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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拉东泮

传说做杀手不能爱上同事(下)


写上头了,补个后续



当夏天结束了,所有关于夏天的东西都只能观想了。气温骤降十五度,满33-10超级大甩卖,最低温度从26变为16,乌洛琉斯开始在短袖外面套衬衫外套。 

梅迪奇当然还是持之以恒的喝着冰啤酒,神话生物的胃是铁做的,冬天都能喝冷的。美其名曰降降火气。乌洛琉斯一年四季都喝热的,各种热茶,或者最多在浮了几块冰的气泡水里泡两颗盐话梅,当然汽水也要甜的。


   [1]  


 梅迪奇回家了,他从纸袋里掏出一个红糖锅盔,递给乌洛琉斯。梅迪奇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但因为古龙水气味太浓烈,轻巧的盖掉了那...


写上头了,补个后续



当夏天结束了,所有关于夏天的东西都只能观想了。气温骤降十五度,满33-10超级大甩卖,最低温度从26变为16,乌洛琉斯开始在短袖外面套衬衫外套。 

梅迪奇当然还是持之以恒的喝着冰啤酒,神话生物的胃是铁做的,冬天都能喝冷的。美其名曰降降火气。乌洛琉斯一年四季都喝热的,各种热茶,或者最多在浮了几块冰的气泡水里泡两颗盐话梅,当然汽水也要甜的。


   [1]  


 梅迪奇回家了,他从纸袋里掏出一个红糖锅盔,递给乌洛琉斯。梅迪奇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但因为古龙水气味太浓烈,轻巧的盖掉了那种味道。梅迪奇又出去了,乌洛琉斯一边掰那枚锅盔一边想,热热的红糖融化之后变成冒着白气的赤金液体,若不注意必定会糊的满手都是。乌洛琉斯迅速用手里掰下来的那块蘸了蘸红糖塞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直到红色毛茸茸还扎个小辫的头凑过去咬了一口。


 “烫烫烫,实在太烫了你晾会再吃吧,大蛇,中午吃点什么?”梅迪奇用手扇了扇几欲被烫红的嘴。被乌洛琉斯敏锐的抓过去擦了擦他沾着红糖的嘴角。虽然神话生物而言这点烫不算什么,但是能看出来的都知道,梅迪奇偶尔会用这种方法维护自己的人性。乌洛琉斯又撕了一块塞进嘴里。


 “不知道。”乌洛琉斯嚼着,从齿间细碎的吐出几个字。梅迪奇早就习惯了,手里的锅翻了一个转,稳稳地落在火上。大多时候乌洛琉斯都会说不知道,他对要吃的饭并没有太多研究。通常都作为填饱肚子的东西而存在,梅迪奇说紧张刺激的杀手生活需要一些柴米油盐来调剂。依乌洛琉斯看,等他学到过年的时候,梅师傅都要能摆出满汉全席了。


 乌洛琉斯抿了一口薄荷水。清润的液体慢慢的从他的食道滑下去,大蛇说不知道就行了,红祭司要考虑的可就多了。他挑挑眉转身回到案板和刀之间,他的工具箱里有能分尸……哦不,分骨头的砍骨刀。刚从菜市场买的新鲜筒骨,可以做一锅汤。


 乌洛琉斯闻到饭菜香,红糖锅盔也放在一边不再吃下去——待会要吃饭了,可不能吃的太饱。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又继续还是敲键盘。


 那时候梅迪奇说,他很喜欢乌洛琉斯敲键盘的声音,说什么都要配一把客制化机械键盘。还是茶轴的,好消息是听起来很好听,坏消息是声音实在太大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夜里赶稿很容易让另一个人罹患精神衰弱,但还有一个好消息是梅迪奇的睡眠质量比较坚韧,并没有受到很多影响。除了这台台式,他们还买了一台游戏电脑。休息的时间他们就连了线到激光投屏的墙面上靠着打游戏。当然大多是时候都是玩着玩着乌洛琉斯就靠着梅迪奇睡着了,然后梅迪奇存档换一个继续玩。玩到乌洛琉斯从梦中醒来,去水吧给梅迪奇倒一杯温热的水。


 乌洛琉斯这么想着,手下敲着字更新了博客,“我的室友的厨艺日渐精进了”云云,如果保持高饱和的处理任务只会让人变成一个嗜杀的怪物,梅迪奇曾经这么说、乌洛琉斯敲键盘的声音很均匀,梅迪奇说伴着他敲键盘的声音自己甚至都不用开节拍器。大多时候乌洛琉斯敲键盘的声音都被他当成白噪音听了,拿着一卷乌洛琉斯写的小说,慢慢看着又直接在桌上枕着手臂睡着,就当成午觉吧。乌洛琉斯看了一眼,入秋了,把衬衫脱下来给他遮了遮背心。


 话说回来,此时乌洛琉斯敏锐的察觉到这一桌明显铺陈了两顿饭的菜量。他在盛饭,歪过头去问了一句:“下午还有工作吗?”


 梅迪奇把最后一个菜放在桌上,用筷子先夹了些凉拌黄瓜丝。“是,晚上有个级别很高的特殊任务。要做到万无一失才行。”他扒了两口饭。揣起平时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没事,我的工作能力仅次于当初公司建立时的白哥(此人姓白名造),除了保密级别比较高,都不会有什么事的。”


 乌洛琉斯知道,他越摆出这种轻松的姿态,越容易出事。上一次是他回到家替他拔了三枚陷在肉里的刀片,再再上次是头受到重击产生轻微脑震荡,上上上次是……


 该翻一翻博客秋后算账了。他这样想,酸辣的金汤小白菜入口,小白菜夹层里还夹了几片肥牛。小白菜和肥牛片被梅迪奇码的整整齐齐,像一朵即将盛开的菊花。


 送到嘴里的感觉让人很幸福,可是他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了。


 还在吃饭,他也没有立刻就去查看命运的走向,只是看了看梅迪奇的脸。他吃起饭来一直不含糊。停了停筷子,喝了口水。


 梅迪奇吃完饭就走了,按理说这样顶尖的任务大多都要回到总部去走一遍流程。在地下车库关上车门的时候他想,如果乌洛琉斯不想洗碗的话,堆在那里他晚上回去洗也好。乌洛琉斯的截稿期大概要到了,文件很快就得传到编辑部进行出版。因此他日夜兼程的解决精修时出现的问题。 没空打理也很正常。



   [2]  



 办公楼顶层,原本只应该有他和白造两个的室内出现了另一个人,这个人高挑而矜贵,即便穿着便装也难掩那种气质,隐隐中毁灭一切的嗜血,让梅迪奇看了都有些迟疑的再看了他几眼。杀手大多需要低调,但是显然白造在遴选员工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这一点。坐在上位的男人转了一圈办公椅,很符合文艺作品描述的那样,双手交握,把下巴放在结成结的手指上。


 那位年青人——那个藏着些优雅和疯狂的男人端正的立在下首,梅迪奇心想,如果给他套侍者的衣服,打理一下头发,没准还真的够合适。也许他就是那位图铎了,大多时候在暗处行事的图铎,除去公司的工作还要打理家业的图铎,下手狠辣,几乎不会落下些痕迹的图铎。入职时的手续是梅迪奇领着办的,即便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人的真正名字。原本以为像这样的大少爷入职只是玩玩,最后还需要自己去封口,没想到他竟干到今天。梅迪奇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毛。



   [3]  



乌洛琉斯在洗碗。纤长的手握住那些瓷的不锈钢的铸铁的厨具和盛具,细密的泡沫轻柔的敷在容器们的表面,百洁布揉搓过后就把洗洁精清掉了,他看着缓缓往下漏水的下水口。命运的榫卯忽然一滞,有事要发生了。


 简单,轻松的生活并未麻痹乌洛琉斯的神经,当然梅迪奇就更不用说了。他按照习惯关照命运向下发展的河渠,却陡然的看不清晰了。观测遭到扭曲,用强烈的光照模糊了事实的手段,是白造的手段。或许是一场优胜劣汰的搏杀,用一人的生命换取些什么,白造和什么人做了交易。乌洛琉斯有所察觉。但直觉让他没有再接下去窥探,白造对他隐藏的秘密甚至有不可违抗之嫌,他心跳越发快起来。他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


 不论如何,命河都将像认为规定的窄渠流淌,他立刻想到梅迪奇的事情,毕竟他无数次叩问过自己、两个人的感情是一种必然吗,在赶稿休憩的夜晚,他看着补充完必须能量的梅迪奇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写作是这样,他与梅迪奇也是这样,当闲余的休憩变为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写作如同梅迪奇一样填满他的世界,简单的关系变得复杂纠缠,清明的思维罩上黏腻的浆糊,如胶似漆吗?好像不太合适,这种松散的,随意的关系、就像网络,虚虚的链接他所剩无几的人性。


 梅迪奇于他是一种必然吗,就像人为阻塞的这条河流,那时他用手抵住不可能的命运,让一切情感都往可能的方向流淌,乌洛琉斯静静思考着,锚很稳定,稳定的像一块坚冰,但他甚至其内是烈火,顺着锁链传递着热量,让他不再冬眠的同时有节律的跳动着,乌洛琉斯是一块恒远的巨石,即便刀剑也无法将他分开,如果只是涂鸦,浅浅的,如同纹身,刻在皮肉,却不一定能达心底。梅迪奇的方式则粗暴多了,直接开始用錾子在这块巨石上面留下痕迹,乌洛琉斯也只是无言着默许,静静地屹立。直到石头再复其充满棱角和锋刃的样子,直到颜料深深的渗透进石块,直到梅迪奇挤入他的人生。


  他似乎懂了,可是心不愿这些事实向前奔涌。命运的结算已经开始,他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他又坐回那个位置开始敲字,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乌洛琉斯脑中的弦就又被沉重的拨动了。命运对他有所感召,在见到这一切的时候不应该早就得出这件事情的结果了吗?乌洛琉斯摇摇头,拨开那些繁杂的思绪。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去收拾自己的工具箱,不出十分钟——下手的人快准狠,应该不到十分钟就能结束。十分钟之后,一切才真正的尘埃落定。


八分钟后,乌洛琉斯接到了电话。被告知现场有大量血液痕迹,或许是个大工程。他又提上那个水桶和那些试剂,事出地点是白造名下的废弃大楼,不出意外的话,只需要简单处理就好了。


 乌洛琉斯是坐公交去的,沿路上目视夜色的双眼,鼓胀尖啸的心脏,跳动声几乎要穿透他的耳膜,他即将面对这命运,面对这无论自身好恶的现实,他的手渐渐凉下来,变温生物通常靠向外取暖而生活,秋天无疑对蛇来说还是有所助益的,不像冬天用极寒的风,一缕就能把人吹的昏昏欲睡。因此这反而变成一种折磨了……往常梅迪奇会攥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捂暖,他的手干燥而温暖,还有些常年握刀枪而生成的茧,乌洛琉斯想到这里发现自己出门没有往衣服内贴暖贴。他疏忽了,以前…… 


 他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在最后一班公交车驶向郊外的大楼时,周围的房屋就没有城里那么光鲜亮丽了,一切都逐渐染上灰败的颜色,八点,有些商店就已经关门了,公交车很大,只有乌洛琉斯一个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街面只剩下彩灯围着的“香烟”或者“打印”,他缓缓把头靠在窗子上,天黑了,玻璃只能映出他的脸。


 接着是一段步行的路,他开始想,梅迪奇来到这里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呢,这栋废弃的大楼,第一层是停车场,他会将车停在一楼,和目标会面吧,最高级的任务,常常会有人陪伴,这次陪伴他的并不是乌洛琉斯,或许是因为目标身手了得诡计多端呢?无知无觉间,乌洛琉斯已经开始欺骗自己的思路了,诚然,即便是他也有着不太愿意面对的事实的——他看到楼下停着的救护车了。


 那是个新起之秀,亚利斯塔·图铎,乌洛琉斯给他做痕迹清理的时候特别少,比起梅迪奇的手段,他更像一只蛰伏的,疯狂的毒蛇,在察觉毒液无法招降对方时,会即刻使用自己长而有韧性的肢体将对方绞杀。扼住咽喉、他会享受扼住别人咽喉的乐趣,看着对方做着些无谓的挣扎,看着对方用昏迷前最后一句气音骂出几个字,他下手从来都很精准,但比起梅迪奇的手段,总是在行为中透露出些阴鸷。


 亚利斯塔捂着腹部,那是一道很长很长的伤口,面上青紫,还有些照着脸去的刀痕,肩膀有一处枪伤,大腿被留下一道刀刃的穿刺伤口,被推着上了救护车。


 这层楼血液痕迹并没有来电所讲的那么多,大多血液都是喷溅和抹出来的,打斗的激烈可见一斑,乌洛琉斯开始清扫现场。这里捡到两发子弹,那里一块又大又被人摩擦的均匀的血痕,乌洛琉斯擦去那块地面上被血液浸透的飞灰,把试剂在地面铺开了。


 他本可以使用重启,但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压制住这种渴望,让他继续下去,无需重启,他便能看到人们扭打在一起的场景,子弹掠过混凝土的场景,白刃互相碰撞的场景,巨力将楼层穿透,透出些露骨的钢筋,对着那大洞向下看,才看到那片几乎可以成为可怕的血洼,就像一个人被抹布似的拧干了,溅出的血摊出一地。


 乌洛琉斯去换了一桶水。  



[4]



 亚当用车将他送回家,清洗干净的水桶安静的呆立在车的后备箱。和那些可以伸缩的清洁工具塞在同一个角落,来时的景色回去再看一番,已经处理到深夜了,到太阳快要升起的时候。


 乌洛琉斯开始想,神话生物其实不需要睡眠,他需要重启一下身体的状态,就能胜任他绝大多数的工作,这份工作需要耐心,大多可以简单的重启,但是会在神秘学上没有原本那么稳固。就像修复过的关系,一切都会变得摇摇欲坠,他终于感到疲惫了,靠着车门开始浅眠。直到半梦半醒中有人把车钥匙塞在他手中离开。他从五点一直睡到了下午一两点,车窗开着,车钥匙在他手里,他对车的审批流程在前几日终于有了回复。


 得到什么物品的知觉并没有那么清晰,或许他太小了,或许他不是乌洛琉斯想要的。乌洛琉斯想要什么呢,或许就像冰冷冷的锡兵,他只需要吞下一颗火热的跳动的心,或许他只是盲目的有一些变为人的需求以适应社会写出故事。陡然的,他感觉一切都索然无味了。


 提着水桶乘坐电梯一路向上,乌洛琉斯开始想,或许神话生物没有感情,此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一种对既定命运不尊重的猜测,主观臆断的期待而已。而这一切早就是必然,他既然没有拼死去影响涌向绝望的河流,那么就证明自己或许并没有爱着谁。他又想,或许写下那些博客只是他作为神话生物平日里的调剂而已,梅迪奇只是一个不甚在意关系性质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他自己感到无聊而衍生出的把戏。


 这套理论是谁说的呢,或许是人类(他们)吧。我只是一条化身人类的巨蛇。他这样想。出了电梯,打开门锁,温馨的,被摆的满满当当的室内,出门的时候电脑还没有关,灯也亮着,他看了看时间,该吃饭了,却也是先放下工具,再打开冰箱看了看梅迪奇还买了些什么。


 最近急于赶稿,生疏了家务,或许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什么,所以有几个碗忘记洗了。忘记洗的碗沾着米饭,就会结成一个小小的硬块,只是隔了一天不到没洗的碗,又是有些寒冷的秋天,还不至于腐败,甚至变质,或者发酸发臭。还没有来得及崩坏的思维,还木僵的试图叫出那个名字。


 “梅迪奇,你……”


 他顿时收声了,平时梅迪奇总会带些什么回来,今天上午他出门,说疯狂星期四,十个装蛋挞太多他吃不了太甜,放冰箱了,乌洛琉斯打开冰箱,翻出四个蛋挞,两个原味两个黄桃味,陈列在冰箱里。他没有去开梅迪奇的车走,否则他能发现一块咬了一半的冷掉了的东西,摆放在右侧副驾驶的位置上。


 乌洛琉斯知道梅迪奇不太爱吃甜,但是这种甜品他自己是爱吃的。买多了吃不完,买少了吃不够。他和梅迪奇之间也算是一种合宜的榫卯,如海浪楔入沙滩,如潮汐般与月相接轨,如夜行者手提摇晃的马灯,其中的火焰燃烧缠绕棉芯。沾满灯油的棉芯被缠绕着,和火焰纠缠不清。他想,这样也不算坏。至少在不算晚的时候就携手这样一位合宜的朋友比肩,不管是友情还是浪漫关系都如此的自然。如同雪水自然就应该顺着山麓的梯及一路向下汇入海中,胸口相贴,两颗心紧紧相抵。


 可惜梅迪奇生死未卜,心头塌下去的那块,缺了角的方印,没有沙滩拥抱的海水倒灌到天上去,熄灭了油灯的烛火,月亮被关掉了,马灯也歪倒在荒野。乌洛琉斯目移至水吧,这是梅迪奇从家具城搬来的酒柜,吧台左边右边各有一个,左边放着气泡水和利口酒,右边放着几种常见的基酒和几瓶收藏用的。梅迪奇在周末晚上没事干的时候,常在厨房这块吧台捣鼓些什么,夏天是鸡尾酒,冬天是茶烹酒或者煮红酒。他常常准备一下午,然后到了晚上写到神经酸软的乌洛琉斯一起去阳台上晒月亮。


 乌洛琉斯感情的界限缓缓被模糊了,或许从前的事情都只算是贪嗔痴欲,或许那些都是亲昵的假面——属于他自己的。或许这一切本来就是泡沫——乌洛琉斯在阳台开了一瓶新的气泡酒,或许比起饥饿来说,他更口渴,就想喝点什么,但是气泡酒没有人和他一起喝,总是让人感觉少了点什么。


 头部损伤,多处骨折,面对着在床上插着无数软管,各处都有夹板稳固他断掉骨头的梅迪奇,乌洛琉斯站在窗前缓慢的眨了眨眼。多么不可思议啊,前几天还如此活跃的一个人,到了现在就已经接近死亡了,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不是吗?乌洛琉斯这样想,在他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心里没有淡淡的愧疚,因为爱从他的胸腔里消失了。他逐渐回到一个人住的样子,就当是换了个地方租房,他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已经开始提前开着电热毯暖被子,花了点钱把工位的灯换成了可以烤热身体的暖光灯,他也没有停止写作,唯一改变的事情是,他的博客不再更新了。


 传说中的杀手会爱上同事吗?怎么会,只要是沾这行的可都没有心。 



 [5]  



 梅迪奇醒了。但是醒了的只是他的灵。 


 灵魂努力聚合成为雏形,曾经天使之王的灵魂不会那么脆弱。至少现在梅迪奇还能自由移动至公寓门口,灵不比都市传说的吸血鬼,梅迪奇可以直接穿门而过。他看了眼房间,没有太多改动,但多了几颗看起来蠢得没边的灯。


 他先用灵性粗略扫了一遍未发现陷阱的痕迹,一丝丝气息都不会有,如果真的会有,他输了,在战争中没来得及丧命的退败士兵势必一直被战争的阴影追赶直到死亡。这是他输去博弈的正常结果,或者说这样的结果才是正常的。他坦然走向前去,来到乌洛琉斯身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乌洛琉斯仍然在赶ddl。梅迪奇就在他背后站着,看了一小时。


 最后梅迪奇想到,命运的天使是应当能看见我的,乌洛琉斯到了现如今竟然无意自己的司职去照看命运的河流了吗?自己的苏醒当然是必然的,难道我的重伤就给你这么大打击,一切事情都不愿做了吗?他内心几乎在怒吼,发出的声音震碎周围漂浮着的灵,恼人的火几乎从中喷射而出,地狱的烈焰燃尽了,那具躯体只占着我复活的契机。愤怒焚烧着周围的灵,那些东西已经几欲成为飞灰了。


 他又冷静下来,事实上面对这幅肉体的检查单,发现有别的灵魂代替自己挤入身体、或许是个人都会火冒三丈,作为梅迪奇来说更是如此,检查单上油墨写着,确诊为分裂型人格障碍,旁边乌洛琉斯用铅笔写着:索伦·艾因霍恩·梅迪奇。


 “■(猎人粗口),我就说那小子最后一发子弹有问题。”梅迪奇狠狠的盘算着,在室内踱步,时而鞋跟敲出些声响(灵的层面的)时而烦躁的咬咬手指,他焦急又失望,焦急于他想把索那什么从身体里揪出来,事实上不成人形的他实在办不到。来不及为了背叛的现状悲伤,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想通了这一切,白造不再信任他,狡兔死走狗烹的场面,他需要一个完全不熟识的人来接管这个企业,白造要坐回曾经那个商业帝国中间的王座了。而在此之前还有两个来自竞业组织的倒霉蛋同样被卷入其中,他正预备收拢自己的特性版图到别处去,忽然又想到了乌洛琉斯。


 梅迪奇的灵事实上有所牵挂,但是以白造和那位图铎的手段,大可在此设下陷阱天罗地网般捕获战争之红首领的灵再粉碎,即便这个过程算是艰难。但他们却没有。摆出高高在上一别两宽的姿态,梅迪奇承认对方技高一筹。到现在他的愤怒重新平息了。一位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犯罪现场清理师又有什么清除的必要,这里是安全的,他也是安全的,梅迪奇忽然释然了。


 乌洛琉斯写到一个段落了,转去再倒了杯红茶,梅迪奇赞赏的看着,或许是因为午后红茶的习惯让乌洛琉斯习惯了要多喝水。既然他都看不见,梅迪奇缩小了身体坐在晾着凉开水的水壶上,乌洛琉斯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抖,他又坐下继续写了。


 梅迪奇开始检查家里的布置和清洁情况,事实上,比起梅迪奇也在时的两个人,一个人打理这些东西属实有些困难了,但他开着空气净化器的收藏室没有打理,最顶层的琴盒甚至有些积灰。


 他或许不知道,在乌洛琉斯的刻意回避下,梅迪奇的一切都变得遥远,像相似相溶的两种溶剂在互相结合后又泾渭分明的分开,撕裂键位的痛苦是必然,他反复的在一个人做梅迪奇为他做过的那些事,即便一开始心脏也会痛呼出声,谴责他反复把伤疤揭开的愚蠢行为,但乌洛琉斯还是这样做着,直到最后一次伤口痊愈,在皮肉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坑洞或者突起。他已经快习惯这一切了。


 他也偶尔会按照梅迪奇做的配备做一杯软饮料,梅迪奇喜提精神病院无限期旅游许可之后他尽量避免再去见梅迪奇,但是他开始学着抽烟,学着喝凉水,学着喝加了满满冰块、有丰富泡沫却有些苦味的啤酒。他重新开始自己做甜点,也把吃不完的蛋挞放进冰箱留到第二顿,一切都正常、丰富的令人可怕,唯独梅迪奇的收藏室他再也不进去,甚至把那把梅迪奇常用的红色皮面盒子的琴也摆到储藏室去了。


 梅迪奇哑然,他已经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了,或许这才是他一个人生活的正常样子。比起乌洛琉斯在他生活中那不可或缺的填补作用,乌洛琉斯似乎没有他所想的那么需要他。不过乌洛琉斯会把那个游戏本带到床上用薄膜键盘敲字,而不会在冷风里坐一整天了。梅迪奇在的秋天不需要供暖。这是他们一致的推定。乌洛琉斯把电热毯温度开的很高,现在已经是深秋,有了些来到冬天的征兆,他拿出那卷厚一点的被芯换上,再过几日就该换珊瑚绒的被套了。


 梅迪奇敏锐的发现,乌洛琉斯依旧微妙的留出了他睡的位置,梅迪奇将灵体往床上一放,屁股冷不丁的就穿透了地板。再一次被提醒了自己没有实体的事实,写的这么投入吗,他想。始终没有见他看我一眼,按理说是能看见的。


 既然如此,他开始频繁的跟在乌洛琉斯的身边,出门的时候把自己变小坐在衬衫口袋里,或者是坐在乌洛琉斯肩上,在往里一点是他常咬的那块皮肉,以灵体状态观测总有些诡异,于是他都大大方方瘫坐在乌洛琉斯的购物袋底部。他其实飘荡不了多久,到了一定时间也是会被聚合回那具身体的。梅迪奇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也算不错,梅迪奇也深知,到了那日子的前一天,是他要永远和乌洛琉斯告别的日子了。 


 乌洛琉斯为自己准备了金汤力,还有一点卤过的鸡胗,切成小片,是梅迪奇喜欢吃的。乌洛琉斯并不吃,只坐在旁边喝那杯金汤力,汤力水的气泡溅射到他脸上。他眨了眨眼,梅迪奇盘算着时间,今晚是最后一夜了。


 他把这个房子每一个房间都审视了一圈,试图以这种方式记下这里的一切,他的记忆力很好,其实这里对他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了。接着是厨房,水吧。以及那张床,在这偷来的21天里,每晚他都和乌洛琉斯在这张床上同睡,偶尔乌洛琉斯也会失眠,来到阳台上吸烟。乌洛琉斯曾说过吸烟有害健康,阳台上永远有两把折叠椅,梅迪奇缓缓的来到乌洛琉斯面前。


 阳台是向着小区外部的,这里门前就是一片树林,再往后就是带着铁栅栏修建的草坪了,梅迪奇站在乌洛琉斯面前,单膝跪在那椅子上,手掌轻轻的抚摸过乌洛琉斯的脸颊。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摸过乌洛琉斯的脸了。那种带着些毛茸茸触感的脸,还有有些冰凉的颧骨突起的地方。接着,他的手抚过乌洛琉斯的双眼,他纤长睫毛的双眼在梅迪奇手中扇动。然后梅迪奇摸到那头长而柔顺的头发,看得出主人会花一定时间去打理他,梅迪奇的思维飞到九霄云外、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会好好吹自己的头发吗?


 梅迪奇看着乌洛琉斯的脸,似乎沉醉其中了,静静的夜风吹动乌洛琉斯的衣摆,亦穿透梅迪奇的胸腔和心脏。顺着这具灵的躯体产生的脉搏流动,很凉,小雨也穿透他的身体,滴在阳台的木地板上,洇出湿迹。梅迪奇就这样捧着乌洛琉斯的脸,看过他银白如月华般的双眼,再看着曾经会主动说出动情时话语的嘴唇,轻轻吻了下去。


 梅迪奇走后,乌洛琉斯的眼角缓慢的浸出一滴眼泪。  



 [6] 



乌洛琉斯打开博客,更新了一篇博文,他写道: 我从未想过会有一天看到液态的悲伤,那是一种如同冰块融化之后的扩散,流淌,直到滴下案台,融入土里。像从没存在过的风,像没人参与的默剧,像回环往复的喜剧和质问,直到咏叹的升格再次响起,顺着小调转腕换把的缠绵流连,再一路透下......或许这就是我的命中注定,让这样的颜色顺着血液来到肺泡,最后变成一种固态滞涩的行板。

或许这一切还没结束,但爱已经停滞在此处,我的心也遗失了。

一塊好吃的法蘭酥
如果小太陽沒有被放水流(x)的...

如果小太陽沒有被放水流(x)的話,應該就會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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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u

我不打tag谁知道是哪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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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奶昔未解之谜

【艾亮】唤醒机制 下

接上

# 6

菲尼克斯差一点就要被气死了。平安夜他跟监护人在自己公寓里当着别人的面大吵一架。D.D.想把他父亲之前在北卡罗来州的一所小学交出去,他现在不当校长倒是做起了大股东,准备卖大半的股份,就差直接敲定了。现在需要一些资金,他这么说,其实自己知道都是借口,他的生意大红大紫,是天主教的小学跟不上他的事业了,还是和他的个人行事风格不符了,就因为他是个无神论者?这时候刚好有人对它虎视眈眈,就准备卖个顺水人情把学校转出去了?

他差点就气笑了。

这个监护人变了很多,他当初找不到工作的时候还是这所学校收留了他,结果自己飞黄腾达转手就决定把学校卖了。那个时候父亲看他可怜,让他在学校教书......

接上

# 6

菲尼克斯差一点就要被气死了。平安夜他跟监护人在自己公寓里当着别人的面大吵一架。D.D.想把他父亲之前在北卡罗来州的一所小学交出去,他现在不当校长倒是做起了大股东,准备卖大半的股份,就差直接敲定了。现在需要一些资金,他这么说,其实自己知道都是借口,他的生意大红大紫,是天主教的小学跟不上他的事业了,还是和他的个人行事风格不符了,就因为他是个无神论者?这时候刚好有人对它虎视眈眈,就准备卖个顺水人情把学校转出去了?

他差点就气笑了。

这个监护人变了很多,他当初找不到工作的时候还是这所学校收留了他,结果自己飞黄腾达转手就决定把学校卖了。那个时候父亲看他可怜,让他在学校教书。不单单给了他工作,还教了他很多东西,为人处事,经营之道,他也确实努力,慢慢做到了课程主管,做到了主任,获得了父亲的赏识还有信任,还把校长的位置交托给了他,菲尼克斯夫妇的信任爱戴他,他们甚至还几番跟自己说过DD会来做他的教父,跟自己的书信来往和短讯里确实有提到过让这个人来照顾自己,然后父母就遭遇不测了。确实,最初,这个新监护人做的很好,不仅能料理他个人,在接管和应付父母过世的事务的同时还能把那个时候遭遇噩耗、年幼无知又惊恐的自己从福利院接过来,还安抚得妥妥帖帖,他怕自己孤独还接了几个最亲密的朋友,找了公司给菲尼克斯夫妇举办一场体面风光的葬礼,虽然那天下雨,却有随行给他撑巨大的伞,说实话,那黑色的伞又重又大自己举着都烦,他的深色西装还有领带上一滴雨也没有沾,还结实了跟仁慈圣洁的耶稣基督一同为他父母真心实意掉眼泪的斋王和美寿知。这多好啊。但是自从那天他们一起到母亲的庄园里面打理遗物的时候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两个人进到父亲的书房里,他便开始把这里的一切都当成自己的,一挥手管家就过来把庄园里面很多东西搬走变卖了。菲尼克斯本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该感恩戴德,所以在D.D.用父母的资产还有借他们的名义使用资源还有人脉做一些不相干的事情的时候他没有点破。但看到他利用父母的死大做文章到处宣扬自己就受不了了,这事儿变味了,他不是在为这个悲剧叹惋沉痛悲愤,而是在利用这个事情,为自己谋求别的东西。他起诉航空公司,以母亲的名义拿她名下的存款,资源还有人脉雇到了个远近闻名的律师,对方还曾和辛普森杀妻案的那个梦之队的F·李·贝利,罗伯特·卡戴珊共过事,官司打了两三年,烧了巨款的钱,拿到了胜诉和大笔赔偿,伴随着热度和影响力。然后他就开始做起生意了,菲尼克斯承认,他做得漂亮,很有商业头脑,他用这一笔资金作为启动,获得的回报翻了几番。起家,谈判,吞并同行,上了福布斯,还成了寡头,现在纽约基本没有他的敌手,基本上同行都要跟他谈合作,打商战那是避之不及的。他确实该感恩戴德。他们现在更奢侈了,可以像贝卢斯科尼度假时一样挥霍。

但他同时怎么能不生气?他越想越气,气到没发现自己出门买东西没带信用卡。钱包和车钥匙都装在外套里,而他的外套仍然在自己的衣帽间里。他apple pay上绑的唯一一张卡被自己设了限额,他很少后悔,可他现在十分懊悔。但是自己又不想回去,他们吃晚饭还请了一两个生意上共事的伙伴和家眷。自己便说去斋王那里歇,可是晚了三个小时,现在美寿知发来消息,他们刚登上去意大利的飞机,准备看维苏威火山游威尼斯水镇,爱鲁梅拉达在Hudson Yards跟千里眼老总约会,时代广场上的那些又肥又圆的鸽子甚至都互相之间甜蜜地依偎,而他成了袋被泡太久的茶包,既苦又寒。天呐,他真的太可怜了,难道真的只有回到他的公寓?他最常去的那家会放咏叹调的711便利店灯大开着却没人在里面。他用手撑着一层玻璃雾蒙蒙望着。灯光璀璨,他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与垃圾桶为伍。夜色从云层的伤口里面一点一点渗出来,漫天飞雪是如此冰寒,他的内心是如此的孤立无援。他一向聪明机敏,可到了气急败坏之时也难免忘记平安夜的街道是这样冷,这样没有人,从记事起他的圣诞节常常是在希尔顿的高楼里跟人共进晚餐,餐具几套,酒杯几盏,一个人给他撤,一个人给他满。他承认自己仍旧是一个小孩,他肚子空空,饥饿辘辘,难填口腹之欲。什果宾治,丝绒蛋糕,法国鹅肝,神户牛肉,波士顿龙虾,惠灵顿牛排,普罗旺斯黑松露和法国香草柠檬水在他耳边絮语嘤咛,反正他现在是连自动贩卖机里面一瓶可乐都买不起。欢歌的旋律摇铃声和小孩的哭笑声从窗子里面漫出来。他好像又回到一个人的时候了,生活简直是一种甜蜜的负担,他竟然开始羡慕起街巷里的小孩,宛若卖火柴的小女孩。谁能把他带走呢?或许是戈多吧。连对家人哭责嗔怪都是一种遥不可及的、让人心碎的奢侈。愤恨地拐了个弯,菲尼克斯走到路口准备打Uber,平日里熙熙攘攘老是堵车的道现在冷清的要命,该死的风过来把他的帽子给掀飞了,顺着风卷了一路,落到了红绿灯对面的马路边上。他赶忙冲过去捡起来,结果一转头跟别人撞了个满怀。

“你不看路的吗?”

谁啊。

他墨镜呢都抵在对方身上了,鼻梁传来一阵疼让自己龇牙咧嘴。有人对他他冷嘲热讽。就那么一撞,听到有人这么没礼貌,自己硬是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他一看,这人大晚上穿这么一身黑,还能怪自己没看见?他再一看。哎呀。同学啊。那个叫丸藤亮的日本人。对方手里还拿着跟自己一样刚干洗过的校服。

雪越下越大了。大雪把他们的声音吞没。

# 7

我看到他们俩坐上了一辆车,车把他们送到了法拉盛的住宅处,停在了一个house 前面。

# 8

两个人下车走到了门前,一股大嘛的味道让他没缓过来,菲尼克斯啧了一声。对方瞥了他一眼,开了门。两个人走进去。

开门声吸引了客厅里所有人的注意。他们换了鞋脱了外衣。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玫红色长裙的面色苍白、身型修长五官精致的高个子女人,这个女人朝他身边的人投去幽怨的目光。然后是两个男人,应该也是他的室友,他们交换了眼神,对自己这边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平安夜一声不响突然带个人回来,想必不多说是把他俩当成了共度圣诞的床伴炮友fwb或者恋人。这没有办法,自己实在是没处可去了。最好是上演两个英俊的年轻的男生在房间里打得火热的故事,就算是朋友同学谁又在意,又有谁不猎奇?特别还是由丸藤亮说出“他在这里待一晚”的时候。

那个长相姣好的女人用眼神示意,丸藤靠了过去,两个人低声交谈。爱德站的位置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两个人靠得很近,像在窃窃私语。丸藤亮——他可能真的很受那些高个女生的喜欢——又走了过来,带爱德进了房间。

他有点诧异。

小。甚至还没有他一个卫浴的空间大。等一下。不是这个意思。他菲尼克斯确实是养尊处优,但很显然不是非觉得自己不可一世的那种。他也不是没有吃过苦,他估计也就26平方英尺。这间卧室比自己初中那个单间稍微大一点。他觉得有一丝亲切感。但他很知趣地没有说这个,他说别的东西,为了缓解沉默。丸藤亮呷一口罐装百威,给他抛了听气泡水,那个女生是谁?他女朋友?房东。丸藤亮说他去厕所。很久没有回来。他有点担忧。水龙头的水声一直哗哗然。他这个时候想起来,他离家出走之前最开始喝了D.D.的酒,最开始吵的就是这个。

# 9

丸藤蹲在马桶边上,酸而苦的清液从他的喉咙里面溢出来,他是不是感冒了,嗅觉失灵,所以闻不到味道。他许久没有声音。然后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着。

# 10

亮?亮!没事吧?还好吗?他冲过去拉开门。对方对着马桶干呕。亮的头埋得很低。许久他撑起一只手扶着墙壁走过来,他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菲尼克斯往他那边靠,然后对方突然来了劲把自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捏着,然后甩到一边。滚开,别碰我,还有闭上你那聒噪的嘴,他很用力地吼。什么意思,什么态度,而且咳成这窘样还有这么大的怪力,真是神经病,爱德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讽刺他,所以呢,你现在真是可怜,走投无路到飞叶子都要咳。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窜涌,但是,他不好说。毕竟这也是自己同学,自己身边活生生的人,再怎么是和那些陌生人不一样的。意思是,出于善心,再加上他菲尼克斯毕竟还是接受过精英贵族,绅士的教育,就算伊顿的繁文缛节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可他父母的指导现在还在他心里面挂着呢,看到这样的情景,他怎么会袖手旁观呢,不过是看到丸藤亮突然在那里呕,自己有点于心不忍了,才懒得和亮争辩, 再说他还感恩别人收留他。 他现在也快要爆发了。本来是这样,他自我感动。他也不关心丸藤亮,在他看来,那不过又是一个没有本事比不过他就开始怨自己的失败者。上不了学校,跟自己比试输了,本身就没什么能力,然后就怪上他爱德菲尼克斯的,这种人,自己见得多了。他一向对败者的去向和心思不感任何兴趣。

反正现在出于恻隐之心,菲尼克斯也就不说话,看着他,看着丸藤亮胸口激烈地起伏,抽了张纸擦了嘴往纸篓里扔。他转过头看了眼菲尼克斯,我看你才是飞多了。所以是你室友喽?喔,好吧,其实我——但是丸藤亮打断他,带点狂躁和不耐烦,放弃了斟酌措辞开始口不择言——你可真看得起我。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来恶心别人,麻烦把你那猪嫌狗不爱的王子病治一下再来管我意淫我。菲尼克斯呵呵一声。丸藤亮又看了爱德一眼,然后说,你什么表情,接着神色和态度有一丝松动——然后爱德开始变得烦躁,他在说什么——别急。看看你。去找你的父母或者监护人哭吧眼红吧。你是想让我安慰你吗?我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娇生惯养的小孩,我——后半段的恶意被菲尼克斯使双手掐掉了,他真想再多用点力,他还是太仁慈,他恨不得用尽全身力卡住了对方的脖子,或者用那些唱片锋利的棱割破他的喉咙。

你马上就要下地狱了。该死。你有多了解我?

丸藤亮抬起下巴迎上他凛冽或者炽烈的目光,不温不火的态度,甚至展现出了一丝惬意和游刃有余,仿佛在等待他,催促他,直至——刺痛他。他不解,他失望。一种孩童般的、被忽视的恼怒涌了出来。自从来到这间阴暗的屋子里之后,没有人在意他。驶离了长岛、曼哈顿,他什么都不是了。他巧舌如簧,谈吐自如,这间房子,这片土地是一个新的篇章,他指挥一艘五月花号,像英明神武的杰克船长一样到达这片土地开始展望,还没站稳脚跟,他就碰了壁。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

他这是作为一个正常人,不管男人女人,该有的脾气还有行为,他该死,所以自己要伤害他,折磨他,给他一点教训,并且不给他一句道歉,这是在履行上帝的意思。但是看到丸藤亮在那里抽搐,可是有些地方又说不清楚。他弓起的身形,有一种生不如死的颤抖,他想到病人干瘦的皮肤,枯萎的嘴唇,他是觉得不明不白,丸藤亮的身体看着是紧实的,他却想到橄榄腐烂的外壳,像老人一样皱起的皮,和死人一样僵硬的嘴唇。他现在真是十分地,大快人心,解气,自己简直是正义的使者,简直是如此的英明,如此的勇猛,如此的,如此的——恶毒,他想到。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要演克劳狄斯王?善良正派的丹麦王子不合他的口味,不是他不想演,他只是大发慈悲成全这个丸藤同学,也成全自己恶毒的私心。他还能听得见亮卧室里从冲出来琴声,Vivaldi的夏,如疾风骤雨一样向他袭来,正如窗子外的暴雪。外面的壁炉里的柴火还噼里啪啦燃烧着,火焰摇曳着发出跟羽绒和衣服纤维和微粒摩擦的声音,像卡洛斯加德尔唱片沾上灰尘一样失真感。真美,真美。他有些陶醉了,他有些分辨不清他现在的情绪是真的,还是仍然是在演了,或者他就想演,或者醉了还是醒着,哦,这真的重要吗?他压抑太久,对,他就算做养尊处优的少爷怎么了,做懂事识大体但又能说俏皮话的老钱之子新贵之子还是贵公子,他烦了,他溃不成军,他内心还是一个心性恶劣的小孩,可惜他又同时渴望天真烂漫,渴望爱,渴望关怀。他不缺,他全盘照收,只是真心难鉴,他挑挑拣拣,但又欲壑难填。不满意?没关系,他吃正餐,也爱甜点,与此同时,他享受对别人颐指气使,只要是目光和注视,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情绪,他同样能乐在其中。所以他演戏,念台本里面的话到处欺负得罪人,斋王之前沉迷塔罗给他占卜的时候说,他需要一些为了压制他需要一些充满愤怒而泄欲的怒火的仪式,他的唇齿间仍然绵延温存着波尔多的浑厚,紧接着萦绕着伊慕酒庄罗兰百悦的香槟还有加拿大冰酒的清甜。

亮朝他逼近,好啊。你又知道我多少。他受够这种你来我往一上一下的局面了,他跟菲尼克斯在过道搞出大动静,然后又转移阵地来到卧室。其实本来就是圣诞季刚开始,丸藤亮他自己本来有一阵子睡不着了。连着看了几次医生。复诊的时候校医又给他开了处方药,又让他抽一次血,学校见习护士学艺不精扎了两次才找准位置,手肘心上的针孔成了又乌又紫的淤。药是一天一次,他服了,吃那药他还是睡不着,不仅如此,那之后他的肌肉还有心脏那里还常常在抽搐,即使是短短的一瞬,但总是在他熟睡的时候来这么一下,扰得他睡回笼教的性质全无。之后医生拿着他的验血报告说他心脏抽搐,还有疲倦和气短是由于缺铁,又给他开了补铁的处方药。

他脱了外衣又开始眩晕。他常常出门开车,然后自己那辆雷克萨斯suv还被偷了。幸好只有药在里面,但那一盒新处方开下来的盒子他甚至没打开过,都不知道是药片还是胶囊。不管是市中心北约克万锦还是列治文维多利亚,他有幸在还在加拿大的时候没遇上过,但他怎么就是不以为然,他早就该想到之前还在温哥华或者多伦多的时候他的朋友给他提醒说过这车开就开到日超华超经常被偷,甚至不到几分钟,这车他爸也不喜欢。现在他只有坐地铁。结果差一步进站他就被一群流浪汉打劫,可能看他一个人还穿着校服工工整整扣着排扣,他钱包里夹着的几张百元大钞被拿走了,只给他留了几枚林肯还有杰斐逊;要不然就是被路边吸lsd和嗑摇头丸嗨了的神经病逮着手还大吼他的学费从哪来,骂他一个只会傍糖爹糖妈的小白脸,国籍都给他认错,让他赶紧滚回菲律宾别骗美国人的钱,他想起来自己还是个日本人,想自己当时跟着父亲的决定没有和他母亲和弟弟一起选择入籍,那白男特别用力捏着他的手指,他差点没一拳直接抡过去,就算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幸亏路过的游城十代又刚好带着他那一堆人来解围救场,他还真没意识到自己常常翘课的后辈有这么多朋友,什么财团三公子万丈目,跟他们一个高中从北欧的交换来的约翰,还有那个天选之女几乎拿了藤校大满贯的尤贝尔居然还跟他亲密,天知道他怎么还跟自己的弟弟认识被叫大哥,他都不知道翔现在来了纽约,他看自己的目光好像他跟这个同父同母的兄长第一天相识。他跟翔有很多眼神接触,自己柔声与他尝试交谈,可对方依然颤颤巍巍又一句话也不说,好像自己跟他们同样的父亲呆久了,翔把自己当成又一个丸藤家主一样高大而冷酷,又是一个崇尚大男子主义目光锐利说话无理又蛮横的男人,他心里一阵酸涩和失语,他终于意识到并要无可奈何面对事实,承认他们共同的爹是个暴君。

亮又冷又热,他的意识仿佛要飘起来,又狠狠地沉到了谷底,跟着房间里萦绕的旋律和鼓点一左一右敲动着,又想起了别的事情。咚。咚。咚。维瓦尔第的冬,啊,不够快的快板,再强些,他舌头碰碰牙齿,往上推到软颚。咚!咚!咚!西班牙斗牛曲,埃斯卡米里奥,比才的卡门,有节制的快板,欢快的 A 小调,气势汹汹 F 大调!欢快的节拍打在他身上,伤口泛起火热的痛,富士山的冬雪,史丹利的春樱不能为他带来快慰,童实野的一间练琴室里,一个小孩盯着地上撕碎的琴谱,捻着发红的手指淌出泪水来,海天高速上有一辆尼桑在激烈地飞驰,一拉手刹车猛地停了,那个小孩打开门,面如死灰地往公路边的草坪跳下去,尼禄凯撒铁木真,卡里古拉拿破仑,这个暴君,小提琴的弦在他的身上刮擦拉动,再接着听到少女的祈祷,叮叮咚咚攀升的八度音阶比奥林匹斯山澄澈的泉还要清脆,他的胃火燎火燎的痛,仿佛有一双手侵入他的身体蹂躏他的胃袋,太荒谬,他感到胃翻江倒海地抖,小鹿乱撞,蝴蝶翻飞,诺亚方舟上的动物都跑到这里来。嘭!嘭!终于在第三声嘭发出后,他听见一声大吼,该死的,兄弟,你他妈什么毛病?不能小点声?操!那是他室友!门后面有人狠狠地踢了几脚。

他的灵魂像小白鼠一样终于从黑黢黢的大碟子弯曲的轨道里被释放出来。为了减免自己的租金,他那长得跟吸血鬼似的房东卡缪拉每个月还要抽他两管血,就跟游戏里那个会拿高中生做实验的社区医生一样,他现在窘迫的地步只能被人摆布。自己的脑袋不仅又晕又沉还痛的要死。他就不该看 discord 和reddit,那些社交媒体上仅仅随手一扫毫无印象对他来说根本不会花时间点进去的言论,不知道什么时候瞒过了他的意识和注意偷偷扎根在他的脑海里,此刻宛若恶魔的低语紧紧地箍上了、缠住了他。可是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想法。他从来就没想过计较那些。他自己申请失利,这跟他人又有什么关系?他一开手机看到的都还是大家在恭贺他的消息,再然后自己还被看见在那里呕,他分不清楚时间次序了,他开了瓶从Cosco里批发来的百威,度数还不低,他本都要和自己和解了,直到对方把手搭上来,总之,他体内的野兽一下子就复活了。

这个爱德何许人也?他父亲是个美国人,听说是个作家,维级百科虽然搜不到他是努兰.B.舍温的校友,但是耶鲁大学高材生的眼神通过镜片透着跟菲茨杰拉德一样的忧郁还失意的目光,下颏唇部抿起的弧度又和海明威一样硬朗又透露一丝迷惘,接下来跟亚瑟米勒笔下的清教徒一样过着保守节俭的生活,然后把钱和精力用来创办学校。他的母亲精通音律,某个英国贵族的千金,涉猎艺术爱好广泛,还是什么演员,继承了一笔大钱,等同是他一出生就有了庄园财产。他是美国出身,又自幼跟父母在英国生活,所以顺理成章的,他至少都有两本护照,享有大部分人不曾有过的特权。当他还在辛苦地学习英文单词的时候,别人跟男伴女伴在 Tiffany吃早餐,当他在不列颠省的公路被双亲逼到跳车的时候,别人在大不列颠跟英国女皇喝下午茶,当他在琢磨他怎么才能让托福过百申请美高时,别人作为校长的儿子出席了晚宴。他说不定还跟那些学生一样去非洲洗过狮子,去澳洲当过慈善大使,即使老天看他不爽把他的父母带走了,现在接管照顾他的变成现在搞传媒混得春风得意风生水起的D.D,长岛有一两所学校在他名下业下,还名副其实是这所学校的监护人,更别说别人的业务布满世界各地。敢问这菲尼克斯去hypsm还真是天经地义了,哪一所ivy school他不是想去就去?就算去纽约大学阿布扎比、哥伦比亚卡瓜斯又有什么区别?他是觉得哈佛内推和传承录取太过严重,还是嫌弃纽黑文的冬天能冻活当地的死人或者麻省理工万圣节高空抛物,然后斯坦福,尽是些聪明而有钱的,倒也该适合他,但是最近因为录取卷入了一场风波……难道这就是他选普林斯顿的理由?可是那只是个市郊地方从学生的多样性也能列举出一堆。像他这种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受着祝福出生的人,他怎么不干脆去个 lac,他看起来正适合去接受那些白人少爷小姐都爱去的泡泡教育,精英而小众,找寻一下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啊,好啊,或许他已经找到了,他的见识和阅历早就在这些普通人之上,他一出生就拿一手顶好的牌,轻轻松松揍得别人屁滚尿流稀巴烂, 如果生活真的也仅仅是一场一场纸牌游戏就算了,那现在的他自己遭受重击一定拼命渴望胜利为了赢不择手段,可是现实世界还有别的东西需要考虑,打牌又有多轻松呢,好吧,他承认,他确实有点失去理智,普林斯顿当然也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而面前这个人不管是叫爱德菲尼克斯,埃托菲尼克斯还是彼得·菲尼克斯或者姓菲利普斯他都是要不爽的。这些高等学府不过也是这些有钱人制定出来的游戏规则,上流社会入场券的一种,给那些有钱人的子女挖个刚好合适的萝卜坑,普通人也连着要削足适履,循着那些有钱人的规则往里面跳。他生来就是白人精英——到底是谁在他脑袋里说话?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没事的,没事的,不过只是 ED 被拒了而已,还有 RD 和 RA ,急什么——

他一进门就把门砰地关上,借着身高优势施施然,自己抬起手就把菲尼克斯狠狠按着逼到了墙,然后再狠狠来了一脚。亮很不爽,明明自己低着头,菲尼克斯那眼神却让他有一种在被凝视的错觉。自己又在被他用那种意犹未尽的目光打量着,他是要精确测量自己身上的弱点,好继续乘胜追击?两个人脸上都写满战斗的渴望,要和avatar里的杰克还有迈尔斯一样在水中干架了,还是说是要像跟伊森亨特还是约翰威克一样?没关系,他都不介意。

#11

啊。

丸藤亮他的心脏有一瞬又开始抽搐。他手一松一停顿便被对方借势推开倒在床上。他如梦初醒尝试坐起来,爱德,那个菲尼克斯再一次阻止了他。

那头猛兽踢出来的一脚还真有点力道,菲尼克斯按住丸藤亮的下颏,感觉到他身体在发抖。

是的。他感受到,丸藤亮的浑身都在颤抖,大汗淋漓地颤抖。 爱德不满足于仅仅控制住他抖动的唇齿和下颏,他抬起食指和中指深深地侵入,他逮住那具柔软的舌头,狮子高傲的鬃毛,野猪的獠牙淌下涎水,一个人身上最灵活的器官和肌肉,此刻自己居高临下着制住,可怜着缄默,变成戈耳工隔断的头颅,枯萎的球茎,失衡而丑陋,有一种想要连根拔起的冲动,使他兴奋到不能自已,有一种食不果腹的饥饿感渴求着自己做出回应。看看你,现在又是什么表情?亮学长,哎,前辈,别紧张。对方瞪着他。爱德轻声说着什么,听起来十分抱歉,可是这怎么能怪他?他也是刚想起来,自己对对方的母语掌握纯熟。看到那头猛兽疼到泫然欲泣的表情,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舒畅?注意到几滴眼泪由于疼痛和刺激从那鳄鱼的眼睛里被挤出来,他像刚做完演讲的马丁路德金,窄窄的床是他的林肯纪念堂,圣雄甘地杰斐逊也不能比他神清气爽。

直到他们听到不远处一连串的巨响。

宛若电光火石之间,五角大楼岌岌可危,世贸大厦轰然倒塌,星光落寞,天色黯然,爱德的眼睛一睁又一闭,在那一瞬我看到百尺之楼大厦将倾,他的眼眶里仿佛有涟涟的泪水快要溢出来,是这样吗,那泰晤士河贝加尔湖与威尼斯一样动人的水,在那样一双湛蓝的眼睛里波光粼粼,荡漾着合众旗上柔然飘扬着的星。汹涌还是默默然,我仍然看得不真切。

# 12

丸藤亮不由得怔住了,他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听到过一连串的枪响,引擎的轰鸣撕裂夜色柔和与星夜静谧,丝毫不顾细雪还在拍打窗棂。菲尼克斯的目光隐在眉弓和眼眶的阴翳里,微弱到看不见的星光月明洒在他的蓬松鬓发两旁。爱德忽然就把手上的力道收了回去,亮的身上闪过一丝过电的感觉。他挣扎着坐起来,这之后他失声地笑着,他的心中有荒唐燃起了火焰。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夜色在分秒间流逝,这份静默持续着,长到他以为每个人都做了一个遥远的梦。他在一号公路上忘我地神驰,发动机和他的心一并爆裂地鼓动,再由风逮住他垂落的头发向后撩拨起来;他的手指屈起覆盖在黑白琴键上温柔地抚摸,锃亮的皮鞋压在踏板之间,和他陶醉的神色一样,琴声自如地从施坦威里如同月光露水从傍晚清晨流泻绵延出来,直到他听到艾德转过头来对他说着什么,又或许那是他在自言自语。那过电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那抹摇摇欲坠的惺惺相惜在他的心中也如烟云一般消散。

“那是什么声音?”

亮回过神来,不耐烦地望着对方那双眼,对方神色如常,对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宝宝奶昔未解之谜

【艾亮】唤醒机制

因为一起发不过看看分两段行不行。所有观点和描写全靠自由心证,要问有没有那就是没有全是为了满足我的私心。美高背景,亮是个跟着家里小时候移民到加拿大的暴发户家庭出身,高中在美国但是仍然保留日本国籍的留学生,而艾德是命运多舛的老钱二代而且味儿有点冲。会有描述不准确的地方,笔力有限词不达意句不成文言不由衷,会涉及到或者有仅仅一笔带过的有但不限于私设众多辱女词汇爹味语言,第一人称第三视角,笃品舀唔,是监,种族歧视各种歧视,刻板印象,暴力,性暗示,腔支,青少年nve待,校园欺凌,PTSD症状描写或者别的想不到的雷点。角色黑,通篇会有丑化角色,不符合原著的一些描写,里面没什么正常人全是神经,请权衡利弊之后再...

因为一起发不过看看分两段行不行。所有观点和描写全靠自由心证,要问有没有那就是没有全是为了满足我的私心。美高背景,亮是个跟着家里小时候移民到加拿大的暴发户家庭出身,高中在美国但是仍然保留日本国籍的留学生,而艾德是命运多舛的老钱二代而且味儿有点冲。会有描述不准确的地方,笔力有限词不达意句不成文言不由衷,会涉及到或者有仅仅一笔带过的有但不限于私设众多辱女词汇爹味语言,第一人称第三视角,笃品舀唔,是监,种族歧视各种歧视,刻板印象,暴力,性暗示,腔支,青少年nve待,校园欺凌,PTSD症状描写或者别的想不到的雷点。角色黑,通篇会有丑化角色,不符合原著的一些描写,里面没什么正常人全是神经,请权衡利弊之后再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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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听到那道声音,我几乎是立刻就醒了。有人把我从那个黑黢黢的海中拉起来。

是爱德伸手扶住了我的肩膀。

“你简直要令我神魂颠倒了。”我告诉他。

“是啊。”他俏皮地回答道。他叫了我的名字,摆了一个得意的表情。

我们说话的时候,有几处不安分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当然也包括我。他的发间渗出淡淡的香水味。你还好吗?你长高了。你的飞机呢?是的。没错,他回答,监护人租出去了。我打量着他,太阳光落在他浅色的头发上熠熠生辉,然后滑过他高高的眉弓和湛蓝色的眼睛,啊,眼睛,这双眼睛出自杂志海报上的那位美丽的菲尼克斯女士,爱德有一双和他妈妈如出一辙的一双眼睛。他颧骨的高光面泛起月光一般朦胧的亮光,我连用了三个光,但其实我的内心像雾一样浑浊和不知所措!真主安拉玛丽亚、释迦摩尼耶和华快来告诉我为什么他要坐在我旁边?这简直要了我的命。我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代价。

等待别的舱位的乘客登机的时候,他在我旁边睡着了。或许是在之前我们迫不及待地寒喧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也有可能是他真的太累了,我不忍心去打扰他。然后我看了看电视,取了架子上的耳机浏览有什么歌听。我要了个平板,但我不知道拿它干什么。于是我最终还是用小电视看电影。我看的是《啥钱》,我对这个题材并不感兴趣,我未来没有在华尔街奔波的打算,我只是为了在飞机上消磨时间。我换了一部。我一个一个地选,我花了两个小时,把《冰火奇缘2》《洛鸡》《激素追杀4》《疾速鹰鹫》《地球麦洞》《上帝在吗是喔特丽格玛》《速度语羁情10》《修男2》《叠终叠 3》《电锯金婚10》《多宝崎滨 5》还有《旌旗队长》的开头全都看了一遍。我们马上到迈阿密,然后在那里呆几天再回到我跟他在的高中。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想回去,而我玩心很大,还想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上帝在上,我实在是太想念这里了,在她这里,我能够安心,我能够舒坦,她这里有我熟悉一切,我马上就能找回自己。亲爱的旅客,飞机很快就要降落了,祝您旅途愉快,我们期待下次与您的再会。

我们都作为恩多弗尔德菲利普斯私立高中学校的学生,高中学制的学年其实并不那么严格要按年来算,只要修够学分,一年毕业两年毕业三年毕业四年五年毕业的都有,我听他说他已,经把 SAT 给考出来了,他拿了满分,考了有几次。我认为他是一个相当精益求精并且刻苦的人,而令人气愤的是他又刚好在学习上颇有天分,据他说他第一次的成绩和第二次成绩都是差一点 1600,分别错一道阅读和一道数学,一道题几十分。他还没有到完美主义的地步。不过我就不明白了,这个学校的人遇到一些问题就固执得跟个傻子似的,就喜欢给 College Board 送钱。爱德想要早点毕业,他这学期打算要修 6 门课,今年还要考五门 ap。

他之前在英国读九年级,在那个伊顿公学,他本人说想去英国的那个哈罗公学,他父亲和温斯顿丘吉尔的母校,还是威斯敏特斯或者温彻斯特来着?但是后面监护人的意思似乎是让他去伊顿,然后他就去了,然后他又跑到这里来。很多人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厌倦了跟英国女皇喝下午茶的日子?不喜欢温莎镇那阴雨绵绵的气候?还是四五点就黑掉的天?他们都不解一直猜,以他刻苦的毅力和聪明的头脑,再加上家庭的环境,那些与生俱来而又顺理成章在他身上发挥作用的东西。比如他收到的良好的教育,这为他提供良好的学术素养,以后求学和做实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或者早期良好的家庭氛围,有人用了五个良好为了证明他的优异环境,他从小就有机会和途径接触丰富的文学文献知识还有各种不同的兴趣爱好,只要继续培养,毫不费力就能让它们开花结果。或许牛津青睐他,剑桥喜欢他,G5 更是不在话下。他为什么要转过来啊?但是说真的不嫌麻烦?有钱人是不是都这么反复无常的。

当然。别人或许会这样看他,那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他经历过的是怎样的噩耗。

别着急。在飞机上躺我前边的人是爱德·菲尼克斯。姓菲尼克斯名爱德,对,是,就是那个爱德·菲尼克斯。有人认识他或许是因为有届北美 Spelling Bee 总决赛上那个胸有成竹侃侃而谈处变不惊的第二名,还有人认识他是因为他本色出演超级英雄的电影里只有几分钟镜头的电脑高手——之前下课铃早五分钟响是他于管理系统的杰作,虽然后来就被修正了,苦于找不到证据,那个斤斤计较的系主任到一直怀疑他跟他干瞪眼——有人认识他是因为他作为那位作家、小学前高校校长菲尼克斯先生和英国子爵贵女的独子,现今菲尼克斯女士的爵名虽已没落,却仍旧有着金钱、名声和庄园,同时还是个名不经传的歌剧演员,她的表演假以时日或许能够享誉世界,不过这些都是前言了,被纽约客杂志戏称为传媒教父的 D.D.现在是他的监护人,而我跟他认识得要稍早一些。

遇见他是我命运的转折点。可能老天就是需要一个人来讲述他见证他陪伴他并且讲述他吧,这或许是我对日常生活仍然乐此不疲的理由之一。我可以叫安妮贝蒂凯瑟琳,黛西艾玛菲奥娜,我可以姓赵钱孙李金朴崔,铃木渡边佐佐木也没有关系,他却只能是爱德·菲尼克斯。

我跟他的第一次照面是在盖茨布鲁克那条河流过的土地上,麻州的一家福利院前面的一条灯光照耀的绿道旁。嬷嬷在买痱子粉的回来路上看到他,她还以为草坪上有块发光的浅色皮球,或者又是喷泉雕像上小天使的头掉下来了。走进一看被倒在路边快要不省人事的爱德吓到半死,即使躺在床上都隐约听到那声大龄老剩女高亢凄厉的尖叫。她一到家就慌不择路手忙脚乱在那里万福玛利亚,我跟着她过去,把这具雕像撑起来,拿起水壶往他嘴里滴了点水,又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拨开,上帝啊,她大叫一声又作势晕倒,我终于知道那个老处女那么惊魂未定的原因是什么了,她纯洁的小天使是个男孩。他是那种你第一眼就能看出来绝对不属于这里的人,就算他待在这,肯定也是上帝的宠儿,是那些有钱人率先愿意带走的孩子,白人,蓝眼睛,浅色头发,我对上了他的眼睛,我讨厌那些高加索人的头骨,看腻了被裱在墙上那些油画框和书店里时尚杂志里那些白人模特儿的脸,这双同龄人的眼睛却让我觉得可爱而亲切,大却没有失衡,然而蓄满了恐慌的泪水,莱茵河的春天,贝加尔湖的水,多瑙河的蓝,我最后想到的是苍鹰的眼睛,里面翻腾着汹涌的情绪。

这个地方是困不住他的。

他很快就跟我们开口了,我模模糊糊感觉他跟我不一样,后来我才发现这模模糊糊的感觉是一种直觉,指出他善于信任别人,否则他一定会忍不住哇哇大哭,或者心存戒备,或者是屈辱着倔强不愿跟任何人开口,而他不是这样的。他可能正是读书的年纪,能够轻易的开口说话,一开口那伦敦口音差点没把我给噎住,男孩告诉了我们他的名字。爱德。他叫爱德。爱德七八年级在英国,坐飞机来美国这边参加夏令营,父母许诺那天接他回去在他们麻州的家里住,他发消息给父母一直都是未读,他打车回家的路上听到有一声巨响,他踏进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跑遍了一楼二楼三楼泳池车库地下室,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他害怕,觉得事情不对,他又只能出门,沿着路一直不停地跑,跑,跑,跑到他筋疲力竭倒在路边的草坪再也没人打理肆意生长的地方,路边被他踏过的草确实暗示着他来自北边韦斯顿那些富人区,偶尔有一两个从他嘴里蹦出的词汇我常常在外面书店柜子摆着的哈利波特,纳尼亚传奇和暮光之城或者什么奇幻小说言情小说里面看过。要不是新闻上传出来菲尼克斯夫妇被枪杀的噩耗,我差点把他认定成那些老钱或者暴发户不承认并私下丢弃的私生子。他显得更可怜了。他在我们这里受了一阵子的照顾,我们渡过最艰难的时期,熟络起来过后,有人就把他带走了,然后就是我。福利院机构收了丰厚的一笔捐款用于扩建。

一切都蒸蒸日上。然后我听着他一面讲英国读书起早贪黑的苦日子,一面继承她母亲的表演天赋,在美式肥皂剧里出演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演戏让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揭露他隐秘的自己,久而久之他也能自然而然说出那些辛辣犀利的话了。我从没发现他那张脸在镜头里的样子,就连被约会对象放鸽子放到气急败坏的时候也是那么迷人,那台词从那张漂亮的小嘴里说出来时,宛若橙花和蜂蜜一样沁人心脾,我从没发现他骂人的声线竟是那么动听。他对文学兴趣颇丰,赞美他的父亲文思泉涌,写出来的俳句跟莎翁一样婉转灵动,就像密西西比孜孜不倦潺潺不休的涓流,然而谁都不觉得他比之有丝毫逊色。老师同学,男生女生,所有人都喜爱着他,这个风云人物对本校全体师生的意义重大,丝毫不亚于 JFK 之于美利坚,我时常坠入一个荒唐的梦,幻想自己为什么不是玛丽莲梦露,像每一个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女孩一样,我对他陷入了短暂而张皇的迷恋,而在意识到他爱上我的可能性几率渺茫寥若晨星之后,我体会这份酸涩的苦楚,放弃了我的异想天开。我对他的狂热转而变成了一种窥私欲。为促进信息传播,美洲第一台印刷机诞于 1638 年,属于当时只有两年历史的哈佛大学,史上最初的短信源于一个 1992 年的冬天,出自工程师对董事圣诞快乐的问候,感谢技术的进步,我现在终于能用社交媒体。在意识到我和他的生活在绝无可能并行之后,我透过他在互联网分享的照片想象着他在大洋的彼端跟男友女友亲热的样子,我以为我无孔不入地渗透他的生活,事实上,我只能说我了解他甚于了解我自己,因为我对他还是不够了解。虽然我确实能够说出个一些所以然来。

我再次看了一眼菲尼克斯。这一次我稍微凑近了一点,他熟睡至深像个沉入襁褓的婴儿,他的呼吸有条不紊。他睡得真好。我百无聊赖地刷着社交媒体。

我在想,故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 1

首先呢,这事儿的背景是在一个精英荟萃,绩点膨胀,人人都多才多艺的私校。这里的每个人最好是搞点国际象棋还有骑射、攀岩、烘培、芭蕾舞、雕塑、滑雪、高尔夫和壁球,要不然就是至少会学两三门乐器说四五门语言,弹点致爱丽丝,贝多芬或者德彪西月光,拉帕格尼尼第二小提琴协奏曲,要不就是参加过 AMC,USAD 拿过奖项或者名列前茅的学生。这些人的父母教育孩子得秉持着在初中之前绝不去私立学校,公立学校也不去,的观念而进行家庭教育的。有一个在其中像一群高矮不一的天鹅中点缀着的几只鹈鹕获得了老师同学的注意力,我最初想起他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这个日本名字。我一下就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姓氏,不是说他的姓氏给我的印象过于出挑还是怎么的,而是我很久前在温哥华见过这个姓氏,几家便利店旁边的草坪上,我看到有插着有MARUFUJI几个字母和区号开头几个数字组成的一串电话号码的一个房产中介的广告牌,我没有暗示同样的姓氏之间有什么关系,温哥华那边日本人很多,把我从机场送到酒店休息的司机就是日本人,地铁上聊一边那边的税收一边说用马油洗发水护理头发的女生也是日本人——我知道他的初中是在温哥华的学校上的,而听说他的弟弟也在那里读书。我之前提到过的那个房产中介或许是个公司,这个日本人的公司,还有一两个会做生意的精明中国合伙人,也说不准丸藤夫妇已经移民了变成加拿大人了,但是谁说得准呢,非加拿大公民也可以在境内开设机构,或许他们的公司就在温哥华做强做大了,然后刚好又撞了个大运正赶上 MJDS 和 SEC 放宽政策,于是他们在加拿大境内成立的公司运营没几年就在美国上市,有同学刚刚好就在华尔街亲眼目睹过那家公司的剪彩仪式。

非常好的公司,未来可期,但是我想说的话题可不关乎公司上市,现在话说回来,我要在此介绍一下有个跟丸藤夫妇分享着血缘和姓氏的人 ,他是一个好的学生,我的同学,他的名字是亮。丸藤亮。

我为什么说他好,一个原因是他的成绩好。在顶尖的私校,人人呢都抢破头想要拿高分的地方呢,他拿了 4.0还附带完美的出勤率。说实话,我有个 3.6 就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了,据我所知他拿着日本护照,而他的微积分好得和他的中国同学一样好,不,甚至还要更好,在别人还在学求导的时候,他已经会积分了。可能考试算数应该是亚洲人的天赋吧,如果只是选那些光是考试就能拿高分的科目就算了,就算是学音乐上帝也为他开了一扇门不忘留一扇窗,他不仅有无懈可击的绝对音准,还有天衣无缝的演奏才华。几个 4.0 了,我亲眼看过的,有的同学弹错了用颤音装饰音即兴发挥,这个人弹肖邦的冬风,一个音符不落也不错地弹,循着他先前演练过也录在脑中的谱子分着轻重缓急循序渐进地敲击着上上下下黑白键。我来我见我征服,他就征服了那个假惺惺的笑面虎,BravoWelldoneExcellent,他就 Excel 了这门课的同龄人。他变成了凯撒大帝,用弹指间手底下的黑白兵卒打得别人丢盔弃甲,他再轻轻一收踏板,后面的人乌拉拉一堆全跑去拉小提琴打架子鼓,吹单簧管萨克斯,还有人拉二胡串三味线舞高丽乐,不知道吧,总之反正就是没人再弹钢琴,我前面说过了,这个高中精英荟萃,后面有人连竖琴都搬出来了,还有人想请老师同学去教堂里坐着听管风琴。这多久以前的事情我到现在都还历久弥新。这实在是太~厉害了!当时天上院吹雪调侃他,而实际上考试的顺序是按乐器和名字首字母的顺序排的,随便他Zane Tresdale 或者是Ryo Marufuji,按首写字母排他不是倒数第一就是第几,可是大家好像更乐于看到天上院明日香被逗着咯咯笑不反驳,然后藤原优介在一旁总是想着他的事情也不予置否,好像侧面应验了这件事的真实性。流言蜚语的发酵从来不需要当事人的证言。时常大家就用 Ceaser 指代他,西撒也好,塞萨也罢,西瑟尔,西泽,反正就是那个六个字母拼写成的名字,他要不就是烦到懒得管要活着根本不在意或者接受了。那些要点到的课,不管是老师点名还是电子签到,他似乎从没有缺勤过。而且本来只是学生之间的玩笑,老师也知道了,现在大家开始变本加厉那样叫他了。凯撒大帝真的很优秀,没有办法否认的,他连那个上面有着黄色小星星的集换式卡牌游戏都能跟人一来一回你来我往,拍出来个大家伙又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最后华丽地拉下这场战斗的帷幕。好像真的就和历史里面的尤里乌斯·凯撒一样精致又全能。家里有钱人又帅,温柔谦逊还有礼,又有天赋又努力,即使是流言蜚语满天飞的高中也没见过他对谁发过脾气没听过他不尊重哪个老师跟哪个同学干架。啊!天呐,没有哪个女孩不会不注意到他,以他命名的粉丝俱乐部就有几个,学校有一个加州还有一个,他不仅是藤校招生办重点关注的对象,还是全校直男亚男嫉妒的对象。

好吧。学校论坛上大概也只能是这种东西。匿名的。不知真假。包括那那个天上院说他的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能别个没说过这种话呢。还是要亲眼看亲眼观察。

# 2

丸藤亮从床上醒过来,他给了自己一些时间找回一点状态。他看了看时间,没过几分钟手机闹铃就要响了,震天响的叮叮咚咚铛铛铛,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他赶紧把自己之前预设的闹钟取消。紧接着他听到 outlook,iMessage,whatsapp 还有 linkedin的提示音,他真想把 Instagram 卸载了。他的语音邮箱总是一如既往跳出来一堆未读,他现在没有心情读。被子外面被一股陌生的气息环绕着,那应该是来自曼哈顿的冬天被他公寓落地窗挡在外面的夙愿未结的雪的死魂灵在尖叫。太冷了。可是他还是勉强从里面出来,让自己走到洗漱间,给自己淋了一捧冷水。他这才把自己的手机解锁,他听了那则语音留言,别人无从得知内容,但能看得出来他脸色不太好。他小声说了句什么,那个词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他今天就要搬出去了。搬离长岛,去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别墅里面呆最后一年。两个地方离学校的路程都差不多,一个是算上等红绿灯的时间,一个是只走高速公路,都是需要 30 多分钟,还好学校也建在鸡不生蛋的楼里面,不然在市中心堵车可有够他等的。上上周他就和房东说好他两周后就要搬过去,那之后他打电话给搬家公司预约。他已经看到搬家公司的车了,应该是和他印象里面一样颜色非常醒目的车身,只是如此高度之差那些喷涂的花纹和注册商标完全是看不到的,他往下望只能看到一个有蓝色和橙色的小点。管家的电话很快就打到座机这里来,得到了他的确认,于是穿着制服的人员可以进电梯帮他搬走家具和行当了。

他们忙活了一会儿。环视了一下最后还剩下来的东西,都是大件了。几个人决定最终先搬走他的床。丸藤亮的手比他的脑子还快抬起来制止了,他的新家可不止他一个人独占一整套房子。他要跟四个完全素未谋面的室友来往,甚至连卫浴也是要跟另一个室友共享。他去看过房,里面留给他的私人空间大小很可怜,他现在的床是绝对放不下的,也还是可以用他目前这张 Queen size 的床,但是那样房间又放不下他的书桌了。留给房东吧。他带过去也用不了。他一边给房东发消息一边考虑到可能房东不一定还会要,要是房东不要的话只有扔了。可能连挂二手网站和交接的时间都没有。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房东发消息过来,再拿一两周的时间给他,三周也行,下一个租客还有一个月才到。然后又是一声振动,他之前租房转出去的押金也已经全数回来了,几千美刀又回到他的账上,都还没有检查现在公寓的状况。然后他听到有人敲门,他几个大步走到门口把房门打开,房东一只手里拿袋饼干一只手被还没有他半身高的小女儿挽着,一个中年的白人哼哧哼哧地就走过来跟他依依惜别不舍寒暄。

这之后丸藤亮开着他的雷克萨斯跑着。那是一辆崭新的SUV,他才刚到手不到两个月;大件车有一搭没一搭屁耸屁耸地跟着车流行进着,一路上过红绿灯走走停停,过高速公路然后到家开始清点,他打电话预的时候就付过钱了,他清点完那辆涂着商标标语的货车再次渐渐缩小变成一个只有蓝色和橙色的小点,新的房东打电话过来过来托人把钥匙拿给他又给他交代各种细则。然后他踏进门。

他现在心情糟糕。他今天真的很累了,很累了,一种没有缘由的累,这种累是出现在他设想之外的。他预约的保洁把房间整理得很整洁。羽绒被被他扔到床上,自己就卧在上面,他的头很沉,胸口也很沉,他的思想不畅快。委婉谢绝了房东和他小女儿的的确确是真心实意对他感恩节的盛情邀请,因为他要给他这边亲戚的小孩上日语课。小孩是通过某个他叫不出名也不知道哪来的亲戚给介绍来的,他本来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理,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庆幸还好没来得及赶紧拒绝,他这个人一向措辞谨慎,事事做得尽善尽美。总之现在好歹能有钱拿。课时费家长给的比市价少,但是如果放到机构经过抽成他拿到手的钱会更少,要签合同,要是有意外说不定还有一堆破事或者违约金等着他。为什么偏偏找上他?当然是图他缺钱,中学生,又是好的私校的学生,成绩好又没社会经验,少收课时费恰巧收不了太高——其实跟小孩没有关系。父亲的公司资金周转陷入危机,这正是他搬家的原因。他一时间没办法换算成日元,他这一生中有过也见过很多钱,但他从来没有有过或者见过那么多钱。或许应该从他爸在洛杉矶檀香山还有曼哈顿的上东区买了几套房他就应该看出来了,那神采奕奕样子比手握重权的国会议员还要风光有钱,他被父亲蒙在鼓里,丸藤亮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家,或者是说他那父亲有过多少钱,还有多少钱。家里面已经没有钱能给你糟蹋了,然后背景里面是有哗啦一声像瓷器碎掉和最后女人尖利的咒骂声,也许是母亲,可是母亲现在应该是在温哥华,他们已经分居将近两年,谁知道,也许又是哪个外面的他不曾见过的女人。这些事情你管不了也不用管,专注你的学业。哪些事情?家里面已经没有钱能给你糟蹋了,好好收心学习。父亲说话的语气高高在上不容置疑又轻描淡写,好像几千万的金钱债务对他来说只是堆在他信箱或者电子邮件里一张又一张几千美元的账单,那边挂得很果断,他摁自己的手机。什么?他?糟蹋钱?啊,丸藤亮的父亲还是没办法原谅他买的那辆雷克萨斯,比起日本车,父亲更喜欢德国车诸如奔驰宝马,他给母亲买了辆黑色的卡宴;或者意大利的车,他还记得很久之前父亲第一次带他试车的时候是如何一掷千金,又有谁能拒绝本杰明富兰克林那张小像的魅力?他开了一张支票,之前他们身下香槟色的Aventador,那头桀骜不驯的牛,用了不到两年就被父亲给驯服,他们在东河隧道飞驰。然后父亲载他到第五大道,丸藤亮按下按钮打开车窗,仿佛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魔力,天光云影也听话得匍匐在车窗之下与之沉沦,共同坠向又一个明日。道旁街灯和写字楼的灯光恍若白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还是转眼就被他们抛却在身后。父亲灰白的鬓发和风一起翩飞,颧骨泛起驼红,仿佛就沉醉在夜色和空气的香甜之中,似乎又回到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扭头告诉亮,亮,这辆车也好,家里的产业也好,以后也都是你的——或者美国车也好,他有点后悔自己买的是一辆雷克萨斯而不是福特黑马或者凯迪拉克 CT6,这还能为他省下 10+k,他可能也不用住在现在这种地方,他是不是现在最好把这辆车也挂到二手车市场?那样之后他要更早一点起床坐公交,他还得让course manager 把他所有的晚课换掉,他从没在晚上自己一个人走出门过,法拉盛的治安可不好,比布鲁克林还差。但是他要送明日香去考驾照,那么车的事情之后再说。还好没有断掉他的信用卡,但他现在也不能像之前手头宽裕的时候那样花钱了,任何的一笔轻举妄动都或许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翔刚在温哥华完成他九年级的学业,还在因为学校受欺凌件在家休学中,他们向GP咨询过,母亲既不想让他吃药他的年龄也不够电休克,所以现在接受咨询师的 CBT,父亲痛斥丸藤翔的软弱,责骂他内心脆弱不够强大,然后说那些心理医生和咨询师是伪科学,他看起来似乎是对那个无论在外表和性格都没继承到自己的次子很是失望。母亲也身心都遭受重大的打击,兄弟俩常常看到她跪在正堂的壁龛前或者坐在前院的亭台后发怔,回过神来常常是面色狠戾或者泪流满面,她现在迫不及待想带着丸藤翔回国,可是他们的签证只能到日本待三个月。他是不是下学期就得申请助学金?现实的骤变向他席卷而来。

而关于他自己呢?眼下还不止这一件事。他不停地打开手机检查他的邮件,因为他早早递交的ed申请仍然没有回音。除尘剂在空气中被阳光烤炙,仍然蔓延着一丝焦躁的味道。圣诞节学校有演出,这是一年一度盛大的晚会,所有家长的名字都会在邀请名单中赫然在列。这是个绝好的展示自己机会,就像他的学校想要通过这群学生拉拢讨好有钱人家的家长一样,他渴望这个能拉近他跟父亲关系并在父母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圣诞晚会提供了一个让他力挽狂澜的机会。他本来势在必得。但是学校又取消了独奏项目,说是为了节省时间,他只好把李斯特爱之梦的琴谱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又搁置在一旁,点开关于话剧社哈姆雷特的台本继续看起来。

明天就要演出了。

# 3

那还是刚开学不久。

爱德坐在话剧室的椅子上,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今天最后一门课是美国历史,才刚开始学独立战争。茶叶从威廉号里面倾泻出来,在波士顿湾的水面上粼粼发光,他的心也随着波纹的起伏飘出窗外。赛达满分的喜悦并未冲淡他的噩梦,他偶尔还是会想起来,想起来他那鲜活在回忆里的父亲母亲。小时候穿燕尾服起早贪黑苦读拉丁文说希腊语的日子已经是过去式了,他甚至开始怀念跟室友蹲在寝室走廊一同啃披萨的时光,伊顿公学苦不堪言的生活从来没有让他有一声抱怨,他总结规律自学成才,即使是苛刻到反常的体能训练他也扛了过去,让人痛不欲生一日半天的篮球足球橄榄球,游泳田径赛艇,还有击剑,那些繁重的训练,他能比别人努力多少倍,甚至只是一个出手的动作,他能重复千遍,做到在别人精疲力尽的时候不知疲倦,也合理地解释了他之后如何顺理成章在校际郡际州际国际体育竞赛大放异彩,不过在听到父母遭遇噩耗的消息被证实的那一瞬间,他的眼泪还是簌簌地流了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来这里的新生活新身份他适应的很好很健全,他没有忘记,只是暂时把这段记忆深埋在心里,不幸的是,那颠簸的回到美国的飞机再次让他想起了那个可怕的事实。

他去了趟洗手间,在洗手池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子,自己的眼睛还有明显的红血丝。真是德古拉失眠,惊情四百年,哎呀,这眼神,要是跟哪个女生对视,估计又有人要造谣他们之间有段旷世绝恋之类的桃色谣言。他去试镜哈姆雷特男主,而那个社长跟他关系好,亲友世交family friend,这人殚精竭虑拉拢他并放出他有意参与的消息,说是这样很快就能把人手凑齐,或许真叫对方说的那样,菲尼克斯的名号果然够响亮,很快就有一堆人应召。他还是在考虑着要不要推掉,其实手头的事都够他忙的,自己还忙着打模联,他自己都还有个乐队要时常凑一起排练,还排练话剧呢。但是他又想起话剧社那个指导教师之前在百老汇某个剧院工作过,是个严厉的老头,他本来是不想挨训的。看一眼再说吧,他垮着张脸往排练的教室走。

噢?这个男主角突然就变得抢手了。

放课后的教室居然还有一堆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这些人都在疯传,原来想要这个位置的人还不少,谁都想出风头,更何况演奥菲莉亚的还是个漂亮的女生,社长小心翼翼的同时使出浑身解数婉拒了那个翘屁股天鹅颈的 Drag Queen,解释可以反串的是隔壁声乐社的音乐之声和舞蹈社的雨中曲,天知道怎么大家都要演,为此还差点得罪了不少以他首当其冲的 LGBTQ 的社团成员。

他从蜂拥的人群中挤出一条小道,推开后门走了进去。

教室里面没有聚光灯,不过大多数人的目光一致地汇聚在一个人的脸上,那个人是丸藤亮,念完他最后一句丹麦小王子的台词,数落着他的国家是一所牢狱。老师盯着名册思忖着,社团社长又如坐针毡着,有人偷偷打瞌睡,有人又觉得自己应该张嘴说着什么,把自己当成了御前大臣。只是没有人出声。台上人走了下来,然后导师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虽然很显然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他们的视线在一瞬短暂地相交。对方的目光没有在他的身上过多停留,不温不火地离开他,停在了他前面的两个负责人身上。

菲尼克斯扬起眉毛。

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 4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丸藤亮,凯撒,或者 Marufuji。两个人都认识,也有联系方式,不过也仅仅限于认识,这学校形形色色的人,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不过他们在同样的学期选过同样的选修或者必修课,音乐理论或者音乐表演,美国文学,美国历史,他之前跟这人在小组讨论的时候被分到一起过,他听这个亚裔男生的发言和观点,简直相当干练而精彩,但同时用词又柔和,即使跟自己的想法不一样,他也能予以高度认同,但是轮到老师发问的时候,他却很少发言,除非是他觉得非常中肯,稳妥的时候,比他私下在小组发言的时候要谨慎很多。他像自己接触过的大多数崇尚集体主义教育出来的亚洲人一样倾向于融入集体里,不会争着抢风头,他看起来谦虚,跟印象里的日本人一样有礼,但跟他对话的时候,你不难发现,他不抗拒眼神交流,他的神态和举止,说话的措辞礼貌但又自信,告诉别人他很清楚自己的优秀,他是知道自己是受欢迎的。他在之前的学校也一定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却又能将谦逊和骄傲平衡得很好。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生长环境。他有一些东方朋友说,那些亚洲的父母尤其固执,教出来的小孩又爱钻牛角尖。有些亚裔的家长让他们来这所高中就是为了找个跳板,考上世界各地的名校。他不知道也不感兴趣那是否是真的,然而上这所高校也不比那简单多少,他们除了数学,物理还有英语,除了ssat标化成绩,学校还要考察艺术,体育或者别的兴趣爱好,文书也算是一个大头耗了他不久,他可是有在认真准备,而当然即使他不想好好写,监护人也有办法会把他塞进这所或者哪所学校,更别提他自己的履历有多优秀,也不是所有人在高中毕业之前就能有跟大学拿到tenure的教授有做研究的机会,他跟着两个大学的终身教授完成过项目,杂志期刊发表的两封论文,他甚至还是一作,而那些国际生除了这些还要考语言测试。一些日本人常常会把r发成l的音,c发成sh的音,而他的发音无懈可击,像是受过教育的加拿大或者密歇根人。

不过呢,除此之外,在课程外面,他仍然见过这个人。Ryo Marufuji,布鲁克林一家餐厅里,他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弹钢琴。这里寸土寸金,生活成本不低,或者就是为了实习经验,高中生兼职,不稀奇。只是每次同行的女伴要好像有意无意会提到他,跟斋王还有美寿知吃饭会听到她提到今天换了个表演的,风格从古典换到流行乐,就连爱梅拉路达也要问,问那个角落里弹琴的男生是不是跟自己是同学,拜托,这让他觉得她们一点也不关心他的生活。怎么别人演奏她们就不问呢?他菲尼克斯自己八岁就过了英皇钢琴八级,他还真能说弹得也不——他一听,还真有点名堂,渐强渐弱,切分音符,弱起变奏,他处理得都很好;他一瞅,那一只手可以横跨八度甚至十度,两只手能游刃有余地交叉错落,这软硬件确实够好,怪不得会被惦记。他弹完德彪西的月光,一曲弹完又弹钟,德沃夏克幽默曲,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路德维希贝多芬的致爱丽丝,他都弹,要不然就是梦中的婚礼和卡尔博姆的喷泉,就那些经典曲目。

可是呢,这又不是全部,他在学校的琴房又听过别的版本。他弹得毫无差错,但跟他在音乐学院表演系的朋友们比,却无功无过,平平淡淡,他还真觉得这丸藤弹得没什么感情,全是技巧。贝多芬还好,萧邦简直是重灾区。不是说熟练度,冬风,革命还有幻想即兴曲,他弹几个小节都像是在发泄怒火。他下手还不知轻重,一首少女的祈祷,在他手指底下被摧残蹂躏成怨妇的哀嚎,荆棘鸟的绝叫,一个行板的速度,他不是快得像是在完成任务,就是断断续续弹一半又不弹了,明明开头一个 f 的强度,被他弄得像fff,巴捷列夫斯卡已经在他耳边低声啜泣,拿着手帕抹眼泪。这简直是在亵渎。他一看表,已经超了十二分钟,那可不能怪自己没事找事了。菲尼克斯有义务提醒他,还别说这人弹到超时弹得忘我,占用了自已租借练习室的时间,他一看,已经超了十二分钟,自己还听了挺久,他于是敲门,刷了自己的学生卡进去不遑多让,对方很快起身让出空间给他,收走了谱架上的琴谱,把节拍器的摆针停下。这个亚裔长相的男生态度礼貌,虽然确实弹得喜怒无常,但本人却正常得出奇,菲尼克斯也说了句谢谢不再追究什么。

# 5

凯撒瞟了一眼通知,把手机扣在化妆台上。还是没有消息。他仍然在等一封邮件。吹雪扮演老国王的亡魂正在戏弄那些守夜的士兵,马上就到他上场了。还没出去的年轻演员们全聚在幕后,暖气开太大,化妆品香氛的味道弥散在拥挤的空气之中,熏得人发昏,再加上厚厚的戏服还有一层一层粉盖在皮肤上就有些不舒适。手机一响,有人给他发来消息,他没看,他调整好状态,新王挽着皇后的手走了出去,他们一行人按着位置在婚宴的桌子上落座。凯撒一登场就看到坐在第三排的父母,父亲神情严肃,母亲惴惴不安。

今天晚上每个人都格外动人,王后的婚礼酒宴上他们大快朵颐,除了刚从威登堡回国的先王之子今王之侄哈姆雷特,他的面色焦躁而忧郁,煎熬又痛苦,超乎寻常的亲族,漠不相干的路人,他从座位上起立,对上神采奕奕满面春风的王冷笑。驳斥过母亲,他仍然滔滔不绝数落着自己内心的委屈,直到那个傲慢的一国之主再次打断他,教育他,讽刺他并打击他固执不变的哀伤,却是一种逆天悖理的愚行,不是堂堂男子所应有的举动,它表现出一个不肯安于天命的意志,一个经不起艰难痛苦的心,一个缺少忍耐的头脑和一个简单愚昧的理性。凯撒回过神来,那个丹麦新王眉飞色舞地朝他笑着,宛若在炫耀胜利的欢歌,甜美的果实,还有他那双得意的、微笑的、可恨的眼睛,这个角色,他的同学菲尼克斯饰演得天衣无缝,出神入化,如此出色的表演才能,让他不由得跟着身临其境,双湛蓝色的眼睛漾着虚伪的笑定定地盯着他。

“……我请你抛弃了这种无益的悲伤,把我当作你的父亲,”对方念念有词,走到他的身旁,绕了一圈,用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因为我要让全世界知道,你是王位的直接继承者,我要给你的尊容和恩宠,不亚于一个最慈爱的父亲之于他的儿子。”哈姆雷特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这个假冒的一家之主一国之王,又回到了他母亲的身边悱恻缠绵忤逆人伦,先父甚至尸骨未寒,接着时间静止,小王子站起来,跳上桌子,开始了自己的独白,他数落荒谬的国家,对新王的恨,还有依偎在国王身边的无自主的母亲,脆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那不是好事,也不会有好结果;可是碎了吧,我的心,因为我必须噤住我的嘴。

他只好忍辱负重,等待自己愿望实现的一天。

国王皇后群臣下。一群士兵和他的朋友走了上来。接着要去看那个鬼魂了,穿着墨绿色丧服的王子也退了下去,转个场。

他一下台就听到一群人在那里交谈,有同学围着在一起说话,爆发出一阵轻快的欢呼和惊叹声,他不解也不去关心,径直走到化妆台那边拿起手机,他再次打开邮件,他多日等待的心急如焚牵肠挂肚的事情终于有了个结果。

他点开。他快速扫过开头的客套话和溢美之词,激动着,颤抖着,用手指不停扫动屏幕。看到那个决定性的词,他退出,看了一眼消息。

原来那先前发来信息的是他父亲。催促自己告诉他邮件的消息。凯撒很快就让自己平静下来,手指在屏幕上不慌不忙地敲击回复。

他的内心还是久久无法平静,一想起那个决定性的词,他不能自已。

现在是ed出结果的时候,那欢呼雀跃是有人拿到了早申的梦校录取。欢呼和议论声小了下去,他听见原来幕布前大宅里雷欧提斯和奥菲莉亚还在议论着他,凯撒这才看到菲尼克斯从同学的拥簇中挤了出去,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准备去挑拨他哈姆雷特与那美丽动人的恋人的感情,还是那样灿烂明媚真挚又得意的笑容,灿烂到发自内心,真挚得不像演,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应该是快上去了,他走得很匆忙,来不及说话只得用微笑示意,搭了凯撒的肩膀又越过他走上去粉墨登场。接着自己这边的空间像是真空一样吸纳了所有的声音,大家都不说话了。

但是紧接着他自己也调整好状态,身体自己就动了起来,他出场,听着台上老国王对他陈述告白,哦,最轻微的几句话,都可以使他魂飞魄散,使他年轻的血液凝冻成冰,让他高贵的脉搏血管颤抖。确实如他所说,他回忆起邮件里的措辞,不是Congratulations,而是Unfortunately,他一看到这个词就全身颤抖起来。是啊,unfortunately,不幸的是,梦校拒绝了他。

老哈姆雷特还在说着,吹雪那嘴皮子仍旧不停,小哈姆雷特必须替他报复仇恨。一般人都以为他在花园里睡觉的时候,一条蛇来把他螫死,这一个虚构的死状,把丹麦全国的人都骗过了,可是你要知道,好孩子,那毒害你父亲的蛇,头上戴着王冠呢。

真相揭晓,他瞪大了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老国王愤恨地述说着衷情,致命的毒药让他毒发身亡,不仅如此,毒药使他全身凝结,一旦进入身体,光滑的皮肤变立刻发生无数疱疹,像害着癞病似的满布着可憎的鳞片,说着环视着人群,把上衣大敞开来,年轻的肉身上触目惊心的紫色伤痕干瘪粗糙可怖着,引得让人群连连惊呼,接下来悲伤的魂灵接着在清晨的到来慢慢淡去了。

他从跪倒的状态中匍匐一阵站起来,望向台下。父亲在他的视线下看眼他看眼屏幕,打开手机又关掉手机,站起身走出过道,离开了人满为患的大厅,他的母亲急忙紧随其后。没有回头一眼。

凯撒的内心没有任何波动。接下来的表演,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的,但那个楚楚可怜失魂落魄疯疯癫癫的丹麦王子仍然被他演得层层递进动人心神栩栩如生,哈姆雷特痛苦纠结、依依不舍,内心天人交战他演绎得很完美,他仅仅念出暴君一样的恶言,奥菲莉亚便再也难以忍受爱人得乖张跋扈,她悲愤交加香消玉殒,痛不欲生投河溺毙;他追着克劳狄斯王来到逼仄的楼梯上,拿着斗剑狠狠刺穿了对方的胸膛,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捏着他叔父的下巴把沾上毒药的酒杯靠拢他的嘴,对着国王的嘴把药液灌了下去;再然后雷欧提斯倒在地上挣扎着仰望他,捂着腹部沉痛地向他忏悔。

他的演出大获成功。回想起他父亲那失望的眼神,在霍拉旭的搀扶下,在众人的掌声中,他慢慢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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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银红】你曾许诺我

·架空现pa

·俗套的破镜重圆梗

·ooc且弱智(

·本文是红银红无差

·情人节滑铲成功(



分针落到五十五的位置,梅迪奇冲进公司大楼,如果运气好的话电梯刚好在一楼那他还来得及踩点打卡。全勤对他来说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想被同办公室的蠢货嘲笑一个上午。

转角时他看见一个身影闪进电梯间,感谢不知道哪个神话传说的幸运女神眷顾,他想,赶紧朝刚进电梯里的人叫了声等等,才乘着电梯关门前溜进电梯间。

喘口气的功夫,除了感谢幸运女神外,他自然不忘感谢旁边帮他按电梯的兄弟……

他抬起头,道谢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那位银白......

·架空现pa

·俗套的破镜重圆梗

·ooc且弱智(

·本文是红银红无差

·情人节滑铲成功(



分针落到五十五的位置,梅迪奇冲进公司大楼,如果运气好的话电梯刚好在一楼那他还来得及踩点打卡。全勤对他来说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想被同办公室的蠢货嘲笑一个上午。

转角时他看见一个身影闪进电梯间,感谢不知道哪个神话传说的幸运女神眷顾,他想,赶紧朝刚进电梯里的人叫了声等等,才乘着电梯关门前溜进电梯间。

喘口气的功夫,除了感谢幸运女神外,他自然不忘感谢旁边帮他按电梯的兄弟……

他抬起头,道谢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那位银白长发的“幸运女神”兄弟正沉默地看着他,高挑的身材配上柔和的五官并不逊色于梅迪奇,总出现在梅迪奇回忆里的那双银色眸子能掩盖住大部分情绪,但此刻那张脸上大概是一种名为无语的表情,而食指还死死地摁在电梯的关门键上,看来运气再好也会有失手的一天……

是前男友。

梅迪奇硬生生地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按了楼层键后迅速拉开安全距离,乌洛琉斯礼貌地收回了视线,两人就这么在电梯里相隔最远的两个角落站着。

电梯运行上升,梅迪奇从来没觉得这电梯需要这么长的时间,百无聊赖低头看了眼手机自然是没有信号的,抬起头发现乌洛琉斯果不其然在发呆。乌洛琉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一般转过头,两人就这么对上了视线。

梅迪奇决定先开口打破尴尬,“我听说你提起过我,分手后。”

“听说我说了什么。”乌洛琉斯撇下目光随口回了一句。

梅迪奇觉得更尴尬了,从别人口里道听途说的东西可不好听,但此刻比起实话实说现编个谎更容易露馅,于是他深吸一口气。

“我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我并没有说过,我只说过一次‘我要去照顾一个快死了的家伙‘。”电梯到了,楼层提醒声响起。

乌洛琉斯想了想,干脆再补充了一句,“而且你那个时候确实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乌洛琉斯转身走出了电梯,胸前的银白十字架挂坠随发丝在梅迪奇眼前闪动了一瞬,只给梅迪奇留下了个背影。

梅迪奇默默地看着电梯门关上,有种无从下手的无力感,乌洛琉斯没说错,这方面倒是他自觉得亏欠乌洛琉斯,毕竟刚刚闹掰还能照顾一个被车撞得半身不遂的前任长达两个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艾因霍恩失望地看着梅迪奇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察觉到梅迪奇脸上的怨气便幸灾乐祸地关心道“哎呀梅迪奇你怎么黑着脸就进来了,不会是撞鬼了吧。”

索伦见状积极地过来煽风点火,“是撞见图铎了还是所罗门了?”

“索伦,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刚说的两个人现在都还健在。”艾因霍恩凑过来把手搭在索伦身上。

“我知道,但撞见他们俩和撞鬼没有什么区别……”索伦从艾因霍恩手里夺回差点被顺手牵羊的早餐。

“那到底是怎么一脸晦气的样子?”

“电梯里遇见前男友了。”梅迪奇叹了口气。

“嚯。”艾因霍恩及时捧哏。

“那是挺倒霉的。”索伦点头附和。

艾因霍恩继续折腾着自己的早餐,还准备把索伦的咖啡偷偷换成自己那杯已经凉了的,却被索伦逮个正着。

“等一下,梅迪奇,你说的哪个前男友?”艾因霍恩尝试掩饰尴尬转移话题。

“乌洛琉斯。”艾因霍恩和索伦几乎听得出梅迪奇是把这个名字一个音节一个音节从嘴里憋出来的。

梅迪奇感觉到身后莫名的安静时已经晚了,一转头看到索伦已经凑到他办公桌旁边歪着头盯着他,观察完毕后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居然没有在偷笑”,而后面的艾因霍恩已经捂着嘴憋着笑只差没趴在桌子上了。

艾因霍恩笑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得了吧梅迪奇,谁不知道你最惦记乌洛琉斯了。”

索伦加入了对梅迪奇情感史的嘲笑,“呵,就算是分手了定情戒指也还偷偷藏在抽屉里。”

“说不定有时夜深人静了偷偷拿出来睹物思人。”

梅迪奇猛地转过身盯着两个正在发颠的家伙,“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索伦和艾因霍恩面面相觑,突如其来的尴尬气氛席卷了半个办公室,“咳咳,我是说你们怎么知道在抽屉里……你俩不会跑我家里聚会那次偷偷翻我抽屉吧?”

“是阿蒙。”索伦率先招供,供出嫌疑人,“他自己说的,我们只是在旁边吃瓜。”艾因霍恩顺势撇清关系。

“这小兔崽子又欠收拾了啊。”梅迪奇低头看了眼手机,决定哪天清理一下家里的东西找阿蒙算账,一旁的两人见梅迪奇没有连坐追究,就继续演着令他心烦意乱的戏。

“这是承认了?”

“他不认也得认。”

“梅迪奇还真是个情深似海的男人呢。”

“这么说来梅迪奇分手后也约会过,可是最后没一个成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约会时看到别人的脸……”

“唉,没有乌洛琉斯好看。”

“约会时摸着别人的手……”

“唉,怎么就不是乌洛琉斯的手呢?”

“把别人泡到了床上……”

“心里想着的却是不如乌……”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梅迪奇实在听不下去了,随手抄起桌子上最厚的那叠文件给两人脑袋上各来了一下,“要实在闲着没事可以去报名参加脱口秀比赛。”

“他急了。”“他急了。”

梅迪奇眼皮一翻不搭理这两个活宝,但不得不承认确实他俩说中了些东西。

梅迪奇是没忘记过乌洛琉斯,毕竟两人自学生时代便是挚友,相识数年,分开这两年总有些不适应,可梅迪奇又说不上来为什么,说是挂念也说不上,可有时深夜里一睁眼枕边却不见梦里人,回忆里的海誓山盟翻涌上来挠扣着他的心绪,转念一想也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梅迪奇摸摸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指根,如果那段恋情能够有足够的机遇和选择,那枚戒指就能从中指移到他的无名指,不过,无论是哪根手指的契约都不过是年少时不堪一击的一句承诺而已。


“无妨,您这边多斟酌一会儿我们也能等,只是我们也有自己的需求。”长着亚洲面孔的项目经理笑着有些勉强,而他面前的另一位合作者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想要开口回绝,却被乌洛琉斯目光示意,只能作罢。有些尴尬的会议以乌洛琉斯的一句“就这样”作为结尾。

乌洛琉斯刚从会议室里出来就被人叫住,转身看见一个白发青年朝他走来。

“你好,威尔……”

“呵呵,稀客呀稀客,”威尔拍着乌洛琉斯的肩膀套近乎,“这得有好几月没见面了吧,什么事能把你叫过来啊?”

“公司合作事宜,不方便告知无关人员。”乌洛琉斯老老实实地回答。

“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想跳槽过来呢。”

“没有,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好。”乌洛琉斯声音一顿,转变了话题,“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什么?”威尔不明所以地问道。

“梅迪奇说他听到一些关于我的传闻,比如我说他死了。”乌洛琉斯微微低头看着比他矮一截的威尔,对方明显感受到他目光变的锐利起来了。

“你那次原来说的是梅迪奇吗?”威尔眨眨眼,“我还以为你在形容你那半死不活的公司呢。”

“别看我,我看起来像是会添油加醋的人吗?多半是以讹传讹吧被那位关心你的前同事误会了吧。”

“那你跟他……”威尔试探着开口。

“没有。”乌洛琉斯直截了当地否认了。

威尔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笑笑,“那下午要一起吃个晚饭吗?”

“不了,我还有事。”


“怎么样?”威尔目送着乌洛琉斯带着另一位公司下属离开后,看着一脸疲惫的周瑞明抱着一沓厚重的文件走出会议室的大门。

“逼得挺紧的啊。”周瑞明反手带上会议室的门,“这位乌……额,乌洛琉斯先生看着和善,虽然说起话来看起来有点交流障碍,但是在协议上是分毫不让,还是别为难我这位打工人了……”

“寸步不让啊……这可不是他以前的风格。”威尔印象中乌洛琉斯可不是这个行事风格。

“啊,说起来上次这么头疼还是和楼上那个谁过来合作的时候。”周瑞明一边吐槽一边打开手机翻阅外卖软件。

“谁?”

“就那个红色头发个子很高的,好像叫梅什么……你要喝下午茶吗?”

“那我要吃冰淇淋。”威尔干脆地将与他无关的问题抛在身后。

“不过说起来他们公司的人都这样吗……留着长发脸也很好看,连那位下属也是……”周瑞明扶了扶眼镜说道。

威尔想起以前那公司里一群长相俊美的家伙群魔乱舞,“额,大概是一种公司文化吧……”


天刚刚暗下来,被高楼夹在偏僻角落的酒吧亮起昏暗灯光,梅迪奇朝调酒师点点头,在吧台找了个位置坐下,“和以前一样。”

调酒师是一个叫安德森的金发小伙,自称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调酒师倾听的职能,但梅迪奇感觉出他多半是因为能窥探八卦才来当调酒师的。

“这次来得挺早的呀,有什么烦心事吗?”安德森脸上挂着笑,手上摆弄着冰块。

“没什么,找很久没见的朋友聊聊天罢了。”正因如此,他特地选了这家相对安静一些的清吧,梅迪奇看着刚发过去的消息,轻轻用指节敲着桌面。

在酒杯里的冰块融化一半前,酒吧的门终于被推开,梅迪奇看着一个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还戴着墨镜的家伙,和另一个连外套都没穿但是主要目的多半是为了展示自己肌肉的家伙坐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梅迪奇对着正脱下自己臃肿外衣的奥赛库斯说,“你刚抢列奥德罗衣服穿?”

“我现在是公众人物,我要是不遮严实点还大摇大摆走进一个小酒吧我明天就能出现在花边新闻上。”奥赛库斯急忙解释道。

“听起来你混得不错啊。”梅迪奇开玩笑道,“下次该约在市中心那家法餐厅了吧。”

“我只是仗着这玉树临风的外表常常出面主持公开会议而已。”奥赛库斯毫不掩饰自己对外表的自信。

“好了,大家都看得出你最符合主流大众审美的颜值。”梅迪奇提前打断奥赛库斯施法,“你呢,列奥德罗?”

“我?只是换了个稳定点的地方上班而已。”列奥德罗摆摆手,“和以前比也就是不用每天往外跑而已。”

“也好,至少不用接手烂摊子……”梅迪奇意有所指。

严肃的气氛在凝固了一秒钟后被奥赛库斯的话语打破了,“人有各自的路要走嘛,不过是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罢了,谁又能保证自己一直都在期望的道路上呢。”

人各有路,上次听到这句话,还是从乌洛琉斯口中。


「“如果连我也走了,老师多年来的心血就只能化为乌有了。”

“老师真的醒得过来的话,不会希望看到这些的。”

“梅迪奇,我不能跟你走了,这次……”」


“说起来这么久没联系,我们完全都不知道你什么情况,呃,除了你分手那件事……”奥赛库斯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继续话题。

”嗯,我在极光那边留了一段时间,但是实在是太难支撑了,想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董事失联,执行董事也突然重病,居心叵测的人乘机挑事,几乎半个公司都不能正常运行,选择离开确实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我想劝乌洛琉斯和我一起离开,但他执意要留在那里……简单来说就是和他冷战了几天后我主动搬了出去。”

“乌洛琉斯他……就是那样,连愿望都不会轻易改变。”

“所以他只相信自己的期望,”梅迪奇苦笑道,“我当时都想好了,等到公司彻底垮得无力回天时我再去找他然后名正言顺地复合……”

“然后呢?”

“然后我就出车祸了。”

“啊?”

在座的众人包括还在调酒的安德森都齐刷刷地看向梅迪奇,

“没什么大碍,你看现在我不也活蹦乱跳的嘛。”

“可是住院时你可是受尽委屈啊。”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梅迪奇转头又看到艾因霍恩和索伦,两人刚在后面的卡座坐下,听见梅迪奇又在讲他那藕断丝连又死灰复燃的情史,便过来插了句嘴。

“你俩怎么阴魂不散的,”梅迪奇并不意外他们出现在这家常来的酒吧,“也别好意思说我,你俩一个断了左腿一个断了右腿,住院还和你俩一个病房是我受的最大委屈。”

“朋友?”列奥德罗看着两个看起来像是梅迪奇损友的人问道。

“同事,以前是病友。”梅迪奇补充道,“就是和他们一起被车撞了。”

“呃真有缘分,那你们关系应该还挺好的……”奥赛库斯笑盈盈地猜测道。

“怎么可能……”

“那当然,我们可是尽可能地撮合梅迪奇和乌洛琉斯,并为此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艾因霍恩义正严辞地宣称道。

梅迪奇听到这里翻了个白眼,“你是在说在病房里吵架吵到我和乌洛琉斯精神衰弱然后被迫换病房吗?”

“我们是在给你制造机会让你和乌洛琉斯独处,只可惜你不争气。”索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乌洛琉斯?”列奥德罗觉得有些奇怪,“你们当时不是刚分手吗?”

“对,所以他当时还是我紧急联系人。”

“虽然他请了护工帮忙照顾我……和另外两个瘸子,但他哪怕是工作日也还是抽时间过来看我,以紧急联系人的身份。”

“那段时间公司那边也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他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脸上还挂着黑眼圈……”梅迪奇的眼神难得的变得柔和起来,“然后,留下一句‘哦你还没死’就走人了。”梅迪奇的脸再一次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难怪……你知道吗,那段时间莫名传出你死了的消息。”奥赛库斯突然想起了这一桩事。

“我知道,我都怀疑是后面那两位传的谣言。”

“据说是因为有人看乌洛琉斯那段时间每天都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然后你也不见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有人说是因为你也跟着出意外然后乌洛琉斯相思成疾。”

“嗯,想象力挺丰富的。” 梅迪奇嘲讽了一下这个莫名的谣言。

“看吧,少来冤枉我们两个。”艾因霍恩愤愤不平地说道。

接着是索伦得寸进尺的要求。“你应该向我们道歉,梅迪奇,就先从帮我们加班开始。”

“你们俩今晚大费周折提前下班就是为了挖苦我来的吗?”梅迪奇没忍住阴阳怪气的了一句。

“当然不。”索伦摇着手指。

“我们今天过来可是为了笔大生意。”艾因霍恩的话只换来了梅迪奇狐疑的目光。

“唉,我也有些时间没和乌洛琉斯联系了,我当时确实做得不仁义,而他有时候太过真诚,我不太好意思开口。”奥赛库斯重新回到话题。

“我在住院的最后几天还是和他吵了一架,我们两个说话都冲了点,我也气在头上,觉得不该在这个呆子身上浪费时间,干脆把联系方式都断了。”梅迪奇扶着脑袋回忆,“后来也没再联系了。”

早上出现在梅迪奇眼前的身影在面前又一次闪过,但他不想再次回忆起了。

于是他又换了个话题,“那赫拉伯根呢?”

奥赛库斯晃动了一下自己眼前的香槟鸡尾酒,“他,我不熟也不怎么联系,据说还是回大学待了段时间,可能这更适合他吧。”

“我消息比较灵通,我听说他最近又被召回总部了,”列奥德罗接过了话头,“萨斯利尔那边需要人手,就招了些人手过去,不过他也有脸回去?当时可数他落井下石最重,萨斯利尔敢要这种人也算一种勇气。”列奥德罗毫不顾忌地评价着。

“萨斯利尔也重新掌事了?那阿蒙和亚当呢?”奥赛库斯又看向梅迪奇。

“还是老样子,一个不定时偷我东西,一个永远不知道在哪里。”梅迪奇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看起来我们和以前的几位同僚都还过得不错。”奥赛库斯轻举起香槟。

“至少都还活着。”梅迪奇同样举起酒杯。

列奥德罗同样举杯,灌了口姜汁啤酒后,“说起来总部是真不计前嫌啊,前几天亚当给我发了个邮件,问我要不要考虑回总部任职。”

“我自然是拒绝了,哼,谁要去那种偏僻地方待着,发配过去还差不多。”

“这么缺人?”梅迪奇笑笑,“亚当不会要把我们每个人都拉出来问一遍吧。”

说出这句话后梅迪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样推算下来,乌洛琉斯也会收到邀请,而他必定不会拒绝。

奥赛库斯察觉出了梅迪奇的异样,“乌洛琉斯不一定会答应吧,他留在这里这么久,要离开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我了解他,他会去的。”梅迪奇肯定地判断道。

“你……”奥赛库斯叹了口气,“还是去问问他吧。”

“我也想过重新联系他,毕竟……”梅迪奇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碰撞着杯壁,手指沾上因为温度液化的水珠,“我也放不下他。”

奥赛库斯愣了一下,“乌洛琉斯他也不是那种能主动的人,可连你都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这里最了解乌洛琉斯的人可是你,梅迪奇,就算我们从小和他就认识,但你们可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啊。”

“你也知道,”梅迪奇喝了口杯子里的酒,“我和他那个时候都太不懂事了,很多事我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年少不过是心急气盛,张口就是要成就一番伟业,要与佳人相守一生,说着倒好听,不过是几年时间边又成了陌路人,连所谓的事业也变成了别人留下的烂摊子。

第十一年了,梅迪奇想,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一年,梅迪奇还记得和乌洛琉斯高中毕业那年就确定了关系,他总觉得这时间太早了,八年前他们都还只是懵懂而单纯地爱着对方,未曾考虑过彼此的未来,两个幼稚的小鬼坚信世间有永恒不变的感情,能击碎阻碍他们的一切,他们只是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却没有确定过他们的将来。

梅迪奇很少喝醉,他酒量不差,喝起来却很克制,他不喜欢喝到断片后的失控感,可此时他却想像八年前的毕业聚会一样再一次酩酊大醉……


——

梅迪奇艰难地睁开眼睛,宿醉后的头疼让他花了些时间确定自己没有在自家的床上,虽然毕业了成年了确实有理由放纵一番,但自己应该不会在喝醉后和某个不认识的人睡了,毕竟乌洛琉斯……不对,这个味道是乌洛琉斯身上的!

意识到这点的梅迪奇猛地睁开眼睛,环顾整个房间,发现乌洛琉斯正坐在床边,被突然翻身的梅迪奇吓了一跳,见梅迪奇醒了,端起床头的蜂蜜水递给他,“先醒醒酒吧。”梅迪奇接过水杯,喝了两口平复心跳,看着乌洛琉斯眼底的黑眼圈连忙开口询问,“我昨天有没有……”话到一半乌洛琉斯抬起眼皮看着梅迪奇,那目光梅迪奇看着心虚,要是昨晚借着酒意对乌洛琉斯动手动脚那他的意图不都全部暴露了吗,他何止是喜欢乌洛琉斯,他巴不得一有机会就和乌洛琉斯告白牵手接吻上床结婚,要是殉情之后再合葬那便再好不过了,结果每每看到乌洛琉斯那双眼睛就手忙脚乱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居然害怕自己过于激烈的情感会打破这片澄静的湖面,而现在计划的第一步都没执行估计就要被乌洛琉斯列为酒后乱性重点关注对象了。乌洛琉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走了梅迪奇手上的杯子,免得梅迪奇手抖洒了水。

梅迪奇试着找回平日里游刃有余的模样,却强颜欢笑着更紧张了,但乌洛琉斯只是摸着了梅迪奇的手,好奇地看着梅迪奇难得不知所措的眼神,然后本着对朋友诚实的原则再往混乱中添了把火。

“你昨晚说要和我一直在一起。”

这一句话把梅迪奇撞得头晕眼花,肾上腺素一瞬间加速心跳到最顶点,他不知道他喝醉了之后那个满脑子浆糊的自己怎么想的,但喝醉的时候绝没有理智去思考要如何面对第二天的尴尬局面,眩晕中眼前已经开始人生的走马灯了,梅迪奇决定死个明白,扶着头又满脸通红地问下去,“然后呢……”

乌洛琉斯眼瞧着梅迪奇的脸变得比昨晚醉了时还红,决定再试着安慰安慰对方。

“我答应了。”

梅迪奇猛然抬起头盯着乌洛琉斯,看着那张轻柔的脸波澜不惊,只有梅迪奇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快速跳动着,现在他倒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间接性的告白已经足够击溃梅迪奇所有心理防线了,此时要是有陨石坠落火山爆发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梅迪奇只觉得自己大概还没醒酒,否则现实怎会如此荒唐,他感觉自己又要昏过去了,不如再睡一觉醒来看看是不是现实,刚要倒下却被乌洛琉斯扶住,睁眼看到带着关切的眼神又不自觉地往人怀里靠了靠,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一瞬间得寸进尺的念头又占了上风。

“那我,可以……可以……”梅迪奇干脆自暴自弃地开口,“亲你一下吗?”

“……”

“乌洛琉斯?”见对方没有说话,梅迪奇又往前凑了凑,生怕他反悔似的。

“所以你这算是告白吗?”乌洛琉斯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反问道。

“噗……”看来乌洛琉斯还没搞清楚状况,梅迪奇没忍住咧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不过对梅迪奇来说没关系,他们未来还有很多时间。

——


入夜后的城市依然保持着白日的车水马龙,乌洛琉斯透着玻璃沉默地看着流水中的车灯消失在路面的尽头,与他无关的流光从眼前一闪而过,或许他也留念过其中某个闪烁的光源,只不过那是一簇自由流淌的火光,任他如何期许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乌洛琉斯准时出现在约好的餐厅,既没有提前也不会迟到,在亚当面前的座位坐下时,他意识到亚当同样在注视着窗外的风景,

“看着这座城市时总有种割裂感,”亚当回过头来,“我只是在看着他们,却未能参与其中。”

“晚上好,乌洛琉斯。”

“晚上好,亚当。”

亚当没有过多的寒暄,开门见山地说,“乌洛琉斯,父亲那边有个项目,他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他特地让我问问你的想法。”

乌洛琉斯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能得到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成为他老师的得力助手,重返他梦寐以求的事业,只需要放弃他现在的生活,彻底放弃一个不会实现的梦,就像梅迪奇当初做出的选择一样……

“再等等吧。”乌洛琉斯沉默片刻后回答,他并不能确定这个选择是否正确,或许他只是需要等待一个契机。

“乌洛琉斯,你还惦记着那家伙吗。”阿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老是沉迷于过去的感情可不行。”

“阿蒙。”乌洛琉斯就这么盯着阿蒙,等着阿蒙的下一步动作。

“阿蒙,”亚当把茶杯放回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把东西还给乌洛琉斯吧。”

“我只不过在帮乌洛琉斯了却一桩旧事罢了。”阿蒙把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与桌面轻巧的碰撞声让乌洛琉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是一枚通体纯银的戒指,设计巧妙地托着一只银色月光石。

“这是梅迪奇的那枚。”乌洛琉斯提醒道。

“我知道。”阿蒙笑道,扶了扶自己的单片眼镜,“我这不是物归原主嘛。”

乌洛琉斯继续神色平静地盯着阿蒙,没有说话。

“好吧好吧,”阿蒙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另外一枚我本来准备放在梅迪奇抽屉里给他个惊喜的,很可惜,没来得及……于是我放在了他办公室里。”

“抱歉,亚当,你父亲的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需要慎重考虑。”乌洛琉斯转头对亚当说道。

“没关系,多久时间都可以。”


“父亲真的邀请了乌洛琉斯吗?”乌洛琉斯走后阿蒙坐在了亚当对面的座位上。

“父亲说了乌洛琉斯很合适,我便来问问。不过我猜他不会答应。”亚当在记事本写下最后一笔,抬头看着阿蒙。

“你就这么确定乌洛琉斯会复合?梅迪奇是放不下的那一个,但是乌洛琉斯看起来并不是这么想继续这段纠结的关系。”阿蒙随手取下单片眼镜擦拭。

“看起来你我对他们的抉择判断有些不同。”

阿蒙笑了笑,等待着亚当的解释,“怎么说?”

“我认为梅迪奇才是犹豫不决的那一个,他只要伸手就能碰到乌洛琉斯,但他以为只要一抬手乌洛琉斯就会离开,但他并不会,而乌洛琉斯在等一个承诺,父亲一个承诺能让乌洛琉斯留下来,而梅迪奇自然也能,实际上,我认为他们的关系正是始于一个承诺,而现在他们需要一个更牢固,更成熟的承诺。”亚当关上了记事本,向阿蒙分享着自己的观点。

“有意思。”阿蒙重新戴上单片眼镜,打开了手机。


“我要去找乌洛琉斯复合。”梅迪奇把喝得干净的杯子往桌子上一砸,这是第二杯内格罗尼,酒精微微上脸,但还远不足让他说胡话,于是郑重其事地宣布一项重要决策。

“不对啊,”列奥德罗疑惑地端起旁边的空酒杯看了眼,“我记得你酒量也没差到这种程度啊。”

安德森笑着拿出冰块准备调下一杯酒。

身后的卡座爆发出一阵嚣张的笑声,梅迪奇转头看向艾因霍恩和索伦,艾因霍恩正洋洋得意地向索伦摊开手,而索伦正气恼地掏出钱包。

“我就说他小子今天就会憋不住。”艾因霍恩朝索伦炫耀自己优越的洞察力和分析结果。

“不过你的结论要是再过二十分钟就失效了。”索伦愿赌服输,把输掉的钱拍在对方手里,不过仅仅数十分钟的误差还是让他输得有些不情不愿。

“没办法,今天我运气好。”艾因霍恩装出无奈地样子收下钱。

“你俩拿我当轮盘是吧,你说的大生意就是你手上这些吗?”梅迪奇眯着眼看着两个丢人现眼的家伙,但现在他已经无暇顾及他们了,“不管你们怎么输赢的,我现在得走了。”

“你想通了?”奥赛库斯有些讶异的询问道,“乌洛琉斯的想法我倒是猜不准,但他不会不留余地的。”

“反正我得去试试。”

“你不会临时做的决定的吧?”

“对,怎么了?”

“呃,我不是说你的决定不对,我想说你知道乌洛琉斯现在在哪里吗?”

“不需要知道,我先回去拿东西,然后再去问,不在家就在那几个老地方,几年都没变过。”

“安德森,都记我帐上。”梅迪奇转身便走出了酒吧。

“他刚才不还一副他没机会了的样子吗?”列奥德罗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

“对,但机会是创造出来的,”奥赛库斯看了眼空酒杯,“所以你现在还没对象。” 


梅迪奇拿着手机骂骂咧咧地走出家门,在把卧室抽屉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戒指之后,他已经把罪魁祸首确认为阿蒙,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一条带着单片眼镜标题的邮件,

[晚上好,梅迪奇,我在欣赏把玩了你的定情戒指之后贴心地给你送回了办公室,不必谢我。]

梅迪奇眼角一抽,忍着报警把阿蒙抓起来的冲动,打车去了公司。

等到了公司的时候,时针已经快走到一点的位置了,梅迪奇一出电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或者是回到了早上。

乌洛琉斯靠在梅迪奇办公室门口,不知等了多久,有些疲惫地抬头看了眼姗姗来迟的梅迪奇。

“乌洛琉斯?”梅迪奇看着这位他想见到,却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在这里?”

“阿蒙说我的戒指在这里。”乌洛琉斯抬手指了指办公室,“哦对了,你的戒指在我这里。”乌洛琉斯从包里取出一枚闪着银光的戒指。

“送回办公室”居然是这个意思,还把乌洛琉斯当作快递员……

梅迪奇接过戒指,翻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一边问乌洛琉斯,“阿蒙让你来的?”

“嗯。”乌洛琉斯没有过多的解释,对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等了多久,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把我拉黑了。”

一句话把梅迪奇呛了个半死,连开门的动作都顿了一下,“抱歉……”

门开之后,梅迪奇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翻找。按照阿蒙的习惯,梅迪奇不会轻易找到戒指,他还得在他这个乱成废墟的桌子上花上一些时间。

乌洛琉斯安静地走到梅迪奇旁边,看着对方对着一堆办公用品和文件焦头烂额。

好一会儿,梅迪奇才终于在别针盒里找到那枚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抚摸着熟悉的触感,梅迪奇把它放到乌洛琉斯手里。

乌洛琉斯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戒指,转身离开办公室。

他的手紧接着被梅迪奇拉住,他想回头询问,但梅迪奇的身体已经贴了上来,而他下意识地抱住了对方。

两颗心脏剧烈跳动着,指尖、身体、耳畔是彼此魂牵梦萦的触感、气息,连心跳也是熟悉的节奏,他们好像只是在梦里分开了一段时间,醒来后依旧是熟悉的拥抱。

梅迪奇身上并不重的酒气让乌洛琉斯先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你喝得太醉了,梅迪奇。”然后试着推开对方。

但梅迪奇并不打算放过他,他继续拉着乌洛琉斯,把距离维持在两人都能感受到呼吸的地方。

”乌洛琉斯,我们都得坦诚点。“

“梅迪奇,”乌洛琉斯低下头不去直视梅迪奇的眼睛,“我们已经结束了,哪怕我们都坦诚我们也只能在不同的道路上。”

“乌洛琉斯,我好像在自娱自乐地玩一场游戏,偶尔盘算我和你到底还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回到以前那样的关系……我的一些小技巧,或者说也有你的一些,相比起我们之间所谓的隔阂不过是白费力气。”梅迪奇轻轻撩起乌洛琉斯耳边的碎发。

“少把那些伎俩用在恋爱上,梅迪奇,”乌洛琉斯抬起头叹了口气,“你知道那些没有用的。”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这些障碍,不过是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

梅迪奇慢慢地靠近乌洛琉斯的耳边,几乎是要咬着对方的耳朵说出话来,在乌洛琉斯想要抽身时紧紧地搂住对方的腰。

“乌洛琉斯,如果我们都不愿意承认的话,这场感情就到此为止了。”

乌洛琉斯没有任何动作,梅迪奇也耐心等着,一时间只能听到他俩的呼吸声,他却心跳加速,像是期待着什么一般,有些昏暗的视野下他直勾勾地盯着乌洛琉斯的脸,却不明白那上面是什么表情,说话吧,梅迪奇想,明明白白地拒绝我也好。

乌洛琉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眼睛朝右边瞥了瞥,最后叹了口气,伸手掰开梅迪奇搂着他腰的手。

梅迪奇的心沉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把不甘心的话咽了下去,也行,就这样结束这段折磨着他的感情,断了他的念想……

梅迪奇想起身退后,才发现乌洛琉斯还牵着他的手,犹犹豫豫地伸出右手的小指,缠上了他的小指,乌洛琉斯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勾着梅迪奇的小指轻轻摇晃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乌洛琉斯小声的念出这段童谣般的话语,生硬的背诵,却坚定的说出口来。乌洛琉斯摸索着勾出梅迪奇的手,轻轻捧着,半晌才开口道,“不骗人。”抬起眼看着梅迪奇惊愕的神情,眼神中带着些试探。

童年的回忆倒灌进脑海,仿佛年代久远的仪式,幼稚的许诺,孩子气的约定,那晚他说过又遗忘的话循着乌洛琉斯的小指流回手心中,他醉醺醺说出的话此时被乌洛琉斯重新叙述出来,八年的时间过去了,乌洛琉斯并没有忘记这段许诺,他不会忘,也他只是不会说出来。

梅迪奇不记得他对乌洛琉斯,或者乌洛琉斯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但他确实是童年听着这样的小指童谣,看着同伴之间留下许诺,但若是要他以这样的方式许下承诺,他只会以幼稚为理由拒绝。可此时他突然想起,他和乌洛琉斯是以这样幼稚的方式约定了他们之间最重要的诺言,同样昏暗的房间里,同样带着酒气的他,模糊不清的记忆,能看见的只有他的小指和乌洛琉斯的小指纠缠在一起。

“我的承诺是永远和你在一起,梅迪奇,你的承诺呢?”乌洛琉斯轻轻将那枚红色的戒指戴到梅迪奇的中指上,他们将定情戒指选为对方的发色,意为将永远陪伴彼此,而乌洛琉斯又重新把属于他的颜色还给对方,带着新的承诺。

梅迪奇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同样掏出银色的戒指,缓慢地,郑重地,戴在乌洛琉斯的中指上,“我承诺,永远和你,永远和乌洛琉斯,在一起。”梅迪奇低下头,牵起乌洛琉斯的手,亲吻他手上的戒指。


“啊大蛇我不小心把家门钥匙忘在车上所以我今晚只能去你家睡了你不会介意吧。”

“梅迪奇我刚才看见你用那串钥匙开门了。”

梅迪奇猛地把钥匙丢进办公室然后反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我没说你不可以……”

“所以那晚我到底干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忘了。”

“啊大蛇,大蛇,好大蛇,给我说说呗。”

“……说了我忘了。”




「“乌洛琉斯……大蛇……”梅迪奇迷迷糊糊地出声,手还往空中晃了两下。

正准备抱着被子出去的白发少年听到后停下关门的动作,回到梅迪奇身边,重新帮他盖好被子,“该睡觉了,梅迪奇,有什么事的话明天再说吧。”

不料梅迪奇听到这句话之后拉住了他的衣角,“那不行……这可是很重要的事……”说着就把乌洛琉斯往怀里扯。

“很重要的事,现在就要说吗?”

“对……现在就要……”

乌洛琉斯打开床头的灯,坐在床沿上,“嗯,我听你说。”梅迪奇见乌洛琉斯要听他说话赶紧挪了点位置,坐起身来,拉起乌洛琉斯的手。可轮到梅迪奇说话的时候,他又不说话了,只是摸着乌洛琉斯的手醉醺醺地笑,酒精大概抹去了梅迪奇的脾气,乌洛琉斯想。

“你喝得太醉了,先休息吧。”

“嗯不……我现在就说……马上说……”梅迪奇牵着乌洛琉斯的手又靠近了些,眼巴巴地望着他,像是怕乌洛琉斯下一秒就跑了。

“大蛇……大蛇……你陪着我……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我现在不就在陪你吗?”乌洛琉斯未能理解梅迪奇话里的意思。

“要一直……陪着……”梅迪奇靠在乌洛琉斯的肩头,磨蹭着对方的头发。

“一直是到多久?”乌洛琉斯嗅着梅迪奇带着酒气的呼吸,心想他们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一直啊……就是一直嘛……”梅迪奇摸着乌洛琉斯的手捏了又捏,好像在摸着什么,又好像是在找着什么。

“今晚的话倒是……”

“要一直……就是永远……永远……”梅迪奇几乎半搂着乌洛琉斯,那双黑色的眼睛带着热烈的爱倾诉着平日绝不会说出口的话。乌洛琉斯只感觉自己耳朵发烫,脸大概也是红了起来,他甚至有些想避开那真诚得有些不想梅迪奇的眼睛。

“可以。”

“真的?”梅迪奇惊喜地看着他,即使是喝醉了也没能让他鲜艳的情绪褪色半分。

“真的,我也想陪着你。”

“那……那拉钩。”梅迪奇伸出自己的小指。

“拉钩?”

梅迪奇摸索着找到乌洛琉斯的小指,缠着勾着他的小指,郑重其事地说,“今天,乌洛琉斯,说……他想一直陪着我……我也想……一直陪着他……”,最后牵着他的手一起摇晃。“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梅迪奇眯着眼想了想,又再添了一句,“骗人……是小狗。”

梅迪奇看着乌洛琉斯带着迷惑的神色点了点头,才放心地松开了手“答应我了……”说完梅迪奇便躺下了,手还拉着乌洛琉斯往床上拽。

“可是梅迪奇,我要睡觉了。”

“睡觉……睡觉也陪着我。”梅迪奇半睁着眼睛,红发间露出那张好看的脸蛋,眼里含笑着邀请道。

“嗯。”乌洛琉斯关上了灯。」


Situ
“大蛇,你可真有意思。” 我要...

“大蛇,你可真有意思。”


我要看梅迪奇强抢祭品…

“大蛇,你可真有意思。”


我要看梅迪奇强抢祭品…

Situ

再贩数调,本册校正了错字,单价42,由于成本提高,内页纸更换为100g道林纸。

CD27场贩,明信片数量有限不是每本都配有,主要是作者也找不到有多少了。

支持邮寄,别找代购了,走咸鱼,不包邮费。

新刊还没写完,作者写不完赶不上了,最终信息以作者为准。

借tag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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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ronome

非常绚丽色彩,爱来自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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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商爱磕糖

[诡秘红银]谓鬼

  “谓鬼为无,吾不敢谓之无;谓鬼为有,吾不敢谓之有。”——《鬼火赋》

  *灵异pa红银,恶灵红x道士银

  

  太上有道,万物有灵。世有通灵者,能于阴阳间行走,明生死、见鬼神,窥天机一线,测命数无常。

  话虽如此,得此天眷之人,倒也未必活得要多像神神叨叨的道士,或是装模作样的天师。乌洛琉斯这么想着,向下压了压斗笠,盖住自己一头显眼的及腰银发。这双望魂之眼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和乐趣,却没能让他走出这曲曲折折的山路,更无法让他填饱空空如也的肚腹。

  他已经在这条道上徘徊了整整三个日夜,身上的干粮见了底,周围的山石草木却依然如故,甚至升腾起越来越浓的红雾。

  又一个。乌洛琉斯几...

  “谓鬼为无,吾不敢谓之无;谓鬼为有,吾不敢谓之有。”——《鬼火赋》

  *灵异pa红银,恶灵红x道士银

  

  太上有道,万物有灵。世有通灵者,能于阴阳间行走,明生死、见鬼神,窥天机一线,测命数无常。

  话虽如此,得此天眷之人,倒也未必活得要多像神神叨叨的道士,或是装模作样的天师。乌洛琉斯这么想着,向下压了压斗笠,盖住自己一头显眼的及腰银发。这双望魂之眼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和乐趣,却没能让他走出这曲曲折折的山路,更无法让他填饱空空如也的肚腹。

  他已经在这条道上徘徊了整整三个日夜,身上的干粮见了底,周围的山石草木却依然如故,甚至升腾起越来越浓的红雾。

  又一个。乌洛琉斯几乎习惯了。于是,他用那根装饰多过实用的蛇形藤杖扣了扣青石板路,平静地开口道:“我找到你了。”

  落叶伴着风声翻卷飞舞,落在他的肩头,小鬼嘻嘻哈哈的笑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忽远忽近地回荡。乌洛琉斯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抓住了搭在他肩膀上的鬼手,一把将鬼掼到地上,顺带拍了个符。

  “不好玩。”那小鬼撇了撇嘴,冒出一连串黑气,“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用眼睛看见的。”乌洛琉斯像安抚动物一样摸了摸他半透明的灵体,触感清凉光滑。那小鬼在乌洛琉斯的抚摸下神奇地安静下来,最后干脆蹭了蹭他的长袍,围着他转圈。

  “你死多久了?”

  “忘了,好久好久了,”小鬼吐了吐舌头,露出两颗尖牙,“连为什么死的都忘了。”

  “有想过跟我出去看看吗?”

  “让我想想……你很好玩,陪着我玩了三天捉迷藏,”那小鬼托着下巴点头,似在思索,“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乌洛琉斯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那小鬼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尖啸,音浪如有实质般扩散,却在下一刹那被硬生生掐断。星星点点的黑火从雾气中放肆地烧了起来,直直冲向地缚灵大口吞噬起来,那可怜的灵还没来得及挣扎,就魂飞魄散,一点骨灰都没留下。

  “啧,好弱,还不够塞牙缝的。”

  黑火中,如血般的红发垂落,隐约露出一张可怖的脸,其上腐肉簌簌而落。一言不发就袭杀同类的恶行,被他说得像饭点后去市坊楼台遛弯,顺便找点小点心解馋。

  乌洛琉斯眨了眨眼,望向这个不请自来的恶灵。显然,他有更多的理智,更强的力量,也更危险。

  “知道这是你先看见的猎物,不过看你一直没动,我就勉为其难地把战利品收下了,有意见吗?”

  那红发恶灵裂开一张嘴笑,面上腐烂痕迹深可见骨。他像咀嚼尸体一样咔嚓咔嚓咀嚼着刚到手的战利品,殷红的血啪嗒一声砸到乌洛琉斯刚刚踏足过的石板上,腐蚀了一小块地面。 

  “当众杀人,放火烧山,”乌洛琉斯面无表情,“要是你没死,起码要在刑狱司呆半年。”

  “呵呵,可惜我死了七百二十九年了。你很有一本正经说冷笑话的天赋,这一向是你的优点。”恶灵笑了。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只是在和你说话?”

  “哦?”恶灵挑了挑眉毛。

  “我最初和最终都没有正面看过那小鬼一眼。顺带一提,普通的鬼域可没法让我转上三天。”

  “你的灵力在凡人中足以自傲,可放到鬼怪的层次,说到底也就那么回事,”红恶灵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凭什么认定自己能活着走出这里?”

  “有想过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吗?”

  乌洛琉斯加重了字音,语气波澜不惊地重复了方才的话语,随后用那独一无二的银色瞳孔和恶灵对视。

  三秒后,生前百战百胜的红恶灵丢人地败下阵来,默认般闭上嘴,一股脑儿钻进了乌洛琉斯的影子里。

  朦胧的白色山岚中,一人一鬼迎来了晦日的晨曦。

  

  乌洛琉斯素来是不怎么说话的,除非那话非说不可。于是,在沉默中行走了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向唯一可交流的对象开口:

  “你知道哪里有吃住的地方吗?”

  “你猜?”红恶灵反问。

  “我猜你不介意告诉我,只是想先捉弄我。”乌洛琉斯答。

  “啧,你这样就太没意思了。”恶灵咂了咂嘴,看上去很是遗憾,乌洛琉斯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反感的情绪。于是,他实话实说:“我饿了,想吃饭。”

  “你都这么强了,还需要吃饭?”

  “我是人,不是鬼,当然需要。”乌洛琉斯说,“而且,你吃了那鬼,我可还饿着呢。”

  “喔,那山上的果子吃不吃?”

  “不吃。”

  “你不是饿吗?”恶灵主动从他的影子里冒出来,晃晃悠悠飘到一颗果树前,把鲜红的果子咬得咔嚓咔嚓响。

  “饿也不能吃。”乌洛琉斯坦言,“吃了鬼境里的东西,就相当于和鬼达成了契约,永远也走不出去了。我想带你走,不是和你一起死。”

  “怎么,你怕死?”恶灵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不怕,我随时都可以死,只不过,活着可以做到更多事。”乌洛琉斯顿了顿,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把血落在自己的影子上,“看,活人的血才能喂你。”

  “……你想死就直说,我真放开来吃,十个你的血也不够我喝的!”

  “我不想死,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去哪里吃饭了吗?”

  这一次,恶灵坚持了可贵的五秒钟。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字来喊:“官道,沿着我们现在的路一直走,还有半个时辰就到!”

  “感激不尽。”乌洛琉斯礼貌地向他道谢。

  

  乌洛琉斯一路行至落脚的村庄。他云游天下,居无定所,打着算命的牌子,做着驱鬼的事儿。

  超脱灵魂是个技术活,传闻里一个闹鬼的地方,十之八九是有人欲作祟,还有一二才是真的有阴邪之物。而这小概率事件里,一个看起来无害的算命人总比祭拜鬼神的方士来得可信,还不容易引起官方的注意,尽管从广义来说,他的确属于那个群体,除了炼制长生不老药外,他做的事情和方士们一般无二。

  他支了一个铺子,立了一个白幡,上书“命数算理”四字,旁边还有一个小木板,用歪歪扭扭的字刻着“先算后取,一次八文,不准不要钱”。

  有着不要钱做名头,乌洛琉斯的生意不算好,却也足够他应付平日的伙食开销,在茶馆里吃两口点心,顺便打听些和鬼有关的故事。从生辰八字到红白喜事,他只消扫上一眼,就能瞅个七七八八。这固然得益于他那双得天独厚的眼睛,却更得益于他的细致耐心。心里有事的人往往是藏不住的,而从中抽丝剥茧,窥得方向,再试探后观察对方言行便八九不离十了。

  乌洛琉斯觉得,尽管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但总体上,行程还在他的意料之中。唯一的问题在于,恶灵的嘴总有些闲不住,他不得不抽空回上两句,显得有些神神叨叨的。

  “本事不错,你从哪里学的这些小玩意?”

  “天生的。”

  “我猜也是,”恶灵从他的身后钻到身前,又绕着他的蛇形手杖晃,脸上显出饶有兴致的神气,“从现在起,我会叫你大蛇。”

  “哦。”对付恶灵,总得以安抚为主,乌洛琉斯想,虽然这个绰号奇奇怪怪,但是,他开心就好。

  “嗨,大蛇,还饿吗,我去给你捎两个饼?”

  “这是抢劫。”

  “怕什么,除了你,又没人看得见我。”

  “别的鬼也看得见。”

  “真碰见了,正好拿来我加餐。反正你也是要杀的,我帮你顺手处理了,不用谢。”

  “……不是杀,是超度,了却前世执念,进入生死轮回,重启新的人生。”

  “啧啧,无论把杀戮冠以多么冠冕堂皇的名号,杀就是杀,你就是死。顶多是你让他们死得更心甘情愿,而我让他们走得更干脆利落,没有一点痛苦。”

  “这不一样,”乌洛琉斯说,“被你吃掉,就没有下辈子了。”

  “嗯哼,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吐一点灵魂的骨头渣子。”红恶灵把脑袋搁在乌洛琉斯肩膀上笑,“要不要试试求我?”

  “有时候,我会希望你和我一样安静。”

  “嘴都动不了,那活着,哦不,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万物都有其存在价值,命运本身已足够精彩。”

  “你还真是无欲无求。”

  “……不,我有,”乌洛琉斯说,“我求你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去镇上转转,半个时辰就好。”

  “喂,这么不想和我呆在一起?”

  “恰恰相反。和你在一起,我没法挣到我们的伙食费。而且,我看见了厉鬼的影子,需要一些情报。”

  “大蛇,雇佣我可是很贵的,看在老友的份上,给你打个折?”

  “一杯血,换你出手一次?”

  “……乌洛琉斯,如果你还想活着,最好拿出点别的什么筹码,”恶灵冷笑,“我想要的可不是这个。”

  “那么,你想要什么?”乌洛琉斯真诚地发问,“除了战斗,看戏,摄取血肉,和我,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你不觉得这几个并列的玩意里,有个你,这很不对劲?红恶灵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抱怨,故意甩了甩头发,双手抱胸道:“先欠着,我想好的时候收。”

  “你也会有没想好的时候?”乌洛琉斯眨眨眼。

  “别误会,就是想收你利息。九出十三归利滚利,剥皮吸血,有来无回,小心别把人赔给我了。”

  “你之前还说,不需要我的血。”

  “当然,要什么,我说了算。”

  “好,没问题,”乌洛琉斯点点头,毫不在意把自己卖了的可能,“你这算是答应了?”

  “……对。”恶灵高傲地肯定了他的意见,随即身影模糊,转瞬消失无踪。

  他很像夜里的鬼火,耀眼地闪烁片刻,就再也看不见了。乌洛琉斯脑袋里无端冒出这个念头,却很快被他抛在脑后。于是,他继续摆摊挣饭吃,享受难得的安静时光。

  

  红恶灵独自一鬼飘在黄昏的街道上。将要入夜的时辰,油灯一盏盏亮起来,街上空落落的,偶尔有几个行人小跑着往屋里赶。恶灵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瞥了眼没入地平线的太阳,就自顾自地飘他的路。

  他轻易穿墙而过,直接朝着阴气最重的地方去了。他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但不多。在对付有小聪明的猎物时,高明的猎人偏好以诱饵的形式设下有分寸的陷阱。一方面,太过弱小容易让对方不上钩,太强又会直接把鬼吓到逃跑。红恶灵显然深谙此道,于是,他不紧不慢地保持着应有的谨慎,作出没有足够力量就前来探查的姿态,准备引鬼出门。 

  乌洛琉斯收了摊子,用几个铜板换了恶灵想要抢劫的饼,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他习惯了独处,不过,倒也不介意有人或非人与之同行,性格可以称得上是随和。尽管如此,有时候,乌洛琉斯会觉得,恶灵喜欢用一种“我和你很熟”的态度侵占他的生活。一路上,恶灵会从他的影子里、鬼怪的尸体里、甚至他喝的牛肉汤里钻出来扮鬼脸,直接靠在他身上谈笑,或是抢他引渡亡灵的活干,轻轻一点,便击破碍事的鬼境。

  偶尔,他会觉得,这鬼对他过于熟稔了,尤其是对方大大方方地与他并肩行过山路,丝毫不在意旁人目光的时候。分明只相处了几日,可恶灵却仿佛认识了他很久很久。某些他不甚在意,亦或是无关紧要的爱好,反而是恶灵记得更清楚些。譬如习惯吃清淡的食物,在没想好事情的时候喜欢发呆,没必要的情况下不开口说话,偏好观察多过表达,不一而足。

  更偶尔的时候,他会觉得恶灵的容貌似曾相识。在所有可能性中,他们或许的确在前世相识。可灵魂分明没有记忆,一碗孟婆汤后,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乌洛琉斯对了结灵魂背负的宿命因缘心甘情愿,却也没兴趣知道上辈子的事。如果恶灵像在他身上看见谁的影子,那么这个灵魂是注定要失望的,因为,至少在现在,乌洛琉斯只是乌洛琉斯。

  他收拢了思绪,往恶灵前去探查的地方走。

  

  乌洛琉斯在一个拐角停下脚步。他感受到了不同于红恶灵的,另一股凶戾的气息,正在确认对方的位置。他的手不自觉地搭载藤杖上,神情也变得更加专注。毕竟,无论是否故意,这是那个恶灵都没解决的厉鬼,容不得半点大意。他早就深知弱肉强食的道理,在鬼怪的世界里,很多时候,你得把对方打一顿,鬼在愿意收敛恶意,听听你到底想要说点什么。

  红恶灵在阴影中满意地望着这一幕。比起不知深浅的同类,毫无疑问,拥有灵力的人类才是更好的猎物。红恶灵眯起眼睛,手中燃起炽白中带着幽幽紫光的火,在他指尖活泼地跃动着。他冷静地注视着散发着黑气的亡灵一点点往乌洛琉斯的方向飘,心里不仅不紧张,甚至还有点想笑。这种程度的鬼,他杀过没有一万也有好几千,放一只给大蛇练练手也无妨。

  乌洛琉斯感知到的恶意停留在三十步之外,浓重地几乎化不开。他谨慎地抽出一张符纸,庇护住自身的魂魄。如果准备时间足够,他更乐意用阵法解决,可惜时机和村里的居民都等不了这么久。

  蛰伏的蛇扬起脑袋,露出看似脆弱的脖颈。通灵的眼睛逐渐变得淡漠,在灵力的驱动下变换了样貌,蛇形的竖瞳里倒映出幽幽的鬼影。乌洛琉斯终于看清了那厉鬼的本来面目:他肢体不成人形,像是被穿刺戳烂又拼贴般强行扭合在一起,只余下一颗硕大的头颅,断口切面光滑,眼珠子一半嵌在眼眶里,一半挂在面上摇摇欲坠,一张裂开的血口正冲随着鬼的动作极速放大。

  乌洛琉斯发出了一声叹息。这种被本能支配的家伙,已经没有任何拯救的可能了。他更喜欢耐心聆听鬼的愿望后帮对方了却心愿,让鬼没有遗憾地去往三途河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蛇形的藤杖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画着奇特符号的纸张如雪片般飞舞,化作束缚灵魂的锁链。厉鬼的头颅永远停留在了乌洛琉斯身前,不得再前进一步。残缺的肢体在回溯中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于世间。年轻的道士足踏天罡,动作轻巧地避开了鬼魂冒出的黑气。呼啸的阴风送来厉鬼最后的诅咒,乌洛琉斯没有听清,只是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挥散了阴气。

  “干得不错嘛,大蛇。”

  “你看起来很开心。”

  “当然,虽然敌人很弱,但我还是看了一场好戏。”恶灵笑呵呵地贴了上来。一击必杀的收割是他的习惯,也是他最钟爱的几种战斗方式之一。看见乌洛琉斯的物理超度,他的心情也随之上扬,几乎要吹起口哨来。

  “我杀得有点彻底,你没有夜宵了。”

  “谁说没有?”恶灵的语调更加欢快了,在乌洛琉斯惊愕的眼神中,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我上辈子一定是对他见死不救了。乌洛琉斯这么想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感受着眼前的视野开始旋转,变暗。他忘记了最初就铭刻于心,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遗忘了的法则:任何时候,都不要对一个恶灵放松警惕。

  红恶灵看着乌洛琉斯昏迷前生无可恋的眼神,得意地发出放肆的笑声。他一把揽住失去意识的人类,在对方耳边吐字清晰地开口,像是什么奇怪的仪式感:

  “大蛇,这是第一笔利息。”

  

  红恶灵附身在乌洛琉斯身上,感受着重新鲜活起来的肢体、流淌的血液,有力的心跳和平稳的呼吸。在漫长的等待过后,他终于找到了第一个值得附体的人选,尽管不是流淌着他血脉的后裔或是曾经隶属于他的军人,但老友转世的灵魂也让他足够惊喜。他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征用了乌洛琉斯的肉体,感觉到了一点久违的新奇。

  恶灵有些贪婪地呼吸着深秋微凉的风,大摇大摆用道士的钱去客栈开了最好的单人房,又要了一坛酒。客栈老板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他拍下去的银子堵住了嘴。他一路哼着小调上楼,把木制楼梯踩得咯吱响,随后提着酒,直接反锁了客房大门。

  上了年份的酒随着恶灵的动作摇摇晃晃,勉强又执着地倒映出恶灵的样貌。恶灵看清了自己如今的面容,银发银瞳,肤色白皙,嘴角却挂着乌洛琉斯绝对不会露出的神情。他越看越觉得少了些自己喜爱的红,于是开始一碗又一碗地灌酒。他动作利落地斟满了碗,仰头一饮而尽。

  一个小村落最好的客栈也酿不出能把恶灵灌醉的酒,滚热的酒液淌过喉头,却让他品咂出了一点甜味。

  “啧,还掺了米酒,没劲。”

  恶灵撇了撇嘴,又灌了几碗,却惊喜地发现,那张属于乌洛琉斯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嘴唇也变得更加润泽。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把酒碗撞得叮当响,笑声如酒水般在这方空间里蔓延又蔓延,半晌方散。

  红恶灵喝光了酒,凝视着瓷碗光滑表面的倒影,罕见地沉默了。这就是年轻人类的身躯,多么漂亮又鲜活,又多么像当年乌洛琉斯还活着的时候。

  恶灵抬起道士的手,突然没了玩耍的兴致。他懒懒地解除了附身,像搬运尸体一样般沉睡的乌洛琉斯丢到床上,还贴心地帮对方合上了眼睛。

  

  乌洛琉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似乎成了鬼,能看,能听,却摸不着东西,与尘世阴阳两隔,却在天空徘徊不定。

  不要轻信恶灵。乌洛琉斯想叹气,却发现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呼吸了。

  那个恶灵终究还是杀了自己吗?他这么想着,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觉得,死在对方手中,也不是一个坏结局。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乌洛琉斯的思绪。

  “红将军,紧急军令,您……”

  年轻的军人似乎想汇报什么,却被震慑于当场,惊惧地不敢再发一言。乌洛琉斯顺着他的视线朝前望去,自然地发现了他的尸体——更确切地说,是被一位将军抱在怀中的尸体。

  “什么事?”将军反问,语气中听不出喜怒。那军人却当场半跪于地,不敢去直视对方的眼睛,低声道:“陛下召您回京。”

  那将军没有应声,只是挥了挥手,那军人便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乌洛琉斯望着那位将军。如火的红发,铁黑色的瞳孔,和红恶灵不同的是,他面上没有一点腐烂的痕迹,当然也没有一点笑容。他望见那位将军抬起了手,似乎是想合上尸体的眼睛,那双手在空中停顿了好一会儿,却最终慢慢垂了下去,没有碰到尸体的脸。

  “传令,今日将天师封棺入土,明日凯旋。”

  这是乌洛琉斯在梦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呦,大蛇,醒啦?”

  乌洛琉斯一醒来,就看见了红恶灵似笑非笑的脸,听见了对方故作轻佻的声音。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失去了一点阳气,大概率是被恶灵吸走的。

  他没有作声,感觉有点想吐。他想开口,却被塞进来一种酸酸甜甜的液体,体内的不适感缓解了不少。

  “你的身体我昨晚征用了,感觉怎么样?”

  恶灵和他贴得很近,乌洛琉斯几乎能看到他脸上滴下的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对方脸上的腐烂痕迹似乎有所好转。

  “你这身体还真是不行,怎么玩怎么别扭,随便喝两口就醉了,差点没给我整吐了。我想了想,还是交给你用着得了。捡回一命的感觉怎么样?”

  “感觉和之前差不多。”乌洛琉斯答。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不把人的命当命的。”

  “命数有常,这说明我命不该绝。何况,你不也不把鬼的命当命?”

  “可我把你的命当命。”红恶灵道,“过了一晚上,我想好了,我要你的命。大蛇,你的命暂时欠给我,我要你活,你就活,我要你死,你就死。”

  乌洛琉斯很想说,天命可知不可测,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在哪一刻死去,一个恶灵,有什么自信主宰他的死活?不过,他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而是轻声道:“明明你自己都死了七百多年了。”

  “我还能再飘下一个七百年。”恶灵哼了一声,坐在用他的钱开的房的床上,翘着腿摇晃。

  “那么,祝你好运,”乌洛琉斯说,“也祝我好运。”

  

  乌洛琉斯离开了村庄,和红恶灵同行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他们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从最偏远的山林到最繁华的京城,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留下道士的传说,他的灵力随着眼睛能看见的事物日益增长,伴随着增长的是他对鬼的耐心。他习惯了红恶灵一言不合就杀人杀鬼的爱好,并安慰自己,至少他没杀什么好人。红恶灵则信守承诺,乌洛琉斯几次处于危机边缘,他都出手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事件,代价仅仅是吃掉带着业障的鬼,和征用一段时间道士的身体。乌洛琉斯发现,红恶灵甚至会不时指点他的战斗技巧,甚至在他使用自己时将这些技巧刻入身体的本能。

  乌洛琉斯一直在等恶灵哪天来收自己的命,可是自那个夜晚以后,恶灵就再没提过这事儿,好像那天晚上的酒、梦和约定是他又一个恶劣的玩笑。

  恶灵和道士又一次回到了他们初识的地方。恶灵偏着头打量着道士,看上去漫不经心地问:

  “大蛇,我们是不是自己人?”

  “当然。”

  “啧,那为什么不和我说?你最近有心事,还不小。”

  “因为,那是有关你的。”

  “这倒奇了,”恶灵扬起眉毛,“和我有关,你却不和我说?”

  乌洛琉斯沉默了。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比以往更长,恶灵也不急,耐心地从影子里飘出来,捞起对方的银发把玩。

  乌洛琉斯张了张嘴,放任了恶灵的作为。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藏了很久,又不得到不说的话:

  “你有什么执念?我会帮你了结。”

  “是啊,我有什么执念呢,要不,大蛇你猜猜?”

  “我们关系也不错,要不你告诉我?”

  “嚯,你说说,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或许,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恶灵笑了,笑得脸上裂开了嘴,浮现出斑驳的腐烂痕迹,显露出他第一次登场,又在旅行后许久未曾展露过的姿态。他的背后升起幽幽的蓝绿色鬼火,阴森可怖而令人战栗——但畏惧的人中永远不会包括乌洛琉斯。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个不得解脱的亡灵,平静地开始了讲述。

  “……晚上好,梅迪奇。”

  仅仅只是六个字,红恶灵就奇迹般地平静下来,身后的火焰明灭不定。

  “你曾是玄国上将军,武殿剑阁军主,天下兵马大元帅,七百年多前最杰出的那颗将星。在那个时代,没有一处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号,也没有一处没有臣服于你军队的铁蹄。”

  “然而,自古名将如红颜,不教人间见白头。你征服了整个大陆,却最终死于君王的猜忌和背叛,为小人所背叛、陷害、谋杀,不得善终。”

  红恶灵,或者说梅迪奇,他终于放下了伪装,装模作样地开始鼓掌,掌骨连着皮肉碰撞,发出古怪的声响。

  “不错,大蛇,你真的很不错。看来,你的确做了不少准备,好歹能叫出我的名字,不会因为我的头发是红的,就一直在心里叫我红恶灵——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虽然如果是你的话,那样叫也不赖。”

  “你骄傲的军队、效忠的君王和过去的荣光都随着时间化为了飞灰,你不想去地府看看他们吗?”

  “哈,你就这么想我死啊。”

  “……没。你害死的人和鬼不少,但也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在我沉睡的时候,你调查了梅迪奇将军那么久,就没顺便调查下他的家室?”

  “已经过去太久了,资料亡佚很多。我只知道他有很多情人,但终身未娶。”

  “就这样?行吧。”梅迪奇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凑上前去,离乌洛琉斯更近了一些,几乎能凑到他的鼻尖,“我的执念是让你下来陪我,你看这样如何?”

  “梅迪奇,这个笑话不好玩。”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我不想对你动手。”乌洛琉斯望着他。

  “你打得过我吗?”

  “很难。”

  “呵呵,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于是,那红发的恶灵挂着脸上一贯的恶劣笑容,用手虚虚环住了乌洛琉斯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亲吻对方的银色发丝。

  “我死得够久了,再等你几十年,那也不是不行。”

  梅迪奇的声音有些飘忽,像是从九幽深渊传来,在乌洛琉斯听来,却亲密得有些过了头,让他有一点恍惚。

  “说定了哦?”

  “……好。”

  于是,他遵从着内心和命运的声音,如是回应。

  (完) 

葬尽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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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计pa,准收尾人红x扭曲银


后巷,后巷,战争和怪物的温床,野心家博弈的所在,普通人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地方。相比于巢中之人所受到的支配的苦难和宿命的悲哀,后巷之人的灾难是肉眼可见的。日夜不停歇的灾祸让无能者活不过最平常的夜晚,深宵闭上双目,一切规矩和习俗都是一文不值的废纸。从后巷出来的人,没一个手上不是沾了人命的,区别只有数目多少。换言之,每一个后巷人,就是那天死在角落里,整个人的血肉都被分尸甚至分食干净,那也是不冤枉的。

不过,梅迪奇从不认为,这样的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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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计pa,准收尾人红x扭曲银

 

后巷,后巷,战争和怪物的温床,野心家博弈的所在,普通人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地方。相比于巢中之人所受到的支配的苦难和宿命的悲哀,后巷之人的灾难是肉眼可见的。日夜不停歇的灾祸让无能者活不过最平常的夜晚,深宵闭上双目,一切规矩和习俗都是一文不值的废纸。从后巷出来的人,没一个手上不是沾了人命的,区别只有数目多少。换言之,每一个后巷人,就是那天死在角落里,整个人的血肉都被分尸甚至分食干净,那也是不冤枉的。

不过,梅迪奇从不认为,这样的未来会降临在他和乌洛琉斯身上。

无他,他们够强,够狠,够走运。

 

梅迪奇在后巷的生活算得上如鱼得水。他生于斯、长于斯,杀人剖尸行云流水,意志坚定心如铁石,天生是收尾人的好材料。从个人爱好上,他对食用人肉很不感冒:无他,难吃而已。虽然为了生存,他弱小时勉强吃过一些,但等吃过第一次后,他便下定决心,要把那些令人作呕的玩意统统卖掉换钱。而今,他少说也已经有了半个色彩级收尾人的实力,然而,他对那些评级和外号却没一点去挣的兴趣。

梅迪奇杀人荤素不忌,不过,他有能力也有资格对猎物的选择有所挑剔,因此,他的利刃往往挥向更强者。随着力量日益增长,在后巷,比梅迪奇强的存在,实在没有多少,且多数为出没于黑夜的怪物和清道夫。按梅迪奇自己的话来说,他杀人不挑手法也没什么忌口,然而太过于无聊的杀戮就和宰猪一样无趣,他的兴趣是让战斗本身更有挑战性。

此时此刻的梅迪奇,是纯粹出于自己的意志而挥动武器,而那变异血肉和合金构成的兵刃已经勉强有了匹敌异想体的能力。他尚无什么征服世界的雄心壮志,在一个濒临毁灭的世界里,能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已经相当值得称道了。

 

梅迪奇从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家伙,遇到乌洛琉斯时,勉强算是个半例外。

乌洛琉斯能够同时看清过去与未来。也正因如此,时间和现实的边界在他眼中模糊不清。过分的信息量让年轻的先知被讯息的洪流裹挟,没有足够的对象进行信息态交互的时候,他在别人眼里眼里几乎是个瞎子——他看到的太多太杂太深邃,反而看不清最浅薄的人事了。能一眼望尽的生命如一帧帧镜头在他眼前闪动,看不清面庞的影子似乎在叫嚣什么,却实在难以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在乌洛琉斯长年空茫地徘徊在时空的重叠处时,是梅迪奇抓住了他的手。当梅迪奇兵刃上甩下的血滴在乌洛琉斯脸上,和他留下的血泪融成同一抹诡异而鲜艳的红时,不断流动更迭的命运之线陡然凝固下来。纵然过去与未来的讯息依旧时刻不间断地流淌在他的眼前,然而,乌洛琉斯幸运地找到了存在的支撑,有了现实存在的实感。

梅迪奇也搞不懂,他当初为什么会去拽这个看着很顺眼的傻子一下。或许是比起小小一只的、银色的乌洛琉斯,明显是那几个大个子的暴徒更有作为猎物的价值。

他们的器官和血肉起码能换两天不错的伙食。梅迪奇轻快地想着,熟练地翻转跃起,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割下了那三个人的脖子。

中看不中用的斧子和枪支落地,梅迪奇一边拖着比他人还高的三个战利品,一边同乌洛琉斯挥手。

“喂,回神了!”红发的少年对银发的少年高声吹了个口哨。

彼时,梅迪奇的力量早脱离了弱者的层次,可他的身高不是——他只有一米六五的高度,堪堪比乌洛琉斯高出小半个脑袋。在后巷,这种格外引人注目的外貌会带来不少麻烦,不过好处是,也容易设下引人上当的致命陷阱。

梅迪奇在招呼时便意识到,乌洛琉斯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弱小和无害。他的容貌和外观是最容易引起他人贪婪欲望和窥伺的一款,难道对方在这辈子就受过这一次麻烦,还能刚巧遇到他心血来潮收尾?绝无可能,如果没有什么本事,梅迪奇敢担保,长成乌洛琉斯这样的,在后巷活不过三天,能活过一天都是他有通天的运气,神灵保佑命运眷顾。

乌洛琉斯歪了歪脑袋,没去管梅迪奇在想什么。作为从“巢”中机缘巧合逃出的实验品,祂勉强算是半个未完成的实验体。公司的普通员工大都非疯即死,他才有机会脱离控制,以半个人类的姿态来到这里。事实上,他不必去特别做些什么,只要用他现出蛇的竖瞳,那流露出的非人姿态便会让他介于现实和未来的狭缝中间,一般人别说碰到他,甚至连发现他都相当困难。

所以,为什么偏偏是梅迪奇呢?当时的乌洛琉斯很是疑惑,不过,年轻的他依旧遵循着本能的指引,和梅迪奇一起回到了居住的屋子里,开始了他们波澜起伏却有惊无险的后巷生活。

 

“来,大蛇,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有什么用?”

梅迪奇又一日带回两人份的口粮,熟练地开始切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肉。不过,梅迪奇对食物的要求着实不高,不是酸了吧唧的难吃人肉就行。

乌洛琉斯默默吃着,没什么反应,半晌才说:“你觉得是累赘,我可以走。”

“银!”梅迪奇气得换了称呼,拽了一下对方的头发以示警告。

在乌洛琉斯还不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说话前,梅迪奇便以第一印象的颜色来称呼他,乌洛琉斯也礼尚往来叫他红。直到后来乌洛琉斯的状态渐渐稳定,两个少年也都熟稔起来,他们才彼此用姓名互相称呼。乌洛琉斯像梅迪奇坦诚了自己的秘密,梅迪奇便据此起了个绰号,以暗示两人不同于“耗子”的身份,也算是给过路的人提个醒,少些没必要的麻烦。

梅迪奇最是看不惯乌洛琉斯这副平平淡淡,死在外面都很没所谓的样子,他看起来像是喂不起吗?

而且,乌洛琉斯的直觉也是很有用处的。光是对致命威胁的感知,就成功帮梅迪奇躲过了好几次暗杀,让他能以更稳定和迅速的状态成长。不过,这种奇迹般预言的代价就是,乌洛琉斯每个月总有几天会回到两人初遇时的状态,似存在,又似不在,只是呆呆地站在房间或是盘在床上,不声不响。

梅迪奇不想暴露乌洛琉斯的存在,也没见后巷有什么好医生,只能勉强按日子带几瓶聊胜于无的药回来。好在,乌洛琉斯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不长,最多不超过三天,就会如重启般恢复到“正常”的模样,梅迪奇便也没有去过多关心。

杀人,杀怪物,做交易,联络帮派,很多事不是光能打就成,还要时间去磨。这么看,准收尾人梅迪奇先生,还是很忙的。

 

梅迪奇总是独自跑来跑去,大部分时候是等着委托送上门,偶尔主动去接几个单子。他也听过收尾人的故事和色彩级的传奇,尤其是那位殷红迷雾,可故事终究是故事,不能让他的剑和枪更锋利,更不能让肉铺收尸时多给他一个铜板。即使血雾本人站在他面前,他也能骄傲地承认,他比她更适应这鬼地方。

一时兴起的选择让梅迪奇多出了一张有用的嘴要喂。他知道乌洛琉斯迟早会带来麻烦,格格不入的异类只要没有死去,那麻烦便源源不断,即使最终融入人群,也说不定会在哪天突然死在意外事故或某个疯子手里。他只是没想到,乌洛琉斯带来麻烦和数量和规模都有点超过他的想象,甚至牵扯出巢中的大人物。

 

那是一个平常的黄昏,夕阳如血,人命如草芥。就算是以梅迪奇的能力,他也完全不想冒着面对成群怪物的风险在即将入夜的街道上逗留,于是,当他带着猎物回到家,发现乌洛琉斯正在和一名黑发的不速之客面面相觑时,他就决定要把这人的事儿在屋里处理掉。能和平解决自然最好,不过要是不幸演变成处理尸体,那也不是不行。

“梅迪奇,我想邀请你们加入,”有着微卷黑发的青年语气温和地说,“我叫萨斯利尔,来自S公司。”

“你来自巢?”虽然用的是问句,梅迪奇的语气却近乎肯定,“银是你们实验的产物。”

“尽管那不是我们公司负责的项目,但你的猜想准确度不低,”萨斯利尔说,“你应该发现了,乌洛琉斯的状态并不稳定。”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梅迪奇眯起眼睛,“你大可以带走他,就像你们巢里的人一直以来带走别的什么人一样。”

“我们期初的确是这么计划的,但具体考察后,我们发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

“梅迪奇,如果不能说服你,乌洛琉斯恐怕是不可能接受邀请的。”

“这倒是稀奇了,我是什么捎带的附属产品吗?银,你怎么说?”

“我们的命运彼此缠绕在一起。选择权在你。”乌洛琉斯注视着梅迪奇,眼睛里闪烁着亮银色的光。

“说实话,我除了讨厌吃尸体之外,我在这儿生活得还不错。每一个人仿佛都在迫不及待地逃离这里,好像去了别处就会更好。我们都知道,这个该死的世界上,所有的地方全都一样烂,还不如选个呆惯了的。”

“你在犹豫。你在等我开出更好的筹码。”

“当然,你可以按照事务所的规则办事,尽管我还没加入那里,更不是什么收尾人。哈,大人物,你准备出多少钱来雇佣我?”

“所有你能想到的。你会有用不完的金钱、足够强大的猎物和对手,还有信任你的下属,代价仅仅是帮我们清理一些意外出逃的实验品。我们有最完备的规则和相对轻松的任务,以你的能力,拥有神备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么,我只有一个问题,”梅迪奇一字一顿地说,“你得告诉我, 大蛇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可以等。你知道的,猎人一向很有耐心,”梅迪奇有意无意地碰上身侧的武器,“不过,我更建议你长话短说。”

萨斯利尔笑了。这样温和的微笑出现在他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像强行操控的表情多过内心情感的映射。他像一位导师一样,耐心地向两个学生讲解着对巢中之人来说的基础性常识。

“简而言之,乌洛琉斯是尚未爆发的‘扭曲’。”

梅迪奇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两个字眼有所耳闻,却没有急着发表什么看法。

“首先,我们应该明确一个事实,乌洛琉斯是人,或者说,曾是一个人,而非某种逻辑认知结构和意识的提取物。尽管他发生了变异,沉溺于某个过去之中,但他无疑拥有自身的信念和目标,并且对此拥有相当程度的执念。”

“我们初步将这种扭曲命名为‘水银之蛇’。他的症状主要表现为预言,即不自觉地干涉周围人的时间线和命运,让区域内发生的概率性事件导向他认为幸运的方向。”

“我从没听说过这种‘扭曲’,”梅迪奇冷笑,“这么看,除了看到的东西多点,他不是挺正常的?”

“问题就出在这种正常上,”萨斯利尔说,“他对命运的皈依太过顺理成章了。”

梅迪奇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迷茫、顺从、平静、随波逐流,这些心态都是正常的,可乌洛琉斯表现得太过于自然了。他能够看到几乎全部的未来,对于他来说,世界的一切都仿佛运行好的程序,他当然不会对未来产生什么期待的情绪,甚至不会对这一切作出什么反应。他直面了这一切,然后没有障碍地接受了,没有理想、没有期望、甚至几乎没有自我意志。”

“这和你之前说的执念好像有点矛盾啊。”

“梅迪奇,你还没有意识到吗?是你,让他第一次作出了‘改变命运’的主动尝试。对乌洛琉斯而言,你比自己想象得更加重要。”

 

梅迪奇最后还是答应了萨斯利尔的提议。真正打动他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理想信念,而是实打实的利益,和不想再吃尸体烂肉的朴素愿望。更何况,银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后巷,而梅迪奇已经习惯了和乌洛琉斯同行。

梅迪奇后来见到了S公司的实际负责人,一个一手缔造公司的金发研究员,代号为“白”,制度标志是金色的日轮。

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梅迪奇想,或许他真能改变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但很有可能是出发不久后抱着理想溺死在路上。除了共患难的乌洛琉斯,他已经很难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谁,更不会有为了boss的信念自我牺牲的想法。如果没有直面苦难和主宰一切的勇气,而把自身的命运交付给某个存在、某个计划或某种信仰,那离扭曲和疯狂也就不远了。

不过,有个有钱、有能力、有原则、有理想的boss,总比什么都没有强。梅迪奇一边叼着烟,一边望着乌洛琉斯的侧脸发呆。后者倒是比梅迪奇虔诚得多,也不知道是杀的人太少还是太年轻。

……说起来,乌洛琉斯是不是和他同龄来着?梅迪奇的大脑停止了思考。即使以他的智力,也很难从外貌上判断实验体的年龄。于是,他杀伐果断地开口了:“银,你活了几年了?”

乌洛琉斯眨眨眼,在梅迪奇准备凑过来的最后一个瞬间开口:“我不记得了,但应该是比你长的。”

这呆子又开始说胡话了。梅迪奇笑笑,没改变先前的决定,自顾自地凑过去,施舍了一个温暖的拥抱。他用的力气不小,乌洛琉斯却只是安静地抬起手抚摸他的额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呦,想什么呢?”

“给你祈祷。”

“神神叨叨的,和boss一个样,”梅迪奇捉住乌洛琉斯的指尖,轻轻回弹了一下对方的脑壳,“他的确很了不起,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但值得你把一切都压上去吗?孤注一掷的赌博,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梅迪奇,你没参与实验,你不明白……总之,我愿意相信boss,他是那个能改变世界的人。”

“啧,没救了。”梅迪奇单方面为搭档的现实主义下了死刑判决书,却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争辩什么。于是,他干脆小发雷霆,揉乱了乌洛琉斯的头发,更用力地把对方框在他的怀里。原本柔顺的银色蓬松开来,让他的心情也随着眉毛稍微上扬了一点。

“无论如何,你的命,还有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比那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实现的理想重要,所以,给我好好活着。”梅迪奇压着嗓子警告。

乌洛琉斯垂下眼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不说话当你默认了。”

“……好,我会的,红。”

听到这个回答,梅迪奇终于心满意足的放开了手,动作夸张地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进入公司后,梅迪奇和乌洛琉斯依旧常常往来,聚多离少,但由于被分在不同的项目组,还是比不上过去的形影不离。梅迪奇本来担心乌洛琉斯离开他会出什么问题,但几次探望后都发现对方一切如常,那诡异的重启失控现象更是一次都再没发生过,也就放下了心,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梅迪奇觉得这活儿还算轻松,无非是杀的家伙从活人变成了怪物,麻烦程度有所增加,但没那么费脑子。福利待遇也比从前好多了,有烟有酒有架打,还有同事可以逗,每天都不会无聊。

同事。梅迪奇咀嚼着这个词,感觉把它用在乌洛琉斯身上有些太生分了。但是还能用什么词汇,挚友?有点俗气,还是羁绊好,不知道银会不会喜欢。梅迪奇耸耸肩膀,他也是够闲的,难得活这么自在,反倒开始胡思乱想了。

尽管如此,日复一日,梅迪奇还是觉得这样美好的生活有些不够真实,像原本喷涌的血突然凝固了一样。他的刀兵仍旧锋利,伤口却开始结痂,最后连一丁点疤痕都看不见了。

他终于不再只是为了自己而挥动武器了。或许从很早开始就不是了,又或许,从他遇见乌洛琉斯开始,就不全是了。这相当于凭空增加了弱点,让他不那么纯粹,也不那么强大,而让梅迪奇惊讶的是,他居然没有多大的反感,而是乐在其中。

 

从进入S公司开始,乌洛琉斯就感受到了放松。这里有太多他的同类,呆在怪物堆里,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最正常的一个。boss和萨斯利尔告诉他,只要能控制自我,他的能力非但无害,反而相当有益,那是有资格抉择时间线的力量,供应的能量都够S公司运转上十年。他开始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譬如计算机、概率论和数理统计,在理性的数字里,他找到了最纯粹的平静和安宁。最优解永远是唯一的,就像结论本身一样,他不必徘徊在每一种可能性里,只要顺其自然地向着最温暖的光,选择最合理的一种即可。当然,这也是boss想要的,对都市未来最有利的方案。

乌洛琉斯没有一刻忘记过梅迪奇,只是在实验时,他要作为最精准的机器,而不仅仅是他自己活着。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和梅迪奇的相处模式成了DNA般的双螺旋结构,明明异常频繁地交汇,却又果断地拐向只属于自身的方向,在转身的同时,又会牵扯出细细密密的平行线。他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预感,这让他甚至生平头一次有了人类命名为恐惧的情绪——他恐惧着某一天他们的链条越拉越远,每一次相遇都需要绕出更大的弧度,直至最终不再交汇,迈向各自的道路……

更让乌洛琉斯恐惧的是,先知的感觉往往会成为预言。于是,为了防止这样的心境愈演愈烈,在某一天影响公司的实验,他主动向白提出了加快进度的申请。

那就是一切毁灭的开始了。乌洛琉斯面无表情地想着,却没有多少后悔的情绪。即使再给他选择的机会,他也还是会那么做的,因为命运从没有说,知晓真相者应该保持缄默。

乌洛琉斯穿着自己和boss如出一辙的白大褂,迈步走向了收容室。

那场事故肇事于他的申请,自然也应该由他来负责。

“先生,‘红祭司’是很难沟通的,我们真诚地建议您选择本能或压迫……”

明明是被乌洛琉斯注视着,那员工却觉得自己像是成了什么爬行动物,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乌洛琉斯移开了瞳孔,沉默着推门,手里拿着一块肉,一条烟和一瓶酒。

那屋子里收容着梅迪奇——或者说,曾经是梅迪奇的身体的某些东西。毕竟,真正的梅迪奇早在十年前的保卫战里就战死了,那场全部实验体突破收容的事故完全超出了他最大力量所能处理的范围,而他能凭借的只有纯粹的信念和手里的刀。他奇迹般地救下了包括乌洛琉斯在内的大部分人,却只留下了一堆带血的尸块拼凑而成的血肉巨人。

乌洛琉斯自顾自地坐下,开始说话。

“红,我按照你说的,把生命放在了第一位,没有背叛我们的约定。也正因如此,我没能够供应给公司足够的能量,让原本用来压制异想体的能量被转移到计算最终结论上,让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你觉得,这是否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我一直在算,boss也一直在算,参与实验的所有人都在算,那时候,我们的眼里除了完成启动世界线重置的方案,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在某个时空里,我们没有来到公司,也没有离开后巷,而是在那个污秽又温暖的地方吮吸着血肉,接着力所能及的委托,直到有一天你拿不动刀,我们一起成为尸山血海中的一部分;或许在某个时空里,死去的是我,活下来的是你,但那场事故没有发生,你也想我现在一样,坐在这里和水银之蛇说话;又或许在某个时空里,我们都没有死去,没有都市、没有扭曲、没有神备、没有后巷、没有巢、也没有异想体,人内心的欲望和贪婪没有以实体化的形式具现,我们重新平静地活在大地上,日复一日地谈话和拥抱……”

“无论如何,在计划完成的当下,我的眼睛已经不能像刚遇见你的时候那样,看见那么多的时空了。”

“我只能看见我们世界的未来了。它漆黑一片,只有微不足道的光芒闪烁,而那光像枷锁般吞噬了所有,包括你我。”

乌洛琉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自嘲,就像梅迪奇生前那样。他学着梅迪奇从前的模样点烟,喝酒,然后把喝不完的部分倾倒而下,连同最新鲜的血肉糊在他面前的怪物身上。

血肉巨人沉默。他身上的各个部分不成型地扭在一起,分辨不出形状和样貌,更别提留下什么发声器官。他只是滴滴答答地流下滚烫的血,凝固成刀刃的模样又很快分解,像是有流不完的血,红的刺目又耀眼。那些液体大部分回归了血肉本身,但也还有一丁点儿碰巧沾在乌洛琉斯身上,弄脏了他那一头长到可以垂落在地的银发。

红祭司,即献祭自身血肉来换取力量,又在命运的祝福里不断重启,最后永远陷入循环,不得安息。

乌洛琉斯回忆起公司对它的描述,慢慢伸出手,握住了那把血刃。

没有人知道他决定了什么,正如没人知道梅迪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到底想着什么一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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