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烨qin.(上学ing)

不虞之隙

Chapter 1

Chapter Text

“这已经是三天里的第四起了。”

哈利和他的两个好友一起穿过通往大礼堂的走廊时,听到了人群的窃窃私语。他抬头看过去,一小群高年级的学生正聚在一起围观着什么,人群中间是两个哈利不认识的男生,各自穿着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的院服,从毁坏了的石像和两人脸上怒气冲冲的表情来看,他们显然刚刚进行了一场决斗。

“你等着吧,毒蛇,你一定会被退学的!”那个赫奇帕奇的学生站起来冲自己的对手叫嚣道,“等麦格校长知道你们这些人到底干了些什么!”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们这些赫奇帕奇一样愚蠢吗?别忘了,是你先挑起的!”被挑衅的斯莱特林也站了起来,揉着...

Chapter 1

Chapter Text

“这已经是三天里的第四起了。”

哈利和他的两个好友一起穿过通往大礼堂的走廊时,听到了人群的窃窃私语。他抬头看过去,一小群高年级的学生正聚在一起围观着什么,人群中间是两个哈利不认识的男生,各自穿着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的院服,从毁坏了的石像和两人脸上怒气冲冲的表情来看,他们显然刚刚进行了一场决斗。

“你等着吧,毒蛇,你一定会被退学的!”那个赫奇帕奇的学生站起来冲自己的对手叫嚣道,“等麦格校长知道你们这些人到底干了些什么!”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们这些赫奇帕奇一样愚蠢吗?别忘了,是你先挑起的!”被挑衅的斯莱特林也站了起来,揉着鼻子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眼看着他们又要挑起新的学院战争,边上围观的高年级学生赶紧拉开了两个剑拔弩张的人,这个时候两个学院的级长也闻讯赶到了这里,一左一右带着两个男生去了校长室,人群渐渐散开。哈利听到罗恩嘀咕着这场景好像又回到了三四年级的时候,而赫敏则评论道你们男生不管过了多少年都那么幼稚。

哈利让自己从两个好友的争吵中抽离了一会儿,转而看向地上正在慢慢收聚到一起的石像碎片,这是在重建霍格沃茨的时候教授们新设立下的自动修复咒语,花了弗立维教授整整一个星期才研究出来,大概是为了防止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反复出现影响学生们上课。哈利注意到有一个小零件正因为被什么人踩住了而微微挣扎着,他走上两步想要去提醒那个人,抬起头才注意到这个人是卢娜。

“很奇怪,不是吗?”卢娜依旧用轻飘飘的声音说着话,她的耳朵上别了一个小精灵的模型。

“呃...什么?” 哈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赫奇帕奇挑衅斯莱特林,我一直以为他们和护树罗锅一样温和。”卢娜盯着前方的墙壁,慢悠悠说道。

“我猜...大概是斯莱特林们又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之类的。”哈利感觉到气氛有点尴尬,他对这样的事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于是他转移了话题,“对了,卢娜,一会我和罗恩赫敏要去大礼堂,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噢,我很高兴听到你的邀请,哈利,不过我一会要去黑湖边抓树猴蛙,这个季节是它们最松懈的时候。”说完这句话卢娜就向哈利道了别,一直被困在她脚底下的小零件也挣脱了束缚,抖了抖身子飞回到原来的位置,补上了石像的最后一个空缺。

大礼堂里,西莫斐尼甘正在和人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旁边经过的斯莱特林们纷纷向他投去阴暗的眼神。

“三天四次,每一次都是斯莱特林和其他三个学院起的冲突,我和迪恩打了个赌,你知道,我说迟早连赫奇帕奇都忍不了他们,迪恩不信,结果刚才就在那里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的...那两个人叫什么来着,这不重要,总之他们狠狠诅咒了对方,斯莱特林那小子鼻子都被咒语打歪了。后来他们就被各自的级长带去校长室了,正好,他们回来了!”

西莫斐尼甘指着前方,刚刚护送两个学生去校长室的两个级长现在已经走进大礼堂了,哈利认出那个赫奇帕奇的新级长是比他小了三个年级的迪伦琼纳斯,他正在和旁边的同学们皱着眉头低声说着什么,直到他走近了哈利才听清一些只言片语。

“...他们半路就甩开我们跑了...是的...谁能想到呢...可能是害怕处罚...我想不起这个学生的名字了...算了...希望校长不会因为这事生气...”

哈利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刚刚出现在盘子里热腾腾的烤面包上,迪恩在从西莫手里拿过打赌赢的几个西克后立刻就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而西莫甚至在哈利无意间与他对视的时候冲他友好的笑了笑,这让哈利有点吃惊,随后他就立刻想起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和金妮分了手,让西莫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威胁或者情敌之类的存在了。想到这一点,哈利下意识往金妮的位置扫了一眼,她正坐在那边喝着果汁,在感觉到哈利的目光之后,她扭过头对哈利微笑了一下,相应的,哈利冲她点了点头,同时在心底偷偷松了一口气,这个女孩比他想象中更加成熟,他反而像是扭捏的那个。

再次回过神来的哈利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礼堂另一边的斯莱特林长桌,很显然,斯莱特林的桌子比另外三个学院要空一些,战后很多原本属于斯莱特林的七年级学生都没有选择返校继续学业,大多是因为家庭或者政治的原因。不过,这些学生里并不包括德拉科马尔福和他的几个好友,自从他和他的家人在威森加摩被宣布无罪释放之后,哈利就很少再听到关于这群斯莱特林们的消息了,所以在刚开学时见到他们出现在斯莱特林长桌边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意外的事情。

在他们刚刚返校的时候,有很多人都对这件事提出了异议,就比如罗恩就曾经挥着拳头狠狠说假如马尔福敢破坏他们的最后一学年他绝对不会让他好过,就连赫敏也在看到潘西帕金森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对此麦格教授在迎新晚会上专门发表了一段关于在灾难之后学院之间更加应该团结互助的演说。不过更让哈利更意外的事情是,德拉科·马尔福这个学期完全没有一点来骚扰他的意思—别说是骚扰,哈利就连他的影子都很少看见,就比如现在,当潘西帕金森和布雷斯扎比尼谈笑风生的时候,哈利甚至都没有在长桌边看到他,就好像是他刻意避开了大部分人的用餐时间似的。

“哈利,到训练时间了!”一旁的罗恩用胳膊肘推了推他,哈利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返校之后他又回到了魁地奇球队,显然麦格教授并不希望浪费他的飞行天赋,不过哈利把队长的位置让给了金妮,今年的魁地奇比赛还是会照常举行,格兰芬多队又加入了几个低年级的新成员,而无疑金妮比自己更有当队长的天赋,希望这支新组建的球队可以成功把第一场和斯莱特林球队的比赛对付过去。

罗恩又催了他一声,哈利甩甩脑袋,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思绪都放在一边,和赫敏道了别以后,他和罗恩一起走向魁地奇球场,虽然已经尽量在加快脚步,他们还是落在了后面。在穿过一个楼梯拐入一条灯光相对昏暗的小走廊时,前面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是一声物体坠地的声音。

哈利和罗恩对视了一眼,拔出魔杖冲着声音的来源跑了过去,借着微弱的灯光,哈利看到有一个拉文克劳的女生正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低声哭泣着。

“发生了什么?”罗恩有些吃惊地垂下魔杖,想要走上前去扶起那个女生,但那个女生却捂着脸连连摇着头表示拒绝。

“别走过来,我的脸被咒语打中了,难看极了。”那个女生深深低着头,几乎快要把自己的脸埋到袍子里去了。

“是谁干的? 你需要立刻去医务室接受治疗。” 哈利稍稍往前走了一步,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我看不清,但是我看到了银绿色的领带。”那个女生跌跌撞撞站了起来,散落的长发几乎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谢谢你们,但是我还可以自己走路去医务室,能请你们帮我把这件事报告校长吗?”

说完这句话那个女生就走了,哈利看向罗恩,显然后者也在和他想一样的事情。

“我说,哈利,银绿色的领带,我觉得这不能更明显了...”

“但是为什么一个斯莱特林要攻击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呢?”

“谁知道呢。他们本来就是一群古怪的人。”

哈利冲罗恩无奈地耸了耸肩,没有继续发表评论。最后他们两个人决定由罗恩先赶去球场给哈利请半个小时的假,而哈利负责把这件事情报告到城堡另一头的校长室里面去。

※※※

麦格教授在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把校长室的口令改了,她甚至还没有把新口令告诉哈利,在连着试了几个都失败了以后,石像终于在哈利说出苏格兰呢子的时候缓缓转动了起来,哈利走上楼梯,却有些意外地发现校长室里空无一人。

“看来梅林的份上,把你那根闪着光的魔杖给灭了!这里还有人打算睡觉呢!”不知是哪幅画像被他手中的荧光闪烁给惊醒了,正在皱着眉头抱怨着。

“我可以向你保证,布莱克先生,这位波特先生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搅得别人不得安宁,就比如在你死后还要把你的画像挂在这里长年累月忍受小巨怪们无休无止的吵闹。”说话的肖像带着一贯冷冰冰的语气,正用他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眼睛冷冷打量着哈利,哈利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比较合适,只好先转过身对着画像叫了一声斯内普教授,然后另外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啊,西弗勒斯,我无意打扰你和哈利的叙旧,不过我相信这个年轻人在这样的深夜来到这里应该是带来了一些消息吧。”

哈利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果然邓布利多正坐在他自己的肖像的椅子上冲哈利微微点着头。

“是的...教授...我有一些事情想要找麦格教授商量...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我想最好还是让她了解一下,但是看起来她不在,我想我大概还是明天再来比较好。”

“不,不用了孩子,米勒娃告诉我这几天她都会在外面处理一些事情,不过我相信你可以通过信件和她联系。”邓布利多指了指窗外猫头鹰屋的方向,“现在,请原谅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过了晚饭点就昏昏欲睡的体质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推了推自己半月形的眼睛走向了肖像深处,哈利赶紧向他道了一声晚安,退出校长室,向猫头鹰屋的方向走去。

通往猫头鹰屋的路上要经过好几道楼梯和走廊,哈利在心里默默措辞着一会要写给麦格教授的信,他几乎都能预见到麦格教授读信的表情,嘴紧紧抿成一条线,接着用严肃的目光盯着前方沉思一会儿,最后终于叹一口气,感叹为什么每次一有事情发生你和你的朋友都在边上,波特先生。

正胡思乱想着,他已经穿过了好几个走廊,就在快要走到猫头鹰屋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德拉科·马尔福。 马尔福似乎刚刚从猫头鹰屋里面取了一封信件,正打算离开。哈利敏锐地注意到,在这么久没有见面以后,他竟然比以前更消瘦了一些,而马尔福显然也看到了他,但他似乎并没有多做纠缠的意思,只是冲哈利冷冷的假笑了一下就打算离开。不知道怎么的,哈利脑子里突然闪现过罗恩那句‘他们都是一群古怪的人’,六年级的回忆和刚才发生的事情交织在一起,他转身叫住了德拉科。

“你最近在干什么?”哈利对他的背影大声说道,“很少在学校里看见你。”

德拉科的背影僵了僵,大概是没有猜到哈利居然会叫住他,他沉默了两秒,然后转身讥笑道:“我说,那不关你的事,不是吗?还是我们的救世主又闲的无聊,想要花整个学期来跟踪我看看我干了什么坏事?”

哈利假装没有听到马尔福话里的揶揄,他抿了抿嘴唇说道:“ 上一次我这么做的时候,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

“醒醒吧,救世之星。”马尔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黑魔王已经死了,把你可悲的英雄主义用到别的地方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把手里的信收进袍子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哈利盯着他的背影,冷冷说道:“最好如此。”

※※※

等待了整整两天哈利才收到了来自麦格教授的回信,她对哈利所说的‘斯莱特林们无缘无故用恶咒攻击其他学院的学生’这一点的合理性提出了质疑(罗恩在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嘲笑说斯莱特林们已经用七年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合理性),但她同时也对学院之间同学的关系表达了忧虑,她提起自己还要在外面呆一个星期,希望哈利可以联合几个高年级在此期间帮助她暂时维持学校的秩序。

不过事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平息下去,事实上,在这两天的时间里,那几次无故袭击案已经被添油加醋传遍了四个学院,哈利甚至听到了一个版本说假如那天晚上他和罗恩不及时赶到那个拉文克劳的女生很可能已经生命垂危,又有些流言说斯莱特林们总是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伺机用黑魔法恐吓低年级学生,最后连复仇论都跑了出来。总之,在这几天流言的渲染下,斯莱特林学院和另外三个学院的关系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僵化状态。

“要我说,那几个挑事的人还真是够恶劣的,他们拉着整个学院都背了黑锅。”在看到一个低年级斯莱特林女生因为被其他学院的朋友排斥躲在角落哭泣以后,罗恩小声对哈利评价道:“就连我都觉得有点过分了,虽然我还是认为他们大部分人是混蛋。”

“你还真的觉得几次口角和打斗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吗?”赫敏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战后本来大家就对一些食死徒的审判和处罚力度有点意见,正好这些食死徒大多数又是来自斯莱特林,就连那个人也是斯莱特林毕业的,所以这些事只不过是导火索而已。人们在战争中压抑的太久了,需要一个发泄口。”

“我总觉得马尔福最近神神秘秘的。”哈利听了一会,出声说道。

“哈利,如果你是说他总是神出鬼没这件事的话,我觉得你没必要把每件事都归结到六年级那个情况去。”赫敏说。

“是啊,神秘人已经死了,他就只是个马尔福而已。再说了,这个蠢货终于不来烦我们,简直是求之不得。”

哈利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那天晚上在猫头鹰屋见到马尔福的事情,他在那样的深夜为什么会出现在猫头鹰屋,他手里拿的信件又是谁寄过来的,为什么不能用他自己的猫头鹰来通讯,还有他那张心事重重的脸,种种问题缠绕在哈利的脑海里,他甚至想过拿出活点地图看看马尔福现在在干什么,但是他怕罗恩赫敏会说他又敏感过度了。直到睡觉前他都一直在思考着这件事,以致于他梦里出现了马尔福的脸,六年级的马尔福和前几天猫头鹰屋里的马尔福在他梦里重叠成了一个画面,冲哈利冷冷假笑着,一言不发。

那个晚上哈利睡得极不安稳,直到很晚他才进入了深度睡眠,不过才睡了没一会儿,他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他睁开眼,罗恩正穿着睡衣站在他床前满脸忧虑地看着他。

“出事了,哈利,这次是格兰芬多的学生。

七缺三

【德哈】残缺的字母

设定:每个人十六岁都将烙印上一个灵魂伴侣的线索,不巧HarryPotter却得到了缺失的字母。
残缺的字母(目录)


第一章


“这看起来像个没写完的'B',”Hermione说,“看看这笔锋,绝对没写完。”她抓着Harry的手凑到眼前端详着,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一头波浪般的褐色头发垂到桌子上。

“我倒觉得像'R'上面的一半。”Ron随口说,他点了点Harry的无名指,对他挤眉弄眼的笑着。


Hermione抬头瞪了他一眼,松开了Harry的手,冷哼一声说:“怎么?你的意思是你还是他的灵魂伴侣了?”


Ron得瑟的扁起嘴。


Hermione...

设定:每个人十六岁都将烙印上一个灵魂伴侣的线索,不巧HarryPotter却得到了缺失的字母。
残缺的字母(目录)


第一章


“这看起来像个没写完的'B',”Hermione说,“看看这笔锋,绝对没写完。”她抓着Harry的手凑到眼前端详着,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一头波浪般的褐色头发垂到桌子上。

“我倒觉得像'R'上面的一半。”Ron随口说,他点了点Harry的无名指,对他挤眉弄眼的笑着。

 

Hermione抬头瞪了他一眼,松开了Harry的手,冷哼一声说:“怎么?你的意思是你还是他的灵魂伴侣了?”

 

Ron得瑟的扁起嘴。

 

Hermione一把撩起自己的长袖,指着手臂上一道潦草的姓名印记忿忿不平道:“那看来我真该去图书馆找找有没有什么咒语能洗去印记的。”

她白嫩的肌肤上有一道金色的,闪着细细红光的英文,那是属于Ron的字。当Hermione十六岁第一次看到这烙印的时候几乎激动地昏了过去,这潦草的随意的字迹,充斥着Ron懒惰而又粗心的气息。

 

但是Hermione却再也找不到比这一串字更优雅的存在,哪怕是《怪兽及其产地》的Newt为她签名,她也还是会说手臂上的姓名更加迷人,只因为这印记象征着灵魂伴侣,而她早就倾心于这个看上去毛躁粗鲁的男孩。


后来Ron的重要时刻来临,印记浮现的那一刻后,他夺门而出,穿过长廊和人群去找Hermione,Hermione又跟着他一路狂奔回休息室,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颤抖着手羞红了脸去解Ron的衬衫,胸膛内嘭嘭的心跳声搅乱了她所有的自持冷静,没有人知道人人称赞的万事通女孩,在恋爱方面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她紧紧的攥着Ron的衬衣,红发男孩一脸不安的偷瞄她,不敢从她手中挣脱开。

 

她在怕,怕Ron看错了,更怕他胸口上的烙印不是她!

 

这种情况并非没发生过,在Edgar Douglas所著的《我的灵魂认错了人》一书当中,扉页列举了近百例灵魂印记不匹配的巫师。

 

一名叫作Caspar的巫师17岁那年发现自己的小腿上的印记是一只云豹,尾巴上刻有灵魂伴侣的名字,但当他终于找到她时,却发现对方的印记不是他的姓名。

 

这是世界上最早一个有记载的单向灵魂伴侣的案例。

 

Hermione不是那种愿意为了别人的幸福而自我牺牲的人,她认为如果Ron的命定人不是自己的话,她这辈子再也不会找别人,并且花费一生的时间去憎恶那个被Ron爱着的人,最终可能她会落得一个孤独终身,变得尖酸刻薄的下场,也许吧,但她甘之如饴。

 

但好在Ron胸前那闪着粉色光芒的图案正是她的名字缩写,H.G。

 

这两个字母周围藤蔓缠绕,交织成一个极为好看的图形,Hermione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她曾经在日记本扉页上认真画下去的图案,怀着满心地暗恋,少女的春意荡漾散发着年轻的气味,她心动的每一刻,都在那日记本上记录着。

Ron听罢马上变脸,讪笑着:“没有没有,也许是Richeal或Richard...我的灵魂伴侣,”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在这。”红发小子狗腿的蹭了蹭女孩的手臂。他只是想开一个玩笑,但是梅林知道Hermione有多看重灵魂印记,没人能拿这事儿开玩笑,他也不行!

 

Harry无语地继续低头看着自己的无名指。

 

他对两个好友的爱情生活十分祝福。Hermione扒Ron衬衫那一次他自己也在场,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好朋友的脸涨得通红,手紧张的发抖,花了好长时间才拆开第一个扣子。Harry早就被Ron的尖叫傻笑狂轰乱炸过了,一点也不激动,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热闹。

 

直到Hermione死死的盯着Ron的胸前开始捂嘴笑,然后欢天喜地的在原地蹦起来,尽管她努力的克制了,想要保持仪态,可她还是忍不住跳起来抱住Ron的脖子,男孩猝不及防的被拉住,下意识的挽住女孩的腰,两人在自己可怜的单身友人面前,肆无忌惮的热吻起来。

 

那可真是又甜蜜又让人伤感的一幕。


Hermione撇了撇嘴又抓起Harry的手腕,当她低头时,却飞速的露出一个傻笑。

此时,Harry的无名指根部的皮肤上,纹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字母,它像一个仓促的勾画,又像随意的涂鸦,它看起来像B的上部分,又像R的一半,还像一个没写标准的O,也像一个信手写的D。

泛着银色的暗光,有股沉默的暗流涌动。

Harry正在思考,他的灵魂伴侣为何是一个残缺的字母。

“也许你的灵魂伴侣是Dumbledore教授。”Ron捂嘴窃笑,被Harry投来的眼神堵得扁嘴,“那挺好,我先让他把你退学,厉害吧。”Harry还嘴道,抬起手仔细的观察了一圈,像在确认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手。

“我觉得这个字迹眼熟。看这个字母的尖往内凹,写的还算不错,如果这是个完整的字母的话,估计有点意大利圆体的意思。”Hermione说道,像在研究魔药学一样认真,说的头头是道,而Harry自己扒着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

“为什么你们的印记都正中靶心,而我要在这里玩猜谜游戏。”Harry丧气的说,烦躁的趴在桌子上,把脸贴在冰凉的木桌上,深沉的叹了一口气。

“谁让你是The Chosen One呢。”Hermione耸了耸肩。


“嘿Harry,听说你的印记已经出现了?”Seamus拍了拍Harry左边的肩膀,整张脸凑到他面前,右边紧跟上来Fred和George,他们兄弟俩挤眉弄眼的一起说:“快让我们看看是哪个倒霉蛋!”

Harry摊了一把手,努力做出无所谓的云淡风轻的模样,“各位,很不幸,我不知道她是谁。”

Seamus惊讶的吸了一口气,“这没道理啊!”

 

Fred的手一把揽住Harry,“哇哦,看来我们的黄金男孩连谈恋爱都这么特别,不愧是被选中的!”

“真的,”Harry举起自己的左手,“只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印记,不像D不像B,没名字。”

 

George立刻好奇的抓过他的手,刚准备掰开他的无名指细细的查看一番,Fred就过来抢,两个人抓着Harry的手扯过来扯过去,结果谁都没看成。

 

Harry艰难的把手抽了出来,慢慢的揉搓着被扯红的皮肤。

“你知道吧,”George若有所思的说道,“我们以前也有一个朋友像你一样有意义不明的印记。”

Harry好奇的抬头看他,George和Fred马上一人一边搭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又冒坏水的样子,两颗红色的脑袋凑在他耳朵边上异口同声的说:“他现在已经毕业了!”

Harry越发心痒痒,他真是巴不得多听点同命相连的人的经历,或许人们在遇到不幸的事的时候,都期望有许多人和自己一样在遭遇苦难,这样心里就会好受点。他的耳朵被两股气流吹的红红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无名指指根,那个残缺的烙印发着微烫的热度,给他安心的感觉。

 

就像,他还在襁褓时的包裹他的那条毯子一样,让他倍感安全。

Fred嬉皮笑脸道:“他是十七岁才出现烙印的,喏,就一个字母,还是斑斑驳驳的看都看不清的,当时他跟我们说自己一定是被诅咒了所以一辈子都没有灵魂伴侣,可你猜怎么着?”

Harry急切的看着他。

Gerorge立刻心有灵犀的接道:“结果!他真的就没有找到女朋友!现在已经二十了,还是没有找到灵魂伴侣!”

Harry吃惊的瞪大眼睛,他本来以为他们会说什么他找到了爱人,过着幸福的生活,结果猝不及防的被灌了一碗毒鸡汤。

双胞胎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勾肩搭臂的跑了,Harry惆怅的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心里怨念翻腾,他想问问梅林的大裤衩为什么坏事总发生在他头上?

父母双亡,寄居的家庭又刻薄,不仅刚出生就结了一个宿敌,而且每年在学校里还都要发生点这样那样的事情,最后连灵魂伴侣都模棱两可,他难道是被诅咒的男孩?

自己的好友们一个个陷入恋爱的甜美,周围的同学也都细心的保护着爱人的烙印等待对方翩翩来临,而他,居然还要花费大把的时间去猜测这个人是谁。

Harry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也许就是命运玩弄他的方式,用力地用手掌蒙住他的眼睛,布下一个陷阱,等待他这只猎物一步一步自己跳进去。

 


阿獍静

【格兰芬多加十分】

【格兰芬多加十分】

【Drarry】

【Summary:套路与反套路。】

01.狮院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Snape提议让Draco Malfoy接替他成为一名Hogwarts教授的时候,他是拒绝的。教育者这个职业显然不在Draco的人生规划中。他天性不喜欢小孩子,更没耐心教书育人。

对于教子列出的一长串有理有据使人信服的理由,Severus Snape翻了一下眼皮。

他说:“哦。”

所以现在Draco Malfoy站在Hogwarts的大厅。

 

学生在底下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尤其是Gryffindor的那群熊孩子肆无忌惮仗着自己学院出了一个救世主在底下叨逼叨个没完。...

【格兰芬多加十分】

【Drarry】

【Summary:套路与反套路。】

01.狮院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Snape提议让Draco Malfoy接替他成为一名Hogwarts教授的时候,他是拒绝的。教育者这个职业显然不在Draco的人生规划中。他天性不喜欢小孩子,更没耐心教书育人。

对于教子列出的一长串有理有据使人信服的理由,Severus Snape翻了一下眼皮。

他说:“哦。”

所以现在Draco Malfoy站在Hogwarts的大厅。

 

学生在底下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尤其是Gryffindor的那群熊孩子肆无忌惮仗着自己学院出了一个救世主在底下叨逼叨个没完。Malfoy整理了一下他的袖口,脑子里徘徊过七千八百一十种方式如何上任之后找茬扣光Gryffindor的分。

依法教学怎么能说是公报私仇呢,说的好像当年Snape不是这么干的。

新任女校长站起来准备发表讲话,Draco的肚子应景的咕噜一声让他有点怀念墙壁上挂着的那位站起来就说开吃吧的白胡子老人家。McGonagall教授还在那里车轱辘话来回转,战争刚结束她还有点精神衰弱,基本大意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希望每一位学生谨记尤其是Gryffindor,因为就你们最爱作。

是呗,Malfoy想,Potter要是打算写个战争回忆录的话,题目他都给他想好了,就叫那些年我们作过的死。James Potter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万分欣慰,这儿子真是亲生的。而Pansy Parkinson对他精雕细琢地标题表示不屑一顾,她说,闭嘴吧Draco你这个双标的死基佬。

谁双标了。Draco相当不服气,这个标题超棒的好么。

Pansy双眼放光,你居然没反驳你是个死基佬。

Draco微笑着表示不想被杀人灭口你最好守口如瓶,我坑起队友来连自己都怕。Pansy满口答应,行呗说的好像谁care你的性取向一样。

第二天Draco就收到了三封情书还他妈都是男的。谢谢你帮我公开出柜,他给Pansy邮寄了一包Weasley兄弟特产的信里写道,小小礼物不成心意。

Pansy一个月没理他。

Draco站在那儿心绪千回百转,发散思维从打击报复Gryffindor到被迫出柜的悲惨历史,连McGonagall教授叫他出列向前一步走都没听清。严厉的新校长提高声音又重复一次,“Professor Malfoy?”

这时候Draco Malfoy才如梦初醒挂上一副装逼如风常伴吾身的笑容跨出一步,他余光一扫发现隔了两个座位的地方是空的,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同事被突降的暴风雨缠住了,就说麻瓜的天气预报不可信,Malfoy都反着听。

“代表Hogwarts欢迎您,Professor Malfoy。新的学期中他将任职你们的魔药学和Gryffindor院长。”

啥。Malfoy僵硬地转过脖子,他听见自己的颈椎咔咔作响,“Professor McGonagall,请您再说一次?”

McGonagall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他,“您将成为Gryffindor的新院长,这是ProfessorSnape在他退休之前告诉我的。他没告诉您吗?”

底下Gryffindor的学生比他表现的还过激,全都一副要心脏病突发的样子。

“我觉得我更适合就职Slytherin,”Malfoy干笑着垂死挣扎,“毕竟我毕业于……”

“哦,”女校长打断他的话,“Slytherin已经有他们的新院长了,这点您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大厅的门就被撞开,背后跟着Filch先生不依不饶地大声呵斥,看在上帝的份上这货怎么还不退休,想牺牲在工作岗位上是怎么着。身上披着黑斗篷的青年骑着扫帚冲进大厅,贱兮兮地冲身后喊,“Filch先生我可不是学生,追上我工资也没提成。”

场面突然就变得相当欢乐。

而Malfoy光靠听声音就知道这个不迟到会死星人是哪位,他抬腿就想跑,可惜现在众目睽睽他逃跑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Professor Potter,我要求你从扫帚上下来。”McGonagall校长被急刹车溅了一身雨水,Malfoy从脸色推测她今天应该是为了开学典礼换了一身新衣服。关于搞砸一切这件事,Potter真的超擅长。

Harry Potter从火箭弩上潇洒地一跃而下激起女生尖叫无数——怎么还有男生的。他笑嘻嘻地搓手,“Professor,非常抱歉,今天天气预报说万里无云。我猜我还没错过什么吧?”

天气预报,Malfoy冷哼。

Harry下意识抬头寻找那声冷哼,两个人的视线毫无征兆地撞在一起。救世主天然无害的表情变成了一脸蛋疼,“Malfoy?”

“Potter。”Malfoy就当他是打招呼。

“除了Malfoy教授的入职仪式,”McGonagall校长给自己丢了个清洁一新,她低声说到,“别以为毕业了我就不会罚你课后劳动,Potter教授。”

Potter还是一张蛋疼脸,“Remus没跟我说Malfoy也会来Hogwarts上课。”

“Hogwarts给上五险一金,”Malfoy睁着眼睛说瞎话,要他承认自己被Snape诓了不如让他去死,“福利好。”

“扯淡呢你家园子顶十个我家大,你上个屁保。”Harry翻了个白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谢谢。”

严你妈,Malfoy想吐Potter一脸血,“你自己有钱非要买个破简易公寓怪我咯?你当我乐意来当Gryffindor的院长?”

“什么鬼?”Potter也把脑袋转的咔咔作响,“你是Gryffindor院长我是啥?”

“欢迎Slytherin的院长和你们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Professor Potter。”McGonagall校长带头鼓掌。

在学生们热情洋溢的掌声中,Harry面无表情地盯着Malfoy,“我们被套路了。”

“谁和你是我们。”Malfoy抵死不认。

“承认自己被骗了能死么,”Potter用关怀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科科。”

“别叫我小名。”

“谁特么叫你小名了。”

TBC
小名这梗非原创啊非原创。

碎碎九十三——置顶福利♂

【瓶邪】《无渡》20

我严重怀疑我被限流了,都没有人看!(╯‵□′)╯︵┻━┻

——————

第二十章傲慢的母亲


还没走到二楼,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有男人和女人的争执声传来,吵得很凶。

“你难道要怪我吗?这件事你当初也是同意了的!”

“我同意了,我不同意行吗?你现在又怪起我来了!”

胖子让我们放缓脚步,指着上面的人一一给我们介绍道:“那边那个是孙慧心,她对面的是她老公,那个,是她弟弟,孙韦。”

透过楼梯的缝隙我看到了一个衣着端庄的女人,她脸上化着淡妆,看起来很有气质,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她对面的中年男人也打扮的很得体,两个人连吵架都吵的很艺术,一点多余的肢体语言都没有。

在他们...

我严重怀疑我被限流了,都没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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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傲慢的母亲


还没走到二楼,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有男人和女人的争执声传来,吵得很凶。

“你难道要怪我吗?这件事你当初也是同意了的!”

“我同意了,我不同意行吗?你现在又怪起我来了!”

胖子让我们放缓脚步,指着上面的人一一给我们介绍道:“那边那个是孙慧心,她对面的是她老公,那个,是她弟弟,孙韦。”

透过楼梯的缝隙我看到了一个衣着端庄的女人,她脸上化着淡妆,看起来很有气质,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她对面的中年男人也打扮的很得体,两个人连吵架都吵的很艺术,一点多余的肢体语言都没有。

在他们身后,有一个略年轻一些的男人抱着头靠着墙蹲着,他脸上都是胡茬,身上还穿着睡衣,他十分焦急的道:“姐,姐夫,你们别吵了,报警吧,这不是小事,明明她可能还活着,早一点报警,咱们就能早点找到她!”

孙慧心听到报警两个字反应非常的大,她可能练过美声,声音大的整间屋子都听得到:“不许报警!报什么警?你报了警,明珠不就毁了吗?说来说去都怪你!要不是你给她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她根本不会出事!”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杂志?不就是一些旅游杂志吗?当初是你答应的,她要是考上大学就让她去毕业旅游,你说话不算数她才会离家出走的!孙慧心,你什么时候才能听听别人说话?为什么你要活得这么霸道!”

“闭嘴!不许跟我顶嘴!明珠是我的宝贝女儿,我知道怎么样对她最好,暑假我早就安排好了,带她去意大利,我请了当地最好的钢琴老师教她,这怎么不算旅游了?”

我低声道:“胖子,你是几点知道这事的?”

胖子想了想,道:“四点半吧,我和孙韦一起过来的,咋啦?”

我指了指孙慧心,道:“你看她身上的衣服。”我又指了指孙韦:“你再看看孙韦,他根本没有换衣服,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可你看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打扮的光鲜亮丽,他们的女儿手指头被拔了,生死未卜,他们怎么还有心情换衣服?”

胖子道:“我来的时候他们就穿成这样了,胖爷我还寻思着是不是他们艺术家就乐意穿成这样睡觉呢。要我看,这做舅舅的反而比当爹妈的更着急,你还记得吗,什么样的家属坚持不报警?”

坚持不报警的家属,要么是太过担心方寸大乱,要么是知道什么内情,更有甚者自己就是凶手才会害怕警察。不过看他们还有心思换衣服化妆,应该不是太担心导致的方寸大乱。

我们正说着,孙慧心可能听到了这边传来的动静,提着裙子走了过来。她看到我和张起灵以后脸色一变,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胖子扯起笑,道:“哎,孙太太,别嚷别嚷,这是我的同事,你说你们家这么大的事儿,胖爷我一个人实在处理不了,这才喊了个道行高的来。”

孙慧心根本不听胖子说什么,尖叫道:“出去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我们家的事儿不用你们管!出去!”

我从兜里掏出了警官证,道:“孙太太,我们恐怕不能出去,我是警察,我怀疑这里发生了凶杀案,请你们配合我。”

“没有的事,警官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发生凶杀案,是我的女儿明珠在恶作剧,这都是小孩子搞的血浆而已。”郑超勉强扯起一抹笑,走上前来搂住了孙慧心,示意她冷静一些。孙慧心似乎心领神会,几秒钟就恢复了落落大方的样子,笑着道:“是啊是啊,只是恶作剧,我这个女儿啊,就是不让人省心,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们一看就是在撒谎,我正欲再开口说什么,孙韦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警官你别听他们说,我报警,我外甥女失踪了,她叫郑明珠,今年十八岁,身高是……”

“孙韦!”孙慧心作势要上来打孙韦,孙韦似乎也忍她忍到了头,在浓郁的血腥味中,一场闹剧眼看就要开场。

我有点头疼,正想上手把他们分开,只听到身后的张起灵冷冷的冒出了一句:“你在你女儿身上,放了什么?”

只这一句话就让孙慧心破了功,她先是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随即瘫软了身体,跪在鲜血中痛哭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为了她好,我是为了她好啊,为什么她就是不懂?为什么你们也不懂?我都是为了她!呜呜呜……我都是为了她啊!”

女人凄凉的哭声配合着满地的鲜血,看起来着实渗人,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不停地说着我是为了她好我是为了她好的话。我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看向胖子,他拍了拍手,喝道:“行了,别哭了,现在哭有什么用?把事情交代清楚对大家都好,看见我们这小哥了吗?高人,那不是随随便便出山的,不把握这个机会,你们以后八抬大轿我们都不来!”

郑超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张起灵,似乎在确定他刚刚说的话是诈他们的还是真的看出了什么,张起灵一贯不爱多说废话,大踏步的朝着二楼客厅中间摆放着的钢琴走了过去,我也连忙跟上,脚踩在鲜血里的感觉很不好,啪嗒啪哒的。

真正走上来以后才能直观的看到血到底有多少,这个二楼拐弯处的小客厅至少有四十个平方,每一块地板砖上都染了血,怪不得胖子说死了人,这要是一个人的血,恐怕全身的量都被抽出来了。

客厅正中间摆着一架很漂亮的三角钢琴,一看就价格不菲,那十根手指头还摆在钢琴键上,我一眼就瞄到了某根手指下面耷拉的筋,心说我再也不吃泡椒凤爪了。

张起灵倒是毫不在意,甚至把其中一根拿了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闻完以后,他道:“人还活着。”

听了这话,几个人都激动起来,尤其是孙韦,几乎要扑到张起灵身上去了,他两眼放光的喊道:“大师,大师你救救明明,她现在肯定特别害怕特别疼,求求您救救她!”

我眼珠一转,道:“这要看你们说不说真话了,你们要是存心隐瞒……好言难劝要死的鬼,我们也无能为力,其实在外面的时候我们小哥就看出来了,这里的风水不对,你们到底是找了什么人来看风水?”

听到我连风水都说出来了,郑超这才彻底放弃了挣扎,他动了动了嘴唇,看向妻子的眼神透露出了一丝厌恶,道:“你们问她吧,都是她搞出来的事情!”

原来在孙慧心的手不能弹钢琴以后,她就一心想要培养自己的女儿做接班人,可是郑明珠天性活泼好动,根本不喜欢弹钢琴,她就利用做母亲的威严强逼着女儿弹钢琴,连正常的上学都不让孩子去,一天到晚在家里就是弹钢琴弹钢琴弹钢琴。

孙韦作为舅舅很心疼自己的外甥女,可他深知自己姐姐的性格霸道,是绝对不容许别人忤逆自己的,他也不好直接说什么,就偷偷地给外甥女送点旅游杂志,承诺等她上了大学,就带她出去旅游。

毕竟是母女,郑明珠选择了顺从母亲,为了自己的妈妈,她非常勤奋的学习钢琴,可惜她在音乐这方面天赋平平,即便有名师指导,也很难跳脱出普通二字。

但是孙慧心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生了一个没有音乐天赋的女儿,她认为郑明珠是故意的,变本加厉的把郑明珠锁在了家里,逼迫她弹钢琴,最长的一次,她把女儿缩在别墅里整整三个月,每天都要练琴十二个小时。

长期被压迫的郑明珠在十五岁那年选择了反抗,她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反抗的筹码,虽然人最后活了过来,但是不慎伤到了脑神经,住了两年的精神病院。

孙慧心骄傲了一辈子,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走投无路的她把希望寄托在了怪力乱神上,开始大肆寻找所谓的民间高人,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女人主动找到了她。

那个女人说,自己的名字叫做骨香。



小丸子冲锋号

【佐鸣】我有整个世界(698+/原著向/4W3)

698+/原著向

4万3字/一篇完

BGM:Find My Way Back》-Eric Arjes

Lost Heart&Icy Love》的鸣人视角(上篇会修改,看不看都不影响这篇)

超——级长,但我不知道在哪分篇。算了,一只咕咕精选择自暴自弃(虽然已经完全过了时间,但看在字数上允许我加入生贺叭,谢谢搭嘎QAQ


如果我拥有天空和空中所有的繁星,以及世界和世上无穷的财富,我还会要求更多的东西;然而,只要她是属于我的,给我地球上最小的一角,我就心满意足了。*(泰戈尔)”


我有整个世界*

装修是个麻烦活。

既要耗体力,还要动脑子...

698+/原著向

4万3字/一篇完

BGM:Find My Way Back》-Eric Arjes

Lost Heart&Icy Love》的鸣人视角(上篇会修改,看不看都不影响这篇)

超——级长,但我不知道在哪分篇。算了,一只咕咕精选择自暴自弃(虽然已经完全过了时间,但看在字数上允许我加入生贺叭,谢谢搭嘎QAQ


如果我拥有天空和空中所有的繁星,以及世界和世上无穷的财富,我还会要求更多的东西;然而,只要她是属于我的,给我地球上最小的一角,我就心满意足了。*(泰戈尔)”

 

我有整个世界*

装修是个麻烦活。

既要耗体力,还要动脑子。

 

鸣人顶着寒风给栅栏刷漆的时候就这么想。

身体倒还没有那么累。众所周知,下任火影在影分.身之术运用上登峰造极,随时随地都拥有大量免费劳动力(兼打手)——光用“装修队”还不足以概括,得是跨国巨头的规模。按理来说,他们本该干得又快又好。

但唯一的问题依然出在装修上头:寻常的装修队不会每个工人都有自己的意见,还总会对着主体的选择大喊“俗套!”“难看!”“是这个颜色我就不干!”blabla。

唉。鸣人藏在一堆影分.身里拿刷子捂住耳朵,任由那群家伙闹哄哄地吵架抽签。

这还只是挑栅栏油漆的颜色而已,远不到进入房子里选择地板花纹、台灯、沙发或是纸巾盒的时候。鸣人一想到友人们给他列出来的装修清单,已经开始发愁了。

 

鸣人看着眼前橘黄色的油漆桶,深沉地盯了它一会儿。然后,在影分身们来得及找他抱怨以前,干脆利落地溜回了之前的家里,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这里的空间还不够新房子的厨房大,家具也老得掉牙。更别说什么地理位置、升值空间。这幢漩涡英雄自小就住着的房子,建在每个人经过时都会嘀咕“这楼快塌了吧?”的危房之上。但实际上等到鸣人已经凑够买房的钱了,还依旧顽固地坚.挺原处。真是说不出来的厉害。

他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这个“家”。他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消磨过无数独自生活的日夜。每当离开木叶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塞满了“要回家”的念头,就像那个地方突然变成了什么神仙住的童话屋。但每一次真的打开房门,又觉得他再也不想回到这里来了——他不想看见没有人回应的空房间。

 

准确地说,这个狭窄、拥挤、老旧的房间——他住了近20年的房子,从头到尾也不属于他本人。

村里给某些孤儿免费发放卖不出去的老房子。他记事起就面对这样一个狭小的房间。打开窗外,是贫民窟的场景。回到屋内,是二十年不变的家具。走出家门,是从未打过招呼的陌生邻居。

大概我那早死的爹妈一点儿积蓄也没有,就够留给孩子这么一套危房吧。至少比去福利院挤上下铺好——他曾经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这里住着的人,大多是收入低微的租客。他们每天趿拉着拖鞋出门,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歪倒在房门前大发酒疯,像是这一生里除了酒精或是se情杂志以外,就再没有别的追求。

并且他们总更换不停。鸣人五岁的时候,常能听到隔壁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咆哮。成为下忍后,他们又悄悄更换成了一个埋头吹笛子的“落魄音乐家”。现如今像是住了个爱用烂卷心菜炖甲鱼的大妈。他每天在饭点闻着隔壁传过来的味道,就能觉得自己眼前的泡面美味了百倍不止。

但不管是哪样的邻居,他们都从未交流过姓名,顶多在闹出动静时被隔着墙大骂一声。有和没有一样。

不过这里最好的地方在于,他不用自己支付房租。

 

年纪小的时候,他总被那些凶煞的房东做派吓得把桌子、柜子等全都堵在门口,自己蹲在离房门最远的地方,像只被关在笼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拎走扒皮的野生狐狸。他来回数着自己可怜兮兮的积蓄,嘴里干得冒泡,拼命在心里辩解:我只是还没存够呢。

可每一次等来等去,都没有人上过门。他那会儿窃喜了好一阵,可后来渐渐地又觉得挺没意思的。

——就好像连最吝啬、最可怕的房东也不在乎他似的。

他待在这个小房间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窗外四季更替,自己学着缝补破洞、洗晒衣服,学会习惯一个人生活,就好像他必须得长长久久地,在这个垃圾堆里、在这个没有人的“家”里活一辈子。

 

谁会把这样的地方当成“家”?他不想把这样的地方说成是自己的家。就像佐助也从不会把那间村里分配的房子说成“家”。

在第七班的时候,他们三个一起吃完一乐拉面,小樱红着脸说“我回家了”,而剩下的两个男孩只是沉默地点点头,从不把那个词说出口。

他们都很明白“家”这个词意味着回家时的“欢迎回来”、饭点时热乎乎的汤菜、彼此轮流的清扫卫生、一起观看的电视节目……大概是这样的东西。佐助说得很对,从一开始就没有见识过“家”这个词的人,压根没有去说“我理解你”的余裕。鸣人想着。

至少在12岁的时候,他对于“家”这个词的一切定义都来自于幻想。

 

他也幻想过邀请朋友们来自己的家。

幻想就算没有父母帮忙做丰盛的晚饭也行,他可以和“那位朋友”一起去超市挑选想吃的食物。他们可以对照着菜谱笨手笨脚、互相责备、吵吵闹闹地试手;可以在晚饭后看最近热门的英雄动画片,或是打打扑克牌,在输家的脸上粘满纸条。他甚至可以把小青.蛙里的积蓄一把掏空,就为了阔气地请朋友放开了吃零食。

他用很多人的脸代入过“那位朋友”,像是鹿丸、像是丁次、像是小樱。可他们都是必须回家吃饭的乖小孩,稍不留意就有妈妈来捏耳朵教训。这么多年过去,始终只有一个人和他一样,总在饭点的时候还在外头闲逛,并且都在为“玩到再晚、不吃晚饭,都不会有人来教训我”的事实感到超出年龄的寂寞。

也许他太在乎于这份幻想,以至于当他独自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也把“讨人厌的佐助”的玩偶摆在身边,当成有两个人一起看电视的模样,心想有一个“讨人厌的天才哥哥”大概也不过如此——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买房子是他很长时间里的愿望清单之一。而且他从小就挺会攒钱。

也许每一个不能向父母撒娇要零花钱的小孩都擅长攒钱。至少他就是。佐助大概也是。

鸣人记得那时候佐助也从不带玩具去学校,或是放学后去小吃铺前头徘徊。就像现在总有木叶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把罪魁祸首扯到佐助身上一样,那会儿大家也都毫无道理地觉得这样的佐助很酷。

不玩玩具的佐助很酷、不吃零食的佐助很酷、不理别人的佐助很酷。像是发生在佐助身上的时候,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会变得帅气又有道理。

但只有小时候的鸣人慧眼识人,每次都要在心里愤愤控诉:帅什么帅。那是和我一样地要省着钱用呢!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遭白眼呀!

也不知道现在佐助还有没有过去的习惯。鸣人举起一只手,透过指缝看天花板上灯泡的光。

会不会省着钱用。像他一样,有一个确切的攒钱目标。还是说大手大脚——也大不起来啊。鸣人收回了手,重新放在了脑袋下。现在佐助的薪水可比自己低多了,想存钱买一个自己的房子要花多长的时间呢?

良久,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话,受欢迎的人反倒变成曾经最令人头痛的“混蛋鸣人”了。

走在路上,每一个人都会和他打招呼、合影、要签名。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得到无条件的点头认可。就是面对他鸡爪爬似的胡画一通,大家也能努力地夸出朵花来。

——年少的时候谁能想到这光景?

那个捣蛋鬼、烦人精、木叶的灾害、九尾的人柱力——漩涡鸣人,现在是整个世界都赞美与喜爱的英雄了。而曾经最被老师夸奖的天才佐助,最受女孩们喜欢的佐助,成为了不能提的噩梦、避之不及的瘟疫……

 

他开始努力让自己想些别的事情。像是栅栏的油漆到底选什么颜色,才能让所有的影分.身闭嘴的终极难题。

鹅黄也好看、绿色还护眼、蓝色很清新,提议粉色的那个娘炮影分.身迟早得让他退群……想来想去依然没什么结果。

鸣人闭上了眼睛。

 

和外表不同,他是惯于生活在安静空间里的。

不习惯不行。每天回到家的时候,必然得面对不可。

纵然他在外头已经是饱受欢迎的人,每天站在房门前,要打开的时候依然要鼓起勇气:

如果是在饭点的时候回来,在别人家的饭香里,就只能无声地等待泡面。若是夜晚回来,说完了“我回来了”,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安静与无聊真是能逼疯人的东西。他永远不擅长打发一个人在家里独处的时间。躺在床上从天黑睡到第二天的夕阳,只会造成头疼。看书、看漫画也总有厌倦的时候。或者让影分.身出来打打牌、吵吵架什么的——大抵是最佳的选择。

只是,影分.身消失的刹那里,大量涌入的记忆会像一场盛大而长久的烟花,在脑子里狂躁地轰鸣。看了这一朵,又来不及看下一朵。烟花绽放的时候漂亮,可收拾起来,就只是黑漆漆的一地残骸,脏兮兮的,有时还会用余温烫伤手指。

影分.身就是这样一种没劲的东西。修炼的时候,得到的经验是多倍的积累。受伤的时候、疲倦的时候,疼痛和劳累的记忆却也会反复加深。

他比别人总多出那么多倍重复的记忆,满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没用的垃圾。纲手婆婆偶尔让他不要太过依赖于影分.身,但他也分不太清,这个“依赖”说的到底是在战斗里,还是生活里。

鸣人往前伸出手,依然闭着眼,解除了这个术。

 

一个、两个、三个……鸣人颓废地平瘫在床上数着影分.身的数量。

当然,影分.身的记忆涌进来的时候不会这么善解人意,还搞什么依次进入,反而只会像宣布打折时,超市门口蜂拥而入的大爷大妈——管你是什么英雄,敢拦着我抢鸡蛋就把你挤成纸片。

这家伙和别的影分.身打了一架啊。鸣人在心里给他打了叉——太无聊时就得给自己找别的无聊事情,像是给自己的影分.身按“业绩”打分。

这个没有打架,也没吵架,他还站在橘黄色这一边!那就封个业绩标兵吧。

这个一上来就提议少女粉,还到处找镜子、沉迷发卡和扎小辫的影分.身不能要了。他死也不会承认这是自己的一部分。

还有、还有……

鸣人突然坐了起来,无比震惊地体会着这份记忆。

片刻后,他瞠目结舌地又把这家伙叫了出来,用着不敢相信“这是我本人”的语气质问道:“你疯啦?跑了那么久就为了去、去——”他几乎说不出来之后的话了。

 

啊啊啊啊啊!!!!!

在一个平淡的夜晚、离宇智波佐助近百里的距离,鸣人被自己的影分.身生生羞耻到在床上暴风翻滚。一旁,另有三个靠谱的影分.身正在给这个闯祸的家伙上紧急思想教育培训:

【佐助正在做重要的事情,你为了一个油漆的颜色千里迢迢地跑过去问,到底是傻还是脑子有毛病啊blabla】

当然更愤怒的还是:【我们都老老实实地刷了两天漆了,你凭什么还能白费查克拉跑去和佐助吃拉面?退群吧你个叛徒!】

 

而被教育的影分.身似乎有一套连本体无法理解的别致逻辑。

 

他毫无悔色地坐在椅子上,“我就是觉得,既然大家都争不出个结果,那找个能决定的人就好了嘛!”

鸣人虚弱地瞪了他一眼,“那为什么这个人得是佐助?”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叛徒,“这可是我的房子!我的栅栏!我的油漆!”

还千里迢迢地跑了一天一夜,真是嫌本体查克拉太多。疲倦感在之前解除的瞬间,就已经席卷了全身。这种仿佛毫无停顿地跑完两个马拉松的滋味,让战争后就走入老年生活的鸣人一时腰酸背痛,很想流泪。

“而且,”这个很有主见的影分.身握起了拳,反过头来指责起他来了,“说到底,全都是你的错。”

房间里剩下的三个影分.身齐齐转身看他,目光炯炯,“没错!”

鸣人一个暴怒跳起来,“哈?”

 

“谁叫你总是满脑子都是佐助佐助的。这里想佐助,那里想佐助,泡个泡面想佐助,买条围裙想佐助,我们都快被你烦死啦!”影分.身们理直气壮。

鸣人呆愣了一下,片刻后,他越发气急败坏,“我什么时候想了?”

罪魁祸首自在地坐到沙发上掏起了薯片,一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影分.身说到底还是按你本人的想法行动的嘛!分明是你把我们叫出来的时候,就在脑子里想着‘佐助会喜欢什么颜色’了blabla。现在我帮你解决了问题,你还冲我发火呢!”

“我才没有!”鸣人被这锅砸得头晕眼花,最后也只能愤愤地朝他砸了一个枕头,愤愤地解除了忍术,愤愤地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愤愤地咬着被单用头捶床。

除了老父亲的原谅还能怎么办?我打我自己吗?

 

……“鸣人?”

但脑子里的记忆倒是老老实实地重播了起来,把影分.身看到的佐助如实反映在了眼前,即使鸣人拼命闭上眼睛也逃不过去。

影分.身找到佐助的时候,正是后者倚靠在一棵巨树的树枝上休息的时候。

他看到鸣人的出现非常震惊——他当然该震惊!鸣人倍感羞愤地想,那个该死的影分.身还围着刷漆时那条花里胡哨的围裙呢!

天知道为什么他买了那么多款式,偏就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抢到了最丑的那件:

上头画了个幼稚园水准的卡通小人,只能从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勉强分辨出来正是鸣人。这个丑到本人都认不出的“鸣人”还在围裙上龇牙咧嘴,摆着一个凯老师的经典姿势,旁边的配字是:

“我是木叶的王!”

也不知道是什么鸣人脑残粉做的“廉价周边”,贴牌“木叶当红流量”都卖不出去,还最终沦落到超市特价的衣服堆里,又被流量本人千辛万苦地抢了回家。

 

……行叭。他也不怕在佐助面前多丢一次人了。

 

佐助一定首先发现了这一点。因为在惊讶了片刻后,佐助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就是:“木叶的新时尚?”

唉。鸣人最终还是没忍住,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羞愧地捂住了脸。他就不该同时召唤出这么多影分.身,还放任他们出现了这么长时间。

很久以前他的影分.身闹过一次傻不拉几的“维.权革.命”,但他以为那件事情早已充分地解决完毕,之后再没出过差错的影分.身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结果现在这算什么?脑子里想得太多(油漆的颜色),他的脑细胞就不够把每个影分.身都牢牢地管在原地了吗?

 

“用影分.身过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哎呀,没有,”这个影分.身最大程度地展示了鸣人本人的没心没肺,在灰头土脸地跑了一天后,他还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就是想问下你,你觉得栅栏用什么颜色好?”

佐助沉默了好一会儿,僵硬的空气仿佛要持续蔓延到遮天盖地。

“……你查克拉已经多到没地儿用了?”

不愧是佐助,既没有第一时间问“你在发什么神经”,也没有上升问题“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问我”,而是一上来就疯狂挑衅,不给四战的英雄一丝牌面,生怕吊车尾不来一个熟悉的“握拳跳脚”。

 

但不知怎么的,最近一直down到谷底的情绪,却在这一句话后突然雀跃了起来,好像不被佐助刺一句就浑身难受似的。影分.身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那不是,本体最近可闲啦!”

唉。本体现在闲到想“我杀我自己”。

“你就说嘛,”影分.身哼哼唧唧地纠缠起来,“我们吵了两天都还没吵出格结果呢。”

佐助没怎么作声,只在他唠叨了一大堆后,平淡道,“这是你来问的事情?问完了吗?”

他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问是问完了……可你至少、唉,那我就这样,回去啦?”佐助用眼神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影分.身在摸鼻子的时候摸了一手的灰,他慢吞吞地拍了拍手,“但是……到饭点了。你吃过了吗?”他的声音重新变得亢奋,“我们去吃拉面吧?”

他不自觉地用上了孩子时的句式,就像他们还在12岁训练结束后的回家路上,他总是自来水地向同伴安利一乐的绝美拉面,“我跑了整整一天,肚子好饿了。”

 

“你没问我为什么要刷栅栏的油漆。”佐助选的落脚地离最近的城镇不远。他们慢吞吞地走在小镇上,周围都是些小商贩,吆喝着没听过的海鲜产品。

佐助的声音一如既往,走路的姿势也一如既往,连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都和过去一模一样。影分.身把手插在兜里跟在后面,代表本体表示越看越气——好家伙,为什么这小子就算裹一身黑漆漆的袍子也能吸足小女孩的注意。

“与任务有关吗?”

“没关系诶。”

佐助不再说话了。

他有点儿郁闷,“非得和任务有关才行吗?那可是、”他顿了顿,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在信里告诉过佐助这个消息,“对了!我买了一栋房子。新房子。离火影的办公室不是很远,虽然不是很大,但有一个很小的花园。”在说起这个话题时他手舞足蹈地比划,“我计划在花园里种点什么!”

“哦。”

他意犹未尽。“房顶就刷成橘色吧。我还没想好大门要刷什么颜色,可鹿丸建议我可以试试传统的和式风格。和式风格是什么?”

佐助用一种故意要气他的眼神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卡卡西最近把你从读书小黑屋里放出来了?还是趁早回去吧。”

“喂!”

他好不服气地比着个拳头,“装修又不是我要考试的书!”他把手插回裤兜里,“我就是想把房子装修得好一点嘛。这可是我的第一个、”他在那个词上卡了壳。

佐助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认输地闭眼叹了一口气,“……就白色吧。”

“白色很酷,”影分.身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从四个字里发散点评,“大家的栅栏都刷白的。电视里的人也给花园竖白色的栅栏。没想到佐助你的审美还挺大众的。”佐助无声地瞥了他一眼。

 

“说起来,”在撩开一家小面馆的门帘时,他盯着佐助的背影不满地哼哼了一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该死的受欢迎啊。”

他看面馆的老板娘瞪大了眼睛见佐助走进来,一时间整理头发、观看镜子忙个不停,总觉得今天这单恐怕是要免费了。

佐助略显惊诧地回过头来,用的还是过去那种“此人有病”的特别眼神,“你这么觉得?”

他有些不明白,“那不是。”他大咧咧地把手枕在脑后,“虽然比起本大爷来说,你还略逊色了那么一点点啦。”

佐助略勾了勾嘴角,看不出来是什么含义,只觉得要往冰冷的方向解释。他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们都落座后,佐助看了一眼过来搭讪的老板娘,又看了一眼对面斜眼看人的影分.身,突然在对方问名字的时候直白地回答道:“宇智波,佐助。”

他们都可以清晰地看到老板娘瞬间凝固的笑容。对方匆匆地把菜单往桌上一放,转身的速度就像在自己家里看见了吃人的猛兽。

影分.身的表情也同样僵硬在了脸上。他后知后觉,直到此时,好像才明白了为什么佐助要在城镇以外的地方休息。

当年战争的后程那么多人陷入沉睡,曾见过的人却又只顾着提起“那两个姓宇智波的敌人”“那个叫做漩涡鸣人的英雄”。有太多的地方消息还停留在“叛忍宇智波佐助”的阶段上,却连愿意澄清的人都少之又少。

他独自在木叶时曾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个场景。他想,卡卡西老师、鹿丸说过那么多次,不管是澄清真相还是做出变革,这些事情都需要耐心等待。他们总是对的。他只要耐心、变得耐心……在没有真正见到这一幕以前,他觉得自己总能与这个想象平静相处。

他突然觉得那些拉面能带来的兴致一扫而空,时隔一年见到佐助的心情重新回到两天以前,眼神像被黏在了桌上,心里沉甸甸得难受,“……你不在乎吗?”

或许佐助从不在乎别人如何看自己,可对于他来说却能轻易地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处境——被人当做怪物、当做噩梦,当做杀害他们亲人的洪水猛兽。

“不。”佐助平淡道。几年前他也曾为不知情的陌生人诋毁鼬而愤怒不已,可时间过去,他意识到那些他为鼬感到不甘的事情,鼬本人并未有过一点在乎。

他没有办法去替鼬原谅。但他想如今的他也没有再替鼬去澄清的意义。时过境迁,最容易消磨的依然是决心,最容易滋生的是听之任之。看到现在的鸣人为旁人对他的看法感到憋屈难过,就像看到过去满怀仇恨与愤怒的自己。

影分.身憋了很久,才闷闷地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帅气。现在也是。”听到有人“和佐助相像”会生气,听到有人说“那个叛忍”会难受,听到有人在那些延迟的消息里继续误会会烦闷……他总那样不公正地只允许自己说“佐助的坏话”。

佐助没有说话。

他看到现在的鸣人,就像看到过去的自己。看到,那个被抛弃在终结谷里的自己。而让他决定抛弃的,并不是别人。

他看到这个熟悉的“自己”,就像看到了几年后的他“如今”——迟早他也会成为下一个听见诋毁时的“宇智波佐助”,毫不在乎地行走在每一份恐惧与排斥里,沉默地聆听他人对鼬、对他、对宇智波的一切误解与敌意。

佐助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语气平静得厉害,“那就够了。”

 

影分.身勉强打起了精神,强笑着转移话题,“装修可真是个特别麻烦的活!你不知道,每个地方都要自己选择。厨房里要装什么样的灯泡、卧室里要刷什么颜色的墙漆,花园里要种什么样的花……唉,我觉得我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你有钱买房,没有钱请专业的设计公司?”

“可是,”影分.身眨了眨眼,慢慢吞吞而显得尤为认真地说,“这是我第一个……我的第一栋房子,我想每个最小的地方都得按我的喜欢来呀。就像、就像,”他仰天想了想,作为“漩涡鸣人牌影分.身”中或许语文成绩最差的“文盲”,他努力憋出了一个不大好听的形容,“狗都要在自己的地盘里留下气味的。”

“……”佐助沉默了一会儿,无声地把筷子放下了。

“啊啊,我想起来了!烙印!是烙印!”影分.身拍手大喊。

“既然如此,”佐助总善于抓住重点,“为什么要跑来问我?”他平静地喝了一口汤,单从语气来说,都听不出这是句调侃,“把每块地砖都烙上你‘吊车尾’的大名,不才是你想要的效果?”

“是鸣人大人!”他先是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却又愣了下来,喃喃自语,“是啊,为什么呢。”

他向鹿丸、小樱等问的都是“风格”“铺电线的注意事项”之类的大问题,可为什么需要来问佐助“栅栏刷什么颜色”的细节?

他回想本体那会儿满脑子里塞的垃圾,想来想去,却也只能挫败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啊。”他用惋惜的语气点评了本体一句,“就我那个脑子,在把我们叫出来刷漆的时候,就只想着‘要让佐助来家里看看’呢。”

佐助搭在杯沿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但是,问问你也没关系呀。”影分.身像是鸣人性格里最直肠子的那部分,坦率地露出了没心没肺的笑容,“等你到家里来的时候,我就可以指着栅栏对你说,这里是你说的白色哦,你喜欢吗?指着花园里的草说,这是你说的花……对了,你觉得花园里种点什么好?井野说可以给我打五折的。”

佐助沉默了会儿,目光停留在清澈的面汤上。

“那种点番茄吧。”最后他说。

 

鸣人睁开眼睛,迟钝地从床上坐起来,挠了挠鸡窝般的头发。窗外还是他已经见了二十年的熟悉风景。他对着这片风景机械地吐出漱口水,穿戴好忍具包,对着镜子调整护额,一如既往地走出房门,却难得地有些不知道去处。

他想了想,还是插着兜趿拉去了火影的办公室。卡卡西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淡定地收回了眼神,“没有,还是没有。”他未卜先知,或是早已熟悉这种对话。

鸣人用上了自己擅长的痴缠大法,扑过去大卖可怜,“你看,卡卡西老师,我的苦无都生锈啦!你就忍心看着你最最最厉害帅气的弟子被闲到屁股生茧吗?”

卡卡西放下了手中的卷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只要你一天不低头,就没办法给你发任务。”

鸣人往后退了一步,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知道这不是一时能解决的问题,也知道在这个时期提出来不是个好选择。就像我之前就和你说过的,等过几年你接任火影的时候,再解决不迟。”

“可是,”鸣人垂眸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脚尖,又重新抬起头来,表情里是熟悉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每次都是这样。”

“纲手婆婆也这么说,你也这么说。再等等、再等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不明白,日.足伯父说不想再看到宁次的悲剧再次上演,花火也觉得没问题,那现在怎么就不是一个好时机了?”

他皱紧了眉,“我向宁次承诺过,我说过我们会在未来想出办法。”他抬起了头,“可我每一次过来,你们都在说‘现在还不行。等等吧。再等等吧。’”

“我也同情宁次与他的父亲,鸣人。”卡卡西深叹了一口气,从那张办公桌的后面看他,“可当你坐在这里、当你是一个影的时候,你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

“现在战争才过去不久,暗地里想要得到白眼的势力还在窥伺。在这种时期里废除日向的分家制度,”他难得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无异于直接给这些人来抢夺的信号。”

“届时,日.足、花火,还有雏田,所有日向家的人都会暴露在危险之中……你又能接受谁被敌人夺走去解剖的后果?”

“那就保护好他们就是!”鸣人难得带上了几分愤怒与怨怼,“这不就是村子的意义吗?只要我们保护好他们,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已经被敷衍了足够长的时间,被取消任务了足够长的时间,倔强了足够长的时间,长到他每次站在宁次的墓前,却发现自己也只能说出一样敷衍的话:

“再等等吧。”

“那保护的过程里可能牺牲的人呢?”卡卡西说道,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鸣人。你是下一任的火影,是时候也要用影的思维考虑了。”

鸣人站在原地,死死地咬住牙关,他也明白此刻的自己就像12岁那会儿冲动又幼稚,可他依然不打算改变自己这一点,“如果当上火影就是把问题推到后面不管,那我宁愿不当一个合格的影!”

卡卡西看了他良久,最终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怀念地叹了一口气,一直在他转身离开前,才低声说道:“尽可能的话,我希望在这一任上就把这个问题解决。我不希望让你到时再来和这些人、那些势力打嘴皮官司。”

鸣人蓦地转过头,意识到现在的六代目,正在用上最初说“我不会让同伴死去”的保护欲。那时的卡卡西老师说着“垃圾”和“垃圾不如”的话,却愿意在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就豁出性命保护同伴。回忆让他无法再露出半点不满。

“但至少现在,”如今的卡卡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为了你自己着想,先低个头吧,鸣人。”

鸣人用力攥紧了拳头,最终还是轻轻地松开。他沉默地走出了这间办公室,在门外冬季席卷而来的冷风里缩紧了脖子。

他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意识到这段时间里低落谷底的心情,恐怕还需要维持很久很久。

 

“哟!鸣人来了!”一乐拉面的老板隔着三米远就招手笑道。

他无精打采地窝在角落的座位里,“……还是一样。”

“这是怎么了?”老板关切道,“心情不好?”他想了想,便露出一个熟悉的灿烂笑容,“那这一顿大叔就当请你啦!”

他眨了眨眼睛,努力地提起笑容,“那可太——”

“不,这顿我请了。”伊鲁卡走了进来,静静地看着他笑,“在路上看见你的背影我就想着,你肯定是来这儿了。”

“你也是,”他在鸣人身边坐了下来,亲切地数落了一声,“既然都买了自己的房子了,也该学着做几个泡面以外的家常菜了吧?”

“泡面怎么了。泡面最好吃了!”鸣人嘴上嚷嚷着,心里悄悄补充了句:只能做给自己一个人吃的饭菜,有什么好费功夫的。

“行,争不过你。”伊鲁卡轻笑着摇了摇头,对着眼前摆过来的拉面掰开了筷子,“最近没接任务?要有时间的话,来学校看看吧。我班上那些小孩子,一个个喊着‘鸣人大人’,想见我们的大英雄都快想疯了。”

鸣人不由咧嘴笑了笑。

“真是想不到。咱们那时候吊车尾的鸣人,如今也成为了不得的大人物啦!现在恐怕再没有人还没听过你的名字了。”

鸣人慢吞吞地吸了一口面条,突然问道,“那如果……我现在去一家店子,对老板说,‘我是漩涡鸣人’,他会怎么样?”

伊鲁卡愣了愣,随即笑道,“那肯定会直接给你免单呀!”他充满骄傲地说道,“说不定还会向你要一张签名,贴在墙上对每一个进来的客人炫耀呢!”

鸣人用筷子在面汤里慢吞吞地搅动,良久,竟堪称罕见地把筷子往碗上一放,惊得一乐拉面的老板都冲过来检查这碗面的质量。

在老板和伊鲁卡都莫名其妙的惊诧眼神里,他转过头,看着伊鲁卡——伊鲁卡的眼下已生出了不少皱纹,可笑容依然和过去一模一样。

他记得伊鲁卡带他过来吃拉面的每一次,记得他在这家小小的面摊里说“你一定能成为伟大的忍者”。这是他能想象出的最贴近父亲的人。就连每一道增添的皱纹、每一次微笑的弧度、每一回忍不住炫耀“鸣人有多厉害”的语气,都和他幻想里的一模一样。或者说,他就是照着伊鲁卡的模子幻想了很多年父亲的模样。

但不是那样的。他不会和自己一起回家,不会在沙发上争抢电视遥控器,不会在一个家里用父亲的语气和他说“你回来了”。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并肩走在去超市的路上,讨论今晚谁来做饭,也不会吵闹着争抢清早起来的卫生间。

伊鲁卡就像他的父亲。但并不是他的父亲。

“那时候、”他突然感到喉头一阵干涩的紧缩,不由停下来清了清嗓子,“大家都讨厌我的时候,只有伊鲁卡老师你认同了我。”

伊鲁卡微微一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缓了声音,“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可为什么……”鸣人的视线垂落在下方,“那为什么,你还希望我能得到别人的认同呢?”他真正的父亲……那个伟大的四代目,也是这么说的。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被村里人当成英雄,希望后者得到真实的童年里从未有过的认可。

他不明白。他没有做过父亲,也没有当过谁的家人。

“如果别人不认可那个人,就算我自己已经得到了很多的认同,可我的这里、”鸣人伸出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还是没办法好受。重得厉害,喘不过气,像是被线缠成了死结。为什么?”

伊鲁卡放在他背上的手停了下来,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难得地摸了摸鸣人的头,用上了过去哄小孩子的语气,温柔地说道:“因为我想要你过得好,想要从……不光是敌人,还有其他人的指责声里保护你。”

“你知道,在我的小时候,我也特别渴望别人对我的认可。在我心里,那是非常珍惜又想要的宝物。我想要你也能得到这样一份我最重视的宝物。”

“我也知道被他人无视或敌视是什么样的滋味。在我的记忆里,那让我每一天都无所适从,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而我不想要你得到同样的痛苦。”

“在所有人中,我对你最感同身受,也因此对你最放不下心。”

“说来说去,也只有一个原因。”

“因为我在乎你,重过自己。”

 

“你想好要什么种子啦?”

鸣人点了点头,“番茄。”

井野像是没有听清,又伸长了脖子问了一遍,“番、哈,你说什么?”

“番茄。”鸣人肯定地说道。

在结账的时候,他越过井野看向了她的身后,过了会儿,又指了指,“再帮我拿份向日葵吧。”

“花还是种子?”井野确认道,“还是三束?”她动作麻利地包好花束,“又去墓地吗?”

他的心情往深处更沉落了些,“种子……嗯,三束花,一包种子。”他的指尖触到了口袋里的番茄种子,在一阵轻微的震荡后他轻声道,“五束吧。”

一束给宁次。一束给好色仙人和带土。一束给他的父母。还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想做什么,不明白这些冲动的目的,只觉得如果不那样做,心里还会继续堵得难受。他想到如今的佐助遇见了他幼时的处境,想到佐助最喜欢的家人至今还在他人的误解里承担恶意,想到常年无人问津的墓碑上已经模糊的字迹。

那和我没有关系。那是佐助的家人。他接过花的时候对自己说。

但不知怎的,他又觉得这和他分不开关系——内心某个地方悄悄地说“我反而更希望扯上关系”。

所以他分了一束给鼬。

又把最后一束……带给佐助的父母。

 

没有任务的无聊“假日”还在继续。在刷完栅栏、种下种子后,鸣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或许应该先装修好房子里边。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脏兮兮的脸,依旧叫来了一大批影分.身“装修大队”。他看着这些抱着石灰浆小桶的影分.身,过了会儿却又突然减少了大量一批。

“喂!”有影分.身愤怒地对他比起拳头,“不是你说半天就要粉刷完的吗?现在就这么点人,你要把我们累到消失吗?”

“就是就是!”影分.身们振臂高呼,“万恶的包工头!本体是du裁大王!”

“那就多用一天好了嘛!”他随便挥了挥手,“多留点查克拉给、呃,去……总之。”

他不自觉地用鞋底碾了碾脚下的碎石子,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你、对,就你,”他对着眼前这个观察许久,才确认“这个我可能比上一个聪明一点”的影分.身使唤道,“你去问问……佐助,就,地板砖选什么样的好。”

这个影分.身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吗,本体?你知道那有多远吗?”

鸣人有点儿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解释,“所以我才留了一大半查克拉给你嘛。”使唤起自己来他从来就没有过心疼。

影分.身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把他怀里的装修图册抽了出来,“行吧。”他转身指了指其他的影分.身,“你们可别羡慕我去和佐助吃超大海鲜特制拉面!”

“才不会嘞!快走快走!”

 

影分.身在那头消失的时候,他正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工装连体衣,仰躺在只铺了水泥的地板上发呆。夜晚的毛坯房里空得厉害,没有家具,没有灯泡,还没装上窗户的空洞里框着一方弯月。他躺在这里,就像躺在无人的荒草地上,或是,像佐助待的那种巨木树林里。

隔壁是一家四口,两个小孩正在和父母歪缠着撒娇“再多看十分钟电视”。他动了动鼻子,嗅出来今晚他们吃的是炸鸡。他翻了个身,捂住了咕咕直叫的肚子,心里正努力和自己打架:你看了那么多的房子,却没多犹豫地就选择了这里,不就是因为看到了旁边这户邻居吗?

在影分.身记忆里佐助横瞥着他说“你干脆自己顶了信鸽的活儿算了”的时候,他飞快地从地上翻坐起来,倚着一旁的泥浆桶没自觉地松开了眉头。

当然佐助还是接过了那本所谓的装修图册,用略显嫌弃的眼神翻着里头的彩页,不过一会儿就点了点其中的一页。

那是一块浅橘色的地砖,上头有不太明显的花纹,像是个太阳图腾之类的,在那片和木叶季节完全相反的土地上,看起来就热得厉害。影分.身特别坦诚地点了点头,“我喜欢这个。”

佐助像是打量了他身上的衣服一眼,才哼笑了一声,“我知道。”

影分.身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耸了耸肩。这已经成了他的什么标志了——大概是的。伊鲁卡老师的班上,连笔都握不大好的小屁孩,都知道要画“鸣人大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用橙色蜡笔涂个老大的色块。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热衷于这个颜色没变过。”

影分.身不熟悉地挠了挠被剪短的头发,“喜欢就喜欢了。这个颜色难道不帅气吗?”衣柜里总是帅哥专用白蓝黑的佐助不明显地给出了答案。

“……我小时候,很小的时候。”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突然感到自己不知道怎样开口。他从来不说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诚然他和佐助交流过那么多小时候的孤独与寂寞,却从未提起过这样微小的琐事。他的倾诉欲还算挺强的,却至今没有人听说过他独自生活里的细节。

他从不和任何人说这样的事情。

“快上学的时候。”

“我去吉泽婆婆的店里买衣服,试的第一件衣服就是这个颜色。她说,”他咧了咧嘴,“我穿这个颜色特别帅气。”

佐助倚靠在树干上,一脚屈起,而手搭在膝盖上。他在这方面总经验丰富,“她对谁都这么说。”他略带讥讽地嗤笑了一声,“你知道那只不过是她——”

“我知道。”他抢话道。

只不过是想要尽力推销自己家的衣服。大概还想要赶紧把这个“小瘟神”打发离开。不要钱的好话说说也就罢了。下一次在店外遇见的时候,会比谁都更回避那个“九尾妖怪”。

可那是第一句。就算之后自来也给他买过衣服,夸他“帅气”,那也是第一次。第一次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明白地说出来,但他想佐助肯定明白他的意思。后者只是放过了这个话题,迎着微薄的月光冷淡说了句,“也是。你总念旧得不行。”

念旧第一次被夸的衣服颜色,念旧第一次被免单的一乐拉面,念旧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光,像个把饴糖放在陶罐里珍藏了大半辈子,直到融化、变质还舍不得舔上一口的愚昧老婆婆。因为拥有得太少,所以每一件旧物都舍不得丢掉。

影分.身不服气地哼了两声,反问道:“你就不念旧吗?”

佐助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所以他并不回答,只用一点冷笑暗示答案。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影分.身把画册摊开在腿上,像是没事找事地翻了起来,“你喜欢什么样的?”这也是同样的没话找话。

像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交谈过了。

忍者。战争。世界。孤独。过去几年里他们从来只在短暂的交手里交流几句庞大的命运。在找回佐助以前,他只能根据12岁来幻想他们以后还是一样地相处、一样地说话,或许在熟悉的小路上讨论一乐拉面,在无人的山崖顶上试着交手。

可等到佐助真的回来,他走在他的身边,走在熟悉而陌生的木叶道路上,却找不到什么能说的话题。仔细想想他们也从不是无所不谈的关系,成日不是吵架就是修炼,不过是在最深层的苦难上拥有共鸣。

等到日子和平了下来、他们都做了上忍……他们可以像卡卡西老师和凯老师那样,泡泡温泉、吃吃烤肉,聊聊最近捣蛋的下忍小队,调侃率先结婚生子的现充同事——曾经他也这么幻想过。

好笑的是他总在力量上幻想最高的火影,事实上还超越一村之影,在全世界拥有权力。但在与他人生活这一方面,他依然只有最平凡不过的朴素愿望。

可就算这样,现实也总不按照他的幻想。他只能装作成年人的模样,沉稳地告别,说三两句不轻不重的客套话,以为像他们两人之间,在见过彼此隐藏最深的伤口之后,就只需要这么寥寥几句送别。

就算不知道他在离开的这些年走过了哪里、见过了什么人、吃过了什么、想过了什么……也全都没关系。不过是站在原地,一次次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没什么喜欢的。”佐助果然这么回答。

“别这样嘛。哪有这样敷衍辛苦跑过来的友人的?”他摇了摇头,把一些乱七八糟摇晃出去,又哼哼唧唧起来,既是一副宿敌熊孩子的模样,又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模样,“你就当、就当是装修你的房子。如果是装修你自己的房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地砖?”

“嘘。”佐助突然打断了他的纠缠。他伸出食指抵在唇间,示意后者安静地等待。

他用纳闷的眼神询问“我该看什么?”。

答案很快亮了起来。随着一块阴云遮住了最后的月光,树下的星空终于闪耀了起来。那些小小的光团密布在黑漆漆的灌木里,像拥挤塞车的天上银河。可星星只会永远地停留在那里,偶尔眨个眼。它们并不会像地上的这片银河,在飞快的光芒变幻里,闪耀出属于自然的霓虹灯。

每一点微光都与身旁的星星契合,从点连成线,从线连出变幻的星河,它们如此默契地在人烟罕至的深林里表演灯光秀,不理会是否有观众大开眼界。

他震惊地看着这一切,连声音也不由放得很轻,“这是什么?”

“我听说在很罕见的夏季某天,萤火虫会这样来一场这样的聚会。”佐助也看着身下,轻声道。这些日子里他总走得很慢,看得很多,和人群远离,却每一步都没有了必须燃尽性命的急迫。

“为什么?”

“谁也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心里被伤感与满足矛盾地撕成两截,“……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出村的日子里他总在焦虑地奔跑,脑子里从没有看佐助及敌人痕迹以外的余裕。在村里的日子,他把自己扔在无止尽的修炼或D级任务里,只能在抓猫遛狗和回空房间里发呆上选择前者。

这让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是和佐助一起,站在树尖上眺望圆月的夜晚。他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停下来像这样“白白地浪费时间”了?他记不清了。

 

这样真奇怪。他想。

这太奇怪了。

12岁的时候,他们站在月下彼此对望微笑,心想接下来我要获得最强大的力量,脑海中除了对未来的期盼以外不剩其他。终于他们站到了忍者力量的巅峰,却依旧只有在这样的夜晚,才能把他所有的烦恼阻却在外。

“你问我喜欢哪种有什么意义?”在萤火虫退散后,佐助才回到先前的问题,“你要按照我的喜欢装修?”

“才不要。”

佐助露出一个“那你问甚”的表情。而他从小就觉得这种“你的想法超不出我预料”的模样特别可气。

“可问问又没关系。”他撇了撇嘴,“……也说不定呢。”

他想佐助最后反正还是要给他答案。就像先前告诉他“白色”与“番茄”,像在嘴上说着“不要”以前扑过来救他,这个男人从小到大不都在这种事上落败于鸣人大爷的纠缠吗?

“……就木头的。”

影分.身翘起了嘴角,得意地心想:看吧,他完全没变。

佐助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望向了远方,声音里藏着一抹极淡似雾的惘然,“木地板就够了。”

 

佐助在的地方是夏天,而他每天早起推开窗,却总要被外头的冷空气冻得一个激灵。这让人有点儿分裂。鸣人去新屋房顶上扫了一清晨的雪,还用积雪做了个丑乎乎的小胖墩。

他和默不作声的胖墩对视了好一会儿,觉得下雪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过头,甚至令人心慌。鸣人在哈出一口气后,心想着:得找个人陪我吃午饭。

我来请他都可以。

他伸手拍了拍胖墩的肩膀,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那你就只能一个人这么待着了。他在心里对胖墩说。

跨出大门就碰见了牙和赤丸。鸣人还挺高兴的。虽然牙是个既不会说话,又喜欢和他比来比去的大笨蛋,但和他一起吃拉面速度却要快几倍不止——这小子做什么都爱和他一较高下,正是他要的热闹。

“啊?今天不行。”牙摸了摸后脑勺,示意自己的全身,“没看本大爷和赤丸今天都打扮成这样了?”

“呃……”发现倒是发现了。可他还以为在胸前口袋里插和狗脖子上一样的花,是什么牙过度的宠物控又发作了呢。

“我和赤丸今天都要去相亲。”

“相、”鸣人的声音突然拔高一倍,“相亲?!”

“有什么好嚷嚷的,”牙用“这你就没见识了吧”的表情傲慢地看他一眼,“我们村子里很多家族都是这样的吧。如果到了那年纪还没有什么喜欢的人,老爹老妈就会联系忍术相配的同龄人见个面。像丁次、井野他们那些家族也都是一样的。”

“我爸和我老妈就是这么认识、然后结婚的啦。我姐姐和她未婚夫也是这样。”他轻松地耸了耸肩,“这次听说是个和我们犬冢一族一样饲养忍犬的姑娘,希望赤丸看得上她的好伙伴。毕竟我们这一族比别人还稍微麻烦一点,还得看这位——”他拍了拍一旁赤丸的脑袋,“能不能接受。”

鸣人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你才20岁呢!”

“哎呀,”牙摆摆手,“你知道家长都是那样的啦,一到某个阶段就会疯狂地安排你去谈个恋爱、结个婚,最好能让她明天就抱个孙子。我妈和我姐最近都把适龄女孩的资料背到滚瓜烂熟了。”

鸣人沉默了下来,没有搭话。

“话说,”牙凑过来用幸灾乐祸的语气分享道,“你最近别去找志乃。你不知道志乃最近有多烦人。油女一族本来就人少,用相似忍术的家族就更少了,他到这年纪了,家里居然连一个适合的同龄女孩也找不到。怕是要继续当好多年的单身狗咯!”

鸣人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虚弱,“单、单身狗?那是什么?”

“啧,最近杂志上流行的新词啊!就是还没找到男女朋友的单身人士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狗怎么了,凭什么用‘狗’形容。我家赤丸肯定比人还要先找到女朋友呢!”

他突然一顿,嘻嘻一笑,“说起来,鸣人你也是啊!就你这模样,说不定要比志乃当更久的单身狗哩。”

啊!这个大白痴恋狗狂魔!鸣人顿时火上眉梢,比着拳头大吼,“我这模样怎么了?我才不是狗呢!”他气得转身就跑,走远了还能听到牙哈哈大笑,他边跑边愤愤地想:以后再也不找牙一起吃拉面了!再也不!除非是他请我!

 

“哟,鸣人!”

他来了个急刹车,“是鹿丸啊。”他眼前一亮,又很快停了下来,左右打量着,“你们这是去哪儿?”

鹿丸手里还抱着一堆崭新的小孩用品,手鞠也拿着两件小衣服。鹿丸用下巴示意不远处的孩童用品店,“我们打算去看看红老师和小未来。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鸣人想了想,先伸头望了眼后边的丁次,“丁次也去吗?”

丁次手里也抱了一大堆购物袋,却全是零食,“我今天就不去了。”他说道,“前天和鹿丸、井野去过了。”

鸣人看了眼鹿丸和手鞠两人无声的疑问,摇了摇头,“那我也下次再去吧。我还没买礼物呢。帮我向红老师和未来问好。”

鹿丸用熟悉的懒洋洋的语气应了一声,迈腿和手鞠走了。声音倒是传得很远: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送忍具?在未来这个年纪,比起什么裙子,我更喜欢收到玩具飞镖。”

鹿丸低低地叹了口气,“我说啊,不是所有女孩都和你兴趣一样的。就未来这年纪,性格还没定型呢。多给她一点选择吧。”

“我这种女孩怎么了?兴趣有问题吗?”

“也不算吧。虽然麻烦得要死,但谁叫我喜欢的就是不爱裙子的女孩。”

就算是隔着这么段距离,鸣人也能看见手鞠的脸有些发红。而至于他这个半点关系没有的局外之人,却只是盯着那俩人看了会儿就觉得脸上烧了起来,却都不明白为什么,只默默地与丁次对视了一眼。

“我懂,我懂。”丁次很熟练地安慰他,“当电灯泡就是这样的啦。”

鸣人想起了刚刚牙说的话,狐疑地看着丁次,“那你呢?今天你不用去那什么、相亲吗?”

“我已经相过了。”丁次边掏薯片边跟着他往回走,“不过我没看上,下次还要等下周。我爸说那是个小时候和我见过的姑娘,是个关系很远的亲戚。其实我要求也不多的,只要她愿意给我留最后一片烤肉就行了。”看来上一回相亲的“烤肉故事”颇不成功。

他转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鸣人,很懂地安慰道:“你也不用着急啊,鸣人。像我们这样在战争里稍微有点名气的忍者,全都挺受欢迎的。女孩子们最爱问你战场上的事了。”

“……哦。”

“本来井野也是要和我们一起去相亲的。不过她和鹿丸一样,突然才说已经有喜欢的人啦什么的,唉,不过我之前就猜到了。”

鸣人瞪大了眼睛,“井野喜欢的人?”

“你这都没发现?就是佐井啊。”丁次把薯片嚼得咔咔作响,含糊道,“你都隔三差五去井野家里买花了。佐井又是你们第七班的……他每天都用墨水画的小蝴蝶给她送小纸条。我也搞不清楚,反正井野说那样很浪漫。”

鸣人被震惊得回不过神来,半晌才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是吗?”

“你可比我还消息落后。那你肯定也不知道小樱最近在医院里大受欢迎,李每次陪凯老师去检查的时候都要带一束花。你要找他们俩,只管去医院就是。”丁次隐秘地瞅了鸣人一眼。

“……哦。”后者却难得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跳脚,只罕见地有些沉默。丁次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模样的鸣人,竟有一点儿像那个不近人情的佐助。

嗨,那怎么可能。他挠了挠胖脸,觉得自己可能是嗑薯片嗑.上头了。

 

鸣人插着兜漫无目的地跟着丁次走了一段,直到后者叹着气说他要回家吃饭才停了下来,犹豫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开口,“我说你啊……就不会觉得、和朋友……我是说,你和鹿丸都有了喜欢的人,就不能经常在一起玩了不是吗?你们总得花好多时间去陪女孩子。这样就不会、”他生疏地对丁次说出这个词,“觉得有点寂寞吗?”

丁次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看着薯片袋的里头,声音里有股看得明白的云淡风轻,“可能吧。一开始会有一点儿,不过很快就不会了。”

“因为我也好、鹿丸也好,我们都知道虽然我俩是密不可分的好友,可也只是朋友。”丁次捧着薯片袋把剩下的碎片都倒进嘴里,“就像我老爹和他的老爹一样,长大了以后的朋友就是这样的。一起战斗接任务、有空出来喝喝酒吃吃烤肉,更多的时间要花在妻子和孩子身上。但大家都是这样的。我们都得要有自己的家。”

他看了鸣人一眼,“你又不可能去和朋友组一个家。”

鸣人抿了抿唇。

“大家早点儿结婚,说不定以后我的孩子还能和他的孩子一块读书,像我们那会儿一样当新的‘猪鹿蝶’呢。”他乐呵呵地一笑,“到时候,我和鹿丸就成了我们的老爹了。”

“只是……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有战争了。”丁次的动作停了下来,语气也低落了下去,“虽然老爸总笑着对我们说没关系,但我明白,没有了鹿久大叔和亥一大叔……他每天闲下来都很寂寞,一个人在房子里喝个不停,喝醉了就说着……要不是还有妈妈和我在,他就会愧疚在那个时候,自己没有和他们一起了。就算那样对家人、对木叶很不负责任,可他还是会有些忍不住。”

“我不想失去鹿丸,不想失去其他的朋友,也不想他们失去我。所以,”他握了握拳头,“我也得快点儿找到我自己的家人啊。”

鸣人有点儿理不清这个逻辑,“为什么?”

“这样在朋友离开、而我不能跟去的时候,才有必须留在原地、继续保护其他人的理由啊。”

 

“那我回去了,拜拜。”

鸣人站在一乐附近冲他“噢!”了一声。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街上到饭点的行人匆匆回家,或是三三两两地走进饭馆。他站了好一会儿,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把手插回裤兜里,仰头叹了一口气。

谁都没时间啊。

吃过拉面他还是不想回去。这两天的天气不太适合铺地砖,他又恢复了无所事事。他向着村尾的距离漫无目的地闲逛,好像又回到了很小的年纪,在别的小朋友都被接回家之后,一个人在空旷的路上游荡。

他很早就学过了“流浪”这个词的意思,却总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有个可以回去的房间,却总得在这个木叶大小的世界里流浪。

他经过河边的时候,见到一对恋人在桥上紧挨着撒鱼食。今天像是走到哪儿都躲不开这个词语。冬天还未过去,恋爱的季节似乎已经到了。真烦人啊。

鸣人在心里胡乱想了些有的没的,等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当年宇智波的旧址。冬季把废墟遮盖得很干净,大门口地上有几条警戒用的绳子,被深深地压进了泥土与雪的深处,要挖开了才能看到被岁月磨损到破破烂烂的布料。

他又把雪埋了回去,蹲在这门口,抬头望着眼前被雪覆盖的道路与废墟。

他有些不敢进去。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会受欢迎的客人。宇智波在他的记忆里,也不是一个多么热衷和村里其他人交流的家族。等那件事发生之后,这里更成了大人噤口不提的话题之一,是小孩子中盛行的鬼故事热门发生地。

他小时候可怕鬼了。鸣人蹲在大门前心想。现在也有些怕。

眼前雪白一片的房屋废墟,也正如那些故事里描述的一样,安静得就像墓地一样——甚至比墓地更可怕,就像有凶杀案发生的凶宅与受害者沉睡的坟墓,从不能用同种情绪来描绘。

当年年幼的佐助……大概就是在自己现在这样的高度,仰望着这扇大门、这条街道、这个家族,眼见着他们自傲繁荣,眼见着他们一夕分离崩塌。

他最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起身走了进去。

 

鸣人走得很慢。他没有什么回忆,也没有什么被触动的痛苦。这里不是属于他的秘密。他走在这条路上,只能看见大雪把所有的血迹遮掩了干净,把残破的团扇家徽映衬出几分鲜色。

他从不知道佐助的家在哪儿。不过并不难猜。佐助曾骄傲无比的父亲是当时的族长,他们一定住在最大的房子里——就像眼前这一幢。

他看了会儿,才由衷地感叹了一声,“……真大啊。”

这里就是终点了。鸣人知道。他没有走进去,只在门口把雪扫开,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

他知道佐助在那一天遭遇过什么。很多人都知道。可没有人陪佐助来过这里。不为什么目的,就只是、看一看。

他想佐助肯定不会高兴有人踏入他记忆中的这块土地、这个家。这里所有发生过的快乐与痛苦都是神圣的、特别的,每一个琐碎的细节都是和他的橙色衣服、一乐拉面一样舍不得丢掉的记忆。他不会想到去冒犯佐助最宝贵的“秘密”。

在所有的时间里,他对佐助过去的家只有一个模糊的幻想,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佐助的家这么大。有院子、有走廊,还有像鹿丸家里那样,什么传统的和式风格:地上铺满了年代久远的木头。

天气还是很冷,可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心里软乎乎的,像是一团被火烘烤过的巧克力。

“哈。什么‘木地板就够了’。”鸣人拍了拍身旁的地板,低笑着自说自话,“明明你比我念旧。”

 

这里实在安静过头,比他独自躺在新家的水泥地上更安静。待在这里,就像被遗忘在了一片深林里的墓地,时间会用杂草与灌木将这些凸起重新藏进林子里,直到很多年后,没有人会发现那里埋葬过什么。

鸣人缩在门口的角落里,冲自己僵硬的手心里使劲哈着气。可实在是太无聊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而不是早点回去泡澡睡觉。但再一想,那个空房间和这片废墟到底有什么不同……他反而更宁愿待在这里挨冻。

最后他还是耐不住性子,突然站了起来,铆足了一口气。

——他要把这片房顶上的雪也给扫了。

过度安静的街道上在很长的时间里,终于迎来了一道持续数小时的“沙沙”声。风声经过的时候,让整条街道都显得更为空旷。鸣人轻手轻脚地把雪扫了干净,最后跳进院子里用扫落下来的雪也堆了个胖墩——无声地拍了拍它的肩膀,还不吝啬地送了条自己的围巾。

你也有伴儿了。他对心里的胖墩一号说。虽然离得很远,但也是一样孤零零的。

 

他重新坐回佐助家里的大门口,又过了很久,才干巴巴地感叹了一声:“现在同期里,可就只有我们俩还是单身狗啦。”

但想要解决的关键,大概不是能不能摆脱这个身份。而是想不想迈出下一步。在没有一个确切的目标时,佐助才不会匆匆迈出脚步。不像他,只要逼急了就会不管不顾地向前猛冲。

他在那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近暗,雪在他的膝上覆盖了厚厚一层。他打着哆嗦站了起来,全身都被冻得硬邦邦的。他吐出白色的雾气,又转身看了这废墟最后一眼。

他的新家也和这里相似。

灰扑扑的,有些泥水。没拔以前,花园里的杂草甚至滋生出一个啮齿动物的观赏园。这里有点儿破旧,那里需要修补,还有一大批生锈的家具需要更换。

只是一处是即将迎来主人的新家,一处是早已失去主人的旧址。新的正等待即将到来的热闹,旧的在等待被彻底遗忘的岁月。

他在原地站了又站,心想这样不行。

我总是看见什么都想到佐助。

晚上去新家时他扛了一堆厚重的木地板,堆积在院子里,累得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学牛喘气。鸣人低着头平息呼吸了很久,没忍住又放了个影分.身出来。“你、”他顿了顿,吸足了一口冬季寒冷的空气,“……去问他要选什么样的沙发吧。”

“诶?可是还没到选沙发的时候嘞。”

“那问问又没关系。”

 

“行了。”佐助始一见面就示意他闭嘴,“这次要选什么?”

在选完后影分.身有些犹豫地说道,“怎么要选这么大的?”

“反正你这家伙肯定会叫一大堆朋友来聚会,多动动脑子,趁早做打算吧。”

他做了个鬼脸,又迟疑了会儿,“可是……我觉得不用这么大。”

他喜欢热闹,喜欢朋友,喜欢和朋友说话,喜欢被很多朋友包围。

但是,家,一个家是、……

“能坐下、两三个人就够了。”他匆匆地说道,解释得没头没脑,“我得在沙发对面摆个大电视呢。”

就算买下能坐满所有朋友的沙发,等他们离开、回去自己的家里,他依然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过于空旷的沙发里,自己和自己争辩电影的剧情。

一个家是……先考虑和家人一起的地方。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这些要素的机会。

影分.身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笑着说,“这里还是在夏天啊,木叶早就下了几天雪了。前几天我堆了两个雪人。可有一个等我回去的时候,已经被隔壁的小屁孩砸坏了。”

佐助随口“哦”了一声,“还有一个呢?”

“那个?”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谨慎地说道,“……不会有人破坏的。大家都发现不了。”胖墩二号会停留在被人遗忘的废墟里,静静矗立着,直到冬季过去,最后的雪花也融化干净为止。

佐助随意瞥了他一眼,轻嘲了一声,“你最近可真是太闲了。”

他干笑了一声,“……可不是吗。”

有那么几分钟他突然很想和佐助说说。像是日向家的事情、自己被禁止接任务的事情,像是他想要改变佐助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却不得其法,再或者是就算到了现在,只要朋友一没有时间,他就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样无聊又孤独……想说出来也不是为了得到像鹿丸那样有用的建议。只是想说说罢了。

有点儿像过去对着爸妈说自己有好好吃饭、好好泡澡、认识了很多朋友的感觉。他有时候会没道理地想对某个人说几件这样的鸡毛蒜皮。

可他很快还是闭紧了嘴,想起来他们很早就约定过,村里的事情不会让佐助为难。而一直以来他自己的难题也从不让佐助知道。

只是像这样站一会儿、说一会儿话就行了。他心里想到。花不了几分钟时间,也费不了什么心力。很多年以来他们都从未有过讨论鸡毛蒜皮的空闲。就现在的仅仅几分钟,他能好好地从村子的空气里喘一口气,什么也不想地看一眼佐助在看的风景。

又还有什么需要的。

“嗨,你不知道,”在消失前,影分.身笑着说道,“不晓得为什么,这样和你见面的时候,总比我们在木叶的时候更让我想起以前。”

 

“不。不要。”鸣人抱着一大堆泡面,头痛地躲开面前的小姑娘。

“我说你们俩啊,木叶丸都去接A级任务了,你们还在这里缠着我不放合适吗?”

风祭萌黄吐了吐舌头,“木叶丸会鸣人哥哥你教的螺旋丸,我们俩可还没到单独接A级任务的水平呢。”

“再说了,不光是村外委托的任务,村子内的文化娱乐也都要跟上来呀!没有人比鸣人哥哥你更有话题度了,你就说几句嘛~”

一旁戴眼镜的男孩也跟着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不是我说,”鸣人叹了一口气,“这两三年我都已经被你们采访过多少回了?你们还没写倦吗?”就算自称“本大爷”如鸣人,也总算是说够了自吹自擂的“鸣人传”。再被逼问不休,他恐怕得把一天上几次厕所的细节也给抖出来了——他哪有那么多脑细胞来把自己吹.逼出八百万字大长篇?

他不寒而栗地抖了抖,只觉得眼前的萌黄已经颇有“下一个小樱”的架势。

“哪里会写倦呀!”萌黄已经出落成了清秀的少女,却还和小时候一样总带着几分狡黠,“别说我们会不会写倦,大家不管看多少遍鸣人哥哥的故事也看不够呀!”

“就是。”乌冬跟着点头,“只要有鸣人哥哥的采访,我们的日报就能卖到脱销,就连风之国、雨之国都专门找人来采购哦!”

鸣人先是自得地哈哈一笑,“真的吗?”不过脸色又飞快一变,“你们就没别的人可采访了?”要不是双手都被占着,他也得合十来请求了,“我是真的憋不出什么故事啦!”

“那……”萌黄转了转眼睛,充分展示了在找文娱话题上的绝佳天赋,“不如鸣人哥哥,你就说说别人的故事吧?”

鸣人一愣,“什么意思?”

“其实乌冬刚刚是骗你的,这么几年大家都看腻了你的故事了。”鸣人脸色一黑。“但他们肯定也想知道,在你眼中的六代目、鹿丸哥哥、井野姐姐、小樱姐姐……这些其他的四战英雄是什么模样。”

“你是怎样和他们认识的,什么时候变成好朋友的,一起经历过什么战斗、有没有在小时候一起扯过小姑娘的辫子呀……诸如此类的。”

鸣人脸色愈黑,“我才没扯过女孩的辫子。”

“对对,”乌冬特别激愤地维护偶像,“鸣人哥哥只往火影岩上涂过油漆!”

鸣人:“……”

你可闭嘴吧。

 

“那我也想不出能说什么。”鸣人躲开他们,往前走了几步,“你们去找别人吧。”

萌黄充满媒体人精神地扑过来,哀求道,“可是大家真的都很想知道!真的真的!肯定会大卖的!不光会卖到整个火之国,全世界所有的国家都会看哦!我们现在的日报可畅销啦,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鸣人哥哥,救救我们的销量吧!”

“不要。”鸣人的脚步不停,就算腿上拖着两个16岁的大孩子也照走不误,“说自己就算了,说别人——我要是说得不好,卡卡西老师还不得把我关起来做三百套数学卷。”

“可是,大家都更相信写在报纸上的事情呀。”萌黄眼巴巴地望着他,“就像、就像,如果报纸上说小樱姐姐从小就暗恋你,追你追得不放,就算事实不是那样,看到报纸的人也只会相信上面的话哦。”

“哈、那我不是要被她揍成泥巴——”鸣人的脚步突然一顿,转过头来皱起了眉,“不管我说什么……大家都会信?”

萌黄这才松开了手,重新理了理头发,展示了职业人的自信,“就是这样的啦。打个比方,如果有个人走过来告诉你,‘我没有杀人’。和你看到了报纸上刊登的他的照片和通缉令,里面清楚地说他杀了两个人。你会选择相信谁?”

鸣人认真地想了想,“我会自己去调查清楚。”

“但像鸣人哥哥这么想的人只是很少数呀。”萌黄拍了拍手,“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写在纸上的一句话,比嘴上的长篇大论更有用。不过你放心,我们报纸还是很有原则的,不是真实的消息,我们绝对不会刊登哦!”

“那刚才?”

“这不是,”萌黄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为了说服你同意吗?”

鸣人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直到雪花落在了三人的帽子顶上,冻得乌冬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好。那你们问吧。不过,”他说,“你要保证,我说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没有歪曲地刊登了上去。只要你能做到,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叫影分.身帮你卖。”

在这样优厚的条件下,萌黄反而迟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真的故事吧?不是小樱姐姐追你的那些年?”

“去去,”鸣人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我是那样的人吗?”在萌黄严重质疑的眼神下,他只好又轻咳了一声,转变了几个词,“……我就不怕被她揍吗?”

萌黄大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

 

影分.身去第九次的时候,佐助正在一棵巨木下抬起头仰视。

他也同样仰起了头,张大了嘴巴,“那是什么?”

“……这里的人,在很久以前,据说都住在树上。”佐助伸手指了指,“现在虽然已经搬到了附近的山脚下建起了村庄,但还是保留了这个习俗,当做特产变成了给旅人居住的宾馆。”

这是一棵极其庞大的树木,树冠繁茂而高高遮住天空,树干粗壮到一眼都望不过来。一些极坚实的树梢上各挂着一顶三角形的纱帐斗篷,有些正亮着一点月白的荧光,有些还藏在夜色的阴影之中。

“那是什么光?”

“附近某个矿石井里产出这种能发微光的边角料。没什么用处,也没多少亮度,被老板拿来了当噱头。”

“可是,”他竭力仰起了头,看着那几团在黑夜里愈发清冷、漂亮的荧光,“那就像——”

“月亮。”佐助接道。他们对视了一眼。

不知为何他很快错开了这个眼神,只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你今晚要住在这种地方?”他倏地转过头,眼神炯炯,“让我也去看看吧!”

佐助从斗篷里拿了一张房卡模样的小纸片出来,双指夹着递到他面前,“看清楚,单人房。仅供一人。”

“那我又不是没和你挤过一个铺盖!”

“你还有脸说。”

他转头看了看这个新鲜无比的树上旅馆,又转头看了眼毫无波动的佐助,眼神转来转去,最后还是一咬牙放下了英雄的牌面,眯着眼睛双手合十,“让我进去看看吧,英俊的佐助大人、善良的佐助大人!你就忍心把本大爷一个人丢在树下面喝冷风吗?佐助大人~”从小就能用色.诱术大展撒娇造诣的人能有多矜持?做梦呢。

佐助像是受不了地侧过头,点评毫不留情,“丑死了。”

“切!想打架吗?那打赢了就让我上去。”

他放弃地叹了一口气,“别把我的帐篷压塌了。”

“才不会嘞!”

 

直到进入帐篷内部,才能明白那团“月光”的玄机。帐篷的正中心有一盆用玻璃罩着的矿石,把玻璃罩上的黑布揭开,这顶帐篷便同样亮了起来。

明明是黑漆漆的矿石,却在黑暗里发出蓝色的幽光。大概已经足够一个人夜晚的休憩,如今却仅能照亮两个面对面的人的脸庞。

柔软的白纱把里外的世界分隔得模糊不清。他可以看见树梢的远端,深夜最后的星光正影影绰绰地照耀;可以看见不远处同样挂满树冠的“月亮”,就像离外头的世界只有伸手之距。

但最清晰的,依然是帐篷里边。帐篷里边,此时此刻正和他在一起的人。光线照亮的地方那么小。他抬起头,只能看见佐助的脸在这道微光下愈显俊朗锋利。

他想既然从一开始那些人对佐助的追捧就是因为他的帅气,那现在就不行了吗?佐助、佐助他没有变过。就像……曾经的他也和佩恩之战一样,满心想着做火影、满脑子修炼去得到力量,得到的态度却截然相反——实际他只变了一点儿,变得更多的是改变态度的其他人。

女孩子们都喜欢佐助。他抬头看着对面的人。老师们都喜欢佐助。男孩们一边装作不在乎,一边又在暗中把佐助当成目标与对手。

他曾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更先看向佐助。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事情,就仿佛是根深蒂固的真理。

可如今结果早已变了,念旧的人还总回不过神来。

在他发呆的时候,后者正在拿出一张他没有想到的东西。

佐助把怀里的报纸掏出来举在两人之中,“这是什么?”显然是来兴师问罪了。

折叠成小方块的报纸清清楚楚地把那篇报道单独放在前头:

【名人专栏】《漩涡鸣人谈四战英雄(一)——关于宇智波佐助你们需要知道的事情》

 

“哈,”他很惊讶,却只惊讶于,“都发行一个月了,这里才收到呀?”但对于这份报纸的存在,他显然特别理直气壮。

佐助闭了闭眼,又问了一遍,“这算什么?”

“这个?一开始是萌黄和我说,大家都更愿意相信报纸上写的事情。”他眉飞色舞地说道,“我本来还有点儿不相信。”

“一开始报纸发出去的时候,我还想着会不会有人买呀之类的。但没想到才第一天就卖光第一版了。后来我又拜托我爱罗、奇拉比大叔、土影老爷子……还有很多人,在他们那里卖一卖,也一下就卖光了。现在,”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发到这里来大概都是刷的第七版啦。”

他笑眯眯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我在村里和那么多人说,和小孩子说、和老爷子老婆婆说,可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他们总是在我面前点着头,等回家了听完家里人的话,又把我的解释全都扔到了脑后。”

“可是,我只是在这里说了这么一点儿,还远远不到以前说的一半,大家就全部相信了。‘原来是他和鸣人一起打败了辉夜。’‘是他救了大家。’……甚至开始说这样的话了。”

“纸上的话语比口头上的罗里吧嗦有用几百倍,为什么会这样呢,真不明白。不过,我又为什么会不相信呢?”他笑了起来,“明明好色仙人的书就比他说的话还有用多啦!”

佐助只是静静听着,直到他最后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嘴,才面无表情地再次问道:“我是问,做这样的事,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由来,“让所有人不再误解你,知道你也是一样的英雄啊。”

吃拉面的时候不会被老板当做怪物。报上名字的时候不会被人用恐惧和厌恶的眼神看待。被他救过的人不会浑然不知地继续述说“那个人的恶行”……像这样,明明是最简单不过、所有人都应该得到的、生而为人的普通待遇。

佐助与他对视了一眼,突然移开了眼睛,胸膛难得有些大幅度的起伏,像是已经彻底平静的冰湖被哪个无聊的钓鱼人凿开了一个洞——还丢了一把恼人清净的章鱼须。

气闷、烦躁……柔软。复杂得甚至想让他和12岁那时候一样,说烦躁就能立马揪起那家伙的衣领瞪人。

佐助用舌头抵了抵上腭,才忍耐着说道:“我不需要。”

那股隐秘的雀跃顿然全消。影分.身放在身边的手紧了紧,“……哦。”

“我和你不一样。”佐助却还不打算在这里结束,“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你做的这些,”他看了眼面前被保管得很好的小方块,就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它会带上放在自己怀里那么久的温度,“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他咬了咬牙,声音不由拔高起来,“可是——”他又想吵嘴了。他想好好“教训”这个悲观分子,让后者下一秒就悔恨地点头,说“我以后也会珍惜自己的”。

可在触及佐助表情的时候,他的声音又顿时小了下去。他攥紧拳头想“我才不如你的意,白白给你看什么热脸贴冷屁股的委屈。”

 

他左右看了看,突然把那盆发着光的小矿石端起来,重重地砸到两人中间。他憋了憋气,语速极快地说个不停,“就现在,就只在这里,就这么一次,我们只说真话。谁也不准隐瞒,不准不回答对方的问题,不准明明有想说的话却忍着不说。”

佐助轻嗤了一声,“你又瞎弄什么?”

他才不管这小子怎么想,只猛地抬起头,“你不在乎,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他伸手攥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语气急得像颗小炸.弹,“一想到大家看你的眼神和看小时候的我一样,我就无法忍受。想到明明你救了大家,一直战斗到了最后,却只有几个人知道,我就觉得难过得厉害。”

“我做这些才不是为了你。”

这个帐篷太小了,像是稍微一动就能让膝盖相碰。抬起头,便意识到与那双蓝色眼睛的距离如此之近,像是躲避不开,只能被它们紧紧抓住留在原地。

“我不光要说你的真相,还要说鼬的真相,说宇智波的真相。”他打断佐助想说的话,只顾着一味把自己心底的话全都倒出来,“我知道那是你的哥哥,是你的家族,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乎大家知不知道鼬的真相,不在乎曾经骄傲的宇智波之名变成什么模样。可我在乎。我在乎得不得了,只要想到你曾经那样在乎过就受不了,想到你现在已经不在乎了更受不了。”

“我跑了那么久,修炼了那样久,丢脸地哭过那么多次,才不想找回了你还要这么难受,要在心里堵着一口气却放任自己‘一等再等’,要任那些误会可能再一次把你推走。我不要这样!”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明明得到了。”他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像是想把这么多天“再等等吧”的憋闷全部又忍回去,“可那不是我最想要的。”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心里把“有话直说”四个字痛打了三千遍。他们沉默了很久,深夜的微风撩开纱帐一角,送来和木叶此时的冬季完全不同的温度。一时间只有树叶唰唰抖动的声音,被旅人系在树梢尖上的铃铛也清脆地响个不停。他们坐在树上的月亮里,依旧每回都被真话砸得相视无言。

真话、真话、真心话。

“抬起头来,鸣人。”终于佐助轻嘲了一声,“在做了这么多以后,还有什么事能让你成天垂着头继续当吊车尾?”

“……”

他们做同伴、做敌人、做战友、做朋友。关系变来变去,乍看总像是佐助在前引导。可他们明知不是如此,明知结果是由鸣人决定。

“我不会再问你为什么要执着于我。但我仍然不知道答案。”佐助说完,却极低地笑了一声。既像是冷笑,又像只是自嘲。“可我还知道,你依旧说不清楚。”

他抬起了头,“你是我的朋友。”

“仅仅如此吗?”

他一愣。

“我不是你的哥哥,鸣人。”佐助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把很多幻想套在我身上。可我依然不是、也不可能是你的兄弟。”

“我、”他结巴了一下,“……我已经没有那么想了。”他很轻地说道,“在第一次终结谷的时候你就和我说过。我已经不再那么想了。”

“那好。”佐助似乎还不打算很快地放过他,“也不要再做一些无谓的事情,想一些无谓的幻想。那些在乎和不在乎……”他顿了顿。

“朋友不是家人。你心里很明白,我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家人。”

“我知道。”他垂下了眼睛,伸手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佐助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那就好。”

 

“……你说得对。”在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垂下了眼眸,“我还是没办法用语言说清楚。”

“可是……”他突然觉得有点儿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觉得不把这句话说出口就内心难安。

他又抬起头直视佐助的眼睛,极轻地说,“是你先对我伸出手的。”这段关系与定义,是由你开始的。

 

“你的房子快装修好了吧?”

鸣人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应了声,“再过两周就能搬进去了。到时候也要请你过去的啦。”

今早他正趴在新房子里的沙发上睡觉,却被门口邻居大声的“撒药啦!撒药啦!”吓得一个激灵,眼睛都没撑开就窜进花园,迷迷瞪瞪地把最近刚长出来的番茄小苗苗罩好。代价就是,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满身杀虫药的刺鼻气味,熏得他头晕眼花。

“挺好。春天的时候搬新家很舒服。”

他在办公室里没个正形,捏着鼻子不耐烦,“叫我来做什么?”

“大半年都没有接任务了,我很惊讶你现在还坐得住。”卡卡西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鸣人一提起这个就很气,“那我能怎么办?”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斜视卡卡西,“我都在办公室里打滚了,你连个遛狗的任务都不给我。”

“嘛,就当提前磨磨你的性子了。”卡卡西笑眯眯的,“毕竟等你当上火影了,每天都要在这个办公室里坐足17个小时,全年一天假期也没有哦。就现在闲一会儿就待不住了,那怎么行呢?”

“1、17?”鸣人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卡卡西,过了会儿才闷闷道,“我也有心理准备啦。”他又不是没见过火影——六任全都见过呢!他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把这种“关禁闭”的生活代入到自己身上罢了。

“言归正传,”卡卡西正了正色,“这次叫你来是因为别的。”他把面前的一张报纸推过来,“我想你应该很熟悉。”

他有些不明白,凑过来看了眼前的报纸——这已经是《漩涡鸣人谈四战英雄》的第四期了,“是啊。”他略有得意地冲卡卡西一笑,“这一版不是还没印刷吗?卡卡西老师,你不会借用火影权力先拿到手收藏了吧?”

卡卡西微叹了一口气,“是,也不是。”

“我的确是因为火影的身份才提前拿到了这一次的报纸。但我必须很可惜地通知你,这份报纸,直到取消这个专栏以前,都不会再出版了。”

鸣人愣愣地张开了嘴,不明所以,“……为什么?”

 

“先前的三期我都看了。是说你和佐助的。这很好,我看到你澄清了很多误会。现在连小学的孩子都渐渐喜爱上了佐助。”

鸣人仓促地回了个笑脸,又回到上一个话题,“那为什么——”

“可现在还不是一个提到鼬的好时机。”

又来了,又来了。鸣人把指甲掐进手心里,沉着声音,“我觉得是时候了。”

他在心里憋着一股气,“不光是鼬,我以后还要说宁次、说大蛇丸、说带土。都到时候了。站着不动,永远也到不了那个时候。”

卡卡西叹了一口气,“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今天早上两位长老找我过去,交给了我这份报纸。他们很担心你不适时地让别人知道一些事情。像是宇智波的真相,像是日向家的分家与宗家。你和佐助或许是如今世界上了解真相最多的人。这也让你们变得危险。”

“那他们干脆在第一次的时候阻止我就好了!”他攥紧了拳头,拔高了声音,“他们对佐助的态度不也是一样的吗?!反正只要是真相,就什么都不可以说!”

“那倒不是。”卡卡西用无奈的语气说道,“你也知道他们的年纪。等他们终于看到这份报纸的时候,前三份早已大卖特卖,全世界都晓得你和佐助的过去了。他们当然也就只能干预还没发售的部分。”

鸣人没好气地“切”了一声。

卡卡西用眼神追着与鸣人对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迫切——我们已经谈过了日向家的问题。我相信你已经理解了为什么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鸣人也知道刚刚说的更大程度是气话,现在他稍微冷静下来,却依旧忍耐不了,“那其他人呢?如果宁次的事情还不到好时机,其他人的呢?”

“宇智波一族只剩下佐助一个人了,还不到时候吗?鼬已经为了木叶死去了两次,还不够吗?”

“长老们考虑的是,如果鼬的真相被曝光,火影、乃至整个木叶领导层的信任度就会大打折扣。他们不能忍受冒着这样的风险。”

“可只有正视了自己的错误才会改正,不是吗?不承认自己错了,那永远只会继续错下去!其他人,长门、兜、大蛇丸、带土……所有人!他们不都是这样的吗?”

“但是——”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不会说这样的话!”他说起来时既有些委屈,又有些烦闷与不解,“什么长老、信任度,什么‘到时候’,反正你和纲手婆婆一样,当上火影之后,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时候、”卡卡西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才能继续冷静地说道,“很多时候,真相比起被暴露,更适合被埋藏在黑暗里。就像长门、大蛇丸……带土,在某些部分和最后的阶段他们或许成为了英雄。”

“但他们都犯过错误、做过可怕的选择。你要让大家知道他们的真相,这并不难。难就难在你想让其他人如何看待他们?”他伸手制止了鸣人想说的话,“敌人?还是英雄?”

“如果大家改变了先前的看法,开始把他们当做英雄看待,那先前的受害者应该怎样想?佩恩让木叶多少人失去了家园?大蛇丸、被他改变一生的受害者有很多你都熟悉。大和、红豆,甚至,包括佐助。”

“兜在战争里使用的秽土转生的确几次改变了战局,甚至最后还对胜利起了关键作用。但也别忘了,那些在与秽土转生的敌人作战时牺牲的我方战友。”

“至于带土……当我以火影的身份来评判他,我就无法再说他是一个英雄。因为当年有家人死于九尾之乱的受害者,至今还记得牺牲者的模样。在你认识的人之中,就有红的父亲、伊鲁卡的父母。你的父母。他让很多人成为了孤儿。你能原谅他,可其他人呢?”

“一些受害者选择了原谅。但那些不愿意原谅的受害者该怎么办,鸣人?你要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仇人被盛赞为英雄,就像你以前说过的,让仇恨的连锁继续吗?”

鸣人死死地抿住了唇,说不出话来。

“我并没有变。”卡卡西深叹了一口气,“只是,当你坐在这张办公桌前的时候,你就不再仅仅是一个人。不仅仅是旗木卡卡西,或是漩涡鸣人,你站在这片窗户前——”卡卡西伸手,示意玻璃窗外俯瞰下的整个木叶,“你就成为了这里每一个人的意志。”

“当你决定开战,木叶所有的忍者都将前往战场殊死战斗。当你决定给你喜欢的人一份澄清,木叶其他不喜欢他的人,哪怕再怨恨都必须接受你的意志。”

“‘影’不是按照自己的想法随便改造村落。这里,”他敲了敲桌子,“是木叶每一个人交给你的责任。”

“今后木叶的小孩或许不用像你和佐助小时候那样体会孤儿的生活,木叶的研究者不用像大蛇丸那样在战争里走进歧路,木叶的妻子不用像红那样独自抚养孩子长大——这些,全都需要火影做出正确的决定。”

“你能明白吗?”

 

鸣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你是说……如果我要成为火影,我就不能再只做有话直说的漩涡鸣人?”

“我不愿意这样说,甚至还期盼你的意外性能带来更多的转机,但更理智的答案,”卡卡西注视着他的眼睛,“是。”

他想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指甲深深地刺进肉里,最后他才艰涩地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了。”鸣人上前两步,把报纸抽了回去,胡乱塞进裤兜里,声音低沉,“我不会再说那些人的事情了,但报纸得继续发行。”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然萌黄和乌冬要缠着我哭一整天的。”

卡卡西点了点头。

“还有……那个时机,”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宁次的时机,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果,”鸣人低声道,“比起战争的独门武器,白眼变成了更重要的、大家生活里都需要的忍术,就不需要再这样小心了吧?”

卡卡西似乎有些惊讶,“你指什么?”

“忍术……一定只能作为战争的武器而已吗?我的影分.身之术,分明在战斗以外,还帮忙做了那样多的事情。大和队长的木遁,比起战斗来更适合在建房子里发挥作用。就连你的帕克小队也是帮村里老人拿报纸的一等好手。”

“所谓的忍术,”他抬眸认真地看了卡卡西一眼,“所谓哪怕自.杀也不能让它落到敌人手中的忍术,就只能在血与死亡里持续这道悲剧的连锁吗?”

“谁给你的灵感,鸣人?”卡卡西异常敏锐地问道,像是依然能一眼望穿他的真心,“这不像鹿丸的说法。”

“……我自己想出来的。”虽然也是在一点灵感激发下的展开。

卡卡西不多做纠缠,反而转向另一个话题,“我有次路过的时候,在你的新家里看到不少熟悉的装潢。”

鸣人有些不解这份跳跃,“哈?那怎么了?”

“就直说吧,”卡卡西叹了一口气,“跟在佐助身边的暗忍已经和我报告了很多次:他总会在佐助身边看到你的影分.身。”

鸣人垂落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哼哼了两声,“……我和佐助早就发现了。”

“有什么问题吗?”鸣人竖起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尖刺,“也没有哪条规定说我不能浪费自己的查克拉吧?”

“只是说说罢了。就算是火影,我也没有干涉你们朋友见面的权利。”卡卡西说道。

“而且,”他突然露出了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我想作为老师,虽然不太合格,但如今我多少还是能猜出他的心思。毕竟,我和佐助的想法看来是一样的。”

“不,”他看着鸣人的表情故意说道,“说不准,我们俩在这方面聊得还更详细哦。”

鸣人瞪圆了眼睛,呆呆地问道:“哪方面?”

“虽然说忍者在最初是作为兵器出现的,但只要日子能和平下来,兵器似乎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所以啊,就像把刀剑重铸成菜刀,”卡卡西眯起了眼,“作为现任火影,我总要想个办法帮即将失业的大家成功转业吧?”

鸣人继续呆呆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虽然这计划还只是雏形,不过在研究查克拉在其他方面的运用上,大蛇丸已经带领一批研究员进行了有些时日。”他递给了鸣人一张纸条,“鹿丸和日向家的人也早就加班了大半年。”

“等搬完新家,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去帮忙。我想,拥有六道模式的你,在感知查克拉的方面大概能起到更多的作用吧。”

鸣人僵直着接过那张纸条,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只结结巴巴了半天,才感动兮兮地露出了一双荷包蛋的泪眼,“我、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你没有骗我——”

“行了行了,”卡卡西挥了挥手,略显嫌弃地示意他出去,“等你跟着加班了再看要不要道谢吧。”

“对了,还有,”卡卡西在他临走前说道,“虽然你总惹得长老生气,连累得我挨骂——”鸣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意思却非常鲜明:很对不起,但就不改。

“但作为老师,我只想说,”卡卡西似乎没有责备他的意思,相反,他露出一个眼睛弯成线的熟悉笑容,“干得好。”

鸣人憋住了一口气。

“在我还能扛住长老啰嗦的时候,想做什么、改变什么,就抓紧去做吧。”卡卡西故意眨了眨眼,“等我退休了可就别再找我了。”

鸣人没忍住咧开了笑容,他摸了摸鼻子,比了个灿烂的拇指,“噢!”

 

“……就是这样。”影分.身的脸上露出几分歉意,“鼬的真相,恐怕还要再——”等等。话到嘴边,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卡卡西总是很擅长说服人。他觉得宁次的事情很有道理,觉得长门和带土的事情很有道理,也觉得什么真相、受害者的事情都很有道理。但还有一些却无论如何都觉得有点问题。

像是鼬的事情。他并没有把鼬看得那样重要,只是觉得又像是回到了过去——他站在伙伴的对立面,只要是佐助的事情,哪怕别人说的道理再正确理智,他也全部不想接受。

“哦。”而佐助只是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看起来充分在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

他不由攥紧了手心。

他想着,他必须得换一个更轻松的话题,“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了。”他说。先前在村子里,像是随时都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似乎有了一丁点的好转。

“是吗?”

“等你下一次回到木叶的时候,可能,会看到很不一样的东西。”

佐助无动于衷。

他不由舔了舔下唇,转身和佐助一起眺望眼前海洋湛蓝似宝石,而金色阳光折射出波纹的海浪。在这样的海风里他像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稍不留神就让一些说不出口的“秘密”溜了出来,“我知道我不应该用村里的事情来让你分担。你像这样走遍世界很好。好色仙人的书里写那一个‘鸣人’,也总说他先走遍了世界,才拯救了世界。”

“下一次若是你经过雷忍村——不知道你上次去的时候,有没有时间去好好看看那里的风景,替我向巨龟问个好吧。”

佐助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便用手比划起来,“他们有一只特别大——”他画出一个最大的弧度,“比小岛更大的巨龟。上头还有好多比你见过最大的动物还大的动物。什么熊猫啦、大猩猩啦、企鹅啦,他们都傻兮兮地围着一条烦人的穿山甲不放,最后才发现那原来不是个姑娘。”他说着就笑了起来,“真是太笨了吧。”

“还有一条很大的鱿鱼,长得和章鱼大叔简直一模一样。我总分不清那什么三角脑袋圆形脑袋。嗨,你千万不要和我一样,冲着鱿鱼拼命打招呼。”

“还有还有,你要是坐船去那里的话,路上不要去买蘑菇,是那种很不起眼但长得飞快的蘑菇,你要认——”

他停了下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佐助,“……怎么了?”

佐助正用一种难得放松的笑容侧头看他,海风把他黑色的额发吹向了脑后。一时间,他总觉得像是见到了12岁的佐助——那时他总躲在后头偷看,心里愤懑又羡慕地想:那小子帅气得简直讨人厌。

被这种眼神看着不放,他难得不自在地憋住了气。

 

“你也去过很多地方,”佐助轻声说道,“却从没有对别的哪里产生过留恋。”

“没有对旅行产生过兴趣,没有喜欢过一次流浪。”

他眨了眨眼,认同地点了点头。

佐助又重新转过了头,声音被风与潮汐遮掩得有些模糊,“那为什么又要一次一次地跑过来?”

这不算个多难的问题。可他觉得佐助总擅长用这样简单的问题打得他措手不及。

每一次、每一次,只要佐助问了出口,他就得花上很长的时间、很多的精力,把自己的内心诘问个彻底,才能在彻底的坦诚里回答这样的问题。

“是啊……”他的声音有些低,说起来的时候,听着有些怅惘,“我想我大概就是树那样的人吧。”

“努力地发芽、长高,直到变成很高的大树,像我们上次住的那一棵——就算有过想离开的时候,也不想扔掉树上住着的人。”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白沙,“反正,我拔不出自己的根,也走不到那片生长地以外的地方去。”

“可你是、”他转头看向佐助,视线有些恍惚,“……鸟。”

“偶尔我也会想想……我想去你去过的地方,看你看见的景色。不过么,”他略显寂寥地笑了笑,“最后我还是会一直留在木叶,留在我离不开的家乡。”

“所以或许你能、”他紧张地轻吸了一口气,“看那些没见过的地方,见那些有趣的人,”他有些紧张地耸了耸肩,“……代替我?”他干笑了一声。

“……我大概,就是这样想的。”

佐助安静地看着他,就像这个视线已经被时间凝固成了定格,直到他被看得不安地放下了唇边的笑容。

“好。”佐助终于转过头,轻声说道。

他看着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慢慢笑了起来。

一切都会慢慢变好。就是这样,没错。不管眼下遇到什么难题,最后都会向好的方向转变。这么多年以来,这都没有变过。可为什么呢?他把手插回兜里。

现在他的心里依然有哪里堵着,像是压了三只巨龟,现在只不过才拿走了一只身上的企鹅——对原本的重量不痛不痒。

他到底是怎么了?心脏出毛病了?还是说,还没找到问题所在?

 

佐助重新望向远方的地平线,“……这就是你全部的目的?你过来,就想要这个?”

“嘛……这回还有一件事。”他突然有些紧张。影分.身感到自己的喉咙像沙漠里缺水一周的人那般干涩。他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才装作不经意地邀请道,“我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等我搬进去以后,你来看看吗?”

“沙发的样式毕竟是你挑的。”他低头,假装脚下的沙子突然画出了一个美人,“地板的花纹也是你选的。”

他甚至让那个词都溜出了口,“等你回家的时候,可以来我家——”

“木叶不是我的家,鸣人。”佐助突然打断了他,“那里没有我眷恋的地方。”

他愣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突然觉得有些难过。怎么……就没有呢?他想他这么辛苦地把佐助带回了木叶,不是为了这个,不是为了逼着他总是返回不再喜欢的地方——为什么就不喜欢了呢?所有有趣的回忆都在那里,认识的朋友都在那里。

他把佐助父母的墓碑擦得干干净净,把宇智波旧宅的雪堆成一个又一个的胖墩。怎么就一个地方也没有了呢?

可他想着此时木叶依然让他莫名压抑的空气,却又想不出来为什么要强求佐助留在那个地方,继续和他一样每天一个人四处闲逛。

那些送花、那些扫雪,本质上一点意义也没有。就像他为佐助挨揍、替他下跪,做得再多也不值得说出口。他只是自己想要那么做,从来不希望佐助知道——就像要挟似的,光想想都觉得可耻。

事实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就算他把佐助带了回来,他依然找不回佐助的家人,带不回佐助的家庭。到了最后,他反正还是只知道没用的“诱惑”。

“可以有的。”他干巴巴地低声说,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什么“小樱一直在等你”,什么“卡卡西老师也想让你回去”,什么“同期的人都在努力找你回去”,有些真话、有些谎言,说来说去只有那一句最不敢说出口:

我想要你回来,需要到不行。

他现在把嘴巴、舌头,全都交给冲动与感性,还把脑袋里的理智关在了外边。他要说什么、想说什么,连自己也搞不明白,“有一点兴趣的地方、按照你的喜好来装修的地方、你、你还没见过的地方……”

佐助在这个瞬间里变得面无表情,似乎一时间成了要用冰冷的外壳抗拒什么的刺猬,“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是说,”他突然抬起了头,用极快而不确定的语气说道,“那我呢?我的家……可以成为你的家吗?”

 

在他说完后,佐助像是愣了很久。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在那个瞬间里甚至显得有点儿狼狈。

“我已经说过了,”佐助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僵硬的抗拒,“朋友不是家人。我不是你的家人。”

他觉得有点儿难堪了,不明白为什么那股冲动会把自己扔到这种境地。我在说什么呢?他在心里扇自己大嘴巴。

“我明白。”他也只能继续重复,努力想出一个过得去的解释,“我只是……”他很久没说过那句话了——他总是在心里反复重复那句话,可再一次说出来时,语气却和上一次截然相反,“不明白的是你!我、我是你的唯——”

“不”佐助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得过了头,“你不明白。”

“你不知道父母与兄弟生来就不可以选择,儿子与女儿不可以选择,在所有家人的位置里从来只有一个容许选择。你不知道你可以有无数个朋友,却只可以选择一个家人。”

“你只是在继续自我欺骗。就像过去用影分.身,而现在把那个对象当成了我。”

“你欺骗自己‘那’是你的家人,却从没想清楚为什么是这个人。”

他看着佐助。佐助看着他。他们在晨曦的光芒里模糊了彼此的轮廓。

“必须是这个人不可吗。”

“做出了这个选择会不会后悔。”

“和小时候一样,你觉得你被找到另一半的同伴抛弃了,你觉得寂寞、觉得孤独,所以又开始寻找和你处境一样的人。”佐助嘲讽地微勾起嘴角,“再一次就近选择了和你相似的我。”

他被说得哑口无言,在心里拼命地说“不是那样”,嘴上却半个字也憋不出来。

“别再把我想象成你的家人,鸣人。”佐助的语气既不愤怒,也不冰冷,他只是无比平静地陈述着,就像一个真正的兄长在劝说笨拙的弟弟,“就算城堡少掉了一块积木,也别总想着随便拿一块木头就能填补。”

 

春天到来的时候,那棵常年未经修剪的树终于把新的枝桠伸进了他的窗户。真烦。清晨被冻醒来的鸣人在起床后恶狠狠地瞪这根顶开窗户的树枝,心里反复在回想自己把剪刀放在了哪里。

他左看右看,就是不明白:这么一根孱弱细长的新枝,怎么就有力气顶开他的窗户。细枝在还带着寒意的春风里轻轻发抖,嫩生生的模样惹得毫无浪漫细胞的鸣人都有点儿下不去手。

……这样幼小、这么孱弱,却拥有这样大的力量,岂不是很厉害吗?他不知联想起了谁,最终还是放下了剪子。

唉。他用想教训却又不忍心的矛盾心态,伸手在绿得晃眼的新叶上掐了一下。

反正就要搬家了。放过你吧。

把一切都整理清楚,鸣人插着兜慢吞吞地朝新房子走去。路上遇到的朋友都在问他什么时候搬家。

“快了。”鸣人对谁都是同一句话。

“为什么……因为还少了点儿东西没买。”

少了什么……

还不清楚。

鸣人拿着那些清单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从大件的冰箱到二手的电视,从厕所的纸卷到开关上的贴画,一项项地勾了四五六次,却始终找不到少了的东西是什么。

在消磨够时间后,他盘腿坐在和式的木制走廊上,等着眼前的泡面完成“一生的三分钟”。整座屋子让他最满意的就是这里。在这里坐着,抬起头就能看见花园的土壤里,几小排青翠娇弱的嫩芽。

它们在种下去后被鸣人照顾得很好,一迎来开春的天气转暖就“嗖嗖”地给了主人惊喜,勾起一向不热爱植物的鸣人满腔“老父亲”的宠溺。

鸣人看着这片不起眼的小芽,由衷地骄傲了好一会儿,等吃起泡面的时候又烦人地想起来,我干嘛要种我不吃的番茄呢?搞不清楚。我还费了那么大功夫。

影分.身的“跑路问装修”计划已停摆数周,但在这之前家具装修什么的都到了验收的尾声,就算他气闷地想把一切能联想起佐助的元素推翻来过,也成了一个浩大的劝退工程。

什么白沙发啦、蓝抱枕啦,还有和整体风格不合的和式走廊和榻榻米卧室。他望了眼屋子里,发愁地心想等到搬家那天,鹿丸等人都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这情景岂不是要笑掉大牙?这房子里零零碎碎到底只有多少是“漩涡鸣人的风格”啊?

鸣人气得把泡面汤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他就是搞不清楚,弄不明白明明从小到大,佐助让他生气的次数比谁都多;他惹佐助变脸的次数比谁都多——他们互相攥住对方的衣领,每一次对视都是在酝酿下一场打架。

正因为比谁都更了解他,所以佐助才能每一次都精准地抓住他内心最薄弱的地方,让他那么多次丢脸地哭鼻子,那么多个夜晚躺在床上想他的背影到辗转难眠。

也正是比谁都更了解佐助,所以他才总逼得佐助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永远把“斩断与那个人的羁绊”放在一切目标的前面。

他们的相似总弄得谁都无法忽视对方。他们的不同却又总逼得两人吵嘴不休。

什么命中注定的对手啊、敌人啊,都算不得准确了,甚至得用好色仙人以前爱用的一个肉麻词:

“冤家”

 

鸣人丧气地把身边的清单揉作一团,愤愤地丢进花园里。

弄不明白。他弄不明白,佐助弄不明白。他们明明总被这个“冤家”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没有一分一秒能把对方从心里放下。

一切都已经变好了。

卡卡西老师的计划正在徐徐展开,宁次憧憬过的“好时机”或许很快就要到来。

木叶,乃至全世界的人都从报纸上读到了“宇智波佐助的真相”,和他并肩作战的英雄不必再做下一个阴影里的鼬。

战争的阴影正在逐渐消退,从死亡的灾难中走出来的人们,正在逐渐走向新的生活、寻找新的家人,开始期盼下一代和平年代的新生儿。

他很快就要成为多年梦想的火影。而佐助答应了代替他走遍与看尽这世界万般风景。

一切都正在好转。是这样的。他已经没有了最初总压抑得喘不过气的理由。他该放下心里没有缘由的重担,迈开脚步,学着同伴那样寻找一段稳定恋情,为自己的新家寻找一个可以回应“我回来了”的主人。

可是、但是啊……为什么他的心里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鸣人攥紧了胸前的衣服,甚至被那股重量气得用拳头砸了两下胸膛。

什么“我不是你的家人”。什么“用随便捡来的木头代替的城堡”。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了。你的家人是英灵碑上崭新的“宇智波鼬”,是墓碑逐渐残破的父母,是藏在无人的街道上安静如寒风的族人灵魂。总是冷着脸不理我,总是一次次地重申“不做你的家人”,我一个从没有体会过家和兄弟的孤儿能明白你的什么——是这样没错吧?

鸣人又揉了一个纸团狠狠地向前扔,心里充满了已多年未见的委屈。

哦,不对。他带着股气闷对心里的佐助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知道了。我已经见过了爸爸和妈妈,明白了自己也出生在爱与希望里。我已经得到过父母的拥抱,又很快地再次失去。

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理解你吗?我是你的、你唯一的羁绊,是——

鸣人扔光了最后一个纸团,索性往前一趴,把自己用大字型贴在走廊上。

 

没有想清楚那些问题,就不行吗?

没有确定“佐助是我唯一想要的家人”就不行吗?

鸣人埋着头咬紧牙关,自己和自己憋气地想:我已经有了那么多朋友,才不只需要你一个呢!

什么鹿丸、小李、牙、佐井,连邻国都有我爱罗……他越数越气虚,甚至数得自己有点儿反胃——让小李待在家里,对他说“欢迎回来”?

他打了个深深的寒颤。

鸣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冲动念头摇个一空,闭上眼睛,却又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家伙的背影。想到自己说他像一只鸟,心里却想着就算是鸟也需要一个可以回去的巢。

可他不知道佐助真正需要什么。曾经佐助的每一个目标都那样明确,像路牌一样为他指明理解的道路。但到了现在,他却想不明白了。

总是一次次地重申“我不是你的家人”,总是一个劲地强调“唯一的可选择”。佐助那个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鸣人翻来覆去,觉得自己离答案只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纸,可他却拿着手指捏来捏去,始终都找不到可撕开的边缘在哪儿。

不想再找了、不想再猜了。他说不是就不是好了。鸣人鼓着气对自己宣布。

可过了一秒他又开始想:我放得下他吗?最好放下他吧。又不是佐助叛逃的那些年份了。“叛忍佐助”重新成了“木叶忍者佐助”。他实现了少时最期盼的愿望,做到了好色仙人毕生后悔的遗憾之一。谁都该早早划去已经实现的愿望清单,快点走出来迎接新的生活。

他想起影分.身在树上的“月亮”里说什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才发现那不是最想要的东西”。

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从来都很明白“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他只是至今还没有得到。

 

——没有什么最想要的,只有最不想要的。

他不想要再面对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不想要一个明知得不到回应的“我回来了”。

……

他也不想再反复地思念佐助。思念起这个人还和过去一样,也要继续面对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面对一场不愿回家的游荡。思念起在他远游的时候,心里却没有一个可以回去与挂念的地方。

我放得下他吗?

如果能够放下,早在13岁那年他就已经接受了现实。他们永远也不会再走到现在。

越走近、越深入,看过得越多、做过得越多,就越放不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是佐助如今唯一的羁绊。全世界都可以,只有我一个人不行。绝对不能放下,始终像伊鲁卡老师说的那样在乎他。

而佐助是——

是我的——

 

鸣人感到自己停在了那张真相前的纸墙面前,心里有个声音正在悄悄说话:你是不是白痴呀?找不到边缘可以撕开,那直接用手指捅.开不就行了吗?

佐助是我的——

 

“漩涡鸣人。”

鸣人有些恍惚地从地板上翻坐起来,还在撕开与捅.开的终极难题里和自己搏斗。他有些不在状态地看着跳入院中的众多暗部,“……有什么事?”

“六代目已经警告过你,而你仍旧让风祭萌黄继续刊载了宇智波鼬的相关事件,试图在私下出版发行。我们过来,是为了最后一次警告你,今后也不要再想类似的事情。”

鸣人这才想了起来,“哦,那件事,”他摸了摸后脑勺,“我不是已经和卡卡西老师商量过了吗?什么叫‘私下’,”他不满地申明,“那可正式了!我还帮他们拿到了最近才新出的资格证嘞!”

“虽然其他人还不到时候,可鼬——就算说出了真相,也不会影响什么受害者。”他认真地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这群暗部的消息这么落后,“卡卡西老师也不在乎火影的信任度。所以我就让萌黄他们继续印刷了。”

“六代目大人冲动行事了,在长老的劝说下,他已经改变了主意。你最好像之前在日向家的事情一样,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什么。”

鸣人实在有点儿不明白,他看着眼前多到把房顶都占了个满满当当的暗部,不懂明明是卡卡西叫他过去说几句的事情,为什么需要如此如临大敌的对待。

可能你就是那种,毫无政.治.敏.感性的大笨蛋吧——鹿丸有次这么和他说过。你也就是在战斗方面特别聪明。

是啊……他就是,在感知敌意的方面特别擅长。

鸣人沉下了眼眸,一贯迟钝的脑子终于注意到暗部们悄悄放在武器上的手。他收回了眼神,“如果我不肯明白呢?”

“那恐怕要请你再好好想想。”

他微微冷下了声音,“萌黄和乌冬呢?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暂时关押,只要交待清楚,保证再也不会帮你如此行事,自然会被全须全尾地放出来。”

他的脸上散漫的表情顿时全消,渐渐地露出严肃的表情,“我要听卡卡西老师亲口对我说。”

“六代目大人正在前往五影会谈的路上,你可以等他回来再问清楚。”

鸣人沉沉地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众人——他们似乎完全不在乎脚下的土地上是被怎样精心照顾的幼苗,不顾及周边的邻居家里是否还有小孩。他甚至认出了其中几个人的身上……那些专用来对付尾兽的特殊兵器。

他们充满警惕与恐惧地看着自己,就像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还是除了“九尾的容器”以外没有别的意义——不,他们如今看自己的眼神,甚至比看九尾更恐惧。

“你们的老大是谁?”他突然问道。

“暗部只听命于火影一人。”

“可你们不是暗部吧?”鸣人偏了偏头,叹了一口气,“这都哪一年了,佐井都去谈恋爱了——我还以为‘根’什么的早就消失了。”

 

“这是来自火影大人的命令,漩涡鸣人,请你按命令行事!”

鸣人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随着这个动作,这些久经残酷训练的暗部,却警惕十足地绷紧了全身,甚至纷纷没忍住掏出了武器。

他迎着顿时紧张起来的暗部目光,露出了一个略显冷淡的笑容,“是吗?你们觉得,我对火影尊重得不行,会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他们要求的每一件事,是这样吗?”

有胆大些的暗部提高了声音警告,“你竟敢反抗火影大人——”

“什么反抗不反抗啊,又不是拍电影。听着怪叫人羞耻的。”鸣人故意摆了个鬼脸,“反抗又怎样?”他有时候真搞不清楚那些长老啊、大人啊,都在想些什么。

是啦,他这么多年是特别听纲手婆婆的话啦——可他就没有成天顶嘴了吗?他也很听卡卡西老师的安排——的确是那样,比他聪明的人说了有道理的事情,为什么不听?

早在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拎着油漆桶给火影石像画黑眼圈。木叶还有哪个小孩比他更反叛?又还有哪个同龄人比他离火影最近?在他们眼里,他就真的那样听话得像个大傻子吗?

“为什么我非得畏惧火影、长老、大人什么的不可?”他勾起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就是。他为什么非得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可,为什么想着“必须像别的家庭一样生活”不可。

“我见过的火影比你们听过得还多——”再数数,还有佐助说过的,“黑暗中的火影”宇智波鼬。

他与他,不仅仅是同样站在力量巅峰的忍者。他们是了解这个世界真相最多的人,知道黑暗中的秘密最多的人,分享彼此痛苦与孤独最多的人。没有人再能理解他们更多,再没有人能见过他们一同见过的风景,走过他们一同走过的故事。

“我听过影怎样诞生、见过白日的影与黑暗中的影,我和全世界所有的影彼此对战过、并肩战斗过,我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成为火影——”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他们总是不同,走在不同的道路上,追寻着不同的目标,经历不同的故事,可到了最后,在两颗心的最深处还是在期盼着同样的事情。

就像最初的最初,甚至早到查克拉诞生不久的年代,两颗分开的心就时刻想要聚合,像一半灵魂寻找着、挣扎着变得完整。

为什么需要猜想佐助最想要的是什么——他总是和我在渴望同样的事情。

 

“你继续反抗下去,就没有实现这个梦想的可能了!”

“我努力修炼了这么多年,既不是为了让我答应过的承诺推延,也不是为了让真相继续藏在阴影里。”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站在木叶的人,站在他的同伴、上级的对面。

“你们不愿意也没有用,要阻止我当火影也没用。”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缓缓地从身后摸出了一把苦无,“抱歉,你们的下一任七代目大人就是这样倔到绝不低头的家伙啦!”

“有话直说,说到做到,”他难得对木叶的人露出这样坚毅而锋利的眼神,“可是我的忍道的说。”

 

“我可能不会下手很轻。”他甚至轻松一笑,“我还要急着把某个少了的家伙带回来,好早点儿搬家呢。”

 

少了、少了什么?

少了与他一起给这个房子烙印的人。

 

……谁都不要。

非他不可。

不是那个人就不行。

不是那个世界上与他最相似、却又最不同的佐助就不行。

当少了这个人的时候,他自以为的家,也算不得是真正的家了。

 

佐助是——

我唯一想要选择的家人。

 

“结果是什么?”

“毒。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对身体没什么威胁,只是会引起一段时间的记忆紊乱。在很罕见的小地方,有医者靠这种植物充作术后舒缓疼痛的止痛药,但还几乎没有过用于战斗中的先例。我们猜想这大概是为了引起短时间的精神恍惚,来制造攻击的空隙。只是因为效果太过微弱又特殊,反而让我们找错了方向。”

“最伟大的医疗忍者?”佐助没什么情绪地挑了挑眉,但看起来总像是注满了嘲讽的技能条。

纲手很努力地憋了憋气,很想对着那张年轻的俊脸来一个“伟大的铁锤”。但这件事的确是她的疏忽,她认真地劝说了自己好一会儿,才足够心平气和地继续道:“既然知道原因,解决起来就不难了。摘取药材、制作解毒剂需要一天时间。也就是说,你的任务马上就要结束了。”

佐助以一个十分放松的姿势靠在墙上,一腿微弯,微侧着身体,在阴影里静静地望着她——看起来的确有惹得她最喜欢的后辈与弟子常年念念不忘的资本。

纲手看了一眼床上还在沉睡的鸣人,轻叹了一口气,难得语重心长地道谢,“鸣人失去记忆的这几个月,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看在眼里。”虽然的确对鸣人有些偏心,但纲手也不得不承认:小时候的鸣人可真算得上是个惹人头疼的孩子。

而当他顶着成年人的身体与谁都制不住的强大力量,由衷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十岁以下小宝宝的时候,混杂的结果更成了彻底的灾难。

纲手也不能肯定地说,换做是她的话,能否在这几个月里做到佐助那样细心地跟着鸣人不放,如此耐心地包容他一切的幼稚与烦人。

她甚至不禁发出一句符合年龄的感慨,“你会成为一个很合格的父亲。”

佐助略带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你是说再给世界添一个宇智波?”

纲手皱了皱眉,“那是你个人的私生活。”

“可对于你们来说,”佐助轻嘲出声,“宇智波的私生活,能等同于普通人的私生活?”

“我无意同你争辩。”纲手给了他一个没好气的白眼,干脆利落地终结了这个话题,“我又不是火影了。”

“这次的任务,”可实际上,卸任后她依然有点儿改不过来做火影时的语气,“你完成得很圆满。”

佐助冷淡道:“我不是为了任务。”

“我知道。”纲手顿了顿,“那些年里他对你——如今你用同样的感情回应他,这很好。”

这回佐助没有立时地用尖刺回应她。

他视线微微往下,像是在看地板上的花纹是否移动出了舞蹈。

 

“不是同样的。”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

“劳驾,帮我交给卡卡西。”

在纲手来得及发出疑问以前,他从墙上直起身,把任务卷轴抛给她,离开时,黑色的披风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再过一天。确认过结果我就离开。”

刚走进门内的卡卡西对着纲手转移的问罪眼神摊开了双手,笑眯眯地不问自答,“大概是去木叶街上逛逛了吧。从接到任务回来的时候起,他还没离开过鸣人一步。”

“别向我报告!我还没教训你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部下出了问题。暗部出身?呵。”纲手白了他一眼,转身健步如飞的时候,羽织扬起的弧度简直和刚刚离开的人一模一样。

“哈……哈……”卡卡西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鸣人,开始日常幻想自己的退休生活。

 

就像卡卡西说的那样,他的确打算时隔已久地再次在木叶的土地上走动。鸣人失去记忆后不久,他就收到了回来“帮助治疗”的任务卷轴,等真正踏上这里,却已是春天的开幕。被一个“巨型幼童”纠缠着体会了无数次熊孩子家长的心情,愈发没有机会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重新进入这片土地,但不是任何一条街道、不是任何一家店铺,更不是谁的家,或是他自己的家——

他已经没有家了。

佐助经过无数白色的墓碑,朝着熟悉的地方走去。

他最终选择回到了这里,却依旧在这里找不到一处可以眷恋的地方。如果说流浪意味着一只随风前往世界任何地方的纸鸢,那么,至少这里没有属于他的线轮。

他的家,在被遗忘的废墟之中。

他的家人,在这片静谧的墓地之下。

在这里,只有——

佐助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来过这里很多次,从小时候到离村后的第一次回来。年幼的时候,他甚至偶尔蜷缩在那块墓碑前从夜晚等待到天亮。

他对这里,比对小时候被分配的那间房间熟悉。他熟悉这块墓碑上的每一个文字,熟悉这块白色石头上的每一处花纹,熟悉它们渐渐变得残破、模糊,就像他记忆里的那个家逐渐被蛛网与灰尘覆盖,像他最幸福的岁月下起了火焰焚烧过的余烬。

它们只是……

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模样。

墓碑上文字的刻痕被涂料重新描绘清晰,沾满污垢的照片保护壳被擦得透亮崭新,碑前的石头底下压着一束被风干的花,像在述说它的主人已经过了些时日没来。

他几乎不用思考,就明白能做出这种无聊事情的人是谁。

鸣人总爱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不去继续追寻火影的梦想,满世界地追着他不放。忘记了梦想、忘记了朋友、忘记了这么多年来努力得到的一切,说着要和他一起死去。每一次、每一次……

都能轻而易举地挑动起他最深的情绪,让他自以为已经不再波动的心脏再次狂躁与咆哮。

做这些事情他甚至不需要理由。

他从不考虑后果,也不会想这会怎样扭转他人的决定,只凭着一股不经大脑的冲动——“身体擅自就做了”。

佐助紧紧地咬住牙关,不露出一丝异样,像是这样就能保证不会输了。

很多年前他自己也做过这样无聊的事情。

——忘记目标、忘记仇恨,乃至忘记一切,只任凭身体一次次地扑过去救人,好像身旁那个烦人的臭小子对他来说多么重要似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起过那时候的事情。他从来和鸣人不一样:就算幸福的日子只出现在过去,他也不会囿于回忆,只会始终目视前方。他向前走的步伐总是坚定又毫无迷惘,哪怕前方没有未来也是同样、注定要撞到头破血流也一样、会被新的现实击溃到跌入深渊还是一样,他未曾犹豫。

唯独在一件事情上他止步不前,如此擅长地去把一个缠人的家伙反复推开。

“……”

佐助弯下腰捡起了那束干枯的向日葵,站立了许久,才背对着夕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佐助走近门口的时候,正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句,“如果我当上火影,可以下令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吗?”

他的脚步难得如此僵硬,就像凭空被自己砸了一个雷电麒麟。甚至他有点儿恍惚于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并快速地检视了一遍自己全身,不相信如今在这世上还有能让他无知无觉地陷入幻术的敌人。

“这个问题和佐助有关吗?”他听见卡卡西在问,“你对他有了私情?”

“我和他说过……我喜欢佐助,世界那么多的喜欢。”

他靠在门上,一时像是还在这里、这扇门外,一时又有些模糊,觉得这来得有些过于容易——而在他的人生中,从未有什么“得到”来得容易。他最习惯的只有“失去总会轻而易举”。

“我在心里说,我不会再喜欢谁,有喜欢佐助那么多了。”

可他慢慢地又想:他的人生里也有过太多只凭冲动发生的事情。在那些次数里,他任凭身体摆脱大脑的理智,去追寻自己的意志——也从不想着结果是什么模样。

所以在鸣人说“没有你,我就没有家了。”的时候,他终于放任了自己一次。

对,他对自己说,对,他就是抗拒不了有些话语——尤其当它来自鸣人。“和你一起死去”也是,“你痛的时候我也会感到疼痛”也是,他总不情不愿地让某些话在脑子里肆意徘徊,并最终影响自己的理智。

什么“我的心脏在为你跳动”。

当鸣人说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始无奈地劝说理智:就一次吧。咱们又不是没干过。就一次吧。最后一次怎么样?

短促而冲动的一次。他在吻过鸣人以后,很快就忘了那份不到一秒的触感。甚至还是12岁那年的“恶作剧”牢牢覆盖在新的这份之上。

而他清楚理由。

他站直了心想:这还和几个月前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会再一次重复“我不是你的家人”,而鸣人会气闷又不甘地点头说“我明白”,他们回到原先的轨道——在树和鸟的分歧里渐行渐远。

所以他张开口,跟随所有的想法行动:“我不是你的家人。”

“我刚刚、”他顿了顿,“有些冲动。”他说得半点不假,并早已在心里冷漠地划了个等号:既然八年前鸣人用恶作剧捉弄了他一回,那么八年后他也可以用一句冲动囫囵概括掉全部。

“是吗……”鸣人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似乎又在为他的回答感到难过,“可我不是一时兴起的。”

“你指什么?”

鸣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更准确的是看了一眼他的嘴唇,“我是说,”他总是坦直得让最大胆的人也萌生退意,“我想和你接吻。”

“从失去记忆前的那一天,直到此时此刻,想了很久了。”

 

佐助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仿佛找不到舌头的滋味,而比起归根究底的质问,此刻他更想仔细地探寻彼此的脑子有没有被暗火烧焦。他有些怀疑鸣人已经察觉到了他那份略有模糊的心情,并且展开了又一场“管它是什么,是朋友就要帮忙解决问题”的别致思路。

“这算什么?”当然表现在外他依然如初,语气和眼神都有点儿冷漠,“另类的感激?”

“我没有故意感激你。”鸣人攥紧了被子,同样在面对他时敏锐得惊人,“为什么要怀疑呢?你从来是个聪明的人。”

“你知道,我以前以为大家都会因为感激而想要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家人。但如果只有这样的话,我应该爱上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也许是所有人。”

“不是这样的。我错了。”鸣人说,“我会因为感激和喜欢而希望和很多人成为朋友。但只有一个理由能让我希望一个人能成为我的爱人。”

鸣人的语气低沉,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里却是相隔已久的坚定。

“世界上的唯一一个。”

 

佐助没有说话,无声地看着他。

鸣人向他伸出了手,“你问过我‘朋友’是什么。我从没有直率地回答过你,因为我自己也说不出来个具体。但是——”

“当我失去一个朋友,我会难过、愤怒、痛苦……我走到墓碑前和他们说话。”他想到自来也,想到宁次,想到这过去未来已失去或还要失去的很多人,“最后我擦干眼泪,依然会继续往前。”

他顿了顿,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艰涩而微弱,“可如果……我失去你,我想不到那会怎样。我无法再走下去。”

“没有办法再好好修炼,没有办法去想做一个火影,没有办法去争取其他人的认同。我想象不出那样的日子,没办法忍受那样的想象。”

“我、”他紧张地攥紧了手下的被子,带着熟悉的虚张声势,“我要追求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不想做我的家人,不愿意当……我的爱人,我、我也会一直不停地跟在你身后。我就是这样打不怕、赶不走的家伙。你就等着瞧好了!”

佐助沉默地看着他,像一座没有表情的石雕,既看不到他的态度,也猜不出他的想法。鸣人的手攥得更紧了,却强迫自己看着他不放,脸上写满了熟悉的倔强,“你不相信我吗?”

佐助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点光芒。在很长的时间里他始终没有说话,就像刚刚那个吻只是一个不必再提的错误,又一次机缘巧合下的误解。

鸣人紧紧地攥住身下的被子,被他的沉默几乎要逼得起身去抓他的衣领。

“我从未怀疑过你承诺的真假,鸣人。”可最后,他还是说了。

他好像从来都在与鸣人的“对战”里得到最终的落败。一场心甘情愿的认输。

佐助闭了闭眼睛,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只要你说。我始终在听。”

 

“我……不会再用影分.身去找你了。”

“嗯。”佐助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像是跋涉过整个南极的孤独旅人,疲倦地在篝火燃烧的小木屋里放下包裹,拂去了发梢与眉上的雪。

“不要再来找我了。”他说,“我已经有了想要回去的地方。”

——

*:《来吧》——阿方斯娜·斯托尔妮

今晚来吧,爱人,我有整个世界。


野球兔

耿耿于怀

*现背破镜重圆


  他没想到自己因为一句话就这样难堪。


  肖战一向是不甘于现状的人,这并不是贬义的说法。他善于且喜欢抓住机会,用尽方法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台阶。世人常谓之野心,他承认,并丝毫不觉得有野心是什么过错。他遵纪守法爱好和平,即使有手段也只施用在自己身上,跟榨汁似的把残余的能力和努力都榨出来。


  可这并不能解释他眼下的失态。


  更衣室门是虚掩的,他能听见门外有人经过的声音。肖战耳力向来很好,常听见些该听的不该听的,譬如小孩坐在歇山式的房顶上叫他,一次一次的换着花样叫,他就装作没听见;但夜晚床榻间王一博叫他,肖战却不能再回避,否则会被压着狠狠...

*现背破镜重圆






  他没想到自己因为一句话就这样难堪。


  肖战一向是不甘于现状的人,这并不是贬义的说法。他善于且喜欢抓住机会,用尽方法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台阶。世人常谓之野心,他承认,并丝毫不觉得有野心是什么过错。他遵纪守法爱好和平,即使有手段也只施用在自己身上,跟榨汁似的把残余的能力和努力都榨出来。


  可这并不能解释他眼下的失态。


  更衣室门是虚掩的,他能听见门外有人经过的声音。肖战耳力向来很好,常听见些该听的不该听的,譬如小孩坐在歇山式的房顶上叫他,一次一次的换着花样叫,他就装作没听见;但夜晚床榻间王一博叫他,肖战却不能再回避,否则会被压着狠狠教训一番。


  肖战坐在镜子前。他的外貌与三年前几乎毫无变化,事业有成春风得意,根本辨不出年纪。一身米黄色衬衫,外面一件淡卡其色的外套,胸口挂着墨绿的领带。细长的腿撑着墨绿的背带裤,踩着一双厚底的白色运动鞋,看着甚至不到二十岁的模样。


  助理从旁边递来一杯热水,有些怯怯的,连带声音也微弱。同他说:“战哥,喝点水吧,你脸色......看着不太好。”


  怎么会?他怎么会脸色不好?他注重健身,三餐也尽量按时按点,营养搭配。虽然没有人会在意,但肖战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他似乎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于是狠狠地咬着下嘴唇,眼皮颤动着去看正对面靠椅上背挂的香芋紫外套。那淡淡的紫色色块落进他眼里,就只是一团模糊的色块而已。是外套吗?又或者是衬衫?他分不清。


  “水放桌子上吧。”他轻轻阖上眼,脖颈脆弱地向后仰折,“要不你去外面等我吧?我再坐坐......我先把衣服换了。......哦、不是、还没拍,等拍完回来,我把衣服换了。......我再等等。”


  等什么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胡乱咕哝着,把助理打发出去。


  他的助理是新聘的。原先的助理在换公司以后就顶了经纪人的班,如今也算忙碌而小有名气,没有机会时时刻刻盯着他。何况他对肖战的过去了解太多,跟行程时不小心提起两句,又让气氛沉寂。


  他跟肖战时间不算特别长,但起起伏伏,情总是够深的。本来想插嘴劝慰他两句,又看他竖起干巴巴的漂亮微笑,说没关系,都过去。甚至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这太令人心碎,他再铁面无私铁石心肠,也舍不得。


  所以经纪人偶尔会想,为什么王一博就舍得呢?他明明应该是最不舍得的一个人才对。曾经肖战拍戏的时候伤到腿,怕他担心又怕他生气,在病房里拄着拐杖打转想该怎么撒娇哄他。经纪人抱着手臂嘲笑他自作自受。片子里有一个驯马的镜头,本来说好用替身拍的,肖战非要自己上,怕拍出来不自然。结果意料之中地摔了,现如今只有等王一博过来教训他一顿才能学乖。


  王一博上来的时候肖战正在练习撒娇,身上薄薄出了一层汗,生龙活虎的不像一个病人。他一进门脸就黑了,经纪人在窗边靠着偷笑,等着他收拾肖战。结果这厮一个委屈,漂亮柔软的眼睛噙着泪,王一博一下就阴转晴了,揽着他把他扶回床上,还怪他们没照顾好肖战。


  所以他才长久地感到奇怪,奇怪于他们那样缱绻绵长的感情竟然也有被遗弃的时候,奇怪于王一博竟然舍得放任肖战一个人熬过胃痛的夜晚,奇怪于肖战竟然忍心看着王一博被人泼脏水而不打电话过去问上一句。


  奇怪于永恒的浪漫也有终结之时。


  助理在门外守着,也知道肖战心里不适,不敢过多打扰,只是立在墙边。来来往往的人从他面前走过去,像是看不见这个人一样的加快脚步。


  “哎。”有人凑上来,助理认识这个人,“我们家那位托你送水进去。”


  “我给端了热水的。......心情不好,什么水都喝不下啊。”


  “这个,拿进去试试?”


  那杯深紫红的冰饮是令人熟悉的姿态,凝出水珠的塑料杯外套着草绿的纸垫。助理面露难色,这水早在一年前那会儿肖战就不喝了,倒也谈不上睹物思人,就是单纯的戒了。网上对他戒掉冰摇红莓黑加仑的态度分为极与极,一极认为这是彻底be了,爱情水更名忘情水;一极认为这是彻底的he了,不需要爱情水昭示关系的亲密。


  助理接过那杯水,又回身敲开门,跟肖战说:“战哥,喝点水吗?”


  来送水的人等在外面,以为多半会被退回来,却没想等到了肖战自己推门出来。精神抖擞的,脸上是风度的浅浅的笑容,雪花似的落在暖气充盈的房间里。走廊里该走的人依然走着,杂志社的编辑抱着成堆的衣服饰品往拍摄地赶,后面跟着摄影师左挑右挑,哪里都不满意。


  他得工作啊。肖战想。无论发生什么,还是得继续工作才行。


  于是他接过那杯水,很礼貌地冲来人笑了笑,道:“我还有拍摄,先走了。”


  芭莎给他安排了采访拍摄一体,争取在通宵前解决。肖战穿着一身嫩出水的颜色,镜头下的眼神和肢体却冷淡疏离,正是摄影师最追求的平衡的怪异。他的硬照向来是很好过的,拍完后收了道具摆上小桌子和长椅。采访的主题是时间。


  Q:从2019年爆火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去年十月我们战战也正式跨入了三十大关,三十岁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肖战知道后期有人会剪,或者让经纪打打招呼疏通关系,把采访放到平面上,一切视频资料都无从流出。但依然下意识地组织语言,手指拨弄着时尚芭莎的采访牌。


  “三十岁对我来说,像是第二个十八岁吧?人们都说,小孩长到十八岁就算是成熟了,我从十八岁到现在其实还在不停的学习,完善自己。所以十八岁到三十岁,更像是一个二次成熟的过程。也谢谢在这段时间里陪伴我的所有人。”


  他朝着镜头轻轻笑了一下。


  Q:你和其他传统意义的男偶像不一样,有很多的影视作品,以及与之相匹配的实力。如果公开恋情的话,也不会受到太严重的冲击。所以如果有了恋爱对象的话,会向粉丝公开吗?


  “我觉得......这不是会不会受到冲击的问题吧。公开恋情是牵扯到很多方的事,比如对方愿不愿意公开,合作方愿不愿意承担我当下公开的后果,以及粉丝们愿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本来明星就是制造梦想的行业,大家在我身上寄托了很多温情和爱意,所以才会选择支持我。如果大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很可能会伤害到我们彼此依赖的关系,也会伤害到我的另一半。所以在万无一失之前,我可能不会选择公开。”


  肖战抿了抿唇,垂眸去看膝盖上灯芯绒裤的墨绿色纹路。


  Q:其实在走红之前,你作为一个独立设计师,也有相当成功的事业。而进入娱乐圈以后,又因为各种原因而沉寂了一段时间。假如说可以回到二十岁,或者回到任何一个时间,你想对当时的自己说些什么?


  他不知道。肖战是一个不大会后悔的人。他做事向来全力以赴,全神贯注,就是为了将来回头看也不觉得悔恨。做选择的人是他自己,承担责任的就应该是他自己。


  但也有人说过,说战哥,不要那么独,看着好亲近其实脾气最倔的就是你。我能帮你分担也愿意帮你分担,多相信我一点嘛。


  “......如果能回到我想回到的那个时候,我想跟自己说——”他的笑凝住一下,复又展开,“不要怕。”


  不要怕,肖战。


  助理在门外候着,提着包和保温杯。二月的天气即使在录影棚里也有寒意,可惜为了美感不能穿厚外套。肖战本来脸色就有些苍白,受了凉更是嘴唇都泛白了。


  临出门之前回头,在门畔立了一会儿,才轻声问:“王一博的采访视频,能给我一份吗?”得到肯定的答复才离开。他懒得管有没有人听见了,脑子里一团浆糊,只想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战哥,芭莎这儿算是提前结束了,晚上有个试镜,估计两点以前能结束。”助理翻着手机上的行程表,“试镜完了就差不多去机场,飞两个小时到广州,下午开始继续拍电视剧。”


  “......战哥?”


  肖战盯着门口狭窄的阴影看了几秒,回过神来,透黑的眼瞳轻轻一转,答道:“知道了。你安排吧。”


  “哥......你怎么了?累了的话可以休息一下再去试镜,我重新订一下机票也行的。”助理担心他,皱着眉毛问,“是不是刚刚在休息室着凉了?”


  芭莎请他们过来拍特刊,预备给今年五月号做封面。时尚杂志封面向来提前拍,今年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这么多。他们年初搬了楼,肖战第一次来新地址,难免走错。但此前没听说有人在拍摄,便小心地推开一点门缝打量。里面亮白打光下一个冷峻的侧脸,半长的暗紫发丝缎一般垂在脑后。淡香芋紫的衬衫,懒散地扎进黑色长裤里,外面套着宽大的黑外套,衬得肩宽腿长风姿绰约。


  他听见对面的工作人员问一个问题,听不太清楚,大约是说网友们问,她们磕的cp有可能成真吗?


  肖战隐约想起以前也有这样的问题。那时他们也算是久别重逢,在摄像机下眉来眼去秋波暗送,被注视的感觉更令人兴奋。王一博惯是口无遮拦直抒胸臆,却偶尔也喜欢玩些欲盖弥彰欲言又止的小把戏。


  “不可能。”声音清凌凌的。


  对、对,当时也是这个回答。


  他当初说不可能,如今倒真是不可能了。


  里面被采访的人似有所感,那双冷淡的眼睛默默地看过来,肖战便乱了方寸,后退几步逃进更衣室里去。


  如今想来,即使被看见又如何呢。王一博看见了就看见了,难道还能指望他像以前一样闷头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让他留下吗?


  肖战想起曾经有一次,他提前回家,想给小朋友一个惊喜,因为两人工作都很忙,王一博抱怨了无数次说恋爱谈的一点氛围都没有。他平时只当小孩撒娇,哄哄就过了,这次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来,竟然有些愧对般的,提前回去。


  他知道王一博这周末是空档,难得的没有工作。于是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大包小包提回家里,又做了大扫除,打开唱片机,煎炸蒸煮摆了一整桌。橘黄的灯光纱一般罩下来,一并罩住花枝招展的盆栽数棵。肖战心情很好,盘腿坐在墨兰色的布艺沙发上,心想等待也是一种甜蜜。 


  但过了太久,他觉得奇怪,要打电话时收到消息推送。屏幕上的字竟显得模糊,知名男星王一博夜宿酒店,两男三女形容亲密。他不该点进去看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抖了抖手指,照片当然也是模糊的,但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肖战告诫自己这是很正常的,朋友聚会在圈里也会被捕风捉影断章取义,他不能因为几张照片,又因为王一博今天没有回家而判决他什么。提前回来,赠送惊喜,都是很有可能落空的一厢情愿,但那一整桌的菜怎么办?他吃不完,何况已经放凉,他的胃受不了。


  肖战是这样想的,但还是坐到桌边去。川菜重油,凉了以后凝在盘缘,光洁又模糊的一圈。他轻轻夹起,放进凉透的、颗粒分明的米饭上,又夹起一团米饭,轻轻放进嘴里。嚼烂了再咽下去,做一些于事无补的保养措施。


  他只吃了两口,就觉得再也吃不下去,甚至反胃。于是进浴室里吐。肖战那段时间胃一直不好,因为熬夜加班,因为饮食不规律。王一博管他管得很凶,按时按点催他吃饭,监督进食。但现在没有人管他,冰冷油腻的菜品被管道送进胃里,空无一物备受折磨的器官开始反抗。


  肖战趴在马桶旁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靠背,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外吐。酸的苦的汁液都吐出来了,胃里再没有别的东西残留。


  他漱了口,把桌上的菜收拾干净,怕王一博晚回来看到有负担,怕他知道自己等了他很久心里有愧,怕他看见了却不当回事,更让人难受。


  睡到天亮,也没有消息。


  他从床上起来,坐在蓬松的羽绒被里,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只是安静地看着墙上挂的画。那是他采访时画的蓝忘机,被王一博找回来裱好,挂在墙上。墙上贴了白底金纹的壁纸,触感粗糙。他们一同挑的花样,挑的家具,挑的床品。眼下却只剩下一个人。


  他知道原因。肖战知道原因。


  他们热恋的时候很不小心。肖战约束过他,却怎么都管不住。王一博喜欢把一切恋爱的隐秘都摆在表面上,因为他自己并不甚注重这个,只觉得自己把戏拍好,工作做好,谈恋爱就是自己的事。所以肆无忌惮的,当着所有人揽住肖战的肩膀,勾他的手指,戴同款的饰品,穿同个衣橱里的衣服。


  所以被逮住也是理所应当。


  肖战团队爱惜羽毛,切割一直做得分明,当即便甩出无数王一博与其他男女艺人的同款、同进同出等等暧昧征兆,把自家分离得干干净净。回头王一博就被雪藏了三个月。


  三个月。日新月异斗转星移,无数的新人一拥而上瓜分属于王一博的资源。肖战替他着急,便尽量出手掌握一些,避免流落他人之手,也方便王一博后面复出更平稳地接手。但他的做法显然讨不到好,任谁看了都认为他在落井下石,何况王一博是因为他才落到如此境地,于是更加抨击他,称他为毒蝎。其中不乏当初对他说爱的那些人,如今转头回来唾骂,倒也方便顺当。


  肖战倒不为这部分心伤,毕竟身在其中,自得其法。只是要因此跟王一博疏远,一直维持到复出后,也让他心力交瘁。湖南台的跨年他是要去的,一概都是要去的,但见了面不能打招呼,假装不认识。肖战以为并不难的,他一向坚持不近不远的原则,也跟王一博说过很多次,每次都被王一博回绝,撒娇耍赖说不好不要不行。


  但真的见到了,真的到了他该疏远的那一步,肖战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王一博跟在几个哥哥身边——他总是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宁可躲起来,也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冷着脸经过后台。他先前红火的时候有不少男男女女往上贴,如今一朝跌落,众人避之如蛇蝎。


  肖战看他脸色不好,那些避嫌躲开的念头全部消失殆尽,只想去握他的手,想抱抱他,想听他说话。但他伸出手去,却被王一博躲开。小朋友侧着身,明明是量身定做的西装,如今却显得格外空荡宽大。


  “......一博?”他轻声问,“你还好吗?”


  那双眼睛却没有正面看他,只是随意摆在一个不知道哪里的角落,也同样轻声回答道:“肖老师,我马上上台,先不说了。”


  于是就没有再说了。


  又在颁奖晚会上碰到,彼时王一博已经悄无声息地重新复出,只是声势不如以前。密密麻麻的座位,中间的阶梯平而窄,肖战走过一段,面前是阶更宽一些的,他没料到,步履不稳,差点踩空。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揽住他,将他卷进一个怀抱里。


  “谢谢......”肖战抬头,他今天穿着一套千鸟格纹的西服,里面是米白色的衬衫,漂亮而拒人千里。他有些惊喜,却保持压抑,只慢慢地叫那个名字,“一博?”


  王一博扯扯嘴角。除了他还有谁能满眼都是肖战,第一时间就冲上来救人。但他牢记肖战的条约,人前保持距离,于是没什么起伏道:“是我,小心一点。”便放开手让他走。


  肖战坐在前排,他有新的电视剧反响很好,同届也没有黑马竞争,获奖的可能很大。王一博来则是为了告诉所有人,他能出现在颁奖典礼现场了,因此对位置并没有什么挑剔,同几个没有上戏的年轻演员坐在后排。


  他盯着肖战圆滚滚的后脑勺,想昨晚在床上也是这样。肖战背对他蜷缩着,王一博在黑暗中睁眼看他,只能看见一个圆圆的后脑勺。他们依然常睡在同一张床上,却很少说话。肖战常在晚上说话说个没完,趴在王一博耳边,也不玩手机,就一个劲儿说话。王一博单手滑手机,另一只手给肖战枕着,假装在看微博,其实满脑子都是自家男朋友说的家长里短。


  可惜现在没有了。


  “——最佳男主演,获奖者,肖战!”


  他知道他们在变得很远。王一博喜欢上网看他们俩的甜蜜爱情故事,套着自己和肖战的名字谈恋爱,怎么看都很高兴。现在上网看,十篇文章里有八篇都是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越看越心烦。他没工作但肖战有,于是就更不乐意回家去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无处打发的夜晚宁可坐在卡座里喝酒,被拍到无非就是一个小小的热搜,说他事业低谷借酒消愁。


  那天在家里,肖战坐在墨蓝的布艺沙发上,他窝在浅灰的毯子上,怀里抱着个软绵绵的肖战玩偶。男人穿着长袖长裤的家居服,眉眼间似有愁绪。王一博便想,他到底做了什么让肖战这么忧虑呢,他什么都听话,让他避嫌,让他躲远,让他把汹涌的爱意都藏在心里。他统统答应,因为不想让肖战为难,不想连累他。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但为什么肖战看上去并不勉强?


  “......所以我想,我们短时间内不要一起出现,也减少见面。”肖战声音轻轻的,像是怕他拒绝,“我怕你再被拍到,好不容易复出的,万一再被拍到,就坐实了——”


  “坐实就坐实了呗?”王一博揉了揉怀里玩偶的脸蛋,哼声哼气,“坐实了人家都认了,我就不怕了。”


  “说什么呢?要真成那样你事业不要了?名声不要了?你家里怎么办?叔叔阿姨都还没认,你就想逼他们认了?”


  “你别急啊,一说就急。......行,知道了,你说怎么就怎么吧。不被拍是吧,很简单的。”


  很简单的。他干脆就不回来了。肖战本来想找他说话,王一博却不肯了,只说你不是让我们保持距离吗。他倔脾气,觉得肖战冷酷,觉得肖战对他没有挂念,觉得只有他一个人这段时间吃苦受累。肖战看他不听人说话,也不乐意低声下气地哄劝他,认为他只顾自己畅快,从不管两个人的未来。


  那时候全网都说他们彻底结束了,百十来万的超话粉丝纷纷点一曲百年不合最佳损友抑或是喜帖街之类的粤语名曲,祭奠曾经投入热情的夏天。但王一博知道他们还没有,肖战也知道他们没有,只是半死不活地拖着,看谁先受不了。


  一年半前肖战在西北拍戏,条件艰苦吃风喝沙。王一博纵使跟他冷战,却也惦记他身上伤病,带着吃的喝的用的,不远万里从北京飞过来找他。一路风尘仆仆,又想起肖战说的别订同一层酒店,专门隔了好几楼,也没来的及去放行李,两手提满了东西上楼。


  他去敲门,肖战的经纪人给了房号。里面的脚步声响得很快,肖战猛地拧开把手将他拽进来,眼神里全是火气,指着王一博的鼻子问他:“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我告诫你多少遍多少遍!不要那么莽撞,不要直接往我的房间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王一博的背撞在茶水台上,腰重重一磕,脸上也显出两分痛色。他压下隐隐的不悦,想露出一点笑容讨饶,如同以前一样。但太久没做,居然很生疏,不那么自然。肖战正在急色之中,难免忽视他几分。


  “你说啊?你到底在想什么?”他拧紧了眉毛,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纤细的指尖轻轻发抖,“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被人看见了?你知不知道有人、有个女生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你在这里,跟我说、跟我说要告诉所有人、告诉媒体,告诉所有人你跟我在一起——”


  “在一起又怎么了?”王一博攥住他指着自己的手,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肖战的眉目,“在一起又怎么了?跟我在一起有这么见不得人吗?有这么避之不及吗?肖战,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担心你!我担心你被人发现也有错吗?我担心你又一次被雪藏有错吗?——王一博,你到底想不想跟我过下去?你要是想你就不应该这么不顾后果!这么、这么不知进退——”


  他紧紧抓着王一博的手,柔软的嫣红的嘴唇颤动着,那双眼睛——狭长的似水的温柔眼睛——一直愣瞪着,不肯眨一下,怕露了怯,对王一博示弱求饶。但王一博本应该心软的,本应该停下来哄他的。


  他却只是压着下巴,尽力遏制怒火。那怒火从小腹烧起来,烧的是他混乱的思考,烧的是他曲折的事业,烧的是长久的缺乏沟通和眼下咄咄逼人的,他的爱人。


  “我知道了。”他忽然说,先前愤怒的样子一概不见,只余下冷淡如云烟的那张脸,“那就分手。”


  他看见肖战终于舍得眨了眼,透明的水痕沿着脸颊滑下来,却没有手替他抹开。湿润的睫毛垂下去遮住润泽的眼,他真好看。王一博忽然这么想。他真好看啊,即使是现在,也是那么那么令人心动的好看。


  “......好,那就分手。”


  他听见肖战说。


  王一博带来的东西全部留在那里,包括保温杯、玩偶、颈枕等等不一而足。只带着随身的小包飞回北京,连夜的飞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却看不见星星,看不见云,只看见肖战流泪的那张脸,映在玻璃上,似乎在责怪他。可是又责怪我什么呢,王一博想。我该做的都做了,我飞来找你,我到现在都只能想起你,你还要我做什么呢?


  芭莎来找他的时候跨年刚过。那头电话说有空就来,语气亲热。王一博这边的接洽也很顺利,双方合作次数多,光是新搬去的大楼都去了数次。临近开拍了才期期艾艾的打电话过来,说一博,这头给你安排的是拍完出来放四月号,但三月例行的季度加年度总结,加上新的办公地点和很多供应商重新建立联系,所以又找了一个熟人来救场。就在你后面拍五月号,同一天。


  王一博本来没在意的,他快要进组了,一个啃了很久了电影本子,演的是校园青春故事。他说没问题啊,反正又不是合拍,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五月号的封面是,战哥。”那头顿了一下,“主要这么临时,实在是找不到人了,你跟战哥都是我们相对亲密的合作伙伴.......所以才......”


  “我没问题。”他匆忙打断,怕再听见些追忆过去的话,“我没有问题,看你们安排吧。......那天我都空出来了。”


  他现在愈发得体圆滑,做事婉转周全。助理夸他这是长大了,王一博只是笑,不说话。却去想肖战跟他同一天拍摄,肖战会穿什么?肖战现在还不吃茄子吗?肖战的胃痛好一点没有?肖战还会不会想起他?


  他接这个采访,知道跟自己排在同一天吗?如果不知道,那知道了还会来吗?如果知道,那为什么还愿意来呢?早先谈恋爱的时候都比谁还要疏远,没道理分手了反而更近一步吧?


  王一博一直想些不沾边的问题,对面采访的工作人员忍了又忍,终于说最后一个问题了,打起精神,就算平面采访也不要这么走神啊。


  “那,最后一个问题。有粉丝想问,我们磕的cp会有成真的一天吗?”


  他记得自己回答过这问题。


  陈情令拍摄结束后一年,压箱底的剧终于开播。他和肖战一起做宣传,几天内参加了百十个大小采访。有人问了同一个问题,王一博在镜头面前斩钉截铁说不可能,结束后便托着肖战在狭窄的小隔间里索吻,说我表现这么好,毫不犹豫斩断姻缘,难道不该奖励?


  该该该。他恍然又听见肖战的笑声,浅而克制的,因为怕人察觉。


  “不可能。”王一博扇了扇眼睫,耳垂上细长繁复的银坠随着摇头叮铃作响。


  以身试法。他撑着嘴角,冷淡的眼波划过微开的门口。别盼了,真的不可能。


  出门时助理站在旁边,愁眉苦脸皱成一团。王一博把黑外套脱下,换上自己的厚实夹克,要进更衣室里去。助理把他拦住耳语,几息后他便知道肖战第一次来新场地,走错路,在门口听了他一分钟的采访,眼下正在更衣室里。


  “我看他,脸色不太好。”助理咽了口口水,边试探的样子边问他,“要进去吗?”


  “......我不进去。我进去做什么,跟他叙旧?”


  助理不说话了,心里骂自己自讨苦吃。但不过半分钟就听见改口。


  “你去、楼下星巴克买杯水。”王一博说,“......还能是什么水,我会喝的那种水。去啊?”


  于是便脚步不停地带了冰摇红莓黑加仑上来,王一博已经不知道去哪里换衣服了,他把水塞给肖战的助理,又看着肖战走出来,带着落雪般的笑容去拍摄去采访。


  甫一回去王一博就问:“接了吗?”


  “不知道,但他转眼就整理好出来拍摄了。”助理道,“穿得单薄,而且人——”


  “......人怎么样?”


  “人瘦了很多。”


  “......是吗?”


  瘦了很多。原先就勉强称得上匀称,如今居然还能更瘦。王一博坐在车里,保姆车的空调自然是开得很足,暖风拂面,后背却一层层地凝出冷汗。他真不明白肖战是怎么照顾自己的,说来也是非常成熟理智的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的身体那么不顾惜、不爱护?


  他咬牙切齿地让司机开车。拍完芭莎过后没别的安排,本来是要直接回家的,休息三五天就去珠海练车准备比赛。纯黑的保姆车在延安路高架上打了个转,又被王一博勒令掉头。


  临近午夜时分,饶是上海高架上的车也渐渐少了,但依然车流成河,五彩流光。他向窗外看,林立的钢筋水泥,一模一样的楼。忽然就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因为想起楼里形形色色的爱恨情仇,因为想起自己曾经也是那些鲜活爱情中的一部分。


  车停在大厦的停车场里,熄了火关了灯。王一博靠在车前,忽然问助理道:“有烟吗?”


  助理当然是抽烟的,但据他所知王一博并不会抽烟,于是迟疑道:“你要吗?”


  那只手伸过来,骨节分明的,在半途又停住。王一博把冰凉的手指塞回口袋里,抻了抻僵硬的脊背,小声道:“算了。”


  他们正说着,电梯开门的声音响起。有人从右手的入口下来,听脚步是两三个人,其中有人絮絮叨叨,说些什么日程航班的话。王一博转身藏在黑暗里,看着他们走过。中间的人最高,高而瘦,最小码的裤子都显得空荡,细细一截腰。并不说话,只是咳嗽,想来肯定是着了凉。他们话并不多,略有一两句交谈,轻淡渐远的回声反而使停车场更为宁静。


  他的助理站在身侧,拉了拉他的袖子,刚才的没放回的烟盒啪嗒掉在地上,激起一圈圈的灰。那三人都停住,转头看过来。王一博蹲身去捡那烟盒,夹在指间,又直起身去看昏暗灯光下的那张脸。


  他们离得不近,至少也有两三台车,何况长久不见,甚至难以在脑海里凭记忆勾勒出形象。但昏橘的灯光像极了他们公寓里餐桌上的吊灯,餐桌常铺着红绿格子的餐布,又立着插花的玻璃瓶,瓶上贴着各色贴纸。吊灯餐桌餐布瓶子贴纸,统统是他和肖战一起选的。


  而肖战显然也看见他。长久地立在那里,一尊美丽而孤独无神的雕塑。


  王一博一直看着他,看得眼睛酸涩也不移开视线。肖战却突兀地咳嗽起来,猛烈而压抑,生怕引了谁来。他弯下腰去,因为咳得太凶,蹲身捂着嘴,一个劲儿地要把那恼人的痒意咽下,却屡屡失败。每咳一声便更痛一次,喉咙痛,头也痛,眼前昏花一片,不知道哪里来的湿意。他只好持续地蹲着,避免倾倒到地上去。


  助理伸手去扶他,肖战慢慢站起来,也缓缓停下咳嗽,却不再往王一博的方向看。只是轻轻垂着眼转过身,往保姆车上走。


  “......肖战。”


  他顿了顿,慢慢冲着前面空无一人的车场眨眼,把残留的水汽扇开。却不停留。


  “肖战。”


  王一博又叫他一次。本来叫一次不回头已是表明态度,但他不肯罢休,因为性格强硬如此,更因为不甘心。肖战如果过得好就罢了,偏偏又着凉又胃痛,穿不好吃不好,他怎么放心?


  肖战微张着嘴,偏头让助理上车去。他努力拼出一个笑容,道:“先把暖气打开,我马上来。”


  其他人走的干干净净,他仍然不愿意转身。王一博便走上前来,走到他面前看他。如今小朋友已经同他并肩,甚至更高些,肖战只能抬头看他。


  “肖战。”王一博说,“你还好吗?”


  他语气极平淡,脸上也无甚表情,只一双眼睛,探究地注视着肖战。


  肖战便笑,这时已经笑得比面对助理时更加自然许多,他笑着同王一博说:“我很好啊。......还要赶行程,最近挺忙的。我先走了。”


  说着便擦肩而过。


  肖战的车很快开走了,保姆车贴着单向膜,他看不见里面的人,只能停在原地。助理催他上车,因为是芭莎所在的大厦,虽然行程隐秘再三排查,也害怕有狗仔蹲守。


  他坐在副驾上,再次确认今天没有别的安排,扭头问王一博道:“哥,回家吗?”


  “他怎么还有工作?”王一博喃喃道,“这么晚了,身体又不好,还不回家?”


  一时车里没人出声。谁也没办法在王一博沉默时挑起话头,片刻的安静后他终于开口,让司机跟上去。


  “跟一下他的车,看他去哪里。”


  都心知肚明他话中说的是谁。助理也不提醒他这做法偏颇,反正没有人能劝得了他,便任由司机把车开到导演的工作室,停留一两个小时后又跟着去了虹桥机场。


  他不知道肖战要去哪里,但总有人会知道。王一博去查工作室放出来的本月行程,又去问相熟的视频宣发,才知道他应该是要去广州拍戏。


  “还去吗?”助理拿着手机准备订票,“现在去广州的航班只剩头等舱还有空位......”


  结果王一博忽然冷淡地瞟他一眼:“不去。”


  他当然不肯去,去了也是看肖战对他冷脸假笑,自讨没趣,没意思。


  那车载着他重新上了高架,畅通无阻一路顺风开回家里。王一博一觉睡到中午,起来的时候才看见芭莎的编辑在找他。


  编辑:以后可不要再说我对你不好了,这东西流出去我就得辞职下台了,你自己看完就删啊。


  编辑:细品!细细品味!细品!


  编辑:人呢?别跟我说你还没起床,你是人吗,我熬夜剪你男人的采访剪到天亮,你在睡觉?


  编辑:哦,不是你男人,是你觊觎而不得的男人。


  编辑:起来记得看,我睡觉去了88。


  王一博:?......


  他点开对面传过来的第一段视频,剪辑完毕加好特效的采访,画面正中的人正是昨晚从他面前走掉的肖战。


  “——很可能会伤害到我们彼此依赖的关系,也会伤害到我的另一半。所以在万无一失之前,我可能不会选择公开。”


  他神色竟然看上去有一丝落寞。


  王一博忽然回想起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常常为了这个问题争执。想公开的永远是他,阻止他的永远是肖战。有一次他实在气急了,问他说肖战,你是不是压根没想过要和我在一起?因为我死缠烂打死皮赖脸所以你不得不和我在一起?其实王一博常常有这样的想法,觉得肖战并不够爱他,只是因为委曲求全,所以勉强迁就他,怕伤害他。那时肖战说了什么?哦,也是说些千百次的老话,说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算到时候?


  他那时候多恨啊,又舍不得再说重话。于是屡教屡犯屡教不改,能怎么暗示就怎么暗示,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跟肖战是一对,用同一间浴室回同一个家。采访里被问到新买的公寓为什么在重庆,明知道对方不安好心,放在往常这家媒体根本没有约他采访的机会,红毯上居然就直愣愣的说因为离得近。


  那天是电影节,肖战也在。王一博在酒会的时候替他挡了两杯酒,自觉有功,想着肖战不会怪他,于是心安理得地对着镜头直言不讳。回去以后却连着几周见不到肖战的面。后来才听说为了给话题降温,为了把媒体的注意力引开,肖战签了从不肯签的宣传约,同女主角炒绯闻。一头还要顾着路人缘,顾着他王一博的心情,不能做得太过,每天焦头烂额。他那时不知道,以为肖战又在同他生气,心里还委屈。


  后来避开得多了,王一博总不回家,被拍到,上了热搜,也总不解释。甚至跟肖战都不解释。他是这样想,反正你拍到什么,发出去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只喜欢肖战。其余的则更像是同肖战赌一口气。你看,他们不讲我们的事,也总能找到说法来中伤我,躲不过的。


  有一天很晚了,助理开车送他回家,满身的酒气,却还有几分清醒。他本来不该回那里的,但经过的时候却不自觉地叫了停。王一博进了小区上了楼,慢慢地从口袋里摸钥匙,摸了很久都没有摸到,才想起来原来他已经不再把家里的钥匙带在身上。因为太久不回来。


  他正想走,里面却有人开门。除了他只有肖战。肖战把他扶进去,倒了水,脱了鞋袜,塞进被子里。王一博迷蒙间伸手抓住谁的手,隐约记得是肖战,便一股脑地盘问他,问他是不是从来不爱自己,问他是不是巴不得就这么渐行渐远,问他一个人的心究竟能多冷啊,怎么爱都没办法得到回应。


  后来怎么样王一博不记得了,因为喝太多,直接昏睡过去。但第二天起来肖战留了饭在冰箱里,写了张字迹飞扬的纸条,叫他热了吃。


  他也从来不知道肖战每天都会回家。因为担心他一个人回来会孤单,又不想让爱情结尾太过难堪。所以做好两人份的饭又全部倒掉,收拾干净。从来不跟他提一句,从来不告诉他说王一博,我在家里等你。


  芭莎编辑发来的第二段视频里还残留了一些被剪辑掉的片段,大多是没有提问的时候摄像机开着,空拍的镜头。譬如肖战低着头折腾自己的纽扣,又伸手去折磨桌子上摆的花,把那上面的颜色艳丽的花瓣揉碎,又一副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的表情,偷偷把花瓣塞回瓶口。


  譬如肖战明明已经走了,又从门里露出半张瘦削俊美的脸,问:“王一博的采访视频,能给我一份吗?”


  王一博坐在沙发里。他自己的公寓,自己选的沙发,所有家具都是不成呼应不配套的。壁纸贴成天然的植物蓝,电视柜是棕色橡木质的,他和肖战坐在那里肩并肩看过合作的电视剧。


  他坐在沙发里,怀里抱着一个大而无当的抱枕,不停地把进度条往回拉。意图从黑暗的失落的打光里辨别肖战的神色,是期待还是遗憾,是怀念还是孤独?


  他看不出来。


  他很难说得上是一个善于观察体谅的人,因为信奉有话直说。但肖战是,肖战向来是体贴的典范。当时拍戏,现场图流出去反响不好,肖战就在采访里拐着弯地夸他,帮他说话,说是古装戏的原因,头套绷得太紧。其实当然也有自己紧张的原因,但那时候想的是为了不让肖战再这么费心,也要好好努力把戏拍好。


  后来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变得越来越让他费心。且以此为扭曲的乐。


  王一博把视频关了,谨慎地删除。肖战的脸依然浮现在漆黑的屏幕里。他闭上眼,那半张脸便浮现在眼前。太瘦了,即使在镜头里看着也太瘦。原本就轮廓分明五官艳丽,如今更是让人看了揪心。他忽然想起曾经端着饭守着肖战跟自己一起吃,为了让他相信略胖一点也是同样的好看,不知道说了多少胡言乱语甜言蜜语。


  他怎么能舍得让肖战难受。


  于是当机立断把助理从列表里拖出来叫醒,叫他立刻订机票。


  助理还在梦里呢,半醒不醒地应:“飞哪啊哥?”


  “飞广州。”王一博冷声道,“快起床,扣你钱啊?”


  他的威逼利诱令助理极速订了航班,当即什么行李都没收拾就空手上路出发。他的行程来的猝不及防,连贴身跟的私生或者站姐都没有音讯,等到了广州,天光大亮的下午才被人拍到传上网络。


  网络上议论纷纷猜他突然跑去广州干什么,因为有前例在先,便有不少声音说他这是娱乐圈第一虎逼,众目睽睽跑行程会女友。王一博根本懒得管他们怎么揣测,一下飞机就往打听好的片场奔过去。


  那剧组里有他认识的人,给个地址只是小事。王一博打车去,从白云机场到郊区,绕着环线走了一个多小时。二月份的天,哪怕是在广州,也已经见黑。他一路找片场一路打肖战的电话,却没有人接。


  王一博的车停在片场的外面,两百多块的打车费,让肖战知道又得说他。他想从容一些,虽然快,虽然着急要见到肖战,但一定要不急不慢,不要显得那么迫切。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起来,一路扬尘,猫憎狗嫌,蒙头冲进拍摄现场。


  彼时肖战正要收工。他虽然熬夜试了戏又连夜赶飞机过来,刚落地就眯了三四个小时,吃了点早茶就赶到剧组里拍戏。但状态一如既往的好,因为坚信私人生活不能影响工作,而且一投入进去就忘了其他的苦。


  他拍一个民国戏,身上穿着枣红色的长衫,角色清瘦,他也不敢为了保暖多加几层。脱下来就立刻要裹上里三件外三件,套上鼓囊囊的羽绒服,鸭蛋青的,帽子镶了一圈柔软干净的兔子毛。


  正要出门的时候王一博冲进来,差点把门甩在肖战助理鼻子上。小孩气喘吁吁的,蓝色的连帽衫外面穿了一件厚实的夹克,但相比肖战而言已经算是简洁。


  肖战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连伪装都忘记。质问他:“你怎么会......你来干什么?......你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


  “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王一博握着他的手腕,隔了一把蓬松的羽绒,触感不那么真切,“不说这个。肖老师,我来是有事想问你。”


  于是肖战又挂起那张标志性的笑脸,并不直视王一博,而去打量他的黑色夹克。毕竟人到了眼前,躲也躲不掉,只有艰难地面对下去。


  他道:“你想问什么?”


  王一博咬紧了后牙槽,硬生生地看着肖战的眼睛,他永远屈从于肖战的眼睛。只消看一眼,他就能丢盔弃甲放弃一切,只是又怕他哭,于是捡起那些破铜烂铁武装自己。


  “你还要不要我?”他叹声问,忽而展臂拥着肖战软乎乎的羽绒服,“要不要我?”


  他的怀抱肖战是很熟悉的。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他们俩偷溜出国,王一博非要冲浪,他趴在沙滩上晒太阳喝饮料。过了一会儿,可能一个人玩着无聊,王一博过来找他,说用超大的游泳圈拖着,可以带肖战略微体验一把冲浪的感觉。


  他也是一时昏了头才答应,坐上去了左摇右摆没个平稳的时候。全靠王一博在前面扶着拉着,没划几米整个圈都翻了,肖战不知道落水的地方有多深,挣扎着要浮起来,却总探不出头,也踩不到底。


  接着便被谁抱住。冰凉的海水里显得分外滚烫,是王一博抱着他,把他举起来,让他在海面上大口呼吸。


  肖战吓得半死,靠在他怀里让他把自己抱上去,说什么也不要再呆在水里。王一博笑他胆子小,却还是顺着他把他抱到沙滩上去。


  还有一次是在宴席上,资方请客,财大气粗。有人对肖战动手动脚的不规矩。他不想事情闹大、闹得太难看,但天生也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从来只在王一博面前多番迁就过。肖战正要把他甩开,就被拉进一个怀抱里。


  王一博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沉声道:“张总恐怕是喝多了,站不大稳。我叫人来扶您回去,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一点面子都不留,转身就走。


  他不合时宜想起这些事,想起王一博的怀抱,就开始贪恋起不合时宜的温暖。肖战总在想,他们怎么会这样就分开了呢?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本来就是为了要好好在一起。为什么好端端的就分开了呢?


  而现在王一博正搂着他,像抱着一团软绒绒的雪花娃娃。


  肖战本想挣开他的,但不知是自己力弱,还是王一博锻炼太过,愣是一点都挣不动。只好垂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地回答:“不要。”


  意思是不要王一博了。


  “骗人。”王一博轻轻用下巴抵了抵他的额角,又怕他疼似的磨蹭,“骗子。不许骗我。我知道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就是、我就是——”就是不要你了。他是想这么说的,但肖战有些说不出话了,伸手攥着王一博连帽衫的袖口,不停地眨着眼睛。


  王一博拍着他的后背,慢慢地问他:“那我问你,你要我的采访,是想听我说什么?”


  “那个编辑——”肖战咬牙切齿一阵,复又冷冷淡淡道,“我就想看看,不行吗?”


  多可爱的色厉内荏啊。王一博松开他,以便直视他的眼睛:“不行。你想知道什么就得亲口问我。”


  也许是羽绒服托着太温暖,也许是王一博看着他的眼神太灼热,也许是肖战真的不想再孤孤单单坐车回酒店去,孤孤单单裹在被子里催眠自己。他甚至不觉得是自己在说话,只听见有个声音轻轻问:“那你说,网友磕的cp可能是真的吗?”


  “别的我不知道。”王一博也听见这个声音。他去捏肖战攥他袖子的手指,又偏头吻住男人冰凉的额角。


  “我俩肯定是真的。”


  


  


  


    

*是的 编辑是我

Avous

[焰钢]Morning Call(P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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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k6,车洗干净了,请大家兜风

同居paro,大佐的晨间叫醒服务!顺便还有个世纪疑问:亚美斯特利斯到底有没有抽纸和condom?

祝食用愉快!


钢之炼金术师

罗伊·马斯坦×爱德华·艾尔利克


Morning Call



  你要是敢拉开窗帘刺瞎我的眼睛,或者掀开被子冻掉我的机械铠,你就完蛋了,罗伊·马斯坦!关掉床头灯前,爱德这么说。但你要是没叫醒我,你会被揍得更惨。

  他气呼呼地挥了下拳头,罗伊敷衍地答应着,把他裹进被子和自己的怀抱里。他往罗伊颈窝里拱了拱,像头毛绒绒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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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paro,大佐的晨间叫醒服务!顺便还有个世纪疑问:亚美斯特利斯到底有没有抽纸和condom?

祝食用愉快!



钢之炼金术师

罗伊·马斯坦×爱德华·艾尔利克






Morning Call






  你要是敢拉开窗帘刺瞎我的眼睛,或者掀开被子冻掉我的机械铠,你就完蛋了,罗伊·马斯坦!关掉床头灯前,爱德这么说。但你要是没叫醒我,你会被揍得更惨。

  他气呼呼地挥了下拳头,罗伊敷衍地答应着,把他裹进被子和自己的怀抱里。他往罗伊颈窝里拱了拱,像头毛绒绒的小狮子,不一会儿呼吸声就变得轻缓。

  爱德的长发是罗伊帮着吹的,没留下一点潮意,痒丝丝地蹭在他鼻尖,散发着和他相同的、清爽好闻的味道。他嗅着那个味道,眼前又是深夜他回家时看到的爱德,膝上压着一本砖头书,困得一摇一晃,还要黏在沙发上为他留灯。

  就该把文件都丢给法尔曼,罗伊想,他明早还要出门呢。

  第二天早上实施他的“补偿计划”时,罗伊好像完全忘了这回事。

      bonjour

NowhereEscape

【允言】相决绝·番外之假作真时真亦假

番外一:假作真时真亦假


简介:原著的言冰云穿越入相决绝。


微弱的天光从监察院四处办公室的窗牖外落了进来,一条条光柱间萦绕着上下漂浮的细小颗粒,缓慢地飘动到累积着卷卷案宗的小案上,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案前坐着一个身穿雪色白袍、纤尘不染的男子,项上一顶精致小冠,眉目冷淡,正出神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地板,纤长的睫毛甚至没有震颤一下,似乎他的灵魂被人从天灵盖拔了出来,胡乱一团不知塞到何方去了。


片刻后,他的眼皮微动,双眸滞涩地转了一下,搭在桌上的纤细手指抽搐着缩进攥成拳头,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周围,好像对自己的处境很陌生似的,要好好打量一圈才能弄清楚自己身在...

番外一:假作真时真亦假


简介:原著的言冰云穿越入相决绝。

 

微弱的天光从监察院四处办公室的窗牖外落了进来,一条条光柱间萦绕着上下漂浮的细小颗粒,缓慢地飘动到累积着卷卷案宗的小案上,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案前坐着一个身穿雪色白袍、纤尘不染的男子,项上一顶精致小冠,眉目冷淡,正出神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地板,纤长的睫毛甚至没有震颤一下,似乎他的灵魂被人从天灵盖拔了出来,胡乱一团不知塞到何方去了。

 

片刻后,他的眼皮微动,双眸滞涩地转了一下,搭在桌上的纤细手指抽搐着缩进攥成拳头,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周围,好像对自己的处境很陌生似的,要好好打量一圈才能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喉头上下吞咽,他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从胸腔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苦恼地闭上眼睛,一些残破的画面在他脑子里闪现,一张陌生的脸,一碟糯米藕,一间厨房,一个小孩,熟悉却又并非自己熟知的家中,叫嚣着和他的记忆冲撞在一起,似乎正在撕裂他的过去,凌驾于他的现实,让思绪乱成浆糊。

 

他睁开眼睛,慌张地起身,绕过面前的案牍,尽管冷静的天性令他强压着心神不宁,但倒水时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茶水抖动着漫出杯盏,微凉的水流冲过他的苍白手背,他动作一凝,将水壶重重搁下,微颤地捏着茶杯将茶水送入口中。

 

苦涩而真实。

 

“那总要有人为君洗手作羹汤……”寂静的空气里忽然莫名其妙地响起一个男人温柔的声音,他浑身一颤,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平坦的腹部,他敏感地左右看去,但房内仍是空无一物,只有他一个人,似乎刚刚只是幻梦而已,一句来自记忆里的回声。

 

他的眼睛里说不出来是谨慎还是失落,但总归是冰冷的,看不出什么旁的波澜,静谧的宛如一滩死水,他缓缓将茶杯放下,站在窗前,伸手将窗子推开,清风徐来,拂面温柔,令他对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丝真实感。

 

他低头自嘲一笑,身后的门蓦然被叩响,他冷淡地应了一声,身穿监察院官服的手下推门而入,作了一揖然后沉声地报告了一些事情,无关紧要,他无趣地听着,视线漫不经心地扫着大街上形形色色的路人,手下汇报完毕正准备离去,突然被他叫住。

 

他从窗前缓缓转身,雪白衣袍上绣着银线花纹,腰间系着一根皮革腰带,负手于身后,侧身而立时周身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那双见惯厮杀的古波双目淡淡望向手下,不说话却先让人觉得心寒。

 

手下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但上司却并未开口批评,反而问了一个极为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可知道,这京都之中,可有叫谢允的人?”

 

手下茫然地摇了摇头,他遂偏过头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赶人出去,门关上时发出轻轻的咔哒声,也叫他顿生烦躁,于是他重重将窗户扯回来,巨大的响声吓得楼下经过的行人频频侧目,却只见得一扇紧闭的门户。

 

 

 

言冰云今早一如往常来到监察院工作,上一秒他刚落座桌前,便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还未出声疾呼,便已然失去了知觉,再清醒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的床上。


白色床幔轻轻拂动,雕花木窗大开,屋内一片光亮,俨然是午后时分,言冰云隔着模糊的床纱望向窗外,只看见影影绰绰的绿色,他看向身上的锦被,清眉微皱,房中被褥何时换成了黛色?分明昨日还是米色。

 

言冰云努力地回想昏过去前的一切,试图寻找出导致自己昏迷的原因,是有人下毒?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迷晕这位庆国历史上最赫赫有名的间谍?不是……从家到监察院,他向来有手下伴于左右,其中不乏用毒高手,更不提他从小试毒,寻常迷药早已对他无效,可这一次,他竟毫无知觉就昏了过去,连被人送回家都不知道。

 

言冰云越想眉头皱得越紧,将被子一掀正欲起身,岂料下一秒就定住身形,他被一股来自腹部的阻力硬生生压了回去,手肘撑在身后,他看着隆起的腹部,目眶因吃惊而几乎瞪裂,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缓缓伸出手解开身上的亵衣,骇然地注视着自己像小山丘似的白嫩肚皮,整个人陷入一种无法思考的混乱中。

 

身体突如其来的异状令言冰云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房门轻轻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直到来人撩开帘子,言冰云才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运气拍出一掌,这一掌若拍在普通人身上必然当场经脉断绝,六品以下不说丧失战斗力也要受内伤吐血,然而这人却四两拨千斤,极为巧妙而轻捷地避开了。

 

言冰云打在棉花上,收回手掌,眉头狠皱望向来人,对方是一个身材颀长、面容姣好的清秀公子,扎着利落的高发尾,身穿米白色劲装,一派风流潇洒的模样,脸上却带着可怜巴巴的表情,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这副表情太过古怪,令言冰云不知作何反应,他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出现在他家中,又怎么会有如此好的身手,最主要的是,为何要用一副自己欠了他八百两银子的眼神看着自己!言冰云几乎要被这所有诡异的疑点给折磨疯了,这房间是他的房间没错,可这被褥,这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还有自己隆起的肚子,都叫他摸不着头脑。

 

言冰云冷冷地看着他,对方轻叹一口气坐到床边,言冰云登时谨慎地往边上挪去,这个动作叫来人僵了一瞬,男子无奈地望向言冰云,说道:“还在气我昨日在街上被那些姑娘堵住?”


言冰云防备地盯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东西,正想开口询问对方是谁,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无论他嘴唇如何开合尝试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言冰云心下一慌,心道他究竟中了什么毒,肚子莫名变大不说,嗓子还叫人毒哑了?始作俑者难道就是面前这位自来熟的男子?

 

思及至此,言冰云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谁道面前的男人竟急了,捉住言冰云的肩膀迫切地问道:“你嗓子怎么了?说不出话了么?”

 

言冰云轻易地就被男人抱进怀里,他抗拒地推着对方的胸膛,却发现此人似乎品级武功都在他之上,他非但不能挣脱,反而被一双大手钳住两颊捏成了个小鸡嘴,言冰云心中愠怒,自打他从北齐回到庆国之久,还未曾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


“张开嘴,我帮你看看。”男人温柔地命令道。

 

言冰云狐疑地看着他满脸关切的样子,全然不知他是何居心,更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为何害自己,言冰云此前从未见过他,不管是在北齐还是在庆国,这张脸在记忆中更是毫无印象,却用这样熟稔的口气说话,想杀自己为何不趁着昏迷时下手,还要装出这样亲密的姿态,所是为何?

 

谢允觉得今天的言冰云格外奇怪,先是不问三七二十一地给自己来了一掌,好在他险险避过,接着又对自己格外抵触防备,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帮他看个喉咙好像要斩他七寸似的,眼睛里都冒着冷光,这副样子谢允倒也不陌生,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言冰云刚从北齐出狱,满身是刺儿,就跟现在这样差不离。

 

谢允在心里长叹一声,难道昨日在街上被几个女书迷团团围住就让他吃醋成这样,一路倒车回到万物初始前?平时醋劲也没这么大呀,哄哄就好了,难不成怀了孕脾气就变坏了?

 

谢允再次放软了声调:“乖,嘴张开,若是伤寒我早些给你煎药,喝了便没事了。”

 

言冰云被他这语气恶心得皱起眉头,决心以不变应万变,且看他有何企图,待弄清此人身份和自己身上异样后再做打算,随机应变是间谍本事,尽管从北齐归来多年,言冰云骨子里也仍是那个于刀尖上行走的冷酷探子,几息之间他便收起浑身芒刺,纯良得宛如兔子,乖乖地张开了嘴。


谢允认真地垂眸看着他的咽喉,喃喃道:“乳蛾似乎是有些红肿……”

 

洁白的大板牙露在空气里隐隐有些冰凉的冷意,舌头轻轻下压,露出喉咙深处的乳蛾,言冰云的下巴被男人拿捏在手中,对方视线斜挑,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口腔,一副全神贯注、别无二心的模样,他轻轻把言冰云的嘴合上,皱眉道:“可怎会说不出话呢?”

 

言冰云冷着脸摇头。

 

谢允轻车熟路地抬手将他衣带系上,言冰云的视线追着他的手,目不转睛又略有防备,谢允因低着头没有看见,顾自说道:“刚睡醒就把衣服解开,怪不得要受风寒。”他起身将床幔撩起来,熟络地转身走到雕花衣柜前翻找衣服。

 

 

言冰云观察着他的神色与动作,心中疑窦频生,此人若想害他,那这番伪装也不免太过若无其事并且多余,而且对他房间的陈设又太过了如指掌,以至于让人毛发悚立,浑然解释不通。

 

 

言冰云坐了起来,现下他还不知什么原因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爹娘是否还安好,还有沈婉儿……言冰云想到这个随他一同回到庆国的北齐女子,神色黯然了一瞬,不久前范闲刺杀庆帝,在父亲的帮助下逃避通缉躲在了言府的假山中,却遭沈婉儿通风报信,幸而言冰云早有察觉安排范闲离开,搜查言府的精兵才扑了个空。

 

 

他二人虽结为夫妻,却情浅仇深,此事过后更是嫌隙日增、形同陌路,虽同居一个屋檐下,但已然是苦苦折磨。

 

 

言冰云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看向谢允的目光更为复杂,难道是此人是沈婉儿放入府中来报复他一家的?当日北齐皇帝判她满门抄斩,原来恨意经年不减,反而与日更深,报复范闲不够还不放过他言家,非要让言府上下家破人亡才肯罢休……言冰云双拳紧握,眉眼阴鹜,腮帮子隐隐颤抖着。

 

 

谢允拿出言冰云的白袍转身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言冰云低头紧扣床板,双肩颤抖,午睡时解开的青丝一泄如瀑,垂在耳畔一并轻颤,他怀孕以来又日渐消瘦,亵衣下的身子单薄的宛如一张纸,此刻好像在风中抖动的一片青叶,楚楚可怜。

 

 

谢允对他怀孕时阴晴不定的脾气早已烂熟于心,可看见他这样却仍不免心中抽痛,还以为他又哭了,谢允于是将袍子搭在肘上,坐在言冰云身边,大手将其一把搂入怀中,安慰地轻拍着他的手臂,温声问道:“又为何伤心?”

 

 

沉浸于思索之中的言冰云一滞,因为愤懑与苦涩而气红的眼圈看起来正像委屈似的,他反感地肘击一记,将这人顶离自己身侧,冷冰冰地拽过搭在他手臂上的衣服,起身面对着谢允不言不语地开始穿上白袍。

 

 

谢允龇牙咧嘴地揉着疼痛的肋骨,向言冰云投来受伤的目光,言冰云熟视无睹,冷脸压着交襟,但在目光接触到莫名隆起的小腹时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面前的男人,言冰云左右环视着房间,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书桌边上的剑架,可他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从背后拉住,接着被禁锢在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谢允将下巴搁在言冰云的肩膀上,委屈兮兮地说道:“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言冰云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浑身僵硬,“你若不开心,我以后便不写了,你还怀着孕,莫要气坏自己,我最心疼。”

 

言冰云当下感到一阵晴天霹雳,滞涩地低头看向自己隆起的肚子,惯来冷静的大脑在此刻也被轰成了浆糊,两只耳朵不停回荡着“你还怀着孕”,他愣在原地,呆若木鸡,连被谢允带着后退都没发觉,脚步磕磕绊绊地跟在他身后,一屁股坐在对方的大腿上才慢慢回过神来。

 

言冰云神情复杂地看着谢允,心道一定是此人疯了。

 

谢允单手环着言冰云的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言冰云在他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感到一阵眩晕,闭上眼睛强压着这股奇异的感觉,再睁眼时却发现他竟无法再控制这具身体,好像被人强行踢了出去,自己成了一缕游魂,站在床边,像一个旁观者。

 

言冰云眉头越发紧皱,这是他第一次第旁人的角度来打量自己,他怎么不记得自己看起来这么瘦,坐在这男人腿上像没有重量似的,这意味着他已经死了吗?言冰云心情复杂地想着,下一秒却看见自己抬手揉了一下太阳穴,纵是冷静如言冰云也没遇见过这么邪乎的事儿,骇然之下,他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两步。

 

“谢允?我不是……在午休么?”

 

他看见自己茫然地睁开眼睛,歪头看向男子,竟然能开口说话了,言冰云从来没听过自己这种语气说话过,又绵又软,他也这辈子没看见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嘴唇微撅,看上去有些委屈。

 

原来他叫谢允。

 

谢允错愕地说道:“你能说话了?”

 

“我何时不能说话了?”

 

谢允亲昵地收紧手臂,言冰云看见自己非但没有排斥,反而顺势搂住男子的脖子时,面容上的冰霜裂缝也越来越大,近乎有些迷茫甚至怀疑人生。

 

“还生我的气么?”

 

谢允凑到爱人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道,对方轻笑了一下,抬手捏住他光滑的脸蛋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回道:“我气什么。”

 

言冰云负手而立,凝视着床边二人,他渐渐明白过来,似乎这个言冰云并不是他自己,尽管他们二人本质上来说是为同一人,但不知因什么鬼神之事,这里竟与现实一模一样,只是男子却也能怀孕,何其咄咄怪事,难道是梦境吗?

 

言冰云懒散地倚在窗边看着这两人说着闲话,那耳鬓厮磨的亲密姿氛围,自己脸上那离奇的轻笑,还有那男人毋容置疑的保护姿态,就像雾里看花,虚幻却又真实,他分明不屑,可移不开视线。

 

言冰云不知道这个梦什么时候会醒来,也不明白他为何会梦见自己与一男子结成夫妻还……言冰云甚至觉得单把这两个字说出来都显得过分可笑。

 

熟悉的晕眩感再次袭来,言冰云撑着窗框勉强直立,却感到一阵吸力拖拽着他蹒跚前行,这过程不过几息而已,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从这个荒唐的梦中摆脱出来时,睁眼却发现自己竟然重回这具身体,还坐在这人的腿上!

 

 

言冰云烦躁地闭上眼睛忍耐了一阵,当他认定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梦后,他心态平和了许多,既然他来到了这样一个新世界,倒不如看看这个自己都在做些什么,他也在监察院任职,也认识范闲么?言冰云胡思乱想着,转而又思索道,自己怎能委身人下,为他人育子?他忿忿不平地扫了一眼谢允,嫌弃地轻轻摇了摇头。

 

 

谢允没有看到,扶着言冰云站了起来,兀自说道:“小元这会儿应当也醒了,他睡前吵着要吃东西,我跟他说醒来就给他做,你饿么?”谢允偏头看向言冰云,言冰云冷淡地看着地上,对他嘴里这个小元并不感兴趣,谢允继续说道,“我今早在厨房见有新鲜莲藕,你爱吃甜的,给你们俩做一碗糯米藕可好?”

 

言冰云又是一愣,他爱吃甜食这事鲜为人知,小时候见街上红艳艳的糖葫芦嘴馋,家仆给他买来一根,却碍着言府小公子的骄矜身份,也不显出极为喜欢的模样,爹从小便教导他不要暴露自己的喜恶弱点,因此吃上两颗也要装作不甚在意叫人拿开,后来长大了,越发懂得掩饰,从不在任何事上放任纵容自己,久而久之连他都快忘了自己喜欢吃甜的。

 

而有一个人记得这里的他爱吃甜食。

 

言冰云说不上来这种心情,就好像幼年时见旁人家的孩子在街上肆意奔跑玩闹,自己却要天不亮就起来练功温书,于院墙下扎马步,汗水浸湿了衣衫,听见墙外欢声笑语,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有些劝着自己不屑一顾的苦涩。

 

言冰云斜睨了一眼身旁男人,眼睛轻巧地一转,忽然勾起一个笑脸,心安理得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任何冒名顶包的心理障碍,他既有这做别人家孩子的短暂机会,又为何要任其于指尖溜走?

 

他最会逢场作戏了。

 

“你想同我一起去厨房还是去看小元?”

 

言冰云冷冷地朝厨房方向扬了扬下巴,谢允轻笑了一下,牵住他的手,言冰云似笑非笑地跟在他身后,一路穿过熟悉的府中小道,来到家中后厨,言冰云奉行君子远庖厨,从来没造访过厨房,谢允轻车熟路地推门进去,屋内的下人见他二人来了,神色并无异常,显然谢允是这的常客,随后皆纷纷作揖,鱼贯而出,还将门轻轻扣上。

 

言冰云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谢允有模有样地褊起袖子,精瘦的手臂看上去十分有劲,他撩起衣摆蹲在木盆旁,捞出两只圆润饱满的莲藕,骨节分明的大手搓着藕皮上的淤泥,湿淋淋的水从指间滑落砸向水面,溅在他的衣摆上,他看起来也毫不在意。

 

谢允一边搓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前几日我跟府上的下人刚学的,做起来极为简单,还让人摘了些新鲜桂花,泡了一碗糯米,现在正好都能用上。”他说着这些闲话家常,拎着藕站了起来,走到案板边,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大拇指抵在刀背上,迅疾无比地将两颗莲藕都削去表皮,露出里面白嫩的藕肉。

 

言冰云不咸不淡地听着,也不作回应,他换了个姿势,慵懒地抱胸侧立,眼睛追着谢允的手指,湿润的藕皮掉在案板上,发出黏稠的沉重声响,交错地叠加着,被他一只大手抓起来扔到盛放厨余的木桶里,案板上留下一道道水迹。

 

谢允切下一块莲藕,转身将桌子上的木碗端了过来,接着对言冰云勾了勾手指,言冰云不情愿地直起身子慢慢走了过去,他低头看见碗里盛着半碗泡在水里的白色糯米,谢允像给稚童展示玩具似的,用一把小瓷勺舀起一匙糯米,专心致志地倒进莲藕的洞里。

 

言冰云没有看他的动作,他看着谢允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破绽来,最好这全神贯注的小心翼翼是假象,是精致的伪装,是带着企图的殷勤,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痛快,从而印证他一直以来的信念——不会有恒久不变的爱,只有亘古不改的利益。

 

但谢允天衣无缝,那微皱的眉头,聚精会神的双眸,轻轻抖动的手腕,颗颗滚落入藕洞的白胖糯米,他用小瓷勺压了几下,然后抬头对言冰云露出一个可以说是纯真的笑容,看上去如此容易被满足,似乎他手中所握不是一颗随处可见的莲藕,而是无价之宝。

 

言冰云被他的笑容刺了一下,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心虚地装作打量边上正在滚滚冒泡的热水,厨房里弥漫着水汽,白雾袅袅上升,烟火气十足,谢允在案前忙活来去,好像他们真是一对寻常夫妻,踏踏实实地生活着。

 

谢允用几根木签子固定住切下的那块藕片,然后将两颗灌满了糯米的莲藕放入锅里,下了十几个红枣,又倒了半斤左右的红糖,接着撒了一把金黄的桂花,水面上漂浮着点点碎金,与白嫩的莲藕交相辉映,卖相极为不错,谢允盖上木盖,压散了浓积不散的白雾,在锅子上方拍散了一团白云。

 

厨房里采光很好,窗外高树唰唰作响,黄绿相接的叶子盘旋落下,徐徐微风钻进屋内,吹淡了一丝温热,光穿破雾气,落在谢允半边脸上,令他像镀了一层闪耀的金光,言冰云忽然感到一种荒谬的嫉妒从内心深处缓缓上升,比锅内一炉糖水翻滚得还热烈。

 

谢允拎着铁勺轻轻搅动着水面,白雾迷蒙了他的面容,他成了雾中那朵花,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因为言冰云根本不认识他,他在厨房里忙活来去的温柔不是给他的,锅里翻腾的那两颗莲藕,虽然他们同样喜欢吃甜食,但是言冰云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冒名顶替。

 

言冰云清了清嗓子,冷脸艰难地开口询问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

 

谢允盯着锅子里的莲藕,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听起来嬉皮笑脸、假不正经的:“君子远庖厨,那总要有人为君洗手作羹汤。”

 

这句话还没有火炉里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高,却拨开所有声音刺进言冰云的耳朵里,他低头看着瓶瓶罐罐里的调味瓶,假装若无其事地分辨着糖和盐,却是硬挡着喉头的酸涩。

 

谢允捞出煮熟的莲藕,拔掉木签子,放在案板上提刀利落地切成小块,软糯的藕片夹着香甜的糯米,淋上黏稠的红糖汤汁,白瓷盘里斜斜垒起两排藕片,琥珀似的糖浆蜿蜒成一道河流,令人口腹之欲大增。

 

谢允递给他一双筷子,言冰云接过却并没有立刻动筷,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允,轻声问道:“你为何心悦我?”

 

谢允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因为你长得好看。”

 

“见色起意。”言冰云不屑地轻笑一声,低头一筷子戳进莲藕里。

 

谢允又说道:“那你为何心悦于我?”

 

言冰云夹起莲藕轻轻吹了一下,闻言奇怪地瞥了一眼谢允,说道:“谁心悦你。”在谢允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后将糯米藕送进嘴里,甜味蔓延开来,沿着食道缓缓向下,攀到心脏时也毫不吝啬地赠送甜意和温热。

 

言冰云舔了舔水亮的下唇,唇尖嫩红,仿佛也浸满了甜意,谢允笑着问他好不好吃,言冰云不动声色,敷衍地点了点头,又吃了好几块,分明是喜欢极了,却仍是一副毫不动容的模样,幼年的臭毛病。

 

谢允撑在案板上向他倾身过来,嘴唇微张,言冰云皱眉看着他,冷冰冰地问道:“作甚?”

 

“喂我!”谢允挑了挑眉。

 

言冰云把筷子一搁,面无表情道:“自己吃。”接着转身就往外走,谢允忙抄起盘子和筷子跟上他,连忙问道:“你去哪儿?”

 

言冰云拉开门,微微回头,门外的天光逆照他全身,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冷声说道:“小……元。”

 

他只是不想再同此人待在一起,他怕自己把这场梦境太过当真。

 

谢允觉得言冰云可能真的被昨日那几个女书迷给气晕了头,要不然怎么今日这么奇怪,忽远忽近,忽冷忽热,他端着盘子跟在言冰云身后,刚上去扶他一把又被冷冷瞪了回来,谢允已经很久没受过这个待遇了,一下梦回北齐。

 

气的连小元在哪个屋都不记得了。谢允摇了摇头,把往主卧走的言冰云喊了回来,转身推开次卧的门,言冰云面不改色地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有一颗小炮弹冲了过来,还没到跟前就被谢允拦了下来。

 

言冰云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个小炮弹是个三岁左右的小孩,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甚为可爱,短手短脚的抱着谢允的小腿,像个沙袋似的黏着不放手,奶声奶气地喊着饿死了。

 

谢允端着盘子,拖着沉重的步伐把小东西带到桌边,低头说:“糯米藕,吃不吃?”

 

小朋友兴高采烈地蹦起来,拍着手说要吃,言冰云站在门口看着他,那孩子回过头来看向他,大眼睛里闪着光芒,伸出了小肉手,言冰云偏头轻咳一声,假装没看见,小家伙可怜巴巴地放下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谢允将盘子搁下,转身把言冰云拉了进来。

 

“你气我就行了,别跟孩子生气……”

 

言冰云被拽着坐到了凳子上,小朋友转眼就忘了悲伤,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凳子上,拍着桌子很期待的样子,谢允掀开盖子,将还温热的藕推了过去,还递给他一把刚好能握住的小勺子,小家伙吸了吸鼻子,脸颊泛着可爱的粉红,小手将盘子向言冰云那处推了一点,奶里奶气道:“娘先吃!”

 

正在放空的言冰云一愣,清浅地勾起笑容,摇了摇头,谢允接话道:“你吃吧,你娘肯定比你先吃。”

 

小朋友扁嘴控诉道:“爹老是偏心!”

 

谢允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小家伙像个小大人似地耸了耸肩,握着勺子就埋到盘子里吃了起来,谢允连忙抵着他的额头怕他整个人栽进藕里,哭笑不得地叫他慢点。

 

父子俩吵吵嚷嚷的你一言我一语,言冰云静静地注视着,顿时觉得这个古怪的梦忽然之间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或许可能这个言冰云比他更幸运,有人记得他的喜好,会宠着他惯着他安慰他,让他第一个吃东西,而且,他有一个完整的家。

 

眩晕盘旋而来,言冰云缓缓闭上眼睛。

 

还给你了,他在心里说。

 

满室寂静,窗外叫卖声迭起。

 

言冰云落寞地合上纷繁复杂的卷宗,忽然丧失了再看下去的兴致,那个梦境仍历历在目,仿佛舌尖还残留着那股甜味,他整了整衣冠,冷漠地起身推门而出,无视了一路上对他点头致意的官员,言冰云径直地出了监察院。

 

他没有坐马车回家,而是慢慢地在热闹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步行着,经过新风馆时他停住了脚步,思索了片刻,走了进去,店内的小二迎了上来,热情地问他要吃点什么。

 

言冰云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有糯米藕么?”

 

小二点头哈腰地说道有,引着他到窗边坐下,倒了一杯清茶,又问道:“官爷除了糯米藕还想吃点什么么?”

 

言冰云摇了摇头,沉默地饮着茶。

 

一碟喷香冒着热气的糯米藕很快就送了上来,垒得极为规整,点缀着漂亮的花瓣,糖浆金黄,撒着细碎的桂花颗粒。

 

言冰云提筷吃了一口,缓慢地咀嚼着,随后放下只咬了一口的糯米藕,往桌子上甩下碎银,转身出了店门。

 

招呼人的店小二看见他只吃了一口就走了,还以为是东西有问题,忙拦住他苦着脸问:“爷,是东西不好吃么?”

 

言冰云冷冷地看着他,直把人看毛了,识相地往边上一让,将这尊大神送了出去,目视着他走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桌上,茶饮了一半,糯米藕的热气未散。

 

————————

原著言冰云的时间线是庆帝死后不到一年,相决绝的时间线是庆帝死后两三年,沈婉儿确实在原著最后与言冰云离心,并且背叛了他。

 


Avous

[焰钢]夜话

阅前:
原作向,香巴拉前时间线,剧情设定沿用03,1w1

佐豆共享梦境的故事,我的香巴拉阅读理解及意难平

祝食用愉快!


钢之炼金术师

罗伊·马斯坦×爱德华·艾尔利克


夜话


  他做梦了。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轻,轻得像中央市的浮华追忆。办公桌上咖啡的热气,新洗好的手套,女人后颈的香水,故人的脚步声,都是很轻的。那是一个合适来访的晚上。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大佐,混蛋大佐,罗伊·马斯坦——

  罗伊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看清不速之客的真容后,他立刻坐直了,倒扣...

阅前:
原作向,香巴拉前时间线,剧情设定沿用03,1w1

佐豆共享梦境的故事,我的香巴拉阅读理解及意难平

祝食用愉快!




钢之炼金术师

罗伊·马斯坦×爱德华·艾尔利克






夜话





 

  他做梦了。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轻,轻得像中央市的浮华追忆。办公桌上咖啡的热气,新洗好的手套,女人后颈的香水,故人的脚步声,都是很轻的。那是一个合适来访的晚上。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大佐,混蛋大佐,罗伊·马斯坦——

  罗伊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看清不速之客的真容后,他立刻坐直了,倒扣的书从膝盖上掉下去,落在扶手椅的角落里。

  爱德华身上带着新鲜冷冽的雪的气味,沾在头发上的雪片已经开始融化了,他的金发便温顺地贴伏下来,搭在单薄的风衣上。他看起来像长途跋涉过,面上却不染风尘,仍然一副不驯的样子,像只随时准备亮出尖牙的小兽,仿佛他在夕阳下转身不过数日,就已经奇迹般地长高了一点。马尾、衬衣、马甲,没了他惯穿的靴子,也没了白手套,但金属的右拳还是罗伊熟悉的那样。

  他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爱德华怒气冲冲地盯了他半晌,才说了一句:“眼罩也太丑了。”

  罗伊没有说话。他咔地转了下手腕,一拳揍了回去。

  椅子翻倒在地,炉火被阵风掀过,欢快地摇曳起来。木屋内空间小得可怜,爱德华踢向罗伊肩膀时差点被椅子绊倒,金属义肢不堪重负的尖叫声中,他用手掌撑地翻滚了一次,顺势伸腿扫向对方脚踝,不过被轻巧地避开了。罗伊又接住了他两拳一肘,侧身准备还击时,膝盖在扶手椅上狠狠地磕了一下,顿时重心不稳。爱德华抓住机会,在他膝弯补了一击,左手拉过他的上臂想把他掼在地上,然而关节一拧,视野翻转,被反剪手臂摁在地上的就变成了爱德华自己。罗伊听到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军队走狗的格斗术”之类的。

    “钢?”

  他松开手,像是确认一样,小心翼翼地问。他的鼻子大概流血了,声音古怪地闷着。

  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两个人都不知从何说起。

  罗伊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北地的冰雪无法封冻他暗泉般清明的心思。如果爱德华真的回来了,他回来时一定会大闹一场,轰动所有为他的离去而难过的人再次为他忙碌起来,并且一定会首先奔向他弟弟身边,而不是悄无声息地踏进边疆这间荒僻的木屋。

  但他还是先开了口:“你——”

    “有没有喝的?我快冻死了。”爱德华撑起身体,缩在地毯上搓了搓手,眼睛瞥向炉火。

    “……敢支使我,胆子变大了,”罗伊只得起身,走向狭小的厨房,“茶和牛奶,喝哪个?”

    “茶,茶茶茶。”壁炉边的声音毫不犹豫地传来。

  罗伊笑了一下。

  柴房在屋后,他不想出去,怕雪一落在肩上,他就会醒来。他从挂在墙上的军装里取出手套,久违地对着手背上的火蜥蜴打了个响指。

  热茶冲淡了那点近乡情怯。爱德华捡起地上的书,罗伊端着茶回去时,他正在椅子上翘着腿随意翻看,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地面。

    “阿尔怎么样?”他从罗伊手里接过茶碟。

    “恢复得很好,听说在重新学习炼金术。”

    “听说?”

  罗伊盯着自己的茶杯。“我很久没跟那边联系了。”

  刚才动手揍他的人没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垂下眼睛。“你……”爱德华晃了晃手中的书,抬起头冲他呲牙一笑,“你还看这个啊,大佐?《简易烹饪》?”

    “你觉得军部打算把食堂开到边疆吗?”

  爱德华眨了眨眼睛。罗伊注意到他捏紧了茶碟,解释道:“从这里再往北边走就是德拉古马。我负责的区域安宁一些,但边境摩擦从没消停过。”

    “……我还以为这又是加密过的炼金术书呢。”

  他又岔开了话题,像是不愿谈论坐在面前的下士。罗伊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

    “说到这个,钢,炼金术还记得多少?和打架一样生疏了吧。”

  爱德华把最后一口茶喝掉,一挑眉毛:“别小看我。”

  他将空杯子抛了起来,双掌清脆地相击,又单手潇洒地接住了它。炼成反应的光芒熄灭后,罗伊勉强认出那是自己的雕像,只是审美实在……太有爱德华的个人特色。

  创作者本人当然是得意的,他把雕像在手里来回掂了几下,叹道:“好久没这么爽快了。”

    “你一直没用过炼金术吗?”

  爱德华张了张嘴,忽然望向窗外。罗伊随之转过头,手伸向一旁写字台的抽屉,他刚举枪瞄准,就发现其实并无异样。

  只是雪停了。

  罗伊的心毫无理由地狂跳起来。

    “喂,钢,你过得还好吗?”他定定地看着爱德华的眼睛,“你去哪里了?”

  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慌乱,爱德华迟疑了一下,飞快地说:“门对面一个叫德国的地方。我在那里学习火箭工程,还遇见了熟悉的人。”

    “什——”

    “看来只能下次再告诉你了。”他耸了耸肩。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爱德华露出惯有的自信笑容。“你就等着吧,大佐!”他说着,把手里的雕塑朝罗伊抛过去。

  罗伊少见地没有接到。他愣神的片刻间,爱德华从他眼前消失了,雕塑落地,摔成了碎片。《简易烹饪》不知何时回到了扶手椅的角落里。他半跪在地上,用碎瓷片在地毯上划出炼成阵,还原物体是炼金术的基础内容,认证了国家资格的他没有任何理由出错。

  没有任何理由。

  他颤抖了一下,捡起了一只茶杯。就像一则恶劣的童话。



  他做梦了。

  爱德华端着水杯下楼时,眼前还飘着亚美斯特利斯北境的细雪。海德里希伏在餐桌前,手边摊着几张设计图,正就着电灯写算式。听见脚步声,他转过来看了爱德华一眼,温和地问:“做噩梦了吗?”

    “没有。”爱德华说,无意识地微笑着。

    “睡不着的话,厨房里还有我刚热的牛奶。”

  他刚勾起来的嘴角立刻垮下去。“不、不用了。现在几点了,阿尔方斯?”

    “两点半,”他掩着嘴咳嗽了两声,“别担心,这一部分就要完成了。”

  爱德华拉开椅子,端详着他正在书写的内容。“这是要带去嘉年华的项目吧。”

  海德里希用笔尾划过纸面,验算着结果。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笑了笑:“对,如果能博得赞助人青睐的话,老师的——我们的团队或许就能造出真正的火箭了。”

  电灯的昏黄光线中,海德里希的蓝眼睛像天空一样清澈。遥望天空、向往天际的人,天空会容许他们将自己的一部分纳入眼中。爱德华见过这样的眼睛,深邃如夜空,但目光柔和地垂落时,又有繁星隐现。那个人说要不惜手段爬上顶点,才能凭自己的手改变这个国家。根除阴谋,整顿体制,这是不允许爱德华这样的小孩子涉足,而只能由自己咬牙实现的一腔热忱。不过是雨天无能而已,少自以为是了,可恶的罗伊·马斯坦!爱德华当然不服气,可最后还是拍了一下他的手,在血红的夕阳下任由他的车向大总统府驶去。

  他想不明白,未来的大总统阁下怎会在边境的木屋里深居简出?为什么像他的手下败将一样戴着眼罩?为什么枪不离身,又一个人在壁炉边睡着?他们无声约定的不是这样的结果,爱德华只能把怒火归咎于梦境的荒唐。你看,那个大佐甚至亲自给他沏了茶,这还不够假吗?

  而且,他眼里的星星全都消失了。

    “阿尔方斯,”爱德华回过神,“会有人抢着付你们的研究经费的,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也去帮忙吧。”

    “好啊,”海德里希愉快地点头,“你刚才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睡醒而已。”

    “我猜是利塞布尔,或者达布利斯?”

    “都不是,是德拉古马附近……”爱德华反应过来,“好啊,阿尔方斯!”

  海德里希毫不介意爱德华佯怒的瞪视。“因为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你的梦,爱德华,那些我从来没听过的地名……但你在乎它们,我们的研究——甚至我们的世界,都不像它们那样让你在乎。我能看出来。”他抱歉地笑了一下,“这么说是很奇怪,不过你和你痴迷的炼金术一样神秘,所以说不准呢,对吧?”

  爱德华安静地看着桌上的设计图。“毕竟,人是没法停止思念故乡的,除非那里什么都不剩下了,重要的回忆,重要的人……才不得不远走他乡啊。”

  他顿住了。

  失约的人不止罗伊·马斯坦。

  还有若无其事道了别,却再也没回去的爱德华·艾尔利克。

  炼金术让罗伊踏入战场,攀上高位,也让他痛失挚友,又弄丢了在他眼前长大、从一个倔强小鬼变成一个红衣背影的同路人。说要保护的最小范围的人,都在他指缝间化作飞灰,像一句燃烧殆尽的妄言。擅使炼金术的这双手,最终什么也没为他挽留住,而他已经开始惶恐于失去更多了。

  他们心照不宣地认为再见面时,双方都已在理想的羽翼下宽慰一笑,但他们最终不过是击败了各自的敌人。阿尔冯斯回到了他们身边,亚美斯特利斯也欣欣向荣,有人却在世界的角落里,夜夜梦着四年的灿烂回忆。

    “那么,今天《爱德华梦游仙境》演的是什么内容?”海德里希瞥了他一眼,起身向厨房走去,“我也该去睡觉了,在我喝完牛奶前跟我讲讲吧。”

    “……边境的树林,飘着小雪,有一间木屋,再往北走就是德拉古马。”

    “听起来像圣诞老人住的地方。”

  爱德华笑出声来。“圣诞老人要都那么欠揍,就没有小孩子会想收礼物了。我没去过那么北的地方,发现自己在雪地里的时候,感觉真的快冻死了。天很黑,只有木屋里有光,我走过去就看见一个人坐在壁炉边。他睡着了。”

    “我们的圣诞老人还挺孤单的。”海德里希小口啜着牛奶。

    “是啊。”爱德华低声说。

  这究竟是梦,还是门又找到了捉弄他的新方法?他不确定这是自己突发奇想,开始在梦里吓唬自己,还是他确实能通过某种方式,在夜里窥探门对面的世界。如果那个火焰大佐真的变成了一簇蔫巴巴的小火苗,爱德华一定会再揍他一顿,然后……在不必瞻前顾后的梦里,想办法让他高兴一点。

  就像他自己说的:你就等着吧!用你那副让人看一眼就火冒三丈的表情,给我老老实实地等着。他迟早会回来的。

    “然后,然后我就醒了。”爱德华耸了耸肩。

    “好吧,这次的梦和之前的好像不太一样,”海德里希把杯子冲洗干净,放进水槽里,“但你同样很在乎,不是吗?”

  爱德华应了一声。回到卧室前,他说:“谢了,阿尔方斯。”

    “什么?对了,房东女士送过来的牛奶要尽快喝完了,明天早餐——”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北地之冬,雪是白色,山是黑色,天空的颜色却不可捉摸。拂晓前的天幕是沉沉的暗蓝,月亮淡白,星星显得格外明亮。游移的云层是梦的具现,是残夜未尽的低语。罗伊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他背着步枪推开门时,仍感到一阵恍惚。

  爱德华已经在雪地里等着他了。

    “你在磨蹭什么啊,大佐?”他冲罗伊皱起眉头,“我快冻死了。”

  他的声音隔着护耳帽传来,几乎带了点温度。罗伊想,这也是梦吗?

    “巡逻路线不能透露给无关人员。”最后,他这么说着,经过爱德华身边时将手掌短暂地放在他肩膀上。

  明显急躁起来的声音从身后追了上来。“什么无关人员!之前喊军队走狗还喊少了吗?我可是在你眼皮底下考过的国家炼金术师,我的银——”

  爱德华三两步上前拦住他,习惯性把手伸进口袋,又愣住了。“……哦,银怀表之前被阿尔弄丢了。”

  但他还是跟着罗伊,踏进光线幽微的树林。

  亚美斯特利斯北部的树林和东部的无甚相似之处。罗伊却在靴子踩进雪里的声响中,想起了利塞布尔的树林,想起他问爱德华的那句“为什么不来向我寻求保护”。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了。背负钢之名的小鬼从未想过将他划入可以随意连累的范畴,宁可带着弟弟莽撞奔逃,也不愿冒着风险拨通他的电话。

  是信任不足吗?他们甚至分享了贤者之石的所有秘密。罗伊想,也许只是不够亲密吧。

  他们是名义上的上司与下属,是值得交托后背的战友,他让爱德华认同了他的能力和信念。但罗伊又是个糟糕的导师。每当爱德华的金眸黯淡下去,像块水底的石头似的经历着激烈情感的冲刷,他都只在一旁冷着脸扮演成人法则的一部分,也理应如此。爱德华不需要他做多余的事情,他也不必悉知那些动荡青春中的痛苦心迹。他只用在适当的时候添一把火,将爱德华煅烧成更坚硬的样子,就像爱德华最初向他要求的那样。

  爱德华信任他,但从不依赖他。他总是独自扛起所有重负,也习惯了一个人。

  只是再怎么习惯,也会有感到孤立无援的时候吧。

  罗伊偏过脸去看走在身侧的金发男孩。他低着头,雪地的反光映亮了他的面庞。

  下一刻,他抬起视线,望进了罗伊的眼睛。

    “钢——”

    “你——”

  罗伊做了一个浮夸的“请”的手势,立刻收获了一个白眼。爱德华说:“你都不觉得无聊吗,大佐?这里除了树就是雪,还黑漆漆的。”

    “工作就是工作。太松散了,钢。”

    “现在又不是无关人员啦?”罗伊懒得搭理他,爱德华又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比拿可女士跟我讲过你小时候的事,在树林里玩得满身是泥,又在睡午觉时不小心滚进小溪里,诸如此类。”

    “连这个都告诉你了!那个蒜头老太婆——等下,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你走路的时候像只兔子,快蹦起来了。是开始怀旧了,还是没见过雪?”

  他总是很擅长在三言两语之间让爱德华抓狂。

  一阵指向不明的骂声之后,爱德华撇了撇嘴:“利塞布尔确实很少下雪。不过在德国还是见过的。”

  罗伊想,这也是梦吗?如果这只是他自囚于黑暗中太久而催生出的遐想,那未免也太梦幻、太详尽、太让人放松了。他几乎就要忽视理智的抗议,相信爱德华确实能通过某种方式回到他身边,和他在巡逻途中小声交谈,讲述另一个世界的风光。毕竟连人造人和长生不死的幽灵都是真的,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呢?

    “你上次说,要把德国的事情告诉我。”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哦……对,没错,”爱德华愣了一下,“我穿过门之后,到了一个刚经历过战争的国家。现在我住的地方叫慕尼黑,很难读吧?”

  罗伊漂亮地模仿了一次他的发音。

    “嘁。那边没法用炼金术,也没人相信这个,但他们也相信科学,不过偏重机械方面的。”

    “你说的火箭工程也是机械方面的吗?”

    “对,其实就是个能飞上天的驾驶舱,”爱德华的炼金宅本质又冒出头来,“不过是能突破大气层的那种。我之前在跟着导师朋友研究怎么产生足够的动力,以及用什么材料才能让舱体稳定承压——说实话,只要让我碰一下那个金属壳子,再让大佐去打个响指就行了。”

  罗伊笑了一声。“这不是已经理解原理了。没有其他方式做出这样的材料?”

    “制造技术跟不上,”爱德华把手插进风衣口袋里,他竟然一路上都没抱怨过冷,“而且我现在没再跟进这个了。”

  他看向罗伊的眼睛如同秋日落叶。“阿尔方斯他们追寻的天空的尽头——宇宙,并不是门的对面。我根本就搞错方向了。”

  他们走过一个缓坡,脚边散落着被雪压折的枯枝败叶。树林比先前稀疏了一些,阴郁的树干间时而漏出远处的连绵群山,白雪披挂,晨光正从山后侵染将尽的夜色。四下幽静,一如既往冷冰冰地下指示也太愧对风景了。罗伊说:“阿尔冯斯?我听说他还在达布利斯。”

    “这个,”爱德华的声音果然紧张起来,“是阿尔方斯,拼写不一样。他是……他是我的同学兼室友。对了,我们住的地方还有间花店,你绝对想不到店主是谁。”

    “愿意和我去听歌剧的美女,我猜?慕尼黑不会没有歌剧吧。”

  爱德华神色古怪。“大佐,还是算了吧,那片街区的巡警会考虑一枪崩了你的。他心肠倒是不坏,只是变得喜欢找我麻烦了……”

  他忽然安静下来。缓坡的尽头,雪原茫茫,封冻的河流蜿蜒而下,向日出之地不停延伸。天光渐明,月亮隐没,虚无的白色像要吞噬天地。他们在及膝的雪里走着,被虚无怀拥,仿佛世上仅存的两个人类。

  光线箭矢般刺向他们。爱德华眯起眼睛,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罗伊想,这也是梦吗?他感受着袖口细小的力度,仿佛爱德华从未离开,而是如约夺回了身体,正悠闲地盘算着漫长的将来。仿佛他还没有失去所有,仍有实现旧日野心的力气和底气。是了,如果失信的只有他一个人,爱德华一定会揪住这一点嘲笑他一辈子。

  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片雪原的。在醒来之后——

  罗伊已经确信这是个梦了,正如他现在确信爱德华还活在门对面的某个地方,并且总有一天会一脚把门踹开,大闹一场,惊动所有等着他的人。就算为了麻烦的再会,他也必须拿出点大人的样子。

    “这条河是布里克斯的边界。”罗伊说。他们沿着河继续向前走,身边是宽广的白色平原。日出之前,他们聊了德国的歌剧院,聊了贵得要命的咖啡,聊了罗马尼亚的进修课程,聊了激动人心的模拟发射测试。在他停滞的时间里,爱德华的生活仍在继续转动,仍然那么热烈。罗伊在护耳帽下不禁微笑起来。

  可是他抬头看了一眼,说:“月亮消失了。”

    “还没有,”爱德华看着他的眼睛,“星星还没有消失。”

  罗伊停住脚步,身边只剩下无垠的雪地。



  爱德华,爱德华先生,爱德华·艾尔利克——

  海德里希举着一张演算纸,第三次喊了他的名字。爱德华终于放下了报纸。

    “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他扫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接过那张前半面规规矩矩写着化学式,后半面突兀地变成炼金结构式的不明草稿,摸了摸鼻尖。“抱歉,刚才走神了。我重新写吧。”

    “算啦,我自己来吧,”海德里希已经拿出了新的演算纸,“你最近是不是累着了?总是心不在焉的。白天永远有事出门,晚上又嗜睡得厉害。”

  爱德华咕哝一声,盯着桌上的报纸。一个小版块上的“极北之地协会”被圈了出来。

    “我没事,”他还是解释道,“只是最近在调查一些事情。”

    “又是炼金术?可以理解你对历史感兴趣,但也要认真对待现代科学啊。”海德里希顿了一下,放下笔,转过头看向他,“等等,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爱德华正在勾出那篇报道里的几个人名。

    “你没有瞒着我谈恋爱吧?”

  爱德华震惊地抬起头,像只被引擎声吓到的猫。“什——不是,你到底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很简单,你痴迷炼金术、到处搜集资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最近才开始魂不守舍的。我知道你很理智,没有突然中邪的可能性,所以这就是剩下那个答案了。”海德里希耸耸肩。

    “教授会为他得意门生的精彩推理流泪的,”爱德华冲他呲牙,“我没有!我只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诉苦对象。”

    “修改措辞对我没用。”海德里希不以为然地抱起手臂。

  爱德华只得继续:“他知道我在说什么。混蛋老爸失踪之后,第一次有人能跟我聊聊利塞布尔和这边的事情,还告诉我不少布里克斯的地理知识。这边甚至没有跟他长得像的家伙。”

  海德里希严肃地点头。“所以你和这位三月兔谈了谈梦境王国里的时事。”

    “也没有……上次我们在说街口餐馆里的香肠有多难吃。”

  海德里希看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我已经看穿一切了。爱德华有点烦躁地说:“就像你是德国人,所以你免不了喜欢啤酒,而我是亚……总之,我完全有正当理由和三月兔一起散个步!”

    “三月兔”这个滑稽的称呼让他耳朵微微发烫。

    “不用再解释了,爱德华——”海德里希哀叹一声,又像是把自己呛住了,咳了好一会儿。他努力平复呼吸,遗憾地说:“……早知道我也先交个女朋友了。”

  听到这句话,爱德华苦笑起来。“写你的算式吧,阿尔——方斯。”

  他又低头看向报纸。

  爱德华最近的确很忙。

  两个月以来,他梦见罗伊的频率一直在降低。最初是每天晚上,后来变成隔几天一次,再后来是一周一次,而他上次回到那间木屋已经是十六天前的事情了。爱德华找不出梦的成因,却能笃定新的变量已经出现了——极北之地协会,在机械发达的时代仍然高调宣扬炼金术的神秘组织。在梦的连接持续衰弱的同时,他们出人意料地活跃起来。无论他们目的如何,爱德华都认为两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他白天去学院和啤酒馆里探听消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以免打草惊蛇,晚上则不厌其烦地逼迫自己入睡,但昏乱的梦境总是没法让他如愿以偿。有一次他甚至尝试听从海德里希的建议,用牛奶助眠,不过得到了完全的反效果。

  那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眠被光怪陆离的梦境纠缠着,像一只手在不停地打捞他的记忆,在他脑海搅出混沌的潮汐。他梦见罗伊,却不是那些夜间的会面。他梦见东部的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发梢,像喑哑的黑丝绸;废墟里烟尘飘散,他用拇指抹去脸上的灰,黑眼睛倒映着指尖迸发的火光;他的笑,轻佻的、讽刺的、宽容的、放松的,和在壁炉前听他抱怨金属义肢的脆弱时,那种悠长又怅然的微笑;他的手,和雪地不相上下的苍白,在布里克斯的平原上牵住他的手指。爱德华感觉下一秒真理之门就会在那片虚无的白色中霍然洞开,可他只是睁开了眼睛,盯着慕尼黑公寓的天花板。

  他没再试过海德里希的烂点子。

    “阿尔方斯,”爱德华有点没好气地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赫斯’这个名字?”

  海德里希笔下不停。“赫斯先生啊,来过研究所几次,对我们的课题很感兴趣,说是会去嘉年华。”爱德华在笔记本上把这个名字和“豪斯霍费尔”连在一起,海德里希又补充道:“不过他有点奇怪,我从没在历史讲座以外的地方听到‘雅利安人’这个词被提到这么多次。金头发蓝眼睛跟推进器能有什么关系?”

  爱德华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还记得伊修巴尔吗?”

    “那个……啊,想起来了。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爱德华,红眼睛可能是白化病的症状,而这是不可能和棕色皮肤同时表现的——”

    “不是这个,”爱德华打断他,“我没和你详细说过,但他们……经历过非常可怕的事。残酷的灾难。把它称作战争都太不公平。虽然起因是某个自私的混蛋,但他们的外貌和信仰也曾受到攻击,就像、就像最近经常能在广场和餐馆里听到的那样,只不过反了过来。”

    “你会不会担心过头了?我是说,我能感受到焦虑情绪在弥漫,这个国家也许马上就要迎来一次冲击,但是……你会不会把梦——记忆里的痛苦带到现实中来了?你现在很紧张,爱德华,你平时也不是关心政治的人。”

  笔尖擦过纸面的细微声响不知何时消失了。

  爱德华说:“我很冷静。我确信自己不能嗅到地狱的硫磺味,却仍袖手旁观,否则我不是毫无长进了吗。”

  海德里希用笔尾压了压眉心。听闻灾难的前兆对谁来说都不轻松。

    “就算……就算你说的没错,你打算怎么做?”他问道,“你学的是火箭工程,不是炼金术,更不是魔法。你怎么影响即将到来的……一切?”

  爱德华眼前浮现出中央市车站的蓝色军装。伊修巴尔废墟,东方司令部,大总统府;利塞布尔,里奥尔,中央市。他露出惯有的自信笑容:“别小看我。”

  他的视线下移,停在错落地记着人名地名的笔记本上。也许这其中就有他的归乡之途。在门的另一端,有他的亲人,有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有永远看不腻的风景,有迥然不同的历史和未知……也有不会在天明时分消散的梦。

  但他必须稍晚再收拾行囊了。

  门不会放任他短途出差似的来回穿梭,他也不能在山雨欲来时一走了之。爱德华又在“赫斯”下面加了几句标注,感觉喉咙发苦。或早或晚,他终会找到开门的方法,如果能完全依照他的意愿,那他会在尽己所能、保护最小范围的人之后,再将其开启。爱德华第一次闯入这个世界时,血流成河,遍地硝烟,建筑在轰炸中坍塌,孩童哭着从梦中惊醒。他不希望厄运重临,而且这次,他不得不一个人面对了。

  那间木屋还会不会出现在爱德华的下一个梦里?

    “爱德华。”海德里希叫了他一声,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转过头去。

    “什么?”

    “没什么,只是,”海德里希的蓝眼睛映着温暖的灯光,“好像我热爱的一切终于与你有关了。我很高兴。”



  那天晚上没有下雪,月亮和云层都躲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他们站在木屋门前,银河在他们头顶清冷明亮,旋转的轨迹微不可察。从什么时候开始,牵着爱德华的手变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罗伊想,既然是梦,就让两个世界之间唯一的联系再紧密一些吧。

    “难得是晴天,没有风,能见度又不错,真要发射火箭就会选这种日子。”

    “是吗?”罗伊抬头看向夜空,“我只看出了星座和它们代表的炼金符号。”

    “挺好的。那边连星座都和我知道的不一样。”爱德华抱怨道。

    “也许对那边的人来说,星座有其他意义,至少不是炼金术方面的。”

    “对啊,对啊,”爱德华说,“他们认为每一颗星都是个球体,我们所在的地方也是球体,所有星球都撒在宇宙中,像盘一辈子都吃不完的巧克力豆。”

    “你是想吃甜食了吗?”

    “……没有!”

    “目前还没有报告说炼金术的研究课题向天空发展。地面资源的使用效率非常高,留下了足够多的谜题,比起宇宙,炼金术师最好奇、最接近完全未知的领域还是生命吧。”

  爱德华冷哼一声。“等我回来还是换换潮流吧,禁区越研究下去,只会越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然后越狂妄。”罗伊补充道,“理解、解构、重构的技巧足够让炼金术师自诩为神明了,但实际上只是世界上很微渺的一部分而已。”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你可以免遭一个月荒岛求生了,大佐。”爱德捏了一下他的手掌,“不过我后来发现,就算只是很微渺的一部分,也有我能做到的事。我能通过因果连结,慢慢地改变这个世界,就像把自己的能量融入物质循环,去影响它。”

  罗伊安静地听着。今晚爱德华一直都没有松开他的手。

  晴朗的星夜里,罗伊却感觉一场雪崩正向他袭来。

    “对于……两个世界,这种联系都是一样的。”爱德华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雪山泛蓝的脊背忽然崩裂,巨大的雪块滚落下来,裹挟着他,没过他、爱德华和木屋的屋顶。积雪涌进他的鼻腔和耳朵,他几乎失去感官,在一片寂静中,他又是孤身一人了。罗伊仅剩的感觉便是冷。

    “你遇到什么了?”他艰难地开口。

  爱德华抬起头,直视着罗伊。“伊修巴尔。我不能看着它在我居住的地方再发生一次了。也许我很快就能回来,我现在正前所未有地接近开门的途径——但我必须推迟。那意味着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这样见面了,大佐。”

    “我知道,”罗伊说,“我注意到频率了。但我——我不知道原因。”

    “我尝试了一切我能想到的办法,但是……”爱德华开始攥紧拳头。他放开了罗伊。

  罗伊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梦。没有对现实造成任何影响,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而获得的意外之喜,当然也能被毫无理由地收回,带着他数个夜晚的愧疚与温柔,被几个小时后的日光驱散。他现在只想给爱德华一个拥抱。

  于是他这么做了。他已经习惯了爱德华身上陌生的工业气息,只是搂紧了他单薄的肩膀。他想,他的肩膀比以前宽了,他长高了好多,他的金发和想象中一样柔软。

  过了一会儿,罗伊垂下目光,温和地笑了一下。“你刚才说,今天很合适发射火箭?”

  爱德华闷闷地点头。

    “等我一下。”

  罗伊再从木屋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把叉子。他把它抛给爱德华。“钢,火箭到底长什么样子?”

  在抛物线截止之前,爱德华已经双手击掌,稳稳地接住了它。落在他手掌上的是和海德里希的设计图上一模一样的金属装置,只是袖珍了许多。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他在半空中一下一下地掂着火箭模型。

  罗伊看准时机——打了个响指。

  火箭模型在垂直位置忽然被火焰捕获,先是停滞了片刻,随后稳定地、飞快地上升。越过雪地,越过夜空,越过时间,越过世界。耀眼的火光像是星辰集会,邀请一枚小小的金属的梦成为它们永恒的一部分,永远见证了无痕迹的此时此刻。

  它上升着,远远地离开布里克斯的平原。雪是白色,山是黑色,夜空也是黑色的,只有凝望夜空的爱德华是金色,像一颗被偷走的太阳,只照亮罗伊一个人漫长的夜晚。他现在要把太阳还回去了,就算孤独会使他黯淡,但坚强会让他一直灿烂地燃烧。

  这是他想要保护的太阳。

  爱德华转过来的时候带着点笑:“发射原理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等你回来的时候再纠正我吧。”罗伊说着,朝他伸出戴手套的右手。

  就像那个夕光满天的傍晚那样,爱德华用他装着金属义肢的右手,在他手心轻轻拍了一下。细微的振动落在罗伊的手心,他想,他还是会整夜整夜地梦到他。

    “你就等着吧,大佐!”

  爱德华朝他呲牙一笑,紧紧地扣住他的手指。



  他手里被塞了一束花。可是店里并没有人。他茫然地站在花店门口时,路旁的巡警似乎向他敬了个礼。可是当他看过去,那里只有条空荡荡的小巷。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除了爱德华和他蓝色的敞篷车。

    “你在磨蹭什么啊,大佐?”他冲罗伊招了招手,“上车!”

  他坐进副驾驶,那束花似乎把爱德华逗笑了。“我们去哪里?”他问道。

  爱德华已经踩下了油门。“不知道——”

  向前飞驰,向前飞驰。

  他们驶过爱德华每天经过的石板路,贵得要命的咖啡和烘焙面包的香气扑面而来,伴随着车铃、街头艺人和报童的声音。一位女士的鞋跟挂住了长裙。一个医生面前摆着一整排爱德华同款义肢。一根滋滋冒油的白香肠穿着侍应生服站在招牌前,朝他们鞠了一躬,这实在有点诡异。“每次我点啤酒他都要瞪我,所以我从来不给他小费。”爱德华咕哝了一声。

  他们驶过爱德华经常去的图书馆,罗伊惊讶地看着汽车跃上台阶,堂而皇之地冲进图书馆大门,一头扎进了书架里。字母、数字和符号组成的公式在他们面前浮动,弯弯绕绕的德文理论环绕在四周,光线和旧书页一样泛着黄,洒落在闯进知识殿堂的不速之客头发上。爱德华的笔迹突兀地出现,像在唱诗班里扯着嗓子吼爵士调,潦草的英文扭成一扇颤巍巍的门,将他们送了出去。

  他们驶过一片幽暗,周围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他们被巨大的球体包围了。爱德华指着其中一个圆形奶酪说:“这是月球,阿尔方斯每个月要至少念叨它一千遍。”他们继续向前,星球的颜色和形状有了更多变化,黑暗也更深邃了。罗伊说:“我们走得太远了。”于是夜幕被人拉开,他们撞进一间电影工厂,把布景弄得乱七八糟,热带雨林里的植物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从门口逃走前,罗伊看见一只戴着怀表的兔子正用爪子擦出火焰。爱德华装作在哼歌,没有看他。

  向前飞驰,向前飞驰。

  他们终于回到正常的道路上,左右是空旷的田野,一群吉普赛姑娘站在土路边等着搭便车。吹在他们脸上的风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罗伊觉得他们能就这样开往世界的尽头。

    “反正是梦吧。”爱德华凑近他身边。

  反正是梦吧,罗伊想,任由爱德华在他嘴唇边停留了许久,最后窃笑着吻上他的眼罩。

  为此他们差点撞到栅栏上,罗伊赶紧伸手帮他控住方向盘,但他们的车更彻底地向田野里歪去。半人高的野草从车门边伸进来,他们不管不顾地继续行驶。

  向前飞驰,向前飞驰——



  他做梦了。

  晨光移过窗户,移过枕头,移到罗伊的右手上。

  他久久地、久久地看着那只手。



FIN



P.S. 哈勃克和菲利在拜访罗伊的路上捡到一把叉子,随手放在了车后座。过了一段时间,罗伊重新回到中央司令部任职,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袖珍火箭。其实那个金属壳子完全是乱做的,不过一直没有人纠正他。




作者:

我一开始只是想发糖,因为罗伊那样一个人主动要求去边境的雪地里,真的太孤单了。后来我发现香巴拉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否则豆在03的成长,佐在03的经历就全都不算数了,他们理应共享伤痛和期许,即便必须分离。所以我想通过梦,让佐早一点宽恕自己,豆一个人在那边也不会孤立无援,而是有一个真正理解他的人。

其实“如何变得亲密”是个非常重要的部分,两个孤独疲惫的人一起取暖能淡化很多过往的限制。但我能力有限,表达得不清不楚,我自己也很生气,不过这就是此时此刻我所想的,我必须把它记录下来。入坑很晚,不知道我流阅读理解会不会有点迟,总之感谢阅读!

(让我赶紧去翻emily老师的小甜饼缓缓

不羡仙

你我明明都知道到底怪谁💤

“群众没有真正渴求过真理,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会充耳不闻…凡是能向他们提供幻觉的,都可以很容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凡是让他们幻灭的,都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勒庞 《乌合之众》


“群众没有真正渴求过真理,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会充耳不闻…凡是能向他们提供幻觉的,都可以很容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凡是让他们幻灭的,都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勒庞 《乌合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