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壳驼】我们为什么要睡觉
麻浦双c,严父慈母,全文1w7
“幸好啊,你的手曾落在我肩膀。”
01
是怎么变得亲近的呢?金赫奎自己都没太搞明白。从麻浦高中到职业岁月,跟李相赫加起来没说过几句话,却如此顺理成章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更离谱的是他甚至没觉得突兀,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岷析知道后吓坏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再来找他,对此李相赫显得比他更无辜,不知道啊,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要说契机的话,应该是金赫奎入伍前,三兄弟一起去火锅店,被服务员领到位置上才发现斜对面桌子已经坐了熟人,Kkoma监督跟Faker选手相谈甚欢。
出于礼节打过招呼,岷析就旁若无人贴了过来,抱着他说赫奎哥,离开之...
麻浦双c,严父慈母,全文1w7
“幸好啊,你的手曾落在我肩膀。”
01
是怎么变得亲近的呢?金赫奎自己都没太搞明白。从麻浦高中到职业岁月,跟李相赫加起来没说过几句话,却如此顺理成章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更离谱的是他甚至没觉得突兀,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岷析知道后吓坏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再来找他,对此李相赫显得比他更无辜,不知道啊,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要说契机的话,应该是金赫奎入伍前,三兄弟一起去火锅店,被服务员领到位置上才发现斜对面桌子已经坐了熟人,Kkoma监督跟Faker选手相谈甚欢。
出于礼节打过招呼,岷析就旁若无人贴了过来,抱着他说赫奎哥,离开之后我会很想你的。
金赫奎艰难抽出胳膊拍了拍他的背,你最好是吧。
他感觉到李相赫似乎往这边瞟了一眼。
抬头看去,才发现Kkoma监督边接电话边穿外套,应该是遇到了突发状况,但没忘记和他们也说了一声再见。
这样Faker就是一个人了,虽然他好像很习惯独来独往。
岷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站起身,主动坐到那边去,问相赫哥呀,要一起吗?
下次吧,李相赫果不其然拒绝,今天已经快吃完了呢。
金赫奎甚至偷偷松了一口气。
嗯,挺好,本来也不熟。
他很有一套自己的择友标准,可以来者不拒,但不是谁都有资格在金赫奎心里占有一席之地的,更何况李相赫看上去也完全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
岷析又跑了回来,翻开ipad,十分流畅地点起了菜,嘴也没闲着,问东问西,还要抢金光熙的可乐喝。
哥呀,社区服务具体要做些什么呢?
哥呀,你们都退役了我怎么办啊?
哥呀,我们以后不会不亲近了吧?
金赫奎有点走神,他好几次侧头去看斜对面的人,但李相赫连眼睛都没抬过,专注吃着东西,把锅里的菜都捞得干干净净。
真是……与众不同。
02
那天金赫奎被小孩子吵的头疼,回到家早早躺在床上,睡前最后查看了一次手机。
然后他睁大了眼睛。
kakaotalk上躺着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
十数年彼此都没说过话的聊天框里,李相赫祝他一切顺利。
金赫奎没有立刻回复,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摁灭了手机屏幕。
这些年在日积月累的精神负荷里他始终睡不安稳,入眠困难,觉又很浅,白天经常昏昏沉沉,跟队伍里精力充沛的崽子们格格不入,只能暗自羡慕,年轻真是一份太宝贵的财富。
但今天不太一样,金赫奎好像也回到了没什么烦忧的少年时代,那时他还在麻浦高中,上课,作业,英雄联盟,白天为理想搭筑长阶,黑夜被睡意温柔吞没,硬要说有什么不如意,大概就是李相赫。
总有人问他你就是那个玩游戏也很厉害的年级第一吗?金赫奎开始还能耐着性子解释两句,后来烦不胜烦,不是,没有,不认识。
然后就迎面撞上了李相赫。
那是一条铺满了木槿花的回廊,绿植遮天蔽日,盛夏随风作响,寒冬盈白一片,纷纷扬扬的雪花会轻轻落在他们的肩膀上。
玩游戏也很厉害的年级第一主动和他打了招呼,甚至会简短聊上几句,远比之后悠长的职业岁月来得亲密自然。那时李相赫真的很年轻,普通男孩的长相,不太出众的发型,远没有练就如今稳重内敛的气质,笑容甚至有些张扬。
金赫奎想,自己也一定幼稚的要死,怎么就这样在梦中相见了呢,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还特意往李相赫身后张望了一眼,整个回廊只有他们两个人,确实没见到什么追着李相赫跑的女孩子。
他骗人的吧?
后来传出李相赫要去打职业的消息,同样有队伍试训了金赫奎,离开学校那天他整理好了所有书本和文具,跟好朋友们拥抱道别。
回到家才发现脸书上收到一条李相赫的消息,你还在学校吗?
不在了,金赫奎回的很简短,在心里说完了未竟之言,相赫啊,我们走了同一条路。
早晨打开手机那句一切顺利依旧醒目的躺在kkt里,聊天日期却昭示着十数年岁月荏苒,人是故人,但花期将过。
谢谢,你也是,金赫奎斟酌了一下,这样回复他。
03
Kkoma监督怎么跟他说的来着?李相赫仔细回忆了一下,哦,应该试着交一些新朋友。
老SKT的列祖列宗基本都进入了人生的下一段旅程,裴俊植裴性雄他们实在分不出太多时间给昔日挚友。难道要去亲近小孩子吗?李相赫对此倒是不怎么抗拒,毕竟他向来没什么前辈架子,但那些崽子好像总是有点怕他,很尊重很依赖这个哥哥,可实在算不上亲近。
金赫奎就是那个时候走进餐厅的,李相赫一抬头就看见了他。
其实还有一个人呢,没有前后辈的身份约束,不被家室所累,和他一样逐星十数年,缘分起于麻浦。
金正均也看见了他们,互相问过好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他想了想,大概也觉得新朋友实在有些难以实现,于是换了个建议,或者去恋爱吧。相赫啊,我知道你享受独处,但亲密关系可以从不同的维度感受人生。
李相赫还没接话,Kkoma监督的手机就响起来,应该是家里出了些状况,需要回去一趟。
他有点歉意地和自己道别,然后去跟岷析他们说再见,金赫奎也终于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接着李相赫开始享受一个人的火锅,岷析叽叽喳喳的声音直往耳朵里灌,把他赫奎哥的事漏了个底朝天,想不听都没办法。
所以有了kkt上那条消息,把“麻浦”不熟的魔法结界撕开一条罅隙。
李相赫不常和人聊天,因此那只羊驼的对话框就长久停留在了kkt非常靠前的位置,这也保证了他们十天半个月一次的沟通频率。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话题大多围绕家里的小动物,偶尔聊一聊比赛,李相赫休息时甚至给他弹过一段钢琴,李斯特的爱之梦。
后来T1再斩春冠,金赫奎主动发来消息,岷析又夺冠了呢。
李相赫回,是只有岷析拿了冠军吗?
金赫奎笑起来,继续打字,好吧,也祝贺你,祝贺你们的又一个冠军。
神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发问,岷析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他说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赫奎哥才行。
金赫奎回,是只有岷析喜欢我吗?
相赫啊,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完成兵役后他们头一次约了只有两人的局,还是当年偶然相遇的海底捞,谈及一些今后的打算。
李相赫说去年手伤有些严重,总是缺席比赛太影响队伍,所以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他的语气听不出落寞,好像也没有阔别赛场的不舍,只是单纯陈述着事实,和讨论天气那样寻常。
嗯,金赫奎一向对未来没什么打算,只是顺着他的话接,我也想休息一段时间,经常睡的不太好,感觉需要一个放松的环境。
话说出口他才重新回过头思考,好像,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然后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静静等待锅底沸腾。
把蔬菜倒入锅中时,金赫奎终于开口,相赫啊,现在他叫这个名字已经不会觉得烫嘴了,语气松弛而温和,你想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04
后来装修被抬上日程,李相赫还是一贯的公事公办,拿着样板图来询问他的意见,金赫奎仔细翻了翻,然后说相赫啊,这个样子是不是太严肃了,窗帘换成暖色调吧,还有柜子,可以做成内嵌式,这样空间大一点,能放得下你的奖杯和书。
对此李相赫全盘接受,按照金赫奎的意思让装修公司做了几处更改,等一切尘埃落定又是一年初春。搬家那天阳光正好,工人替他们抬了大件,李相赫手里捧着一沓没有收进箱子的乐谱,金赫奎……金赫奎抱了一只玩偶。
是一只大狐狸,拖着七彩斑斓的尾巴,完全按照李相赫的审美设计而成,那年粉丝在他定下阿狸皮肤后送来了这样一份礼物。
金赫奎把狐狸摆在了博古架最醒目的位置,问这里怎么样啊。
嗯,李相赫说,都可以。
金赫奎笑了,等安置好了奖杯和书本,他又在空余处放了几只大脸猫,还有粉丝送的小企鹅和羊驼,最后打开顶部的灯,满架子的收藏品都笼罩在了暖黄色的光影里。
很好看啊,李相赫由衷夸奖,像是在家里了呢。
搬家让脆弱的羊驼疲惫不堪,但夜里翻来覆去半天依旧难以入眠。书房的灯始终亮着,那个精力充沛的人还在调试新电脑,他在玩什么呢?大约又是极其考验耐心的jumpking,前些天还说过要找汭燦打星际,也不知道约到没有。
金赫奎赤脚下地,也进了书房,两手撑住电竞椅,大大方方在李相赫身后观战。
他居然在玩英雄联盟。
已经快要赢了,李相赫狂pin中路兵线,只要有人t一下炮车,二十秒内这把排位就会宣告结束。
但队友显然不这么想,于是李相赫眼睁睁看着炮车被防御塔吞掉,有点可惜的啊了一声。
金赫奎心里一紧,他有点悲观,开始胡思乱想,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吗?已经决定休息了,严格来说都算不上在役选手,为什么依旧要拿Faker做局,不许他赢得排位,连一把游戏都不能好好打。
但其实没有,队友们单纯觉得拿到大龙更稳妥一些,最后用buff上了三路高地,对面水晶爆炸,只是比李相赫的原计划晚了两分钟。
金赫奎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李相赫又点了下一把排位。
金赫奎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质问道,你不是说睡前看太久电子屏幕会影响睡眠质量?
书里说的,李相赫没忘记补上后半句,但我不会睡不好。
金赫奎气结,懒得管他,一撑椅子就要起身。
李相赫最终还是叉掉了排队界面,迟疑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今天手好像有点难受。
感觉不太妙。
05
李相赫躺在床上开始复盘失误,一定是因为搬了太多东西,试了钢琴又试了电脑,而且狠话放早了,不该跟赫奎说自己一向睡得好,果然人还是要谦逊一些。
嗯,上次就是不太谦逊输掉了决赛呢。
年轻时过度消耗带来的反噬往往伴随余生,李相赫终于体验了一次金赫奎的辗转反侧,当然他没什么精神方面的超负荷,纯粹就是疼的。
明天去找理疗师?
“嗯。”
金赫奎不会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主动问他,那个,我开车送你去吧?
“嗯。”
真是太亲近了,羊驼暗自诽谤,互相不再说敬语之后,连谢谢都省了。
不知道谁先睡着的,但彼此都不太安稳。金赫奎又梦见了以前发生过的事,那是一段T1的采访,画面里主持人正眉飞色舞地说些什么,而Faker选手难得没有直视镜头,他悄然将手背在身后,揉捏着作痛许久的腕骨。直到话筒被递到跟前,李相赫才用左手接过来,而他的右手自始至终都藏在队服袖子里,好像很不希望被人注意到。
金赫奎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伤也疼了起来,他悄悄按住了右手同样的位置,从小臂慢慢按摩到指掌,再抬头时,李相赫的镜头早已被切走,变成了山呼海啸的观众,还有与伤痛共存的掌声。
金赫奎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难得李相赫还没有醒,他的睡相很好,没有多余的动作,睫毛温和地垂下来,投下一片黎明的光影,像沉睡的神祇那样宁静。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李相赫的右手上。
这应该是全世界最值钱的手了,万金相托,承载希望,力挽狂澜,受人敬仰,更是用十数年搭建出了一整个王朝。
但此刻看起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普通也很珍贵啊,金赫奎想,只要他不再疼痛。
06
柳岷析还是忍不住来了,怎么可能忍得住,这里有他最喜欢最信任的哥哥,独自打比赛的日子想他们想到发疯。
好吧,也不能算一个人,文炫竣崔祐齐他们都在,可是这帮家伙好幼稚啊,居然一天到晚问他要怎么办,完全没有在哥身边的安全感。
从理疗师那里回来李相赫就看到家门口蹲着的小狗,见了人蹭一下站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哥呀~”岷析开始撒娇,“赫奎哥呢?”
李相赫说,去超市买零食了,你先进去。
小孩有点拘谨,李相赫告诉他,冰箱里有饮料,你自己选。
岷析拿了一罐可乐,堪称孝顺的扯开拉环递过来,哥的手好点没有?
李相赫回答,今天好些了。
那还可以回来吗?岷析想问的,但又觉得现在不合时宜,离开Faker选手后比赛永远输赢难料,他忽然对未来无比忐忑。
不过金赫奎回来小孩立刻不丧了,暂时丢掉所有烦恼,从购物袋里扒拉出一条巧克力,剥开包装举到他哥嘴边。
金赫奎就从善如流咬了一口。
岷析就着他咬过的地方啃完了这条巧克力。
为什么一口的东西要这样吃来吃去,李相赫完全忘记自己只用一听可乐请客的事,决定明天多买一点巧克力回来,嗯,要让赫奎付钱才行。
柳岷析已经再次成为了Deft选手的魔法悠米,半个身体都窝进他怀里,开始讲从粉丝那里听来的笑话,选手们的八卦,还有新pick的女团,最后把要来的签名照举给他哥看。
什么啊,金赫奎没什么感觉,现在idol年纪都太小了,还是小孩子呢。
岷析开始冒犯前辈,“Faker选手年纪不小噢。”
“哥啊~你为什么从前,和相赫哥不亲近呢?”
李相赫闻言也抬起头,安静又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等待一个答案。
金赫奎摆烂往沙发里一靠,都说了是对手了,亲近个鬼啊。
他在神明光环下的职业生涯,尴尬捆绑的官方活动,以及输给SKT的每一把比赛。
不甘的少年,迈不出的脚步。
“不过幸好,最关键的那场赢了回来。”
在那一天我同时失去了你们两个,金赫奎说,我的人生从没有那么完美过。
李相赫难得加入了他们的对话,所以是赫奎不愿意啊。
岷析笑作一团,仗着得宠开始无法无天,噢,他还抢了你的麻浦king。
也不能这么说吧,金赫奎正色起来,毫不吝于赞赏,相赫啊,本来就是很耀眼的。
岷析配合当起捧哏,毕竟那是Faker nim~
这些年夸奖已经听得太多了,但李相赫还是无措地挠了挠头,耳朵有点红。
07
岷析没有呆很久,他说晚上约了崔祐齐吃烤肉,还有几个上场没多久的小选手。
“他们也很想见哥,”柳岷析象征性问,“要一起吗?”
“不去。”两人异口同声。
金赫奎想,全是小孩子,前辈去的话要怎么尽兴呢?尤其还是他们这种老成文物的前辈。
李相赫就是单纯觉得一群人围在一起吃火锅吵闹又耗时,完全不如弹琴看书那样令人愉悦。
然后岷析就自己跑掉了,头都不带回的。
金赫奎吐槽,小孩都这样,需要的时候哥啊哥叫个不停,心情好了还不是马上跑去找玩伴,谁还记得你是哥。
李相赫纠正,岷析已经不小了。
二十好几了呢,金赫奎有点感慨,他们已经三十岁了啊。
三十岁的哥哥晚餐煮了年糕,捧着碗各据餐桌一边,依旧保留着年少时的吃饭习惯。金赫奎细嚼慢咽,先喝一口暖乎乎的汤,把萝卜桔梗都尝过一遍,然后才夹起年糕送进嘴里。
李相赫吃的快一些,但非常干净,食物残渣不会漏在桌面上,还总能适时伸出筷子帮金赫奎分开粘在一起的苏子叶。他吃完以后把用过的餐具整齐码在一边,然后安静地等待同伴。
金赫奎说,相赫啊,你的吃饭习惯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以前?麻浦吗?
不是,那次美国的季中赛,在酒店吃早餐,你也是这样等着队友。
吃完就要去比赛现场,我们还互相说了早安。
李相赫想起来了,2015塔拉哈西,春秋鼎盛的SKT。
那天是决赛,他要面对当年势不可挡的Pawn将军,金赫奎在他对面,已经带着出道不久的小辅助打穿了无数下路。
十九岁的李相赫从没觉得自己会输,高开高走的人生,天赋与机遇共存,他像出鞘的新刀,凌厉又凶狠。
Faker选手年轻时甚至会有一些作为天才居高临下的困惑,为什么有人挣扎一生都捧不起那个奖杯?这个游戏有如此困难?
比赛时他从不把对手具象成某一个人,连英雄本身都会被他的思维精准肢解,由qwer四个技能,不同的cd时间,以及带有的天赋和出装组成。如果硬要看id也只是为了了解对手的职业习惯,在他这里每一个细节都足以成为突破口,只要抓住就能为队伍撕开一条势不可挡的路。
当时的比赛远没有如今的伤害溢出,优势的建立往往更依赖团队配合,选手很难有特别出众的个人表现,但他的乐芙兰在此之前未尝败绩。
然后遇到了那个春天的EDG。
“SKT输掉了,”李相赫说,“你们选的阵容在之前的训练赛里都没怎么用过,很厉害啊。”
金赫奎回答,因为我认为这样可以赢,队友也觉得可以赢。
AD总是如此,经验与天赋都成了直觉的一部分,感官总是先于理智动手。金赫奎不太权衡利弊,做出的决定大多遵从心意,可能坠入谷底,但也经常满载高光,结果好坏都有,但没关系,能享受这样一个过程他已经足够感激。
那是金赫奎第一个国际大赛的冠军,仔细算起来在他的大满贯生涯里,李相赫及其队友实在是非常尽职尽责的反派,为他的浪漫传说增光添彩。
想到这里金赫奎笑起来,“今天我也觉得能打败你。”
“谁说的?”神不认,“上次solo你就没有打败我。”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干扰我!金赫奎说,可以重新来一次,等你的手好起来。
李相赫十分较真,我们可以再solo一次,但不能算重赛,因为上次就是你输了。
金赫奎直接被气笑,他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岷析更亲近我了吗?
其实李相赫早就知道了。
身为高敏感人群的金赫奎是坚韧的,但同时也异常温柔,这与一部分人表演痕迹过重的温柔不同,是以同理心为源头,然后浸透了他的每一寸灵魂血肉。
对此他是欣赏的,赞叹的,也同样会沉浸在这份如沐春风里,但始终不能感同身受。李相赫需要独当一面,需要无坚不摧,需要有点较真和固执,来支撑他的队友。
金赫奎的柔软刚好应和了李相赫最晦涩的部分,不过在打职业的十数年里,Deft这家伙可从来没有对Faker选手展现过一丝一毫的温情。甚至在被问到跟四冠王之间说平语还是敬语时,毫不留情地回答,没说过话。
有时李相赫会有些惋惜,他从不为了过去遗憾,但这时情不自禁萌生出了“要是早点和Deft选手亲近该有多好”的想法,这样他也许能在更加年轻的时候就建立起自己稳定的内核,赫奎也可以免去许多本不必要的内耗和烦恼。
不过幸好也不算太晚,时间对他们严苛又宽容。
“赫奎啊,为什么又愿意了?”
“什么?”
“为什么现在又愿意和我亲近?”
“想追求人生里不同的浪漫。”金赫奎很轻柔地说,“需要李相赫的恋爱指导才行。”
08
家里的生活琐事大多是两人分摊,名字没在同一张首发名单上出现过不代表没有默契。一个人摆弄扫地机器人另一个人就会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他们会一起煮饭,吃完后金赫奎把餐具放进洗碗机,李相赫将台面清理的干干净净。金赫奎忘性大,李相赫就把各类账单取回来,换做十年前他大概会说,你的生活费还没有a给我,但现在多少长进了一点,于是这句话变成了,赫奎啊,家里的电费好像还没有交。
金赫奎不在意这些,会从善如流付掉一切必要开销,然后理所当然在各种缴费表格上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后来他接到一个电话,那边响起温柔的女声,试探性地问候金……赫奎先生?
那天羊驼刚刚睡醒,脑袋还有点懵,开始仔细回忆自己是不是又因为健忘欠下了什么费用,礼貌回答,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女声放松了下来,她说这里是孤儿院,感谢您这几年来的捐赠,孩子们希望见一见各位善良的捐助者,您是不是也愿意?
啊?金赫奎更懵了,你们没有搞错吗?
电话那边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工作人员大概在仔细核对捐赠记录,然后回答,还有李相赫先生,但只留了您的通讯方式。
金赫奎愣了好半天才找回思考能力,他不太顺畅地说,啊,好的,明天我们就有时间,您看可以吗?
到了早上是照例起不来的,李相赫难得打搅了一次他的睡眠,“赫奎啊,今天要去孤儿院呢。”
羊驼还是很困,本打算省掉早餐,但洗漱过后发现餐桌上已经放了三明治,还有温暖的大麦茶,李相赫在客厅的另一边弹钢琴。
就这样走掉的话太不礼貌了,金赫奎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在餐桌前坐下,好半天才咽下去一口面包。
李相赫也不催,专注于琴键和乐谱,一首曲子结束,金赫奎也喝完了最后一口大麦茶。
“我吃完了,走吗?”
不会缺席的三餐,已经戒掉的咖啡,这一年来金赫奎几乎没有犯过胃病,于是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李相赫合上钢琴盖,取了车钥匙,“走吧。”
09
孤儿院在郊区,是个清静的好地方,女院长礼貌表达了欢迎,体贴的没有请任何记者,甚至有些歉意,“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怎么会,”金赫奎笑起来,“正好平时也无事可做。”
活动室里孩子们三三两两挤在一起看童话书,年纪小点的搭着不再崭新的乐高积木,李相赫在有些空荡的书架前停了停,他说,我可以给孩子们再买些书本和玩具。
“这样真是太好了,”女院长十分真诚地说,“我替孩子们谢谢您。”
看见生人孩子们都往这边好奇张望,有些胆子大的甚至主动过来问好,金赫奎拿出零食分给他们——还是上次岷析来没吃完的,小朋友会礼貌道谢,没有人争抢,哪怕对甜食有着藏不住的期待。
但其中有个男孩显得格格不入。周遭的喧闹他充耳不闻,面对着书架席地而坐,手上捧了一个旧款switch,上边的马里奥在天光云影中穿梭,跌落之后就重新开始这一周目,不知道尝试过多少遍,马里奥还是一头栽倒进了月之国。
李相赫就在身后看了他很久。
等再一次游戏结束,女院长才出声解释,今天这孩子过生日,游戏机是收到的礼物。
男孩听到对话声回过头,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然后重新握住手柄,回到了马里奥的世界里。
红帽子小人又一次翻越向前,飞奔着追逐下一个月亮,原本自由而流畅,但男孩忽然心不在焉了起来,他压住按键的手指一紧,游戏再次中断。
这一次他猛地回头,直视了李相赫的眼睛。
“叔叔,我认识你。”
李相赫依旧不太适应叔叔这个称呼,一时没反应过来。
孤儿院的孩子非常擅于察言观色,男孩立刻改口,“哥……哥呀,你是不是拿过很多个世界冠军的Faker?”
李相赫挠了挠头,找补道,“叫叔叔也没有关系。”
然后他示意男孩把手柄递给自己,笑着询问,需要Faker的帮助吗?
有了先例再认出金赫奎就变得轻而易举,男孩拿着最后一块巧克力,小声说了谢谢。
他还偷偷告诉曾经的Deft选手,我会借哥哥们的电脑玩英雄联盟,最喜欢AD位,我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过一个凯特琳,上面有着你的签名。
那年你在绚丽舞台上,在万人欢呼里,稚嫩的男孩站在老旧屏幕前,睇来满是憧憬的一眼。
“谢谢,”金赫奎非常配合,“我的荣幸。”
男孩很亲近他,对李相赫就有着难以逾越的敬畏。金赫奎写生日贺卡时小伙子甚至凑过来提要求,哥呀,能不能祝我成为世界第一adc?四冠王递来的贺卡他只敢虔诚接过,然后礼貌道谢,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太过明显的区别对待逗笑了院长,她问,为什么呀?Faker选手很可怕吗?
男孩拽着金赫奎的袖子,目光却映到李相赫身上,然后回答,“Faker是神呀,可以战胜时间的神。”
相赫吗,金赫奎的语气温柔的像叹息,让这个名字又轻轻从唇齿间滚过一遍,相赫呀。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神。
李相赫一样是个有过年少,有过热忱,会哭会笑,也曾对着生日蜡烛许下愿望的普通人。
没有人能战胜时间,岁月总会为你镌刻伤痛,留下遗憾,残酷打磨着曾经光可鉴人的少年心性,用阴霾遮盖倔强不甘的魂灵。
但人可以战胜自己。
所以他像神明。
10
退役之后金赫奎好像开启了截然不同的人生副本,唯一的职业遗留大约就是晚睡晚起的良好作息。日上三竿睁开眼睛,找一部电影,或者听那位弹钢琴,困了就随心所欲地眯一会儿,神经不再高度紧绷。晚上偶尔赴朋友的约,心情好了还会自驾旅行。如果李相赫也在,就有人体贴的跟他换着开车,这时金赫奎就能懒懒窝进副驾驶,他往窗外看去,路边的花大多都谢了,原来春光已尽。
等到盛夏他才再次心血来潮点开了久违的比赛,T1队标下醒目的1-6昭示着孩子们已经经历过一场惨烈的连败。
金赫奎说,今天没有看见岷析啊。
李相赫还在翻书,连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语气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是吗?
金赫奎关掉比赛,小声嘀咕,可能状态不太好。
轮换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李相赫好像对此不以为意,但手里的书半天都没有再翻过一页。
其实T1的前几场比赛他都看了,看这个自己曾经倾注过无数心血的队伍以各种千奇百怪的方式输掉。Keria因为接二连三的失误被下了首发,上一场他坐在教练身边,在队友们又一次被团灭后用手捂住了眼睛,好像不忍再看。
李相赫告诉自己,既然决定休息就要有休息的样子,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把手伤养好的同时也不能再让英雄联盟占据他的全部思维,所以今天并没有打开比赛。
但金赫奎还是转述了意料之中不尽人意的赛果,轻轻叹了一口气。
手中的书页已经被李相赫不知不觉揉出了褶皱,将他的焦躁不安暴露无遗。
作为lck的神,他已经太多太多年没有被负面能量支配过了,上一次大概还是十几岁时第一次沦落去替补席,久违到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产生这种情绪。
但今天卷土重来。
他在担忧队伍吗?还是担忧岷析和祐齐?李相赫无意识握紧拳头,刚刚被理疗师竭力挽救过的手,好像又一次泛起了尖锐而绵长的痛意,沿着胳膊往上爬,几乎让他有一瞬间的窒息。
其实T1从前也经历过很多次连败,Faker有时是首发,有时也坐在替补席,但永远安定而坦然,把所有精力集中在英雄联盟的峡谷里。
职业生涯就像白天与黑夜的轮转,暗无天日的谷底与万众瞩目的高光也随日月交替。学会接受失败摆脱逆境本身就是选手们早期的必修课之一。更何况李相赫久经沙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套法则。
S12输掉决赛之后,队里的小选手个个都垂头丧气,他却稳稳坐在了败者组采访席最中间的位置上,情绪平和条理清晰地诉说着这一场失败,安慰了队伍里的孩子们。他说大家都很努力,没有伤心的必要。甚至恭喜了作为对手的金赫奎前所未有的胜利。一字一句,从容而诛心。
Faker对于失败的处理堪称无懈可击,失落与痛苦在内心深处被快速消解,情绪不再轻易外显,毕竟他早就过了像队伍里年轻选手那样放肆大哭的年纪。
后来金赫奎问他,是因为不想把压力转嫁给孩子们吗?Faker nim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前辈。
也不全是,李相赫回答得很坚定,更是因为已经有了非常非常精彩的过程。
所以告诉自己,不必裹挟于痛苦。
但如果连过程都失去了呢?
曾经的李相赫哪怕几次身处绝境,依旧能拥有近神的从容与沉稳,是因为他始终坚信,命运会掌握在自己手里,足以绝处逢生。
那么现在呢?身体的恢复力早已今非昔比,他的手是不是还能稳稳握住鼠标,在群狼环伺时流畅按出阿卡丽的r和e?
年初跟金赫奎在餐厅约会时,李相赫如此客观坦然地承认了手伤对于职业生涯的影响,他也以为决定休息的Faker选手可以真正做到坦然。
李相赫把自己骗了进去。
对离开赛场这件事,他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
11
金赫奎抽走了他手里的书。
这样恐怖的情绪洞察力甚至让李相赫有了久违的压迫感。他把目光落到东野圭吾的小说封面上,是一幅十分难懂的抽象画,更映得人心乱如麻。
李相赫整理了一下思绪,深吸了一口气,问金赫奎,有时间吗?想一起玩游戏。
steam的,switch的也行,用英雄联盟solo都行,他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金赫奎说好。
书房很大,两人的电脑各占一边,同处一室却互不打扰。
在英雄联盟即将进入游戏的等待时间里,金赫奎往李相赫那儿看了一眼。
这人真的很奇怪,他被捧上神坛时都不曾觉得惶恐,如今功成身退,按道理更应该松了一口气才是。
但明显没有,或者说驰骋赛场的漫长岁月才是李相赫最放松的时候。
他为此而生。
前两把solo李相赫都输掉了,金赫奎并没有出声干扰他,羊驼向来觉得这种战术过于麻烦。
第三把的李相赫终于完全进入了竞技状态,追着Deft到防御塔下,换来了同归于尽的结局。
他又开了一把。
这次Faker选了永恩,跟当年全明星solo的时候一模一样,大摇大摆躲进了一团草里,准备伺机而动。
好熟悉的场面,金赫奎没忍住笑了一声,就是这分神的一瞬间,血槽已经下去一大半。
那边的李相赫好像也笑了一下,准备再开。
但这次金赫奎没有立刻点确认,他的声音穿过盛夏燥热的午后,有种宁静的熨贴。
相赫啊,今天手好点了吗?
已经好了。
那心情好点了吗?
这次李相赫没有立刻回答,无意识地敲了两下鼠标。
金赫奎也不在意对方有没有给出答案,脚一蹬地面,电竞椅就滑了出去,到了一伸手就能触碰的距离。
他散漫地靠在椅子里,有些困倦的眼睛没有完全睁开,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以前想了很久,过程和结果哪一个更重要。”
李相赫的思绪跟着他一起回到了漫长又遥远的往昔,S13的MV拍出了他所有的艰难经历。在聚光灯下被采访时,赫奎就已经对此表达过困扰。
当年的Faker也跟着思考了一下,但他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少年时期总觉得结果一锤定音,随着年龄的增长,天平开始倾斜,人生尽头谁也不过是黄土一抔,唯有来路流光溢彩。
对二十七岁的李相赫来说,享受过程早已重过了结果。无论是具象的,紧绷的比赛过程,还是笼统的,宏观的人生过程,最后总能殊途同归。
所以也就理所应当忽略了金赫奎的后半句话。
“不过无论如何,都很感谢这段艰难的经历,让我变得更加闪耀。”
过程和结果哪一个更重要?
如今这个答案大概又要发生一次翻天覆地的改变。
都重要,又都不重要。
无论过程还是结果都会有不再光鲜,被记忆模糊的一天。唯有站在道路尽头的你自己,因过往而更加明媚耀眼。
李相赫终于听懂了金赫奎二十七岁时说过的话。
最重要的是你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金赫奎很轻柔地,握住了他有些凉的手。
你可以永远不向岁月低头,但也请不要苛求,因为如今已经有了一个更加闪耀的李相赫。
“赫奎啊,”李相赫的语气恢复如常,好像今天短暂的情绪崩塌不曾存在过,“帮我退一下游戏吧,手好像又有点疼。”
金赫奎也笑起来,没有手伤的话,你不会真的想打到五十岁吧?
李相赫认真考虑了一下回答,不行,那样会错过人生里一些赛场之外的,但同样很精彩的事。
12
当天下午岷析就过来了,很疲惫的样子,窝进沙发,紧紧贴住金赫奎,抱着毯子倒头就睡。
他哥本来想问点什么,见状只好作罢,暂停了正在播放的电影,打开手机回了几条消息,推掉了晚上的约。
家里的空调有些凉,但岷析的身体很温暖,长时间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让他很快陷入深度睡眠,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动也不动,完全没有往日的活泼跳脱。
金赫奎跟着困倦起来,手肘撑住昏昏沉沉的脑袋,放空思绪,不久也合上了双眼。
李相赫在看他们,或者说,只是在看金赫奎。
这个人的睡姿很放松,比岷析还要东倒西歪,他总是喜欢在不该睡觉的地方睡觉,在不该闭眼的时候闭眼。金赫奎的身上总有一种极其强大的松弛感,好像天塌了都不能让这只羊驼做出一丝一毫的改变。
李相赫也不想改变什么,他只是把空调的风调小,上楼又拿了一条空调毯,展开后轻轻搭在了沉睡的人身上。
金赫奎并没有眯很久,其实在空调毯上身的瞬间,他就已经朦胧的有了意识,未曾想有朝一日居然能享受到四冠王的照顾。他甚至还迷迷糊糊地思考,现在睁眼会发生什么呢?相赫一定又会耳朵通红,可以欣赏到他无措的样子,也可能生硬地找补一句,啊,只是顺便从房间里拿来。
于是也就这么做了。
两人瞬间尴尬的大眼瞪小眼。
金赫奎立刻后悔了,如果他完全清醒是不可能干出这种事的,再好奇也干不出,只会当一只沉默的羊驼暗暗脑补,安安静静装睡到给他盖毯子的人离开。
大约是怕吵醒岷析,谁也没说话。李相赫挠了挠头,金赫奎用手捂住了眼睛。
平复了好半天他终于挣扎着准备起身,这时才想起来身边还贴着一个小孩。
金赫奎只好冲面前的李相赫比了个口型,你来。
岷析就无知无觉地靠到了另一个哥哥身上。
金赫奎很自然的将空调毯抛过去,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去食品柜取了一袋辛拉面。
岷析很多年前就撒娇要他哥煮面,但金赫奎总是因为懒摆烂敷衍过去,上次甚至还是请妈妈代劳的。
但今天可以成全小辅助一个心愿。
李相赫终于低头,分出一点目光给了岷析,这个也算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弟弟。
岷析的头发有一点长,大概已经很久没去理发店,眼下乌青的厉害,应该是长期没休息好导致的。靠着他的身体好像又单薄了些,手无意识拽紧了哥哥的袖子。
SKT列祖列宗的无上荣光,管理层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还有老选手离开以后的独木难支,如今都压在了这个瘦削的肩膀上。
岷析正在经历他早已经历过一遍的事,然而即使如此,他也给不出任何立竿见影的方案。人生不是英雄联盟,Faker可以在游戏里成为他的依靠,李相赫却不能给他足以参照的人生。
他最多只能告诉岷析,去坚持你想坚持的事情吧,你觉得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其实身为职业选手的Keria,在他们作为队友的几年里,就早已参透了这个道理。人生总是这样,充满惊喜,又无能为力。
李相赫最终没有抽回自己的衣袖,学着金赫奎的样子,用空着的手轻轻摸了摸小辅助的脑袋,宁静又温柔。
柳岷析在傍晚醒来,睡眼惺忪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往旁边人怀里蹭,动作到一半戛然而止。
这好像,不是赫奎哥身上的味道啊。
那还能是谁呢?
岷析的脑袋嗡了一下,还没想好是装傻继续撒娇还是乖乖起床,头顶上的声音已经响起来,“岷析啊,睡醒了吗?”
柳岷析彻底不困了,像小学生那样揉揉眼睛,叫了一声哥。
这时厨房门打开,食物温暖的香气扑面而来,金赫奎已经给他煮好了面,加了鸡蛋培根和蔬菜,端来几碟泡菜,再给岷析拿一听饮料,最后告诉他,吃完早点回去哦,今晚不可以睡在我家。
岷析小狗一样嗦着面,含混不清地答,知道了,哥。
李相赫往这边瞟了好几眼,心里觉得稀奇,你们赫奎哥平时是一个给自己煮泡面都懒的人呢。
他真的非常非常疼爱岷析。
岷析吃完撂下碗,捏着手机就要出门,队服外套还扔在沙发上。
“你去哪?”
“去光熙哥那里!”
柳岷析理直气壮,我要告诉光熙哥,你们不让我睡家里!
金光熙那家伙向来很惯着小孩,金赫奎有点头疼,最后索性摆烂,算了,随便你吧。
“现在不是假期吧。”李相赫的声音适时响起,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岷析啊,俱乐部可以休息的好一点。”
柳岷析看了一眼他相赫哥,没再顶嘴,乖乖捡起队服外套准备回基地。
李相赫想了想,对着他的背影补充,“下次可以再来。”
哥的家永远是你的泉水。
13
夜里金赫奎还是一如既往的入睡困难,他听着身后李相赫匀长的呼吸声,推测应该已经凌晨一点,不出意外这个人会在早上九点准时睁眼,最迟不超过九点十分。那时候自己必然是还在睡的,李相赫会轻手轻脚地起床,叠好他那边的被子,去厨房享受一个人的早餐,看一会儿书,然后开始弹钢琴,自己又能醒在李斯特或者肖邦里。
想着想着金赫奎忽然来了点脾气,就像高中时期到处听说李相赫是麻浦第一人的那种心情,凭什么呢?凭什么这个世界总是按照他的节奏运行,他连想睡个好觉都如此困难?
真是个很讨厌的人呢。
但羊驼的愤懑没有持续太久,一只手稳稳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掌心的温度越过薄薄一层睡衣穿透灵魂,金赫奎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在想什么?”
在想你,但金赫奎言不由衷,“岷析。”
李相赫斟酌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你自己也说过,人生是不太需要别人的建议的。”
“你今天还不是给了他建议。”羊驼怼回去,“你建议他回俱乐部。”
这么担心T1后继无人吗?太严格了,Faker nim。
“那怎么办?”李相赫的语气怪怪的,“知道了,下次我回去,你留岷析睡家里。”
金赫奎有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侧过头,将脸颊贴住了那个人的手背。
李相赫问,赫奎啊,还是不想睡觉吗?
金赫奎干脆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带了点笑意回答,是。
那就不要睡了啊。
金赫奎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毕竟平时李相赫定力好的像是出过家,克己复礼,慎独而行,很有点古时君子的作风。唯有亲密到这种程度,他身上作为人的一面才会被无限放大,用滚烫的体温告诉他,心有神佛也越不过血肉之躯,凡人如此渺小,生命却如星河浩荡。
两人的喘息声被揉碎在一起,金赫奎开始抓被子,抓枕头,最后抓住了李相赫的手。
他忽然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应该是一起拍过的宣传片,画面里相赫轻柔抬起双手,好像马上就要落在琴键上,但下一个镜头却紧握成拳,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此刻相赫回握住他的手,也是这样用力,金赫奎没有挣扎,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松弛,任由自己陷落其中,用很柔软的姿态接纳上天的馈赠。
14
快秋天的时候,T1意料之中早早出局,但还是依靠春天厚实的家底勉强成为了世界赛名额的争夺者。岷析也在冒泡赛前抢回了他的首发。他说最近队伍里忙得很,不能常来找哥了,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再收到消息已经是九月,岷析问,“哥能来看比赛吗?”
“可能是今年最后一把了,但我希望不是。”
王朝沦落至此。
当然以前SKT更惨烈的战绩也不是没有过,但随着近些年中流砥柱李相赫愈发老成持重的表现,这个队伍已经无法控制地拔高了整个行业的期待。说不清那一双双诡谲的眼睛到底是期待他们成功,还是期待他们失手。
T1终于迎来又一重寒冬。
金赫奎有点恍惚,为了四号种子背水一战,好像是他从前总在经历的事。一号种子二号种子才是稀奇的,不可多得的幸运。
跟一人一王城的Faker不同,Deft更像一个四处漂泊的流浪者,停靠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乡。这个新找的家时常四处漏风,有时他会和队友们去尽力修补一番,有时就只是依偎在一起,任由冰雪扑面而来。
他们经历过截然不同的痛苦,但如今好像又随着命运之轮的转动,微妙重合在了一处。
比赛那天他们在休息室见到了岷析,Keria的颓丧感已经一扫而空,趁着跟队友讨论战术的间隙过来问了个好。
此前金赫奎还犹豫了一番,就这样去的话会不会给孩子们造成更大的压力?毕竟有着舆论的风向标——李相赫。
岷析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他说没关系,我们不在意,哥在的话说不定能打得更好。
这边金赫奎已经陷入了下一轮天人交战。
要是岷析输掉了该怎么办?按照惯例输了比赛他们并不会互相打扰,但这一次终归是不同的。Keria经历了如此艰难的一年,无论输赢他作为哥哥都该给出一点回应。
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预想到了最坏的结局,李相赫有点匪夷所思。这只羊驼身上总有一种奇怪的悲观,他的很多烦忧在四冠王看来根本毫无必要。
而且同为96生人,金赫奎好像从不刻意隐藏情绪,他的感知力如此丰沛,眼泪也多的有些过分,大概只有岷析能与之平分秋色。
S12那会儿他一路赢一路哭,从冒泡赛哭到墨西哥,又从墨西哥到纽约,边哭边吹生日蜡烛,最后在亚特兰大哭着开启了旧金山的旅途。
好不容易赢了决赛,他作为输家尚且没有落泪,金赫奎已经哭的稀里哗啦,边哭边说,英雄联盟是我唯一擅长的事,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好,根本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那样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那时李相赫心里古怪的拧巴了一下,他实在没办法将“没有意义的人生”和“Deft”联系起来,纵使没有那么多像他一样拿到手软的荣誉,也绝对算不上失败。
金赫奎说自己随波逐流,其实不是的,他随心逐流。
每一步都要叩问本心,所谓何求。
坚持走自己的路的人,从来就没有失败者。
更何况他已经走完了S12为他加冕的二十六场战斗。
“我感觉自己代表了很多人,我受过伤,年龄也在增长着。”金赫奎忍下了哭腔,一字一句地说,“但如果我就因此而退役的话,那些受伤的人,或者好几年都一事无成的人,他们也会觉得自己办不成任何事了。”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坚持着,所以走到了今天。
那些脆弱渺小又试图闪耀的,被迫妥协又从未心甘的灵魂啊,你们是不是也能听见?
金赫奎看似悲观,却从未指望过得到谁的救赎,他甚至试图在泥泞里伸出手来拉一把同样身陷囫囵的失意者。
如果说李相赫会在痛苦里把破碎的部分捡起来拼凑完整,修复到超越从前。那么金赫奎就更像一块海绵,听不见碎裂的一声脆响,只会被现实搓磨得变形,但随着时光一去不回头,终能恢复得完整如初。
重塑力是造物主给予人类最宝贵的天赋,有人惊天动地,有人无声无息。
S12那年金赫奎给他上了一课,或者说给T1从管理层教练组到选手粉丝的全体成员上了一课。
低下你们高贵的,傲慢的脑袋,去看一看脚下的土地与尘埃,能开出怎样绚烂又芬芳的花来。
最后李相赫回答,“我觉得不会输。”
这是金赫奎为他带来的潜移默化的改变,李相赫脱离赛场后对T1如今的体系战术以及选手英雄池不再了如指掌,也没做什么客观的数据分析,不是基于理性的判断,完全出于直觉。
好吧,金赫奎说,那我相信你。
15
他们坐在相当靠前的位置,比赛时能隐约听见岷析连贯而清晰的声音,手指敲击鼠标的频率快的让人眼花,需要连续切屏看位置,在ad被勾到时又稳稳当当回来给他套了个盾。
金赫奎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这家伙还是那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狂跳不止。
现在的岷析和他以前真的很像呢。
当然作为这个行业绝对正确的存在,很多选手都或多或少都有点李相赫的影子,像汭燦,像许秀,但真正能从过往的牵绊中全身而退的,几乎没有。
李相赫是这样的独一无二。
S13那年金赫奎的队伍早早被淘汰,比赛又正好在韩国,他无事可做就跟着看完了T1的所有比赛——主要是因为岷析。
当然也无法避免的看了那个人。
他离他那么近,但又如此遥远,Faker身上没有一星半点当年麻浦高中生的影子,好像已经彻底与过去作别。
他本来就是在道别,金赫奎想,跟曾经的自己道别。
八强赛遇到了Scout,T1赢得轻松。碰拳时李相赫主动伸手拥抱汭燦,这个他以前最疼爱的弟弟,老SKT时期团宠着长大的忙内。就像告别自己最无忧无虑,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
半决赛时遇到了Ruler,那个曾经将SKT狠狠击碎过的顶级AD。S7那年李相赫弯腰捂脸,最后一次落泪人前,在三星盛世里蓦然回首,像对少年荣光的挽留。
如今输赢对调,他也告别了自己最无法和解的一次失败。
决赛的时候碰见了梁大仁,他代表了俱乐部管理层最尸位素餐的时代,也是处于瓶颈期的李相赫最黑暗的年月。
就此陨落,还是飞越沧海。
李相赫赢下比赛的那一瞬间终于弯了弯嘴角,他往左右看了看,孩子们哭着笑着抱作一团,而他的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最后神只是独自在他的电竞王座上待了一会儿,然后波澜不惊地起身,去和对手碰拳。
至此,这些他人生中不同的组成部分,全部被李相赫亲手画上句点。
他每往前一步,好像都离这个人间远了一些。
现场的喧嚣声又把金赫奎拉到如今,他往屏幕看去,对手正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碾过T1的高地水晶,这局成败已定,双方2-2打平。
最后一把了。
16
那是一场太过艰难的BO5,赢下来的时候岷析卸掉了所有力气。他靠在电竞椅里,用手捂住眼睛,好半天才费劲儿地撑着因久坐而酸痛的腰起身,被兴奋的小中单拉着,去跟对手碰拳。
这是今年世界赛的最后一张门票,比人生中的任何一次机会都得来不易。
从前的雏鸟,后来的新刀,如今已驻足在神明的王座前。
岷析能成为时光洪流里LCK的下一个中流砥柱吗?金赫奎不知道,他也从不在任何人身上加注自己的期许。岁月会给出答案,一切皆有定数。
岷析在后台拥抱了李相赫,他的手依然在发抖,但情绪平复了很多,问出了踟蹰好久的问题,“哥还会回来打比赛吗?”
如果哥回来的话就会发现,我已经能做更多更多事情,有了越来越强悍的英雄池,没有记错过任何时间,还可以像你一样在绝境中寻找到生机一线。
“很想啊,”李相赫这样告诉他,“和岷析一起打比赛的这些年我也觉得非常幸福。”
岷析又哭了,这次他去拥抱金赫奎,他哥轻轻拍着年轻男孩的后背,一遍遍安抚,不要哭了,现在的岷析可以做到任何事。
17
那天晚上金赫奎又一次失去睡眠,但这回他什么也没有想,荣光与落魄好像都成了银河尽头的往事,他只是安静又专注地看着夜色中李相赫模糊的睡颜,觉得格外放松。
半梦半醒间身侧匀长的呼吸声好像停滞了一瞬间,然后那只温暖的手再一次轻轻拢住了他的肩膀。
他从来都懂得。
[Gareth Bale/Luka Modrić] 在阳台上
只有在赶作业的时候我才会有灵感。俗话说得好,ddl是第一生产力。
感谢Charlie,我知道这俩人烦烦的,虽然我把你也写得烦烦的,对不起。
可以理解为Before Midnight之前的故事。
1.
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玫瑰色的大学生活。
Luka的房间有个阳台,Gareth不知道在寸土寸金的伦敦他怎样搞到这样的宿舍,大概是毕业年级生的特权。他去问他和Vedran,但他们都只笑,不答。
Gareth住在一座一层有几十个房间的大楼里,他的单人间窄得像牢房,窗外不是户外,向下看是一层大厅,对面是对称的另一部电梯可以通向的学生宿舍的窗。他旁边住着一个学建筑的男生,在他女朋友不过来过夜的...
只有在赶作业的时候我才会有灵感。俗话说得好,ddl是第一生产力。
感谢Charlie,我知道这俩人烦烦的,虽然我把你也写得烦烦的,对不起。
可以理解为Before Midnight之前的故事。
1.
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玫瑰色的大学生活。
Luka的房间有个阳台,Gareth不知道在寸土寸金的伦敦他怎样搞到这样的宿舍,大概是毕业年级生的特权。他去问他和Vedran,但他们都只笑,不答。
Gareth住在一座一层有几十个房间的大楼里,他的单人间窄得像牢房,窗外不是户外,向下看是一层大厅,对面是对称的另一部电梯可以通向的学生宿舍的窗。他旁边住着一个学建筑的男生,在他女朋友不过来过夜的时候,他总在半夜四点到公共厨房去,煮咖啡或者从冰箱里拿酒。
在他去过第一次之后,他就总到Luka那里去,在Luka和Vedran用投影仪在天花板上看阿根廷电影的时候坐在阳台上写论文——开春之后,不下雨的时候。他们会笑他说一年级生,还在白天做功课。但他会得到茶、披萨,偶尔有楼道里女生送过来分享的自制甜食,还有Luka邻居买的香草可乐。
“你可以喝,Luka会帮你买了补回来,他和他邻居关系好,小事一桩。”Vedran在某天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说。Luka去见导师,顺便去楼下的日式拉面店给他们买晚餐。
“我知道你觉得Luka从各方面来讲都是个好人,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他其实——就是个流氓。”
“为什么?”
“他会扒别人的裤子。你如果有机会会见到一个叫Mario的人,他可以绘声绘色地给你讲一讲。”
2.
他到最后也没见到这个马力欧,只听说他是个在手臂上纹汉字的壮男。但Luka跟Vedran跟他讲这件事的时候一直笑,所以他知道这句话不能全信。春天一点点过去,天气开始变热,他开始往阳台上带苏打水或者Sangria,Luka出来抽烟的时候跟他谈论Intention and interpretation,说Beardsley和Wimscatt,和Eliot的Allusion。
Gareth有一次厌学的时候跑过来,那时候是晚上十点,Luka在写论文。他说让他坐一会儿,不会打扰他学习。Luka想了想丢了一打纸给他,说是他的作品,快要出版,让他捉捉虫。Gareth不是不知道Luka写小说,但没想到,他是写能出版的小说。
两个小时之后Vedran带着笔记本和一兜砖头一样的书来了,进来就说自己离论文死线还有8小时,阅读一个字没读,求帮忙编故事。
“但学历史不是应该评价故事吗?”Gareth问。
“但我没空看了再评价了啊。Luka,你不是梦想要做大文豪?快来编故事。”
“谁跟你说我想做大文豪?”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你长大了想做什么?”Vedran凑到Luka边上去,边问边不知为何开始笑。
这是什么问题?Luka已经23岁了,Gareth想。
Luka抬起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踢足球,当几个孩子的爸爸。”
“哇哦。去哪里踢?皇马?巴萨?”Vedran还在笑。
“Tottenham Hotspur.”Luka最终也加入了哈哈哈党。
他们都知道Gareth是阿森纳球迷。Gareth当然也笑。一群人一起笑是一件奇怪的事,好像谁先停下谁就输了。然后所有人都停下之后,谁先打破沉默谁就输了。
但Gareth不是个怕输的人。“所以不包括写小说吗?”他问。
“不包括啊,已经实现的不算梦想。”Luka说得轻巧。
3.
然后夏天就到了。突然就到了。
最后那个晚上他到Luka那里去,他的房间已经被他整理好了。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这间房有粉红色的墙壁,并不是他平常没有注意到,只是这个概念之前从未在他大脑里出现。他们坐去阳台上喝酒,楼下路过的正往夜店走的学生们向他们说Hi。从这个角度刚好观察女生的胸部。
等到这些人三点回来的时候,有些姑娘已经不再穿着高跟鞋了。他们一边吹口哨一边又和他们三个打招呼,其中有一个深色头发女生的大声喊:“You, yes you, the one with long hair, can I have your number please?”
如果她真的想要你,她现在就会冲上来,而不是要你的电话。Vedran说。
但她没有要你的。Luka反唇相讥。
在夜更深、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坐在一起哼哼唧唧。
“你有什么想问?我怎么得到这间房吗?抽签,和你们一样。人生有很多事都是靠运气。”
那你们干嘛装神秘。
“因为你太想知道了啊。”Luka咯咯笑,他的头发已经长到锁骨,他喝醉了,整个人都靠在Gareth身上,脸蹭着他的脖子。Gareth低下头其实闻得到他呼出的酒气,但他知道自己闻起来一定也一模一样。
“你想知道的也太多了。”
4.
Gareth在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就像所有宿醉的人那样头痛欲裂。Vedran在打呼,他睡在Luka的睡袋里躺在地上,挨着Luka的行李箱。这是在他们还醒着的时候就决定好了准备好了的,Vedran坚持他是来添麻烦的那个。Gareth和Luka睡在一个被窝,他睁开眼的时候金色的脑袋离他的胸口只有几公分。他躺在那儿盯着天花板,不想动。
很快他身边的这个男人就要离开了,他还没酝酿好告别的话,但他想那是徒劳无功的。
这毕竟连爱都还算不上。
他把手掌放在那颗脑袋上,那头卷发就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柔软,然后再一次闭上眼睛。
The End.
http://kokukeee.tumblr.com/post/106387432692/modric-attempted-to-pull-down-mandzukics
妈妈,有流氓!
[11/12热刺]在屋檐下
给了不起的 @Jojo 姑娘
看完她的贝尔/魔笛《在阳台上》之后的发散,可好看了大家快去看
也谢谢她没宰了我
CP不明确,不打tag了
Vedran Ćorluka x Luka Modrić x Gareth Bale
在屋檐下
他们把窗帘拉起来,这样外面就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最后半小时的字幕轨坏了,但Luka懂得一点西班牙文,而Vedran则听着配乐看枪战,丝毫不影响理解剧情。两个男人挤在一张0.9米的沙发上各取所需。Luka的右手边有一张很小的咖啡桌,上面摆放着这间屋子里所有的杯子、玻璃瓶和易拉罐。演员表开始滚动的时候Vedran向他伸手,Luka...
给了不起的 @Jojo 姑娘
看完她的贝尔/魔笛《在阳台上》之后的发散,可好看了大家快去看
也谢谢她没宰了我
CP不明确,不打tag了
Vedran Ćorluka x Luka Modrić x Gareth Bale
在屋檐下
他们把窗帘拉起来,这样外面就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最后半小时的字幕轨坏了,但Luka懂得一点西班牙文,而Vedran则听着配乐看枪战,丝毫不影响理解剧情。两个男人挤在一张0.9米的沙发上各取所需。Luka的右手边有一张很小的咖啡桌,上面摆放着这间屋子里所有的杯子、玻璃瓶和易拉罐。演员表开始滚动的时候Vedran向他伸手,Luka给他递过去了昨天打开没喝完的啤酒,气都跑光了,但Vedran没抱怨。他一口喝光了剩下的半罐,味道比面包还像面包。
这时Luka还盯着天花板,Vedran问他:“你就那么喜欢看犯罪片啊?”
“因为我是流氓啊。”
“你不觉得外面那个小子——”
“怎么你喜欢他吗?”Luka打断说。一句话把Vedran堵得浑身别扭。
无端遭遇Luka式的语言暴力,刻薄又无厘头,让他觉得特别莫名其妙。就算是干扰他思考电影也不致于落此下场。Luka继续仰着脖子,而Vedran把后背坐直,看着投影在窗帘上的摇摆不定的Gareth的影子。
Luka把头放在他后背上。他们在这个地方挤了三年,起初是一个荷兰的学长,因为楼风开放,自由度高,把社团活动办到了自己家里。那一年夏天Vedran在这个房间里重遇Luka,两人手里端着三百毫升的塑料杯,里面装着粉红色饮料,坐在墙角看着人来人往,听迷幻音乐。第二年Vedran抽中了,Luka从邻居门口捡了张沙发床搬了进来。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房间在第三年选中了Luka,也许是时运到吧。
喜欢一个人在前期究竟是怎样的心情,Luka不知道,所以他才写小说。如果他心里有确定答案的话,那么笔下角色就难逃千篇一律的命运了。那阵子他经常找Vedran讨论情节走向,然后遭到专业意见批评,还乐此不疲。
“Luka,你这不对,这是瞎胡闹。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我又不是没喜欢过?”
“Luka,”Luka撇撇嘴,“Luka你看着我,别通过写文章来意淫生活。”
Luka朝他吐吐舌头。
这三年来他听Luka讲过很多爱情故事,但没有一个合他心水。大部分在他的劝说下都被扔进回收箱,本来就是在垃圾站门口抽烟的学生团伙之间口头流传的八卦,也算尘归尘土归土,回到了他们开始的地方。偶尔走漏一两篇,被作者偷偷解救回来,发到了编辑手里。其实Vedran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爱看,但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他应该阻止它们被出版。
坦白说,looking out for Luka给他一种道德使命感。谢天谢地凡事总有期限。
他在秋天来临之前交了论文,跟每个漂亮的老师吃过一顿饭,最后一个晚上在Luka家里看电影,Luka说Gareth明天来。于是他们一直看到了天亮,到马路对面买了一杯奢侈的咖啡,Vedran无法说服自己它与食堂里咖啡机的味道有什么不同,但Luka说他家的喝了后特别有灵感。Vedran看了看表说:“该走了,亲爱的。”
他拖着不大的行李箱,长风衣穿在身上挺像那么回事,都不像刚毕业的文科生。
“希望下次我们联系的时候是你祝我生日快乐。但不论如何,写了新故事记得告诉我。”
“嗯,一路平安。”
完
——
夹带私货!荷兰学长!
最近搬家,很多东西都拿到了新家里,正好整理一下
和朋友互相赠送过一些签名,所以有一些签名在朋友家里,也有朋友送给我的
签名球衣的话分别是天鹅芭蕉和干花的XD,照片的话是五叔小胖干花巴熊爪机
大概最诚意十足的就是小胖了,会问叫什么,然后签to签,还写了CIAOS,本人很好很好,以至于我都不好意开车时候欺负小胖了,然后就是大金毛,非常有耐心,还会帮忙举着手机合影,人真的太好了
呆梨的周边真的出的太少了,想买都没啥好买的
你毛周边大概摆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拿过来,总体来说还不错,不过也有很多想让人吐槽的,比如那个口罩,丹丹戴上贼帅,实物拿到手里就完全不能看,缝线极差还有一种特殊的气味
120...
最近搬家,很多东西都拿到了新家里,正好整理一下
和朋友互相赠送过一些签名,所以有一些签名在朋友家里,也有朋友送给我的
签名球衣的话分别是天鹅芭蕉和干花的XD,照片的话是五叔小胖干花巴熊爪机
大概最诚意十足的就是小胖了,会问叫什么,然后签to签,还写了CIAOS,本人很好很好,以至于我都不好意开车时候欺负小胖了,然后就是大金毛,非常有耐心,还会帮忙举着手机合影,人真的太好了
呆梨的周边真的出的太少了,想买都没啥好买的
你毛周边大概摆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拿过来,总体来说还不错,不过也有很多想让人吐槽的,比如那个口罩,丹丹戴上贼帅,实物拿到手里就完全不能看,缝线极差还有一种特殊的气味
120周年队旗的质量也堪忧,完全是照骗
目前最喜欢的是一条红黑手链,结果下飞机就掉了,再去买也没了,其次是手柄,好看,还能日常用,麻将也不错,定制水杯很可爱,有一个小人的名字和号码是可以自己选择的
【黑手党AU】Omerta Ⅰ
黑手党AU群像系列之1,皮耶罗中心,主PDP
BGM:以父之名-周杰伦
“他早该知道的,Vecchia Signora可以舍弃掉任何人。”
“他不害怕法庭和监狱,无期徒刑和多年监禁的威胁永远无法阻止黑手党的成员。所有的一切,除了──‘为了Signora’之外,他们只会保持缄默。”
“从前他以为,对于叛徒,都是要赶尽杀绝的。后来他才明白,那只是一笔不声张的等价交易。”
“有的人在码头吹了一晚上的风,最后亲眼看着曾经的搭档被一架马德里来的直升机带离了这个地方。有的人随随便便就能在酒店门口撞上一场艳遇,转头就把现在的...
【黑手党AU】Omerta Ⅰ
黑手党AU群像系列之1,皮耶罗中心,主PDP
BGM:以父之名-周杰伦
“他早该知道的,Vecchia Signora可以舍弃掉任何人。”
“他不害怕法庭和监狱,无期徒刑和多年监禁的威胁永远无法阻止黑手党的成员。所有的一切,除了──‘为了Signora’之外,他们只会保持缄默。”
“从前他以为,对于叛徒,都是要赶尽杀绝的。后来他才明白,那只是一笔不声张的等价交易。”
“有的人在码头吹了一晚上的风,最后亲眼看着曾经的搭档被一架马德里来的直升机带离了这个地方。有的人随随便便就能在酒店门口撞上一场艳遇,转头就把现在的搭档丢在都灵城的冷夜里。”
“阿历,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惊讶呢?”
他们既不互相倾诉,也不互相了解。
tbc
lofter导出文件图片下载工具
起因只是想把lofter导出的xml里的文章扒出来,搜了一圈发现Lin老师的
https://linsfield.lofter.com/post/1bbf87_1c9ae12cd
好用,真的好用,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然后发现这个脚本似乎没有包含图片导出功能,于是摸鱼写了一个功用类似的脚本,用来读取、下载lofter xml里的图链。
塞哥测试的效果图:
[图片]
exe文件具体用法请参考首行的链接,感谢Lin老师 @Lin's field 帮忙debug和打包,感谢塞哥 @塞三腿 测试。...
起因只是想把lofter导出的xml里的文章扒出来,搜了一圈发现Lin老师的
https://linsfield.lofter.com/post/1bbf87_1c9ae12cd
好用,真的好用,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然后发现这个脚本似乎没有包含图片导出功能,于是摸鱼写了一个功用类似的脚本,用来读取、下载lofter xml里的图链。
塞哥测试的效果图:
exe文件具体用法请参考首行的链接,感谢Lin老师 @Lin's field 帮忙debug和打包,感谢塞哥 @塞三腿 测试。
Mac和Linux用户依旧请用python运行。
Mac 操作指南(Linux大致相同):
1. 把xml文档(们)复制到py文档所在的文件夹里。
2. 打开Terminal App,输入"cd" + 空格,把此文件夹本身拖到terminal窗口(自动生成文件夹路径),回车。
3. 输入"python" + 空格,把文件夹内py(2.7ver)文件拖到terminal窗口(自动生成路径+文件名),回车。
操作示范:
几个需要注意的点:
Mac系统自带python2.7,所以写了2.7专用的版本,不需要另行下载python3。运行python3的话用另一个脚本(1.0.1)。
仅包含「图片」格式日志中的图。「文章」格式配的图不包含在内。
下载后的图片格式为jpeg。暂不清楚原图是其他格式的话会不会有兼容的问题(png测试初步通过),如果有问题尝试直接修改后缀。
小bug就不管了,本来就是摸鱼性质的义务劳动,加上我用的mac,exe真心不方便,也不好意思总让Lin老师帮忙。
下载地址
github. /prebald /limgex
(删去空格
⭐ 超轻量级lofter导出文件拆分工具⭐
【原链接会自动增加所需积分于是更新了dl地址在评论】
之前和朋友说起,就随手写了个用来拆分lft导出的xml文件的工具,真的很随手,写的十分不优雅,也就刚够拿来拆分[允悲]
该工具lofterexc用于将xml文件中含有标题的文章导出为txt,每份txt按照对应文章名称命名,保留标题与tag。对于我这种几百篇文在lft里的写手来说可以有一些帮助吧~
【暂不处理无标题内容,需求多的话再加叭】
更新:
32位系统无法运行exe暂时处理方案↓
①搜索Python3.7 32位安装包,按照教程安装。
②按照下面运行.py文件的方法走。
使用方法:
🌙 Mac与Linux解压...
【原链接会自动增加所需积分于是更新了dl地址在评论】
之前和朋友说起,就随手写了个用来拆分lft导出的xml文件的工具,真的很随手,写的十分不优雅,也就刚够拿来拆分[允悲]
该工具lofterexc用于将xml文件中含有标题的文章导出为txt,每份txt按照对应文章名称命名,保留标题与tag。对于我这种几百篇文在lft里的写手来说可以有一些帮助吧~
【暂不处理无标题内容,需求多的话再加叭】
更新:
32位系统无法运行exe暂时处理方案↓
①搜索Python3.7 32位安装包,按照教程安装。
②按照下面运行.py文件的方法走。
使用方法:
🌙 Mac与Linux解压后运行.py文件(Python版本是3.7)
🌙 Win系统可以直接运行压缩包内的exe文件。
①保证xml文件与exe或py文件在同一目录下(如p1)。
②运行弹出p2界面,显示的是处理的文件名与文章标题,一次可处理目录下全部xml。
③运行结束后目录下出现生成的txt文件(如p3)。
④生成的文件如p4会有标题与tag与原内容,不保留评论。部分格式因为行尾有多换行,所以会产生p5那样空行多一些的文件,看不惯的话可以用任意文本编辑器的删除空行功能删去。
⑤超链接保持原样不动(如p6)。
其他:如果文章名包含无法作为文件名的字符,会替换为_
【下载地址:看评论!
解压密码就是lofterexc】
有问题可以评论告知/
今天來發另一對兄弟,皮耶羅和大他9歲的哥哥Stefano。
Stefano曾在桑普多利亞青訓過,踢中場但沒踢出來,據說是被時任桑普教練的少帥里皮打了回票233但還是給他的小弟弟很多足球上的建議,後來成了他的經紀人。
小胖8歲作文形容爸爸像一隻熊一樣守護家庭,媽媽是袋鼠一樣呵護他們兄弟,哥哥是海豚,聰明友善常常幫助他,而自己是老鷹,想飛到世界各地看看。他的小學作文外流出來的還真多,不過也是很可愛吧
這套古早兄弟寫真拍的特別天真小王子
今天來發另一對兄弟,皮耶羅和大他9歲的哥哥Stefano。
Stefano曾在桑普多利亞青訓過,踢中場但沒踢出來,據說是被時任桑普教練的少帥里皮打了回票233但還是給他的小弟弟很多足球上的建議,後來成了他的經紀人。
小胖8歲作文形容爸爸像一隻熊一樣守護家庭,媽媽是袋鼠一樣呵護他們兄弟,哥哥是海豚,聰明友善常常幫助他,而自己是老鷹,想飛到世界各地看看。他的小學作文外流出來的還真多,不過也是很可愛吧
這套古早兄弟寫真拍的特別天真小王子
【旭润】天机 9 (生子/事业玉/HE) 重发版
因为之前的好像被限流了所以重发了一遍,原先的也不会删掉【鞠躬】
这章1w1,也算是没白让大家等那么久。其实写的时候感觉可以分成两章发,但是那样就有可能会影响阅读体验,因此还是尽力一次写了出来。
本章后半段天帝玉解释了下...
因为之前的好像被限流了所以重发了一遍,原先的也不会删掉【鞠躬】
这章1w1,也算是没白让大家等那么久。其实写的时候感觉可以分成两章发,但是那样就有可能会影响阅读体验,因此还是尽力一次写了出来。
本章后半段天帝玉解释了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章则是天帝玉选择少年玉的原因。
原本文章标题是“少年情爱”,但我写到最后却还是换成了“何人不苦”——太微荼姚治下,何人不苦。即便是润玉,最开始时也不是事事妥帖,面面俱到的。
以及囡囡是对女儿的爱称,有宝贝的意思。
第一次尝试这种写法,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触动到大家,求评论!
注:
天帝润玉,不会输也不会败,走一统六界的事业线。
事业会有,孩子也会有,HE。
9
何人不苦
少年润玉离开后又过了五日,旭凤才见到刚刚从鬼界回转的兄长。他一听到消息便急匆匆跑去天界璇玑宫等着,但天帝却毫不客气,硬是让完成了一项大任务的弟弟在璇玑宫等了两个时辰方才分了些时间给他。
“听完汇报了?”天帝勤政之名不是第一天传出了,但旭凤却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到这勤政勤到了什么地步:不眠不休的战了一百年,唯一得以喘息的一天竟用来听汇报、批折子!他又是惊愕又是钦佩,又有些说不出口的心疼,“不过是些没什么稀奇的例行汇报,少听一次两次也不会怎样。”
“只是为了让他们安心而已。”旭凤的心思润玉并不在意,他换了身轻便衣裳,携着一摞奏折便往璇玑宫后花园走去。
这个道理旭凤自然是懂的,可谁会真的为了稳定局面做到这种地步?制衡也罢、做局也可,分散众臣注意力的方法有很多,润玉更是操控人心的好手,旭凤不信他没有别的办法让众臣无暇顾及天帝的缺位,可他偏偏选了这样一条路。
……润玉和父帝完全不同。
时间过得越久,旭凤越是了解天界,他就越是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尽管父帝在位时四海升平,可比起现在却好像差了什么。
差了什么、差在哪里旭凤说不清楚,但他却能确定润玉确实比任何人都适合做天帝。化天地、见众生,润玉有一双妙手,足以将世间种种俱都安排得妥帖合度,时光和苦痛的锤炼更给了他一颗无坚不摧的玲珑心,纵有风刀霜剑,亦可从容应对。
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旭凤默默地想。许是少年润玉刚刚离开的缘故,这样的感受尤为清晰,旭凤每看一眼天帝幽深淡漠的双眸,就愈发思念起兄长曾经温柔纵容的笑颜,心中也有些说不清的酸涩。
旭凤随着天帝来到了湖边,坐在了湖边临水的青石上。远处小鹿一样的魇兽连蹦带跳地冲进了主人的怀里,被润玉轻轻点了点鼻子。一人一兽搂搂抱抱亲昵了好一会,看得旭凤双眼发酸。魔尊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发问:“天帝陛下,这就是仙界的待客之道吗?”
润玉似乎这才瞧见他一般,挑眉露出一个”你还没走“的吃惊神色,缓缓问:”魔尊可还有事?“
旭凤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会,这才发觉自己也被划到了“见一面安抚一下就行”的类别里面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跟一百年都没人说话的家伙一般见识,”我想查阅一下省经阁中关于鸟族的记录。“
润玉翻开一本奏折,头也不回地回复:“知道了,我会通知邝露,到时你直接与她联系便可。“
“天帝为何不问我为何查询?”润玉隐隐的忽视让旭凤心中不快,不由质问道,“若我借故对天界不利又该如何?”
润玉此时方抬眸看了旭凤一眼:“魔尊说笑了。之前是本座久未与人接触,行为失矩,还请魔尊见谅。“说罢,他竟冲着旭凤颔首一礼,而后对姗姗来迟的邝露吩咐道:”事关一族数千年兴衰利弊,相关文书必定浩如烟海。披香殿主事既已历劫归来,便令他协助魔尊处理此事。若仍有疏漏,邝露,你便随魔尊一起去鸟族内查询相关事宜。“
旭凤哼了一声,这样的回应让他觉着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心中颇有些不爽快,但润玉礼数做尽,再揪住不放反倒显得他气量小了,“那就多谢天帝陛下了。“
旭凤原本有心询问一下少年润玉因何受罚,此时却有些问不出口。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过几日天帝润玉还需再入鬼界,到时再询问少年润玉便是了。小小的兄长又软又贴心,必定比这个心冷如铁的天帝好应付的多。
这样想着,旭凤也就不再纠结。如今璇玑宫主仆团聚一片温馨,他在其中倒像个外人。旭凤失了看润玉一本接一本批公文的耐心,跟润玉说了声便转身离开了璇玑宫。
鎏英正在门口等着旭凤,见旭凤来了赶忙迎上去问:“怎么样?问出来了没?小家伙怎么受的伤?“自上次被少年润玉救了一命,鎏英对他的看法就大为改观,决心把这个小少年同日后的夜神大殿当成两个人来看。
旭凤没料到她上来就问这个,噎了一下才道:“下次再问就是了。“见鎏英竖起双眉要训人,他只好连连宽慰:”你放心便是。他到底是天帝长子,便是再不受母神喜欢也不会被如何苛责。况且兄长当时年纪尚幼,母神的猜疑也有限。纵使母神看不惯他有所打压,兄长的心机手段你还不知吗?故而那伤口多半只是看着吓人罢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是吗?但愿吧。” 鎏英一看便知旭凤没把这事放心上,可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也没反驳。但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快,又不能当着旭凤的面骂荼姚,只好气哼哼地化作一注青烟飞走了。
见鎏英不给面子的直接离去,旭凤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跟着一起回魔界去了。
邝露一路跟在他们身后送他们出宫,见二人一先一后的离去,她便也回了后花园向润玉复命。
“陛下,他们已经走了。”
“知道了。”
润玉在血腥与战斗中渡过了一百年,虽能维持心境不变,但身为水族渴水乃是本能,是故旭凤一离开,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双脚浸在了清凉的湖水中。波光闪过,细白的双腿便化作了银光闪烁的龙尾在湖中轻轻摇曳。
邝露一回来便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一时竟看得痴了,待润玉冲她伸出手方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摸出了袖子里的小凤凰。那小凤凰趴在润玉的逆鳞上呼呼大睡,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毫不知晓他的父帝为了她在生死间徘徊了整整百年。
久离人世,润玉也没在意邝露的冒犯。他爱怜地轻轻抚了抚小凤凰光华流转地尾羽,心中有些叹息:“这孩子一直睡着?”
“是的,自陛下离开后她便再没有醒过。”邝露跪坐在润玉身前,双手捧着小凤凰递给润玉,润玉却并没有将小凤凰接到自己怀里。
“我刚从鬼界回来,身上满是血腥杀戮之气,她年纪幼小,怕是受不住。”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凤凰嫩嫩的喙,润玉收回手对邝露说,“收起来吧,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囡囡就拜托你了。”
“必不负陛下所托。”邝露将逆鳞同小凤凰一同封入自己真身内,冲润玉郑重地点了点头。半晌,见润玉又开始批阅公文,邝露迟疑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轻声说:“刚刚我听他们说‘您’受伤了……”
润玉将手上的奏疏合上,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见邝露在他视线中惴惴不安地低了头,润玉到底还是软了心肠:“罢了,你自己看吧。”说罢,他一挥袖袍,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便现出了一副景象——年幼伶仃的少年抱膝缩在床脚,手里拿着碎成两半的玉佩痴痴凝望着。
那正是尚且年幼的润玉。
自那日旭凤把润玉送回璇玑宫后,润玉便昏昏沉沉地睡了几日,期间乱七八糟地做了许多梦,一时是旭凤挨了军棍趴在床上小声哭泣的样子,一时又是人间灯火中旭凤环着他的腰与他接吻的模样。那人眉宇间意气风发的神色连同他指尖滚烫的温度如此鲜活生动,以至于润玉竟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哥哥,我只有你了。”
“兄长,他们都欺负我,我身上好痛,你亲亲我吧。”
“润玉,你看,我第一次上战场就大获全胜!嘿嘿,你别怕,我一点伤都没受。”
“兄长就是爱操心,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好啦。我可是要和兄长长长久久在一起的。”
“母神要给我定亲,可我只想和兄长在一起。”
“我就是要训他们,我要所有人都知道,得罪了润玉就是得罪了火神。”
“我喜欢兄长便想为兄长做些事,这有什么错?”
“玉儿,我会保护你。”
少年飞扬的眉宇间带着骄傲的色彩,看向润玉的目光明亮得像是一轮小太阳,他稚嫩的双手因训练逐渐生了茧子,却始终未曾放开润玉的手。旭凤是那么的热情炽烈,在漫漫长夜与无尽的孤寂中,润玉单单想起他的音容便会觉得满心温暖。
可梦总有醒的一天,醒来后便只有体内的炎炎毒火烧得润玉痛不欲生。更何况……未来的旭凤确实早已忘却了曾经的情谊,便连他们的回忆都换了主角。以前旭凤送给润玉的东西已被天后烧了个干净,如今这空荡的璇玑宫中唯有润玉手上这块玉佩可让润玉睹物思人。
润玉呆呆望了一会玉佩,忽地将玉佩一把塞在了床下。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一个圆脸大眼的仙侍走了进来,冲润玉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唇。
“大殿下,您该受刑了。”
润玉看着那名为“鸩羽”的仙侍执了长鞭站在门前,有些木然地垂下了双眸。他一言不发地走到面前的空地上,冲着栖梧宫的方向直直跪下。
“请降罪。”
鸩羽的面上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她本是鸩鸟化形,在鸟族中出身也算不凡,可到了天界她便什么也不是了。为了获得天后的赏识,鸩羽的心思渐渐变得扭曲。只要她一想到连真龙也要跪在她脚下任她责罚,她的心中便快意无比。
取下腰间的鞭子,鸩羽施了个法诀便让这长鞭上燃起了幽绿的灼心毒火。她狠狠甩下一鞭,口中斥责道:“殿下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这一鞭又重又沉,将润玉背上原先有些好转的伤口又打得迸裂开来。润玉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他勉强撑起身子,忍着胸中难平的苦楚咬牙说,“润玉错在不该罔顾人伦……”
见润玉咬着唇不再继续,鸩羽又是一鞭落下。润玉吸了口气,忍着泪低声续道:“润玉不该起了别的心思……”
“起了别的心思?”鸩羽笑道,“是不该勾引亲弟!真是同你卑贱的母亲一样,生来便是个浪荡的种子!”
辱及生母,润玉忍不住冷冷回视了一眼。鸩羽却毫不畏惧,扬手又是一鞭,鞭梢擦过润玉的面额留下一道血痕。“怎么,殿下不服气?”鸩羽甩了甩鞭上的血,兴致盎然,“殿下可要记清楚,你是什么身份,火神殿下又是什么身份。你不过是天帝陛下一夜风流的意外,有什么资格和火神殿下相提并论。”
润玉转过头不说话,他身下的地面已被鲜血染红了,鞭上的毒火更是从翻卷烧焦的伤口处一丝丝往身体里钻,痛得他几乎说不出来话。但以往的经验让润玉明白,若他不开口认错,这责罚便会永无止境地继续下去。
“是。”润玉低声说,“火神殿下是君,我是臣,润玉万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殿下记得就好,你这样的庶子在凡间与仆役也没什么区别,天生便该跪在火神殿下的脚下。别说肖想了,火神殿下许你抬头都是莫大的恩德,你竟还不满足!”
润玉苍白的指尖紧紧扣着地面,勉强维持着端正的跪姿。鸩羽见他这副勉力维持的样子便觉刺眼,她眼睛转了转,笑问:“你想不想知道火神殿下现在如何了?”
“他啊……就快成了天界的战神了,鸩羽有幸陪侍在殿下身边真是荣幸,大殿下,你说是不是?”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润玉的指尖扣紧了地面。
“没做什么,大殿下,难不成到现在你还认为你们是一样的人吗?”鞭子带起的血滴飞溅到了鸩羽脸上,让本该甜美的容貌多了几分狰狞,“人人都说大殿聪慧,我看分明愚笨的很。大殿,你要我说几遍你才能明白,二殿下跟你不一样。怎么,储君殿下施舍点同情你就觉得那是爱啦?”
鸩羽尖声笑着,一鞭接一鞭落下,“哎呀真是笑死我了……你怕是不知道吧?连浮梦丹都不用,天后娘娘只是稍稍施加影响,潜移默化地暗示一下,火神殿下就已经记不清当初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谁了。大殿下,你看,你和我们也没什么不同嘛。”
鸩羽手起鞭落说的正高兴,一个畏畏缩缩的仙侍却忽然出现在璇玑宫门口,打断了她的兴致。
那仙侍远远就听见了鞭子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吓得浑身发抖,但又不得不将天后的命令带到:“天帝陛下和天后娘娘在栖梧宫宴请鬼后,请大殿下前去作陪。”说完,她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鸩羽撇撇嘴,甩甩血收起了鞭子:“殿下还是收拾一下自己,免得污了陛下和娘娘圣听。剩下二十鞭,便等殿下回来了再继续。”说完,她抬脚便要离开璇玑宫。
“还有十鞭,”在她背后,润玉哑声道,“刚刚我已受了十鞭。”
“殿下是说我数错了吗?”背对着润玉,鸩羽冷笑出声,“殿下可别忘了,您还有两次鞭刑要受呢。”
“所以,”娃娃脸的仙侍甜美地笑着,“我说还剩几鞭便还剩几鞭。”说完,她轻笑着出了宫。
润玉木然跪在地上,半晌才终于挣扎着起了身。为人轻贱也不是第一次,可唯有这一次才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在这富丽堂皇的天界,他活得连一个普通仙侍都不如。
璇玑宫里无有伤药,好在毒火早已烧得他皮开肉绽,倒是没再出什么血。润玉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又换上一件深色衣物掩盖住渗出的血液便匆匆赶往栖梧宫,可仍是有些晚了。好在他无亲友无权位,亦不受天帝重视,一时半会也无人发现他的缺席。
这不是一场正式的接见,与其说是接见鬼后,不如说是借此机会大开宴席,倒是方便了润玉躲在角落里稍稍喘息。润玉面色惨白地靠墙站着,失血过多让他头晕目眩,五内俱焚。昏昏沉沉中,他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刺破了宴席上的靡靡之音,满含着悲伤愤恨,令他精神一醒。
“天帝陛下!”面色铁青的鬼后厉声说,“我是来求救的!您是六界之主,如今鬼界君臣俱薨,难道竟不值得您垂眸看一眼吗?”
鬼后衣着还算得体,只是浑身衣物极为陈旧,可她身侧的女孩却是满身焦伤、活像被大火烧过,一张小脸更是面黄肌瘦、满是疤痕。润玉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这样的伤该有多痛,他再清楚不过。
因对父帝的脾性有所了解,润玉猜测鬼后这次求援必定会无功而返,便悄悄挪到了门口,趁着无人注意往嘴里塞了几口软和的糕点——自他被禁闭起,璇玑宫的供应便时有时无了。虽然身为上仙不必饮食也可存活,但饥饿却是免不了的。
天帝端坐高台,敷衍地说着“确实,这样的宴会是不适合小孩子”之类的话。润玉听见了却没有注意,鬼界的公主自然不需要他这个透明人来看顾。在众人都关注着天帝与鬼后的交锋时,润玉只是悄悄把剩下几块糕点偷偷放在了袖子里,想带回璇玑宫以备不时之需。
在润玉就要借着月色偷溜回璇玑宫时,一个天兵拦住了他,把一个玉盒交给了润玉。
“大殿下,这是火神殿下托我转交的。”那天兵说,“火神殿下请您放心,他已和天后娘娘说好了,天后娘娘不会再为难您了,请您安心休息等他回来。”说完,他便躬身退下了,留下润玉一个人站在阴影里,亦悲亦喜。
画面外的邝露看着少年不自觉亮起的双眸,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暗自握成了拳。她忍不住回头看向了专心翻阅公文的天帝,低声唤:“陛下……”
天帝这才从公务中抬起头,他看了眼少年唇边带着丝甜味的苦笑,轻轻摇了摇头:“他这会怕是又燃起了些希望。”明明画面中是过去的自己,可润玉的口吻却像是在评论一个不相干的人:“也怪他自己立不起来。一心只想着依靠他人,觉着躲、藏、忍、让就可以相安无事,也太过天真。”
邝露抿着唇,头一次起了反驳的心思:欺凌折辱的人少年润玉无法也不能反抗,除了忍耐他还能如何保护自己?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画面上的少年又有了动静。
少年润玉站在门边恍惚地想了很久才醒过神来,他珍而重之地将旭凤赠与的灵药放入了怀中便继续往璇玑宫走去,只是他没走几步便在天梯边碰到了鬼后身边那个小女孩儿。
女孩儿哭得满脸是泪,可人人皆知这一对母女不受天帝待见,竟也没人敢理会她。润玉本想悄悄绕开,但他走了几步,终究还是放不下心,转身冲着哀哀哭泣的女孩招了招手。
“你怎么了?”见女孩期期艾艾地向他走来,润玉掏出手帕想为女孩拭泪,却发现帕子的边缘已被身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只好用衣袖为女孩擦了擦脸。
但女孩只是哭。
润玉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糕点放在女孩的手心里,轻声诱哄:“我们吃糕糕好不好?糕糕又甜又香,可好吃啦。”
许是感觉到了润玉的善意,女孩止住了泪。她接过糕点,跟润玉一起走到角落里,坐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吃光了润玉的储备粮,女孩擦擦嘴上的碎屑,小声说了句“谢谢”。
“你娘亲呢?”润玉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问。离近了看,女孩本就丑陋的面容显得更加可怖,润玉却毫不在意,仔细地为她擦去了嘴角残余的一块碎屑。
“娘亲在屋子里。”女孩小声说,“阿阎很听话的,但是阿阎又饿又疼,阿阎想要爹爹……”说着,似是想起了伤心事,她的眼里又涌出了泪水。
润玉愣了愣。鬼族天生便是由天地间怨灵晦气所生,有的生来便是一副受过刑的模样。润玉本以为这小女孩也是这样,却没想到她身上的竟真是新伤。
不等润玉再问,女孩子已经一股脑说了出来:“家里的天塌了,到处都是大火。叔叔死了,哥哥死了,大家都死了。连爹爹也为了救我失足落崖,现在娘亲也快疯了……都怪阿阎没用,都怪阿阎太弱了,可是阿阎好痛、好痛啊……”她说得颠三倒四,润玉却听得心如刀绞。
“大哥哥,你娘亲呢?她也为了救你而死了吗?”
润玉一时说不出话。半晌,他才勉强笑了笑,从旭凤给他的盒子里挖出一块药膏,温声说:“来,好姑娘,上了药就不疼了。”
女孩儿睁圆了眼睛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嗯!阿阎不让娘亲担心,阿阎痛娘亲也会哭的。”
润玉尽力压下心中酸涩,先替这孩子拔出了大部分火毒,又一点一点为她上了药。眼看一盒药就快见底,女孩儿的面色也好了许多,润玉收起盒子便要放进怀里,却被人猛推了一把。
润玉跌在地上,正好压到了伤口,顿时痛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许久,他才听到女声似远似近地传来:“……受不起天家的东西。”润玉喘了几口气抬起头来,面前果然是双眸血红的鬼后。
“怎么,天界的大殿下要娶我这姑娘为妻吗?”鬼后满含着恨意啐了一口,“我呸!”
润玉难堪至极,他挣扎着爬起身,施了一礼便要离开,却被一双小手拉住了。润玉回过头来,却发现在短短几息内小女孩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和鬼后交流了些什么,使得鬼后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但她看向润玉的目光却依旧满是讽意。
“他可怜?”鬼后冷笑道,“他锦衣玉食,衣食无忧,有什么可怜的?若连这样都算得上可怜,那其余人岂不更如蝼蚁一般任人践踏!身为天帝之子,整日里只知道伤春悲秋,这也称得上是龙吗?”
润玉白着脸不说话,鬼后看了他一会,讥嘲道:“你不服气是不是?”她提高了音调,“那我便问问你,数日前你到了什么地方?”
润玉怔了一下,待他回忆起当时情境,顿时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见他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鬼后解气地笑了起来,可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算了,我为难你一个小辈做什么。如今鬼界君臣俱亡,我堂堂鬼后怕是连你这个小小的庶子都比不上。”
“你也算是知错能改了,太微这老儿,竟然真的生出了个好儿子。”曾经尊贵无比的鬼后抚了抚鬓边的乱发,自嘲般地笑了下,“唉,也许我真的疯了……但若是、若是殿下有朝一日得登天位,请切莫忘了鬼界数万臣民尚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黑色软玉,放到了润玉手中。那黑玉一碰到润玉的肌肤便融了进去,还没等润玉反应过来,她竟跪下冲润玉行了一个大礼,吓得润玉面色惨白。
好在周围没什么人看到,润玉赶紧用力去拉跪服在地的鬼后。鬼后也不坚持,她顺着润玉的力道站起身,恢复了从容的姿态。“先前还请恕臣不敬之罪,为表歉意,我这便送殿下过去吧。”说罢,她袖袍一挥,便将润玉裹了往下界扔去。
画面外,邝露见那疯疯癫癫的女人竟对少年润玉出手,心中一急。她下意识往前一扑想要抓住坠落的少年,却忘了前方乃是璇玑宫内的小湖,多亏天帝将手一拦才没让她跌进水里。
邝露被少年润玉的经历牵动着心神,一时也顾不得君臣之别。她拉着天帝的袖子焦急地询问:“陛下,她这是要做什么?您都伤成那样了……”
天帝润玉看着邝露红红的眼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邝露,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在邝露沉浸在少年润玉的经历的时候,天帝润玉已将这十日里积压的所有公文都批阅完毕。他一边打开梦驮经,一边回复邝露:“你可还记得下一次疏导晦气的地点?便是那里了。”
“春山城?”邝露一惊,“可那不是座荒城吗?”
数千年后的春山城只剩残垣断壁,但在少年润玉的记忆里,它本是座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小城。数年前,少年润玉便是在这里与少年火神携手同游,有了元神之亲。
邝露抬头看向画面,只见来到了下界的少年润玉正颤抖着环视四周:曾经人声鼎沸的街道如今挂满了白幡,曾经秀美清澈的穿城河如今乌黑恶臭。每走几步便能看到街边腐烂生蛆的尸体,女人的面孔溃烂生疮,幼儿的额头生着大如拳头的血瘤,男子更是肠穿肚烂、浑身流脓。
这里已是人间地狱。
这是生了疫病?润玉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他拖着残破之躯满城乱走,想找一个活人问问出了什么事,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全城近万口人似已全部死绝。
润玉经过了他和旭凤曾经去过的戏楼。在这里,他们曾借着夜晚昏黄的灯光偷偷拥抱,在咿咿呀呀的戏语中说着没有边际的话,意乱情迷时,他们甚至额头相抵、神魂相交,天真地以为这是可以确信彼此心心相印的唯一方法。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有的只有污血、尸体、残肢断臂。
润玉竭尽全力才能忍住自己的泣声。眼角的余光中,他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戏楼上缓缓落下。润玉顿时精神一振,顾不得擦擦泪便向他冲了过去。
太好了,是岐黄仙官。
岐黄仙官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从不计较病人的身份地位。喜悦和恐惧一并冲击着润玉的心脏,润玉不愿去想为何精通医毒的仙官会出现在这偏僻的小城。他咽下喉中腥甜,冲岐黄仙官大声道:“仙君!太好了……请您快救救他们!您看这是怎么了,全城的人都、都……”极度的不安下,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岐黄仙官却扭过了头不去看他。
润玉窒了一下,突然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反应了过来。“是我不懂事了,您看我……”润玉强笑道。他摸遍全身,最后只得从心口处拽了几片龙鳞往岐黄仙官手里塞,“您看我急得都忘了……听闻仙官向来痴于医道,您看这龙鳞可否能入药?”
岐黄仙官却只是看着远方。
眼泪涌出了润玉的眼眶,他又从身上拔下数块沾着血的鳞片塞到岐黄仙官手里:“您看这样够吗?”润玉头一次露出这般殷切讨好的笑容,他死死握着岐黄仙官僵硬的手指,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带了哭腔,“对不住,是我不好……您先看看这城里的疫病行吗?”
“您看、您看,”润玉哆嗦着手便要去割自己的龙角,“我白白长了这龙角也没什么用,听说令爱身体不适,不如仙上拿去给仙子补补身子?”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肝也是可以的,肝有复生之能,只要您想想办法治了这、这疫病,什么都行,什么都行!您看您要什么,只要我有、只要我有,求求您……求求您了……”
“别说了!”岐黄仙官大喝,他回过头来,苍老的面容上竟也全是泪水,“殿下当真不知这全城人是如何死的吗?”
润玉呆呆瞧着他,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了,又仿佛被这言语一刀分成了两半。
“小仙行医上万年,难道还不如你这小龙吗?”岐黄仙官抓着润玉的肩哑声说道,“可我有什么办法?啊?!殿下要我为这素不相识的凡人送我女儿去死吗?!”
“这些凡人无辜,那我女儿又何尝不无辜?我万载修行毁于一旦,我就不无辜了吗?”老人的指尖竟满是鲜血,他把龙鳞一把扔到润玉脸上,“你们这些天家人……不知恩义,只知索求,到底还要老夫怎么做才能满意?”
润玉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剧烈的疼痛从内丹出崩裂而出,他痛得浑身发颤,却偏偏说不出一句话。鲜血从润玉口中涌出,润玉却好似毫无知觉,他只是在想: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活着的只有我?
在他面前,岐黄仙官已抛却了所有颜面,须发皆白的老人几乎是嚎啕大哭。可仙官到底是医者仁心,又知此事实在与这濒死的小龙没什么关系,便也渐渐止了泪,从怀里摸出一丸丹药硬是塞进了润玉的嘴里。
“罢了、罢了。”岐黄仙官拭去眼角的泪,疲惫地叹了口气,“这是天后娘娘下的令,小仙实在无能无力。大殿若是……”老人顿了顿,还是狠下心说了下去:“大殿若是当真顾及这些生灵百姓,以后便更加谨言慎行。认识你,对他们来说是一场无妄之灾。”
岐黄仙官走了。远远坠来一道遁光,竟是鸩羽追来了。看到城内满地尸体,娇俏的仙侍皱着鼻子用手掌扇了扇风:“臭死了!大殿,私自下凡,可是罪加一等。”
她的话惊醒了木偶一般的润玉,润玉动了动眼珠,嘶哑地问:“是母神下令屠城的吗?”
“是啊。”鸩羽挑了挑眉毛,“怎么,大殿莫非对天后娘娘有所怨恨?别怪天后娘娘心狠,大殿你当初带火神殿下来这儿时可没考虑过这满城人的性命。”
“何至于此……”润玉低声道,“何至于此!对凡人而言这已是数年前的事了!他们又能记得什么!”
“如何裁决是天后娘娘的事。可归根究底,这些人到底为何而死,为何必须要死,不都是殿下的错吗?若非殿下行为浪荡、不顾人伦,若非殿下非得来这人间取乐,他们又为何要死?”
女子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吐出的话语像是淬了毒:“大殿下,你就是个灾星,谁碰了你都要倒霉。你离谁近,那个人便离死不远了。”
润玉木然听着她的嘲讽,晃晃悠悠地挣扎着起了身。散乱的发遮住了他的脸,鸩羽一时竟看不清此时的润玉是何表情。痛苦、怨恨、绝望?但绝不会是鸩羽看到的这个表情。
润玉竟是笑着的。虽然他的笑容有些扭曲僵硬,可他毕竟是笑着的。润玉捡起几片散落的龙鳞,递到了鸩羽的面前,居然异常客气礼貌地询问:“仙子可否稍待润玉一会儿?”
鸩羽怔愣时,润玉已把龙鳞塞给了她。
这软弱无用的大殿下要做些什么?事有反常即为妖,鸩羽握紧了鞭子,有些忐忑地看着润玉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河边,而后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应龙之血滴落进河中,渐渐将浑浊的河水重新化为清澈。
“好了,”蓝衣染血的少年虚弱地笑了笑,“母神只是惩戒此间人族,却未降罪于其他生灵。若使这瘟疫之毒顺着水脉流往他处,怕是会让母神难做。”
鸩羽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了,难以置信的同时她又有些压抑不住的愤怒。
“大殿这是做给谁看?”鸩羽尖声质问,一鞭子便打了过去,“你们这些上位者,竟也会懂得怜惜草芥?少惺惺作态了!”
润玉挨了有史以来最狠的一顿鞭子,不知为何陷入狂怒的鸩羽甚至从他宫中翻出了他闲暇时画的像,画上是润玉想象中生母的模样。
“哎呦,大殿这是怀念生母?”鸩羽冷笑着,只一鞭就将那画像撕得粉碎,“闲暇时是不是还想过你那下贱的生母会怎么对你?”
精血大量流失让润玉跪都跪不稳,他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璇玑宫,又是怎样摔在了璇玑宫冰冷的地面上。此时此刻,润玉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卷轴上女子温婉的笑容被毒火焚尽。
可鸩羽犹不满足:“我要是你,便会恨自己投错了胎,竟没能投生到天后娘娘的腹中。”鸩羽磨了磨牙,“便是早生两千年,也不会有今日之辱!”
若真能早生两千年,若真能做了天界储君,她这样的小仙又何必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全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没有资格却偏偏清高自诩,便是死了也活该。
鸩羽狠狠挥下一鞭。事已至此,她早已没了退路:“要恨就去恨你那个没用的娘吧,谁叫她把你生成了这副模样,连跪也跪不好!”可她话音刚刚落下,原先还委顿在地的少年竟猛地弹起了身,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鸩羽睁大了眼睛,被那双冰冷幽深双瞳捕捉到的一瞬间,她几乎停止了呼吸。可怕、天敌、猛兽……她颤抖的手甚至握不住鞭子,只觉得刺骨的寒意顺着肌肤接触的地方一阵一阵传来。
要死了……鸩羽僵硬的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想法。待润玉终于松开手时,她踉跄着跌倒在地,发木的四肢竟动也动不了。
他是龙。
鸩羽喉咙里咯咯作响,她惊恐地看着润玉,在回神的瞬间夺路而逃。
润玉立在原地,待她的身影刚一离开视线便失去了所有力气,“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短暂的昏迷后,润玉被体内灼烧着的毒火唤醒了。
无人的璇玑宫中,润玉慢慢蜷起了身子。旭凤送于他的玉盒被他紧紧握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润玉抓着它便像是抓住了幽冷人世的最后一注光芒。
咬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少年佝偻着身子,无声地哭了起来。
画面外,邝露已是泣不成声,天帝润玉只好放下书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递给她一张洁白的手帕。
“陛下……”邝露低声求恳,“我们跟二殿下说好不好……让他、让他……”
“邝露,”天帝打断了邝露的话,平静却不容置疑地说,“旭凤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事。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本不该对现在的事有所影响。我安排旭凤去做定星安命之事是为了让他成长起来,让他懂得如何去做一个天帝,并不是为了让他知晓这些无用的往事。”
“可他该知道!”邝露恨声道,“若不是他,您又怎会经历这样的事!”
“这和他没关系,”天帝皱起了眉,但他也知道邝露乃是全心为他考虑,便又放软了语气,“当年太微在位时曾娶过一位侧妃,这位侧妃后来为荼姚所杀,大大折了父帝的面子。太微为了敲打旭凤,便命我暂时抚养旭凤。而荼姚为了稳固地位,便命旭凤参军。”
“旭凤本是娇宠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当时的我可能认为旭凤与我处境相同,皆是荼姚固宠邀功的棋子。再加上旭凤天生便心地纯善、惹人喜爱,相处的久了,我便由怜生爱,渐渐过了线。”
“可这与旭凤有关吗?”天帝摇了摇头,“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这全是我一人之过,我该庆幸当时的旭凤确实对我没有一丝情爱,否则便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罪过了。”
“莫哭了,过去的事我已忘得一干二净,何必重提。”见邝露慢慢止了泪,润玉将批阅好的奏折交给她,叹了口气,“唤彦佑来见我。”
邝露习惯性的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但她走了一半却又猛然回头,惊骇欲绝地看向了润玉。
“陛下!”她“扑通”一声跪下,秀美的眼眸中盈满了泪,“能不能、能不能……”
这一次,天帝没有再纵容她。他只是静静看着邝露,问她:“邝露,我的初衷是什么你还记得吗?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这世上从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邝露紧紧握住奏折,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沉默了一会,她忽地跪下叩首,再起身时神色中已带了润玉从未见过的坚毅。
“陛下,一切如您所愿。”邝露说,“但……邝露发誓,此身将永远跟随陛下,生生世世,死生相随。”
说罢,她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依旧是之前和媳妇一起脑的魔丸灵珠互换梗,这次把媳妇写的文里挑几段画了粗来
P1 敖丙听得“噗嗤”一下笑了,把那个哪吒叫他别喊的称呼复又拿出来,偏唤着他问道,仙君,当神仙就那么好呀?
P2 那眼瞧着他一瞬不瞬,美人却是正探出※水面。眉眼下薄唇噙笑,一段细白的颈子,透明水滴儿自他发梢坠落,便将这天海间所有日光聚进了小小一串水珠子里。
P3这般想着,哪吒回身去望,遥遥看见那龙妖仍待在临海乱石处。他不再迎风立于石尖上,只时独自抚石坐着,仰颈去望头顶的月亮,肆无忌惮地化出龙尾垂于暗红的长袍下。长长的墨色龙尾盘过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