同的恨。可人都已经不在了,又找谁追索去?战争从不分正义,何谈孰对孰错。时间流逝,自会放下。
她也会放下吗?
那一晚,她换上从成衣铺定制来的衣裳。出嫁次日,炎国公主不甘心地从王宫赶到杨府,讥讽她不知羞耻。
你瞧,分明做妾,还要穿杨平旧袍,不愧是“舍身”为国的沛长公主。
她在气恼与羞愧中定做了此生最美最奢华的衣裳。水墨丹青,烟雨江南,沛国最美的风光都在她的身上。青萍想,如果从城门一跃而下,会不会名留青史?她一生骄纵高调地活,也一定要骄傲高调地死。炎国不欠她,杨平不欠她,唯一欠她的竟是自己的兄长,将她如棋子般置于炎国……
无真无假,无牵无挂,无畏无惧,无爱无忧。
唯一的小遗憾,是还未明媒正娶地入杨家门,做他的妻。
所爱隔山海,山海可否平?
山海亦可平,我心意难平。
也许下一生。
青萍如白鹤般翩然西去,仿佛误入尘网后的重新起飞。
她刚要张开双翼阖眼跳下时,突然听到四周悠扬婉转的叶笛声,然后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揽住了她的腰。
在最动听的旋律中那人说:
“沛国公主已死。夫人,我们回家。”
(完)
有话说:完结撒花,终于补完了这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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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你欺负我。”
杨平面对她控诉又觉得好笑,“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就是欺负我,你忘了年少偶遇,忘了给我吹笛,还在我最落魄最出丑的时候把我找回来当妾……青萍在心里愤愤而言,可话到嘴边,她又吸了口气使劲憋住。
为什么她当初没有一口回绝婚约,或者选择从军攻城?是因为信任王兄,还是她在忠国之外留下了一点私心……想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要始终记得,她姓沛。
生是国人,死亦是。
一国可以有逆臣贼子,但不可有受辱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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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你欺负我。”
杨平面对她控诉又觉得好笑,“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就是欺负我,你忘了年少偶遇,忘了给我吹笛,还在我最落魄最出丑的时候把我找回来当妾……青萍在心里愤愤而言,可话到嘴边,她又吸了口气使劲憋住。
为什么她当初没有一口回绝婚约,或者选择从军攻城?是因为信任王兄,还是她在忠国之外留下了一点私心……想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要始终记得,她姓沛。
生是国人,死亦是。
一国可以有逆臣贼子,但不可有受辱的王族气节。
“你欺负沛国,就是欺负我。”
杨平又一次在这女子身上感到了决绝。似骄阳之火,而非沛国终日消散不去的缠绵软媚的雨。
听到“沛国”二字,他皱紧了眉,立刻收起了轻松的语气。
她不是厌恶被欺负吗,他偏要再欺负几分。
“公主后悔了?有勇气逃婚,没勇气拒婚。”
被揭穿耿耿于怀的心事,青萍愠气郁结:“你——你!”
这不是他真意。
其实昨天第一次相见,他就已经对她刮目相看了。
即使被王兄当做权政棋子,却仍要倾尽蝼蚁薄力护国反抗。这样敢爱敢恨的赤情女子,本该被温润如玉的谦翩君子珍惜宠爱。
可他不是也不应当是那个人。
“与其有心思指责我,不如想想怎么当好一个温顺的妾。”
“炎国主公召见,恕在下失陪。”
既然如此,他便亲手在他们之间划清国界、隔上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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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在朝会上无法集中精力。
他想到昨日嫁入杨家的沛国公主,心下便了悟大半。
他们父子同心,他比谁都懂自己这个儿子。若仅是个寻常女子,又卑微如妾,自是不会将她置于心上。但偏是敌国用来赔罪和亲的公主,不可不多留意。他虽不反对这门婚事,但也怕平儿动情太深,消磨凌云武志。
“杨平,你对防守境州有何看法?”炎国老主公威严平稳地询问。
杨平不知为何眼前恍然浮现出朝早与青萍对话的情景,她着男装长袍,他愈来看得眼熟。更莫名的是,他再望向兵戎长戈时,竟觉得她应该也善此道。
“……咳。”父亲的粗哑的咳嗽声彻底打断了他的思绪。
“臣以为,”他放下手里一盅清酒,有条不紊地答,“依需严守,不可撤兵。”
“哦?”对方等待他的阐解。
他如实向王禀告自己近日所思之事:“沛王可能有诈。”
老主公呷酒一哂,“沛良能将亲生王妹予你作妾,还接连罢免都督子虞和忠臣田战二人,心腹已失,足见昏庸。你这话又怎讲?”
“直觉。”他啜饮完最后一滴酒,若有所思地摩挲右手套着的白玉扳指。
“沛王兄妹……实与我设想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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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八卦,水漫则胜。
七连暴雨,后天便是最后一日。
沛国的都督府中,名为小艾的倾国女子游移于屏风暗道之间,摇曳着水墨丹青的裙裾推开暗室的玄关。
里面是巨石嶙峋的又一洞天。
太极武场上有两个容貌酷似的人。只是黑方枯槁阴鸷,白方挺立飒爽。
前者是真都督子虞,后者是假替身境州。或称,影子。
小艾弹奏锦瑟,二十五弦时而慢挑,时而急扫。银瓶炸裂,铁骑刀枪。如同二人练武时起伏回转的局势。
可就在曲终收音的瞬间,高音弦嘣地一声断裂,发出近似莺亡的哀鸣。
她瞬间脸色大变,惊骇地怔视前方。
“夫人今天有何心事?”子虞放下竹杖,盯进她此时正失神的眼眸。
“暗探传来消息,长公主已顺利嫁与杨苍之子。”
她抚上那支断弦,说不清哪里奇怪。青萍真的向沛王和杨氏妥协了?还是说,她不知道的变故早已发生。而密探又未传送来其他情报。
今日断弦,所为灾祸?还是……知音?
“我本以为她会反抗,没想到竟这么安分。”子虞听闻沉吟,“倒也无妨,沛王一枚棋子而已,不会动伤大局。”
“你还有别的心事吗?”他瞥了眼境州。
“没有。”小艾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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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平再回去时,青萍已不在屋里。
他暗寻了家府上下,也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公主去了哪里?”他拦下浣衣侍女,急匆匆地询问。
“您……说的是哪位公主?”
“还能是哪……”他声色严厉地追诘,又突然打住。
“沛国公主,沛青萍。”
少将军在府中素来温和,侍女被他当下的举止吓得哆嗦,手中的木盆顷刻间翻倒在地上,“公……公主……”
他目光滞留在地面滚落的木桶和待洗衣物上,那正是昨天他借与青萍的旧袍。
“少夫人……半个时辰前说她要去一趟成衣铺,不让旁人跟着。”
“知道了。”杨平静默地打量着伏在地上收拾衣物的侍女,迅速恢复了常态。
他竟忘记青萍是他新纳的妾,仍习惯性地敬称她尊位。
公主……
她是君,他却不是她的臣。
“等等。另一位公主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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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风光娇蛮的一国公主如今仅穿一身侍女的粗布衣行于人海中,没人会发觉她。
她痛恨自己一朝软弱,陷入可笑迷梦,而削去了所有的骄傲。
既允诺了婚事,也就自傅了囚笼,哪能随意走得出这炎国?
当杨平又一次纵马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一点都不惊讶,更没有期待。
虽不比沛国烟笼雾绕,水墨山河,但炎国偌大疆土,他只会比她更熟悉。
何况他总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找到她。
“我已经被你羞辱过一次,犯不着让炎国公主再伤一番。”
她恶狠狠地甩开他欲递来的手帕,随意用衣衫揩抹掉脸上的汗水,“别假惺惺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一伙人。”
他注视她良久,不顾反抗将她抱上马背,内心泛起前所未有的酸涩。
“公主,我们回家。”
“公主?谁才是你的公主?”青萍冷冷一笑,令人发寒,盘旋很久的眼泪终于打在他揽她的左手上。
他知不知道,她早已无家可归了。
杨平握紧缰绳的另一只手僵住了。
怀中少女咬唇克息,像是强忍啜泣。
“杨平,在你娶她之前,先给我一封休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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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杨将军府内。
锃亮银枪,在她腕间舞动。温婉秀气的外表也掩盖不住英姿豪气。
青萍自幼习武。不及将领,但也算巾帼豪杰。
她的母后说,手中的刀是王室的尊严。不求自保,也求自刎。她想了很久,决定找回从前的自己。
杨平从没见过这样的矛盾的女子。
于外,她这般要强,处处以现凌人模样;可久处便知,于内,她有一颗比谁都要柔软的心。她要用这样的心去承载母国的荣耀,母国的屈辱。
还有春秋和悲欢。
待他回过神来时,他不自觉用长刀接过她的枪法。
两回合后,青萍已招架不住,眼看长刀要刺入她腰腹时,杨平用力一收,长刀偏离了方向,连贯朝一旁滑去。
而她衣袂翩飞,擦入他怀。
“我输了。”她扔弃了刀枪,定定地抬头,看向身前的男人。
坚韧,勇毅,又有不为尘世所羁的轻快明朗。都是她能刻画的样子。
“世上没有能破解杨家刀法的人,两回合已是强手。”
他似笑非笑,不知是欣赏还是嘲她飞蛾扑火、不自量力。
“沛国不善重刀。”她抿上薄唇,“而是沛伞。待有一日,我必以沛伞与你较量。”
倔脾气。
他饶有兴趣道,“好,我等你。”
青萍在他眼中找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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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平x青萍】山海亦可平(上)
如果当初青萍做了另一决定,
他们能联姻相识……
*
山海亦可平,我心意难平。
1
琴瑟和鸣,莫不静好。
青萍素来向往这样的爱情。在豆蔻初开时,她也曾暗自仰慕过沛国最好的男人——文韬武略集于一身的子虞,但当她看到小艾与都督心意相通宛若璧人时,她便将短暂的慕化为了敬。
而她也暗自定下决心,她要嫁的就是这样的英雄才子。
可悲的是,身为一国长公主,却无权决定自己的婚姻。
...
如果当初青萍做了另一决定,
他们能联姻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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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亦可平,我心意难平。
1
琴瑟和鸣,莫不静好。
青萍素来向往这样的爱情。在豆蔻初开时,她也曾暗自仰慕过沛国最好的男人——文韬武略集于一身的子虞,但当她看到小艾与都督心意相通宛若璧人时,她便将短暂的慕化为了敬。
而她也暗自定下决心,她要嫁的就是这样的英雄才子。
可悲的是,身为一国长公主,却无权决定自己的婚姻。
2
杨平听说过这位长公主。养尊处优,娇蛮任性。甚至砸过沛王的朝宴。
他堂堂少将军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不知礼数目中无人的女子。
所以当使者鲁大臣联姻求和时,他故意借机羞辱了一番,欲使沛国知难而退。
“炎国主公已有意将女儿许配给我,若沛国公主执意要嫁,只能委屈当妾了。”
他甚至随便将身上携带的匕首取下当了提亲信物。
只是万万没想到,沛王懦弱怯战到可以忍辱妥协,罢官重臣。
3
淫雨霏霏,连日不绝,似要与这刚烈战场阴阳相生。
颠簸摇晃的马车行队载着金银嫁妆,流曳过十里青石板路,水墨古萃长街。
这是战婚,亦是国婚,自然也必须是最盛大的王室排场。
杨平执一把八骨青伞,巍然站立在城门之上,他没穿婚衣,也没披铠甲。剑眉朗目,如山水画中的峰峦叠嶂,池潭清冽。此时比起沙场少将,倒更像是爱读兵法的书生。
城口花轿里的人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而是先娶来的,妾。
这场婚礼比他预料中还要安静,静得只能听到逐渐滂沱的雨声。
4
青萍蒙袂辑屦地走过一片泥泞的竹林。
她没有执伞,显得格外狼狈。沛国喜素,嫁衣只比她那些华服多了些精美的绣样纹制。但此时无论其上的翩然白鹤还是玉枝鸾凤都已尽数被泥点溅污。竹叶汇集了从天而降的冰冷雨水,一股股地浇在她的头上。梳好的发髻凌乱不堪,浸在硝烟弥漫里。
王兄同意又如何,让她嫁去敌国,不如让她殉国。
她贵为公主,决不蒙这等奇耻。
不知那人迎接空马车时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她这样想着,惨然一笑,终于不堪沉重身躯,倒在一地泥泞中。
5
沛国公主青萍逃婚了。
在杨平带着几分鄙夷和轻佻掀开婚车幕帘时,等待他的只有坐席间的信物。
一把退回的匕首和一叠足值的沛国金铸币。
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他深知她没有赠桃之心,不过借此摆明她的回应罢了。
不嫁,并且拿身外之物反辱了他。
一旁的随从都看到那一瞬间,他们年轻的将领的脸上,煞白与铁青分别上演。沛国公主胆大包天,但做出这等事却在意料之外。无人敢上前言语,只能听从发落。
很好。
杨平紧紧攥着伞柄,指骨分明。眼帘轻阖,也一并敛去了失败、迷惑和危险。
6
他率人沿路寻找,最终在两国交界的竹林处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她。
她着一袭水墨晕染与细软绣线制成的长纱衣裙,像只坠眠的白鹤。雨水卸下她施好的粉黛,余清淡雅丽的容颜。杨平又觉得她似清水洗涤而出的芙蓉了。
想不到初次见她,竟是这般惨淡光景。
他小心地将她抱起来,又恢复了在战场的威严。怀中人体轻如燕,格外娇柔,睡颜沉静,仿佛天地骤雨、风竹声凛、策马蹄鸣都与她无关。这令他不由怀疑之前听说的传闻,人都道沛国公主宛如男子,放纵至极。他究竟是被市井传闻骗了,还是被少女的皮囊欺骗了?
“今日之事,不许向沛国透露半点风声。”
“是。”下属们如梦初醒般点头连连,良久,有人发问,“沛国公主如何相待?”
“最高礼数,不得怠慢。”
7
杨平对沛国的态度也在那时改变。
他以为沛良疯傻癫狂,不料一直是他轻敌。他的敌国君王,明和暗斗,绵里藏针。并且将一切裹得滴水不漏。
他自然不会认为青萍的逃婚是女子一时任性和意气使然。相反,他细察过她指间的茧痕,笔与刀,显然是她手中常持之物。她受到过良好教养与训练。
她证明着沛国的骨气。不是最后的骨气,而是背后的骨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左右都是诈。
这场联姻中的权谋与计略,他须再细思几日。
8
青萍从床上艰难转醒时,眼前是并不熟悉的场景。
她记得自己昏迷在逃婚回国的途中,后续便什么也记不得了。她在发梦吗?可心口的一窒和痛楚回答了她的疑问。她缓缓坐起,才发现自己在重重屏风里。典雅如兰的浓淡墨色,竟和她王宫卧榻的格调一致。而自己的嫁衣……她垂首才发觉自己只着了件男装长袍。
“醒了?”
一个悠悠的喑雅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青萍警惕地看向来人,发现竟是敌国少将军杨平。
杨平对她的举止没有过多反应,他淡淡地解释道,“我府中没有合适的女眷衣裳,着我旧袍,公主不介意吧?”
“你来得正好,方便我找你算账!”她杏眼一瞪,言语凶狠。
他平静地注视着她,从昨天到现在,他曾看她无数次。经过一天的休养,她的脸色已比昨日雨中红润许多,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不讲道理的脾性。他不知道原来女子讲话时还可这般扬眉色舞,清秀的五官在她嗔怒的神情里像写意水墨般洒脱恣肆。
“都说沛家喜和,怎出了个如此蛮横的公主?”
抑扬顿挫的语调。
他干脆将恶角演到底了。
9
他不知道的是,青萍在苏醒前曾做了一个冗长繁琐的梦。
梦里是料峭风寒的二月。正是八年前的春天。
沛国和炎国都没有下连绵的雨。国界拦不住她,王宫囚不住她。就算下了大雨也困不住她。从沛国到炎国的边界有一片竹林,她沿途经过时,便采了一兜裹在包囊里。
青萍就似那云鹤,偷扮了一身男装。无拘无束地游在炎国的长街里,将折来的竹叶吹笛把玩。
她本意为游玩,不料在巷口看到三四个顽童合众欺人。
率性如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几番回合过后,那些顽童就已被收拾妥当。而她准备离开时,俶尔被另一人拉入怀里,一把利刃擦着她袖口飞过,削落几片单薄锦缎。
好险。
身后使出暗招的劣童报复未遂,见状不妙皆从地面爬起溜之而去。
“你这丫头,倒是有几招功夫。”那人贴着巷壁,她贴着他的胸膛,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如鹿惊乱。只听他继续道,“但行侠仗义,轻敌是大忌。”
眼前的少女被识破扮相也没吱声。只是耸拉着脸,似为极其不爽。
“我好心救了你,你没有一句谢谢?”他好奇不解。
“你害我不能吹笛了。”
他这才发现,青石板上除了零落的袖纱外还散了一地她折来的竹叶。是方才他拉她用力过猛所致。
他失笑,“在下杨平,如果还能相见,必还姑娘的笛声。”
随后青萍便醒了。
讽刺的是,她昏睡时仍忆得年少旧梦,而他在清醒中早已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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