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仆芙]一些不健康脑洞2
3.养猫
“嗯,资料先放在那边吧。”
阿蕾奇诺品了口咖啡,往椅背上靠去,看向另一位部下,示意道:“先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
“是。”
几名不同地区的得力下属汇报着收集来的各种信息,不时看向他们的执行官,试图扑捉些情绪。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今天这位大人除了往日的高冷慵懒以外,眸中带着几分笑意。
啪嗒。
隔壁私人休息室内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什么声音!?”下属立刻警觉起来。
“不必紧张,前两天抓来的猫,不太听话,还需要管教管教。”阿蕾奇诺意味深长道。
“哦…哦…”
他们的执行官大人什么时候喜欢养猫的?
就算喜欢猫,怎么偏要去抓外面的猫...
3.养猫
“嗯,资料先放在那边吧。”
阿蕾奇诺品了口咖啡,往椅背上靠去,看向另一位部下,示意道:“先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
“是。”
几名不同地区的得力下属汇报着收集来的各种信息,不时看向他们的执行官,试图扑捉些情绪。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今天这位大人除了往日的高冷慵懒以外,眸中带着几分笑意。
啪嗒。
隔壁私人休息室内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什么声音!?”下属立刻警觉起来。
“不必紧张,前两天抓来的猫,不太听话,还需要管教管教。”阿蕾奇诺意味深长道。
“哦…哦…”
他们的执行官大人什么时候喜欢养猫的?
就算喜欢猫,怎么偏要去抓外面的猫来养……
当然,作为合格的下属,他们深知这些话不能问出口,就连一点点疑惑和好奇心也很快被自己掐灭。
汇报工作结束,阿蕾奇诺又安排了些其他事项,才让几人离开。
——————
推开休息室的房门,阿蕾奇诺朝角落的衣柜走去。
柜门下方的缝隙中淌出的水流到地毯上,还泛着些淡蓝色的光晕。
“呵,不愧是水神呢。”阿蕾奇诺笑着拉开柜门。
芙宁娜像坏掉的玩偶一样,瘫在衣柜里,嘴被堵着,身上缠着各种绳索,以及一些不可描述的道具。
光线从外面照进来,异瞳缓缓聚焦。
“唔唔…!”芙宁娜用最后几分力气拼命挣扎起来。
“怎么还是不乖呢?”阿蕾奇诺往前迈了一步,鞋尖踏在深入某处的道具上。
水神大人浑身一抽,带着哭腔,浓郁的水元素再一次被动触发,洒了一些在阿蕾奇诺的鞋面上。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玩……直到你乖乖听话为止。”
【仆芙】神仆
*纯属造谣,OOC警告⚠️
个人向的对阿蕾奇诺发癫口嗨,cp仆人芙宁娜/微含仆人信仰冰皇元素。
阿蕾奇诺生于枫丹,听着水神芙卡洛斯的事迹长大。
虽说水神在众人眼前的表现多有浮夸任性之处,枫丹居民上下,就连以乞讨为生的孤儿间都流传着揶揄她的顺口溜,但阿蕾奇诺自幼家境落魄,是个除了自己的才能便一无所有的人,她偏偏对同龄孩子们大多毫无兴趣也不会了解的历史,熟悉得能倒背如流。
也因此,当提及芙卡洛斯,这位祖国的神明在年少的她的印象里,还是一位离自己遥远、个性古怪但也做过一些好事的“神明”——与其他神明别无二致。
只是在流落冬国后,见过了优雅的、明智...
*纯属造谣,OOC警告⚠️
个人向的对阿蕾奇诺发癫口嗨,cp仆人芙宁娜/微含仆人信仰冰皇元素。
阿蕾奇诺生于枫丹,听着水神芙卡洛斯的事迹长大。
虽说水神在众人眼前的表现多有浮夸任性之处,枫丹居民上下,就连以乞讨为生的孤儿间都流传着揶揄她的顺口溜,但阿蕾奇诺自幼家境落魄,是个除了自己的才能便一无所有的人,她偏偏对同龄孩子们大多毫无兴趣也不会了解的历史,熟悉得能倒背如流。
也因此,当提及芙卡洛斯,这位祖国的神明在年少的她的印象里,还是一位离自己遥远、个性古怪但也做过一些好事的“神明”——与其他神明别无二致。
只是在流落冬国后,见过了优雅的、明智的、宽仁的、严肃的、强大的……完美的冰之女皇,诸神在她心里的地位又有了些许不同。
但不管怎样,阿蕾奇诺对神明总体抱有敬意。因为她是神忠诚的“仆人”。
大多孤儿出身、经历过前代“父亲”的严酷特训,走出比起明面上收养孩童的慈善机构、更像是个“蛊盅”的壁炉之家的孩子们,都很难对“抛弃”自己的祖国抱有好感。他们被教育要效忠女皇,只有愚人众才是他们的唯一归属。
然而阿蕾奇诺作为壁炉之家一代最优秀的“蛊王”,被“浩荡皇恩”洗脑得确实也很彻底。并非那时壁炉之家的生活很好,恰恰相反,正是一切都糟糕得与在枫丹挣扎的生活没什么区别,她并未将那时的壁炉之家视作属于自己的归所。
被抛弃的人,没有真正归处的人,艳羡神明超越凡人的寿命、视野与力量。也因此相信唯有祂们才不屑于桎梏凡人狭隘的金钱、权力和地位,纯粹地赏识自己的能力,纯粹地爱祂们治下的每个生民,一视同仁。
当“父亲”和愚人众的大人们越是赞颂冰之女皇,越是强迫孩子们感念女皇的恩情,阿蕾奇诺就越是确信只有在那位高尚的女神那里,自己才能拥有归所。
壁炉之家一切不够完满的生活,前辈同伴们的手段肮脏下作又愚蠢,“父亲”言行的表里不一,愚人众诸多任务完成得低效而荒谬……所有的瑕疵她都看在眼里,并将它们解读为都是执行的人不够优秀,配不上女皇高洁的愿景。
而她阿蕾奇诺足够优秀。如果是她,她可以恪守如女皇的视线那般刚正无垢的信条,更加高效且优雅地完成任务。如果是她,她可以把壁炉之家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成为能真正培养出杰出孩子们的可靠“父亲”。
就这样,早早地在黑暗中将目光越过近在咫尺的高墙,而投向至高至洁的神明身上,阿蕾奇诺出淤泥而不染。她不恨“抛弃”自己的祖国,也不恨“抛弃”自己的水神,当一个人有了高望神明的视野,也就拥有了神明一样悲怜众生的胸襟。
阿蕾奇诺没有怨仇,所以当她接任执行官之位后,听说祖国正面临不详预言中的灭亡之灾,甚至积极地借助职权和任务之便,主动为祖国奔走。
诸多迹象表明,涨水大灾的预言不失真实,然而面对那仿佛来自某位遥远古神的诅咒,渺小凡人的奔忙又能有几多用呢?
日月流转,时光流逝,毫无进展。即便是横行天下的愚人众也难免心生绝望。
也就是这个时候,阿蕾奇诺想到了水神。
不论是依赖神明的力量也好,要研究或控制神明的力量也罢,总之为了阻止祖国的灭亡、达成女皇陛下的愿望,阿蕾奇诺开始悄悄接近水神芙宁娜,监视她的言行。
追随了异国的神明,再回到故土观察曾应属于自己的信仰,实在是件神奇的事。
不过正如流行于枫丹街头的诙谐俗语一般,芙宁娜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信仰的表现。
她高坐在歌剧院的雅座里时姿态优雅,但并不像女皇那般庄严;她言语谈吐不无文雅大气,但比起上位者的自信高傲,更像舞台演员的浮夸卖弄;她喜好精致糕点和精彩闹剧,但似乎并非自身品味多么出色,而就像一个爱好美食和八卦的闺中少女,热情得堪称单纯。
她甚至,会像一个贪玩翘家的小女孩,在深夜悄悄溜出沫芒宫,在寂静无人的公园街角,抱起一只流浪的野猫展颜欢笑。
期间连一个守卫侍从都不带,连自己被人尾随监视也不晓得。
毫无神的智慧或威严,既没有优秀的才能也没有崇高的品性,就连令人畏服的力量恐怕也……
作为水神,芙宁娜让阿蕾奇诺失望得震惊。
必须承认,那夜阿蕾奇诺的情绪全然没有后来向异乡的旅人讲述时那么平静理性。
冰之女皇是特殊的神,她清楚,所以她自认并没有对大审判官和芙宁娜寄予那么高的厚望,可是——
“你、你是谁?……不、请不要杀我……!”
少女的求饶带着毫无尊严的哭腔和可怜到滑稽的破音,那寻常到在特务生涯中随处可见的惊恐,竟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刻在那对美丽而非同寻常的水色异瞳中。
曾以为是湖水和深海,没想到原来只是一汪泉水和它隐秘的污浊?
那一刻,比起彻骨的失望,阿蕾奇诺更被无处宣泄的狂怒与不亚于被袭击少女的震愕击溃。
受惊的猫儿跃过跌坐在地上的芙宁娜的手腕,丢下失态的神明落荒而逃。
阿蕾奇诺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就像她后来向旅人复述这段回忆时,不动声色略过部分,美化过的那样。
但,替代了摇摇欲坠的理智的,是对这幼猫一样瑟瑟发抖着的水色少女的愤怒,以及她这违背常理的存在的好奇。
“水神大人,你……怎么能如此软弱?”
……怎么能如此无能?
如果你不是神明,枫丹的神又在何处?能拯救枫丹的人又在何处,还有谁来拯救我们?
冰神高洁庄重的身姿,和眼前孱弱的、可笑地发着抖低着头,害怕自己的女孩在脑中交替回闪。某个时刻,阿蕾奇诺又恍惚想起小时候在某个节日的枫丹街头,远远看到过芙宁娜在众人的夹道欢呼和掌声中走过,一些孩子们趁着欢乐的气氛,从人群里冲出,给大明星递上鲜花,以换来神明的笑容和一次落在头顶上的爱抚。
守护枫丹四五百年的芙卡洛斯,即便大家习惯了她夸张不着调的言行,也无不敬爱她,相信这是神与人亲近的表现。
是她爱着子民的证明。
……真是荒唐啊。
直到意料之外的酸痛从心口裂开,先理智一步蔓延到四肢百骸,阿蕾奇诺才在爱与信仰破碎的瞬间,意识到原来自己对故乡是如此眷恋,对祖国和它的神明曾如此热爱。
可她们从未爱过自己……对么?
覆盖有坚硬手甲的指尖锋锐,轻而易举地割破了芙宁娜考究的外衣,那总是像用于节日庆典上亮相的礼装。
“你、你要干什么?不要,呜、不要伤害我,求你……啊!”
“求我?你打算用什么兑现你的恳求,你这么无能……”
包裹指甲的外壳像刀锋,“刺啦”一下,就让布料从水神的领口向下剥裂,一分为二,扣子也掉落了下来,骨碌碌掉落在冰凉坚硬的石板地上。
在少女捂着嘴的细小惊叫声中,阿蕾奇诺力量霸道地拉开了她的衣袖,就像掰开一只泡泡桔的外皮,轻易将果肉剥开在如水明亮的月光下。
“呜……!”少女的躯体在手中颤抖,娇花一般美丽而弱小,就像印证阿蕾奇诺的嘲讽,她甚至在恐惧与羞耻中捂住了自己的双唇,连叫也不敢放声。
正如阿蕾奇诺所言,她本没有伤害芙宁娜的动机。
但,这样一个诱人的肉饵就毫无防备地把自己暴露在雪豹的眼前,连逃也不能,叫也不敢,反抗也无力……
芙宁娜越是表现得恐惧和软弱,阿蕾奇诺胸腔中的那根弦就越被拨动得刺耳喧嚣。
愤怒,怒祖国的神竟是一场骗局,怒所仰慕过的神,所寄托过的希望,竟是这样一个软弱无力又胆小的女孩。
可与此同时,另一种无名的心情也像替代了火元素的神之眼,将她的冲动一步步燃烧。
果然属于她的归所,只有在冰之女皇的注视之下,由她按照理想,自己亲手改变和塑造的“壁炉之家”。
阿蕾奇诺被祖国的神明抛弃了两次。
只是彼时的自己少不经事,这一次,她决定也亲手抛弃她。
“魔神芙卡洛斯,其实你拯救不了我们,也从来没有爱过我们,是不是?”
仿佛出于滔天的怒意与奔涌的恨海,阿蕾奇诺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带着面具下似笑非笑的表情,抱起芙宁娜的腰身,低头,向她的颈根咬去。
“啊、啊!好痛!……嘶,不、不要碰我,啊……!”
但是陌生的、乔装的面具女人带来的撕咬,除了报复性的疼,芙宁娜什么也无法感知。
就像她作为神明与明星,每天承接着万千信徒与粉丝无理由的爱,此刻她也只能接受叛向了另一位神明的仆人,无理由的恨。
阿蕾奇诺拉开芙宁娜一只手,将她的手掌压在地上,伸出一根指尖,动作优雅缓慢地分开布料丝滑的黑色手套,慢慢钻进温热的掌心。
不,少女神明的体温比她预想中更凉一些。
并不是为了取悦或羞辱。阿蕾奇诺那摸索手套底下的指尖,一寸寸细致地勾勒芙宁娜的掌纹,隔着一层手甲的硬壳,虔诚而傲慢地感受神明的形状。
这更像是一场仪式。狂信徒对神的膜拜,不信者对神告别。
可是芙宁娜什么都不明白。她们的关系在水神啜泣的泪水和本能的颤抖中,发生了完全的调转。芙宁娜在混乱中被阿蕾奇诺抱进怀里,这场荒唐的遭遇在她的视角看来毫无一丝宗教式的意义,只是顺着孱弱的本能,埋在阿蕾奇诺怀里哭着绽放自己。
阿蕾奇诺的抚摸让她痛苦又舒服,夹杂水蓝色的洁白长发渐渐像猫尾一样摇晃在背后,本用于堵上尖叫的手也不知何时放开,白手套屈辱地无助地抓住了女人斗篷下的背心,隔着薄薄的布料,用屈起的指节紧扣着她的背脊。
“芙卡洛斯,哈,芙卡洛斯……芙宁娜。”
你真让人失望。你真没用。你真软弱。
你为什么骗我们?你为什么没有神之心?你从不打算拯救我们,你也从不爱我们……不爱你的子民,也不爱我?
“不要,啊……嗯……!”
阿蕾奇诺危险的呼唤和冷笑徘徊在耳边,令芙宁娜恐惧的情绪捉摸不透。
芙宁娜抽噎着,呜鸣着。一开始不住地低声求饶,然后是求她半途而废放过自己;最后当她被阿蕾奇诺啃咬着嘴唇,对方雪一般苍白的发丝扫过脖颈上留下的红痕,瘫倒在阿蕾奇诺不知何时垫在自己下方的斗篷里,流溢水神的潮涌……善唱歌剧的表演者终于除了动听的叹息,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再回过神来时,那戴着面具的女人红眸晦暗,确实像一位忠于大小姐的仆人,悉心用斗篷布料为她擦去腿上留下的浊渍。
但这个女人当然不是她的仆人。芙宁娜声音细弱,像一只落了水的猫,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那女人不再回话,就像在玷污神明的过程中,她全程一言不发,只用那副让人听不出情绪的慵懒嗓音,仿佛嘲笑又似挣扎一般,呼唤过神的名字。
她起身之后稍稍整理了衣着,丢下浑身满是印痕的神明,转身就走。
就像过去,被祖国和神明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却不再属于这里的自己一样。
……
阿蕾奇诺再一次与芙宁娜见面,是两人都穿着体面正式的衣着,在摆着精致糕点的茶会上。
“你好,初次见面,芙宁娜女士。我是至冬国愚人众的执行官,第四席‘仆人’。”
阿蕾奇诺面带与寒冬一般冷淡的微笑。凝望着表现得很不自在的水神。
【梦玉】先手(21~23)
剧版风声同人
祝大家用餐愉快~
21
当天下午,王田香召集了中日两国的笔迹鉴定专家,对五人交上来的笔迹与截获的密报以及五人档案中的字迹进行交叉比对。结果很快出来了,这五人之中吴志国的字体与老鬼的笔迹最为相似。
结果一出来,龙川便下令让王田香将吴志国带去裘庄的地牢审讯,若不配合可以上刑。
更为有意思的是,其他四人中,除了顾晓梦,其余三人在王田香一对一地告知结果后,均指认吴志国就是老鬼。...
剧版风声同人
祝大家用餐愉快~
21
当天下午,王田香召集了中日两国的笔迹鉴定专家,对五人交上来的笔迹与截获的密报以及五人档案中的字迹进行交叉比对。结果很快出来了,这五人之中吴志国的字体与老鬼的笔迹最为相似。
结果一出来,龙川便下令让王田香将吴志国带去裘庄的地牢审讯,若不配合可以上刑。
更为有意思的是,其他四人中,除了顾晓梦,其余三人在王田香一对一地告知结果后,均指认吴志国就是老鬼。
金生火本身在书法上的造诣就很高,看过吴志国与老鬼的字迹以后,圈出了几处笔画结构,勾连曲折别无二致,判定绝对出自一人之手。
而白小年作为司令部的活档案,更是直接默写了吴志国的功劳簿,将吴志国这些年的赫赫战功一一列举出来,然而最大的嫌疑就是吴志国杀蒋不杀共,仅有的两次对共的战绩还都以失败结尾。
李宁玉在得知吴志国的字体与老鬼一致以后,先撇清了自己在吴志国杀蒋不杀共中的嫌疑。表示机要处的破译的所有电文,均是由自己针对电文内容是否有误做技术上的复核,然后交由金处长审批,再由金处长上报秘书处,最终由张司令下达逮捕命令。所有审批程序均与电文一同交由档案室封存保管,不信可以去档案室翻查,言外之意坐实了是吴志国自行在抓捕共党的行动中故意落败。
至于顾晓梦,在王田香告知她吴志国是老鬼的时候,似乎并不意外,但是却以自己刚进入司令部,对吴志国的过往并不了解为由,表示自己无法判断吴志国是否为老鬼。但是顾晓梦对于此次笔迹鉴定的效力表示质疑,因为老鬼这个级别的高级间谍,不可能没有给自己身份遭到暴露威胁的时候备有预案,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事先在司令部当中选择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当替死鬼,模仿他的笔迹。
龙川听完王田香的详细报告以后,沉思了片刻:“去,把顾上尉请来,就说协助调查。”
让龙川做出这个决定的当然不只是因为顾晓梦没有指认吴志国就是老鬼,龙川甚至觉得顾晓梦的那个判断也不无可能。真正让龙川产生怀疑的是笔迹鉴定专家单独向自己提出的一个疑点。
「此人的笔迹与老鬼确实完全不一致,但是她今天提供的这份笔迹,与她档案中的笔迹极为相似,又略有不同,从运笔力度角度来看,似乎使用的并不是同一只手。」
于是晚餐的时候,王田香当众带走了顾晓梦,而其余三人听闻顾晓梦没有指认吴志国,反而帮他洗脱嫌疑,均大为震惊。顾晓梦可以说是金生火拉拢的第一个同盟,用金生火的话来讲,顾晓梦情绪动得比脑子快,她不喜欢吴志国,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谁都有可能帮吴志国说话,唯独她顾晓梦不可能。
倒是李宁玉的指认让金生火有些意外,因为李宁玉一直拒绝与任何人结盟,金生火甚至一度认为李宁玉对吴志国还念有旧情。不过白小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李宁玉的这一行为,跟他之前试探她的结果不谋而合,她就是个一旦男人失去利用价值就会将他一脚踢开的女人。
而顾晓梦似乎像是一早就猜到,王田香刚踏进东楼的大厅,顾晓梦便放下了餐具,从容地擦擦嘴角,在王田香走到自己身后之后便站起了身。
“走吧。”说完顾晓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座位。
就在顾晓梦将要踏出大厅的时候,李宁玉攥在手中半天的刀叉终于被拍在桌子上。
“晓梦。”
李宁玉不知道她叫住顾晓梦要做什么,虽然下午她们才大吵了一架,虽然自己明明下定决心再也不允许顾晓梦用感情干扰自己。她只是莫名地心里很慌,她一早就猜到了,就算没有指认吴志国这事,龙川也一定会叫顾晓梦过去盘问,可事到临头,李宁玉的直觉告诉她,顾晓梦不能踏出这道门。
龙川盘问顾晓梦的时候自己不在她身边,这让人如何放心?
“玉姐,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顾晓梦没有回头。
“可是……”
李宁玉少见地慌了心神,可是她找不到挽留她的理由。
王田香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一丝疑虑漫上心头,正声说道:“李上校,龙川大佐还在等着,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说罢对顾晓梦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晓梦终于转过身,脸上洋溢着一贯的笑容。
“放心,我会回来的。”
直到踏出东楼的这一刻顾晓梦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的症结不过是太爱了,太爱了所以患得患失,所以舍不得看她难过,所以舍不得让她担心,所以选择收起自己的委屈,所以选择退让,最后再给自己找一个自己信服的借口。
李宁玉,我现在终于将一颗心全都给你了,再无半点是留给自己的。
22
顾晓梦终于踏入了裘庄的地牢,第一次以被审讯者的身份。前世的记忆中,在李宁玉离开她之前,她只来过这里一次,那次大火的夜晚她被转移到这里过,和印象中一样的阴冷潮湿,有着寒意逼人的刑具与墙壁,而这一切都勾起了她另一段足够令人战栗窒息的回忆。
顾晓梦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吴志国正被捆在架子上,满脸的污血,脱掉上衣的肉体早已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
龙川之所以故意让顾晓梦来的时候看到,是想起到威慑的作用,毕竟没有什么比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更能让犯人胆寒,这样他的审讯会顺利很多。然而龙川在顾晓梦的脸上看到的并不是恐惧,而是与吴志国刚才被刑讯时一样的冷静、不屑一顾,只有在目光的深处才能探究到一丝哀伤,甚至让人有种共鸣的错觉。
“顾小姐,这是在同情共产党人吗?”龙川绕着顾晓梦打量着。
顾晓梦看了龙川一眼,好像他说的是什么荒唐的笑话:“同情?龙川大佐谬赞了,如此昂贵的东西在这个时代不是谁都有资格拥有的,我不过是在欣赏艺术。”
“哦?视他人的苦难为艺术,”龙川点点头,不知是认同还是敬佩,“看来顾小姐与芥川先生笔下的良秀颇为相似。”
画师良秀,就是芥川龙之介笔下画出东楼大厅里那幅《じごく‐へん》的狠心父亲。
“画师良秀把平生所有的善意跟爱都给了两样东西,一个是他的女儿,一个是他的艺术,但是爱不是明码标价的商品,那他对艺术的爱,分量要如何凸显?”
“愿闻其详。”
“牺牲。”顾晓梦冲着龙川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继而展开解释道,“牺牲的价值,便是成全的价值,这就是衡量爱的方法。”
龙川听到顾晓梦的这番话,不知为何感觉困在他内心的痛苦挣扎得到了一丝宽慰与救赎,喃喃道:“就好比,妓女甘愿为自己的儿子献上自己的赎身钱。”
所以不是他夺走了母亲活下去的希望,是母亲心甘情愿为他献上自己的赎身钱。
也不是他夺走了深爱自己的妻子的性命,是妻子作为母亲,甘愿为他们的儿子献出生命,好使他们的儿子不必像他的父亲一样,拥有一个并不光彩的出生。
没错!这一切都是以爱之名的牺牲!
看着龙川面色变幻不定,顾晓梦知道,对龙川的暗示自己已经完成了一半。今天这番话就像一颗种子,等到需要它开花结果的时候,就会影响龙川的判断。龙川不会允许有人窥探到他藏匿于最深处的黑暗,一旦有这样的人,是不会被允许活下去的。
而最名正言顺的方式就是,让她成为老鬼。
在龙川堕入自己内心的黑暗世界时,顾晓梦绕到吴志国的身后,伸手搭在刑架上,抬头望着地牢的顶端。
裘庄的地牢设计得非常有特色,就设计在位于裘庄轴对称中心的喷泉水池的正下方,而更为有趣的是,那池水中养的是罕见的品种——食人鱼。
食人鱼游荡在遭受苦难的犯人头顶,让人以为光明离自己触手可及,可隔绝希望的却是永远不可触摸的屏障。
晚霞透过水池底部的玻璃,投在这座地狱里。顾晓梦伸手比画着,光线从她指缝间漏下,洒在她的脸上。
而这看似温暖,实则根本抓不住的光线,正是释迦牟尼给犍陀多垂下的那根蛛丝。
抓不住,却有足够的诱惑力让身处地狱的人们为了它自相残杀。
“不过比起芥川先生的审美观念,我更欣赏芥川先生的好友谷崎先生。”
顾晓梦适时地出声,将龙川从深思中拉了出来,龙川暗自责备自己不该分神,戒备地盯着顾晓梦,怀疑对方是在故意干扰自己,本能的杀意冒了头,而顾晓梦好似进了艺术馆一样,正在心无旁骛地欣赏着,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这里,龙川这才稍稍安下心。
顾晓梦余光瞥见龙川回过神,自顾自地说着:“在我眼中的美,就像谷崎先生所说,不存在于物体之中,而存在于物与物产生的阴翳的波纹和明暗之中。而这就是刚才吸引我的地方。”
龙川本就是个很有文学修养的人,立马从顾晓梦的指引中领会到了谷崎润一郎在《阴翳礼赞》中倡导的那种侘寂之美。
“想不到顾小姐竟然有如此朴素的审美,让在下刮目相看。”
侘寂美学在日本人眼里有着独特的文化烙印,却隐身于生活中不起眼的角角落落,而这种极为细节方面的共鸣也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备,潜意识里产生一种亲近感。
对于人心的把控,此时的顾晓梦比之当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艺术都是源于生活的,是吧,大佐?”
顾晓梦回头望了龙川一眼,莞尔一笑。
在地狱的土壤里涅槃重生,真正的彼岸花已经盛开。而她要做的另一半也终于完成,这句暗示就像颗不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在龙川的思绪中被翻捡出来,细细品味之后,引爆它。
这会要了她的命,也是顾晓梦送给李宁玉活下去的筹码之一。
23
王田香站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就从共产党扯到审美上去了,王田香更是没从顾晓梦手指之处看出什么端倪,暗自揣摩难道这才是裘庄宝藏的秘密之所在,就是头顶这个水池?
王田香恍然大悟,自己之前确实因为顾忌池中的食人鱼,没对水池做太多搜查,或许这就是自己遗漏的信息?怎么就被顾晓梦这个从来没来过裘庄的人一眼看破?
若是顾晓梦知道此时王田香的想法,大概只会感叹一句,李宁玉说得没错,妄想的确是人类所有烦恼的母亲。
顾晓梦被带到了旁边一间空着的小审讯室,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巴掌大的铁窗只能起到换气的作用,全部的照明都只有桌上的一个台灯。现在太阳尚未完全落下,余晖勉强照亮了这间小小的审讯室。
龙川请顾晓梦坐下以后,开门见山道:“今天很不凑巧,这里条件实在是太扫兴了,改日在下一定准备好酒好茶,再与顾小姐探讨文学艺术。而今日请顾小姐来,并非怀疑你就是老鬼,老鬼刚才顾小姐也见到了,所以还请你放心,主要是想请顾小姐解释下我心中的几点困惑。”
“怎么,大佐都带我来到这样的地方了,还说没有怀疑我是老鬼,大佐何时也如此虚伪了。”顾晓梦一贯地言辞犀利,并没有什么不妥,右手下意识地搭在左臂关节处。
“顾小姐还是这么直接,不过直接的人好,我喜欢。”龙川双手搭在一起,“那么就请顾小姐直接地回答我第一个问题,除了吴志国以外,四人之中为什么偏偏只有你没指认吴志国就是老鬼?”
很巧,这个问题也是今天唯一超出顾晓梦预计的情况,她从李宁玉的房间出来以后,几乎已经确认李宁玉会帮吴志国洗白,而她不指认吴志国,也是出于不能只留李宁玉一个例外,这样太引人注目,而结果就是自己目前这样的处境。
顾晓梦不答反问:“大佐觉得我给出质疑笔迹鉴定效力的推理有哪里不对吗?”
龙川耸耸肩:“没有,相反我觉得顾小姐的推理很合理。那么就请顾小姐帮我分析下,为什么四个人之中只有你想到了这种可能?或者说,其他人又是因为什么隐瞒了这种可能?”
“这个问题就只能请龙川大佐去问一下另外三个人了,不过我有一点想提醒一下大佐。不要过分执着推论的合理性,我提供的仅仅是一种猜测、假设,并没有办法论证。合理的推断有千千万,而真正的事实也有可能不是最完美的那个推断,现实永远做不到像构思那样完美,而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就是不可控的变量,总有一种是你没考虑到的。”
龙川点头赞同:“看来擅长玩逻辑游戏的不止李上校一人。第二个问题,昨天的晚宴,顾上尉那一手夺枪绝技实在让在下佩服,顾上尉可以给我一个,你需要冒死救下自己上司的丈夫,也就是潘汉卿的理由吗?难道顾上尉对潘先生有什么……”
“龙川大佐是觉得我喜欢潘汉卿吗?”顾晓梦扶额笑道,“那换我来问大佐一个我心中的疑虑,白小年是大佐派人直接从张司令家带走的,而那天晚上张司令设宴,本该到场的几人,很巧,就是现在裘庄的这五个人。那么我们四个为什么没去,大佐不会不知道吧?”
龙川默不吭声,顾晓梦继续说道:“21号那天吴志国与李宁玉的丈夫,也就是潘汉卿,在司令部差点产生冲突,是我拦下的,我觉得我作为一个机要处的同事这么做没有丝毫问题,而吴志国更是数次扬言要杀了潘汉卿。这种情况下,龙川大佐还安排他们直接见面,当然,龙川大佐也可以说自己并不知情。”
“吴志国是剿总司令部战功赫赫的大队长,李宁玉有着破译第二代恩尼格玛机的天才大脑,此二人一文一武,犹如剿总司令部的臂膀与耳目。如果昨天吴志国杀死了李宁玉的丈夫,那这两个人接下来不斗个你死我活,谁能善罢甘休?”
龙川质疑道:“可是据我所知,李上校跟吴大队长的关系如此暧昧,顾上尉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你又怎么知道不是李宁玉给吴志国吹耳边风,让他杀了潘汉卿,两个人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在我看来,我们这位吴大队长为了李上校可是什么都愿意做。”
“看来龙川大佐是真的不了解女人。”顾晓梦一脸遗憾地盯着龙川,“李宁玉三易其夫,对她来说再离一次婚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在一个废物身边待这么多年?换而言之,李宁玉要想离开一个废物老公,又何须杀人那么麻烦?我可没听说天才喜欢上赶着吃牢饭的。”
“所以李宁玉没有动手,动手的是吴志国。”龙川说道。
“可是大佐你刚说过,李宁玉怂恿吴志国杀潘汉卿是为了在一起,吴志国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潘汉卿,他们怎么在一起,一起蹲牢房吗?”
龙川脸上有些挂不住,顾晓梦得理不饶人,偏偏还逻辑严密。
“大佐第一个问题不是要问我为什么其余三个人都指认吴志国是老鬼吗?另外两个我不知道,不过李宁玉为什么指认,龙川大佐不会现在还不明白吧?倘若昨天不是我先一步夺了枪,潘汉卿被吴志国当场击毙,恐怕李宁玉今天就不只是指认吴志国这么简单了。说到这……”顾晓梦眼珠子转了下,“大佐可以帮我解答一下我之前的那个疑惑吗?吴志国跟李宁玉因为儿女私情掐个你死我活,如果两个人都不是内鬼,那他们之中无论哪个死了,都等于断了剿总司令部的一条臂膀,若是斗了个玉石俱焚,又残又瞎的剿总还指望谁去破译情报剿匪清乡?这种情况下,最开心的又会是谁?而促成这次冲突的……会不会就是真、老、鬼?”
“顾小姐的意思是,我就是老鬼吗?”龙川觉得此生自己没有听过比这更为荒谬的推论。
顾晓梦立马一脸的无辜状,两手一摊:“我可没有这么说,大佐不是问我救潘汉卿的理由吗,这就是我的理由,不过所幸潘汉卿没有死,真老鬼也被大佐抓住了。刚才只是事情发展到最坏的一种情况,现在来看的话,并没有这么糟糕。大佐现在还觉得我救潘汉卿有什么问题吗?”
“有。”龙川从一旁的文件袋中抽出了几张纸,摆在她面前,正是顾晓梦在剿总特训班的成绩单。
“现在请顾小姐解释一下,以这样的成绩,是如何能从一个顶尖杀手的手中夺枪救人的。”
顾晓梦抿嘴笑了笑:“我想过大佐可能会问我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大佐真的会浪费时间,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大佐不会忘了我姓顾吧?我父亲顾民章是军统锄奸团暗杀目标榜上的前几位的大汉奸,如果不藏起来点逃命的本事,您觉得我能活到今天吗?”
“漂亮。”龙川起身鼓着掌,暗自庆幸,如果不是这次审讯,他真的低估了这个顾晓梦,就如金生火说的,她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天才。
“顾小姐这几个问题回答得非常漂亮,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所以,大佐的意思是我可以走吗?”说着顾晓梦站起身,掸掸衣角的褶皱。
“不急,”龙川拦住了作势准备离去的顾晓梦,“顾小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需要回答。”
“什么?”
“笔迹鉴定,为什么要用左手写字,而不是你档案上一直用的右手?还有,一个身手敏捷的特工在瞬息间夺枪持枪的时候,竟然不是用她的惯用手,顾小姐,这个问题你依然可以给在下一个完美的解释吗?”
“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我才能走吗?”顾晓梦抱着胳膊坐回了椅子上。
龙川的态度代替了回答。
“那我只能说,这是我的私事,无可奉告。”
【玉梦】圆满 | 一发完结
——我的第三任丈夫,是个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冒险家。
圆满
顾处长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喜怒无常,雷厉风行,不像是船王千金,倒像是真正亲身从腥风血雨中厮杀出来的鬼魂。她私下里,也是常着一袭黑衣——长裙,风衣,礼帽——都是深夜的颜色,别着一朵白花。曾有自以为是她朋友的人与她说,这么穿很像黑寡妇。她面无表情地抽完了一根烟,摁灭烟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裙,说:“那就和她一样了。”
和谁一样?那个人也不敢问。是他,还是她?
如果说很久以前的顾晓梦也是爱笑的,会调皮地眨眼,会穿着华丽的礼裙跳舞,会缠着某个人要改裙子,抱怨自己的制服穿了好几天都变臭了,会兴高采烈地穿着改好的裙子转圈圈............
——我的第三任丈夫,是个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冒险家。
圆满
顾处长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喜怒无常,雷厉风行,不像是船王千金,倒像是真正亲身从腥风血雨中厮杀出来的鬼魂。她私下里,也是常着一袭黑衣——长裙,风衣,礼帽——都是深夜的颜色,别着一朵白花。曾有自以为是她朋友的人与她说,这么穿很像黑寡妇。她面无表情地抽完了一根烟,摁灭烟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裙,说:“那就和她一样了。”
和谁一样?那个人也不敢问。是他,还是她?
如果说很久以前的顾晓梦也是爱笑的,会调皮地眨眼,会穿着华丽的礼裙跳舞,会缠着某个人要改裙子,抱怨自己的制服穿了好几天都变臭了,会兴高采烈地穿着改好的裙子转圈圈,说就像婚礼一样,恐怕许多人会觉得这种说法就像是路边三分钱一份的八卦报一样胡说八道荒诞不经。你怎么有办法相信一个经手过无数铁案,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阎罗,也有过天真浪漫的年月?若是有,那又是如何彻底地丢失的?
很多事情,只有顾晓梦知道,也可能永远只有她知道了。
她的生命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段。前二十五年,她活在光环中,她好似追逐自由的风,恣意潇洒,骄傲无比。她甚至不将生死放在眼里,她酷爱猎狮,在非洲广袤的天地间蛰伏,享受与雄狮对视的那一瞬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速的快感,死亡如寂静的风只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咽喉,便转头朝那死在她枪下的自然界中王一般存在的生物奔去。
她站起身,举目望去,只觉无边的草原丛林是她已经征服的风景。已经征服的一切便失去了吸引力,再也不能挽留她的脚步。她想,她需要更刺激的什么东西,最好是可以让她永远追逐,永远无法彻底得到与征服的。她已经轻而易举地经历了很多人穷极一生才能体验到的事物,她甚至有些厌倦了。
如果生命有一天彻底变得无趣,她不介意马上死去。用某一种她看过的书中描写的最浪漫的死法,也许是在某一个繁星闪烁的夜里,她沉入深海;又或者,在某一场烟火中,她跳完一支舞,然后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黑胶唱片机传出来的她最爱的乐曲,永远陷入沉眠。
虽然她以为她明白,那些死亡之后,是会腐烂发臭的肉身,是面目全非的空壳,是所爱之人干涸的泪水。可是她还不够清楚,那时候她太年轻了,她以为只要脚步足够轻快,悲伤就永远无法靠近她,追上她,侵蚀她。
直到李宁玉的死,击穿她一直以来所有的幻想与信仰。她第一回真切地面对血肉模糊森森见骨的死亡,那种死亡,原是要比自己死去痛苦千万倍的。在那样沉重到无法喘息的痛苦中,在无数个被思念不可救药地折磨到泪流满面的午夜里,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种深入骨髓的痛,就是爱情。
她恨李宁玉,因为她曾向往了很久的死亡与爱情,都如陨落的流星朝她的虚影头也不回地坠去。她只无比短暂地品尝过爱情的甘甜与罗曼蒂克,在不自知之时,她只觑过它曼妙的身姿,听过它轻柔的低语,而后便是没有尽头的悔恨与痛楚。
那时候的她,又哪里知道那就是爱呢?
她只是每一次见到李宁玉,血液中便激荡沸腾起一种欲望。想靠近她,想征服她,想成为她。她以为那最终只是她猎狮生涯中另一头优雅又蕴含着无尽力量的漂亮的狮子,也许时间长些,花的心思多些,迟早会完成这一场狩猎。
直到她裙摆翻飞的舞步停下,倒在黑暗中,与其他人等待死亡的服侍之时,见到打开门逆着光的李宁玉。她白玉一般的肌肤与暗色的旗袍交织在一起,如白昼与黑夜,将所有诗句都燃烧,将一切故事都融化。顾晓梦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她想,她从来不信有所谓的基督耶稣,如果说神是什么样子的,大抵就是轻轻为他们推开生门的李宁玉。
顾晓梦意识到,也许这就是她可以一直追逐不停歇的人。她眼中蓄起了泪水,她不知道这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因为如果是一直追逐的话,那就意味着,她将永远无法拥有。她甚至再也没有厌倦逃离的机会了。
李宁玉有丈夫,有过更多的爱人,有一个骑士一样的残忍却只对她温柔的保护者。李宁玉爱他们吗?李宁玉爱她吗?爱是什么?可以为一个人生,可以为一个人死吗?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时的李宁玉,是在爱着顾晓梦吗?抑或是,只是爱着照耀在顾晓梦身上的阳光,和顾晓梦身后遥远的所谓的黄金时代?
顾晓梦真的很想知道,可是她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那个夜晚,她紧紧拥抱着李宁玉,任由李宁玉在她的怀里入眠。李宁玉睡着了呼吸也很轻,她的身躯原来那么瘦弱,好似年少时吃了很多苦再也弥补不回来的痕迹。她的脖颈线条优美,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幽香,顾晓梦低头,脸上一片冰凉,却将温热的唇抵上她的脖颈,亲吻她。顾晓梦的泪水流进了她的衬衫,徘徊之际,她听见李宁玉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李宁玉转过身,在无边黑暗的一缕月色中,睁着那双无情无欲却又好似欲言又止的眼眸望着她。顾晓梦眼前一片模糊,道:“对不起,玉姐……”
李宁玉抬起手指,轻柔地擦拭这深夜来访的骤雨。而后,一双比玫瑰花瓣还柔软细腻的唇贴上了她的。顾晓梦如坠梦中,将手压在李宁玉的后颈,几乎是毫无章法地吸吮着。她昏昏沉沉,心中却愈发沉重冰冷。
为什么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却好像马上就要失去,仿佛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一样?李宁玉,宁为玉碎,她好像在这个吻中,窥见命运早已刻下的碎裂的缝隙。
李宁玉一直任由她肆意地掠夺,一只手轻轻梳着她的头发,安抚着小兽一般的她。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吻在酸涩的眼泪中结束,李宁玉沉默地望着她,片刻,轻声道:“我的第三任丈夫——”
“是个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冒险家。”
顾晓梦怔怔地看着她,心中酸痛难言又欣喜万分,只能再一次吻住她,揪着她的衬衫将她按入怀中,好像要将她揉碎融化在自己身体中。
她太幸福了。如果天永远都不要亮就好了。
可是天还是亮了。
她还是失去了她的玉姐。
后来她才知道,她曾差点是地狱变中燃烧的女儿。而这无止尽的地狱之火,殃及的不止是李宁玉,还有不得已做出抉择的父亲,假作李宁玉丈夫的哥哥,死在裘庄中的金生火,白小年,吴志国,还有这一整个沦陷在战火抢掠与恐惧绝望中的山河。李宁玉死了,但她还活着,她可以变成李宁玉,完成她未竟的遗志,继承她的信仰,将这地狱烈火引至敌人身上继续焚烧,直至那冲天火光洗刷这个民族所流的沉重斑驳的血泪。
后来她老了。
她看着窗外跌跌撞撞到来的黄金时代,还有许许多多的新面孔。人影幢幢,她只是看着,眼睛也不像年轻的时候看得那么清楚了。她打开衣柜,衣柜正中央是一件白色的长裙,繁复细致的蕾丝被时光打磨,已经有些暗淡了。她有些颤抖地穿上那条裙子,然后站在镜子前,看着芳华不再的顾晓梦。
她在练习。练习怎么再一次遇见她的玉姐。
因为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她要完成的事情桩桩件件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因为本决定不活过二十五岁的她,如今已经两鬓霜白。
——因为她太想她的玉姐了。
到时见到了,她一定要撒撒娇,说,她身上这条白色裙子,太苍白了,没她好看。她的玉姐也许就会像当年,举起一杯红酒,将她用帕子叠成的小白裙染上绯红一样,无奈又宠溺地将红酒倒在她的裙子上。她一定还要再和玉姐跳一支舞,揽着玉姐盈盈一握的腰,问玉姐爱不爱她。
又或许她不用问,只要看着玉姐湿润的眼眸中隐忍又迷离的情意,她便心潮澎湃,心满意足了。此生或许孤独,但谁又能说,她不圆满,她们不圆满呢?
FIN.
【平行世界】剧版李宁玉与同人文李宁玉互换身体的一天
梗源自以前嗑其他家cp有看别人写过
身处在正经规矩感情线隐晦暧昧世界李宁玉✘身处在公开开放感情线明目张胆同人世界顾晓梦
剧版李宁玉视角
ps:周一没同人看我要死了,上班果真浪费人的灵气
——————————————
不对劲。
窗外热烈的太阳被飘过来的云遮住,仿佛只有几秒,世界陷入一片昏暗,又立马恢复如常。
坐在办公桌前的李宁玉抬头看窗,依旧是熟悉的窗台,刺眼的阳光,还有为了遵循保密守则,在盛夏八月都紧密合闭的玻璃窗户。
一切如常,可李宁玉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放下笔按了按眉心,或许是一整天连轴转的工作节奏太紧了,人有点累。...
梗源自以前嗑其他家cp有看别人写过
身处在正经规矩感情线隐晦暧昧世界李宁玉✘身处在公开开放感情线明目张胆同人世界顾晓梦
剧版李宁玉视角
ps:周一没同人看我要死了,上班果真浪费人的灵气
——————————————
不对劲。
窗外热烈的太阳被飘过来的云遮住,仿佛只有几秒,世界陷入一片昏暗,又立马恢复如常。
坐在办公桌前的李宁玉抬头看窗,依旧是熟悉的窗台,刺眼的阳光,还有为了遵循保密守则,在盛夏八月都紧密合闭的玻璃窗户。
一切如常,可李宁玉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放下笔按了按眉心,或许是一整天连轴转的工作节奏太紧了,人有点累。
走廊外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又敷衍的两声敲门声响起。
还没等李宁玉应声,顾晓梦就开门闯了进来,手里抱着几沓文件,脚步径直略过办公桌朝里走来,懒懒散散的靠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
嗓音清脆的唤她“阿玉。”
李宁玉眉心一跳,瞥了眼她的姿势,开口问道“你叫我什么?”
顾晓梦一愣,瞧着人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打鼓,她是不是什么地方又惹她不高兴了。
心里揣测着,试探着开口,“玉……玉姐?”
“叫李科长!”李宁玉头疼,不明白为什么今天顾晓梦忽然如此没有规矩,正想开口训斥她的站姿,却被顾晓梦接下来的行为惊的不敢动作。
顾晓梦放下文件,一手揽着人后颈一手捧上人脸颊,额头就着李宁玉的额头抵上去,嗓音软软的问她,“怎么了阿玉,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我又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呼吸可闻,语气还撒着娇,说罢竟还前倾了身子想再进一步。李宁玉用了几秒缓过神,惊的连忙站起退开,凳子在地上用力划过地板,发出巨大的刺啦声,而后一个不稳倒在地上。
李宁玉脸庞通红,大声的呵斥着人。
“顾晓梦!”
被一把推开又被呵斥的人,一脸委屈又不解的站在一旁,不知道今天她的玉姐怎么忽然那么大反应。好像就跟她们没有亲热过一样。
办公室里一时冷下来,脸红的人站着喘着气,不脸红的人缩在墙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也不敢靠近。
嘟嘟嘟,门板再一次被敲响。
金生火扭开门把手走进来,看见不甚整齐的办公室和立在两边墙角不语的两个人,觉得自己一时心里有了数。啧啧道。
“宁玉啊,爱人之间吵架拌嘴实属正常,你一向明事理,晓梦再有错,也不该在办公室就如此大动肝火吗。”
金生火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
李宁玉高速运转的大脑一时有些转不过来,眼眸微瞪。爱人?谁?她和顾晓梦吗?她们什么时候?看金生火这说辞,怎么感觉像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李宁玉头一次觉得八月的日光照烈这么难捱。
“我要下班了。”
李宁玉快速的收了东西,提起包就走,刚走到二楼楼梯处,身后顾晓梦的声音就传过来。
“阿玉!阿玉你等等我!”
脚步渐快,顾晓梦在身后堪堪的追着。
剿总司令部阶梯上,李宁玉看见白小年和吴志国朝她点头打招呼,却对顾晓梦一路追着她的这种行为见怪不怪的样子。
“顾上尉,好好哄哄李上校啊。”白小年道。
“哎呀我知道!”
李宁玉脚步更快了。
直到手臂被人一把抓住。
“阿玉你去哪啊?”
“回家。”
“回家不是这条路啊。”
“我家就是这条路。”
“这条路是去大舅哥家的路,我们家在那边。”
大舅哥。李宁玉头更痛了。
她磨着后槽牙转头看向顾晓梦。
“什么意思?所以现在我要回哪里去?”
“回……当然是回我们的家啊。”
顾晓梦一脸的小心翼翼。
李宁玉呼出口气,“走吧。”跟着顾晓梦走向另一条路。
剿总司令部不远处,隔了两条街,是顾晓梦为了自己和李宁玉方便上班新买的小洋楼。
李宁玉脑子乱的很,被顾晓梦牵着进了大门。
“小姐和太太回来啦。”MISS赵派来伺候她们的吴妈正做好了晚饭上桌。
太太。李宁玉又心梗了一下。
没有胃口的她一边小口喝汤一边晃神的想着,是不是自己失忆了。
整个剿总,不,是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是异类。
洗漱完上了床,疲惫的一天总算要过去了。
李宁玉揉着眉头想尽快的睡一觉,想着是不是自己一觉醒来就恢复如常了。
刚酝酿了一会睡意,就感觉床一边塌陷下去,而后一双手自背后把她揽着腰整个圈了起来。
李宁玉身子紧绷了会又平静下去。
直到腰间那双手划过睡衣衣角从她腹部伸了进去。
李宁玉额头上青筋凸起。
顾晓梦被连人带枕头丢了出去。
卧室门外响起顾晓梦的失声痛哭。
“呜呜呜呜阿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我改还不行吗?呜呜呜阿玉,你让我进去睡!”
李宁玉捂着耳朵,痛苦的闭上眼。
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清晰的想法。
不是她不对,是这世界!世界不对劲!
香港遗事
九十年代香港背景 姐孩文学 HE 全文2.1w 一篇完
⬇️修改后版本
这是一个横跨了二十余年的香港旧事。
一个平淡无波,但好歹有始有终的故事。
一九九八年,闽南。
一个沿海的小渔村里,渔民大多被晒得黝黑油亮,身上有洗不干净的鱼腥味儿,拿着打渔来的微薄收...
九十年代香港背景 姐孩文学 HE 全文2.1w 一篇完
⬇️修改后版本
这是一个横跨了二十余年的香港旧事。
一个平淡无波,但好歹有始有终的故事。
一九九八年,闽南。
一个沿海的小渔村里,渔民大多被晒得黝黑油亮,身上有洗不干净的鱼腥味儿,拿着打渔来的微薄收入养着自己的整个家。他们的妻子在家里做些织工补贴家用,儿女堪堪几岁就学会了喂鸡喂猪骂脏话。
偶尔会有外地人来村子里,年年都要少几个女人,约莫是跟这些人跑了。这些女人通通都是要被戳着脊梁骨骂的。
顾晓梦她妈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那天顾晓梦一个人被晾在家里,爹惯常出门打鱼,妈则一清早就出门了,不知去向。顾晓梦整日没有事干,喂完了鸡鸭以后,也不敢动家里的干粮,于是呆呆坐在家里仅有的两张旧到包浆的板凳之一上,对着门外发呆。
渔村虽然穷,但是海和天的颜色却格外纯粹,质地晶莹剔透的,像块蓝宝石。
盯着天发呆的时候,顾晓梦肚子就不怎么饿了。她凝视着那片蓝,看它染成了橙色、红色,最后整个天际被火灼烧,然后迅速暗淡下去。这是一种极其美丽的消逝,但是顾晓梦并不喜欢那天的云彩。
这种感觉是没由来的,但是就这种没由来的难受,挠着心窝,哽在胸口,闷得她透不过气儿来。
就在她没法做出解释的时候,她妈回来了。
这个二十七八的女人,一天之内不知憔悴了多少倍,狼狈得就像文革时期被批斗的那些人,眉梢脸颊都淌了血,那伤口明显是给人打的。她破布衫子给撕破了,领口处豁了巨大的口,毛边粗砺又骇人,线头弯弯绕绕都给揪了出来,就差没散架了。
“妈妈?”顾晓梦一惊,从板凳上下来,一天没吃饭的遗症却在此时显现出来,整个人瘦弱得像纸片一样的孩子身板晃晃悠悠着,风一吹就能倒。
女人进门以后,眼神是空着的,先是没看见顾晓梦一样,径直走到了狭小的卫生间里,从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掏出带了点霉的洗脸盆,木着脸,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换了一身稍微体面的、没打补丁的衣服,又走到衣柜前,从底层抽出一个发黄的破烂包袱,东一卷、西一揪,往里头塞了许多家当。
顾晓梦也才七八岁,虽只懂得懵懵懂懂做些农事,却也会察言观色:“妈?你要去哪里?”
女人闻言一顿,转过脸来,原本麻木的眼神直到见了女儿才有了些波动。顾晓梦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她,脚丫蜷在脏拖鞋里头,细瘦手指藏在身后搅着,纤细到有些伶仃。
女人宛若被刺痛了双眼,胸脯狠狠起伏了两下,随后心一横,掰开家里那个用两片木板搭成的衣柜门,把女儿仅有的几件衣服都塞进包袱,又摸索到一块暗格,咽了口唾沫,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来。
“妈带你走。”她说。
一九九八年的闽南,一个贫穷小渔村的女人爱上了香港的外来客,携着七岁的女儿和偷来的钱袋,趁着夜色悄悄登上一艘轮船。
一九九八年的香港,成千上百条轮船鸣笛靠岸,弥散的不知是纸醉金迷的遐想,还是苍白骨感的现实。
顾晓梦和女人跋涉了很久,却只是徒劳无果。
她看着女人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先是找到了一条挂满形形色色花枝招展的牌匾的街道,随后顺着这条街,一个一个地敲门。
“请问你知不知道有个男人,一身体面西装,好高,瘦,眉角边有粒痣。”女人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磕巴的粤语,卑微着身子,一个个问着话。然而门被敲开的人们大多是一脸莫名,奇怪地盯了盯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流浪组合,摇摇头,“啪”一声就把门关上了。偶有个把好心人,认出她们不是香港本地人,用略有些同情的语气说了“钓凯子的男仔多咯,你和你崽揾个地方先将就下”,在换得女人虚弱却坚定的摇头以后也只能作罢,把房门紧闭了。
顾晓梦很累,脚步都发着虚。她一整天都没吃饭,又在那个又小又热又潮湿的船舱里窝了几个钟头,浑身都难受,但又不好对此时像是有些执念的妈妈说什么,只好亦步亦趋跟着她,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直到她们敲开一个裁缝铺子的门。
“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男人……”惯常的开场白,一晚已经重复了不下百遍,顾晓梦有些倦,耷拉着眼皮听,女人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惹得她抬头去看那扇门。
原来开门的不是大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女孩儿很高,比女人还要高出几个厘米,长了张秀润的脸,神色却有些冷,敛了眉眼看她们。
女人杵在那里,脸面有些挂不住。要找男人这样的话,她无论如何都不太好在一个小女孩面前说。
女孩显然是看出了这一点,犹疑了几秒,反过头来,对屋子里面喊:
“阿妈,来了大陆人。”
屋里头传来细碎的动静,一个女人摇着轮椅过来,吊着目光扫了她们一眼。
顾晓梦此时已经困得眼皮都要黏住了,睫毛扒在一起不愿分开,愣是被她妈妈一摁吓得瞌睡虫暂时都飞了几只:“请问……”
“问什么?你找人?”劈头盖脸一句话砸下来,砸得顾晓梦和女人都晕头转向,因着那人是用极其标准的普通话说出来的。来人虽然坐在轮椅上,气势却丝毫没减,那眼神跟顾晓梦见过的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又凉又利。
瞥见吓得够呛的母女俩,那女孩儿倒是扯了扯轮椅上那人的袖子,说:“那小朋友要饿昏头过去了。”
顾晓梦她妈这时候才注意到女儿嘴唇的苍白,一时间脸色也青了。
轮椅上的人嘴角微妙地绷了绷,“嗤”了一声,摆摆手:“进来先,吃口食。”
稀里糊涂就进了屋子。
顾晓梦饿是饿,小孩心性却还是没给饿灭的,进门以后转着眼睛,打量这个小房屋。
天色还没有大亮,于是屋里开了几盏低瓦数的电灯,光是昏黄色的,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味道。因着季节,屋子里温度颇高,屋顶上便挂了两把摇摇晃晃的吊扇,近乎是吃力地摆动着自己古朽的躯壳给主人送来一点凉风。本就不大的房间空了出来,划块地,留给了缝纫机和许多衣裳。
顾晓梦被昏黄熏得困极,伸出手,捂着嘴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克制的哈欠。
女孩注意到了这个妹妹的动作,抿抿唇:“困了?饿不饿?”
顾晓梦意识全然涣散了,胡乱点了点头,就见着女孩撑起一双长腿走进了厨房。
其实并没有过多久,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女孩端了一海碗面出来,用另外一只碗匀了一些给顾晓梦,剩下来的都端给了她妈妈。
顾晓梦是真饿了,捧着碗两下就干得精光,连碎面条黏到了嘴边都不知道,全然不知地放下碗来。
“带你去睡觉。”女孩挺直脊背招呼她,水蓝色布料的衣物上有几道褶子被这动作熨平了。
顾晓梦眯着眼睛,跟在女孩身后,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伸出一只手来,揪住女孩衣服下摆。
女孩愣了愣,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放缓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说。
“顾晓梦。”她模糊回答。
“我是李宁玉。”她又说,伸出手去摸顾晓梦头顶。
“你们以后可能回不了家了。”
“……”顾晓梦不应,眼皮重重合上,客房零星的话语片段又钻进她脑子里。
「上黑船,下黑地。这条街你们来不得,你还带个小崽子,害她。」
「我没办法……我男人养我们也养不起。」
“你叫我阿姐吧。”李宁玉说。
「你们现在去哪吃住?」
「不知道。」
「啧……恰好少帮工,留着吧。」
阿姐。
阿姐。
在清贫又平淡的日子里,少女抽条生长、拨穗拔节,面容清丽的女孩儿脊背依旧挺直,在红灯区那条街上踏过了一万遍,影子越拉越长;她身后那个跌跌撞撞常跟着她跑的小孩儿也长大了,一年过去裤子袖子都要短一截儿,到最后竟与她姐姐差不多高了。
顾晓梦是个野孩子,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或许是先前在孤寂独立的那个小渔村把孩子憋得太死,又或许是原本的心性因为宠爱被激发出来,顾晓梦从小学堂回家,身上总有乌黑的泥印子,偶尔连衣裳都给挠破了。
她妈从来不管这些事儿,只天天愁眉不展算着每日的开支;店长更潇洒,招呼顾晓梦过来把撕破的衣服给她看,末了还要问一句“打赢没”,气得李宁玉在一针一线给顾晓梦补衣服的时候,铁青着脸,一句也不搭顾晓梦的腔。
虽然她平时也难得见顾晓梦一面。
那时候顾晓梦六年级,李宁玉中四。
那时香港中学还是五年制,李宁玉已经将将到了忙起来的时候,堆积的作业和裁缝铺的事一股脑扑上来,她没办法,打着灯、熬了夜,俯在那包浆的木桌椅上黑了眼圈把它们一件件解决。
顾晓梦惯是又嘴甜又会疼人的,知晓李宁玉周六周天会回来,于是掐好了点儿,把心里蠢蠢欲动的玩瘾都在周一到周五全撒完了,周六周天就守在她姐旁边,笑眯眯地絮叨:
“姐,我同班有个同学,校裤穿反了跑去做早操,被全班悄悄指着笑,臊了个大红脸,一男孩儿抹着眼泪跑回班里哭。”
“笑归笑,要注意别伤别人的心。”
“知道啦……我同桌今天还和我聊天,我问他数学考试多少分,他反问我多少,我说95,他说'那我比你多一点',你猜,他打多少?”
“96?”
“9.5啦!”
顾晓梦说完,笑倒在李宁玉怀里,环着李宁玉的腰,肚子一抽一抽的。李宁玉也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忍俊不禁地“噗嗤”一声,常年覆在脸上的那片扑克牌裂开一道缝隙,被顾晓梦用尚且稚嫩手扒拉下来,露出女学生应有的柔软。
顾晓梦埋在李宁玉腰腹,感受到李宁玉发出笑时的轻轻颤动,忽然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一点没了闹的心思,余光处的那只手纤白细腻,指侧那一些薄茧在黑夜灯光下有些泛着微黄的透明感。
那是裁缝铺的事物给李宁玉留下的痕迹,也是她身份的印记。
安静看了几秒钟,顾晓梦伸出手来,勾住李宁玉的手指,指腹覆在那层茧上轻轻摩挲。
李宁玉一愣,手指不自然地僵了僵,纵容了她三秒钟,温柔地拍一拍她的头发:“别闹。衣服还没裁完,明天以前得给别人做好。”
顾晓梦抬起头来看她,琥珀色瞳孔在灯下反射出来的光像块宝石,映出李宁玉的影子。她不闹了,人爬起来,伸手把那块布料的后半部分托在手里,拿起剪刀,细细地把多余的针线头除了。
李宁玉看着她的动作,也不再说什么,继续捣弄着旗袍上的刺绣。
小屋里忽然很安静。
两道呼吸在空气里交融,剪刀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凌晨两点钟的香港是没有什么活动的,只零星有一对男女的粤语透过窗户钻进来,吱吱哇哇。
“姐。”顾晓梦忽然开口叫她。
“嗯?”李宁玉回复得很安静,手上动作也没停,等着顾晓梦的下文。
顾晓梦顿了两秒才开口:“我妈说,她可能要和一个男人结婚。”
李宁玉针线一歪,在布料上戳出一个小小的洞。
“你说好不好笑,这种地方的男人,有什么好……信任的?”顾晓梦很憋屈,憋到最后,全都揉在了这句简短又简单的询问里,茫然又无措。
“……”李宁玉侧过脸来看着顾晓梦,伸手抚上少女净白的脸。顾晓梦失焦的眼神重新聚拢,就着这个动作,把头往李宁玉手里蹭了蹭。
长睫毛在李宁玉手心划过,一片麻麻的痒。
李宁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安慰她:“阿姨是大人,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负责的。”
顾晓梦却忽然笑了:“她知道什么啊。”
“被男人勾引到香港,没人要她;现在要嫁给红灯区认识的男人,保不准以后被扔到哪儿去。”
“晓梦!不许这样说你妈妈!”李宁玉一惊,轻轻呵斥她,目光扫了一眼顾晓梦她妈妈紧闭的房门,嘴角绷了绷。
顾晓梦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嗯”,不再说话了。
李宁玉忽然感觉手心里有一颗圆滚滚的泪落下来。
“我怕死了……我怕你们一个一个都走掉了,最后就留着我一个人了。”
“以前在闽南,我爸妈天天出去打渔,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我们那个地方,家家户户都隔了好远,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只能守着家里那些鸡鸭,实在无聊了就对他们讲讲话,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现在我妈要嫁人了,肯定是要走远的;前几天有人来找过店长,想要把她带回去,她死也没同意,那群人这才悻悻走了。姐,你以后也要嫁人的,这儿就只有我一个了。”
“只有我一个了。”
李宁玉完全没有料到小女孩的崩溃来得如此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找了半天才找到纸巾把顾晓梦的脸给擦干净,捧着她的脸,认认真真对她说:
“我不会走的,我一直陪着你。只要你一天在这儿,我就守着这个地方,也守着你。”
顾晓梦满脸的泪痕,还在打着哭嗝,轻轻点了点头。
李宁玉伸出手臂,把顾晓梦揽在怀里,感受到少女瘦薄的脊背触感,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街道上,那对男女的声音又传进来,吱吱哇哇。
李宁玉先前没有仔细听,这才发现,他们是在做红灯区特有的交易。
是的,裁缝铺在红灯区。
其实白日里红灯区与任何一条街道都相似,早上有卖包子的、卖豆浆的、卖油条的,中午有卖炒饭的、卖大菜的、卖炒河粉的。
李宁玉她妈却是一个卖身的。
那时还是七十年代,香港还没有回归,英国佬的米字旗插在香港的土地上,红灯区也生意正旺。李宁玉她妈,那时最红的一个站街女,看上去清清冷冷不可亵渎,于是许多男人都慕名来看她,想一睹床上姿色。
她妈也见过许多男人,有大胡子的英国佬,有小个子的日本兵,有忠厚老实的生意人,却在见到她爸时满腔心思动了动。
她爸是个英俊的小混混,二十啷当的花衬衫青年,那天也跟着狐朋狗友来见她妈。
她妈一抬头就见到了她爸。
或许是那天码头的风吹得正好,撩起了青年略略卷曲的鬓发;又或许是落日夕阳打在青年立体的侧颜上,闪烁出了光芒,总之,她妈对她爸一见钟情。
他们有了李宁玉。
她妈用试纸测到了她,满心欢喜地告诉当时与她正恋爱的她爸,她爸却连夜跑了,落荒而逃,留下怀孕已经四个月的她妈。
她妈舍不得把她打掉,硬着头皮,悄悄摸出门去,在一个月黑风高、大雨倾盆的夜晚,有了她。
她妈是在户外把她生下来的。这个勇敢又懦弱的女人,准备好了剪刀、脸盆、一张覆了膜的写好李宁玉姓名的纸和包宝宝的柔软的布料,寻到一个遮住雨水的去处,把李宁玉生了下来。
这个女人,挣扎着用剪刀把脐带剪断了,用模糊的眼神深深看了怀里的小婴儿一眼,颤抖着把女儿包好,哭了。
“妈对不起你。”
她妈死在了那个地方。
而李宁玉,被店长顺着雨水冲刷下来的血迹和隐隐约约的血腥味找到了,用在雨里永永远远废了一双腿的代价,抱了回来。
李宁玉与红灯区,是有很深的羁绊的。
她妈的青春年华全耗在红灯区,她爸妈在红灯区相遇,她在红灯区诞生,店长在红灯区捡到了她,她又在红灯区长大,上学,生活。
她却没有一刻是不想逃离这个鬼地方的。
直到她和顾晓梦在红灯区相遇,她以姐姐的名义对她说:“我守着你。”
顾晓梦她妈出嫁那天,弄得非常喜庆、非常声势浩大,她妈脱下了一直以来的因为省钱而穿粗布服装,穿上了特地买的红色旗袍,熟人们都来祝福她,塞了几个薄薄的红包。她妈脸上飘了一层绯红,喜气洋洋的,牵了那个黑色长马褂的陌生男人的手,好像年龄都减了几岁。
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呼呼的喇叭声吹得震天响。礼炮鸣起、花轿落地,新娘的盖头被新郎揭开,欢欢喜喜摆盛筵、作贺词,暖融融的,人人喜欢。
李宁玉招呼完宾客,抬起头,往大厅四处留意了一下,却没找到顾晓梦。
“不好意思,您帮我把这个递给店长。”李宁玉对身旁一个小厮说,顺手把物件塞进他怀里,匆匆跑了出去。
十月,秋风萧瑟。
李宁玉为了方便做事,穿得很薄,风一刮就卷起一片衣摆,冷风直往里头灌。李宁玉轻轻打了个哆嗦,捂住手,往手心哈了一口暖气。
顾晓梦没走多远,一个人撑着腮帮,坐在出了街道前面八角亭的一个石墩子上,看着远处的天发呆。
李宁玉稍稍走近了一些,下意识顺着顾晓梦的眼神往上面看天。
云被风刮成奇怪的撕裂状,不像是云,反而像是波涛,就这样端端挂在天幕上,让人看了有些怕。穹顶也并不令人愉悦,那颜色非但不是淡蓝,反而透着一层窒息的灰,压得人喘不过气。
“姐姐,今天天气真不好。”顾晓梦淡淡地说,背对着她。
李宁玉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无语,走到她身旁的那个石墩,坐下来。
她侧头看她,忽然觉得要是有一支烟夹在她手里也一点不违和。
“是。”李宁玉安静地回复,叹一口气,把人揽进她怀里。
顾晓梦窝在她怀里,懒懒抻腰:“其实我现在不怎么难过。”
李宁玉抱着她,安静地垂下眼睛,手指刮过顾晓梦耳廓,替她整理落下的发丝。
“她好像……很幸福。”顾晓梦跟李宁玉对视,握住李宁玉搭在她耳朵上的那只手,“我在想,我那么明显的不喜欢,是不是会对她造成的伤害。”
因为婚礼的事情,顾晓梦已经连续两个多月没对她妈有个好脸色了。
李宁玉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在沉默是她的常态,顾晓梦没等到答案,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知道她结婚是她的事情,知道她会很快乐,知道那个男人好像也老实敦厚……但我就是不舒服。我憋屈死了。”
顾晓梦言语向来直接,三两句就把闷在心里的话抖出来,安静地缩着,不动了。
李宁玉摸摸她的头发,用亲昵动作表示自己的理解。
顾晓梦眯起眼睛享受抚摸,没半会,又瓮声瓮气地说:“其实我还想到一件事。”
“嗯?”李宁玉停下动作,仔细听。
“我想象了一下,如果穿红旗袍的是你,我会怎么样,”顾晓梦继续说,暖暖的气流喷洒在李宁玉皮肤上,带着灼人的热,“没想象出来。”
“为什么?”李宁玉心思一动,下意识问。
“我脑子给气坏了,没法自动反应那个场景。”顾晓梦蹭了蹭她,栗色头发散发出好闻的洗发水香气,吸得李宁玉微微晃神。
“平时小脑袋不是还挺灵的么。”李宁玉笑她,离得远了点,刮刮她的鼻尖。
顾晓梦被刮那么一下,有些懵圈,用小狗似的眼神盯着她,湿漉漉的,舔在李宁玉心口,给她舔化了。
李宁玉就这样看着她,看着看着,一阵心悸。
距离越挨越近。
额上有温软的东西一滑而过,顾晓梦懵然抬起头来,看见李宁玉眼里蕴着些她不懂的情绪,笑着捏捏她的脸。
“傻子。”她说。
妈妈嫁回大陆以后,顾晓梦粘李宁玉粘得更紧了,每次李宁玉一回家双休,顾晓梦整个人恨不得长在她身上,做饭也蹭蹭,自习也摸摸,眼神是肯定贴在李宁玉脸上的,临睡前还会要一个紧紧的拥抱。
李宁玉起初还有些不习惯,会轻轻挥手拍掉顾晓梦,在得到小孩委屈的眼神以后,没办法,由着她撒赖,直到晚上睡觉也贴进一个被窝里。
小孩儿么,粘人点,没什么关系。
只是抱着的手感确实不像小孩。
顾晓梦长得很快,手长脚长,在班里的所有女孩儿里头算是数一数二个子,直逼170,和李宁玉堪堪平视。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个人还算好,两个人一起睡就略有些拥挤,那张从小睡到大的窄床要同时容纳两个高个子,即使是这两个人都瘦的跟纸片没什么区别,也还是有些吃力。
李宁玉睡觉的时候,会被顾晓梦重醒来。
就是字面意思的重——很重的手,很重的腿,很重的脑袋,全一股脑往李宁玉身上堆,偶尔不凑巧位置没放对,还会摸到一些奇怪的位置,让李宁玉有些臊。
所以,大多数时候,两人从同一个被褥起来,顾晓梦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和打了鸡血一样精力充沛;李宁玉则两个眼睛下挂了墨似的黑眼圈,连吃个饭都要半阖着眼皮,点点点,就像鸡啄米。
店长心思跟明镜似的,鬼精,分别找了时间喊了李宁玉和顾晓梦单独说话,委婉地提点:
“晓梦,你姐现在要考预科了,少打扰她。”
顾晓梦除了闹,人还是听话的,听到跟她姐前途有关的事情,煞有介事地点头答应,嘴里还碎碎念“姐姐要念预科啦,马上就要上大学啦”,诸如此类。
面对李宁玉时,店长沏了茶递给她,自己也留了一杯,小口啜饮着,最开始并没有说话。等李宁玉也坐下了以后,她点点桌子,意味深长:
“春天来了,花,也要开了。”
李宁玉多聪明一个人,反应了半秒钟就咂摸出了店长嘴里话的意思,首先是惊愕,然后就是不可置信,原本柔软的她第一次向店长露出一点反抗的意思:“我不懂。”
“你知道,人最怕的东西,是什么吗?”店长没有回答她,兀自抛出一个问题,慢悠悠喝了口茶,很享受的模样。
“什么?”李宁玉问 。
“聪明人装傻。”店长轻飘飘留下这句话,放下茶盏,摇着轮椅,走了。
李宁玉留在桌边,望着茶盏里留下的深色茶渣,发呆。
四月中旬,谷雨。
春风吹绿了土壤,密密匝匝的草冒出头来,伸展着腰肢,生怕别人瞧不见它的娇嫩。一房一屋的砖瓦浸了似有若无的花香,给市民的俗无端添上一点雅味,生活明媚,阳光正好。
顾晓梦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眼睛还没睁开,鼻尖就被花香先勾走了,闭着眼,迷茫地嗅着,像某些遵循本能的小动物,可爱化了。
李宁玉察觉到顾晓梦的动作,也还蒙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模模糊糊唤她:“晓梦……再睡会儿。”
顾晓梦被脸上的触感激得顿时清醒过来,呆呆停了两秒钟,老老实实钻回被窝里,正对着李宁玉,看着女人的脸。
还没有彻底清醒的李宁玉撤掉了平时的冰冷和些微的不近人情,白净脸蛋稍鼓着,眉头微微皱了,平眉趴在脸上,不甚服帖,甚至显得她有些孩子气。
顾晓梦就这样看她,一时竟看得痴了,右手无意识伸出来,抚摸上李宁玉的眉毛。
指尖触到毛流,神经细胞反应很快,马上就回馈给她细细软软的独特触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李宁玉眉头皱得更紧,过了两秒,有些挣扎地睁开了眼睛。
“困。”李宁玉喃喃地说,身体很拘谨地绷紧了,过两秒又放松下来,顾晓梦明白她给自己伸了个懒腰。
顾晓梦压下心里那一丝奇怪的情绪,又一次伸手摸了摸李宁玉的下眼睑,逆时针滑到黑眼圈的位置,笑:“姐,你在大学一定得到了很多知识。”
李宁玉把她手轻轻拍掉,晃晃悠悠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去了卫生间:“起床洗漱,不然花圃关门了。”
顾晓梦“嗯”了一句,心思又被李宁玉不慎露出来的那片肌肤搅弄得一荡。
走在路上,顾晓梦张开嘴,想对李宁玉说些什么,积了几个月的话全堵在喉咙口,反而不知道要从哪句说起。
“小心点,别让泥巴粘了鞋,难擦。”李宁玉侧过头来,嘱咐她。
顾晓梦点头,轻轻巧巧绕过水坑,跳到李宁玉面前,拉她的手。
李宁玉手指蜷缩一下,最后还是顺着她去了。
“听说这花圃有他们自己栽的牡丹。”顾晓梦说,跑到路边,随手采了一朵无名小花,递给李宁玉。
“现在也是牡丹盛开的季节。”李宁玉勾起唇角笑,接过花,垂着眼睛,把花别到顾晓梦胸前的口袋上。
别好以后,李宁玉细细把衣料上的褶皱抹平了,忽然发现顾晓梦又长高了些许,骨头窜得比皮快,又高又瘦。
“最近长了多高?”李宁玉顺口问了一句。
“两公分吧。”顾晓梦吃吃笑了两声,从后面猛扑上去,勾住李宁玉脖子,树懒似的扒着她走,没两步又自己下来,怕把她勒坏了。
“都快比我高了。”李宁玉说。
顾晓梦心里有些涩,忍不住带了委屈说:“你又几个月几个月不回来一趟,怎么知道我长没长高的。”
李宁玉一愣,因为心里发虚,解释得也有些苍白:“……学校太忙了,路费也紧张。”
顾晓梦叹了一声,长腿一迈,自顾自走在前头,李宁玉知道她是有些生气的。
李宁玉脚步踩得稍微大了点儿,跟上去。
“我知道你忙。”顾晓梦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放慢步伐,让李宁玉跟上,“学校也累。”
李宁玉不说话。
“我就是……唉。”她话讲到一半,又自己咽了回去,瞟了李宁玉一眼,欲言又止。
李宁玉勾住她:“晓梦,有事要说出来。”
顾晓梦停住了。
李宁玉安静看她,眼神清澈又温和。
顾晓梦笑了:“没事。”
说完,她把双手插进兜里,往前面走了。
李宁玉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明明只隔了二十多公分,李宁玉却觉得她们突然多了一道磨不碎又打不破的隔阂。
她叹口气,心里沉甸甸的,习惯性抬头看天。
蓝色的天,洁白的云。
花圃。
花圃,花圃,既然是圃,那花自然是多的。俩人一进门,顾晓梦先被浓度巨大甚至都能看到颗粒状粉尘的花粉给迷了眼睛,猛地转过身趴到门口狂咳,吓得李宁玉赶忙扶住顾晓梦,给她拍背。
“姐,别担心。”顾晓梦嘟哝两句,用袖子掩着鼻,继续往前走。
花圃其实不止有牡丹,紫荆、月季,还有不同时节的花,都挤挤攘攘开在一处,有些金贵的,被花圃主人单独放开,用盆装着,还有的绿植被做成盆栽,放在角落,倒别致成一片风景。
“以前没发现月季跟玫瑰长得这么像。”顾晓梦走两步,蹲到一盆月季前面,盯了花瓣,仔仔细细看着。
“现在市面上卖的玫瑰都多多少少混了月季的种,纯种的基本上很少有了。”李宁玉说,帮顾晓梦把散下来的头发别上去,“头发怎么这么爱滑。”
“因为发质好。”顾晓梦总算愉悦起来,一双春意盎然的眼朝李宁玉眨了眨,比花圃里所有的花都要惊艳。
「最怕聪明人装傻。」
李宁玉一个晃神,顾晓梦已经跑到前头去看牡丹了:“姐姐!你过来看!”
顾晓梦在前头拼命地摇晃着手臂,动作幅度大到让李宁玉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视力:“来了。”
顾晓梦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于是正大光明地伸出手来摸了摸那开得艳丽又韵压群芳的牡丹,笑眯眯的:“这牡丹倒是富贵。”
“富贵,在有些人心里就是俗了。”李宁玉不置可否,客观评价。
“是吗?那我还蛮喜欢这样的美。”顾晓梦把鼻子凑过去吸了吸,陶醉在香气里,“我就是这样美,就要美得痛痛快快的,你们说什么,关我屁事——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宁玉看着她,眼神里带了不自知的宠溺:“是这样子。”
顾晓梦活像个被认可了的孩子,喜得翅膀翘上了天,在花圃里这也溜溜、那也转转,一点都没乏。
李宁玉就这样安静陪着她,闻夹杂起来的花香,踩潮湿润泽的泥土。
也不知过了多久。
“晓梦。”李宁玉忽然说。
“嗯?”顾晓梦抬起头来,眼睛里带了点询问的意思。
李宁玉三两步把她们之间那点距离抹掉:“要么你搬来我寝室住吧。”
顾晓梦忽然顿住了。
“……阿姨早就嫁了,店长也被她父母给接走了,你一个高中生自己住着,很多事都不方便。我室友在寝室只挂个名,不回来,你在寝室住着,也不麻烦。”李宁玉解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憋在心里好久的邀请说出来还是有些手忙脚乱,只能等着顾晓梦回复。
“好啊。”顾晓梦只回了两个字。
接着她就继续走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在临走前问花圃主人要了单独一朵牡丹,递给李宁玉。
李宁玉拿着牡丹,一头雾水,不知道顾晓梦这反应算是什么意思:“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来……”
顾晓梦忽然停住,伸手扣住李宁玉肩膀,狠狠往李宁玉脸上亲了一口。
“谁说我不乐意?我开心死了,”顾晓梦笑得像个偷腥的猫,“不过现在更开心。”
李宁玉捂着脸,皮肤有些烫。
那株牡丹依旧娇艳地绽放着,只是人有错觉,它似乎更加夺目了。
牡丹花被李宁玉插在花瓶里,细心弄了些水装着,看着倒是漂亮。
但是没过两天,那花寂寂落了,一大朵牡丹,就这样跌落下去,花瓣撒了一桌,倔强又凄凉。
李宁玉沉默地把花瓣收拾好,埋在了土里,任花瓣腐烂的养分滋润大地。
顾晓梦搬进李宁玉寝室以后,李宁玉把先前的房子租了出去,算是份收入。再加上大学的本科优生津贴,虽说有点紧巴巴的,也好歹把日子过了下去。原来那个房子离顾晓梦所上的高中其实也比较远,现在住在寝室里,她没必要每天早早蹬自行车出门了,于是把车卖掉,每天早上自己走去上学。学校早自习七点半才开始,所以顾晓梦通常是不着急的。
日子溜着滑着过,悄无声息,年复一年。
只是,李宁玉跟顾晓梦的氛围,似乎越发古怪起来。
做事的时候,李宁玉老是感觉顾晓梦在看她,回头一望,顾晓梦却分明在做自己的事情,连头都没抬过;给顾晓梦泡完牛奶送过去的时候,顾晓梦看她,眼波流转,手指特意擦过李宁玉的手背,对她说“谢谢”。
李宁玉装成傻子,装作看不见顾晓梦的异样,装作不懂小女儿家的娇羞心意,装作自己没有一点动心。
她怕一场梦做到最后全碎了,索性就不去看,任由那梦虚虚留在天上,摸不住也溜不掉。
一天晚上,李宁玉蓦然惊醒,梦见的是顾晓梦坐上轮船的样子,她站在码头,看着顾晓梦拼命喊她,叫她“姐姐”,她自己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拉也拉不住。
「停下。」李宁玉告诉自己,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搡着往前走,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停下……」
后来过了许多年,李宁玉想起这个梦,这才明白,原来这份力量,叫做命运。
“今天运动会,累死了。”一天顾晓梦晚上回来,没有穿学校的格子裙制服,一身利落运动装,扎了高马尾,手里拿了一瓶冰水,额前碎刘海上粘上一些汗。她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抹了一把,坐在小方凳上,扭开冰水一通灌,咕咚咕咚半瓶下去,顺手一挥,“哐”一下,塑料瓶极其精准地飞进垃圾桶里,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李宁玉正在写论文,淘来的二手电脑很卡顿,本有些烦躁,看见顾晓梦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气得发笑:“运动会晚上开啊?黑灯瞎火打篮球?”
顾晓梦瞥她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场馆晚上开灯了。”
李宁玉回头看自己的论文:“等会去洗澡。”
没过两秒,感受到一道热源往自己贴近,李宁玉笑着推开她:“干什么,热死了你。”
顾晓梦嘴角拉起老长:“我现在在想要不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那眼神,就没把“快问我”三个字纹在脸上了。
“行,你说。”李宁玉索性不去管死死卡住、一动不动的电脑,转过身来,正对着顾晓梦。
顾晓梦得到自己满意的反应,咧嘴笑,把毛巾摊开:“这块毛巾是一个学妹送的。”
李宁玉下意识往毛巾上瞄了一眼。是块粉红色毛巾,上面还有略微凸起的小熊形状花纹,确实是女孩子会有的东西。
李宁玉伸手摸了摸毛巾:“嗯?跟你玩的好么?”
顾晓梦没说话,把小方凳挪到李宁玉身旁,左手搭在她膝盖上,脸俯下去,紧挨着另一边膝盖,少女还略带点婴儿肥的脸颊被挤出一坨可爱的肉:“我不认识她。”
“那……”那她还给你送?
忽然想到些什么,李宁玉顿时绷紧了嘴唇,手攥了攥。顾晓梦看见她的反应,垂下眼睛,长睫毛在台灯下打下浓重的阴影。
“她没说什么。”过了几秒钟,顾晓梦轻声解释,生怕李宁玉误会了什么一样。
“……”李宁玉伸手,把顾晓梦从自己腿上拉起来,语气硬邦邦的,“你先去洗澡。”
顾晓梦看她一眼,耷拉着脑袋,慢腾腾挪进浴室。
李宁玉坐在椅子上,按住突突突跳的太阳穴,心里发闷。
多种无法名状的情绪叠加,慢慢翻腾成一锅粥,一口下去,味并不美,反而能把人烫得说不出话来。
顾晓梦洗完澡出来,擦着头,柔顺披散下来的长发还是半湿的,滴滴答答渗着水。她没有了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瞧着温顺许多,抬眼看她的样子像一只乖巧的金毛。
李宁玉翻出吹风机,走到顾晓梦身旁那个插头给插上,打开开关,冷着脸:“过来吹头发。”
顾晓梦过去站着。
看见顾晓梦不敢吱声的小可怜样子,李宁玉心还是软了些:“我没生气。”
她葱段似的纤白手指从顾晓梦发间穿过,用皮肤感受着吹风机的温度,烫了就远一些,没过多久,顾晓梦头发就半干了,蓬蓬软软,像一匹滑腻的栗色绸缎。
李宁玉最后细心地把鬓角那点头发稍微吹干,把吹风机关掉,寝室顿时安静了下来。把吹风机放回原处,李宁玉看着顾晓梦,倚在桌子上,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玉姐。”顾晓梦忽然开口,把李宁玉在心里酝酿的说辞喊得忽然空白了一下。她过两秒才颇无奈地回复:“怎么突然换称呼了?”
“不想叫姐姐,显得我好幼稚。”顾晓梦往后靠了靠。
“那你就这么叫吧。”李宁玉心里还不深不浅淤着一股气,很随意地回复她。
顾晓梦忽然站起来了:“玉姐。”
李宁玉看她一眼,示意自己在听。
“我有件事想对你说……就一会。”她水润的眼睛盯着李宁玉看,右手揪住李宁玉的衣服下摆,看上去有些紧张。
无形的手猛然攥住李宁玉的心脏,钝钝地心慌。
“有什么事能明天再说么?”她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捉住顾晓梦揪着自己衣摆的那只手,挪开,缓慢又坚定。
顾晓梦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这个动作剜开了,滴滴答答渗着血。
她放开了揪住的衣摆,反手把李宁玉的手给抓住,死死扣在自己手里,整个人猛扑上去,右手顺势环住她的腰,把人狠狠压在桌沿,抱得李宁玉踉跄了一下:“你听我说好不好?”
她的头埋在李宁玉颈窝里,声音很闷,仔细一听,还带着颤抖的哭腔,卑微到了尘埃里。
“晓梦,我是你姐姐。”李宁玉没有反抗,只是喉咙有些嘶哑,说出这话,费了很大力气。
“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哪怕一点点。”顾晓梦把这句话抛出来,像是平地惊起的一声雷,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炸得李宁玉脑子有些发懵。
她不做声,也任由她抱着,安安静静。
顾晓梦还在发抖,说完这句话,轻轻在李宁玉脖上落下一个吻。
李宁玉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顾晓梦恍然之间觉得,她隐在宽大袖管下的手臂极其细微地晃了晃。
“我还以为我们能有最后的默契。”李宁玉最后还是说话了,声音很轻很淡,几乎是温柔的。
这个冷静的刽子手复用一个柔软的力道把顾晓梦带离她的身边,摸摸她的背:
“晓梦,高考的时候,你去大陆吧。”
顾晓梦被推开来,眼睛布满血丝,默了半晌,答应她:“好。”
半夜三点。
对面的人呼吸平稳,李宁玉不知道她有没有睡。
她在黑暗里大睁着眼,借着那一点浅薄的月光,描摹出墙上那些贴纸的模样。
墙斑驳,纸也斑驳。她伸手一触,摸到一个小太阳形状的贴纸突起。
她忽然想起顾晓梦和阿姨第一次敲响裁缝铺的大门时候的狼狈,想起顾晓梦悄悄买鲜花饼给她吃的笑脸,想起某天晚上顾晓梦轻轻把唇挨到她脸颊的温度,以及被那个温度支配的自己剧烈的心跳。
最后她想起了那一天,那个花圃,那一朵一朵绚烂华丽的牡丹,那一片灿烂的晚霞。她走在顾晓梦身后,两个人的影子挨得很近。李宁玉侧过头去,看到这一点点触手可及的距离,恍惚间虚虚张开手臂,把顾晓梦的影子抱在怀里。
只有阳光见过她们相拥。
在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李宁玉死死咬住自己的指关节,泪流满面。
她太冷静,太理智,太温柔,太软弱。
她亲眼看着那盛期的牡丹扑簌扑簌坠落,散落一地鲜艳的花瓣,消弭于泥土之间,寂寂归零。
十年后。
高楼拔地而起,挤挤攘攘,一栋接着一栋的冷蓝色巨物建筑在阳光下反射出金黄辉光,刺眼得让人不自主眯起眼睛。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熙来攘往,却都是生命的过客。到了晚上,街道仍是那条街道,广告花牌却都挂了明晃晃的灯,霓虹闪烁,城市喧嚣。
二十一世纪的香港已不是旧日的香港,它从温和淳朴变得冷漠算计,从诚恳温暖变得精明虚伪。人人都道自己生活得开心,可精致妆容下都是掩不住的倦意。
李宁玉站在港口,望着那片碧蓝的海。
就算是从破破烂烂的野码头变成了光鲜亮丽的港口,它积年累月的潮湿跟泥土的味道混在一起,闻起来的特殊气味还是能让李宁玉回忆起所有的往事,和那些送别后她蹲在码头撕扯出的泪。
李宁玉放在挎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把还在神游的她拉了回来。
「李教授,转校手续在安排了。」
「好的,谢谢。」
简短地回复了一下对面的人后,李宁玉把手机收起来,理了理被肆虐海风吹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
这是一个星期的假期的倒数第三天。
或许是人过于老派,又或许是太过怀旧,李宁玉愈发不习惯在香港待着,甚至对这座城陌生起来。她不懒惰,甚至整天扑在教室宿舍里不回家,也不是不习惯快节奏的生活,只是她看着旧时的楼房被一步步拆了,重新盖上没有一丝人气的冷漠建筑,心越来越空,精气神被一点一滴给抽走,身子骨弱了下来,再也负担不起沉重的工作了。
但压垮她的是一个红油漆刷上去的大字,“拆”。
那间裁缝铺,那个小木屋,那张凝着回忆和笑泪的窄床,那个见过她们凌晨三点亲昵的缝纫机,全被这字封在了狭小的一隅空间里,来不及落灰,就被粗暴的挖掘机给统统摧毁了。
什么都没剩下。
十年间被怯懦和自责的冷气藏匿的那株幼苗忽然得了一点春风,发疯似的破土而生,在李宁玉被都市摧得摇摇欲坠的心里,留下沉重的印记——
在裁缝铺被拆掉后的日子里,她突然开始疯狂想念她。
她想她,想再次跟她走在牡丹盛开的花圃里,给她胸口别上一朵花。
她想她,想看看她的姑娘是否长成了成熟的模样,是否还能再见她。
她想她,想逆着风从十年前把她拉回来,慢慢告诉她自己不再害怕。
她想她,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仍在想着她。
李宁玉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给自己呼了口暖气后,迎着海风,慢慢走上回家的路。
她又看了看那条「确认转职至北京」的信息,犹豫地点了点,末了还是塞回去,不再抱有期待。
即使是把事情都想清楚了的她,也依旧是个胆小鬼。
在距离李宁玉很远的前方,走着一个女人。
女人身材高挑,似乎不怎么怕冷。她没带什么东西,两手空空,走路也没什么目标,就是慢慢地,走一步,停一停。偶尔她好像也发会呆,露背红裙的系带被海风吹得微晃,带着栗色卷曲的头发也不经意地飘。
就连那些别头发的小动作,都没有改变分毫。
李宁玉眼神被吸过去,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对前方这人的熟悉感,那些经年的不经意触碰早就融进了血脉,告诉她这人的名字——
“顾晓梦!”
李宁玉用手掌环成喇叭,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女人顿了顿,转过身往李宁玉的方向看过来。
起风了。
风把女人的栗发卷起来,吹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也吹红了李宁玉的眼。
李宁玉的小家不大,七十多平米,但是独栋,在寸土寸金的地方显得尤为珍贵。就这样一个家,屋里却灰蒙蒙的,一股常年没有人住的生冷气,连垃圾篓里都干干净净。
顾晓梦瞥见了显然没装过垃圾的垃圾篓,唇抿了一下,没有说话。
“怎么忽然回来了?”李宁玉弯腰给顾晓梦拿出拖鞋,“什么都没准备。”
顾晓梦很浅很浅地笑:“要什么准备,就看看。”
她以前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神态。
她的女孩,从前自信飞扬、嚣张明媚,从未像现在这样,对她敛了所有神情,只露出一个简单的笑来。
李宁玉一顿,忽然有些酸:“也是。”
“回来多久?”她又问。
“看心情吧,”顾晓梦又说,一双桃花眼因为有胭脂衬托,更加摄人心魄,“可能只呆一个星期,也可能不回去了。”
“好。”李宁玉也不问为什么,“今晚将就一下吧,这里没有多余的床了。”
顾晓梦抬起眼睛看她:“我去哪儿睡?”
“你睡床,我去沙发。”李宁玉背过身去,匆匆给她倒了杯水。
顾晓梦接过水,也不喝,有些落寞的样子:“玉姐,我不是客人。”
李宁玉这才发觉自己反应有些激烈,抿起薄唇,微微尴尬。
顾晓梦看了看她小巧晶润的唇珠,口有些干,掩饰一般喝了口水,让清爽液体划过自己的喉管。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睡吧。”顾晓梦拿着杯子,假装没有事发生,耸了耸肩。
夜晚黑暗。
顾晓梦闻着枕头上熟悉的香气,翻个身,用眼神描绘枕边人的轮廓。
她踟蹰着伸手,想要碰一碰她,半晌又放下,缩回了被子,不再动作。
顾晓梦刚去大陆的时候,真的要恨死李宁玉了。
她周岁才十八,算上虚年也才十九,一个人坐火车去北京,在硬座上坐着,浑身不舒服。等到下车的时候,同车厢的学生全都有家长送,最少也有兄弟姐妹陪,有的被叨扰到不耐烦了,提起行李箱就跑下车厢,亲人也只能看着,骂咧两句亦步亦趋又跟上了。顾晓梦站在旁边,心里冒酸泡泡,咬着牙提起行李箱,一个人走进大学校园。
军训的时候,看见高挑的一个女教官,她想起李宁玉。
洗脸的时候,刺骨的冰水往脸上一泼,她想起李宁玉。
自习的时候,钢笔划烂一张米黄的纸,她想起李宁玉。
睡觉的时候,背被坚硬的床板硌得疼,她想起李宁玉。
她越想越恨,越恨越想,像个无助的孩子,被狠心抛弃了,步履蹒跚地在那模糊背影身后追着,狠狠跌了一跤,再哭泣着爬起来,前头的人已经不见了。
“香港来的啊?”顾晓梦的上铺是一个热情的北京人,一口地地道道的京片子,听的顾晓梦晃神,好像电视剧照进生活了似的。
“是啊,从小在香港长大的。”顾晓梦说,悄悄把手里把玩的照片藏起来。
上铺奇了一样扬起眉毛:“是吗?怎么听不出香港口音?”
顾晓梦正了正衣领:“几岁的时候一直在内陆,没有去香港,之后才去的。”
上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打算把吊到顾晓梦床前的脑袋收回去,忽然瞄到顾晓梦手心里露出一个角的照片:“诶?你手里这是嘛玩意儿?”
顾晓梦顿了顿,原想糊弄搪塞过去,心思在一秒内婉转了几千回,最后换了主意,把手摊开,照片露出来。
是顾晓梦偷偷用手机拍下来,再找照相馆洗出来的李宁玉的侧脸。
“真俊!”上铺啧啧两声,“可惜像素有点儿烂,回头再弄张咱看看?”
“好啊。”顾晓梦心不在焉地答应,盯着那张模糊的侧脸放空。
“诶,这位是您姐么?”上铺叽叽喳喳,还是好奇,瞄了眼顾晓梦的脸色,壮着胆问出来。
顾晓梦眼角不自觉勾起来,没有说话。
上铺没等到答案,看看顾晓梦,又看看照片,努力寻思了两下,恍然大悟的样子:“噢……”
她一拍顾晓梦肩膀,打得她身子一歪:“你猫着干嘛,我知道了。”
顾晓梦莫名其妙地反头看她一眼。上铺笑得贼,眼睛里有种掌控全局的睿智感。
“是嫂子吧?”她悄悄说。
顾晓梦愣了,手心猛地攥紧。
“嗨,担心个啥,咱不会往外瞎叨叨的。”上铺又笑,“哪天带嫂子来看看啊?”
顾晓梦眼神微妙地闪烁两下,用力抿了抿唇。
“应该没有机会了。”她说。
初秋微凉,稍不注意就容易感冒发烧。李宁玉家里可以用的只有一床被子,另一床正好趁着假期洗掉了,还没有干。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宁玉跟顾晓梦睡在一张床上,她怕顾晓梦着凉,被子全往那边推,自己却一早起来就昏昏沉沉的不对劲。
李宁玉睁眼时,看见床边模模糊糊有个人影。她睁大眼睛,生理性泪水被逼出来,总算把物像化清楚了,却是顾晓梦蹙着眉头在看温度计。
“发烧,37.4度。”顾晓梦不冷不热把话头扔出来,温度计摆在床头柜上,转身就出去了。
李宁玉被这人一凶,云里雾里的,自知理亏地拿起温度计看了看。那根水银柱一路往上延伸,稳稳卡在了37.4。
李宁玉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额,的的确确有些发烫。
卧室外飘进一丝食物的香气。
李宁玉撑着身子起来,费力洗漱完,重新回到床上躺好。
人一发烧,力气就跟被全泵走了似的,走一步都像灌了铅,要用挪的。
“啪嗒”,顾晓梦把门关上,端进来一碗白粥。她把小瓷勺握在手里,顺时针搅拌着浓稠的粥,在粥面上划出一道道纹廓,过半秒又消失。
她搬了条凳子,坐到李宁玉身边,垂着眼睛,没说话。
李宁玉很敏感,知道她生气了。
“我今天本来化好妆要出门。”顾晓梦冷不丁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李宁玉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只能疑惑地发出一个鼻音:“嗯?”
“现在只能留滞着照顾你。”顾晓梦停下拨弄瓷勺的动作,瞥了李宁玉一眼,看不出是真的责怪还是假意说辞。
李宁玉把头靠在床板上,有些疲惫地揉揉太阳穴,伸出一只手,想把那碗粥接过来:“有急事的话就去吧,我在家里挺好的。”
顾晓梦没理她,掠过那只手,舀起一勺粥:“张嘴。”
李宁玉尴尬地把被晾在空中的手收回去,看看被送到嘴边的粥,架不住腹中饥饿,张口喝了。
一入口就被寡淡的谷物气味冲得皱了皱眉。
“生病了,少吃点糖比较好。”顾晓梦说。
李宁玉看了她两眼,一言不发地继续喝下去。
她这十年来显然没有好好招待自己,本就瘦削的一个人,生生又被剥离了浅浅一层脂肪,原本秀润的脸部线条微凹,勾勒出一丝浅薄的骨感笔锋,气质更加沉淀下去。而这样一个成熟清冷的的女人,现在却烧到乖乖地就着她递过来的勺子喝粥。
顾晓梦看她病弱却乖顺的样子,终于破了防,红了眼眶:“玉姐,你让我怎么放心啊?啊?”
顾晓梦把碗放下,捂住脸,不让李宁玉看见自己的样子。
李宁玉没想到这一出,立刻慌了神:“我过得挺好的,晓梦,真的。”
顾晓梦揉了揉眼睛,李宁玉看见她在逼着眼底的泪花:“还在骗我。”
“打开冰箱,什么菜都没有。拿一把葱,葱段都发霉了。好不容易翻出一盒牛奶,还是过期的。我怎么信你过得好?”
李宁玉一时被哽住,过了半分钟,苍白地辩解:“晓梦……我平时都在教室宿舍的……”
“可这至少是你家。”顾晓梦看着她,把李宁玉的话彻底堵回去。
李宁玉缄默,伸出手来拍了拍顾晓梦的背,摸到一块块凸出的骨头。顾晓梦往后挪了挪,不让李宁玉碰她。
“这不算家。”李宁玉最终小声说。
顾晓梦一愣,沉寂的心脏忽然被这样一句模糊不清的表白剧烈鼓动起来,嘭,嘭,嘭。
但她不敢多想。
她默默拿起碗来,一口一口喂粥。
李宁玉沉默地吃着,想到刚刚那句话。
晓梦,没有你的地方,不算家。
喂完粥,顾晓梦眼瞅着李宁玉脸还是通红的,手里又拿了碗勺,不方便探温,下意识整个人凑上前去,额对额触碰,想要试一试温度如何。李宁玉还是被烧得有些混沌,整个人极乖巧地任由她摆弄,平日清明冷静、偶尔才有些许温柔流露的眼眸此刻星亮又湿润,就这样隔着微乎其微的距离,望进顾晓梦眼底,在她心里翻涌出惊涛骇浪。
顾晓梦呼吸滞住了,世界寂静。
十年前所有琐碎的往事都被挖出来,她用十年为自己心意筑上的厚厚堤坝在这一瞬间崩析分离,溃烂四散。
有些热烈爱意被掩在草木灰里,只一颗火星就能升腾起熊熊烈火,把爱侣灼烧殆尽。
她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倾身,吻上去。
嘭——
木椅猛一下翻倒在地,跟实木地板实打实撞了狠,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响。李宁玉被这声音一吓,脑子也清醒过来,唇上湿软的温柔触感还没散,耳边就多了一串颤抖的道歉。
“对不起……”顾晓梦跌坐在地上,口红有些花了,捏住太阳穴,语气有些张惶,“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不会有下次了……不会了。”
顾晓梦又有些吃力一般站起来,把椅子重新扶正,略狼狈地整理残局,逃也似的跑出了卧室。
李宁玉有些迷茫,触了触自己的唇。
指尖拿下,一丝显眼的红。
差劲。
顾晓梦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抔水想往脸上浇,想起自己还带了妆,忍住了。
门外有敲门声。
咚咚咚的声音在水流声中格外突出,顾晓梦低头,竭力整理好乱糟糟的思绪,擦掉花了的口红,抹抹湿漉漉的手,回头看眼紧闭的卧室门,走到门前:“请问哪位?”
门外的声音很活泼,显然没有意识到屋内人的声音与自家教授有什么不一样:“教授教授,我来送论文了!您的打印件之前落在我家啦!”
顾晓梦旋开门把,把人放进来。
女生咋咋唬唬飞身进来:“教——”
直接愣住了。
“李……教授还在睡,要是方便,可以先给我,我再拿给她。”顾晓梦皱了皱眉,不太喜欢女生的咋呼模样,但语气尚且平和,伸出手来,示意女生把手上的文件袋给她。
“啊……”女生拧起眉毛,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可是教授说……”
“我说了算。”顾晓梦没留情面,手摊开,又往前边送了送。
女生不大乐意地把文件袋递过去,偷偷摸摸瞄了顾晓梦好几眼。
顾晓梦接过袋子掂量掂量,确认无误后,不客气地作势要关门。
“请问您是不是姓顾啊?”那女生突然怯怯地问。
“是。你认识我?”顾晓梦挑眉。
“果然是诶,”那女生明显兴奋了,“李教授在课后常常提起您,说您聪明懂事,高考也考到了北京去,虽然从来没明着说过,但是我们都能听出来她很骄傲的。”
“诶,今天居然见到了……”
顾晓梦心里忽然浮现了李宁玉说这些话时的神态,下意识高兴起来。
她会怎样说?唇角应该是扬起的吧?抑或是平日不带波澜的语调有些波动,显示她的喜悦?
“……不过您究竟为什么走了呀?李教授从来不说这个,一提起这个话题就会扯回去,看上去很落寞的样子。”
刚刚飞扬起来的心又坠回去。
“因为我不是个听话的孩子。”顾晓梦笑得勉强。
“谁来了?”李宁玉说话还是带了鼻音,瓮声瓮气的,对着顾晓梦说。
“学生,送论文过来。”顾晓梦扫了眼李宁玉的唇,见她已经清理干净了,松一口气,但心又有些空。
“嗯。”
沉默。
时间流逝得很慢。顾晓梦耐不住死寂的气氛,扭过头,望向窗外。
卧室采光很好,能窥到窗外伸展到窗棂前的娇俏枝桠,以及透过枝桠洒进来的点点阳光。秋虫趴在树下鸣叫,一阵接一阵的,有点吵,现在却正正好。
“我过两天还是回去吧。”顾晓梦开口,打破这一点不自在。
“回去?”李宁玉看她,“去哪?”
“北京。”顾晓梦说,手指不自觉搓着,望着外面发呆。
“……这么快。”李宁玉错愕地回答,见顾晓梦还是不回头,颇有些无奈地捏捏鼻梁。
她低下头去,看见自己身上的被褥。应该是被顾晓梦早上起来时整理过了,服服帖帖,让人安心。
顾晓梦还是这样,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就能让自己感受到她的温暖。
“玉姐,我怕我自己做出格的事。”顾晓梦终于扭过身来,用清澈的眼睛望着她,蹲下去,握住她的手。
李宁玉还沉浸在旧光阴的情绪里,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顾晓梦捕捉到她的表情,忽然绷不住了,整个人像被高压锅蒸了几十遍的萝卜,蔫了:“你不要害怕。”
李宁玉那句“别误会”被女人一连串掉下的泪给吓得噎回去,只好抱着她,听她压抑了十年的哭声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沉重又激烈。
送顾晓梦的那天,李宁玉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只跟她一起打点好了行李,佯装是送她,一步步走到码头前。
“都二十年了。”顾晓梦忽然说。
李宁玉帮她正了正架在高挺鼻梁上的墨镜,不小心窥到她略肿的红眼:“是啊。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哪里有这么方便。”
码头还是像以前那样,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只是乘客们的衣装都靓丽许多,目标也从讨生活变成了享受生活。
顾晓梦透过墨镜看李宁玉,最后一遍描摹她的身形。
她的眼睛,秀美的脖颈,曲线,嘴唇。
汽笛鸣响,拉出一段长长的时光,回到顾晓梦跟随妈妈踏上香港的土地的日子,回到李宁玉送顾晓梦离开香港的日子,回到顾晓梦因疯狂的思念忍不住买下回港船票的日子,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这个码头,由汽笛声开始的,也只落得个由汽笛声结束的下场。
“我要走了。”顾晓梦说。
李宁玉把行李递给她。是李宁玉昨晚亲手给她整理好的行李,说什么都不让她碰,让她好好休息,明天才能好好道别。
可谁能真正道别?
顾晓梦心里酸涩,拿过行李,居然莫名觉得这箱子笨重许多。
“好。”李宁玉说,把顾晓梦落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
“头发还是老爱滑。”她笑着说,轻轻拍一拍顾晓梦的脸。
顾晓梦忽然抓住李宁玉的手,顿了两秒,缓缓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凝了沉甸甸回忆与故事的吻。
她要上船了。
一个人孤独地走上船去,就好像从前的几次那样。
“我送你。”李宁玉牵住她的手,停顿了两秒,慢慢地十指紧扣,温柔又坚定。
顾晓梦蜷缩一下,下意识想逃离这份未曾奢望过的温暖,却在望进李宁玉眼底时松懈了,默默收紧了手指。
高跟鞋打在地上,叩,叩,叩。
她要上船了。
一个人孤独地走上船去,就好像从前的几次那样。
不对。
李宁玉牵着她的手,与她一起,踏上甲板。
顾晓梦在心里想象好的,会将她心脏撕裂得粉碎的温暖抽离并没有发生。那份温暖仍然窝在她手心里,结结实实,是触摸得到的安心。
顾晓梦愣住了,风吹过她的脸庞,带起发丝,轻盈又惬意。
李宁玉笑着看她一眼,捏捏她的手:“船票。”
顾晓梦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掏出一张船票,给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检票员看。
李宁玉也拿出一张船票,交给检票员,同顾晓梦一起步入船舱。
“玉姐……?”顾晓梦讷讷的,不可置信的样子。
李宁玉没忍住发笑,很少有的,眼睛眯起来:“笨。”
“我准备好了,和你一起上船。”
“你还愿意吗?”
顾晓梦别过头去,没被牵住的那只手捏了捏鼻子,像是在忍着些什么。
李宁玉忽然有些慌张,轻声问:“晓梦?”
眼前景象一颠,顾晓梦环住她的腰,狠狠把她抱起来——
“我愿意。”
她的热望与爱终于得到回应,与美梦的主角一起,踏上了故事的那艘船。
End
《口红》
《口红》
————
* 闲来无事,她总是弹琴。
* 我把口红擦掉了,不会有痕迹的。
————
这回,李宁玉是被王田香王处长送回家的,她在车后座闭目养神,一路无话。那副驾驶的王处长却没有她这般沉得住气,即便是双眼紧闭,她也能敏锐的感觉到这只阴狠的老狐狸怨毒的打量。
此时此刻,他定是恨极了自己,颜如玉、黄金屋,不过一夜,便全都飞了,连带着这位良心未泯的狗汉奸,心底那点卑微的倾慕和怜惜,都随着那人一起,烟消云散了。
李宁玉,龙川肥原在她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说,李科长肯定急着摆脱这座裘庄、这个牢笼了吧?没有哪个幸存者比李上校还要卑劣了,你当真是薄情寡义...
《口红》
————
* 闲来无事,她总是弹琴。
* 我把口红擦掉了,不会有痕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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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李宁玉是被王田香王处长送回家的,她在车后座闭目养神,一路无话。那副驾驶的王处长却没有她这般沉得住气,即便是双眼紧闭,她也能敏锐的感觉到这只阴狠的老狐狸怨毒的打量。
此时此刻,他定是恨极了自己,颜如玉、黄金屋,不过一夜,便全都飞了,连带着这位良心未泯的狗汉奸,心底那点卑微的倾慕和怜惜,都随着那人一起,烟消云散了。
李宁玉,龙川肥原在她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说,李科长肯定急着摆脱这座裘庄、这个牢笼了吧?没有哪个幸存者比李上校还要卑劣了,你当真是薄情寡义的黑寡妇,连那个才25岁的小姑娘都算计进去了。而王田香,闯进她的房间时,手里还握着枪,他差点杀了她,骂她是畜生,边骂边哭。李宁玉看他忍着泪咬牙切齿的模样,突然笑了,裘庄十日,到底改变了他们多少?事到如今,就连王田香这个禽兽都能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猪狗不如了。
下车前,这位悲愤交加的王处长终是攥着拳头开了口,“李科长,您这算是当了第三次未亡人吗?”
“王处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李宁玉这般回应,语无波澜,话无情绪,王田香摇头直乐,“顾晓梦这个傻子,”车门被李宁玉轻轻关上,她在车边等着司机给她拿行李,王田香把手臂从车窗伸出来,手中还攥着那把枪,晃动手腕,用枪管敲击着车身,哒、哒、哒,“她真是活该,活该啊!”
“李宁玉……”她提着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但可以想象,王田香正举起手臂,那枪口或许已经对上了她的要害处。“我王田香什么样的婊子都见过,可像你这么心狠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王处长要杀了我,替她报仇?”
“李科长,”王田香到底还是放下了枪,“你就是用这种大无畏的姿态,诱骗她,替你去死的吗?”
李宁玉没有再回话,她仍旧行步如风,完全不为所动。潘汉卿见妹妹推开了家门,目送王田香的车子离开后,才放下了手里的枪,关上了窗,迅疾跑下楼。
“李宁玉。”
“哥,我累了,先去休息了。”这是李宁玉,在杭州的这个家里,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喊他哥哥。
“我做了午饭,你看,都是你爱吃的。”潘汉卿却少有的拘谨起来,慌忙走到桌前,摆开碗筷。
李宁玉站在台阶上,低首垂眸,凝着潘汉卿还有他泛红的眼眶,“好吧,”她点点头,“我换身衣服就下来。”
她下楼时,为显气色,特意涂了口红。
回家后的日子照旧。工作忙,常加班,在她接受内部审查时,张司令没少出力,正式上岗当天,就在办公室里邀她详谈许久。他旁敲侧击着关于审讯过程的种种异样,李宁玉明白他心中所想,捡着他爱听的、想听的讲。
“那,顾上尉?”
“她走的急,我……并不清楚。”
“唉,可惜了。”张祖荫听了这话,假模假样地拍了下大腿,长叹一口气,“这顾晓梦,怎么会是老鬼呢?”
李宁玉摇摇头,“她从没承认过自己是老鬼。”
“什么?可那龙川不是说……”
“我听说,顾会长已经被勒令暂停全部业务,正在接受调查?”
“他的亲生女儿被指控为共党的间谍,父亲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这日本军部还真是处心积虑。”
“李科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裘庄捉鬼,进去五个人,只出来我这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科长。就连顾船王,这个大半个鸡鸣寺的钱袋子,都被算进去了。”
“你是说,这次行动,”张祖荫忙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到李宁玉身边,“不是冲着老鬼来的,而是司令部,甚至是,汪主席的半壁江山?”
“大资本家的女儿,才二十几岁的年纪,能被共产党收买,一跃成为高级间谍,”李宁玉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杯沿留下浅浅的红,被她顺手擦去。“司令不觉得太荒谬了吗?”
“这日本人,”张司令经李宁玉提醒,这才算恍然大悟,“是亡我党国之心不死,非要搅他个地覆天翻啊!”
“怪不得……”张祖荫沉思片刻,握拳锤手,“我刚刚接到鸡鸣寺的调令,”说着,他从办公桌上找出文件夹,递到李宁玉手里,“这龙川肥原,因重伤三井大佐,被降职了。”张司令彻底坐不住了,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厚重的军靴踩踏着地板,发出深沉的撞击声,还有不堪重负的木地板,微弱的呻吟。“来的还正是咱们的机要处。”他越说越心惊,语速不断加快,“这是一网打尽我司令部不成,又想来一出深入虎穴,釜底抽薪。”
“司令,龙川肥原……”李宁玉手捧着文件夹,凝神细看这一纸调令。“是新任情报处处长?”
“怪不得,他进了裘庄的第一件事,就是枪决金处长。”张祖荫这才算茅塞顿开,很多谜团大惑都因着李宁玉的一句话,通通迎刃而解,“原来是给自己留了这个后招。”他越说越觉得有理,“小年,白小年,给我倒酒,你这混小子是不是聋了……”张祖荫气喘吁吁地走到门口,还没拉开大门,就仓皇止步。
“啊……”张祖荫错愕地回过头,跌坐在沙发上,笑得无奈,又一拍脑袋,长出一口气,“老了,我果然是老了。”
李宁玉放下任命书,开门离开时,还听着张祖荫在那喝着酒感叹,这酒啊,还是小年倒的顺口。这屋里头,没有金生火和吴志国在我面前争执不休,还真有点不适应。
“哎,李科长。”李宁玉回身欲关门,被张祖荫抬手止住了,“这情报科,等我跨过去这道坎儿,一定再给你安排几个后生。”
“谢司令挂心。”
这天,李宁玉回家比往常都要早些,她没有叫车,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反正回去也是一人,哥哥的身份暴露后又过起了东躲西藏的日子,虽有顾会长的庇护,但回家的机会寥寥。刘妈上了年纪,没有抗过那次审讯,李宁玉给她的家人邮寄了一大笔钱。
她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但没有为了工作方便住在宿舍,反而换了个大一点的房子。新家的客厅一角有架旧钢琴,前房主保养得当,闲来无事,她总是弹琴。
潘汉卿偶尔回来,也不打扰,只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她有时是好几首曲子轮换着弹,有时也会将《春之声》弹到夜深,哪怕只弹错一个音,她都会停下重来。
妹妹终于回家了,可哥哥却觉得,她离自己更加遥远了。就好像,李宁玉那清瘦的躯体里,自囚着一副佝偻、扭曲、破碎的灵魂。她只能在音符间煎熬、乐曲里嘶吼,在琴键上,重复切割着自己的旧伤口。
“哥,我累了,先去睡了。”李宁玉终于把《春之声圆舞曲》完完整整地弹完一遍,她按下最后一个键后,呆坐在钢琴前许久,专注于琴架上的小裙子,轻抚那裙摆交叠的唇印,有意避过了角落那点刺目的红。
这份仓促间准备的小礼物,往常定入不了顾大小姐的眼,可她生日那晚,却宝贝的紧,还和她说要把裙子放在贴身的地方,晚上抱着一起睡。惹得李宁玉红了脸,白了她好几眼。这孩子好似无察无觉,仍是笑盈盈的,捧着裙子,看的入神。
“玉姐,你不怕吗?”
“怕什么?死吗?”
“别说这种话,不吉利。”小姑娘是真的怕了,向来把生死当作惊险冒险找刺激的女孩,将她抱的更紧了。
“玉姐,你说,日本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胞,真的会有因果报应吗?”
“你信佛?”
贴着她后背的小寿星摇了摇头,“生逢乱世,确实总要信点什么,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那么快倒下。可我从来不信那些形而上学的东西。”她的声音越来越柔,“这道家讲道,佛家论佛,至于我,是李宁玉至上主义者。”
“胡说。”她的背脊微痒,是女孩清浅的呼吸,灼的人心慌,她继续靠近,唇瓣隔着衬衫,感受着她的体温。
“玉姐,你放心,”女孩的声音颤抖,分明也在害怕,可还是强作镇定,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我把口红擦掉了,不会有痕迹的。”
李宁玉回到家,换衣服时才发现,这娇小姐从那时便开始跟她说谎了。
那件衬衣,她换了下来,清洗的时候格外小心。至于夹带着恩尼格玛机构造图的军装,她将图纸上交后,也打算洗了。衣服才泡到水里,折布红裙才从口袋里露出个角,李宁玉起先以为自己看错了,怔愣着,直到军服被全部浸透,她才回过神来,忙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什么。
那被皂角水沁染的红裙,滴滴答答,垂落着浅红色的水珠,李宁玉也没顾得上擦手,她攥着红裙就往屋里跑,慌手慌脚地在酒柜里找到未开封的红酒,开瓶时还被划伤了手。
潮湿的红裙被她平平整整地铺在桌上,这酒还没倒,就被她发现了女孩的小心思,这红裙的下摆,裙摆飞扬的地方,正印着淡淡的唇印。
手中的酒瓶摔落,红酒撒了一地,她也顾不得了,匆忙跑上楼,到梳妆台上来回翻找,才见着一支口红。
向来素净的李科长偶尔也涂起口红来,赵小曼从她屋里出来后与人私语,这吴志国尸骨未寒,她李科长,不知道又跟哪个孟浪的主勾搭上了,涂脂抹粉的,连嘴唇都给咬破了。
偷亲挑战
短打 vlog博主×平面模特
文咏珊是个vlog博主。
她视频内容很杂,偶尔逛吃,做饭美妆,什么都会。
再加上一张漂亮姐姐脸和反差萌嗓音,粉丝不知不觉就破了一百万。
粉丝们在微博下面讨福利,文咏珊大概翻了翻,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题材,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发了条微博:
『百万福利~选评论最高赞!』...
短打 vlog博主×平面模特
文咏珊是个vlog博主。
她视频内容很杂,偶尔逛吃,做饭美妆,什么都会。
再加上一张漂亮姐姐脸和反差萌嗓音,粉丝不知不觉就破了一百万。
粉丝们在微博下面讨福利,文咏珊大概翻了翻,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题材,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发了条微博:
『百万福利~选评论最高赞!』
发完以后就当了个甩手掌柜,不管事了。
一个小时以后。
文咏珊拍了拍脸上的水乳,颠颠跑去看信息。
最高赞评论:
『姐姐!!用全角隐藏摄像机二十四小时直播偷亲璐璐挑战!送我上去!』
文咏珊一阵窒息。
徐璐是文咏珊的合租室友,和文咏珊一个公司的平模。
顺带也是公司安排好的……她的假装女友。
原本粉丝们是不知道徐璐的存在的。
直到有一次,文咏珊直播化妆,眼尖的人在弹幕发:
『姐姐身后为什么还有一个化妆台?』
文咏珊:……
她忘记拉背景布了。
窥看别人的隐私是大众热血的起源,直播间数据跟一脚踩了油门似的疯狂上涨,文咏珊本来想装作没看见,被几个大礼物砸得不得不硬着头皮斟酌再三之后开口:
“嗯...是一个小朋友的化妆台。”
直播间,沸腾了。
徐璐那天刚下班回家妆都没卸就被文咏珊强制拉进来合照。
文咏珊握着她的手,手掌潮潮的,笑得很僵:“璐璐你帮我个忙。”
咔嚓——
十分钟后,文咏珊更新了一条微博。
『小朋友和我』
配图是文咏珊用最快的速度p好的照片。
徐璐:??
那天她收到好多艾特:
『我的天这不是@徐璐LULU 吗 梦幻联动我死了』
『@徐璐LULU 怎么办我的老婆变成了别人的小朋友』
更多的评论是这样的:
『这不磕还是人吗 怎么这么配 我死了』
『卧槽 温柔体贴大姐姐×跋扈嚣张富千金 这什么小说人设』
徐璐看到最后那条的时候脸差点黑成炭。
她哪里是什么跋扈千金??她只是个天天累成狗的没地位打工仔。
徐璐觉得自己得改个名字。
叫徐窦娥。
不管怎么说,联动确实好处很多,体现之一就在一直疯狂上涨的各项数据上。
公司狗鼻子嗅到了钱味儿,两手一撮合,想把这俩室友扭成“女朋友”。
文咏珊其实对自己这位室友挺有好感,会贴心地问一句自己要不要倒垃圾,还会在有空的时候准备好多一份的早餐——虽然总是一副拽拽的样子。
但是也得对面同意啊。
没想到,徐璐同意的倒是挺快。
“多来钱啊,傻子才不干。”说这话的时候,文咏珊瞅见徐璐往自己身上瞄了一眼,又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
总之,为了发完粉丝福利以后自己的福利,文咏珊咬了咬牙,给最高赞评论回复了一个字:
『嘘』
发完以后等了五分钟立马就删掉了。
按理来说,像她们这种假装情侣,做这种挑战都要提前串好。但是今天文咏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虽然心情惴惴,但是还是忍着没告诉徐璐。
这叫什么?
又怂又有瘾。
还有,她害怕。
这一天正好是5月20日,一个很浪漫的日子。
作为主播和模特,她俩假期不是固定死的,徐璐昨天刚嚷嚷自己今天有假,文咏珊就也悄悄把挑战挪到了今天。
文咏珊把隐藏摄像机打开,让这个新世纪高科技隐身小东西对准还在滋滋冒烟的平底锅盘,手法娴熟地卧了个蛋进去:“现在是早上六点半……起来准备早餐了。”
直播间老早就有人守着,终于等到屏幕亮起来,唰唰唰过了好多弹幕:
『璐仔在哪儿呢?』
『姐姐好贤惠!今天又是不知道应该酸哪一个的一天……』
文咏珊瞄到自己个人视野上弹幕第一条:“她还在睡觉呢,昨天太累了。”
『?』
『我脏了』
文咏珊嘴角抽了抽。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们,徐璐是昨晚熬夜打游戏才累成这样的。
一碗小份的鸡蛋汤面做好了,文咏珊收尾撒了点葱花,一碗面清清爽爽的,家常却又很好吃。
文咏珊双手端着盘子,用膝盖蹭了蹭门,直接顶开了。
徐璐还闷在被子里,整个人像只鹌鹑,睡得香甜,就差小声打起鼾来。
文咏珊凑近一点,把面搁在桌子上,上半身往下倾,拦住摄像头,只让镜头里出现自己:“起床吃饭了,今天有惊喜给你。”
被子里那坨东西动了动。
接着,鹌鹑探出头来——准确来说是一双眼睛——懵懵懂懂对上了文咏珊化着精致全妆的,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的,脸。
鹌鹑连脸都没洗。
鹌鹑裂开了。
在厕所兵荒马乱地整理好自己以后,徐璐变了个身走出来,这才看见时间。
昨晚她两点才睡。
她恨。
想是这样想的,嘴里却不能这样说。徐璐匆匆坐下,吸溜了一口面:“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了?无事献殷勤?”
文咏珊失笑:“我问心无愧——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徐璐含含糊糊回答:“什么日子?阿姨的生日?我妈的生日?”
文咏珊微微摇头,把手撑在徐璐身边,整个人放松地倚在桌沿:“我们五年了,小白眼狼。”
接着她弯下腰,迎着徐璐错愕的眼神,在徐璐脸颊印下一个吻。
她没什么反应。
文咏珊这才后知后觉发起慌来——要是徐璐突然干出什么事拆穿她俩假情侣的身份,那她们两个也差不多完蛋了。
文咏珊想扇死自己。
不过……
徐璐一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直到文咏珊挪远了身子也是一样。
她应该清楚这些商业小套路吧?文咏珊想着。
“璐璐?”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句。
眼前人缩了缩,把头缓缓低下来,几乎要埋在臂弯里——
露出来的耳垂红透了。
啊,真要命。
徐璐感受着自己迅速升温的肌肤,又恼又羞。
第一次偷亲差不多就这样结束了,徐璐整个人状态不是特别对劲,埋完头以后木木吃碗面还任劳任怨地收走了碗筷——就差没当场宕机的样子。
文咏珊发现了,弹幕里当然也发现了。
『珊姐你到底是有多久没主动过了!看来年下1是我站对了』
『呜呜呜呜呜呜年下害羞也太可爱了吧太甜了太甜了给我一支胰岛素还来得及吗』
『我死了』
文咏珊悄悄擦了擦嘴唇。
她刚刚只是轻轻碰了一下,甚至都没有用什么力气,就是一根羽毛一样擦过而已,徐璐脸上却沾了点暧昧的口红色。
还真是……
她也好像,稍微有一点点害羞。
就一点点。
吃完饭以后,徐璐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点进微博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手指倒是一直很忙,动个没停。
文咏珊走进厨房,翻箱倒柜把蛋抽模具等等煞有介事地都列出来,尽量码整齐了,探出一个脑袋:“璐璐?”
徐璐还瘫着,姿势都没变一下:“干嘛?”
“来做蛋糕嘛。”
“不要,太麻烦了——你今天怎么回事?赶着累呢?好不容易一个假呢。”徐璐一沾沙发,整个人连骨头缝都懒了,回复都轻飘飘没有力度。
文咏珊没放弃:“可是我想做。”
“……自己做不可以吗?”
“我不会。”
察觉到徐璐的沉默有在同意边缘循环的意思,文咏珊不依不饶:“拜托。”
徐璐又顿了两秒,起来了。
文咏珊背过身去,眉眼笑得弯起,对直播间使眼色:
你看,我就说她会来的。
徐璐对自己的撒娇从来没有抵抗力。
文咏珊说自己不会做蛋糕是有理有据的。
她能做各种中餐西餐,油烹煎炸都能拿上台面,可一旦碰上这些软糯轻盈的小玩意儿,她那双漂亮手就像锈了一样,慌慌张张不知道往哪儿摆。
徐璐不一样,她是做蛋糕的一把好手,具体体现在马卡龙都能做到没有齁甜的一坨糖的感觉。
于是,徐大厨手把手在教文学生裱花:
“你看,这样子竖着,不要抖就不会漏——”
文咏珊抖了。
一坨玩意儿又脱了边界,徐璐的声音戛然而止,又转眼看看文咏珊,一脸欲言又止。
后者眨着眼睛看她,很无辜。
“笨。”徐璐最后不轻不重嗔了她一句,手把上文咏珊手背,一边说,“你跟着我的力来。”
文咏珊没怎么听清徐璐说的话,全身感官细胞好像都集中到了手背上那一寸小小的肌肤,还留有滚烫的热度。
徐璐的手比文咏珊稍微大一些,手指也纤长,包住文咏珊的手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两双手就这样以一种缱绻暧昧的姿势缠在一起,不知不觉的,徐璐的手还留在原地,文咏珊默默把手网上扣了一下,徐璐的手顺势就滑进了文咏珊的指间缝隙里。
背对着的十指紧扣。
或许没人在意什么挑战了吧,文咏珊闭上眼睛,倚着自己比徐璐高的那两厘米,吻了上去。
裱花袋落了。
徐璐的右手还裹着文咏珊的,左手却从撑着厨房台面的姿势换到了扶着文咏珊的腰,往前划了一圈,用手臂环住了她整个腰身。
她偏头,接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吻。
观众见不到上半身,只能看见手的姿势的变化,以及听到一些……背景音。
『这是可以播的吗』
『房管呢我的天』
『自己讨来的狗粮吃起来真的很香甜』
一个蛋糕做出来真的很丑,加上这份丑的来源十分令人害羞,以至于当蛋糕完成的时候,没有人说话。
文咏珊也成了个闭嘴鹌鹑,不同的是她不仅红了耳根,连脖颈都是绯色。
徐璐没好到哪儿去,本着不能让气氛凝固的目的,小声开口:“吃么?还是要先冷一会?”
文咏珊如梦方醒:“吃什么?”
“吃这个啊。”徐璐扬了扬下巴,指着文咏珊手里的蛋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文咏珊脸更红了:“嗯……等一会吧。”
接着,她又凑过来,往徐璐嘴上啄了一口。
徐璐一点也没想到文咏珊还能继续撒娇,整个人身子绷紧了,等人退开以后还是绷着,一点没放松。
“你今天怎么……”过了两秒,徐璐终于理好思路,把肌肉松弛下来,带着一点无奈的数落语气笑文咏珊。
文咏珊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啄一下。
再啄一下。
到最后,文咏珊像是发现了这个游戏的乐趣,直接勾住了徐璐的脖子,蛋糕落在一旁,亲昵得像猫咪蹭主人一样,往徐璐嘴唇上一蹭又一蹭。
徐璐呼吸重了些。
“你得做我的学生,”徐璐轻轻叫她,“要这样亲,我来教你。”
她猛地反客为主,把文咏珊压在台面上,勾住舌头,一点也没怜香惜玉。
软肉敏感,气喘吁吁,汁水淋漓——
吻毕,徐璐把人打横抱起来,丢进了卧室。
直播间呢?
最后一幕根本没人看到,被房管强制停播了。
徐璐享用完后,用鼻尖蹭了蹭文咏珊脸颊:“咱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文咏珊懒洋洋笑:“你想是什么关系?”
徐璐皱起眉,突然笑了:“我想我们根本就不用官宣。”
文咏珊侧过身,抱住她。
后来她们才知道,原来她们两人早有预兆。
【梦玉】先手(12~13)
剧版风声同人
祝大家用餐愉快~
12
司令部大厅的壁钟指向了12点,顾晓梦这才惊觉自己这一觉居然睡了五个多小时,身边来往的同事早已吃过午餐,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玉姐,你是不是还没去吃饭?”顾晓梦心虚地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有人在我办公室睡得都打鼾了,我怎么走得开。”
李宁玉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有些上扬,奈何她总是能把玩笑话讲得一本正经,加上自身高冷的气场,听到别人耳朵...
剧版风声同人
祝大家用餐愉快~
12
司令部大厅的壁钟指向了12点,顾晓梦这才惊觉自己这一觉居然睡了五个多小时,身边来往的同事早已吃过午餐,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玉姐,你是不是还没去吃饭?”顾晓梦心虚地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有人在我办公室睡得都打鼾了,我怎么走得开。”
李宁玉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有些上扬,奈何她总是能把玩笑话讲得一本正经,加上自身高冷的气场,听到别人耳朵里就只剩简单的事实陈述。
女子在心上人面前熟睡本是一幅美卷,可若是打起了鼾,后果就像顾晓梦现在这样,面如死灰,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头撞死在剿总司令部的大门上。
“晚上张司令家宴,邀请了你跟金生火、白小年、吴志国,别忘了去。”
顾晓梦紧跟两步:“玉姐也去吗?”
“我还有别的事。”李宁玉沉默了片刻,“家里有人过生日,你们去吧。”
顾晓梦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但就是想不起来,皱着眉头跟在李宁玉身旁,完全没注意到此时大厅里走来一瘦高男子,西装革履金丝眼镜,一副知识分子做派,拎着手提箱直奔李宁玉过来。
“贱人!”
顾晓梦抬头瞬间认出来人正是潘汉卿,而对方的掌风就快刮到李宁玉的脸上,顾晓梦本能地上前一步,反手擒住潘汉卿的手腕,生生止住了潘汉卿落下来的巴掌。
“潘汉卿你发什么疯?”
顾晓梦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的是什么事,这几日她的心思几乎全部都在裘庄上,完全忘了重生前自己刚来剿总司令部的第二天,就遇上了潘汉卿闹事。
而自己此举已经暴露了她认识潘汉卿这件事,要知道重生前这次才是她第一次见到潘汉卿,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李宁玉有多在意她的哥哥顾晓梦比谁都清楚,她会不会起疑心?会不会对自己有所防备?顾晓梦瞬时整个人心绪都乱了。
潘汉卿在顾晓梦的印象里,除了这次并不愉快的初次见面,其余都停留在李宁玉走后的那段时光里。潘汉卿是唯一一个看出顾晓梦对李宁玉情根深种的人,然而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点破。每年的7月1日,他们都会在李宁玉的墓前遇到对方,只是两人从不打招呼,一个走后,另一个才来。有时顾晓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时间,潘汉卿就在远处的角落里多抽两支烟。
时光倒流,一切都已经重新开始,唯独顾晓梦记忆里的那些痛苦无法抹去,成为刻在她灵魂上的烙印陪她轮回。
此时赵小曼本是出来上洗手间,不想正在楼梯上看到潘汉卿打李宁玉,可惜被顾晓梦制止,想起李宁玉上午对自己趾高气扬的样子,更是遗憾那一巴掌怎么没落下去。赵小曼眼珠一转,随即大喊道:“李科长!来人啊,打人了,快来人啊。”
而顾晓梦也是被赵小曼这一嗓子拉回了思绪。
潘汉卿没想到自己这一巴掌能被拦住,虽然没下死手,但是为了能唬住众人,力道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小姑娘就能接住的,于是甩开顾晓梦的手,气急败坏道:“你谁啊?没你事啊,滚一边去!”
“李科长你没事吧?”赵小曼跑到李宁玉身边,挤开挡在她身前的顾晓梦,一脸的关切,就好像刚才那一巴掌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李宁玉脸上一样。
众人闻声赶来,看见的就是赵小曼挑着嗓子喊:“你干什么呀,我告诉你,就算有天大的理儿,这堂堂司令部也由不得你打人。”
赵小曼这一番话可是说得水平极高,本来有人的地方是非就多,而机关里面对个人作风的八卦就更是津津乐道,没事都能传出来有鼻子有眼的故事,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分析出八百种前因后果,更何况吴志国这种对李宁玉毫不掩饰的喜欢,传到众人耳朵里早已变成了板上钉钉的婚外情。
而现在人家老公找上门了,就凭赵小曼的一句话,众人就把事情的原委在各自心里盖棺定论,剩下的就只是看热闹了。
“喊什么喊?”顾晓梦扫了一眼四周,片刻间楼上楼下就围了一堆人,每个人鄙夷、嘲讽、幸灾乐祸的眼神都落在了李宁玉身上,而身处暴风中心的李宁玉此时却一言不发。
赵小曼做戏做全套,又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对潘汉卿说:“老潘,你先消消气,你们小夫妻俩有什么事回家慢慢说呗,你看这这么多人,丢不丢人啊。”
顾晓梦清楚潘汉卿的目的,原本想低调把事情化解,然而被赵小曼这一煽风点火让众人来看李宁玉的笑话,是真踩到她的逆鳞上了,随即盯着赵小曼咬着后槽牙:“不想死太快就给我安分点,滚。”
赵小曼被顾晓梦的神情怵到了,索性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好汉不吃眼前亏,悻悻地回到人群里看热闹。
潘汉卿自是不会忘了此行来的目的,指着顾晓梦说:“既然知道是我们家里人,外人就都应该闭嘴,我今天就是来告诉她,那个家不准她再回去了。”
一直沉默的李宁玉终于开了口,清冷的双眸上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那是我的家。”
“你的心还在那家里吗?”潘汉卿叫嚣着。
“我今天晚上是要给你过生日的。”
印象里,李宁玉这样卑微地替自己辩解的次数屈指可数。顾晓梦只觉得心脏被扯得隐隐作痛,她的玉姐,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她不想看她伤心。
“给我过生日?你……”
“潘先生!”顾晓梦高声截断了潘汉卿的话,走到他面前。
“我想你搞错了,机要处最近公务繁忙,经常要留下来加班到深夜,玉姐为了不深夜回去打扰到你休息,这才让我打电话去你家,希望你送些换洗衣物来,如果就因为玉姐忙工作,没办法给你过生日这点小事来借题发挥大可不必。还有,我是外人,可是潘先生现在占用的是我的办公时间,你说我应不应该管!”
顾晓梦一番话措辞犀利,气势十足,硬是把潘汉卿逼得后退一步。他本是来自导自演一出夫妻不和吵架的戏码,结果却被顾晓梦打了个措手不及。
“既然潘先生把东西送来了就请回吧。我和李科长还有要事。”顾晓梦拿过潘汉卿丢在地上的行李箱,回头去牵李宁玉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在路过潘汉卿身边的时候,顾晓梦停了下来,语气缓和了许多:“潘先生,刚才多有冒犯,望您见谅,我想说的是,你家也是玉姐的家,希望你可以在她累了的时候,等她回家。”顾晓梦在潘汉卿的凝视下撇开视线,“我想玉姐一定会很开心。”
顾晓梦感觉到李宁玉的手颤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这时门口走来一个人,一身的血污,正是刚执行完任务回来的吴志国。
“怎么,来了就想走?”
赵小曼本以为这场闹剧就要散了,觉得甚是乏味,而吴志国的到来让围观的人又打起了精神。
吴志国看了一眼潘汉卿,又看看李宁玉,似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怒气冲冲地朝潘汉卿走去。却不承想在路过顾晓梦身边的时候被一只行李箱拦了下来。
“吴大队长,我最后一次奉劝你,玉姐喜欢谁跟谁在一起是她的事,看看上面那群嘴巴能吃人的东西,他们可恶,你也是帮凶。有本事你现在就把这些只会在背后嚼舌根的人都杀了,没本事就管好自己的感情别给人添麻烦。”
顾晓梦一番话说得众人又羞又恼,然而顾忌她的身份又不敢多言,再加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吴志国,若真是被顾晓梦激怒了谁有好果子吃,一时间众人作鸟兽散,这热闹谁也不敢看了。
吴志国被顾晓梦说蒙了,他望向李宁玉寻求一个答案,结果李宁玉也不理他,而行动队的手下怕吴志国冲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连哄带劝地拉着吴志国走了。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顾晓梦放松下来,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被李宁玉握着,于是触电般抽回自己的手指,护在身前。
李宁玉看出顾晓梦的反常,又盯着她的右手,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伤痕,但是似乎极为抗拒被人触摸。
顾晓梦将右手背在身后,脸上恢复了以往的青春明媚:“玉姐,你不是说带我去宿舍吗?我们走吧。”
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
潘汉卿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镜遮住的目光是旁人看不透的不舍。
小玉,对不起,原谅哥哥不顾你的感受。
只是这样一来,你再也不用因为哥哥在日占区的家中背乔治六世的演讲稿而提心吊胆,也不用身为中共特工的同时,还要掩护我这个中统叛徒逃避组织追杀。
离开我,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哥哥曾经一腔热血,想挽救这个破碎不堪的国家。
青灯,青灯,却连通往理想的路都选错,可笑至极。
我们兄妹为了同一个理想选择了两条路,哥哥现在唯一能替你做的,就是不再成为你的负担。你应该离开那个家,放手去完成你的使命。
哥哥就是你的一座牢,只要我活着,你会被困住一辈子。
潘汉卿笑着走出剿总司令部,笑声越发痴狂,反正众人眼里他就是个疯子,也好,就让他们这样以为吧,李宁玉的丈夫配不上她。
13
一出闹剧,李顾金吴四人都没有了去张司令家吃饭的心情,而吴志国一身血污回来,手上又沾了十几条人命,带回的结果却是孤舟那条密电确实是假消息,吴志国干脆把凤凰山上能抓的人都给杀了。
金生火听完以后暗自庆幸,挂电话去张司令府上,接电话的是白小年。金生火给机要处三人还有吴志国都请了假,大概说了一下是因为下午那档子事,白小年也是个通透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另一方面顾晓梦这一次可谓是一战成名,整个司令部都知道了机要处新来的女人是顾船王的千金,那脾气可是不好惹。原本的话题中心由李宁玉与吴志国,直接变成了李宁玉与顾晓梦。
众人都想不明白顾晓梦一个刚来一天的小科员,有张司令金处长罩着,为何这么维护对谁都冷冰冰的李宁玉?还是说顾船王的女儿从张司令那听到了什么他们小人物不知道的情报?让这位船王千金也要巴结着李宁玉?
脑筋机灵的想到了李宁玉才被军部嘉奖升了军衔,连带着金生火都升了将官。又有风声传出来,顾晓梦的父亲私下与汪主席都是以字相称的关系,一时间众说纷纭,然而这个层面就不是他们有命八卦的了,以至于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司令部内聊起八卦,一说到李宁玉,大家的反应再不是她那个废物老公还有情人吴志国,而是出奇的一致:不可说不可说。
话题中心的两位正主,此刻正坐在李宁玉的宿舍里,准确说从今天下午开始,这变成了她们两个的宿舍。
而顾晓梦当然不是第一次来。
记忆中顾晓梦是在李宁玉走后住进来的,两张单人床,一张写字桌。和眼前的情形一样,只有简单到极致的个人用品,都是司令部给所有人的标配,能留作纪念的东西没有一件。而顾晓梦搬进来以后,也延续了这间宿舍的风格,所有物品的陈设位置没有挪动一丝一毫,仿佛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展览馆,一直到顾晓梦离开这里。
李宁玉看着顾晓梦呆愣在门口,指着旁边的一张空床:“以后如果午休或者加班,你可以来这休息。”
顾晓梦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兀自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处处都与记忆中的样子重叠。
李宁玉也不再管她,走到暖壶边准备泡两杯茶,从架子上拿了茶罐,将茶叶放进杯底,倒满水。
“要喝吗?”李宁玉漫不经心地回头问她。
顾晓梦这才回过神来,从窗前走过来:“嗯,谢谢。”
说着端起端起茶杯,就着冒热气的茶杯小小地嘬了一口,一脸满足:“好喝!”
李宁玉往顾晓梦的茶杯里递了个眼神,一脸看戏的样子盯着她:“是吗,都没泡开呢。”
顾晓梦尴尬地笑了笑:“玉姐的水好喝。”说着顺手把茶罐放回架子上,端着茶杯跑开。
看着被准确放回架子黄金分割点上的茶罐,罐底边缘用手触摸才能察觉到凸起,抵着架子的边沿,李宁玉的眸色愈发深沉。
“听说顾上尉开车来的,可以带我去兜个风吗?”
顾晓梦顿时脑内拉响了警报,赌上她前后两世的身为谍报人员的职业判断,可以肯定李宁玉绝对给她画了个圈等她跳进去。她顾晓梦会跳进去吗?
会。
于是此刻,她们一个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另一个小心翼翼地驾驶,却不知道往哪开,只能漫无目的地捡路好的地方走,偶尔借看后视镜的机会瞄一眼旁边的李宁玉,看她是不是真睡着了。
顾晓梦此刻就像个临近考试突击复习的学生,脑内模拟了李宁玉有可能问自己的一切问题并想好对策。
问她为何会认出潘汉卿,可以说自己入职前父亲将机要处所有人的档案信息都调查了一遍,自己见过他的照片,而事实上顾民章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没有调查李宁玉而已,因为不需要。所以自己只要搬出父亲,就算李宁玉不信也不会再追问下去。
何剪烛的问题她不会问,问了只会暴露她自己。
…………
过了许久,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车内更加昏暗,李宁玉睁开了眼睛,看顾晓梦面色凝重地左手扶着方向盘,右臂压在挂档杆上,偶尔换档也不像别人那样用手,而是小臂推动。
“玉姐,你是不是有话问我。”顾晓梦余光看到李宁玉已经醒了,被她盯得有些发慌。
“顾上尉似乎很期待我问你什么?”李宁玉手臂抵在车窗上,用手支着脑袋,侧眼望着她,“或者说,如果我问你,你就会说实话吗?”
顾晓梦一时语塞,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可以瞒她,但是不想骗她。
而就在此时,前方一辆军车冲着她们驶了过来,车灯晃得顾晓梦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强光。
急刹车让李宁玉也差点撞到头,所幸都没受伤。顾晓梦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玉姐,不管你对我有多少疑问,但请你相信,我不会害你的。”
————————————
不正经の小剧场:《不可说》
小顾:听说最近又有玉姐的八卦了
玉姐:说我什么?
小顾:不可说不可说
玉姐:哦。那今晚去沙发上睡吧
小顾:???
ps:该铺垫的终于铺完了,终于到裘庄了(吐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