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 since we're tryingto raise the death against the stream of time."
这是一场关于反抗、毁灭与死亡的戏剧。
亲爱的玩家,你好,我们是时代错误游戏制作组。现在,我们将正式地为你介绍游戏的介绍、玩法、平台等相关内容。
介绍
Anuachronism......
"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 since we're tryingto raise the death against the stream of time."
这是一场关于反抗、毁灭与死亡的戏剧。
亲爱的玩家,你好,我们是时代错误游戏制作组。现在,我们将正式地为你介绍游戏的介绍、玩法、平台等相关内容。
介绍
Anuachronism是青山刚昌笔下《名侦探柯南》和《魔术快斗》主人公工藤新一(江户川柯南)和黑羽快斗(怪盗基德)所构成cp“快新”(黑羽快斗x工藤新一)的衍生同人作品,并不涉及其他cp。
玩法
Anuachronism是ARPG与解密糅杂而成的剧情解密向游戏,通过观察环境和机关、战斗胜利、解锁支线等方式推动剧情发展,将游戏一步步推向“特定的方向”。
平台
游戏制作完成后,win、ios、Android均可体验。
更新日志
游戏所有更新及剧情透露都将会更新在此账号,欢迎你对游戏剧情进行讨论与分析,我们会在内测期间挑选积极讨论的玩家加入内测行列。
时间安排
Anuachronism会在2024.12前后发布宣传pv,于2024年中至年末期间开放内测与demo试玩。
在2025年前后完成全部制作。
加入我们
游戏制作是一个漫长而快速的过程,我们诚挚邀请更多制作者的加入,请随时向我们的邮箱投稿guranxi071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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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加入Anuachronism游戏制作组(标题)
我擅长:xxx(美术、策划、编程等)
我的职业是:xxx(学生、大学生、从业者等)
我的日常在线时间(可以制作游戏时间):xxx
我的作品集:[图片/文字](不小于三张/一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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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言
希望在你眼中,这不仅仅是一个同人游戏。
盛大的戏剧即将拉开帷幕,敬请期待!
〖德哈〗花期
*8k字战后向,是@明月夜祝酒. 想看的,花吐症梗,老婆想看我就安排了!谢谢老婆不嫌弃我菜。
﹉
等到蹉跎过玫瑰花期,仲夏便即将来临。
﹉
这里可真是够破败的。哈利暗自腹诽着,他的裤脚已经裹上了一层尘土,那是刚刚进门时蹭到的。他的右腿膝盖处还在隐隐作痛,幸好背包里带着昨天刚拿的药。
因长时间没有打扫,马尔福庄园从大门往里全都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和灰尘。哈利踏着枯黄的叶片,脚底传出叶面碎裂的脆响。他记得战争那年,他肿着脸被押到马尔福庄园,逃离之后就发了誓称自己“再也不会...
*8k字战后向,是@明月夜祝酒. 想看的,花吐症梗,老婆想看我就安排了!谢谢老婆不嫌弃我菜。
﹉
等到蹉跎过玫瑰花期,仲夏便即将来临。
﹉
这里可真是够破败的。哈利暗自腹诽着,他的裤脚已经裹上了一层尘土,那是刚刚进门时蹭到的。他的右腿膝盖处还在隐隐作痛,幸好背包里带着昨天刚拿的药。
因长时间没有打扫,马尔福庄园从大门往里全都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和灰尘。哈利踏着枯黄的叶片,脚底传出叶面碎裂的脆响。他记得战争那年,他肿着脸被押到马尔福庄园,逃离之后就发了誓称自己“再也不会踏足马尔福庄园半步”,忽而惊觉世事变迁。——距离战争已经过去一年了。
这一年里,霍格沃茨经历了大规模的重修建后,将又一批学生送出毕业门,哈利和罗恩、赫敏成功进入了魔法部工作,现在都分配到了法律执行司。至于他的死对头——哈利也曾私下里查过一些报纸,无一例外,除了德拉科·马尔福在圣芒戈做实习医生、除了工作就只是蜗居在庄园里,查不出其他资料。
这不能怪他。哈利总是这样跟赫敏说。
——毕竟德拉科在战争中失去了父亲和母亲,任何人都做不到感同身受。判决书并不会因为哈利的证词而宽恕卢修斯的罪行,在他被处决后,纳西莎也随之殉情。马尔福家族的资产被庞大的赔偿数额掏空了,如今只剩下一座庄园,还有一个孤零零的德拉科。
不过是翻个窗户而已,哈利就这么不请自来地站在了德拉科面前。四月的夜晚还不算温暖,德拉科卧室的壁炉里竟未点起木柴。“荧光闪烁。”哈利低声念起咒语,山楂木魔杖尖端出现一缕蓝色的光,勉强将室内照亮。
德拉科坐在自己的床上,对于哈利的到来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平复下来,沉默着望向哈利;眼神空洞得却又像是穿透他的身体,望着另一个人。德拉科的脸比一年前更加瘦削了,眼窝显得更深陷,一头金发黯淡无光,单薄衣料下的肩骨或许已经嶙峋。
他变得不像他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哈利轻轻迈出步子,向德拉科靠近。“好久不见。”浅灰的瞳孔透着苍蓝,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微微闪烁了一下,收回了空洞无神的目光。
“你就一直在这坐着?”德拉科避开这个话题,只道:“你来做什么?”哈利放下了背包,走到壁炉前将火生起。“有件事情,想托你帮忙。”
德拉科嗤笑了一声,不知是笑他自己,还是笑这个来托他办事的死对头。阴郁沉闷充斥着整个房间,亦或许已经填满了整个庄园。“这是你大晚上闯进我家的理由?”
“是。”哈利又向前走了两步,就站在德拉科床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知道的,傲罗司之后出任务要有一名医疗师陪同……”“我不知道。以及,我只是个实习医生,波特。”德拉科有些烦躁,“如果你是想来讽刺我,那么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荧光闪烁熄灭了。他突然问:“我能在这住一晚吗?我的房子还没装修好…罗恩那儿我也不好去打扰。”话里没有讽刺的痕迹。德拉科的话有些僵硬,“不可以。我这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他说得没错,马尔福庄园只有德拉科常用的几间还算干净,其他的卧房全是紧锁着的,长期无人打扫,也无人进入。
“没关系,我可以睡你的沙发。”哈利又点起荧光,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长沙发。德拉科翻身躺下了,对他说了今晚最后一句话。“随你的意。”
“谢谢。”哈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弯了弯嘴角,放下背包,躺在沙发上。他极度想让自己睡着,但他并没有困意。德拉科平稳的呼吸声响起,在这静谧的深夜里,——似乎距他很远,又像是就在身边。膝盖处又开始作痛,哈利把裤腿卷到膝盖上方,从背包里拿出药。
两周之前哈利出任务,在和食死徒纠缠的过程中被施了锁腿咒,而后被震到空中,当他急速降落到地面时,右腿膝盖受到重创。他在圣芒戈里躺到昨天,才终于能正常行走。魔法部部长因此下发命令,要求傲罗集体出任务时须携带一名圣芒戈医疗师。
而圣芒戈正规医疗师不能全员被分配到傲罗司,人手目前很紧张,哈利便自告奋勇要请来德拉科。——德拉科的魔药水平有目共睹,哈利称他是“斯内普教授过后的第一个魔药学天才”,最终说服了一众傲罗同事,今晚便赶到马尔福庄园。
德拉科的优秀在他的职业上没有得到认可,他到现在还在实习期,根本就是因为他前食死徒的身份。
哈利本想问问德拉科,为什么遣散了家养小精灵?偌大的庄园现在颓败得不成样子了,所有的小路都铺满了落叶,尘土飞扬…可他又想起德拉科每天都是幻影移形穿梭在圣芒戈和庄园之间,便觉得好像不打扫也没有关系。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德拉科这个人。哈利迷迷糊糊地想,然后沉入了梦乡。
﹉
哈利显然没有想到,第二天自己醒来时身上盖着一床被子。由于工作他们一向都起得很早,哈利坐起来戴上眼镜,发现德拉科已经不在这儿了。他走出卧室门,德拉科刚做完早餐,顺带给他做了一份。德拉科把装着三明治的盘子放在桌上,“吃完就走吧,我该去圣芒戈了。”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为了…我争取了很久,才让部长同意我来请你。”金发男人的背影瘦瘦高高,顿在了原地。“不是我让你为我争取的,波特。”
他当然知道哈利为一个饱受歧视的前食死徒争取这个机会有多艰难。但他已经没有了家族的底气,也耗尽了年少时的轻狂勇敢,如果要为自己活一次而再度冒险,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坚持。
幻影移形前一秒,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是两三片深紫色花瓣。德拉科瞳孔骤缩,这种花叫作路易十四,他儿时曾在藏书阁里读到过。
——大概是花吐症。花瓣被揉碎、丢弃,德拉科神色茫然,幻影移形来到圣芒戈。他知道自己早已爱上哈利,但他不明白,将近一年没有见到的人,竟会让他爱到这样的程度。
洁白医疗师袍遮盖着的食死徒标记,此刻在微微作痛。一个前食死徒断然是配不上救世主的,德拉科嗤笑。救世主光芒万丈,卑劣的、身处黑暗的人爱上了他,这便是渎神,便不可饶恕,要以死为代价,换爱意长眠。
脚步声散去,哈利坐下来开始吃三明治。赫敏说他要腿伤和其他细碎的伤疤痊愈才被允许参加下一次任务,这段时间便能好好修养。吃完后他洗了餐具,脱下外套,把袖子挽起来,踏出大厅门。
而德拉科晚上幻影移形回到庄园时,发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哈利打扫了整整一天,现在屋外已经焕然一新。等待德拉科的不仅仅是没离开的哈利,还有做好的晚餐。
德拉科放下外套,奇怪地看着哈利,他此刻身上套着一条脏兮兮的围裙。“你怎么还没走?为什么打扫卫生?”哈利理直气壮道:“我没有地方可去,我也闲着没有事做。”
“我们伟大的救世主声称自己无处可去?红毛小母鼬家不是挺欢迎你?以及,全魔法界的女孩儿都等着你造访呢,波特。”
哈利忍不住笑了。熟悉的语调和讥讽,这才是真正的德拉科。“你笑什么?”哈利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而后把它解下来去洗。他的快乐在话语之间洋溢:“没事,现在你被允许吃饭了。”
真奇怪。德拉科想,但是有晚餐吃真的很不错。
好像有一种被称为愉悦的感觉荡漾开了。或许这是他一年以来最轻松的一天,要是哈利一直都在就好了。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德拉科驱散,——太离谱了,也太贪心了。
晚上依然是哈利睡沙发,他在微弱的月光下给右腿上药。他努力寻找着话题,“你今天做手术了吗?”“没有。”“那么你今天肯定配魔药了。”“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魔药味,特别难闻。”哈利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也不知道德拉科能不能看见。后者闷闷地笑了一声,而后翕动鼻翼,皱起眉。“什么味道?”
“能闻到吗?是我的药。”哈利一边把药水收起,一边感慨德拉科敏锐的嗅觉。“你的药?你怎么了?”“没什么,前几天把腿摔伤了。”哈利又躺回沙发上,把右膝露在被子外面,等药水晾干。
“蠢透了,波特。”
“是啊。”哈利叹了口气,又微微笑起来。真是蠢透了,才会给死对头打扫卫生洗衣做饭,才会爱上德拉科这个混蛋。德拉科没想到他承认得爽快,又不知道该如何搭话,索性盖好被子睡觉。
窗外下弦月被枝干的剪影切碎,似乎从远方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四月已末,五月未归。
﹉
哈利在德拉科房里连睡了五天沙发。这五天里他把整栋房子都打扫了一遍,干净的卧房他偏不住,像是只有在沙发上才能睡着一样。除此之外,他还要做饭洗衣,魔法界救世主全然充当了德拉科的家养小精灵。
他总想尝试跟德拉科沟通,可每一次都是被德拉科生硬地扭转话题,最后不得不中止。
“马尔福,你睡着了吗?”“还没有。”“我睡不着,出去看星星吗?”“你什么毛病?波特。”“今晚有很多星星,你过来看,真的很好看。”德拉科低声嘟囔着什么,却还是穿上拖鞋,跟着哈利飞到房顶,任由他在旁边喋喋不休。
“马尔福。”哈利在房顶上躺下了,那儿他今天打扫过。“真的,你来吧。”“来什么?”“来傲罗司。当我的私人医疗师……哎别走!我开玩笑的!”哈利攥着他的裤脚,一双绿眸映着星光。
“我说,战争结束了,德拉科。”
德拉科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原来也可以这么好听。
“金妮和迪安订了婚,罗恩和赫敏估计也不远了。霍格沃茨现在比以前更漂亮,毕业后你曾去过对角巷吗?那儿又翻新了,弗雷德和乔治的店生意兴隆……我是说,我们都不能一直活在战争的阴影里。你明白吗?卢修斯和纳西莎,斯内普,邓布利多…还有我,至少…至少我们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德拉科抬起头,北斗星在三点钟方向。
“你应该是你,德拉科。马尔福是过去,你应该向前看。”哈利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有没有用,因为连他自己都只能靠着忙碌到极致的工作来忘却恐惧和孤独。
他缓缓坐起来,又站起来,站在德拉科旁边。金发男人低声问:“有人爱我么,波特?”
“有的,爱你的人一直都在。”他抓紧了哈利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无助地再次确认:“真的有人会爱我吗?”
“真的有人爱你。”
德拉科撸起袖子,猩红的双目注视着哈利,向他揭开隐藏着的伤疤,那一片皮肤伤痕累累、黑魔标记却仍然存在,“有人会爱我,即使我罪不可赦?即使我遭人唾弃?”
“即使你罪不可赦,即使你遭人唾弃,甚至不管你生或死,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哈利用力抱住了他,“可是你并未罪不可赦,德拉科。”
“我见过你的勇敢、你的懦弱,我知道你的无辜、你的错误和畏惧,我们当了七年死对头,我比所有人都要了解你。”金发男人回抱住他,双臂慢慢收紧。“没有人能拉你起来,除非你自己鼓起勇气。”
曾经多年的死对头,爱恨交错间竟消弭了厌恶。德拉科感受到手下、哈利灵魂中传来的振动,他的胸腔里一阵跃动。好比春笋破芽,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雨即将倾泻,或许暴雨停歇之后,玫瑰花期就到了。
“跟我回傲罗司。”哈利像安抚孩童那般轻拍着德拉科的脊背,感受他隐忍的颤抖。“跟我回去,向所有人证明你自己,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轻视你。”
“……好。”
德拉科张口欲言,却被一阵猛烈的咳嗽阻止了。他偏过头捂着嘴巴,放下手时,拳心里握着几瓣路易十四的花瓣。哈利眸光闪烁了几下,伸出手又犹豫着收回,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你这里,…有花。”
德拉科抹了一把嘴唇,一片花瓣落到手上。哈利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心情。“花吐症,对么?”
“…对。”
“你有爱的人啊。”哈利忽而笑了起来,“我以为像马尔福少爷这样的都是风流惯了,没想到竟然还会这么痴情。”他无法忽视喉间的酸涩,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一字一句挤出的话透着浓浓的醋意。
可德拉科显然没有察觉,他的情感并未像嗅觉那般灵敏,哈利的话在他看来明显是死对头之间普通的调侃,好吧,最多夹着几分关切。“嗯,我很爱那个人,从刚上学时就开始爱,爱了很多年。”
哈利沉默了。他从未听过德拉科如此直言坦白爱意,并且是在他面前说自己深爱着另一个人。四月末的晚风很凉,房顶也凉,哈利又坐下了,抬头寻找最亮的星星。他轻声说:“德拉科,我想喝酒。你家里有酒吧?”
德拉科便骑着他的火弩箭下去,打开密封的地窖,拎出一瓶白酒。哈利拧了瓶盖,把酒瓶递给他:“你先喝一口。我怕你给我下毒。”
德拉科就接过来先喝了一小口。烈酒入喉,滚烫辛辣的感觉从喉咙绵延而下,一直烧到胃里,升腾起一片云。酒很香、很醇,但他忘了拿酒杯。而后他惊讶地看着哈利拿回酒瓶,自己也喝了一口。格兰芬多鲁莽冲动的性格总是展现在不该有的时候,德拉科按住他的手,“这酒很烈,不是这样喝的。”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很烈,我怕你这样灌会难受。
哈利躲了过去,嘴里嘟囔着“我偏要这么喝”,又灌了一口酒。最后他昏昏沉沉地跨上火弩箭,推拒着不要德拉科扶,却是以站着的姿势睡着了,被德拉科带到了卧室里。
哈利迷迷糊糊地拍着德拉科的脸,微微苦笑道:“一定要去找你爱的人啊。…没有人会不爱你的,德拉科。”
德拉科把他放在自己床上,叹着气给人盖好了被子,起身时又咳了起来,他便出了卧室,在客厅里咳到花瓣纷飞。没有人会不爱我么?他想,救世主不就是不爱我的那些人之一吗?
他的花吐症在日益加重,德拉科不是不知道。也正是因为他是医疗师,比谁都清楚这样的病只有一种解药。
“医药箱飞来。”
他神色如常地喝了一支止咳药剂,将地上、沙发上堆积的花瓣全部销毁。——玫瑰花期要到了。路易十四即将迎来最热烈的绽放,而德拉科的生命,也将会在花期结束时伴随着路易十四的凋零戛然而止。那又怎样呢?不如趁着还未病入膏肓,最后再保护一次救世主。
德拉科向魔法部递交了入职申请,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部长的吼叫信在空中传达命令,要求他今日到魔法部领职,而后自行点了把火将信封烧干净了。
那么就陪着救世主,走完最后一段路吧。他把做好的早餐留在桌上,幻影移形到了魔法部。待他办理完所有的入职手续、回到马尔福庄园时,卧室里空无一人,哈利已经离开了。
这几天哈利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德拉科慢慢在床上躺下了,那是昨夜哈利睡的地方,此刻早已没有余温。他想斥责哈利的不告而别,却又忽然发觉,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又是一阵咳嗽,花瓣一片片从喉中涌出,落了德拉科一身。玫瑰花香缭绕不散,仿佛路易十四真的在德拉科的躯壳里生了根。湿漉漉的心情和雨水相联系,德拉科眼前又浮现哈利紧张时不断扑闪的长睫毛。他期盼着能早些执行任务,毕竟玫瑰的花期那么短暂,短暂到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坚持到那个时候。
他们果真很快就出任务了。接连两三周的围剿并未造成重大伤亡,德拉科除了处理一些轻伤,只用担心哈利右腿的旧疾。任务圆满完成、回到魔法部时,德拉科的花吐症愈发严重了。他开始不分场所地吐出花瓣,甚至会夹杂着血丝。
“你为什么还不去找那个人?”哈利怒视着德拉科,他手里已经有一大把花瓣了。德拉科断断续续地笑着,“哪个人?”“能治好你的花吐症的人。”哈利看起来比他还着急,瞪着他厉声道:“你就快死了,你他妈知不知道?!”
“我知道。”德拉科将花瓣一撒,皮鞋尖拍打地面。“救世主的担心过了头,我自己会处理好。”“你处理什么?”哈利气得身体微微颤抖,德拉科凝视着他,放软了语气:“好吧,我会尽早…尽早去找他。”
是“他”,哈利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带得他声音都有些沙哑:“我想知道,你爱的人是谁。”“你不会想知道的。”
德拉科转身离去,没回头看他一眼。口腔里残留着腥甜的味道,他只想快点离开这儿,——回到他在庄园里蜗居的一小片地方,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他第一次发觉,原来真正可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那些让人想要活着、却无法活着的理由。哈利·波特是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念想,是他此生见过最辉煌的光明。
花吐症的尽头,是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救世主。
而如今玫瑰花期要过了。路易十四开了又败,花瓣变色、腐烂、没入尘泥,寒蝉的鸣泣回荡人间,德拉科会有一座花冢。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会为他盈满泪水吗?德拉科想,大概会吧,毕竟救世主是他见过最善良的人,即使是始终合不来的死对头,倘若他死去,哈利也一定会为他而悲伤。——那就够了。
可惜了那些纸鹤,最终只能伴着自己长眠。德拉科拉开抽屉,几百只洁白的纸鹤翩翩起舞,在他身边盘旋。那些全都出自德拉科之手,是给哈利的,——从一年级到现在,他写过情诗、绘过黑发绿眸,言语图画全都挑衅过、疼惜过,成百上千都留在狭小的抽屉,独独魔药课上的那一只,有幸飞到哈利的掌心里。
德拉科穿着最体面、最华贵的西装,金发整整齐齐,除了脸色更显苍白,几乎看不出是将死之人。那些纸鹤停止了飞舞,最终栖息在他身边,扑朔着翅膀。窗外雨落的颗粒声连暮雨晚风都为他们送行。
纸鹤陪着德拉科,静静地熬过了第二天。在一个湿漉漉的夜晚,不速之客造访马尔福庄园。哈利满脸沾着干涸的血迹,又一次从德拉科卧室的窗户翻了进来。几片玫瑰花瓣拂过他的脸颊,只一瞬间便令他瞳孔骤缩。
德拉科静静地躺在铺着银绿丝绸的床上,脸颊沾着血迹和花瓣,身边堆满了扑动翅膀的纸鹤和路易十四玫瑰。那些花有新鲜的,有些已经干枯发黑;金发男人苍白瘦削,仿佛葬身花海。
哈利几乎要支撑不住发软的双腿。他踉踉跄跄地扑过去,握住德拉科微凉的双手。——他的手还有温度,只是昏迷不醒,并未亡去。哈利瞬间红了眼眶,大滴大滴的泪落在德拉科手背上。
纸鹤群突然离开了德拉科身侧,围绕着哈利盘旋,纸页哗啦啦作响,最后飞出一只,自动摊开在哈利面前。他眼前一片模糊,颤抖着手拿过,上面赫然是德拉科未寄出的信。
哈利:
好吧,虽然很不情愿,我承认你赢了。我不是说昨天那场魁地奇比赛,你们那些蠢狮子能赢,完全是因为机缘巧合罢了。
——我是说,你确实赢了我。想想看,格兰芬多的黄金男孩仗着马尔福家族继承人的爱慕,就成天和死对头争吵打架,从来不愿服输。你知道吗,整个斯莱特林都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我!
可是波特,谁知道你那双蛤蟆眼睛就有那么大的魅力呢?我承认爱慕你,从小时候就是。我听着你的故事长大,一整个童年里都有你的影子。鬼知道十一岁那年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当我向你伸出手的时候有多自信!——从来没有人拒绝过我,我愿意和哪个人成为朋友,一直都是他的荣幸。
可是你拒绝了我,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别人拒绝!后来我想了想,是不是如果当时的我没有嘲笑红头发韦斯莱,你也会像对他一样,笑着来和我握手说“很高兴认识你”?
我这么多年,我们如何一直水火不容的呢?我也曾千百次想放下该死的身段,低声下气地跟你道个歉、说我们做朋友吧,可是我做不到。你也一直没有向我服过软,我们都有放不下的骄傲。
大概都是因为一开始我们就走错了,所以一生都不能扭转。难道真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么?你想象不到昨天在魁地奇场上,当你抢先我一步抓住金色飞贼、转过头冲我笑的时候,我的心跳有多快。——这听起来简直太羞耻了,但是想到反正你也看不到,我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波特,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一直说自己憎恨你,但是这样的憎恶好像根本没有理由。我想说我对你心动了不止六年,但你从来没给过我机会开口。
……
波特,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你的名字很好听。写起来也很好看。当然,这完全得益于我会写漂亮花体字。我想大概今后,每当我再次听见“哈利·波特”这个名字时心里仍然会乱成一锅粥。我知道你不会爱我,但毫无疑问地——当我想到你今后会幸福时,还是会祝福你。
如果你知道我的爱慕,一定会笑掉大牙的吧。你会把我的情书印上几千份,贴在霍格沃茨的每个角落,——不,不止霍格沃茨,你还会告诉丽塔·斯基特,然后整个魔法界都会嘲笑我爱上了自己的死对头。
但是这不会发生,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为你写过情书。你也永远不会知道,波特,你赢了我。
文字到这儿戛然而止。署名和日期是几年前,哈利都算不清了;但当时的德拉科一定还未被打上黑魔标记,除了一个让他发愁的哈利·波特,他依旧还是那个任性骄傲的小少爷。
哈利怔怔地看着那些字迹,抱着赌一把的决心,俯身吻上德拉科嘴唇。他赌德拉科足够钟情,赌德拉科还未爱上别的什么人;毕竟这满床花瓣,全都是象征了专一的路易十四。
干燥苍白的唇瓣渐渐回归血色,奇迹般地,德拉科睁开了眼睛。他爱的人流着泪,闭着眼睛不断亲吻他的唇,温烫的泪水打湿了睫毛、晕染了他脸颊的血迹,又啪嗒啪嗒滴落在自己脸上。
德拉科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抬起双臂抱住了哈利。黑发人一惊,睁开被泪水浸泡着的双眼,目光直直地撞进浅灰的瞳中。他只愣了两秒,随即开始嚎啕大哭。德拉科把他按在自己怀里,声音干涩沙哑:“对不起。”
哈利一边哭一边起身,给德拉科端了杯水,强行把他扶起来喝下,才又抱着德拉科掉眼泪。
德拉科能感觉到咽喉中堵塞窒息的感觉已然消散,再也没有花朵能吐出来了。哈利最后哭得疲倦了,抽噎着道:“德拉科,你赢了我。”
纸鹤翻飞间,满床路易十四全部凋零。窗外的风停了,月光不知何时已照进来。远方传来依稀蝉鸣,屋内二人紧紧相拥。此间春光散尽,已经不用再点起壁炉的温暖火焰。
德拉科明白,他的玫瑰花期结束了,但是盛夏——盛夏自己奔赴了很远的路途,此刻就在他怀里。
—end—
*路易十四玫瑰,实际上属蔷薇科,自然花期和大多数玫瑰花一样是五月-六月,花语是:我只钟情你一个。
【德哈】厄里斯魔镜的秘密
*3.3W+一发完
*HE(真的是HE 真的 别在中途感到怀疑 坚持看完(意思其实就是中间有虐点
——
Summary:“马尔福,比起试图做英雄,你还不如做一个自私的胆小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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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觉得他可能丢失了一些记忆。
不,准确来说,是一定是,而且绝不是战后后遗症的原因导致的。
他总能在梦里梦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他总穿黑色西装,头发好像也是浅色的——大概是金色。
但他不知道梦里的是谁,也根本没有任何印象。他问了许多人,自己是不是丢失了一部...
*3.3W+一发完
*HE(真的是HE 真的 别在中途感到怀疑 坚持看完(意思其实就是中间有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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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马尔福,比起试图做英雄,你还不如做一个自私的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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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觉得他可能丢失了一些记忆。
不,准确来说,是一定是,而且绝不是战后后遗症的原因导致的。
他总能在梦里梦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他总穿黑色西装,头发好像也是浅色的——大概是金色。
但他不知道梦里的是谁,也根本没有任何印象。他问了许多人,自己是不是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但没有一个人说是。
那么他梦里出现的又是谁……为什么会频繁出现呢……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后来,他也去过厄里斯魔镜前寻找过答案。
那时,他终于在镜中看清那人的模样了,但他的模样却是个孩子。
镜中的金发男孩伸出手,对着镜外人说:“我是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
几秒后,镜中的孩子就消散了。
这是哈利第一次见到常出现在梦里的男人的正脸清晰模样,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那时的哈利停在镜前微微出神,他总觉得眼前这画面有些熟悉,但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就好像他根本没经历过。
但他觉得德拉科·马尔福一定是个真实存在的人。
可当他问遍了所有朋友,所有他认识的人,所有在霍格沃兹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给他答案。
他听到的最多的回答是——
“根本就没有德拉科·马尔福这个人,卢修斯·马尔福夫妇根本就没有孩子,更别说有一个金发男孩在霍格沃兹里上学了。”
1
一切的一切,要从距离大战结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后开始说起。
2
哈利放下叉子,犹豫了一会,才看着对面的红发男孩试探着开口。
“罗恩……我觉得我最近有些不对劲。”
男孩立马抬起了头,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哈利思索道:“我一直没说,但是……当时大战结束的那天,我莫名昏迷,被带回来,最后昏睡三天醒过来后……从那时起,我就总觉得睡觉时脑袋偶尔会疼。”
罗恩扭头看了眼赫敏,后者也摇了摇头。
“是疤的原因吗?”他猜测道。
“不,不是……”哈利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我当时昏迷,你们在哪找到我的来着?”
“在禁——”
“咳咳……”
赫敏轻咳了两声,罗恩见状把话迅速收了回去。
“在禁林……外的海格小屋那。”他咽了咽口水道。
哈利问道:“我为什么会去那?”
“不知道,或许你想找海格。”罗恩慌张地避开对视。
“那怎么会突然昏迷,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哈利皱着眉喃喃自语。
“不重要了,哈利,快吃吧,要冷了,等会还有课呢。”赫敏昂了昂下巴,催促道。
哈利只好收回好奇,点了点头。
他虽然闭上嘴开始吃饭了,但他的脑子里依旧在想着一堆无法解释的问题——距离大战结束的那天已经过去近一个月了,伏地魔也死了,为什么他的头还是会偶尔感觉到疼,是战后后遗症?可庞弗雷夫人说他已经差不多要康复了……那是什么原因呢……
难道是——
“我想说,其实,我这半个月里总是会做同一个梦。”哈利急迫道。
罗恩和赫敏对视了一眼,接着好奇地看着他。
哈利回忆道:“梦里我看不清什么……反正模模糊糊中……有个人。”
“西里斯?”
“不是。”
“你的父母?”
“也不是……”
“那是哪个你认识的人吗?”
“我觉得我不认识,因为我没有印象……梦里那个男人,好像总穿黑色西装……像是金色头发……每次都只留给我一个背影……可我明明不记得我认识过一个这样的人啊。”
罗恩和赫敏又一次对视上了,他们的眼神有些许紧张。
“哈利,”赫敏干笑道,“你肯定不认识这样的人。”
黑发男孩托着下巴,忧愁道:“但是我又觉得莫名熟悉。”
罗恩瞥了眼赫敏,然后装作无所谓地笑道:“熟悉?怎么会呢,我们压根就没有你形容的这个人的半点印象。”
哈利看着他们,认真道:“那你们会想到有什么人……喜欢穿西装,而且是金色头发的吗?”
“没有,”罗恩立马道,“我们的朋友大都是霍格沃兹的学生,你看大家都穿院服——”他手指着礼堂内一圈的学生,“而且,金发寥寥无几,我到现在都没见过几个金发的男生。”
“那我的梦怎么解释?”
“呃……说不定是脑海里虚构的一个身影……”赫敏努力组织语言道,“你也知道,庞弗雷夫人说过,你的战后后遗症很可能会出现幻觉,以及各种假象。”
“难道真的只是虚构的吗……”
“一定是。”
“那好吧。”哈利撇了撇嘴,没再去想,继续低头用叉子插着食物。
那两人见状,默默对视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2
“格兰杰小姐?”
“庞弗雷夫人……我想说,药剂的量该稍微加大点了。”
“是……是波特先生他……”
“是的,他的梦里已经开始出现他了。”
3
重读七年级的那届学生,显然压力很大。尤其是最后一年几乎都在逃亡,根本没机会接触课本的格兰芬多三人组。
他们为了跟上进度,为了能顺利毕业拿到高级巫师资格证,几乎整天都泡在图书馆,寝室,还有教室。
三人围坐在一起,壁炉边哈欠声一个接一个,当然了,其中没有一个是赫敏的。
“你们两个晚上都不睡觉的吗?”赫敏皱着眉嫌弃道。
男孩们对视了一眼,同时用力摇了摇头。
“是这书有催眠功能。”罗恩一本正经地胡扯道。
哈利闻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赫敏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低下头仔细钻研着手中的书本。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抬起了头。
“哈利,庞弗雷夫人给你的无梦酣睡剂你有在按时服用吗?”她看着对面的黑发男孩,试探道。
闻声,罗恩打了一半的哈欠止住了,他缓缓放下了手。
“有啊,怎么了?”哈利随意答道。
赫敏着急地问道:“那你现在还有在做梦吗?”
哈利直接摇了摇头,“没有,这几天都没有,不过无梦酣睡剂居然这么有效,以前都没这么觉得过。”
赫敏有些心虚,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当然知道不是无梦酣睡剂有效,而是往内加入的助遗剂开始起作用了。
现场安静了下来,罗恩轻咳了两声,给赫敏使了个眼色。
“呃——罗恩,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赫敏急忙站了起来,拽着罗恩往一侧走去。
哈利见状也站了起来,“什么事要单独说,我不可以听吗?”
“我们——”罗恩快速在脑海内构思着说辞,“我和敏要谈点……男女朋友之间的事。”
赫敏闻声耳朵瞬间红了点,她也无法反驳什么,只能瞪着他。
哈利尴尬地坐了回去,“那好吧……你们单独聊……不用管我……”
见哈利没再看他们,赫敏立马拉着罗恩往一旁的角落走去。
他们探了探头,确定哈利没看过来后,才舒了一口气。
“敏,你什么时候去和庞弗雷夫人聊的?”罗恩小声问着。
赫敏思索道:“三天前。而且她更早之前就告诉过我,如果需要,她就制作点加量的。”
罗恩往后靠向墙壁,他叹了口气,“是不是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在霍格沃兹举行战后悼念会了?”
赫敏点了点头,不免有些担忧,“哈利是肯定要去的,但这一去,他估计又得情绪抑郁一阵子了。”
“是啊,那场大战牺牲太多人了,光是凤凰社就没几个还活着的了,”罗恩垂眸道,“乔治他大概是不会来参加的。”
赫敏走上前抱住了他,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和金妮好好和弗雷德告个别,就算了却了乔治不愿来的遗憾。”
罗恩点了点头,神色忧伤。
“你们……”哈利实在忍不住好奇,他在十几秒前就开始小心翼翼地慢慢朝那挪去,结果远远地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呃——抱歉,打扰了,你们继续。”
哈利转身就打算离开,不过那两人见状也立马松开了彼此,他们走出了角落,快步走到哈利旁边,对视了一眼后同时回到了原来的表情状态。
罗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揽着哈利的肩膀笑道:“晚上吃什么?”
哈利思索道:“去不去霍格莫德?”
接着他看了眼赫敏,询问她的意见。
“我没问题。”赫敏点了点头道。
“那我更没问题。”罗恩附和道。
4
战后悼念会是在一个星期后,在霍格沃兹城堡前的广场上举行的。
学生们散落在各处,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默契地低着头,神色悲伤。
麦格站在最前方,她用扩音咒将自己的声音阔满了整个广场。
她捧着手中的姓名册,念着那些离去的人们的名字与生平事迹。
气氛一度很压抑,现场像是笼罩了黑压压的乌云,时而会传来“雨声”。
悼念会在两个小时后就结束了,彼时,学生们慢慢散开,他们朝自己的学院寝室走去,广场很快就空了下来。
哈利走路的步伐很慢,脑袋也垂得很低,赫敏和罗恩走在他后面,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他们还清晰地记得,大战后的第一个星期,那时是哈利状态最差的时候,他陷入了深深的内疚和自责中——哪怕很多人都对他说那并不是他的错,但他依旧会把他们的死亡揽到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己导致的。
后来,哈利并没有回寝室,而是去了天文台。
他没让赫敏和罗恩跟过来,就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他趴在栏杆处,望着眼前的风景,微风吹拂着他的脸颊,他闭上眼微微昂着头,想用这片刻的放松好让自己能从悲伤和怀念中稍微抽离出来会。
他不记得自己究竟在那待了多久,不过他移动脚步准备转身离开时,天已经快黑了。
他这次依旧没回寝室,更没胃口去礼堂吃晚餐。
他最终来到了有求必应屋——虽然厉火把它烧得残破不堪,不过后来被稍微修复了一下后,总算是恢复到了点原来的样子。
不过这都不重要,他来这,是为了寻找一个东西——一个能实现他此刻的念想,让他有片刻做梦之感的东西。
他走到最后端,停在一个高大的物品前。
几秒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扯下来了上面覆盖的布。
厄里斯魔镜会放大欲望,这一点,毫无疑问。
它会令人上瘾,尤其是令哈利,他通过那块镜子,看到了许多已经离自己而去的人们,看着他们的身影重现,他久久移不开眼神,不愿离去。
可他不可能待一晚上。
于是他最后算着时间,又待了十几分钟,终于有离开的打算了。
他把布重新盖了回去,最后看了眼,总算转过了身。
不过,他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一个男声,听起来很稚嫩。
“我是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
突如其来的声音确实让人毛骨悚然,但哈利并没有,他怔在原地,莫名觉得耳熟。
他立马转身朝后走去,扯下了那块布。
那镜中是一个金发男孩,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
他大概只有十一岁左右的模样,穿着巫师袍。他有一双灰色眼睛,皮肤苍白,下巴尖尖的。
镜中的男孩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不过这次哈利看到了他的动作。
他朝自己的方向伸出了手,脸上带着一丝不屑与认真。
“我是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
他是谁?
哈利皱着眉看着,他不认识那个孩子,也没印象,更别说那个名字——
不对,他突然想到,纯血家族中,确实有一个马尔福家族。
可……他好像没印象马尔福家族有孩子在霍格沃兹上学。
还来不及等他多看几眼,那镜中的孩子就消散了。
哈利没动,他一头雾水地站在镜子前,回忆着那孩子的模样和名字。
可他就是什么印象都没有。
几秒后,他突然抬起了头。
他想到——他前段时间的梦里,有一个金发身影。
会不会……就是刚才那个孩子。
“他说他叫……”哈利努力回忆着那仅响起了几秒的名字,“德……德拉科……马尔福……”
他望着那镜子,望着那镜中只有他一人的厄里斯魔镜。
“你到底是谁?”哈利凝视着它,皱着眉喃喃自语,“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镜中……我明明就不认识你——德拉科·马尔福,你到底是谁……”
“凭什么一个陌生人也能出现在我的镜中……”
哈利最终带着疑惑走出了有求必应屋。
在走回格兰芬多塔楼的路上,他满脑子都在想那个孩子,那个名字,可他一点头绪都没,反而更烦躁了。
等他走进休息室,赫敏和罗恩立马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们急忙跑向哈利。
“你去哪了?”赫敏担忧地问道。
“我?有求必应屋。”哈利如实答道。
三人一同朝沙发边走去,哈利坐在中间,罗恩扭头看向他问道,“去那干什么?”
哈利叹了口气,“去看了看厄里斯魔镜,看看我想念的人们。”
罗恩和赫敏立马沉默了,他们没再追问,默默闭上了嘴。
几秒后,哈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从刚才就开始困扰他的事。
“那个——”哈利分别看向他们,“我想问你们一个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口。
“谁?”
“呃——我想想——他说他叫——”哈利拧着眉边回想边说,“叫——德拉科·马尔福。”
这个名字一出,两人立马大惊失色,不过那神情也仅出现在脸上一秒。
接着,他们立马把那副惊恐收了回去,却同时僵在了原地。
赫敏手中的书甚至都差点没拿稳。
“德拉科·马尔福,这个人你们认识吗?”哈利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继续自顾自问着,“我居然在厄里斯魔镜看到了一个金发小孩,他说他叫这个名字,而且看样子,他也是个巫师。”
“但我不认识他啊,”哈利分别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认识吗?”
“我们……”赫敏努力保持冷静,却不太敢直视哈利的眼睛,“也没说听过。”
“没有吗?”哈利又看向罗恩,“你呢?你听说过吗?”
罗恩闻声立马回过了神,他立马摇了摇头,“不,我也不认识。”
“那就奇怪了……”哈利托着下巴,“德拉科·马尔福……按理说,他应该是马尔福家族的孩子……我记得卢修斯·马尔福和纳西莎·马尔福……他们两人有孩子吗……”
他直起了身子,看向两人,“他们夫妇有孩子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同时对哈利摇着头——非常用力地摇着头。
“我印象里好像也没有……但我也不了解他们……万一他们其实有呢……”哈利啧了一声,烦恼道,“我就是不明白那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镜中,还有,我总觉得他就是我之前梦里那个穿西装的身影,你们觉得呢?
“我们觉得……可能是……”赫敏从没这么不会说话过,“呃……厄里斯魔镜坏了,你也知道,那个梦吧……它大概率也是假的,再说了,马尔福夫妇不都没孩子吗?”
“是吧,罗恩。”赫敏朝红发男孩使了个眼色。
“没错!”罗恩立马附和着。
“真的就只是假的吗……”哈利叹了口气,“难道还是我的心理后遗症在作祟?”
“哈利,这件事你可以去找庞弗雷夫人聊聊,我想她更能给你答案。”赫敏急忙道。
哈利缓缓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唉……可能真的是我脑袋出问题了……”
看着哈利没再追问,那两人才抱着侥幸,舒了一口气。
5
“敏,”罗恩看了眼休息室四周没人,才慢慢走到赫敏旁边坐下,“你也没睡?”
“哈利睡了没?”赫敏反问道。
“我看着他喝完后睡的,”罗恩点了点头,“不过,他刚才和我们说的那件事,该怎么办?”
赫敏抱着腿,为难道:“我们要做的就是永远不给他答案,永远否定,永远不能让他记起来。”
“你就不怕其他人说漏嘴吗?”罗恩担忧道。
“不会的,”赫敏摇了摇头,“所有人都知晓,所有人也都签过名字了,他们不会的。”
赫敏低头攥着手,“我现在更怕的是,他会自己想起来。”
“都是厄里斯魔镜……”罗恩拍了下大腿,眼睛一亮,“要不然,我们把它撤走?”
“不行,现在绝对不行!”赫敏急忙道,“不然太有指向性了,哈利一定会奇怪的——他刚在那遇到未解的问题,我们就把它搬走,你不觉得他会更怀疑吗?”
“那怎么办?”罗恩问道。
赫敏摩挲着下巴道:“至少……要再等等,等一段时间后,他暂时不再去想厄里斯魔镜的事,那时我们才能悄悄撤走它。”
罗恩叹了口气,抹了把脸,“我感觉我像个罪人,真是太可恶了。”
赫敏垂眸哀伤道:“罗恩……从我们答应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得永远这么做下去,我希望哈利能永远不要想起来,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要找他好好道个歉。”
沉默了一会,罗恩突然抱着手靠向沙发,仰着头低声道:“你说……我们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啊……我现在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我生怕哈利最后想起来会恨死我们。”
“全校师生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包括马尔福和他妈妈,他们都希望哈利不要记起来,希望他能少一份难过和愧疚……”赫敏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只能默默瞒下去,没有他法了。”
罗恩沉默了会,终于大胆道:“我们能不能告诉他啊?”
赫敏看向他,皱眉道:“如果你告诉他,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大概会崩溃。”
“是啊,所以这件事是无解的,怎么做都是错,”赫敏捂着脑袋倒回沙发,“要我说当时马尔福就不该那么冲动地决定,到时候一定会导致哈利一旦想起来,徒增万倍的痛苦。”
“怎么会这么……”罗恩叹了口气,“要是他们最后没有见那一面就好了,就没这些事了。”
“已经发生的,就没法去后悔着让它重来了,”赫敏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顺着而来了。”
“罗恩,我们所有人都是匹诺曹。”
“什么是匹诺曹?”
“一个童话人物——就是不停说谎的人。”
6
哈利确实听了赫敏的意见,第二天就去了趟医疗翼。
“庞弗雷夫人,你现在有空吗?”哈利敲了敲门,站在门边问道。
女人闻声立马转过了身,对他笑道,“当然,快进来,波特先生。”
“那个,我其实就是想和你聊聊我最近的近况,”哈利慢慢坐到床边,看着女人道,“我前段时间梦到一个不存在的金发男人,看不见脸。”
庞弗雷夫人闻声顿了一下动作,接着淡然地望着他微笑道:“怎么了吗?那个梦让你困惑?”
“是让我困惑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喝了无梦酣睡剂就没那些梦了,但——”哈利垂眸回想道,“我昨晚在厄里斯魔镜那看到了一个金发男孩,我莫名觉得他就是我梦里那个男人的小时候,虽然也没证据,但他们有同样的金发——而且,那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也让我觉得疑惑,我觉得说不定就是同一个人呢……”
庞弗雷夫人停下了手里动作,坐到了哈利的对面。
“你是想向我咨询这些问题吗?”
“是,但又不止,”哈利皱眉道,“我想问真的是我的后遗症导致的幻觉吗?还有就是,你听过德拉科·马尔福这个名字吗?这是昨晚那镜中孩子自我介绍时所说出来的。”
庞弗雷夫人的表情微乎其微地凝了一下,“抱歉,波特先生,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你一定知道马尔福夫妇有没有孩子的吧,”哈利往前坐了点,急迫地问道,“他们有儿子吗?”
“他们……”庞弗雷夫人强压下心中的不忍,轻轻摇了摇头,“他们没有。”
“没有孩子……连你也这么说……”哈利点了点头,“那大概真的没有吧。”
“我其实就是想来问你,这一切原因是不是因为我后遗症导致的,或是说……”哈利大胆道,“我其实失去了些记忆?”
“应该是后遗症,”庞弗雷夫人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极紧,“波特先生,你并没有失去什么记忆。”
“好吧……”哈利慢慢站了起来,他对女人微微鞠了个躬,“麻烦你了,庞弗雷夫人,我想我明白了,谢谢。”
“没关系。”庞弗雷夫人见他没再追问,终于松了些攥紧的手。
“那我接下来还是按时到你这来拿药剂吗?”哈利在离开前最后问道。
“是的,”庞弗雷夫人微笑道,“等你不再被一些梦和事困扰,就可以结束疗程了。”
“好,我明白了,”哈利点了点头,朝后走去,“再见,庞弗雷夫人。”
“再见。”
她望着那背影朝外走去,直至落上门。
接着,她跌坐在床上,捂住胸口满脸痛苦。
“对不起……我很抱歉……哈利……”
7
N.E.W.T.考试近在眼前,哈利几乎天天泡在书海里。
距离上次厄里斯魔镜的怪事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星期了,他现在也没空去思考那些事,或是说他已经不想再去关注那件事了。
毕竟,后来他问了许多人,每个人都告诉他,没有德拉科·马尔福这个人,马尔福夫妇也没有孩子。
这导致他默认了这个结果,也没有再追查下去的想法了。
哈利托着下巴听着黑魔法防御课的新任教授讲着枯燥的书本知识,拿着羽毛笔在书本上涂涂画画。
他不明白理论为什么占比这么大,明明他该学的魔咒一个都不落,所有能用来对抗黑魔法的,他都已经用遍了。
也是,对抗伏地魔,就能算最大的黑魔法防御成功了。
罗恩和他一个想法,只有赫敏听得最认真。
两人扭头看向对方,同时对视上了——却只能强行把笑憋回去。
好吧,再枯燥,也得听啊,哈利还是只能把视线移回到书本上。
几秒后,他突然下意识地望向右侧的空桌子。
“那原来有人坐吗?”哈利小声地问道。
“哪?”罗恩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个方向。
“就是那个——”哈利竖起食指,在课桌下指着右侧空桌子,“那个空的。”
罗恩脸色立马沉了,他咽了咽口水。
“没有吧,我印象里没有。”
他知道自己在撒谎,所以不免有些心虚。
“哦,没有就算了。”哈利扭回头,继续低头看着书。
罗恩用余光瞥着他,在心中大骂着自己的罪恶。
他当然记得那座位原来坐的是谁,也知道几年前的课上,有一只纸鹤从那个方向飞来过。
他闭上眼睛,桌下的手在腿边合十。
他不停在心里默念——
“梅林啊,求你,让他别再问了,让他赶紧忘光光好不好……拜托……”
8
“庞弗雷夫人,我这次来——”
“你不用说,我能明白,我有在熬制着备用。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次的剂量到极限了,如果再加会造成很严重的副作用。”
“放心吧,到此为止就行了,我相信接下来哈利屡屡碰壁,一直得不到答案,最后一定会选择放弃的。”
“格兰杰小姐,我以为你们关系很不好,你为什么会愿意帮他?”
“谁?我们?你说的是马尔福吗?我并不是在帮他,我实则是想帮哈利,那场大战的牺牲人数已经让他背负了很多压力了,他好不容易好起来了些,我难道还要再度揭开一个新的伤疤吗?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那不如永远都别记起来了,而且正好合了马尔福的意不是吗?”
9
哈利的校园生活还算恣意轻松,他整天和两个好友还有一堆同学聚在一起,玩玩闹闹。
可偶尔,他总会有些纳闷,有些突如其来的怪想法——
他总觉得曾经有人老是会招惹他,烦他,但他就是没印象。
还是说,其实并没有这样的人呢,其实都是他脑内的幻想。
一定是,肯定没有这样一个人。
10
由于格兰芬多休息室在八楼,所以哈利每次下课后都会不可避免地回到那一层。
有求必应屋也在那一层,他总是会经过那,时而他会停下脚步,在门口踌躇一会,时而他会直接视而不见走过。
不过今天,他莫名停在门口没有走。
他又想起了半个月前的怪事了,那样的好奇催使他忍不住再次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探了探头,确认里面没人后,才缓缓关上了门。
厄里斯魔镜依旧在原位未动,哈利把包挎上肩膀,用力扯下了那块落灰的布。
他呛了点灰,咳了两声。
望着镜子,他再度回想那个名字。
直到,下意识地念了出来——“德拉科·马尔福?”
镜子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画面浮现。
哈利等了十几秒,也一直是这样。
“想什么呢,哈利,都已经是不存在的人了……”哈利摇了摇头,“你还期望它出现什么……”
他叹了口气,捡起布,准备挥动魔杖再次把它盖回去。
就在这时,镜子里突然浮现画面了。
依旧是一个金发男孩,不过这次,他长大了些,五官也长开了许多。
但那张脸,哈利依旧觉得陌生。
那个男孩呜呼了两声,顽劣地笑着,他打量着前方,从远处走近。
他的目光,像是在凝视着镜外人一般。
几秒后,他突然望着哈利的身后开始惊慌。
“摄魂怪!摄魂怪!”
哈利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不过他这次并没有很害怕,他只是疑惑和好奇。
等他转过身后,发现镜中人正戴着黑色兜帽,两只手在身前摆动着,恶作剧般装着摄魂怪,似乎是想吓到他。
这一画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哈利更迷惑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还有那男孩的举动,到底在象征什么……
不过来不及等他多想,那镜中的画面就消失了。
他最后一眼,记住了一个关键的地方——他的院服上是斯莱特林的标志。
等等——意思是,他是斯莱特林的学生吗?
哈利来不及多想,他立马盖上布,大步往外跑去。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赫敏罗恩,而是冲去了斯莱特林休息室。
他在那走廊张望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两个自己还算熟悉的面孔。
他立马跑了过去。
“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哈利突然拽住了布雷斯,“德拉科·马尔福是你们斯莱特林的对不对!”
闻声的男孩呼吸滞了一秒,接着强装冷静道:“你发什么疯,波特!根本就没有这个人,而且马尔福夫妇压根没有孩子,你上了这么多年学,还用来问我们吗?”
“不……不可能……”哈利用力摇着头,“我看到他穿绿色院服了,他就是斯莱特林的!”
布雷斯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回什么。下一秒,潘西的救场就帮了他。
“波特,我们跟你不熟,别拽着我们聊废话,”潘西瞪了眼他,接着拉着布雷斯往另一头走,“我再说一万遍,没有这个人!斯莱特林更不可能有!波特,别抱什么幻想了,也别再来烦我们了!”
哈利实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只能这么望着他们并肩往一头走去,然后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真的没有吗……”哈利开始自我怀疑了,他垂头丧气道,“可我明明都看到了啊……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呢……”
这次还是没能得到答案,他只好失落地抬起脚,朝另一头走廊走去。
“真的只是我的幻想吗……我还要继续问下去吗……德拉科·马尔福大概真的不存在吧……”
11
看着那落寞的背影慢慢走远,一直躲在柱子后的两人才钻了出来。
潘西别开头,不忍再看,她有些哽咽,“你不觉得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吗?”
“……这是我们答应德拉科的,”布雷斯也有些红了眼,“只能这样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潘西咬着下唇,昂起头再也忍不住眼泪,“为什么波特这么可怜……为什么德拉科也这么可怜……”
布雷斯揽过了她,拍着她的后背,“这就是现实,我们只能这样做,和我们一样,没有人会想这么说……波特前段时间已经快要问遍整个霍格沃兹了……我生怕他再坚持下去会直接去问纳西莎夫人……”
“不,纳西莎夫人是绝对不敢见他的……”潘西轻声道,“她说过……她对他有所愧疚……造成这一切结果的……有她一半的功劳……”
“她也不过是和我们一样,选择听德拉科的意愿。”布雷斯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德拉科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
“因为爱,因为太爱了,因为无法割舍但必须要割舍的爱。”
12
哈利依旧被那个金发男孩困扰着,他越发觉得这些事没那么简单,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失去了些记忆,但事实是,他并没有,那么就奇怪了……一个不存在的人,为什么种种迹象都在指明他的身份,他的身影,他所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
哈利把这件事告诉了赫敏罗恩,但他们也没能给出他答案,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回答——没有这个人。
“马尔福到底是谁……他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总对他念念不忘……”盥洗室的水池边,哈利自言自语道,“可我明明看到他的模样了……为什么都说他根本就不存在……”
悄无声息的,他身后突然飘来了个影子。
他莫名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一扭头,瞬间吓得大撤一步。
桃金娘的笑声随即响起。
“哈利,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
男孩喘了几口气后,心跳才慢慢平稳。
“没有,我就是前段时间有做梦,梦到不存在的人,甚至还在厄里斯魔镜前见到了那个人的模样。”
“不存在?”桃金娘好奇极了,她飘到哈利面前问道,“是像我一样吗?”
“不,甚至连个灵魂都没有,好像是虚构的。”哈利摇了摇头。
“那个人叫什么,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认识呢?”桃金娘眨了眨眼,手捧在胸前。
“不可能,没人认识,那个人根本不存在,”哈利垂眸道,“你肯定也不会认识。”
“快说说,哈利!”桃金娘焦急道,“不要吊人胃口!”
哈利瞥了她一眼,接着认真问道:“德拉科·马尔福,你认识这个人吗?他存在吗?”
“马尔福?我当然认——”桃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把话咽了下去。接着她小声哭泣着直接钻进了马桶里,“我当然不认识!”
“看吧……哈利……白问了,没人认识,”哈利叹了口气,失望地朝外走去,“别纠结这些事了,他确实不存在,好好专注于眼下吧,复习N.E.W.T.考试才是最重要的。”
13
没人再和他提起这件事,他也坚持不了一直问下去。
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暂时将其抛到了脑后。
“这是在搬什么——”哈利眯了眯眼看清了,“厄里斯魔镜?为什么要把它搬走?”
罗恩看了眼赫敏,急忙结巴着开口道:“呃——是,是因为前两天有低年级学生差点因为假象被吸去了魂,整日魂不守舍的,所以——所以为了安全考虑,决定将它先搬到其他地方去。”
“哦……搬去哪?”哈利随口问道。
“不知道,”赫敏快速摇了摇头,撒谎道,“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再让它出现了。”
“好吧,”哈利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也觉得无所谓,“去上课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纷纷跑到了他的肩膀两侧,装作无事发生地继续和他说着笑着,并肩朝魔咒课教室走去。
14
每次的黑魔法防御术实操课是哈利最喜欢的课,因为他终于可以不再埋头学习枯燥的书本知识,转而能去挥动魔杖,学习些实战经验。
他们如今学习的大都是傲罗必学的魔咒,也是N.E.W.T.考试必考的一部分。
这对他们三人而言并不难,所以他们总能在课程进行到一半时就成功地发出该学的魔咒,提早完成本堂课的内容。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都会在教室内互相用挥动魔杖玩闹着,魔法制造出的石墩,就是他们用来施展各种魔咒的实验品。
“你们两个幼不幼稚?”赫敏在一旁抱着手,佯装嫌弃地摇了摇头。
“赫敏,你不加入就算了,还说我们——”哈利依旧不亦乐乎,“我们这叫实践学习成果,你不来准后悔。”
“就是!”罗恩附和着。
不过下一秒,赫敏瞪了他一眼,他就乖乖闭上了嘴。
“好了,孩子们,接下来自由活动吧。”
教授退到一边去,望着墙上的钟。
“还有二十分钟下课,保证不伤到同学的情况下,你们可以开始试试学习成果,玩一会了。”
“是!”
学生们纷纷应到。
比起一板一眼的课程,他们都想不受拘束地自由活动。
“听到了吗?赫敏,”哈利朝那褐发女孩看去,“你真的不加入我们吗?”
“切,”赫敏转身朝一旁的座位走去,“自己玩去吧,我才不要参与你们男生的打闹。”
两个男孩对视着同时耸了耸肩,望着对方再次笑了。
“没事,我们继续——”罗恩昂了昂下巴,“哈利,你到对面去,我们两个来‘打’一次试试。”
“好!”哈利等不及就跑到了对面,“来吧,我准备好了!”
接下来,两个男孩就开始了“打斗”,他们边笑边闹——都故意把咒打偏,唯独的几个对准的,都是无关紧要的防御咒。
“除你武器!”
这下是罗恩抢先念到了。
哈利只能看着手中的冬青木飞向对面。
“不算,再来!”哈利招了招手,让罗恩把魔杖还给他。
“好,接着——”
罗恩将魔杖朝他扔去。
哈利抬起手,但下一瞬间,他眼前的景象开始不可避免地重叠了……
等等——罗恩好像变成了一个金发男孩,画面也变成了霍格沃兹的广场,而站在中央的教授好像变成了……伏地魔。
在魔杖朝他飞来的过程中,他抬头望着,好像听见了一声——
“波特!”
哈利的笑容突然就凝住了,他怔在原地,皱紧了眉。
这个声音在他脑海回荡——太熟悉了。
几秒后,他突然觉得脑袋开始疼了,根本无心专注着去接那罗恩扔来的魔杖。
像是被抽丝剥茧般,疼痛愈发加剧,他控制不住地捂着脑袋跪倒在地。
接着,一堆记忆就像播放默片一样挤进了脑海里。
教室内剩下的学生们看到哈利这幅模样,纷纷焦急地奔了过去。
但就是眼前这一画面,让他想起了模糊记忆里的另一个场景——飞奔而来的男孩,从地上爬起的自己,激动的人们和躁动的食死徒们。
接着,还有那随着一束绿光同时响起的——
“阿瓦达索命!”
这——都是他原先记忆里没有的。
15
重重的一声,那是倒地的声音。
魔杖落入他的手里,同一时刻,他眼前倒下了一个金发男孩。
那时,现场瞬间响起了倒抽气声,呐喊声,还有尖叫……
但哈利耳朵里的只有耳鸣声,呼吸声……
那刻,他亲眼见证了那金发男孩,被死咒击中。
他看到了他那最后的脸庞,和抛出魔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就像塞德里克一样,德拉科倒下前根本来不及留下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句话。
大战还未结束,还未胜利,又一条生命在黎明到来前凋零在了哈利的面前。
这样的打击,不亚于亲眼看到西里斯被死咒击中,倒进帷幔。
不过他这次的崩溃是无声的,是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是迟迟难以回过神的。
他还是觉得这一切不可能,他还是不相信那倒地的人是真的死了。
他想大喊他的名字,但嗓子就像被堵住一样什么声都出不来。
他双眼失焦地望着地上那身影,像被抽走了魂。
人群开始躁动,慌乱,食死徒们随着一缕缕黑烟逃散,现场一片混乱……
伏地魔看着身后的人越来越少,慌张地在原地转圈着四处望着,他已顾不得再找马尔福夫妇算账,因为此刻,他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目标,是哈利。
他活了,他得马上杀死他。
在又一场战斗要一触即发时,赫敏和罗恩立马拽着哈利朝一侧走廊跑去。
他们身后有人掩护,这才成功逃离了原处。
哈利虽然人在跑,但魂在后面追。
他依旧沉浸在刚才的不相信和崩溃中。
以至于,他停下脚步时,手不停地在发抖。
“哈利!振作些!”赫敏担忧地望着他,“我们现在必须得对抗伏地魔!”
“我知道……”哈利的牙在打颤,“我看到……你们看到了吧……马尔福……马尔福他……”
哈利根本来不及把话说完,四处乱飞的咒就在他脚边击中石头,炸开了。
“哈利,快走!”
两人顾不得其他,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也只能保护哈利的安全。
而此刻的哈利,也只能强行压下悲痛,回到战时的紧张状态。
他紧绷着一根线,努力回想自己最重要的任务——他还要杀死伏地魔。
朝他击来的咒,让他分不出神,他不停地逃着,躲着,不停地反击着。
他们并分两路,而哈利直面对上了伏地魔。
但他的恨意更重了,因为那蛇脸男人夺走了他太多在乎的人的生命了。
他们不可避免地激战了起来,同时,霍格沃兹的每处角落,都开始了停不下来的打斗。
当被逼到绝路,当身后就是无尽的深渊。
“我们怎么开始就怎么结束吧。”
就此了结吧,大不了同归于尽。
“一起。”
当哈利拉着伏地魔一同从崖边跳下去的时候,他已经无所畏惧了。
但事实是,他并没有因坠落倒地而死,因为伏地魔也不会允许自己就这么死去。
他们最终跌落在广场上,距离不超过二十米。
魔杖都在他们的前方,他们同时爬了起来,望着那关键武器同时迈开了腿。
这是接骨木魔杖和山楂木魔杖的最终对决,也是他们的最终对决。
随着两束光芒亮起,现场瞬间刮起了大风。
绿光和红光僵持着,哈利慢慢觉得吃力,慢慢看着那绿光开始逼近自己。
但下一秒,光束突然断开了。
他看着伏地魔惊恐地跌坐在地上,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和惊慌。
这刻,哈利终于意识到——那最后一个魂器也在刚才被消灭了。
他喘着气慢慢站了起来,心中必胜的把握愈发变强。
他们再次把杖尖对准对方,两束光束再次相抵——不过这次局势开始慢慢逆转了。
山楂木随着哈利的魔力迸发出强大的力量,直逼伏地魔。
绿光一点一点被逼退,直到——光束断开,接骨木魔杖直接脱离了伏地魔的手。
它飞向哈利,同时,那男人开始消散了。
魔杖落入他手。
随着一阵风,眼前的人彻底化为灰,飘散在了空气中。
看着伏地魔彻底灰飞烟灭,哈利才放下疲惫紧张的心,他一直以来的任务和义务,终于完成了。
彼时,他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讨论声。
但他满脑子只回荡了一个声音——
“波特!”
他颤抖地抬起手臂——山楂木魔杖已经还不回去了。
他压抑到现在的悲痛心情终于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还有那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崩溃和深深的无力感。
下一秒,他突然被拽着胳膊转了个身。
他以为是赫敏罗恩,却不曾想……
“波特,”纳西莎眼中满是恨意,还有些许泪光,“复活石在哪?”
纳西莎狠狠揪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的儿子因为你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但你现在先告诉我,复活石在哪?”
哈利没有反抗,他低下头轻声道:“禁林。”
纳西莎慢慢松开了他,她在转身离开前,夺回了哈利手中的山楂木魔杖。
“你没资格拿着它。”
哈利怔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心中的内疚和痛苦折磨得他心如刀绞。
他有些鼻酸,眼中蕴着泪。
看着赫敏和罗恩朝自己跑来,他只能强行将眼泪忍了回去。
“哈利,你还好吗?”赫敏仔细看着他,关切道。
哈利轻轻点了点头,把接骨木魔杖递给她。
“给麦格教授吧,把它还给邓布利多。”
然后他擦着两人的肩膀朝另一头走去。
“我想一个人待会。”
“哈——”
“罗恩,算了……”
他们担忧地望着那背影,却也没追上去。
16
哈利找了个角落,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
他靠墙坐着,抱着腿。
各种悲伤压得他喘不过气,最终,他把脑袋埋进了臂弯。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这才使他慢慢抬起头。
当看到来人后,他迅速站了起来。
“纳西莎夫人……”哈利往后退了点,紧张地望着她。
不过这次,他没从纳西莎眼里看到原先的那份恨意,转而是一份落寞和凄凉。
“他想见你。”
纳西莎的声音有些沙哑。
“什……什么……”哈利有些不可置信。
“他在禁林等你,这是他的愿望,所以你必须和我过去,”纳西莎看着他,“否则我会把你绑过去。”
纳西莎和德拉科一定聊了什么……一定是的……哈利想,否则她怎么会突然态度温和了这么多。
但他不知道,他们到底聊了什么。
“你自己走,还是我绑你走。”纳西莎冷声道。
哈利缓缓移动脚步,他轻声说:“我自己去。”
其实他也很想再见一见德拉科,不过如果纳西莎不来找他,那他大概也没机会了。
但他又怕看见他,因为他见证过复活石的影子——那是多么让人留恋,不舍。
一路上,纳西莎都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没什么好聊的,都默默低着头朝禁林深处走去。
“我以为你不会来。”
哈利突然闻声停住了脚步,他不敢抬头,因为那声音就在他前方不远处响起。
“妈妈,我想和他单独聊会。”
纳西莎看了眼那背影,点了点头,转身朝后走去。
哈利听着树叶被踩得吱吱响,心跳也愈发加快。
他很紧张,因为怕看见德拉科。
“波特……”
他念着他的名字,却不如往日般那么用力发狠,而是十分轻柔。
哈利垂在腿边的手在抖,他现在连听到那声音都会觉得鼻酸。
他根本开不了口,也张不开嘴。
“我知道你听得见我在说话。”
哈利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在心里酝酿了几秒后,猛地抬起了头。
但当看到那透明的身体,那熟悉的面孔——他的眼泪差点直接夺眶而出。
德拉科看起来也很难过,他很忧伤,眉头有些皱。
哈利强行压下哽咽,努力保持淡然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想那么做。”
“理由呢?”
“理由……我希望你能赢。”
哈利望着他摇了摇头问道:“只是这样吗?”
“……”
他继续问着,“那你叫我来,又是想说什么呢?”
“因为有些话不说,就成遗憾了……不过,其实已经是遗憾了,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个活人。”
德拉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望着哈利的眼睛。
“我现在终于有勇气对你说了,我想说……其实……我一直都有在……偷偷喜欢你……”
哈利皱紧了眉,不敢相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直都有在偷偷喜欢你,我想把我未能说出口的心意告诉你,否则我太遗憾了。而且……我扔魔杖不只是希望你赢……还因为那是你,所以我才会那么去做。”
“马尔福,你骗人。”
哈利咬着下唇用力摇着头。
他并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信,更不愿信,不愿信德拉科是因为喜欢自己才那么做,不敢接受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居然为了自己而死。
“我没骗你。”德拉科认真道。
哈利依旧在摇头,“不可能,我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你感觉出来,那就不叫暗恋了,我怎么会让你看出来呢。”
德拉科自嘲地笑了一声。
哈利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等他酝酿好心情后,才淡然地开口。
“那你为什么以前不和我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不敢,”德拉科低下头,“而且,我这次如果没死……没以灵魂的状态出现在你面前,那么我也不敢。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收起复活石我就消失了,我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了,或是说,你对我是什么看法,对我的表白觉得可笑,甚至觉得廉价恶心……都不会让我感到难过。”
哈利望着他,没有说话。
但渐渐的,他的眼眶红了。
“马尔福,你这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哈利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弃暗投明你不敢,杀人你不敢,连你喜欢我……你居然以前都不敢说。”
“但我现在敢了,我只是一个灵魂,而且我死了,”德拉科平淡道。
哈利咬着牙,声音有些抖,“你是怎么做到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死亡的。”
“这是事实了,我得接受这个事实。”德拉科叹了口气道。
哈利真想大骂他,骂他为什么不觉得别人会因为他的死亡而感到悲痛欲绝,为什么可以这么一笔带过,云淡风轻。
“波特,但有一点我敢,义无反顾地向你扔魔杖就是我这一生最勇敢的决定。”德拉科道。
“不,你这是最蠢的决定!”哈利又气又难过地吼道,“你凭什么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凭什么有资格替我做出牺牲!”
德拉科闻声说不出话,他缓缓垂下了眸。
哈利看着他,冷哼了一声,眼中却有些泪光,“如果可以用一忘皆空,我真希望把你忘了,把你这个又蠢又坏的人忘了,不要让我往后因为你徒增悲伤,对你还有怀念和歉疚。”
德拉科轻声道:“我也觉得……你该这么做。”
“但我不会的,因为我要让你后悔你的决定,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我告诉你,我会一辈子带着对你的愧疚痛不欲生直至死亡。不,或许太多人的死亡会在不久后压垮我,而你,马尔福,你绝对是个罪人,你在我面前的牺牲和死亡,绝对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德拉科没什么表情,他冷笑了一声。
“哪怕我这么说,你都不觉得你当时的决定是愚蠢至极,让你极为后悔的决定吗?”
德拉科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不,我不后悔。”
“马尔福……自以为是的坏家伙。”哈利慢慢红了眼眶。
德拉科叹了口气,“如果我可以用魔法,我绝对会对你用一忘皆空——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的话。”
“后悔吗?”哈利苦笑道,“后悔死了之后连魔法都用不了。也是,你也只能后悔了,马尔福,你要清楚地记住,向我扔魔杖是你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如果我说后悔,如果我说我不该这么做,会让你心里好受点吗?”
“……并不会,因为你已经那么做了。”
德拉科想上前一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动不了。
“波特,我从不觉得我对于你而言是一个值得铭记,重要的生命,我甚至觉得——我的死亡,对于你而言,是一种解气,是应该的。”
“太自以为是了,马尔福。”哈利握紧了拳头,“你凭什么觉得你该死……你凭什么觉得我希望你赎罪……你低估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了,就像你低估了我的能力,觉得我需要靠你扔魔杖才能取胜。”
德拉科问道:“那我在你那算什么?”
“算我喜——”哈利没能说出来,他咬着牙说,“算我希望该一辈子靠活着赎罪的人。”
“原来还是这样啊……”德拉科失落地低下了头。
空气静了几秒,哈利实在忍不住了。
“……笨蛋马尔福!”哈利难过地吼道,“你怎么这么蠢!怎么连我那么喜欢你都看不出来!”
德拉科猛地抬头,表情凝固住了。
“波特……不要骗一个死掉的人好吗?”
“我没骗你。”哈利坚定道。
德拉科先是愣了几秒,接着眼眶突然湿润了,但他没哭,反而笑了。
“真的吗?”
“真的也没用了,谁让你死了,”哈利虽说狠话,但心中满是遗憾难过,“如果你不那么冲动,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可以在一起。”
“如果你这么说……那我还真有点后悔了,”德拉科垂下眸,“太可惜了……要是我早点知道该多好,哪怕最后我还是决定扔魔杖,但那样我还能在死之前开心会。”
“所以我说,你一定会后悔的。”哈利的声音越发沙哑。
“对不起,波特……是我不知道……”德拉科看着他,悲伤道,“那你……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哈利苦笑道,“我只能接受你的死亡,让我那段根本没机会开始就被掐灭的感情灭在牢笼里。”
“你好像很难过,波特。”
哈利咬紧下唇,故作轻松地嘲笑道:“并没有,你死了我就换个人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你也没什么好值得被喜欢的。”
“我可以去试着喜欢上漂亮阳光的金妮,喜欢上温柔聪明的秋张,反正只要不是你就行了,其他人,谁都可以。”
“如果我活着,我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很生气,但我现在……却希望你确实能这么做。”
“马尔福,你连被我坚定爱着的把握都没有,你真可悲,”哈利强压下哽咽,“如你所愿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回头看看以前的我真是蠢死了!”
德拉科没有反驳什么,他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
“那你呢,波特,我们争锋相对了这么多年。哪怕到此刻了,你也不愿意对我说一句好话吗?你为什么总说反话。”
“我没有,刚才的都是真话。”
“那你为什么眼睛红了。”
“……”哈利躲开眼神,“有沙。”
“算了,我也没资格说你,我以前也总说反话,比你还过分。”德拉科苦笑道。
“那你现在应该继续保持,这样我就不会因为你是喜欢我担心我,才扔魔杖而感到遗憾内疚了。你应该把你的喜欢带进坟墓里……”哈利道,“让我永远都不要知道。”
不然,我该多难过我原本是有机会能和你互通心意,然后在一起的……
当然,这是哈利心中所想,却不敢说出的话。
看着德拉科接不上话,哈利继续道:“马尔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改变,你就应该永远做那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混蛋小人,那个连死都害怕的胆小鬼。”
“因为你讨厌这样的马尔福,”德拉科微微垂下头道,“因为我也讨厌,我不能再放任自己一错再错下去了。我确实怕死,但如果我的死是能帮到你的,是能让你对我有所改观的,是伟大的,是能记入史册的,是有资格破例成为战争英雄的,是能和你的名字摆在一起的,是能被人们铭记和对马尔福家族有所改观并称赞上几句的……那我觉得倒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是啊,德拉科说的对——哈利绝对是讨厌原来的马尔福的,甚至很恨他。但他未曾察觉的爱其实一直被埋在心底,直到德拉科死的那刻,才终于被尽数唤醒出来。
但他觉得德拉科就该活着,做个懦弱自私的小人活着,这样自己就能用恨和讨厌来记他一辈子。可他偏偏最后决定做个好人,做个英雄,做个让人恨不起来的人,甚至逼得他那根本不敢显露出来的爱不得不浮上水面。
哈利嘲笑道:“马尔福,你太傻了,你真的以为人们会铭记你吗?”
“我不管别人——那你呢?我只想知道你能铭记我吗?”德拉科直视着那双绿眸,“我能算作你心里的英雄吗?”
“……”哈利快憋不住眼泪了,他快速昂了一下头,然后低下头表情淡然地望着他道,“不算,永远都不会算。我到时候一定会用一忘皆空把你忘了,连同你这次的牺牲。”
那灵魂并没什么不满难过的表情,而是一副淡然。
“那你现在就用。”德拉科轻声说。
哈利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他摇了摇头道:“不……太突然了……不能是现在。”
“你应该说到做到,波特,除非你告诉我,你舍不得。”德拉科的眼神像是直接能钻透内心。
“我舍得!”哈利急道。
“那证明给我看。”
“我……”
“那我就当你舍不得了。”
“过两天我就用。”
“其实波特,我还是希望你能用一忘皆空,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对我爱还是恨,但是我能确定我的死亡一定会带给你压力。”
“并没有,你想太多了。”
“……”德拉科终于忍不了了,他吼道,“波特!你究竟还有说多久反话!我看现在的胆小鬼是你!你为什么根本不承认你真正的想法!承认一句你其实也爱我很难吗!”
“我没有……也不爱……”
“那你现在就用一忘皆空。”
“我……我没魔杖。”
“我脚边就有一个,附近地上都有零散的几个,你完全可以随便拿一个。”
“……”
“用啊!”
空气突然安静了,他们红着眼看着对方。
哈利根本迈不开步子,因为他根本不舍得让自己忘记这一切,不舍得有关他的记忆全部被抹除。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对着后方喊着纳西莎。
“你想干什么……马尔福?”哈利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等德拉科回答,纳西莎就立刻从不远处的树后绕了出来,其实她根本没走远。
纳西莎慢慢走近,看了眼德拉科,又看了神色紧张的哈利一眼。
“妈妈,帮我对他施一忘皆空,拜托。”
哈利的表情瞬间凝住了。
“什……什么?”纳西莎有些不解。
“对波特施一忘皆空,抹除他脑海里所有有关我的记忆。”德拉科满脸认真。
“不……你不能这么做!这是我的记忆……你不能擅自决定!德拉科·马尔福!”哈利慌张地吼道。
“小龙……”
“我是认真的,妈妈,求你。”
看着哈利想要逃离,德拉科急忙对身旁的女人说:“妈妈,他没魔杖,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不……纳西莎夫人……你不能听他的……”哈利用力摇着头,往后退着。
“快!”
“不!你们不可以这样!”
哈利刚想转身拔腿离开,就被一束光芒击中身体。
“速速禁锢!”
他瞬间被捆住,根本挣扎不得动弹不得。
“马尔福!你不能这样!”哈利崩溃地吼着,“你没有资格!马尔福!让你妈妈松开我!”
可根本没人听进他的话,他就这么绝望地看着纳西莎缓缓举起魔杖对准自己。
“我知道了,马尔福,还是说你想听真话对不对——”哈利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祈求着,撕心裂肺到嗓子都喊哑了,“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听到了吗!这不是反话,这是真话!或者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可以吗!你把我松开好不好!放我回去……”
德拉科听到那声“我爱你”终于笑了,但他眼中有泪光,反而更坚定了。
“念吧,妈妈,让他别再记得我了。”
哈利的表情慢慢凝固,他已经吼不动了,只能心灰意冷地望着德拉科,不停摇着头,轻声哽咽道:“你不能这么做,你听到了吗……这太残忍了……别把最后那点记忆也抹掉……马尔福……求你……求你至少把它们留给我……”
“别对我用一忘皆空……”
“我求你了……”
“你其实根本不希望我忘了你的对不对……”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听我的好不好……”
说最后一句时,他已经泣不成声。
德拉科不敢看那双眼睛,他扭开头,满眼泪水。
“妈妈,别再等了。”
几秒后,杖尖终于开始亮起了光。
“马尔福!不!你不许这么做!”
“一忘皆空——”
“对不起……”
这是三人在同一时刻,同时响起的声音。
哈利根本躲不开,他只能低头看着那束光钻进自己的身体。
与那残忍的咒语一同落下的,还有他忍了许久,此刻终于夺眶而出的眼泪。
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他控制不住地往一旁跌倒,在倒地的最后一秒,他看到了——德拉科满意又悲痛至极的扭曲表情,还有纳西莎紧皱的眉头和充满歉意的表情。
只需要一个简单的一忘皆空,就能瞬间带走德拉科在他脑海里的所有记忆,轻易地抹除掉他脑海里这七年所有与他有关的回忆。
那些记忆轻得很,却是极为沉甸甸的。
记忆就像倒带,他脑海里开始慢速地倒放着画面——后退的人,收回的手,平下的嘴角,逐渐模糊到看不清的身影。
他记忆中的所有场景里,唯独有关那金发男孩的被抹掉了——消失的千纸鹤,消失的禁林提灯男孩,消失的魁地奇球场一同飞行的身影,消失的扮演摄魂怪的男孩,消失的列车上的身影,消失的盥洗室哭泣的背影……
他看着它们一点点被抹去,无能为力,根本抓不住,留不下来。
直至全部被擦除光,不给他再留任何想起的念想。
17
从那时起,他的记忆里就再也没有了德拉科·马尔福这个人,悼念册上也没他的名字,甚至,连这个“世界”都没了他存在过的记录。
没人承认他曾存在过,他曾活过,包括他的父母。
18
如今,一切记忆都回来了,他这才明白——
原来,德拉科·马尔福从来都不是个虚构的人,原来他梦里魂牵梦绕的人,真的是个真实存在的人。
原来,他只是被一忘皆空残忍地剥夺了记忆。
19
哈利保持着瘫坐在地上的姿势,万念俱灰地垂着眸。
他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为什么要瞒着我?”
“你……你说什么……哈利……”赫敏咽了咽口水,有些担忧了。
“为什么你们都骗我……为什么明知道我被施了一忘皆空也不帮我找回记忆?”哈利情绪越发激动,眼泪瞬间决堤,他连连戳着胸口道,“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马尔福的存在!为什么连他死了都瞒着我!为什么把我当成一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回答我!为什么这整个霍格沃兹没有一个人考虑过我,考虑过我有多么想记起来!”
“为什么不管我怎么问都要一遍遍残忍坚决地否定他的存在!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帮我!”哈利望着眼前的所有人,崩溃地吼道。
一瞬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他们惊慌心虚地左顾右盼,根本不敢说话。
显然,他们都料不到,哈利会自己想起来。
哈利看着他们那副模样,突然悲伤到极点反而笑了。
“谁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说话啊!”
“哈利……”赫敏的声音有些抖,“是他自己强烈请求的……是纳西莎·马尔福托他的话……拜托全校师生的……”
“是他希望我们不要再提起他,是他希望你能忘了,是他希望你……不要因此感到内疚……不要再记得他……他不希望你因为他的自愿牺牲感到痛苦。”赫敏这下只能把实话全部脱口而出。
大家都默默低下了头,有几个学生的眼眶甚至有些湿润。
哈利苦笑道:“好一个自愿牺牲……他还真把自己当英雄了……”
“我看他倒应该是全世界最蠢的白痴,”哈利攥紧拳头,咬着牙,又气又难过,“最自私过分,最烂,最狠心的混蛋!”
“如果看到他的尸体,我一定会忍不住给他两拳,再给他丢几个恶咒……他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么自私,自以为是……凭什么让你们都配合他……凭什么自己把自己活过的证据全抹掉……”
哈利垂着眸,泛红的眼中,恨意,爱意和悲痛交织在一起。
“哈利……”
“我想一个人待会。”哈利自己扶着地慢慢站了起来,他最后看了眼面前神色各异的学生们后,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朝外走去。
没人敢走上前,没人敢叫住他。
可他没走几步就觉得头晕目眩,下一秒,他眼前突然一黑……
“哈利!”
这是他在昏倒,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听到的身后传来的统一的呼喊声。
20
他的睫毛微颤,在几秒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眨了几次眼才让自己缓和适应眼前的白。
又是医疗翼。
哈利慢慢撑着床坐了起来,不过他刚扭头,就发现自己床边坐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点,警惕地看着她。
女人深吸一口气,然后轻声道:“波特……我是来替德拉科对你说声……对不起的。”
“可我不会原谅他的。”哈利咬着牙,气愤道。
“这不重要,”女人垂眸道,“他只拜托我,在你一旦恢复记忆的时候,一定要替他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
哈利有些鼻酸,他别开头,几秒后再次扭头看了回去。
他的眼眶慢慢红了,他苦笑道:“纳西莎夫人,你和马尔福一样,你们都是强盗,你们简直比摄魂怪还要残忍,还要黑暗。它们都至少没有恶劣到抢走别人的记忆,而你们,不仅抢走,还让所有人都瞒着我,把我蒙在鼓里,好让我一辈子都记不起他,忘了他的存在。”
纳西莎说不出话,毕竟哈利说的并没有一句是错的,因为他们确实那么做了。
哈利看着纳西莎的沉默,许久后只能深深叹了口气。他靠到床头,抱着腿看着前方,轻声问道:“失去儿子是一种什么感受?”
她闻声慢慢抬起了头,如实道:“不比你好受。”
“是啊……我想我再怎么和你抱怨什么也是无用的,我能感受你的痛苦,你绝对比我要难受多了,而且你还不能忘掉,只能牢牢记着。”哈利表情淡然道。
纳西莎的感情都深埋心底,不轻易显露出来,哪怕她现在悲伤极了,眼睛却也一点也没红。
“算了……这件事就这么结束吧,我们聚在一起,只会让气氛加倍的凄凉悲伤,”哈利深吸一口气,“纳西莎夫人,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纳西莎就这么看着他背对着自己慢慢躺了下去。
她只能缓缓起身,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但她在拉开门离开前停下了脚步,转身留给了哈利几句话。
“波特,对不起,这声是我想对你说的。”
“还有……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但是德拉科还给你留了几句话……”
“他说……”纳西莎数次张口,却总是说不出来那两句残忍的话。
“他说……”
几秒后,她终于哽咽地开口了,“他说希望你再用一次一忘皆空,把他忘干净点。”
她停在原地许久后,见哈利没反应,只好默默朝外走去,但她在关上门的前一秒,听到了那床上的人发出了沙哑低沉的声音。
“谁敢再对我用一忘皆空抹掉我对他的所有记忆,我就杀了谁。”
“我说到做到。”
21
修养期间,除了庞弗雷夫人给哈利送过药剂,再没人进过医疗翼。
准确的来说,是他们不敢面对哈利。
每个人心中的愧疚使得他们自行远离那里。
庞弗雷夫人其实也不敢去,但她为了带去康复的药剂,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她都不敢直视哈利的眼睛,每次都是放下了药剂,就转身离开了。
好在,哈利没叫住她,也没打算讨伐她。
这一点,她就觉得足够庆幸了。
哈利的课程暂时被推掉了,是庞弗雷夫人嘱咐的,因为她每次进去都能看见哈利那几乎魂不守舍的样子,那副呆坐着的模样。
他还不适合恢复课业,至少现在来说是这样的。
医疗翼十分冷清,除了出事故要处理伤口的学生,里面几乎都只有哈利一人。
许多人来了也会快速处理完离开,他们进去后大气都不敢喘。
赫敏和罗恩更是,他们去过很多次,但也只是在门外远远地看着。
他们两人心中的愧疚是最大的,他们作为他最亲近的朋友,却瞒得最深,最久——这也导致了他们一步都不敢迈近。
庞弗雷夫人给哈利的药剂,他一个没喝。
倒也不是说他警惕,是他怕了,他害怕那药剂里又加了什么,加了那些会让他遗忘的东西。
22
一住就是五天,哈利每天都无精打采,他没有走动的欲望,也没什么吃饭的欲望,这导致他看起来日渐消瘦。
但他的心态逐渐转好了些,他没有再像几天前那样对这所学院的所有人怀有恨意,他慢慢开始试着理解这一切。
但他还是不能认同,只不过,他稍微能理解了点那些人的为难和被迫。
没有人愿意这么做,是的,谁会想这么做呢。
23
今天,医疗翼来了个鲜少能见的“客人”。
“麦格教授……”
哈利扭头看向推门而入的人道。
她落上门,慢慢朝他走去,脸上同样是一副歉疚,“哈利,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当然,”哈利坐直身子,凝视了她几秒后问道,“你也是知情,对吧?”
麦格缓缓道:“是的,我甚至是霍格沃兹第一个知情的。是纳西莎夫人带着复活石来找我的,带着小马尔福先生一同来找我并请求我的。”
“难道你也觉得这是对的吗?”哈利皱眉道,“难道你也认为该欺骗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吗?”
“说实话,我有去猜过你想起来会怎样,果然,和我猜想的没差,”麦格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个行为确实对于你而言很不公平,很过分,甚至显得每个人都尤为自私,不通情达理。确实,这不可否认,因为这所学校的所有人都选择了缄口不言,残忍隐瞒,这是大家统一的默契。”
“但这件事是无解的,我们和你选择站在了不同的思考面上,除了你,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小马尔福先生的请求,也愿意再也不提他,好让你不再回忆起他的离去,徒增悲伤。但你被删去了记忆,还被欺骗——你的愤怒和难过也是极为合理的,这也是每个选择配合的人们该接受的。”
“如果你现在走出医疗翼,一定会听到每个人的一句‘对不起’,包括你眼前的我——”麦格真诚道,“我是组织这件事的第三个人,我也必须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但是哈利,我希望你能不要怨恨他们,他们也只是被迫的参与者,他们其实也承担了巨大的压力,许多人都想着告诉你算了,因为他们也快看不下去你的焦急和询问未果了,但一想着你一旦想起来,会有多么难过悲伤,他们便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知道……”哈利垂眸道。
他其实心里没有多怨恨那些用“善意的谎言”欺骗自己的人,但他就是不能理解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宁愿强撑压力也不愿帮自己,或是说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消化这些事,去保持平和的心态走出去与他们见面。
“可以给我些时间吗?”哈利轻声道,“给我些一个人独处的时间,等我心态平稳了,自然会走出去。”
“好,那我想我就不打扰你了,”麦格站起身,理了理衣袍,“春天来了,外面的花开了,如果你想,很多人都愿意陪你去看看。”
“我们都在等你,等你愿意离开这间屋子。”
24
哈利慢慢开始接受了这一事实,倒不是德拉科已经离去的事实,而是他人隐瞒自己的事实。
他有些释然了,当他试着站在他们的角度,也似乎能试着理解那些人其实也是希望自己能好。
就像麦格说的,春天来了,他该出去看看花了。
但他依旧不能接受德拉科死去的事实,哪怕那是真的,他也想骗骗自己,洗脑自己——洗脑其实他只是离开了霍格沃兹,只是离开了英国而已。
但他却又常常在下一秒清醒,因为自欺欺人真的很蠢。
25
哈利离开医疗翼的那天,霍格沃兹异常安静,他走在走廊却也看不到什么人影。
他还没好奇多久,就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格兰芬多的休息室外。
他慢慢推开门进入,却在看到内部景象后,愣在了原地。
休息室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地上满是一束束扎好的鲜花,每束花里都有一封信。
他眼前是一片花海,是不需要走到室外,也能看到的“春天”。
他不免有些鼻酸,鲜花多到他几乎无法落脚,但他也舍不得踩坏任何一束。
他蹲下身,仔细地拆着每一封信,每封信上都有署名,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每封信的内容都很真诚,也很长。
但这些信都有一句统一的话——「对不起」
哈利花了一下午,看完了所有的内容,心里觉得暖了不少。
至少,他感觉到了被爱着,被关心着的感觉,这是他以前从未拥有过的。
他抻了抻腰站了起来,望着窗外,已经黄昏了。
但那些学生们都去哪了呢……
哈利带着疑惑离开了休息室,到处寻找着那些人,但怎么都找不到,偌大的城堡里,他一个人影都没发现。
但当他走到一楼时,慢慢听到了有些嘈杂的交流声。
那是礼堂里发出的。
他这下终于知道那些人躲哪去了。
他快步走近,用力拉开了门。
一瞬间,所有人都静了,他们紧张地望着站在门边的来人,纷纷抿紧了嘴。
有些人气都不敢喘。
大概所有学生都在这了,因为里面人山人海,几乎是黑压压的一片。
哈利往内走了几步,望着他们。
现场安静到只有哈利的脚步声。
站在最前面的是赫敏和罗恩,他们甚至不敢直视哈利,他们把手背在身后,满脸都是歉意和内疚。
哈利扫视了一圈,叹了口气。
“春天来了,不一起出去看看花吗?”
他释然地笑道。
现场安静了几秒,接着突然爆发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因为他们知道,哈利能说出这样的话,能那样笑,说明他已经不再生他们的气了。
赫敏和罗恩则是第一时刻冲了过去,他们眼含热泪地抱着哈利,嘴里一直念着“对不起”。
哈利则是拍着他们的后背,反过去安慰他们。
霍格沃兹的后门外从未聚集过那么多学生,他们都在晚霞中观赏着“春天”,观赏着这一份美好。
而哈利也终于慢慢笑了,他跟着赫敏罗恩一起,去各处花丛中留步,赏着各种念得出名字和念不出名字的花。
霍格沃兹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欢笑,更多的是,那些学生们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他们终于可以不再违心地隐瞒,承担着压力。
他们也终于可以不再躲着哈利走,只为了不被他问——“你认识德拉科·马尔福吗?”
26
哈利终于恢复了课业,但他平静释然的表面下,压着一些翻涌着的,未浮出水面的感情。
他是释然了那些学生们的隐瞒,释然了这件事,但他释然不了德拉科的离去。
在哈利的万般请求下,厄里斯魔镜再次被搬回了有求必应屋。
那是他心底最后一抹带着美梦的境地了。
他总是隔几天就去一趟有求必应屋,一待就能待上几小时不等。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里面干什么,也没人打算去打扰他。
27
哈利总会在镜中看到德拉科的身影,每个年纪的,每个衣着的。
他想,所以他能看见。
这会让他更难过,却也能让他内心的思念能有落脚之地。
这次镜中的身影,是复活石的虚影,也是让他回忆起来,会感到气愤难过的一个身影。
“我恨你,马尔福,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小人,”哈利红着眼自言自语道,“居然自私到直接抹去我的记忆。”
“你真该死……确实该死!”哈利望着那张脸,视线逐渐失焦,泪水模糊了视线,“可马尔福,你失败了,我记起来了,接下来我一定会记恨你一辈子。你永远成不了我心目中的英雄,你只能是个蠢到极点的自私鬼,强盗,刽子手。”
“而且……我以后再也不会为你流眼泪了,”哈利抹了一下眼睛,吸了吸鼻子,“你这种讨厌鬼才不值得。”
“我本来还觉得喜欢你是件丢脸的事,现在你死了,我就不用再喜欢你了,我要好好想想,下一个该喜欢谁。”
“我可以去喜欢——”
几秒后,哈利的眼眶再次泛红,他攥紧了拳头。
“可你为什么要死啊……我还能去喜欢谁呢……你为什么不等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再死……你等到我喜欢上别人后再死不行吗……”
哈利努力不看那张脸,低下头苦笑了一声,“马尔福,你一定是故意的对吧,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看我感情失败,你一定很高兴吧。”
“我这么惨,你却看不到,很遗憾吧。”
“可我也觉得好遗憾……”
他的眼角再度湿润了,他快速抬起胳膊擦去眼泪,朝镜子走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哈利都没再说话,他就这么靠着镜框,脑袋微微垂着,没有生机。
若远远的看,会以为他睡着了,但他只是太累了,心又累,同时也哭累了。他庆幸没人会来打搅自己,因为他真的很想安静地待会。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困意来袭,才慢慢站了起来。
他扭头又看了眼镜中的金发男孩,然后缓缓垂眸往前迈开步子。
但他没走几步,又转过了身。
“我好想你,好想见你,但我翻遍了整个霍格沃兹,问遍了所有人,却依旧找不到你,你到底偷偷躲哪去了——”
“你大概是不想见我吧,对,你一定只是不想见我。”
这是他那晚离开前,在厄里斯魔镜前最后喃喃自语所留下的话。
28
有了罗恩和赫敏的陪伴,会令哈利觉得稍微能从悲伤中抽离出来会,稍微开心些。
但他们总不可能每分每秒陪着他,他们也会有自己的事。
同样,哈利也没有强行拉着他们让他们陪自己,当然,他也知道这个想法太不成熟了。
而且,他也不可能会那么做。
许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待着,只在两个地方——有求必应屋和寝室。
如果没有好友陪伴,那他会更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他常常在床上发呆,时而会捣鼓些小玩意,时而会看看书,时而会学些魔咒。
但大数时候,他都是在思念中度过的,思念每个人,每个离他而去的人,包括海德薇。
但他最没法不去想起的就是德拉科,因为只要看到院服,只要看到床帐,只要在霍格沃兹里——他就无法不去想他。
黑发男孩低头望着手中的活点地图,看着上面出现,消失的脚印,看着那些名字。
他看了许久,但都看不到自己想看见的名字。
“你是坏了吗?”他趴在床上,侧着脸贴在地图上,“为什么不显示马尔福的名字……”
几秒后,他失望地垂下眸,声音没有波澜。
“哦,对不起,我又忘了,他已经死了。”
29
霍格沃兹内没什么大事,除了几天后就要到来的N.E.W.T.考试。
临考的几天,哈利格外认真,他一步也没踏进过有求必应屋,更没时间暗自神伤。
最终,他成功取得了比预期更好的高分。
那天,学生们看着满意的分数纷纷高兴到停不下来,巴不得拉住一个人就告诉他自己的成绩有多么棒。
不过那三人并没有,因为他们打算去一趟霍格莫德犒劳一下自己。
口袋的金加隆足够,他们根本不担心买不起什么。
当晚,他们三人各自抱着一大袋东西满载而归。
“哈利,现在洗澡的人太多了,我估计你得等会。”
罗恩拿着睡衣,探了点头。
哈利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没关系,那我正好当做饭后散步,出去走走了。”
“你过二十分钟再来,那时候肯定没人了!”
“好,那我二十分钟后回来。”
哈利走出了休息室,他本打算去广场上散散步的,但一路过有求必应屋,他就迈不开步子了。
他有多久没见到德拉科了呢……五天了……
‘哈利,你想去见他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
‘你想的,对吧。’
下一秒,他就得到了答案。
最终,他还是推门进去了。
厄里斯魔镜依旧靠在那,保持着上次他来时的模样。
他扯下布,慢慢闭上了眼睛。
几秒后,等他再睁开时,眼前已经出现了画面。
德拉科正拿着魔杖指着自己。
这又是哪个场景——哦,他想起来了,有求必应屋,厉火到来之前的对峙时刻。
“马尔福,你知道吗?我N.E.W.T.考试拿了高分,”他看着那张脸轻声笑道,“你一定很妒忌吧,一定很羡慕,一定是的。”
“但可惜了,你根本没机会考,因为——”
哈利没能说下去,他把那个单词咽了回去。
“我快毕业了,还有一个月,没几次再能看到你了,”哈利垂眸道,“等我离开,大概就没人会用厄里斯魔镜了。”
“马尔福,你连在这个镜子前的身影都要消失了。”他语气平淡,却十分忧伤。
他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一步,他近距离看着那张脸——他怀念,他思念,他希望那是可以动起来的一张脸。
当忍不住伸手往前时,他心中爱意达到了顶峰。
不过他没能摸到镜面,因为在他触碰上时——
厄里斯魔镜把他吸了进去。
30
他感觉自己在时空隧道中不停的旋转,下降。
直到那份晕眩感消失,他才缓过了神。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飞,正骑在扫帚中。
但根本没时间给他去考虑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低头一看,下面是一片火海。
他猛地抬头望着眼前,望着自己飞行方向的前方,他看到了那前方努力抓着桌边不让自己掉下去的金发男孩——哈利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回到了大战时,回到了有求必应屋,回到了伸手去救德拉科的前一时刻。
那么,这就意味着——历史重演了,他回到了过去,而更妙的是,他还带着所有记忆。
他!他能救德拉科了!——不,不止,还有很多人!
瞬间,他的信心倍增,脸上的激动之情再也掩盖不住。
管它现在是梦是真,他都得让一切重演。
他俯下些身子,压低扫帚,加快了飞行速度。在接近德拉科时,他立马伸出了手。
这次不需要活点地图,他也能在霍格沃兹找到德拉科了。
下一秒,他握到了那只手。
那是温暖的手,是鲜活的生命,是他丢失的所爱。
31
他们飞了出去,一同跌在地上,滚向各处。
哈利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如记忆里一般,德拉科准备逃离。
可这次,哈利拉住了他。
德拉科惊慌地转过身,不解地望着他。
哈利甚至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双眼含泪地望着他。
“波特,你干什么?松开我!”德拉科莫名有些害怕,他不明白哈利这幅表情究竟是想干什么。
哈利终于回过了神,他拽着德拉科严肃地叮嘱着,“马尔福,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一定相信我是存活着的,千万别试图救我,更别试图牺牲自己。乖乖待在你父母的身边,不要离开他们。”
“你在说什么……波特……”德拉科依旧一头雾水。
哈利急切地朝他吼道:“你相信我!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一定要待在你父母身边,什么都别做,都听他们的!”
另一边的赫敏和罗恩皱着眉看着不远处蹲在那的那两人,手中握着魔杖,不解极了。
“哈利,我们该离开了……你和他在聊什么……”
“再给我一分钟!我马上就来找你们!”
“那你快点,哈利,我们就在城堡外等你。”
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朝外跑去,因为现场还有许多他们需要帮助的人。
“马尔福,你到底听进去我的话了吗?”哈利急着问道。
德拉科依旧满脸疑惑,“波特,你讲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想表达什么?”
耳边的爆炸声不停,哈利知道自己不能久留。
时间来不及了,他也没法和德拉科好好坐下来讲清来龙去脉了,但他必须要让他清楚,明了,知道——
“马尔福,我说了这么多,想表达的,想告诉你的就是——”
哈利直接往前一步吻了上去,接着快速退开了唇。
“我爱你,还有,请相信我。”
德拉科显然不可置信到了极点,他直接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
哈利慢慢后退,他一点都不后悔刚才自己那个冲动的吻——因为他早就想那么做了。
“罗恩!我来了!”
他在拐出去时,最后对怔在原地依旧没回过神的德拉科留了几句话。
“马尔福,我向梅林发誓,我真的爱你,很爱很爱你。”
然后,他快步跑了出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喂!波特!你至少解释清楚啊!”
只剩德拉科一人满脸凌乱地留在远处。
“你干什么突然亲我啊!还有说什么爱我!你到底想干嘛!”
不过没有声音回应他,因为哈利早就跑远了。
“他在耍我玩是吧……”德拉科皱着眉,“肯定是,莫名其妙……”
他慢慢站了起来,带着疑惑朝外走去。
32
哈利当然不会只救德拉科一人,他这次的计划是,把所有自己能留下的生命全部拯救回来。
33
他成功救下了弗雷德·韦斯莱。
“哈利!你来的太及时了!”弗雷德缓着气,用力拍着手,“你是会预言吗!怎么会知道他的咒要朝我飞来!”
哈利笑道:“我就是知道,没有为什么。”
弗雷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救命恩人!哈利,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只要你和乔治的把戏坊再次开业时,让我免费挑点礼物就行了,”哈利看着他慢慢退开怀抱,开玩笑道。
“那是当然!”弗雷德笑道,“你随便挑!”
“弗雷德?”
“弗雷德!”
哈利闻声望去,发现乔治正朝他们方向跑近。
太好了,韦斯莱双子终于不必少一个人了。
一想到这,哈利就止不住地高兴,
“你怎么样?”乔治看着弗雷德关心道。
“没事!”弗雷德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看我的救命恩人,哝——哈利要是来晚了一秒,我估计就死定了。”
接着,乔治也用力抱了一下哈利。
“哈利,谢谢!”
不等他回应,他身后就想起了催促的声音。
“哈利!快来!”
是赫敏和罗恩。
他只能草草地抱了一下乔治后,朝后跑去。
“来了!”
同时他对身后道,
“乔治,弗雷德,大战后见!”
34
他救下了莱姆斯·卢平和尼法朵拉·唐克斯。
他们两人的表情和弗雷德没差,也根本料不到格兰芬多三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准时。
不过他们来不及多想,哈利就抱了上去。
“太好了!太好了!”
哈利只是一直那么重复着。
“不过,你们是怎么做到突然就赶到的?”卢平还是好奇。
“这要问哈利,他莫名有些神神叨叨的,就和特里劳妮一样,”罗恩撇了撇嘴,“他就跟会预言一样,太吓人了。”
赫敏瞪了他一眼。
罗恩只好尴尬地把话收了回去,闭上了嘴。
35
当然,他还救下了科林·克里维,还有许许多多在他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所能救下的人。
看着那些鲜活的笑脸,看着那些本该出现在悼念册上的人们再次活了回来——他想,这比杀了伏地魔更让他有成就感多了。
36
但他却怎么都救不了西弗勒斯·斯内普。
“波特……把眼泪拿去……”斯内普流着泪祈求道。
“不……我都知道,”哈利摇了摇头,捂着他的脖颈,难过道,“Always,对吗?”
斯内普怔住了,几秒后,他突然欣慰地笑了,“你也是从厄里斯魔镜里来的吗?”
这下换成哈利愣住了。
“你……你怎么知道?”
“那我想我不必再把眼泪给你了,”斯内普舒了一口气,“在我来之前的另一个时间线里,我没选择帮你,结果却是你死了。但我很快就后悔了。”
“从现在开始,厄里斯魔镜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了。”
斯内普望着那双绿色眼睛,努力微笑道,“但是波特,我重来一次不是为了救你,我只是希望这双眼睛……”
“不要再一次闭上了。”
他最后看了眼哈利,慢慢偏开了头,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没了呼吸。
哈利望着他,再也忍不住眼泪了。他本想把所有人都救下来,可结果偏偏不如他所愿——这是他第二次见证斯内普的死亡了。
“哈利……”
哈利只留给赫敏和罗恩一个微微颤抖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站起来。
他在转身前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朝赫敏和罗恩身边走去。
“走吧,大战还没结束,我们还能救一些人。”哈利努力笑道。
“哈利,你刚才和他说的厄里斯魔镜是什么?”
“没什么……”
“可我真的觉得你有些怪怪的。”
“没有,这是错觉,错觉而已。”
他当然怪啊,毕竟在现在这个时间线里,只有他是知情者,本还有一个的——但刚刚却离去了。
37
一切都在按原先的故事线重演,哈利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去逆转它,便只能顺着来。
他依旧去了禁林,不过这次他没再打开复活石,因为那几个面孔完全会再度刺痛他。
他依旧扔下了它,然后毫不畏惧地朝禁林深处走去。
既然已经知晓一切,那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接下来不过是,被死咒击中,去到国王十字车站,然后苏醒……
他这次甚至都懒得和伏地魔废话,就站在他面前等着那束绿光击来。
他满脸淡然,在那束光冲来时,他也只是默默闭上了眼睛。
一样的痛感,一样的眼前一片花白。
他再次来到了国王十字车站。
他甚至能直接找到接下来邓布利多朝他走来的方向。
果然,没过一会,邓布利多就走近了。
“哈利……”邓布利多走近后,看了他两眼,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你让一切重演了对不对?”
“教授,你——你也——”哈利微微张着嘴。
但邓布利多摇了摇头,“我知道,但我没进去过。”
“因为于我而言,有些事……并不是重演就可以……”邓布利多没说下去,他接着抬起头笑了笑道,“没什么,不过恭喜你,哈利,你一定能拯救许多你爱的人。”
“我想,我也不该留你了,”邓布利多慢慢朝后走去,“你一定来过这,所以我也不必再把那些话再说一遍了。”
看着邓布利多的背影,哈利忍不住问道:“教授,请问,这一切是真实的吗?厄里斯魔镜中的是假象还是真实的,是真正让我回到了过去吗?”
老人停下了脚步,他笑了笑道:“怎么不能是真的呢?哈利,魔法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东西。”
“哦不,还有一样,那就是爱。”
邓布利多在走进白光中最后道。
“你有资格被带进来都是因为你心中有爱,有对那份爱的遗憾。”
“好好想想吧,哈利。”
38
他的意识慢慢回去了,眼前依旧是一片暗黑的树林。
他想自己没记错的话,接下来纳西莎就该到自己身边来听心跳了。
“那男孩……死了吗?”
那是贝拉的声音,有些发抖。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哈利却丝毫不担心。
“他还活着吗?德拉科他还活着吗?”
同样的话,同样的担忧。
哈利轻轻点了点头。
不止如此,他还要让德拉科在下一个抉择时,活下来——这才是他进来的最大的目的。
纳西莎慢慢站了起来,数秒后,哈利听见一声——
“死了。”
39
他被海格抱到了怀里,跟着队伍朝霍格沃兹走去。
他能听见海格的低声哭泣声,他真的很想告诉他自己还活着,但他不能。
40
接下来,他只剩最后一个要救的人了。
也是他最担心和紧张的一次。
因为其实能救下德拉科的并不是哈利,而是德拉科自己,只要他不让历史重演,不再冲来,就足够了。
“Harry Potteris dead!”
伏地魔的声音阔满了整个广场。
哈利躺在海格怀里不免捏着把汗。
因为关键时刻快到了。
现场,哭泣声和大笑声分别从两侧同时响起。
但他还得再等等,等到纳威抽出格兰芬多剑。
“为了我们大家!这一切都还没结束!”
随着纳威的声音响起,随着划破空气的抽剑声响起。
他知道,是时候了。
他在心里倒数着——三、二、一……
他立马滚了下去。
与历史一般,现场立马嘈杂了起来。
不过他只是盯着德拉科的方向看——他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可置信和激动地想下意识迈开步子的动作。
别跑过来,别跑过来,求你了,德拉科……
事实是,德拉科那刻在脑海里不停回想着哈利对他的叮嘱。
他最终只能选择攥紧了拳头,强忍着退了回去。
太好了——只要德拉科没有跑来就算成功救了他!
哈利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霹雳爆炸!”
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时,哈利立马从脚边随便捡起了一个魔杖,对纳吉尼方向施去了咒,同时大步朝一侧的走廊跑去。
一瞬间,欢呼声此起彼伏。
依旧是一缕缕黑烟逃散,伏地魔慌了神。
他对着哈利逃离的方向疯狂地甩着咒——但好在,一个都没中。
“德拉科,走,我们该回去了。”
纳西莎拉着德拉科转身往后走,想带他远离这场战争。
不过,德拉科拿开了她的手。
“妈妈……我想我还不能走……”德拉科咽了咽口水,看着哈利消失的方向,“我要留下来,我还有话想和波特说。”
“波特……”纳西莎皱了皱眉,“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他扭头看着霍格沃兹城堡的保护罩快要合起来了,立马往后退着,朝那方向迈开步子。
他在跑开前最后留给了纳西莎几句话。
“我要去帮他们,我要帮波特,妈妈,给我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给我一个不再做坏人的机会——我是霍格沃兹的一份子,更是斯莱特林的学生。”
卢修斯见状想冲过去把他拉回来,但纳西莎拽住了他。
“给他一次机会,”纳西莎虽担忧不舍,但却没阻止他,“他该长大了。”
41
这次哈利拉着伏地魔一同跳下悬崖前,不再是视死如归,而是满脸的得意。
伏地魔似乎有些不解他那副表情的含义。
在跳下的前一秒,他留下的话变了。
不再是——“我们怎么开始就怎么结束吧。”
而是——
“你死定了。”
哈利的放话,反而让伏地魔有些慌了神。
不过没等他反应过来,哈利就拽着他往悬崖下倒去。
42
哈利早有准备,他在滚到地上后,立马朝魔杖爬去。
不过,伏地魔也没比他晚多少。
他本快了一秒,但由于手中的魔杖不顺手,依旧没能抢占先机。
不过不重要,因为他知道不久后,纳威就会消灭最后一个魂器。
光束对峙了十几秒后,一切按照原样发展——它突然断开了,伏地魔依旧是一脸惊恐。
“我说过,你死定了。”
哈利立马把杖尖再次对准前方,不过这次伏地魔的反应明显没有经历过一遍的哈利反应快。
他几乎刚举起魔杖,杖尖刚亮,就直接被那束红光给击中了。
接骨木魔杖在下一秒脱手,朝哈利飞去。
他望着那灰飞烟灭的景象,同时接住了飞来的魔杖。
终于尘埃落定了,这重演一遍的大战,也总算结束了。
43
德拉科刚帮忙击退一个食死徒,身后就响起了激烈的欢呼声。
他慢慢转过身,发现所有人都激动地跳了起来。
“哈利·波特胜利了!”是科林的声音,他喊得最响亮,“他太棒了!他是所有人的救世主!”
当他再扭回头时,那食死徒就立马化为黑烟消失在了原处。
他缓缓放下魔杖,挤着人群朝外走去。
德拉科看着那广场的背影——哈利好像在找什么,他四处张望着,却也没动身。
不过管他找什么,德拉科都得就有求必应屋外的事找他讨个说法。
他沿着台阶往下走,朝哈利的方向走去。
不过没人注意他,因为其他人都在和身边的朋友庆祝。
“德拉科,你去哪?”
终于有个人发现他了。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布雷斯道:“我有事要找波特聊。”
布雷斯点了点头。
“结束了聚聚,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德拉科对他微笑道:“好。”
44
他加快了下楼的步伐,很快,他就跑到了一层。
可当他朝哈利的方向走去时,那个黑发男孩突然转过了身,在看到他后直接朝他坚定地走了过去。
什么情况……难道刚才哈利一直找的是自己吗……
德拉科大胆猜测着。
哈利一开始是大步走,最后直接小跑着朝德拉科奔去。
“波特,我就是来问问你,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亲——”
德拉科的话没问完,哈利就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不对……他印象里的哈利不是这样的……怎么会……
“波特……你……”
德拉科的手僵在空中,根本不敢抱回去。
“马尔福,你喜欢我。”
这是肯定句,也是哈利直接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但显然,哈利的话,会令德拉科瞬间紧张到后背出汗。
“你——你在说什么!波特!你在白日做梦吧!”德拉科结结巴巴,慌张到连不成句,“我——我怎么可能会——”
“你就是喜欢我,但你从不敢告诉我,对吧。”
“胡——胡说!不……我……”
“其实我也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哈利退开怀抱望着他,毫不介意地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哈利的一系列大胆直接的话,让德拉科连连惊到说不出话。
若是说眼前的人是喝了复方汤剂的假哈利,他都信。因为他记忆里的波特,从不可能会对他露出那样的笑容,也不会这么主动……
但事实是——他眼前的人,就是那刚胜利的救世主,是那脸上还留有血迹和污泥的哈利·波特。
可如果真的是他本人,那他也太夸张反常了,德拉科想。
“你还不承认吗?”哈利挑了挑眉道,“你非要在爱这件事上继续做胆小鬼吗?”
“我……”德拉科咽了咽口水,“什么……承认什么……”
哈利直言不讳道:“马尔福,你只要承认你也喜欢我,我就马上做你男朋友。”
都说格兰芬多的特性是勇敢……但勇敢到这份上……
德拉科闻声后就差直接瞳孔地震了,他倒吸了一口气。
他甚至觉得哈利在和他恶作剧……否则他们的关系怎么会一下子就从死对头跃到……恋人了呢!
德拉科依旧回不过神。
不过他们身边慢慢走近了两个人。
“哈利,麦格教授在找你——”赫敏看向哈利,又扭头看向与哈利站得极近的金发男孩,嫌弃道,“马尔福?呵,我知道大战后所有人都想和哈利打好关系,但……你就算了吧,你能不能别烦他。”
“什么?!格兰杰,是他拉着我的!”德拉科气愤地吼道,“是他说喜欢我,要做我男朋友的!”
赫敏听完没有任何吃惊,只有一个无语的白眼。
“马尔福,要论胡扯没人比得过你,编出这种下三滥的话,真够小人的!”
“我没有!”德拉科气极了。
哈利在一旁耸了耸肩,附和道:“赫敏,他说的对,我确实在问他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
“听到了吧!”德拉科哼了一声。仗着哈利,他有理多了。
赫敏怔了几秒,皱眉道:“哈利……你……你不会是被他施了夺魂咒了吧?”
“没有,我很清醒。”哈利摇了摇头。
“那你是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的……”赫敏干笑道,“哦——我知道了!大战后胜利的恶作剧是吧?为了活跃气氛?”
“一定是这样!”赫敏扭头看着罗恩,和他同时尴尬地笑着,“哈利,你真是太幽默了。”
“不是,我是认真的。”哈利看了眼德拉科,撇了撇嘴,“只是马尔福这个胆小鬼犹犹豫豫,这不敢承认那不敢说的。我都表白了好几次了,他一个答复也不给我。”
哈利似乎没觉得这些话有什么,放在原来的时间线上也非常合理,但如今显然没人能接受得了这么突如其来的话和没有任何理由堆砌的表白。
不止德拉科,赫敏和罗恩也僵在了原地,嘴张的根本合不拢。
“罗恩,快看看,哈利是不是伤到脑袋了。”赫敏连连后退,捂住眼睛背过身,根本不敢相信。
罗恩急忙使眼色道:“哈利,有些玩笑我们得适可而止,开得大了就……就不好玩了。”
“玩笑?你们觉得我哪句话像玩笑吗?”
重来一次的哈利反而更勇敢直率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和自己失而复得的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终于明白了,人就活一次,什么事都得大胆地去做,去试一试,去说出来。
“我确实喜欢他。”
哈利看了眼德拉科,满脸认真道:“我之前都已经亲过他了。”
此话一出——德拉科直接没忍住咳了出声,罗恩差点没站稳,赫敏则越发觉得是自己的脑袋出问题了才对。
哈利站在之中尴尬极了,德拉科到现在为止一句话也不说。
他急忙拽了他一下催促着,“烦死了,马尔福,你能不能快点给我个答案啊,喜欢还是不喜欢——哦,这个毋庸置疑,你肯定是喜欢我的。”
“我——!”德拉科瞪大了眼睛。
但哈利直接打断了他,直接大胆地问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德拉科还没回答,赫敏就立马转过了身,她指着德拉科警告道:“马尔福,拒绝他!不行!我不同意!”
罗恩也第一次对德拉科发出如此祈求的眼神,“马尔福,算我欠你的,一定别做他男朋友,放过他好吗?”
好奇怪……为什么画面突然变成了他们请求德拉科拒绝自己好友的表白……哈利想不明白,他皱着眉。
德拉科转了转眼珠,心里慢慢打起了算盘。
过了几秒后,他突然把哈利揽到自己怀里嘚瑟道:“我绝对不会如你们所愿,我偏偏要和他在一起,最好能难受死你们!”
“胆小鬼的春天来咯。”哈利瞥了他一眼小声吐槽着,嘴角的笑意却根本藏不住。
赫敏脸色瞬间变了,她看向哈利。
“哈利?你呢?你别告诉我——”
“对不起,我坚持自我,所以拜托你们只能先忍一忍了。”哈利吐了吐舌头。
赫敏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然后瞪了眼前那两个举止亲密的男孩们各一眼。
“罗恩,走!”
“去哪?”
“去哪都行!”
“不管哈利了吗?”
“他不都有男朋友了吗!重色轻友的家伙!我忍不了马尔福,怎么会是马尔福啊!哈利他脑袋一定是被妖怪书夹了!我现在得考虑要不要和哈利绝交了,真是的!”
“啊?敏,这可得三思而后行啊!”
德拉科扭头看向他,“你看,你失去朋友了吧?不后悔?”
“他们就是开玩笑的,我了解他们。”哈利看着那两个背影,轻声笑道。
德拉科慢慢松开了揽住哈利的手,看着他认真地问道:“不过,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一个突然变成这样,和我表白的理由吗?”
哈利深吸一口气后问道:“那你先回答我,当时我在海格怀里,滚下来的那刻,你其实是不是想跑过来把魔杖扔给我?”
“你……你怎么知道……”德拉科惊讶道。
“幸亏你没有,否则我就要再见证第二次……”哈利没能说下去,他摇了摇头,挤出微笑道,“我觉得那时在有求必应屋外,我确实该说那些话,否则你一定不会听我的话,选择忍住不上前,待在你父母身边。”
“可哪怕发生了,那也只是一个扔魔杖,会让你这么感动吗?”
“不会,我会觉得你很蠢,所以才不希望你那么做。”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喜欢我的原因是什么……还有你一堆像是预言的话也让我觉得一头雾水。”德拉科思索着。
“后面的我没法和你解释,但是前面的问题我能回答你。”
哈利望着那双亮着光的灰色眼眸,根本不想移开眼神。
“绝不是因为那个你想做的举动,而是因为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很早很早以前。”
“只是你不知道……其实,连以前的我也不知道。”
闻声后的德拉科小小地得意了一下,他没忍住挑了挑眉。
虽然不知道哈利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讨人喜欢,但他此刻心底已经乐开了花。
如果有头小鹿正在心里撞,它大概早就晕了。
他觉得今天一定是他的幸运日!
不!是超级幸运日!
德拉科努力压下不停上扬的嘴角,清了清嗓子道:“可说真的,波特,如果我真成功扔了魔杖的话,是不是就能算是帮了救世主的英雄?”
哈利停下脚步,看着德拉科,拉着他的手认真道:“马尔福,比起试图做英雄,你还不如做一个自私的胆小鬼。”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这样的你。”
“谁会喜欢自私的胆小鬼啊!”德拉科不满道。
哈利摇了摇头,垂眸道:“你不懂……我喜欢,我就是喜欢……”
“我就是最喜欢胆小鬼马尔福了,”哈利忍不住往旁边靠去,亲了一下他,“从没这么喜欢过。”
END——
请相信,厄里斯魔镜会帮每个因为爱而导致心中有遗憾的人,回到过去,让他们有机会能拯救所爱之人,所后悔的事。
在未知的无数个平行时空里,其实有着各种美满的结局。
你所爱的,你所期待的,厄里斯魔镜都会偷偷帮你实现。
【德哈情人节24H 12:00】Godforsaken
*大概是探监文学(吧
00
“姓名。”
“德拉科·马尔福。”
“从今天起,你是0786。”
01
德拉科醒来时以为自己还在霍格沃茨。空气里充满雨后苔藓的味道,像地窖特有的潮湿。遥远的水声听起来沉而闷,像一口被狂风击溃的旧钟。刺眼的白光强迫他撑开眼皮:一只蜘蛛倒吊在空中。他盯着它,冷不丁吹了口气。直到它停止发抖似的摇摆、消失在天花板的缝隙中,他才想起他已经离开学校很久了。
禁闭室不算宽敞,除却中央固定在地面的石头桌椅,只有墙上凿出的一扇通风口大小的铁窗。德拉科抵住栏杆向下看,比刀片锋利的冷风擦刮过脸颊。这不是混淆魔法制造的幻象:窗外一片铅灰,沉甸甸...
*大概是探监文学(吧
00
“姓名。”
“德拉科·马尔福。”
“从今天起,你是0786。”
01
德拉科醒来时以为自己还在霍格沃茨。空气里充满雨后苔藓的味道,像地窖特有的潮湿。遥远的水声听起来沉而闷,像一口被狂风击溃的旧钟。刺眼的白光强迫他撑开眼皮:一只蜘蛛倒吊在空中。他盯着它,冷不丁吹了口气。直到它停止发抖似的摇摆、消失在天花板的缝隙中,他才想起他已经离开学校很久了。
禁闭室不算宽敞,除却中央固定在地面的石头桌椅,只有墙上凿出的一扇通风口大小的铁窗。德拉科抵住栏杆向下看,比刀片锋利的冷风擦刮过脸颊。这不是混淆魔法制造的幻象:窗外一片铅灰,沉甸甸的积雨云压低天际线,下方是深绿色的海面。他回到桌前坐下,高度带来的眩晕开始发作。这很不应该,他曾想过成为职业魁地奇球员,也确实飞得不算差,而他亲爱的老爹对此嗤之以鼻。老马尔福应该庆幸没答应让他去俱乐部试水,毕竟在阿兹卡班的他某种意义上也算子承父业。
坦白说,阿兹卡班没那么糟。起码卢修斯出狱后还有力气以一周一次的频率往他的炼金工坊发吼叫信——阴阳怪气的斥责把他养的蒲绒绒都吓得躲进坩埚——德拉科自认继承了这项强悍的家族特质。入住阿兹卡班的三周,在花半天思考逃脱牢狱之灾的计划未果后,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琢磨一件事:哈利·波特终于下定决心要摆脱他了。否则波特为什么还没把他可敬的救世屁股挪到北海来,给倒霉的德拉科一点温暖。
“和你厮混就是对我的品格完全的毁灭,允许你一直横亘在野心和我之间,是彻底的羞愧和耻辱(注1)……”
德拉科抓过羽毛笔,刚写了两行笔尖就拒绝吐出墨水。潦草的字迹逐渐消退,纸张恢复洁白。他叹出一口长气,老实默写起《阿兹卡班行为准则》,放弃与这项无聊透顶的禁闭惩罚抗争,试图将哈利·波特驱逐出脑海。他尽力不去想自己沦落至此是否有波特的推波助澜。但事实是,正直敬业的傲罗从未承诺过会为他徇私,他也没把对方语带威胁的警告当回事。波特只要提交哪怕一条关于他的记忆——尽管每条记忆都无可避免地会曝光他们上不了台面的关系——就足以让威森加摩一锤定音,把他变成一道终日徘徊在北海上空的幽灵。也许黄金男孩的好名声会因此受损,这依然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甚至,德拉科邪恶地揣测,连这种风险都不会有。昔日的邓布利多军早就全面入侵魔法部,金斯莱·沙克尔已经被买通,整个法律执行司都是黄金三人组的囊中之物。赫敏·格兰杰绝对能想出158条理由解释波特一时的鬼迷心窍。倒霉的德拉科毫无胜算,一丁点也没有。
他不是没有期待过。在阿兹卡班的第一晚,如果波特立刻解释,他可以既往不咎;在阿兹卡班的第一周,如果波特写信请求宽恕,他也不是不能考虑接受;在阿兹卡班的第十九天,他希望波特最好永远别出现,否则他会确保他的余生都被鬼魂纠缠。而今天,德拉科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戳出一团墨——惩罚这个单词刚写完首字母就变成了波特——如果哈利·波特来见他,他可以原谅一切,所有。
阿兹卡班没那么糟,真的。除了夜晚冷得像有一群摄魂怪在塔顶开篝火晚会。德拉科不得不承认波特过于格兰芬多的体温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因为他没有守护神能驱散这里恒久的寒意。
一缕银色的雾气从门缝中钻进来,亲昵地缠绕在德拉科的指尖。他松开羽毛笔,任由牡鹿用角顶住掌心。久违的声音在禁闭室内响起。
02
凌晨两点的翻倒巷比哈利想象中热闹许多,不少白天大门紧闭的商铺此时都拉开一条散发幽光的门缝。又或许他从未真正认识过这条臭名昭著的暗巷,尽管他时常光顾马尔福开在巷尾的炼金工作坊。现下工作坊被傲罗办公室查封,他不能冒险直接幻影显形。如果搜证队仍在现场,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德拉科·马尔福设下的多重反制咒语对他无效。
马尔福的炼金工坊藏在马库斯·斯卡刺青工作室楼上的阁楼里,外面没有挂招牌。哈利喜欢躺在阁楼窗边的吊床上假寐。只要听见楼下的机械运作声和粗鲁咒骂声,就会奇异地放松下来。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马尔福昼伏夜出,他日夜颠倒。一个月里总有几天下午,他们会三四点的日光里纠缠成一颗被格林迪沃绑架的海星,把床垫弄得一塌糊涂,那样哈利就会睡得非常好。
刺青店的老板马库斯·斯卡是个聋子,这倒给他的工作带来不少便利。魔法文身是个精细活儿,考虑到麻瓜们的墨针无法轻易在巫师的皮肤上留痕,各种改良过的切割魔咒就派上了用场,而客人们凄厉的惨叫无法影响斯卡分毫。哈利对魔法刺青敬谢不敏,好像额头的闪电和手背的“我不能撒谎”还不够招摇似的;马尔福倒跃跃欲试,理由是黑魔标记毫无美感,既然洗不掉那就用其他图案覆盖。哈利嘲笑他自作自受,马尔福讽刺他咎由自取。他们始终认为对方活该,又一寸寸吻过彼此身上丑陋的疤痕。
月光透过天窗洒下来,照亮阁楼中漂浮的灰尘。哈利小心翼翼绕过地上的器皿碎片来到工作台前,点亮杖尖,打算重新搜寻证据。他摘下眼镜按了按发痛的眼眶,抽出桌下的储物格翻找,希望搜证队没有收走德拉科的魔药储存:他确实能搞到不错的明目药水。刚拧开试剂瓶,哈利就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
“原形立现。”
荧蓝的光像海浪一般向四周扩散开来,魔力覆盖了整间阁楼,隐藏在窗台边的坩埚架逐渐显形,散落在床垫和沙发上的报纸也褪去伪装,变成翻倒巷二手交易市场的宣传画报。空气仿佛凝结成实体,搅得坩埚不停翻动。哈利捏紧魔杖,犹豫地念了个飞来咒,隐形的空气团便从房间一头飞入他面前的坩埚,撞掉旁边的眼镜。但哈利无暇顾及,飞快从一堆瓶瓶罐罐中翻出显形药水浇进坩埚,一团湿漉漉的蓝色绒毛瑟缩在锅底。
哈利认出这颗与众不同的蒲绒绒,“梅蒂斯。”
与木卫十六同名的小东西朝哈利伸出细长的粉色舌头,上面挂着一把金钥匙。正因为肚子里有这把钥匙,梅蒂斯才能一起被召唤过来。哈利刚才念的是,“德拉科·马尔福的金库钥匙飞来。”
他们从没好好谈过这个。哈利用清洁咒清理掉钥匙上的粘液,露出钥匙柄上阳刻的罗马数字23。这显然是德拉科的私人金库钥匙,不用调查也知道马尔福家族金库应该当同波特和布莱克家族一样,排在六七百号之后。古灵阁五十号之前的金库更像可租用的保险柜(注2),任何人支付一笔费用后都能使用它们。哈利就没见德拉科将钥匙拿下来过。
“我以为你会选择更考究的饰品,毕竟你总是标榜自己品味一流。”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下午。哈利躺在床垫上,任由午后阳光将疲软的身体晒得更松弛。他支起半张脸看向德拉科,脑袋突然被一种难以言明的冲动占据。他对那把钥匙有很多猜想,且十分确信他的预感正确。战后老马尔福没能完全逃脱审判,在阿兹卡班待了三年。家主责任自然落到年轻的独子身上,他必须在魔法部眼皮底下处理掉庄园私藏的黑魔法器具,免得再落下把柄。哈利再次遇见马尔福时,对方已经在翻倒巷混得如鱼得水。
“什么?”德拉科敷衍地应声,靠坐在窗棂上,借着日光仔细翻阅《预言家日报》的广告。他只穿了一条洗得发白的麻瓜牛仔裤,苍白身体上的刺青和疤痕一览无余,金库钥匙被缩小成挂坠挂在胸前。德拉科最后还是没能覆盖黑魔标记,因为斯卡讨厌麻烦,他要是做成这笔生意,工作室的门得被前食死徒踏破。于是德拉科在标记中央加了一根山楂木魔杖,让它穿过骷髅和蛇头。
“你的项链,”哈利顿了顿,“没什么。”
德拉科折起报纸,虚眯起眼睛盯着他。哈利耸了耸肩,目光流连于对方肩膀上抽象神秘的炼金阵,线条精准而流畅,想必是马库斯·斯卡的手笔。哈利仰头躺回床垫,天窗上的光斑,“说起来,我还没把魔杖还给你,忘了。”
“波特。”德拉科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他揉皱报纸扔到一边,跨步踩上床垫,粗鲁地拖住哈利的小腿将人扯到身下,钥匙挂坠砸上哈利的下巴。
哈利甩了甩脑袋,将金库钥匙揣进口袋。这把马尔福贴身的金库钥匙没有被列入证物,说明傲罗没有找到。这就有点讽刺了,哈利轻笑两声,如果他没跟马尔福厮混,恐怕永远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而暧昧关系最不需要的就是真相。他走下阁楼,推开马库斯·斯卡的刺青工作室。
03
审讯室位于阿兹卡班南塔的地下二层,从塔顶的禁闭室走下来要绕过数不清的旋转楼梯。这就有些磨人了,德拉科打了个呵欠,“就算是地狱也该走到了。”
领路的轮值傲罗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打个商量,带我随从显形怎么样?”
大概是刚从训练营里出来的新人,棕发傲罗花了点功夫才压下面上的愤怒和厌恶:“阿兹卡班不能幻影移形。”
他当然是明知故问,德拉科扬扬眉毛,“是波特要见我吗?至少可以告诉我这个吧,还是在阿兹卡班守门也得立赤胆忠心咒。”
“你以为你是谁——”年轻的傲罗面色涨红,却碍于身份无法宣泄情绪,“无可奉告。”
“看来救世军政府真是不得了,连傲罗素质都这样高了,”德拉科虚眯起眼睛,半张脸隐藏在塔楼幽深的阴影里,“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每周都要评选道德模范,把助人为乐事迹贴在魔法部一楼大厅的公告板上,接受救世之星的褒奖。需要我给法律执行司写封感谢信吗?表扬你的人道主义精神,让卑微的阿兹卡班囚也感到宾至如归?”
“闭嘴!”傲罗忍无可忍,“波特先生怎么会为你这种人辩护?”
轻而易举。德拉科在心中笑出声。波特的牡鹿守护神只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小心神秘事务司”就消散在空中,只字不提他的行踪,甚至连诘问都没有。这让德拉科很不高兴。在他的想象中,波特应该大发雷霆,骂他是个下流的骗子,无耻的小偷,用甜言蜜语骗取信任,接近他只为弄到魔法部的内部消息,而不是不闻不问,好像他早就看穿他的把戏,沉默等待摊牌时刻的到来。临行前的送别就是波特的完美谢幕。德拉科承认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他没办法忍受波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我是哪种人?你该去问哈利·波特。”德拉科故意拉长语调,摆出学生时代的跋扈来,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做过了,“我可是他亲手送上威森加摩的,你确定他在为我辩护?”
轮值傲罗似是认为德拉科被关疯了,转过头不再搭理他。
德拉科耸耸肩,不紧不慢地跟上。对方甚至没有用荧光闪烁,而是紧握魔杖,保持随时能出手的决斗姿态,好像他戴着镣铐也有本事越狱似的。深红色的傲罗制服在塔楼昏暗的烛火下呈现出一种发霉的暗色,肩章和臂钏上没有任何花纹。也许跟头衔有关,波特的配饰显然更复杂,而他胸前的勋章更是多得让人怀疑整个不列颠只有救世之星在工作,德拉科漫不经心地想。有些可惜,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全副武装的傲罗波特还是在法律执行司。
“你的临时听证会马上开始,”波特推开拘留室的门,走到德拉科面前抽出魔杖,一道金丝从杖尖冒出来缠住手腕,“在十号法庭,我带你过去。”
那时德拉科已经被关了一整晚,突如其来的红色像火一样,烧得他睁不开眼。
“如果你不想找麻烦,”波特收起魔杖,依旧垂着目光,“就保持沉默。”
魔法部电梯只到地下九层,两人从电梯出来后,得步行一层楼才能到达位于十层的十号法庭。这一路上几乎没碰到什么人,只有一位维修保养部员工走进电梯打算进行清理工作,又在看清傲罗制服后又匆匆合上了门。德拉科斜靠在电梯墙壁上。他比波特高一些,垂眼就能看清对方肩章上的刺绣。这很不寻常,他想,就好像波特特意支开所有人,只为在上庭前跟他交代什么秘密一样,但最后波特什么也没有说。
十楼安静得诡异,两种脚步声在走廊里交错、回荡。德拉科着迷地看着眼前笔挺的背影。这是在他在翻倒巷的阁楼里见不到的波特。那个波特像青少年,穿喜鹊队套头衫和旧牛仔裤,永远顶着一头乱发,和梅蒂斯一起扎进被褥的时候让人分不哪个才是真的蒲绒绒,是属于他的、乱七八糟的波特。
离法庭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波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拨开德拉科的衬衫衣领,被皮革包裹的手指按住他喉结左下方的皮肤摩挲。德拉科疑惑地扬起一边眉毛,只得到沉默作为回答。
现在想来,波特那时候应该就预料到了审判结果:德拉科·马尔福非去一趟阿兹卡班不可。
德拉科按吩咐停在南塔地牢的入口,实习傲罗在跟楼层守卫确认信息。他费劲抬起手,摸过喉结下方的皮肤,那里有一道结痂的长疤。在他启程前往北海服刑前,带来威森加摩裁决的哈利·波特亲手留下了这个伤口。法律执行司最出色的傲罗对魔力的掌控娴熟到可怕,那道切割咒恰到好处地切开皮肤,又精准避开了所有要害。阿兹卡班没人能做到这点,每次执勤傲罗试图按规矩在他脖子上打下囚犯编号,都因伤口裂开而作罢——没人想搞出人命。
地牢铁门自动向外敞开,透出昏黄的光,德拉科在傲罗的指引下踏入审讯室,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中央。
04
“西奥多。”德拉科坐上审讯椅,两道粗重的铁链立即从地面弹出,将他的双手锁在扶手上。
面容消瘦、目光阴沉的黑发男人摘下兜帽,声音沙哑,“德拉科,好久不见。”
“魔法部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德拉科挑眉道,“连你都学会了寒暄。”
西奥多·诺特不置可否。他后撤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昔日同窗,“神秘事务司可以为你提供假释担保。”
德拉科收起故作姿态的戏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你们的条件。”
“时间转换器的设计图纸,”西奥多语速极快,含混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既然你试图修复原型机,想必已经有足够的理论把握。我知道只凭你的本事做不到。”
“我以前能忍受你的自视甚高,是因为你确实有点天赋,”假笑爬上德拉科的嘴角,“但现在不是六年级了,诺特。在神秘事务司都是边缘人物的你威胁不了我。”
“沦为阶下囚的德拉科·马尔福又有什么挑剔的筹码,”诺特并不恼怒,“因为他有哈利·波特的庇护吗?”
“波特波特波特,萨拉查啊,魔法部真是地狱,”德拉科靠上椅背,“波特是你们的上帝吗?一刻不讨论他灵魂就无法升上天堂?”
诺特没有反驳。他沉默地打量德拉科,片刻后开口,“我代表时间厅同你做交易。交出设计图纸,时间厅的首席缄默人将向威森加摩提出动议,以研究名义保释你。神秘事务司独立于魔法部之外,部长本人也无法干预。”
“只有保释?”德拉科撇撇嘴,神色轻蔑,“不太划算啊。那岂不是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把我丢回阿兹卡班?这个提议很没有吸引力。”
“总好过在这里待上五年,”诺特的嘴唇抿成一条折线,扭曲的神色中透出一股狂热,“而且转换器的制作确实需要借助马尔福家的资源,你可以以顾问的身份参与研究。”
德拉科偏过头,做出思忖的模样,“但我有个更好的方法。”
“我可以去求哈利·波特,”德拉科笑得不怀好意,“只要我姿态放得够低,装得足够可怜,他会想办法放我走的。”
诺特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胡话?”
“因为圣人波特愿意救赎每个无可救药的灵魂,”德拉科压低声音,“因为我与他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缄默人黑色制服长袍的银线刺绣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模糊成一片白光,只能勉强看清领口神秘事务司的缩写D.M.两个字母。
“右手。”德拉科打破沉默,“你一紧张右手手指就会绞在一起,站立的时候重心放在左腿。你的气息不规律,会下意识憋很长的一口气,再短促地呼吸。”
“最重要的是,哈利,”德拉科突然笑了,“诺特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会因为我跟波特搞在一起而惊讶的人,他四年级就说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如果隐形衣都不能骗过你,”服帖的黑发变得蓬松,瘦削的脸颊逐渐饱满,深色眼珠褪去晦暗的阴影,变成一种剔透的绿,“我猜复方汤剂也不能。”
05
“黑色也很适合你。”德拉科一瞬不瞬地盯着哈利,对方正用魔杖调整扶手上的铁链,“诺特知道你偷袭他吗?”
“为什么不能是跨部门联合办案?”哈利踢了踢德拉科的小腿,右边膝盖搭在对方挪出的审讯椅空间上当着力点,用手去拉难缠的铁链,“你对魔法部的办事风格有很大偏见。”
“那你就不会假扮成缄默人来试探我了。”德拉科转动两下右手腕——铁链有松动的迹象。
哈利拿着魔杖专注地对付铁链,沉默许久后才开口,“你没有让我信任的理由。”
“我知道你搞的小动作,”哈利瞥了他一眼,“打着炼金的幌子,做黑魔法器具的二手买卖。”
“先查封博金-博克再来审问我怎么样?”德拉科放松地靠上椅背,“他店里的秘密可比我这个做小本买卖的多。”
哈利冷笑一声,拍过德拉科放在他大腿上的手,“这算出卖生意伙伴?”
“这叫铲除竞争对手。”德拉科故作无辜地耸耸肩,“傲罗办公室准备什么时候起诉我?”
哈利的动作顿了顿,刚解开一圈的铁链又缠回扶手,“黑魔法器具交易的事现在归魔法禁滥办管,罗巴兹上个月跟他们的办公室主任霍普柯克大吵了一架。原因是对方跑到司长面前指责傲罗指挥部‘手伸太长’。”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傲罗巡查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来我的工作坊乱翻了。”德拉科用手指刮过哈利的手背。
“但我不会放过你的,”哈利学德拉科扯出一个假笑,“你最好小心点。”
“等我从阿兹卡班出去,”德拉科信誓旦旦,“保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说到这个,”哈利放弃与审讯椅纠缠,粗暴地用魔咒切开铁链,“你的阿兹卡班之旅正式生效了。威森加摩关闭了你的案子,不接受任何二次上诉,这恰好证实了我的猜想:有人想让你在监狱腐烂。”
“看来救世之星也不是万能的,“德拉科语气诚恳,表情玩味,“我是真心实意期待你从天而降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
“我的扫帚也不是每次都刚好有空位。”哈利眯了眯眼睛,另一边膝盖也架上审讯椅,整个人跨跪在德拉科大腿上方,“你得自己努力。”
“如果我现在投诚,法律执行司会网开一面吗?”德拉科扶住哈利的腿,帮他保持平衡。
“看你表现,考虑到你的信用历史极其糟糕。”哈利的手指抚过德拉科脖颈处的疤痕,“不过你有句话没说错,你的左脸确实比较上镜。”
哈利左手撑住德拉科的肩膀,右手抽出腰间的山楂木魔杖抵在伤口处,杖尖一点点挑开新结的痂。似是感到前任主人的魔力,原本稳定的杖身突然抖动起来,刚写下的数字7被迫划出一道长痕。
“继续。”德拉科偏过头露出整片皮肤,握住哈利拿魔杖的手,稳定魔杖的暴动。
“斯卡说这种刺青墨水可以直接用祛痕魔药清洗。”哈利专心致志地用魔杖写下德拉科的囚犯编号。
“卢修斯会感到欣慰的,”感到山楂木魔杖不再抗争,德拉科松开桎梏,轻捏住哈利的手腕,用食指挑开衬衫袖扣,“他可花了不少功夫才洗掉这串数字。”
“你这样说我就有点后悔了。”哈利收起魔杖,将白鲜倒在伤口处。
“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在意我的形象。”德拉科动了动脖子,任由哈利将手抽走,从审判椅上下来,站到一旁整理制服长袍。
“这是你为数不多的可取之处。”哈利狡黠地冲他眨了一下眼睛,拧开装有复方汤剂的药瓶。
06
哈利再次前往北海时,刊登有德拉科·马尔福入狱报道的《预言家晚报》已经发行了好几天。这则短讯被安排在温布恩黄蜂队追球手禁赛公告和对角巷节日促销广告中间,而魔法用品走私的新闻听起来不如娱乐版面的三流吸血鬼小说有噱头。新闻末尾配了两张马尔福的入案照片,眼睛被额发挡去大半,看不清表情,只有脖子左侧的编号0786被拍得一清二楚。
“照片拍得不错。”哈利折起《预言家晚报》,一张不信服的脸出现在眼前。
“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容光焕发,”德拉科的双手被镣铐锁住,只得靠在牢房栏杆上节省力气,“我能表现得更好。”
哈利侧过头,只见巡逻的执勤傲罗正敬职敬责地举着闪烁的魔杖,时不时朝地牢尽头张望。他小幅度挥动魔杖,丢下一个闭耳塞听。
“我去过你的古灵阁金库了。”哈利压低声音,“不得不说,叹为观止。”
德拉科的表情介于得意和恼怒,“所以?”
“放心,你的东西暂时安全。”哈利露出一个极小的笑容,“但我无法保证它们还能安全多久。”
“魔法部的腐败也另我叹为观止,”德拉科嗤笑两声,“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上次我前脚刚离开阿兹卡班,傲罗指挥部就收到了神秘事务司的权限申请,”哈利顿了顿,“要求调看最近的庭审卷宗,理由是协助时间厅进行调查。”
“但根本没有这样一个缄默人,”德拉科用食指敲了敲栏杆,“诺特甚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取走了他的头发。”
“档案室。西奥多·诺特是少数身份透明的缄默人,剩下的要么档案被封锁,要么有其他掩护身份,听罗巴兹说,有好几个缄默人都藏在维修管理部。”哈利也靠上牢门,脚跟有一下每一下地敲着地板,“幸运的是,傲罗办公室恰好有那么一点跨部门执法的权力。”
“不如说是救世之星的特权。”德拉科甩甩手腕,沉重的镣铐发出叮叮咚咚的动静,“你说庭审那天闯进电梯的修理工会是其中一员吗?”
“也许。”哈利垂下目光盯住鞋尖,上面沾了泥。他停顿片刻,“总之,这说明阿兹卡班有人通风报信。”
“不论幕后主使是谁,我希都望他们的使命能比复辟黑魔王更有创意。”德拉科朝天花板翻了翻眼睛,“倒卖黑魔法器具是门危险生意,傲罗先生,我为你提供的每条情报都有可能付出生命代价。”
“令人感动的投诚宣言,我会考虑为你申请一枚梅林勋章的。”哈利干巴巴地说,“你金库里的时间转换器设计图纸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怀疑卢修斯也答不上来。”德拉科叹了口气,“庄园里的藏品积累了几个世纪,也许只有去问家族祖先的画像。”
“不过我父亲不会放你们这些傲罗进庄园的,他现在有点被迫害妄想了。”德拉科转过身,饶有兴致地拨弄哈利的头发,“但如果你是一个马尔福,卢修斯也奈何不了你。”
哈利虚眯起眼睛,挥开德拉科作乱的手,抓住伸出栏杆的食指一点点用力向里掰,“如果你不是在建议我使用复方汤剂,就不必再说下去了。”
德拉科不置可否地抽出手指,抬手去勾垂在哈利脸颊两边的眼镜链——他今天并没有戴那副标志性的圆框眼镜,而是一副过于考究的金边,“我好像说过,我不喜欢你戴这副眼镜。”
“你是在贬低自己的品位吗?这是从你抽屉里拿的。因为梅蒂斯把我的旧眼镜撞坏了,再一次地。你养的蒲绒绒很有脾气。”哈利垂下目光,并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
“也许是耳濡目染。”德拉科意有所指。
就在镜架即将滑下鼻梁的那一刻,哈利猛地抬头,“你说家族?”镜框啪地一声撞上栏杆,镜片即刻碎了一地。
“复方汤剂可骗不过庄园的防御,波特,”德拉科发出不满的啧声,“你扮成我的样子也进不去,我以为这是傲罗训练营理论课程的基本内容。”
“不用提醒我纯血家族有多少不可告人的邪恶魔法,”哈利因为视线模糊而往前凑,鼻尖几乎要碰到栏杆,呼吸打在德拉科的下巴上,“你说外人得知马尔福家藏品细节的可能性有多少?”
“很低。”德拉科为话里的暗示皱起眉毛,“这是秘密。”
“而傲罗训练营理论课程的基本知识告诉我,血缘魔法不受姓氏限制,”哈利扬起嘴角,“在你们马尔福错综复杂的家族谱系中,尚且在世,热衷黑魔法,且与现任家主不和——最重要的是,在阿兹卡班有眼线的人,很多吗?”
“见鬼,”德拉科从喉咙中挤出一声低吼,“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我姨妈一家都是疯子。”
07
在德拉科看来,金斯莱·沙克尔一生中最英勇的决定不是揽下百废待兴的魔法部烂摊子当代理部长,而是废除摄魂怪看守阿兹卡班的规定。这是相当有远见的,指定能为魔法部节省大笔经费。
“如果说我在阿兹卡班学到什么教训,那就是纯血走向没落是种必然,特拉弗斯先生,再有十个黑魔王卷土重来都一样。”德拉科坐在一株山毛榉下的长凳上,单手支着脑袋若有所思。这不是个轻松的姿势,身上的镣铐使他很难保持挺拔。没一会儿,德拉科就仰头靠在长椅上,但谈话对象并不在意他的失礼。
生于1917年、卒于1984年的塞勒斯·特拉弗斯先生是一块朴素的墓碑。自他被埋入北海墓园以来,就一直受到毛山榉的庇佑,得以保持较为完整的状态,身上没有多少风化侵蚀的痕迹。
在摄魂怪之吻还存在的年代,许多囚犯根本熬不到出狱,就死在了阿兹卡班。如果没有亲属前来认领,他们的尸骨会被埋在南塔后的一片山坡上,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乱葬岗。再后来,刑期较短的犯人会被安排去守墓。这算是整个阿兹卡班最轻松的差事,尽管有些阴森,但守墓人拥有一间单独的木屋,足以远离地牢的鬼哭狼嚎。
德拉科本以为这差事轮不到他——倒不是他有多期待这个——毕竟如果波特没有真的决定彻底摆脱他,他绝无可能在阿兹卡班待满五年。然而等待波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折磨,因为他总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了,倒霉的德拉科不是他的第一优先级。守墓也没那么糟糕,他甚至开始有点享受夜晚的潮汐声了。
“因为显然,英明的沙克尔部长认为,守墓这样的惩罚,既能保护珍贵的巫师血脉,又能教会一位误入歧途的年轻巫师反省与悔改。”德拉科冲特拉弗斯的墓碑点点头,起身朝木屋走去。
“好久不见。”
德拉科一推开门,就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与在审讯室那次不同,哈利·波特没有使用任何伪装,连他标志性的圆框眼镜也没有戴。没有镜片遮挡的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如果不是好消息我就不听了。”德拉科停下脚步,懒散地靠在门框上。
“也不全然是坏消息。”哈利缓慢地眨动两下眼睛,打了个响指,手铐应声落地。他用手敲了敲身旁的桌面,“你的所有个人物品都在这里。”
心跳不受控地加速起来。德拉科望过去,桌上整齐地叠放着他的衣物:一件龙皮夹克,一件牛仔衬衫,一条工装长裤,一双系带冲锋靴。他被捕那天刚从妖精的原石地下交易市场出来,甚至没来得及换上一套体面的巫师袍。
“我很确定那些不是我的个人物品。”德拉科重音放在“个人”上,用眼神示意衣物旁边的小玩意:一对袖扣,一副碎裂的金边圆框眼镜,一根山楂木魔杖。
“这我就不清楚了,”哈利耸耸肩,“执勤的傲罗说这是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不管是不是你的,你都得负责带走,不然他们会很难交待。”
“好吧,那我勉为其难接收了。请法律执行司记得为我写一封表彰信。”德拉科拿起魔杖,对眼镜用了一个修复如初。
“接下来是不太好的消息。”哈利微仰起脸,任由德拉科为他戴上眼镜。
“鉴于现在很难有任何事能破坏我的心情,”德拉科挥动魔杖,将眼镜变成了黑色圆框,“你大可以放心讲出来。”
“这些就是你的全部个人物品了。”哈利这回把重音放在“全部”。
德拉科似乎没听进去。他反复挥动魔杖,调整镜框的颜色和材质,直到镜架上的裂痕都变得与原来一模一样,才停下动作,咀嚼话语中的含义。
“魔法部已经腐败到这种地步了吗?”德拉科冷哼一声,“至少把金库钥匙还给我,我得去古灵阁退租,毕竟从现在起我得精打细算。”
“没办法,”哈利摆出爱莫能助的表情,但语气并不抱歉,“当时有一整支傲罗小分队负责搜查金库,清点了里面全部的黑魔法器具,光清单有二十英寸长,就算我想包庇你也不行。但我想办法撤销了私藏非法物品这条指控,至少免掉你两千加隆的罚款。”
“我几乎要感恩戴德了,”德拉科挂起假笑,“毕竟两千加隆对马尔福家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应该的,不客气。”哈利毫不掩饰地笑起来,“还有,我想办法留下了这个。”说着扯出脖子上的银链,挂坠是一把刻有罗马数字23的金钥匙和一枚银色素戒。
德拉科的表情有些呆愣。
“你有段时间每天躲在炼金台后面,就是在做这个是不是?我看到模具了。”哈利捏了捏指环,取下项链交给德拉科,“我猜这不是什么黑魔法器具,至少没有致命诅咒附着在上面,所以不交给司里也没问题?”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德拉科清了清嗓子,将戒指摘下来,“这是非常危险的黑魔法器具,比你们没收的所有物品加起来都可怕。”
“但我还活着,说明我运气还不错。”哈利转了转眼睛,“它到底有多可怕?”
“你是救世之星,当然能逃脱一切厄运诅咒。但如果你戴上它,就只能跟我进一座坟墓了。”
END
Notes
1.“和你厮混就是对我的品格完全的毁灭,允许你一直横亘在野心和我之间,是彻底的羞愧和耻辱”。这句话戏仿了王尔德的狱中情书《自深深处》里的一段。原文:和你厮混就是对我的艺术完全的毁灭,允许你一直横亘在艺术和我之间,是彻底的羞愧和耻辱。
2.古灵阁没有保险箱可以租,这是私设。
3.罗琳曾在采访中表示曾想在原著中添加德拉科与西奥多在马尔福庄园讨论哈利·波特的剧情。她很喜欢这一幕,在《密室》和《火焰杯》中都尝试添加,但最终还是删掉了。那这个垃圾我必须要捡一下(。
4.本文灵感来自跟室师的口嗨。本来是扭曲的狂爱文学,但被我写成纯爱真是对不起啊(小蓝人鞠躬
5. 与剧情关系不大的前文:Ghost of God (有时间线bug 但不重要
【德哈】玫瑰园(上)
*20世纪中期/麻瓜AU/9.4w+
*一个关于贵族少爷和他的家教之间的故事
*Summary:他把爱人葬在1919年夏天的玫瑰园。
1
六月的天气固然是好的。拂面的风是青草的气味,丝丝缕缕的花香会萦绕在马车两侧,不管那哒哒的马蹄声怎么聒噪,车上的人心情也会随之明媚。即便此刻正是下午两点,却没有太热,反而还增添了几分绻懒柔和。
马车疾驰在威尔特郡的乡间小道上,马夫挥舞着马鞭,想要让这马再跑快一点,好快点把车上的客人送到目的地。而那黑发的客人却不在意,只顾看向外边醉人的景色,田间的野花开得正娇,好像在一路欢迎他的到来。
“到了,先生。”
马车在这个日光温暖的的午后抵达了目的地,...
*20世纪中期/麻瓜AU/9.4w+
*一个关于贵族少爷和他的家教之间的故事
*Summary:他把爱人葬在1919年夏天的玫瑰园。
1
六月的天气固然是好的。拂面的风是青草的气味,丝丝缕缕的花香会萦绕在马车两侧,不管那哒哒的马蹄声怎么聒噪,车上的人心情也会随之明媚。即便此刻正是下午两点,却没有太热,反而还增添了几分绻懒柔和。
马车疾驰在威尔特郡的乡间小道上,马夫挥舞着马鞭,想要让这马再跑快一点,好快点把车上的客人送到目的地。而那黑发的客人却不在意,只顾看向外边醉人的景色,田间的野花开得正娇,好像在一路欢迎他的到来。
“到了,先生。”
马车在这个日光温暖的的午后抵达了目的地,马车夫翻身下车,为客人打开后边车厢的门。
这位黑头发的客人显然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模样,衣服朴素却很考究,戴着精致的黑色圆框眼镜,令人想到公学里的教授——过于年轻的教授。他生得漂亮,眉眼温柔,尤其是那眼睛,清澈似绿色的玛瑙宝石,连普通的马车夫都会产生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的想法,那定会是段良缘。
不过这终究只能是停留在这位马车夫脑子里的短暂想法,因为这位考究的客人这时正要离开了。
那客人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铜币数了数,然后交到马车夫手里。
“谢谢你——”
“这多出来的几便士……”马车夫犹豫地数了一下手里的钱币,想要把多余的钱交回客人手里,那客人却摆摆手,目光落在车夫衣服的几个补丁上。
“你拿着吧,这么远的距离真的劳费你了。”
客人真诚的目光打动了车夫,他沧桑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谢谢您,小先生!您一定会是个大有作为的人!谢谢您的慷慨!”
那客人只是笑笑,跟他道过别后,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就拎着箱子踏上了路。
希望这会是个好的开始。
镂花铁艺的大门是敞开的,黑发男人不知是否该贸然进入,他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便有庄园的佣人来迎接他:
“您就是哈利·波特先生吧?马尔福家主说你今天会来,果然不差。”
名叫“哈利·波特”的先生轻轻“嗯”了一声,面对这样的热情有点手足无措。因为他自以为他接下来在这个庄园里的地位与这些佣人无差——不是他故意要看轻自己,而是在他先前多次在《预言家日报》上早已了解过马尔福家族,当然大多都不是什么好的方面——指的是这家的家主,是非甚多,但是关于哈利接下来要接触的那个人——卢修斯·马尔福的儿子,据说与他年纪相仿,哈利还真的没怎么了解过,但是在相识之前,他愿意抱着一份有所期待的心来到这里。
“一会儿管家先生会下楼来接待你,安排你的房间和工作时间,你可以先在客厅坐几分钟,我去为你倒杯茶。”
哈利跟随佣人往主楼走去,期间有几只精致的白孔雀好奇地伸着脖子打量着他。喷泉的水柱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哗哗的水声被关在门后,哈利局促地坐在真皮沙发上,有点不安地打量着四周。客厅的装潢华贵奢侈,一看就知道动用了不少钱。雕花的墙壁,水晶的吊顶蜡烛,大理石地板——哈利早听说过马尔福家族很富有,但只有亲眼见到马尔福庄园里面是什么样子,哈利才真正意识到这个贵族不仅富有,还很奢侈。
稍等了片刻,便有一个身着西装的绅士从一侧大理石台阶匆忙下楼,看上去三十几岁,哈利马上站了起来,他想这大概就是他们的管家了。
“你好,波特先生,我叫奈德·布鲁斯,是庄园里的管家——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了。”
“很高兴认识你,布鲁斯先生。”
他们握了握手,管家先生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带着些新奇而赞许的眼光小心地打量了哈利一番。
发现哈利脸上坐如针毡的那副表情,布鲁斯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波特先生,你是文化人,没必要把自己当做一个佣人,你要知道从今天开始你得把这当自己家了,放开点就是。”
哈利点了点头,他不是那种矜持易害羞的性格,但是从童年时期便养成的习惯让他到哪都会先小心试探,再慢慢地表现自己。
“我知道,但是我——”
当哈利意识到自己想说什么的时候马上闭了嘴——他可没有大胆到当着管家先生的面说马尔福家族的不好,那太无礼了。
“我只是不太适应新环境。”哈利说道,“我明天就可以开始工作吗?”
“看来你已经很期待这份工作了,是吗?不过我可要说这并不是一份容易的工作。”
“我会认真对待的。”
“不不不,波特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肯定也知道,德拉科的家庭教师已经换了三任了,个个都不能让他满意,最后都是待不上一个月就被辞退了。”布鲁斯先生解释说,“我当然相信你的教学水平和态度,听说你刚从格兰芬多公学毕业,成绩优异,只是——”
他压低了点声音,“德拉科少爷确实难伺候,他年纪虽然比你还大一两个月,但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可能并没有你那么成熟,还请你耐心关照。”
哈利点了点头,他早就听说这家的儿子脾气差,但是哈利实在想趁毕业之际来做点工作自己挣钱,而且这份工作薪酬很高——倒不是说他很穷什么的,只是他不忍心一直花教父的钱和父母的遗产。
“好的,布鲁斯先生,我会尽己所能做好这份工作的。”
“那就好!你和他年龄相仿,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更好的成绩!”布鲁斯先生站了起来,哈利发现他棕色头发间夹杂着几缕白丝,想必马尔福家的管家并不是那么好当——而当小马尔福的家庭教师,不知道又是份什么样的工作。
“现在请跟我来,我为你安排好了房间——来,我来帮你提行李箱。”
哈利的房间位于主楼的第二层,虽然小了点,但是有独立的卫浴,而且阳光不错,外面风景独好,从窗户望过去,可以看见庄园外一望无际的田野,以及庄园里面——那座著名的玫瑰园,也可以窥见一角。哈利对这个安排挺满意的,他觉得这为自己的暑期工作开了个好头。
“波特先生,从今以后这个房间就属于你了,晚上会有佣人来给你送餐,如果不合胃口,尽管提就是了,可以跟我提,也可以和佣人说。”
“多谢了,布鲁斯先生。”
管家先生又交代了几句,然后告诉哈利明天早上他会再来,将他带去德拉科少爷的书房。
布鲁斯出去后,哈利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他打开行李箱,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好,心里想着布鲁斯先生这人还不错,至少哈利还挺喜欢他,这给他的工作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
不过想到这份工作的难度——哈利已经预见到这不会是份轻松的工作,正因为它的薪酬如此之高,甚至比其他贵族的家教都高出几乎一倍,哈利才想到这难度会相应的要高一些。
这不禁使他好奇,这德拉科·马尔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如此刁难前三个家庭教师——总不可能是个精神病人吧。
2
哈利以为自己到明天才会开始被为难,没想到,就在当晚,随着晚餐一起来的,是一封来自那个“德拉科少爷”的亲笔信。
佣人送餐来的时候递给他那封信,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涩不安,但哈利没发现,因为他的目光短暂地被晚餐吸引了。伙食看上去也不错,超出他的预想,这又为他的好心情锦上添花。
“教授先生,这是我们少爷给你的信件,他说希望你能马上就看,然后有什么话要带给他让我传话就行了。”
哈利接过信,说了句“谢谢”,然后按女佣说的,很快展开了信。
隽秀细长的英文用墨绿色墨水写就,哈利往下看,在看清内容之前他没有想当然地以为这封信是来欢迎自己的——确实,也不是。
教授先生:恕我无礼,但是你最好搞清楚,你在这待不了几天就会滚蛋。——德拉科·马尔福
如此秀丽的字体,到底是怎么写出这么恶劣的话语的?哈利知道自己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这个马尔福是什么意思,他打算在素未谋面的时候就给他一个下马威吗?做梦!
哈利在心底里低骂了几句,然后把信放到一边——放得远远的。
女佣观察着哈利的神色,在旁边小心地开口道:
“教授先生,需要我——带什么话吗?”
哈利想了一会,努力让自己的眉头舒展开:
“不用,辛苦你了。”
如果真的要捎什么话,哈利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话会让他明天就卷铺盖走人。
女佣松了口气,她往后退了一步,“那好……教授先生,希望你别往心里去,因为前几个教授在任职前也收到了德拉科少爷这样的信件——我以为你会生气,但是可以看出你的脾气比先前的教授好多了。既然没什么话要捎,那我就先退下了,如果食物不好吃或者有什么禁忌的话可以随时告诉我们,管家先生一定已经告诉你了在哪里可以找到佣人。”
哈利坐回自己的凳子上跟她礼貌地道别,然后开始吃晚餐。
不是晚餐不好吃,而是哈利现在吃饭的好心情都被毁了,荡然无存——他不是女佣说的那般不生气,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但愿自己明天见到那个无耻之徒不会一拳打上去!
吃过饭后,哈利还是再次展开了信件,眼睛盯着那落款的名字,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捏着烫金信纸的手指也把纸的边缘捏皱了些。
好在他会安慰自己,至少不用费心思去教这坏学生练字了,这马尔福的英文字写的倒是不错。
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虽然哈利并不以貌取人,但若是那男人眼睛鼻子嘴巴有一个长得不顺眼,哈利保不准自己能不能忍住扇他两耳光的冲动。
这个马尔福不去贵族学校上学,说不定也是因为学校管不了他,把他给退了!
不过哈利知道斯莱特林公学是典型的贵族学校,而且很有可能是马尔福家族撑起的,这个德拉科·马尔福到底是调皮到什么程度,能让钱都解决不了?还是说是他自己不想上学了?
哈利相信,自己的这些疑惑,在不久后就会悉数得到答案。
3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哈利就被闹钟叫醒了——他不习惯赖床,而且在之前刚放假的日子里,他也睡够了。
穿衣,洗漱,吃早餐,这些一气呵成,倒没有出什么岔子。早餐有一杯很浓的红茶,哈利不喜欢那么浓的味道,然后还有熏咸肉和麦片,以及一小碟烩水果。早餐的量多到哈利有点吃不完,他心里想着回头要跟佣人提一下不用给自己准备那么多的早餐。
然后哈利就坐在书桌前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书,他今天其实并不打算教德拉科·马尔福太多东西,他决定还是先摸清楚基本情况和那人的性格。
早上八点半左右,哈利的房间门再次被敲响。这次是布鲁斯先生,昂首挺胸的,显得很有精气神。
再加根手杖什么的他就看起来像个伯爵了。哈利偷偷地想。这是因为布鲁斯先生的衣服看起来也不便宜,至少哈利觉得像是定制的,那么连管家的着装都这么奢侈了,哈利不禁想,一会儿见到的德拉科·马尔福会是怎样一只花孔雀。
“早上好,波特先生,我想你已经用过早餐了。”布鲁斯先生看向桌上的空餐盘说道,“一会儿佣人会来收拾的,等下我就带你去德拉科少爷的书房了。”
他拉过一张凳子,在问过哈利是否可以坐这里之后才坐下。哈利不太明白,他问道:“我们是还要等几分钟吗?”
“啊,德拉科少爷还在房间吃早餐,我想他会不太喜欢别人在他的书房等他。”布鲁斯说,“他向来如此,不必放在心上。”
哈利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但是想了想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马尔福先生为什么要退学呢?我以为贵族家的孩子都是在斯莱特林公学上学。”
“嗯,你确实需要知道这个,也许能更好地辅助他。”布鲁斯先生先是犹豫片刻,似乎是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德拉科少爷去年年底罹了一场大病,治疗修养了半年,虽说早在几月前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怎么都不肯再去学校,所以马尔福家主就打算请一个家教,毕竟这孩子还要升学,秋季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有机会补考升学,如果不能,就只能等到圣诞之后了。”
“他为什么不肯去学校呢?”
“这个——”布鲁斯先生叹了口气,“德拉科少爷一直有点心理问题,大概从八九岁就开始了,不过他的心理状态时好时坏,他不肯去学校或许是因为这个——不过我们这些底下的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心理疾病,马尔福夫妇好像也不是很清楚,请了几次心理医生都不见效。他生病的时候就脾气越来越不好,还经常做噩梦,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他也很久没说起过噩梦什么的了。”
他看向哈利的眼神忽而变得有点期待,“如果你能在教学期间同时关注一下德拉科少爷的心理状态——”
但是很快布鲁斯先生又不说这个了。
“其实也不必,当他的家庭教师大概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哈利抿着唇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我尽量吧,说不定我能改变什么。”
布鲁斯先生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哈利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揽着几本书跟管家走出了房间。
德拉科的书房在私邸,也就是主楼的西南面。哈利先是跟随布鲁斯来到了一楼,要从这里穿过门廊通往私邸。
不过哈利发现一路下来并没有碰见几个佣人,虽然他昨天就注意到了,马尔福庄园里面并不像别的他有所了解的贵族那样有很多的佣人,这使他感到有些疑惑。
布鲁斯先生似乎看出来了他的困惑,于是解释道:“少爷退学的时候辞退了很多佣人,因为他们嘴太碎,德拉科少爷嫌他们管不好自己的嘴。”
哈利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再东张西望。
门廊长得好像没有尽头,穹顶有精美的油画。门廊的一侧不远处便是那玫瑰园,烂烂漫漫开了一园开得轰轰烈烈,红色粉色的玫瑰海里夹杂着几片白色,甚至还有不少灌丛枝叶开出了栅栏。
哈利出神地扭头看着,差点不小心绊布鲁斯一脚。布鲁斯先生发觉哈利好像被那片玫瑰园所吸引,便热情介绍道:
“你赶上了好时候,这些玫瑰开得正好,花期会从六月一直延续到七月末,这在整个英国都不常见,庄园里这些玫瑰大概是全英国开得最好的了。”
哈利听出他语气里有几分骄傲,便问道:“这些玫瑰是你种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管着,不过是谁种的就不知道了,大概是早些年无意间生长的野玫瑰,后来被我们精心打理了一下,补种了一些更好的品种。”布鲁斯说,“不过德拉科少爷也对此很上心,在他患病之前经常去打理园子。”
“他?”哈利有点惊讶,他以为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屑于做这种佣人做的事。
“这个园子名义上属于马尔福庄园,但我们都承认那是德拉科少爷的私有财产。”布鲁斯先生推开一扇门,哈利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达了私邸。
进入私邸之后布鲁斯先生连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些,哈利也不禁放轻了脚步,好像他们会吵醒地下什么东西似的。
“前年的时候马尔福家主自作主张对外放开了园子,因为那年马尔福家族与各贵族的商业往来很多,经常有人拜访想要进去看看。他没对德拉科少爷说,那时少爷正随他母亲在法国,不过我觉得少主肯定是不乐意别人进去偷摘他的花的——但他没法反抗家主先生。之后这玫瑰园就一直开放了。”
哈利想,这卢修斯·马尔福也太擅作主张不近人情了,换做是他他肯定要强行把园子关了,管他那卢修斯怎么叨叨。
不过,多点人气也是好事……
德拉科的书房位于三楼,私邸的装潢毫不意外的也是奢华富丽,不过与主楼不同的是,这里用于炫耀的艺术石雕和名贵挂画倒是少了些,大概是因为私邸里不怎么招待客人。
不过哈利感受不到什么生活气息,也许是因为佣人们把每一件物品、每一寸地板都擦的很干净的缘故吧。
直到哈利跟随布鲁斯上了三楼,他莫名越发的紧张和好奇起来。
站在书房门口,哈利不禁想,这门后会是什么样一个人呢?
布鲁斯先生敲了敲门。“德拉科少爷,你的新教授来了。”
哈利以为门里的人会使坏不让他们进去或是搞恶作剧——毕竟在学校里的时候,有些学生就这样的,不让教授进教室,要么就是说出正确的暗号才能进,要么就是在门口设置“机关”绊倒教授——比如那对韦斯莱双胞胎便是如此,哈利听好朋友罗恩说是他们气走了乌姆里奇,不过那倒是件令人拍手称快的事。
不过门里的人似乎并没有韦斯莱双胞胎那样闹腾,只是说了一句——“进”。
布鲁斯小心地推开门,德拉科·马尔福面对着窗户坐在桌前,也就是背对着他们,里面除了那扇古典落地窗几乎就是三面书柜,里面装满了古朴的书籍。
温绚的晨光透过窗帘照在那人的金色发丝上,他的背影被晕染成柔和的轮廓,与哈利想象中那个幼稚野蛮的模样大相径庭。
哈利一时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有点懵。
“少爷,不开窗帘又不开灯,对眼睛不好。”
布鲁斯率先走过去,想替德拉科拉开窗帘。德拉科却说:“今天是开放日,我嫌外面人多,太吵。”
“只开窗帘,不开窗户,不会有声音传进来的。”
德拉科倒也没有像哈利预想中的那样无理取闹一番,只是应了一句就算是答应了开窗帘。
等到哈利无声无息地凑近,才发现他居然在看一本书。
老天!他居然在看书!一个会主动看书的人,到底有哪里令诸位被辞退的教授难堪的呢?
哈利扶了扶眼镜,想是这么想,但是在深入了解德拉科之前,他还没有“轻敌”。
纤长骨感的手指捻过书页,那男人连头都没回,就说了一句:“你就是新来的吧。”
这确实不太礼貌。哈利想,这个马尔福好像又有点符合自己的认知了。
布鲁斯看向哈利,脸上带着些许歉意,表情明显在说——“他对家庭教师不抱什么希望”。
哈利也露出了“理解”的表情,然后走过去,瞄了一眼他正在看的书——几十年前出版的《雾都孤儿》,哈利看过,相当写实,确实很精彩。
“你也在看这本?”
哈利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废话,但是他决定先套近乎试一试好不好相处。
“如果你长了眼睛的话,显而易见,我在看书。”听见耳边清澈的声音,金发男人微微扭头,“除非正常的家教全死光了,你们给我找了个瞎子来——”
他没往下说了,因为他对上的那双眼睛,显然不属于一个盲人。
绿色的眼眸像夏天寂静的林荫,望进去是一片郁郁葱葱。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像是涉世未深的年纪,这副漂亮的皮相明显在德拉科的意料之外。
要知道,他的前三个家教,年纪最小的也比他的管家大上好几岁。
“我的意思只是我最近也在看这本书,你大可以说话好听一点。”哈利有点不客气,碍于布鲁斯先生还在旁边,哈利并没有把话说得很难听。
但只是他自己这么认为。那金发男人皱起了眉头,搞不懂这嘴唇一张一合是怎么说出如此不敬的话来的。要知道在学校里,连块头最大的两个男孩都要跟在他后边团团转!
布鲁斯先生先走了,德拉科又打量了哈利几眼——这次,更仔细地——他意识到面前这人不好对付。
但是他看了哈利好久,哈利被他看得都有点心里发毛了,他觉得德拉科的眼神里有什么说不清的意味,好吧,也许只是因为他在打量他。
德拉科终于撤回了目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盯太久了。他合上那本狄更斯的《雾都孤儿》,食指一下下轻敲着书的封面,喃喃一句:
“济贫院的孤儿挺惨的。”
这家伙是在跟他分享读后感吗?哈利没什么准备,只好硬着头皮说:
“假如你是想跟我分享读后感的话,我得说那个干事挺招人讨厌的,还有——”
“你叫哈利·波特对吧?”德拉科打断他的话。
“那不然我还能叫什么?”哈利有点不高兴,“我以为你们贵族都挺守礼节的,至少不会打断别人说话!”
“那得看在什么场合对什么人。”德拉科无所谓道,“一直有礼貌也很累的。”
“但是一直没礼貌只会遭人嫌!”哈利反驳道,现在这人已经完全是他昨天想象中的样子了,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失望——他以为这副好看的皮囊会有绅士的风度。
就长相而言,德拉科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耀眼的金发将他的气质提升了不少,使他看上去不是个阴郁的流浪诗人般的人。棱角分明的骨相,挺翘的鼻尖,倒不像是有病的人。
但是,就这般无礼程度而言,德拉科·马尔福也是万里挑一的!不管他长什么样,不管他多好看、他的玫瑰多好看,他皮囊下的灵魂也是恶毒的!
哈利恶狠狠地想道,用力地捏着自己的书。
“你最好——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就赶紧说个痛快,别在之后几天里对我阴阳怪气!”
“那肯定是一边相处一边产生意见啊。”德拉科居然还觉得他这样子好笑,“头一天就生气,前几个人都没你这么敢——不过别介意,我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家庭教师。”
哈利真想把书拍在那抹了发胶的金发脑袋上,但这样就很可能明天——不,今天下午,他就要滚蛋了,因此他还是把粗暴和脏话暂时忍了忍,要不然西里斯看他灰头土脸地回家,什么钱也没挣到,还被一个极为有头有脸的贵族划入了黑名单,肯定要嘲笑揶揄他,而且到时候上大学还得靠西里斯的钱,哈利可不愿意。
“你是打算一直站着给我上课?真是够敬业的。”
哈利气鼓鼓地在德拉科边上的凳子坐下,说实话他真不愿意离这个无赖这么近。
“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样子真像——”
话说一半,德拉科突然又不往下说了,像是说到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一样。
“像什么?”哈利知道他词穷了,这次换他回击德拉科了。
“像寓言故事里愚蠢的狮子,打不到蚊子,反而还把自己的脸打肿了。”
“哦——那你就是恶心的蚊子。”
这下德拉科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撇过头去哼了一声。
“麻烦帮我把窗帘拉上。”
“拜托!我刚坐下!”哈利捏紧了拳头,“你自己没有手吗?”
“众所周知,贵族家的孩子是不用自己做事情的。”德拉科拖着令人讨厌的长调欠欠地说。
“我不是你的仆人!我是你的家庭教师!我来这里不是给你拉窗帘的,而是来给你上课的!”哈利把书往桌上一拍,生气地说。
“我当然知道。”德拉科说,“可是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你马上就会滚蛋吗?”
对了,想到昨天那封令人不愉快的信哈利就来气。他没什么耐心,对这种无赖更是,干脆站起来要往门外走。
“去哪?”德拉科转过身,也站了起来,他衣服上的银扣子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我不干了。”哈利头也没回,拉开金质的门把手就要往外走。
——他不干了?这可不行!德拉科急了,再怎么说也是他把这个教授给辞退了,岂能是他自己走人?
“等等……波特——教授。”
德拉科总算是好好说话了一回,他追上去,也拉住了门把手想把门关上——噢,小少爷的手碰到了“下等人”的手,但德拉科没在意。
“怎么?是怕我辞职被你爸爸知道了?”
哈利停住脚,绿色的眼睛没好气地瞪着德拉科。
“我第一次见像你这么没礼貌的教授。”德拉科嘟囔道,“你也真敢发脾气。”
当然,那也是因为哈利第一次见这么不讲理的贵族——虽然这种人市井街头多的是,但是作为一个贵族,还是马尔福家族未来的继承人,哈利觉得德拉科简直太无理取闹了。
“算了,我们谈点正事。”
哈利觉得这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否则不知道今天的课程什么时候能开始。
“你需要我教你什么?”哈利尽量平心静气地摊开一张羊皮纸,瞥了德拉科一眼。
天,他真是很漂亮,如果除去他那些讨厌的性格的话。
“我会讲法语。”德拉科撑着脑袋,望着窗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我不需要你会讲法语,考试只考拉丁语和希腊语。”
“但是我法语讲的好。”德拉科像是在故意气他,“噢,天哪,楼下有个漂亮的姑娘。”
“我不需要知道——”
“我想如果不是你在这里碍事,我会下楼去跟她打招呼,并且用上我流利好听的法语——‘Mademoiselle vous êtes belle, voulez-vous venir boire un verre dans mon jardin?(小姐,你真漂亮,愿意来我花园里喝上一杯吗?)’”
“你很擅长和女孩调情?”哈利翻了个白眼,“很抱歉,我们现在在上课,而不是参加什么风流浪子举办的舞会。”
“真怀念舞会。”德拉科收回目光,是的,他显然对外面的女孩并不感兴趣。“庄园很久没有举办过舞会了——父亲和母亲已经快半年没回来了。”
哈利挑了挑眉,“即便在之前你生病的时候?——不,我本来是在问你要学什么的!”
“你会什么就教什么,反正你也待不了几天。”
“你别找揍,德拉科·马尔福!”哈利翻开一本拉丁语课本摊在德拉科面前,“好好看看你需要从哪里开始——”
“直呼其名?”听见自己的全名的时候德拉科有点意外——这没心眼的黑发男人真是不断刷新他的下限,“哈利·波特,你得知道,没几个人敢对我这样。”
“那得叫你什么?大少爷?小少主?你就是在蜜罐里呆久了,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要把你捧在手心里!”
4
第一堂课无疑是糟糕的。
但一定是那马尔福自身的问题更多一点。
哈利坐在房间里揉着眉心,他知道自己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他和马尔福并不是你强我弱的弹簧,而更像是炸弹和导火索——一个马尔福一句话就能把他气得够呛。
若是自己态度柔和一点……哈利又觉得委屈了自己,毕竟不讲理的是德拉科,他怎能惯着对方这糟糕的脾性?
西里斯说过,在贵族家里做事,尤其不能让自己受委屈。
而且哈利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是在一个马尔福家里。
马尔福,马尔福,他的教父可对姓马尔福的没什么好感。
傍晚的时候,布鲁斯再次造访了哈利的住所。
那套亮丽的西装让他看上去没那么精神抖擞了——或许是一天下来要做的事情够多,布鲁斯本人也挺累的——只怪马尔福庄园实在是太大,太多事情要打理,似乎根本忙不过来,但布鲁斯先生只是说习惯了,要真的累的活还是节日盛典之时。
“德拉科今天表现如何?”
布鲁斯先生本想请哈利到楼下来喝茶,但是哈利说他习惯自己的房间,因此布鲁斯只好让女佣沏好茶连晚餐一起端上来。
哈利先是哼哼两声,然后说道:“一般。”
“那肯定就是表现不好了。”布鲁斯先生摇摇头,“看你的表情就知道。”
“确实不好,很不好。”
哈利黑着脸,纤长的手指勾过金色茶勺,不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才比较妥当。
布鲁斯先生看出了哈利的难堪,因此也不再就此事说下去了,他当然也知道德拉科少主有多么刁难人。
“这茶叶是庄园里种的,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哈利搅拌着茶水,点点头的同时想起了德拉科种的玫瑰。
“他一直都在书房上课吗?”哈利突然发问。
“家主不让他在别的地方学习,说是太多游戏会扰了他的心神——你只要多熟悉熟悉德拉科少爷,就会发现他是个玩心很重的人。”
哈利想起德拉科“勾搭”姑娘时说的那串他没怎么听懂的法语,不用猜,哈利也想得到他玩心太重。
“我明天能带他到玫瑰园里上课吗?”哈利提议道,“他好像很讨厌别人接近他,但是如果换了个他喜欢的环境呢?”
布鲁斯先生有些犹豫——他在作一个是否要违背卢修斯家主的心意的决定。最终他想好了,坚定的目光看向哈利:
“可以试一试,马尔福家主这几日不在家。”布鲁斯先生站起来,准备走了,“波特先生,你的提议是前几个教授都没想过的,我认为这是一个充满活力与创新的主意,并且无伤大雅。我真的非常希望你能为德拉科少爷带来改变,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谁知那马尔福会不会变本加厉地给自己添乱呢。哈利没表现出自己的鄙夷,只是浮皮潦草地点点脑袋。
“对了,明天上午庄园里要带些人去附近的济贫院探访,按日程做做慈善,这是庄园里一直以来的传统——波特先生如果你要一同去的话,就把少爷的课调到下午吧,少爷可以在上午先练练马术和钢琴。”
“马尔福不去么?”哈利感到疑惑,在他的印象里,去济贫院做慈善的贵族都是携家带口地来——更好地教育他们的下一代,无度地挥霍金钱只会沦为和这些穷人一样的下场。
“小时候他是极愿意的,长大了之后就怎么都不肯了,连马尔福夫人都劝不动他。”
哈利“噢”了一声,然后答应道自己会跟随去济贫院。他知道济贫院的孩子都不好过,说是救济穷人和孤儿,实际上正如狄更斯的书里所写的那样,这些人正遭遇着不公平的虐待。体罚、挨饿和过度的劳作是常有的事,一些好心的贵族们捐献的钱款只会叮叮当当地悉数掉进那些教区干事和管理员们的腰包。若不是慈善家们偶尔的亲自探访,那些善款和面包他们连碰都碰不上!
“那好,我就不打扰你用餐了。明天早上八点左右自己下楼来便是,我明早可能没时间来接你了,但是在楼下你会看到我的。”
5
次日曙光刚至女佣就送来了早餐,还好哈利起得早,不至于让别人看见他睡眼惺忪的样子,为此女佣还夸赞他真是位勤奋的年轻人。
直到马车要出发了,还只是早晨八点半钟。布鲁斯先生非常照顾哈利,特意把他安排在了没那么颠簸、也只坐了两三个人的马车上,尽管哈利一再推拒说不用给他特殊照顾——其实他是真怕欠管家先生太多人情,到时候又没能把德拉科改变多少。
德拉科起床的时间就要相对晚一些,不过也没有太晚,因为用餐时间不会等人,再晚管家就要催了。
不过今天那好惹的教授没来,德拉科倒是主动问起了边上的女佣——
“那个爱生气的教授先生去哪了?”
“今天是庄园的慈善日,少爷您平日里不关注这个,但是波特先生似乎对此很上心,他跟随其他人去济贫院做慈善了。”
“他对这个很上心?”
“是的——恐怕他下午才能回来给您上课了。家主给您从北欧寄来了新的单簧口琴,等会儿会有佣人拿上来。”
“呃——不用了,反正眼下我也无聊,我自己去拿。”
德拉科找了个借口,他想着等自己溜到了楼下去,还有谁能逮着他来练枯燥的钢琴。
今天是周六,庄园并不开放的,德拉科盘算着一会儿就要溜到花园里去,除了布鲁斯先生,一般的佣人可不敢随随便便进他的玫瑰园。
嘿!他的管家一上午都在济贫院做慈善呢,谁管的着他德拉科·马尔福呢?
只不过,当他真的按计划顺利地溜到花园里,玩弄起新的单簧口琴的时候,却又感受到了一丝寂寞和无聊。
他没什么朋友。这个问题他想了很多遍,想到他都不愿意想了,每次待在他心爱的花园里他都要频频去想邀请个谁来一起共享春色,但是在脑海里盘旋里一个个名字都不是他想要邀请的人。
斯莱特林公学虽是所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但是即便在学校里,也存在着鲜明的等级和主仆关系——而他,长期以来,一直都是那个“主”。
高贵的主人是不能和低贱的仆人很好地玩到一起去的!抱着这样的信念,德拉科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好朋友——不过,他们也只会巴结马尔福家的小孩,德拉科也不屑于和他们做朋友。
德拉科生的是极好看的——这点毋庸置疑,因此追求他的女孩们也不少。刚进入青春期、情窦初开的那时候,德拉科还乐在其中,但很快他就厌倦了——他发现自己没爱上任何人,也没交到知心朋友。
倒是他的两个玩的好的同伴——布莱斯·扎比尼和潘西·帕金森,不知怎的走到一起去了,还说一毕业就要给德拉科发结婚喜糖呢!多嚣张!德拉科可不想邀请他们俩来自己的园子里明目张胆地白日宣淫。
德拉科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口琴,时不时吹响几个音。
波特……那个凭空出现的波特倒是挺好耍。波特那样无礼地对他,德拉科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还觉得挺好玩,波特这人有点儿意思,长得也不差,德拉科心知他们不算是主仆关系,论身份德拉科还得敬他这个家庭教师,只是拿来逗乐子确有几分趣味。
比起前几个老学究来,波特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德拉科随手摘了朵玫瑰花,然后躺上秋千,长腿搭在侧边,吹着花香扑鼻的微风,不知不觉安稳地睡着了。
6
这是德拉科第一次“邀请”别人进入他的玫瑰园。
不,不算是邀请,而是他的家庭教师非要他来这里上课的。
“波特,我说你比我还小两个月,怎么觉得你有本事能当我的教授的?”德拉科抱着双臂走在哈利身后,挑衅地问道。
“我毕业了,而你没有,这就是我的本事。”哈利没有被他气到,因为这玫瑰园确实瑰丽美妙,不止有玫瑰——开着睡莲的池塘上有座弯弯绕绕的木桥,几棵树参杂在玫瑰灌木间,在地上投下阴影。他光顾着边走边欣赏,根本没有注意到德拉科想要惹自己。
“难道你很穷吗?”德拉科又发问说,“都毕业了,不好好利用这个漫长的假期去欧洲各地转转——就比如去杜伊勒利花园散步或者是卢浮宫感受高雅的艺术,我想那些地方能治一治你的坏脾气。”
“很显然,眼下我只能在这个小花园散步,不是因为我没钱,而是我想要有自己的收入。”
“难道你家里人不要你了?还是说你无亲无故?”
哈利感觉自己的痛处被戳了一下,但是他不是那种被戳到就会喊疼的人,他就当德拉科不了解情况了:“我有一个教父,他对我很好,所以我才不愿给他增添太多的麻烦和负担。”
“你父母呢?”德拉科讶异道,“难道你——”
“没有父母。”哈利简单地回答,他觉得自己早已不是哭哭啼啼的年纪,能坦然地说出来,但绝不是不再怀念。
德拉科欲言又止,他到底是上过贵族的礼仪课,知道什么是分寸,知道什么东西不该问。于是他转移话题:“你今天早上去了济贫院?”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给你上课?”哈利反问他。
“哈!我以为你被我气走了,因为像你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像是会干出这种事。”
德拉科装作才知道的样子,并且似乎对此无所谓。“济贫院怎么样?”
哈利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记得布鲁斯先生说马尔福不会参与慈善活动,也从不过问的。
不过他还是如实答道:“比狄更斯的书里要好一点,毕竟时代在变——不过仍然好不到哪里去,糟透了。”
德拉科细心地捕捉到,哈利说这话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愤不平的汹涌。
“哦——可你改变不了什么,你又不是那些有头有脸的政客。”
“谁说我改变不了的?”哈利瞪了瞪眼睛,“爸妈给我留了遗产,我打算建一所真正为穷人和孤儿服务的济贫院。”
“那你怎么还没付出行动?”
德拉科拿着一把小铲子和一个水壶,时不时给焉了的花朵浇浇水。
“钱不够,而且还没有争取到政府的批准。”
“那当然,你得好好看看你动了谁的奶酪。”德拉科说,“十有八九你的想法是实现不了咯。”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就不怕哪天你出现在什么人的暗杀名单上吗?”
“噢,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毕竟我不是贵族,没有人会像记得马尔福一样记得我。”
德拉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想清楚哈利是在说他更容易被暗杀时,狠狠地噎了一口。
“波特——”
“总之,一定要试试。”哈利充满信心地说,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脸上。
“嘁,圣人波特,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圣人。”
可哈利并不觉得德拉科在夸他,却好像在讽刺他一样。他扭头瞪了瞪德拉科,后者却把铲子递给了他。
“我浇过水的地方你就翻一翻土。”德拉科命令道。
“我是来上课的!”
“在我的地盘得听我的。”德拉科的声音飘忽在花香的微风中,哈利撅了撅嘴,没有抱怨。
真是个蛮横的小少爷。
“玫瑰是很好的香料。”德拉科一边浇水一边说,“庄园东面的玻璃温室里还种了很多鲜花,一年四季都有,玫瑰和茉莉可以一起做香水的中调。”
“天……你们家还真爱花。”
“家里有一个专门用来调香的房间,但是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进去过了。”德拉科似乎对此很精通,他的神态很是专注,“除了玫瑰和茉莉,还可以再来点广藿香、檀香木,还有佛手柑,不过这些庄园里倒没有,可以到市场上买,我的朋友布莱斯家里就是做香料生意的。”
“你还有朋友?”哈利惊讶到连翻土都忘记了。
娇生惯养的少爷把脸一拉,“波特,你的关注点到底在哪里?”
“呃,抱歉……”哈利意识到自己关注点偏了,他有点尴尬,铲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土,“没想到你还是个调香师。”
“我还会调酒呢。”
“你是不是除了学习书本知识其他的都很感兴趣?”
“闭嘴,波特,我成绩不差。”少年往自己指尖洒了一些水,清洗沾上的泥土,“只是看我乐不乐意——如果你有一个不停给你找家庭教师的父亲,你也会烦的。”
哈利只觉得德拉科生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有这么幸福美满的家庭,却什么都不满意,要总是拿别人当出气包——至少哈利这么认为。
7
德拉科得说,他已经有一小段时间没做噩梦了。
但是不知怎么,他这两天心事重重。夜里他穿着丝绸睡衣准备睡觉,手里拿着一张陈年旧照。
盯着看了几秒钟,德拉科把照片放回了床头柜那个带锁的抽屉里。
佣人帮德拉科熄灭了所有的蜡烛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德拉科盯着天花板,沉沉地合上了眼皮。
……“妈妈,我们去哪呀?”
这是个雨天,德拉科坐在马车上,那位美丽优雅的女人——纳西莎·马尔福拉着他的小手,坐在他旁边。
“我们是不是要去参加布莱斯家举办的舞会?我已经等不及要去打桌球了,您说过只要父亲不在,我玩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游戏是可以的。”
“我确实这么说过,亲爱的,”女人亲了亲男孩的额头,“但事实上,我们现在并不是要去舞会,而是去济贫院。”
“济贫院?”德拉科发出了鄙夷不屑的声音,“去那儿做什么?那里又脏又臭,除了穷人就是没爹没娘的小孩,我才不要去,我要回家!”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去帮助他们。”纳西莎说,“亲爱的就去这一次,下次就不带你去了,好吗?”
德拉科甩开母亲的手,气哼哼地抱着手臂坐在一边,金发脑袋低垂了下去。“我不想去那种地方!一次都不想!为什么要拿我们家的钱帮那些人?还不如多给我买几件玩具呢。”
“你才八岁,有些道理得慢慢懂。”纳西莎轻柔地讲着道理,“我们家虽然很富裕,衣食无忧,但是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生活很苦,济贫院对他们并不好,而且有些孩子从小就没有父母,穿着破烂的衣裳,吃的都是剩饭,我们既然有能力,就要尽己所能去帮助一部分人。”
德拉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还在鼓着嘴生气。
马车在雨里奔驰,溅起点点水花,两匹通体黝黑的千里良驹最终停在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地上的水滩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
墨绿色的绉纱被人从里掀开,金发脑袋探出镶金嵌宝的窗牖,带着些嫌弃和好奇地打量着外面那栋阴森森的破败建筑物。
光是这么看着,德拉科就感受到了背后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冷气。
那栋建筑的墙皮已经掉下来了,墙体表面坑坑洼洼的,和那条通往铁门里的路一样。几个衣衫褴褛孩子怯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皆是一副小叫花的可怜模样。
佣人替德拉科和他母亲打开金色雕花的车门,德拉科此刻也有点害怕,怕这屋里住着鬼魂,只是偷偷地跟在母亲身边,小脸滴上了些雨水,佣人在一边拿手帕替他擦去。
德拉科知道那些看起来跟他一般大的孩子,肯定就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孤儿了。他们的脸上都脏脏的,站在漏水的屋檐下,灰头土脸,穿着显然不合年纪的破衣服和破鞋子,露出的皮肤上皆有像是被鞭打过的疤痕。
德拉科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当他发现自己此时身穿格格不入的定制西服时,他首先是感受到了至高无上的优越感,可是……
他胆怯地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小声地询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母亲摸摸他的脑袋,告诉他很快了。
德拉科亲眼看见有几个绅士模样的男人在巴结讨好他的母亲,当然,还有几个女管理员也凑上去套近乎。德拉科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马尔福家是贵族中的贵族,谁都想来讨好一阵,德拉科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但他第一次感到恶心,尤其是他看到一个女管理员手上还拿着没来得及放下的鞭子——像她那种往自己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人,那鞭子显然不是用来赶马的。
有几个老太婆般的女人想去拉德拉科的手,强行塞给他面包,德拉科力气小,也被他们拉进了那栋阴森森的建筑。
他能看出母亲也很无奈,因为他们的目的是来给穷孩子送面包和善款,而不是来听这些已经听过无数遍的讨好之辞。德拉科坐在椅子上晃着双腿,心里想着今天庄园的厨师会不会做草莓蛋糕,眼睛盯着窗外发呆。
忽然,窗口露出一个黑发脑袋。那男孩戴着破碎的圆框眼镜,脸上全是灰,他眼里充满了好奇,探头探脑地往窗户里瞅着,似乎很想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
德拉科的目光登时被吸引了过去,那黑发男孩也在看着他。
德拉科想,这男孩可真精致,若是脸上干净些……他要看到他脸上没有灰的模样,现在就要。
他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想去上厕所,纳西莎有点担忧地看着他,显然她认为她的孩子不该“参观”这里的厕所。
德拉科支开了佣人,手上还拿了方才老太婆塞给他的面包,一到没人能看见的地方就撒开腿来跑。
他跑到刚才那个窗口,那黑发男孩却不在那里了。德拉科焦急地东张西望,然后就在厨房后屋漏水的屋檐下,德拉科找到了他。
厨房附近散发着恶臭,黑发男孩显然是没有预料到,那个衣着得体的小绅士会如此突然地闯入他的视线,否则他不会选择来这么个脏乱的地方——只是想偷点吃的。
而那金发男孩手上,居然还拿着一整个黄油面包——他们十几个孩子,一餐加起来都没吃过一整个那么大的黄油面包!
黑发男孩眼馋地看着德拉科手上的面包,但是面对贵族家的小孩,他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来者善恶。以往也有那么几次,有好心的贵族带着贵族小孩来做慈善,但是那些孩子都不屑于接近他们,好像他们身上有瘟疫似的,更不用说那些贵族孩子会摆出一副优越的样子,甚至故意在他们面前,吃着他们一辈子也吃不上的奶油蛋糕。
但眼前的小绅士,就只是拿着面包,他要是再不往嘴里塞,黑发男孩就要觉得他蠢了。
济贫院长大的孩子,脑海里没有“好看”的概念,但是黑发男孩莫名觉得,这小绅士与别人不一样,好像他从内而外都是好看的。
他们就这样相视了几秒,直到德拉科先开口说: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黑发男孩咽了咽口水,一时间有点惊心动魄——他在问自己叫什么名字?人们对于他们这样的无名小卒,都是一句“喂!”就代替了姓名,根本没有人会去过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霍华德。”
“噢——”
好普通的名字。
德拉科把面包递上去,“我想你会想要这个,因为……因为我听说那些人对你们不好。”
男孩震惊地望着他,没敢伸手去接,德拉科干脆直接拉过他的手,把面包塞到了他手里。
可那手也是又脏又黑,还长着茧,相比于德拉科从没干过活的那双白嫩的手,实在是太不堪入目了。而视线上移,细瘦的手臂上有几道狰狞的鞭痕。德拉科有点看不下去,说道:
“趁着下雨,怎么不去雨里洗洗?”
黑发男孩躲避着他的视线,小声说:“衣服弄湿了会被打。”
德拉科抓握着男孩纤细的手腕,目光久久地落在那些疤痕上,他想象不出这是怎样的虐待,挨饿,还挨打,他第一次与穷苦人共情,这使他感到脸上有点不好意思,甚至有一丝丝的惭愧自己方才在马车上的无理取闹。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吧,”德拉科从西装内衬掏出一条干净手帕来,“这里有水龙头吗?我去把手帕沾湿给你擦一擦。”
“不能私自接水……”黑发男孩提醒道,“正好下雨,接点雨水就好了。”
“不行,雨水掺了很多工业废水,会把你这张好看的脸洗烂。”德拉科装作高深地说,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雨水到底干不干净,“嘿,我去接水,他们敢说什么?他们巴不得我多用一点呢。”
黑发男孩第一次见德拉科脸上露出高傲的神色,不由得抿着苍白的唇笑了。
他看着德拉科走远,一直看着,直到德拉科拐过了弯,黑发男孩忍不住跑过去扒在墙角继续看着德拉科的背影,生怕德拉科不会回来了。
好在德拉科很快就回来了,当他在墙角看见哈利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时,连忙把他拽到隐蔽的地方。
“在原地等我就好了,干嘛走到那个淋雨的地方?”
德拉科叠了叠手帕,捏起那尖瘦的下巴,把手帕往黑发男孩脸上蹭,蹭得黑发男孩不知所措——他在给自己洗脸——不是错觉,一个贵族小孩在给他洗脸。
“我只是很想你快点回来。”黑发男孩热情地说。
德拉科心头一暖——这可真奇怪,他竟从这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中获得了满足感。
当德拉科把黑发男孩的脸和手都擦干净了之后,他再次打量了他一番——很仔细地,很近地,他看了很久,然后把那美中不足的破碎眼镜取下来,望着那双绿眼睛,他想到了夏天随父亲去打猎时看到的森林,早晨水雾弥漫,静谧中蕴含着无限生机。德拉科发出由衷的喟叹:
“你生的可真好看,像个瓷娃娃。”
没了碎镜片的遮挡,黑发男孩也看清了德拉科的模样——比他刚才看见的还要漂亮,还要可爱。他没有直接夸德拉科,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德拉科对他伸出手,然后假装很严肃很正式地:“握了这个手我们就是朋友了。”
黑发男孩愣了一秒,然后右手在衣服上唯一一块干净地方蹭了蹭把水擦干,才把手伸过去。
两人握上手,嘻嘻哈哈笑作一团,不知是怎样的欢乐。
德拉科抓了把口袋里的糖果,全部塞到了男孩手里。男孩很惊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糖果——没见过吗?”德拉科脸上没有炫耀的神色,或许有一点,但是就他愿意和别人分享这一点,也与其他贵族小孩有很大差别了。德拉科兴致很高,他一颗一颗糖地数给男孩:
“就是一种好吃的,很甜,草莓味和葡萄味是我爸爸从法国带回来的,焦糖味是我们庄园里做的,还有——”
德拉科又掏了掏另一边口袋,摸出金箔包装的巧克力,上面甚至还带着德拉科的体温,“巧克力,也是甜的,但是还有点苦,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小孩子的分享欲极强,尤其是德拉科能分享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还不停地夸黑发男孩好看,夸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光是蹲在角落里躲雨、聊一聊天就让黑发男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当佣人们开始寻找德拉科的时候,德拉科才急急地起身,虽然他的话还没有讲完。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男孩也站起来,他的腿都有些蹲麻了。
“德雷斯。”德拉科愣了一下,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他怕自己和穷人交朋友的事传到父亲耳朵里,到时候肯定少不了骂。
“你跑哪去啦,亲爱的?”
黑发男孩看到那金发男孩的母亲焦急的模样,有点羡慕起德拉科来。他看到那母亲吻了吻德拉科的额头,听见德拉科瞎说了一个“迷路”的借口。
“再见……”
他看着马车远去,心里却充满了激动与欣喜,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而马车上德拉科明显还在出神,他掀开纱帘望着雨渐停的天空,嘴里喃喃道:
“我会经常来找你玩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纳西莎为德拉科多次主动提出去济贫院而感到欣慰,也每次都遂了他的心愿。还有几次马尔福夫妇不在家的时候,德拉科就换上一身便装,用礼帽遮住那极具辨识度的金发,贿赂庄园里一个善良的马夫偷偷带他去济贫院。不过没有纳西莎带着,德拉科是不敢进去的,他只能在外面隔着铁栅栏和男孩聊天,或者给他展示一些新奇的小玩具,又或者是给他带好吃的,甚至还教他读书算数。
黑发男孩当然会羡慕,但更多的感情还是德拉科对他的好带来的喜欢,单纯的,孩子气的喜欢。
黑发男孩也从没把自己偷偷交的新朋友介绍给别人,于他而言,他喜欢这种独属于自己的友谊,而且要是被那些大人知道了,他可能又要挨打了,德拉科也可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就这样慢慢过了小半年,一日,德拉科突然提到:
“要是你能出来玩就好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我们可以去市集上看看,那里有更多好玩的,也不用躲着藏着。”
黑发男孩眼前一亮,立刻便说道:
“前几天有伙伴在那边挖了个小道,可以通到外面的,他们都是溜出去偷东西吃。”
德拉科微微皱眉,“你没偷吧?”
“没有没有!”男孩连连摆手,生怕给德拉科留下坏印象让对方再也不理自己了,“我以前只偷过这里厨房的,还被抓到然后挨打了。要是我有能让我隐形的斗篷就好了,我就可以天天溜去厨房还不会被抓到……”
德拉科脸上立刻冒起了火,每次他听到男孩说挨打挨饿之类的事情的时候他都这幅表情。
“你还是别去冒险了,我会给你带吃的。”德拉科隔着栅栏,像个大哥哥一样摸了摸男孩的头发。“不过要是被发现了你溜出来,他们肯定又要虐待你——你还是……”
“什么嘛德雷斯,你说好带我出去玩的。”黑发男孩调皮地眨眨眼睛,“而且这星期院里在举行千年一遇的大扫除,少一个人他们发现不了的。”
德拉科没接话,显然还在考虑这件事的风险。
“没事的,错过了这次大扫除就时不再来了!”黑发男孩恳求道,“我真的很想——”
黑发男孩玩笑般的话语却让德拉科心头一酸,他真想让母亲收留这小孩,让他做自己的亲弟弟,然后带他去全世界玩!可是他严厉的父亲一定不会答应,而且马尔福家族历史上也没有收留谁当子嗣的先例。德拉科招架不住男孩的撒娇,只好连声答应,不过心里也欣喜的不得了。
没有了铁栅栏隔着,德拉科都想一直拉着男孩的手,想抱、想亲。
男孩实在是太漂亮,他也实在是太喜欢他的朋友,单纯的,美好的孩子间的喜欢,这对于没多少朋友的德拉科来说确实弥足珍贵。
“我说霍华德,你照过相吗?”
黑发男孩摇了摇头,他还不清楚照相是怎么一回事,他只知道照相可以把东西的样子记录下来。
“好吧,那你照过镜子吗?”
黑发男孩点点头,“不过院里的镜子很脏,还破破烂烂的,相当于没照过吧,水池照出来都比镜子清楚。”
“那好,我们的第一站——照相馆!”德拉科兴致冲冲地说,“那么好看的人儿,怎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呢?我们可以一起照张相,让我沾一沾你的漂亮,也算给我添彩了。”
黑发男孩哧哧乱笑,脸连着耳朵一起红了。他喜欢德拉科用这副小大人的贵族腔调夸他漂亮、夸他可爱,而德拉科也格外喜欢这样夸他。
从照相馆里出来后,他们享用了一顿美餐,德拉科平时可不敢一个人外出,但是和男孩在一起好像什么都敢做,德拉科甚至提出要教他足球。
黑发男孩没听说过足球,但是他见人踢过那种圆圆的球,他觉得德拉科说的东西应该和自己想的没差。
“你们贵族也踢这种球吗?我以为只有街头的屠夫会玩——看起来很野蛮!”
“是的,不受教授们欢迎——但是我们很喜欢,就是因为够酷、够野蛮。”德拉科说着,男孩很配合地“哇”了一声。“不过足球的规则很乱,而且场上有很多人,很可能会受伤。”
“你可以教我吗?”
迎着男孩期待的眼神,德拉科骄傲地点点头。“我可以教你一些动作之类的——把你练强壮,别再那么瘦瘦的了,等你力气大些,谁再打你欺负你,你就揍回去!”
德拉科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兑现了承诺,从庄园里拿来了足球。可是光是找合适的场地就找了许久,最后还是找了块空地凑合了一下。
“我真想请你来我家,我家庄园可大了,有一望无际的草坪,很适合踢球——只要不被管家和父亲抓到。”德拉科说,“我家还有好大一片玫瑰园,要是你能来就好了!”他不着边际地遐想着,“嗯——可以试一试哪天爸爸妈妈出差去了,我把所有的佣人赶到次府里,然后我就带你到玫瑰园里散步,你想摘几朵花就摘几朵,我们还可以在秋千上午睡,起来就可以在花园里吃下午茶,我会准备好多点心,但是有一点不好,就是容易招惹蜜蜂,我讨厌那玩意儿,它会叮人。”
黑发男孩听着他的遐想,自己也开始遐想起来。
要是自己不是穷人就好了,要是自己不是济贫院的孤儿就好了——如果自己穿着体面的衣服,在正式的公办学校里上学,自己养活自己——那该多好。德雷斯不用为怎么把一个穷小孩带到家里而绞尽脑汁,也不用躲躲藏藏地和他做朋友……
“嗨,你发什么呆呢?”德拉科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你真的很有足球天赋!我敢说要是你来我们学校踢足球,你一定是球队里踢的最好的、而且还是长的最漂亮的。”
“嗯……谢谢。”黑发男孩确实喜欢踢足球,他觉得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有太多新奇好玩的东西,如果成年之前自己必须待在那个肮脏黑暗的济贫院的话,那这一生该有多少遗憾啊。
德拉科发现男孩突如其来的沉默,以为他其实不太喜欢足球,便揽过他的肩热情道:“如果你不喜欢足球的话,我们还可以试一试网球——”
“不是的不是的,我很喜欢足球。”黑发男孩岔开了话题,“你可以带我去市集上吗?我有点饿了,想吃点东西再回去。”
德拉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好啊,踢足球确实很耗费体力,我也有点饿了。正好现在是下午茶时间,我们可以去吃点甜点,我知道一家法国甜品店,妈妈曾经带我去过,我很喜欢,你也应该试试。”
市集上人声鼎沸,穿蓝色制服的警察在和街头买鱼的小贩协商着不要乱排废水,黑发男孩以为警察下一秒就会掏出警棍来赶走那些小贩,实际上并没有,这使他产生了一种哪里都比济贫院要好的想法。
他们在甜品店饱餐一顿,两个人都觉得自己连晚餐都吃不下了才离开,手上还一人一杯香草雪糕。这样挺麻烦的,因为德拉科没法牵着黑发男孩了,他只好隔着人群回头,大声说让男孩紧跟着他,但这一回头倒把德拉科吓了一跳,黑发男孩不见了。
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德拉科吓得东张西望,他被别人撞到,雪糕掉在了地上,可他没心思去管,在人群中大声地叫喊男孩的名字。
人头攒动,人潮如涌,没有回答。
街上有几个人看着这个像是贵族家的小孩在路上哭哭啼啼,也不过问,甚至还对他吹口哨——他们痛恨贵族!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有谁会帮他找他弄丢的好朋友呢?
街边就是警察,可是德拉科哪敢去说啊!警察会问出他叫什么名字,然后叫上他的父亲母亲连同管家一起来市集上,给马尔福家族丢脸——贵族小孩和一个济贫院的孤儿玩到一起好个大半年,而且现在还把人家弄丢了!
德拉科越是哭哭啼啼,街边的人就越看他笑话。他走访了每一家店,希望男孩就在里面,只是被某种东西吸引了而已,但是他一无所获,没有那个黑头发、绿眼睛的男孩。
几天后,他从母亲那里听说济贫院里丢了一个小孩,不知现在是不是还活着,不过也没人去关心,只是济贫院在少了一张嘴巴的同时失去了一个免费的苦力。
可是对德拉科而言,他失去了他漂亮的瓷娃娃、他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
黑头发、绿眼睛的男孩成为了德拉科心里最深的秘密。他或许是被人贩子劫了去,又或许是自己离开了。德拉科满心希望是后者,他为此感到又释然又忧愁——他的瓷娃娃终于摆脱了济贫院的苦命生活,可他现在在哪里流浪?他是否有饭吃、有衣穿,是否还会受人欺负、受委屈……
8
“少爷又做噩梦了,快去拿治头疼的药来。”
德拉科呆坐在床上,一条腿屈着,手肘支着膝盖。
“我不头疼。”他突然说,“我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女佣有点犹豫,德拉科脸上的泪痕能说明一些事情,她不确定德拉科是不是因为怕苦而撒谎。
“我真的没事。”德拉科勉强对女佣扯出一个笑容,“我想自己待一会,你们先下楼去吧。”
百依百顺的女佣们只好先退开,留德拉科一个人在房间。
确认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德拉科才打开那个上锁的抽屉,再次取出那张照片。
黑头发,绿眼睛的男孩,那个漂亮的瓷娃娃。
天知道他小时候有多想又有多怕把这件事告诉大人们,要是被家长和那些干事们知道了此事,他肯定少不了挨骂。再者,他相信那男孩也不希望自己再度被抓回济贫院受苦,因此这个秘密越埋越深,好似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梦里那段真诚的、超越等级尊卑的、没有一丝杂质的情谊令他毕生难忘,却也像一根刺一样一直扎在他的心头,钝痛钻心,徘徊缠绕在他无数个噩梦里。
但是如今,庄园里忽而出现了另一个黑头发、绿眼睛的男人,算算年纪当年那男孩也该这么大了,他自称是德拉科的家庭教师,还处处和他斗——可是那家庭教师也好看,时而与德拉科记忆里的模样重叠在一起。他想起他拉他的手在市集上到处逛,时而亲热地抱一抱,亲一亲,那时什么都不懂,只一昧觉得喜欢就是了。
但是他说他叫作,哈利·波特,还有个教父,这明显与德拉科记忆里不符。——而且德拉科能感受到,波特讨厌他。
但是德拉科真希望他就是那个黑发男孩——这说明他过得不错,穿着体面的衣服,在格兰芬多那所也相当著名的公学上了学,有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教父,然后来到了马尔福庄园,待遇肯定不会差。
如果他真的就是当年那个瘦瘦的男孩……德拉科不愿错过,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次能在人海中,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他不想所有的美好情谊都只是雾里看花,一晃而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9
哈利不知道为什么德拉科今天格外的乖。
他上课的时候一句废话都没有多嘴,也没有耍脾气或是使坏什么的,只是乖乖地坐着听他讲拉丁语课和算术学。哈利觉得奇怪极了,但是他挺满意的,就是课堂氛围有点枯燥,不过总体而言还好,他想若是德拉科以后一直都这么乖的话,他就可以跟管家先生提出一天上两次课了。
下午的时候哈利去了市集上逛,反正也闲着没事,庄园里让他处处觉得不自在,还是出来才能自由舒展一下筋骨。
他在一家法国甜品店买了一个香草雪糕,尽管微笑的店员询问了他两遍是否要尝一尝店里的新品,他也一再推拒。最后他在门口的座椅上坐下来,望着人来人往,马车在街上悠悠地驶过。
这条街早已冷清了许多,没有了十几年前的热闹,也逐渐没有什么人管,打架群殴之事在那些狭长幽暗的深巷里滋生。
哈利望着蓝天白云,今天真是晴空万里的一天,他心情美妙得很。他想给自己的教父写封信,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
说起他的教父西里斯·布莱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失而复得。哈利十三岁时遇见了他的教父,彼时哈利正被收养在一个热心肠的家庭里——韦斯莱家有七个孩子,全是红头发,自己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却还是好心收留了没有家的他,供他上学,把他当做亲孩子对待。
他的教父被好朋友背叛陷害,在监狱里待了整整十二年,出狱后西里斯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他的教子哈利·波特,并且在寻找途中得知当年陷害他的彼得·佩迪鲁已经死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出一年他就寻回了他的教子——虽然见面时出了点岔子,因为哈利一再强调他不叫哈利·波特,而西里斯则信誓旦旦道霍华德是天杀的济贫院给他取的名字。
西里斯本也是个贵族,身上流的是贵族的血,却因为观念与家里不合而与自己的姓氏分道扬镳,不过即便不靠贵族身份,他也一样能给哈利一个很好的生活,让哈利不愁吃不愁穿,为此哈利既感激,又羞愧,他多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回报这位父母生前的好友。
可西里斯却一直愧疚,他觉得自己做的最不妥的一件事就是在入狱前把一岁的哈利交给了哈利的姨夫姨妈,那时的西里斯怎么也想不到那家人会把幼小的哈利送去济贫院,之后再也不管不顾,早知道如此,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个好人家把哈利托付——要实在是找不到,他还要去南半球把莱姆斯·卢平揪出来,把年仅一岁的小哈利丢给他!
不过这十几年与济贫院的生活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哈利完全不后悔当初逃离济贫院的决定——只是心里一直有个过不去的坎,一句没来得及说的“对不起”和“再见”——那是深藏在他心里许多年的秘密。
等他在市集上待够了,他也没有立马回庄园,而是弯弯绕绕地沿小路来到了一片空地上,然后意外地发现这里竟盛开了许多野玫瑰,灌丛郁郁葱葱的,迎着日光开得娇艳欲滴。
哈利左右看了一下,没看见有“禁止采撷”的标语之类,便欣喜地上前去,想要采几朵花带回去。
这年轻的教授哪有什么摘玫瑰的经验,那玫瑰的花茎又长刺又硬,倒霉的哈利就摘到一朵焉焉的残花,还划破了手掌。
好吧,或许在对付玫瑰花这方面,还是那个马尔福更擅长一点。哈利自认倒霉,揣着一朵玫瑰折返回去。
今天的庄园仍不开放,德拉科此刻正惬意地躺在花园的秋千上,手枕在脑袋后,脸上盖着一本被太阳照得发热的书。
他听见不远处有什么动静,好像是佣人在跟谁在院子里说话。德拉科好奇地将书挪开,坐起来看着喷泉那边的两人,他们正在往主楼方向走。
太远了,德拉科只能看清楚他的家庭教师手上拿着红红的一朵花,他心想莫不是外边哪个女孩送的?便撂下书不管,往喷泉那边大步走去。
只可惜呢,当他匆忙抵达主楼前时,哈利已经先一步踏进了门里,而方才那佣人留在院里除草。
“少爷下午好。”
见是少主来,女佣欠身唤了一句。德拉科望了望主楼,然后问她:“那波特手上拿了什么东西?”
“一朵玫瑰。”女佣回答他,“波特先生在外面摘花划破了点手掌。”
德拉科双手插在兜里,应了一声“哦”,又发问说:“那他现在是去找佩德罗医生处理了?”
“我说让他找到管家先生,他会带波特先生去找佩德罗先生的。”
德拉科低头沉思了一阵,“你在这里等一下,待会儿我有事要吩咐你。”
女佣不知这时而热血沸腾时而愁容满面的小少爷又有了什么新点子,她见他穿着体面的轻便西装飞奔,这样的情景要是被卢修斯家主见了肯定又要教育一番。
不知道少爷在他的玫瑰园里做什么呢?等到德拉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手中俨然多了一捧白色的玫瑰花,手上还带着专为摘玫瑰而设计的厚手套。
“叫人把玫瑰刺去了,稍微弄好看一点装到花瓶里,就当是送波特的了。”德拉科把玫瑰连同手套一起交给女佣,“别说是我送的。”
女佣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寻思着德拉科少爷与波特先生明明才认识三天,为何要送这般求爱之花——况且少爷几乎从不舍得摘园里为数不多的白色玫瑰,光是为了一个男人……
阿门!女佣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主可不允许这种禁忌的关系——两个男人,像什么话!德拉科少爷是无数个绯闻里的主人公,私底下说他是个风流的登徒浪子也不为过——德拉科却一脸清高,好像当他们看不见那些被少爷邀请到庄园来的姑娘们似的。不过下人们是不敢对此有怨言的,即便他们开派对的时候会把红酒洒得到处都是。
德拉科少爷若是真的像传闻里说的那样有私生子,那么卢修斯家主肯定要打断他的腿。
但他如今忽而对一个男人……还才见面没几天,就仿佛认识多年一样,开始示爱求欢,未免也太——
女佣摇了摇头,心想也没几个贵族公子能专情始终,他们都是一下子能爱上好多人,然后用腻了随手就丢掉。
若德拉科少爷纠缠上了这个家庭教师,想必波特先生也难逃抛弃的命运。
女佣暂时放下了手里除草的工作,还是先把德拉科少爷的花送到才是要紧的事。
10
“波特教授,布鲁斯先生听说了您摘花时划破手的事,特意为您准备了点温室鲜花,摆在房间里一定会十分养眼。”
伶牙俐齿的女佣果然没透露出半点迹象表明这是德拉科少爷送的,哈利当然也信了。他十分感激地收下玫瑰,并且把花瓶摆在窗台上显眼的位置,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下又欠管家先生一个人情。
饭后甜点哈利已经吃不下了,他下午本就吃了一个雪糕。他坐在床沿静静地看书,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突然造访,而且还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来做什么?”哈利把书往下盖,也没站起来,眼睛盯着德拉科。
“你房间还挺小。”德拉科的目光不经意般掠过窗台上的鲜花,“我嫌看书无聊,特意来找你玩不行?”
“那你还真是闲的发慌,居然都无聊到来找我了。”哈利吐槽道,也没把他推出去,“你坐那吧,别坐我床。”
德拉科“呜呼”了一声,挑挑眉:“你的床、你的房间还不是拜我所赐,你要搞清楚你是在马尔福庄园,而不是波特庄园。”
不过他倒是顺从地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了。
“上午明明还乖着,怎么现在又在这流氓了。”哈利撇撇嘴说。
“我讨厌那么乖,我乖腻了。”德拉科说,“波特,我都已经那么乖地上了一节课,这已经超出我的极限了。”
他趴靠着凳子的椅背,下巴搁在手臂上。
“如果你明天要恢复那种没头没脑的样子的话,我还是要考虑走人。”
“嘁!我就是盼望着你走,我巴不得呢。”德拉科装作不屑的样子,“装乖一点都不酷。”
“你认为你愚蠢地扰乱课堂秩序就很酷吗?”
德拉科没回答,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在说“是的”。
“好吧,那你说来听听,还有什么事情是你觉得很酷的。”
“嗯——”能说的事情太多了,德拉科歪着头想了想,“踢球,打高尔夫,开派对,和女孩子调情,打架抽烟喝酒。”
哈利皱起了眉头,怀疑地看着他:“前几个还好,最后几个——这不叫酷,这叫做缺点。”
“缺点?”德拉科嗤笑一声,“我的爱好罢了,还轮不着你指手画脚,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这样容易惹是生非。”
“反正会有人替我摆平这一切。”
“那你就没有想过,这些事可能会波及一些你在意的人,然后害得他们倒霉。”哈利试图跟他讲道理,但是发现并没有用。
“我在意的人?我父母?他们不太可能被威胁吧?”德拉科瞪着灰色的眼睛,“我想不出来还有谁。”
“被你调情的女孩?”
“得了吧,小玩小闹,你还真以为我会真的和谁搞。”德拉科说,“她们不也这样想?贵族到最后是要联姻的,现在不玩玩以后就没机会了。”
“联姻?”哈利惊讶了一瞬,“我还以为你们可以自由恋爱呢。”
“家族利益至上。”
哈利没注意到德拉科说这话时脸上闪过的不悦,不过德拉科很快转移了话题,他望向窗台上的玫瑰向哈利发难:“你那花是哪里来的?长得比我园子里的还好看。”
“什么?这是你们管家先生送我的温室花。”
“哦,我还以为你有那个贼心在我园里偷花呢。”德拉科演的倒真好,“要知道每到庄园开放日,就总有人管不好自己的手,总要偷摘几朵,可我也不能向他们要罚金。”
“为什么?”哈利好奇地说,“那些花不是属于你吗?”
“那又怎样呢?父亲说,罚了他们的钱,说不定他们把驴脸一摆,就不再与我们家商业往来了。”
这时候,哈利忽然明白了德拉科所说的“家族利益至上”是为何意,原来小到这么一件事都能计较。
沉默了片刻,德拉科的目光落在哈利向上的左手手掌。虎口处有一道不浅不深的伤口,看上去没有处理过。
德拉科莫名想到那些鞭痕。
“你的手?”德拉科抓起他的手腕询问道。
这被抓着手腕的感觉既遥远、又熟悉,哈利竟一时忘了缩回手。
“在外面摘……摘花时割到的。”哈利连声音都莫名小了很多,“我自己消过毒了。”
“看来你没去找佩德罗医生。”德拉科松开了他的手,“等着,我给你拿药来。”
哈利有点发懵,等他意识到德拉科是去干什么之后德拉科已经出去了。
不过德拉科很快就回来了,他手里捏着两瓶药剂和一卷绷带。
一瓶消毒,一瓶疗愈,德拉科单膝半跪在地上,用沾了药水的棉花给哈利细细涂抹。听哈利疼得低低喘息,德拉科就说:“下午你都去了哪?说来听听。”
哈利知道德拉科在帮自己分散注意力,消减疼痛,当他发现这一点时他不由得去想德拉科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混蛋、懒散、不负责任。
于是哈利老实交代道他下午的行踪,直到他的手缠好了绷带。
等到德拉科回去睡觉了,哈利还没有回过神来。
11
接下来的几天里,德拉科就不满于做个“乖孩子”了,上课时依然三心二意,和哈利的相处模式是一天几小吵,三天一大吵,不过两个人都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毕竟德拉科虽然看上去巴不得哈利走,但是一旦哈利真的威胁他自己要辞职,德拉科又会用别扭的借口“挽留”。
在玫瑰园上课果然是个行之有效的方法,虽然他们只能在庄园关闭的日子里去那里,一周三次,但就是在这里,德拉科才会听话些,还会教哈利有关调香、有关种玫瑰的知识。哈利想过要让人搬张桌子到园里去,又怕德拉科会不高兴,还是保留了玫瑰园原有的样子——他们坐在秋千上上课,德拉科总会使坏,故意把秋千荡得老高,哈利不得不等秋千停下来才能给他讲课。
但是,偏偏这两个年轻人正常的上课,佣人之间却莫名传开了闲言碎语,说少主居然爱上了他的家庭教师,对方还是个男人……
一天哈利正打算下楼,看见两个女佣正跪在楼梯底下擦地板,本来不是什么新奇之事,但哈利隐约听到她们嘴里传出来他的名字……
“少主和那个波特先生之间真的有什么?”
“都传开了呢,少主上次托人给波特先生送玫瑰,还是他平日里照顾最仔细最不舍得摘的白玫瑰,显然是在示爱求欢啊。”
“上帝啊!可波特先生到现在也才来两个星期没到呢。”
“你以为德拉科少爷真是什么善种,顽劣得很,学校都不要他。”
“他怎会喜欢男人?教义里不允许……”
“德拉科少爷又不信教。他怪得很,成天和波特先生待在那伊甸园也不知在做什么,说不定早就把那些禁忌之事做了个遍。不过也可怜了波特先生,到时候德拉科少爷玩腻了很快就会把他丢弃……”
“嗨,别说这档子事了,明天还要做祷告呢。”
——哈利的双脚好像被黏在了地上,他不知道自己就是给德拉科上个课而已,为什么就多出来这么多闲言碎语,更重要的是,那束花竟然是德拉科送给他的,哈利从未想过德拉科会如此慷慨解囊……再者,德拉科是被学校开除的?德拉科不是不想去上学,而是学校不要他了?
在哈利这几天的了解里,德拉科是没有什么深厚的等级观念的,而且他表现得似乎还特别同情穷苦人,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一些下人如此讨厌他呢?或许因为他不是基督教徒?
还有,关于他,会像个破布偶一样最终被丢弃……
哈利的脑袋里被这些问题缠得嗡嗡作响,他忘记了自己本来要下楼做什么,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看过一些关于德拉科的报道,关于德拉科的风流韵事简直数不胜数,今天又是和未来的“马尔福夫人”约会了,明天又是为了钱和哪个贵族女孩睡了,再要么就是哪里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儿子……这些报道可能都是假的,但是绝不只是空穴来风,或许是因为德拉科确实长得特别标致,又或许是因为德拉科确实很会勾搭女孩子……
12
德拉科的课已经从原来的上午一次课变成了上午和晚上均要与哈利见面,这天晚上哈利走进德拉科的书房的时候脸色有点怪。
德拉科一眼就捕捉到了哈利的表情变化,他在逗猫,一边逗一边扭头问哈利怎么了。
“你居然还养猫?”哈利没回答他的问题——他怎么可能说实话,说出那些闲言碎语呢?
“这是格林格拉斯小姐的猫,她借我逗一逗,明日我就给她送回去。”德拉科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我的拉丁语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我不想写拉丁语作业,所以我没写。”
格林格拉斯小姐?好像是德拉科的某个绯闻女友吧?哈利想到这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皱着眉,阴阳怪气地问德拉科:“看来你把写作业的时间用来和女孩子调情了?”
“什么?我已经很久没有干这事了。”灰色的眼睛惊奇地瞪了瞪,“我下午在招待客人,谈一些正事,毕竟我身负家族重任——哦,对了,格林格拉斯小姐邀请我明天晚上去他们家参加酒会,我不好推辞,所以明天晚上的课——”
“不上了?”哈利抢先一步说道,“好吧,今天逗猫,明天酒会,这两天课都别上了,作业你也别写!”
他生气地把书往桌子上一拍,腾地站起来摔门而出,带着德拉科不明所以的怒火,连小猫都被关门发出的巨大动静吓了一跳,瑟缩在德拉科手里。
他跑回自己的房间才好好喘了口气,锁上门,躺倒在床上。
许久,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了,边角也皱得卷了起来,但是可以看出照片的主人一直精心保留着它,因为它一直被放在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金发男孩,济贫院,玫瑰园……
这些破碎后又揉在一起。
“你生的可真好看,像个瓷娃娃。”
“那么好看的人儿,怎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呢?我们可以一起照张相,让我沾一沾你的漂亮,也算给我添彩了。”
哈利是靠这张照片认出他来的,德拉科和小时候长得太像了,还有那耀眼的金发特征太过于鲜明,以致于哈利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只是不敢确定,因为德拉科的性格变了那么多。他与他作对,吊儿郎当,爱好一些在哈利眼里被视为缺点的事,还到处勾搭女孩子……这一点也不像哈利记忆中那个天真单纯、只想与他交朋友的“德雷斯”。
小时候的哈利以为自己是德拉科最好的朋友,他以为自己是德拉科生活的一个重心,因为德拉科对他是那么的好。他抱他,亲他,请他吃东西,带他出去玩,教他读书和踢球,哈利对德拉科几乎是又崇拜又喜欢的程度。
他逃离济贫院的那天没有说再见,他怕德拉科告诉别人,济贫院又会把他抓回去,也怕德拉科会挨骂。他当时逃离的初衷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以新的身份融入德拉科的生活,而不是穷人,不是济贫院的孤儿,不用躲躲藏藏地做朋友。他一直很向往这个,但是等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他发现自己对德拉科而言,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德拉科可以有很多朋友,和很多女孩调情,去很多场舞会,在生命的不同阶段里,他只是德拉科一个不起眼的朋友——虽然德拉科曾带给他最快乐的时光。
德拉科和他玩只是因为他是济贫院的孤儿,只是因为德拉科同情他,但随着时间推移,当初的瓷娃娃会像个破布偶一样被德拉科丢弃。
“咚咚咚”,是敲门声,德拉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急躁的语气:“波特?你还上课吗?我不逗猫了还不行吗,你出来。”
哈利不理他,用被子蒙上了头。
他确实需要好好静一静……这么多年来德拉科一直像是他的浮木,不仅让他浮出了济贫院肮脏的水面,还让他在流浪的日子里有最后一根火柴。
但是浮木变成了朽木呢?
当德拉科给他上药的时候,哈利又感觉他对德拉科而言很重要了……以及在只有他俩的玫瑰园里打闹的时候,在德拉科上课犯困靠着他睡着的时候,在他得知那玫瑰实际上是德拉科的心意的时候……
又是哐当一声,德拉科好像坐在了他房间门口,背靠着他的门。
数十分钟后,德拉科的声音再次响起:
“波特,我写完拉丁语作业了,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哈利还是没有应答,过了几分钟,门缝底下塞进来一本薄薄的本子。
是德拉科的拉丁语作业。
哈利盯着地上那本本子看了一会儿,上面的字体比平常潦草,好像怕晚了一分钟哈利明天就会走人一样。
“你先走吧,就当我今天晚上身体不太舒服,明天就好了。”哈利终究觉得不回答德拉科不太好,于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今晚没补上的课,你自己找个时间吧,你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上。”
德拉科站在门口沉思片刻,他知道是自己惹的哈利不高兴了,虽然他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是他觉得自己今晚还是别出现在哈利面前为好。
“那我就走了,如果你身体真的不舒服就去找佩德罗医生,他在四楼。”德拉科低头看着哈利房间里透出来的光线,“晚安。”
现在的德拉科算是浮木还是朽木呢?哈利喜欢他平易近人的样子,即便有时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就好像在两人之间逗趣一样,哈利会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就只有他们两个的那时候。
13
第二天早上哈利还是像没事一样来到了德拉科的书房,德拉科以为他不在生气了,可是哈利还是没说多少话,只是念着课本上枯燥的内容,无论德拉科怎么逗他、讲玩笑话,他都看上去无动于衷。
这波特可真难哄!德拉科心里忍不住抱怨几句,可是自己的家庭教师,还不得自己哄着?
下午闲来无事,哈利向布鲁斯先生要了画架和画笔颜料之类,他想六月正是一副好景象,不用画笔记录点什么真是可惜。他选了个好的角度,在这里能够饱览玫瑰园的无限风光,而且晒不到下午有些发烫的阳光。
屋子里有乐声传来,或许是有乐师在动情地演奏钢琴。
——可他却没注意,自己碰巧到了谁房间的窗户底下。
德拉科不喜欢钢琴,尽管他有修长的十指,是个弹钢琴的好胚子,但是钢琴带给德拉科的美好回忆实在是屈指可数。他曾经的钢琴老师严厉极了,德拉科没弹好或是三心二意了,钢琴老师就要敲他的手指,敲得他指节生疼。若是有客人来访,他还要在客人面前展示一番,只要弹错一个音,父亲那严厉的眼神就让他在众人面前羞得无地自容。
这么多年过去,他曾经的钢琴老师已经因病去世,如今是管家先生会催着德拉科弹琴,好歹也是门贵族必修的课程,丢了还了得!
这天德拉科弹着枯燥的钢琴,他摸不着调,见管家先生不在一边便乱弹一气,脑子里全是波特为什么生气,那双绿色的眼瞳在他脑海里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没想到慢慢的,弹出来的曲子竟着了调,有几分夏日森林的静谧与清新气息。
合上琴盖,扫了眼时钟,德拉科总算完成了今天的钢琴练习,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到窗边去舒展筋骨,伸伸懒腰。
傍晚将至,橘色的云霞铺满天空,好似一副活脱脱的油画,橘色颜料像是要泼进庄园一般。
这时,德拉科捕捉到楼下一个黑色的脑袋。
——是波特!德拉科一时间变得欣喜,尽管他不知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波特的出现能有什么让他高兴的。
一想到波特还在生着莫名其妙的气,德拉科又退缩了。
他真想冲下楼去……
有了,德拉科从抽屉里抽出张纸,拿笔一挥就在上面作起画来。
哈利正准备给自己的画收个漂亮的尾,忽然一个轻飘飘的东西砸中了他的脑袋。
到底是谁如此——
哈利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团子,抬头一看——其实不必抬头,这整座庄园里,就只有一个人能干出这等幼稚的好事来。
果然是德拉科·马尔福,他的身子倚在落地窗前,脸上洋洋地笑着。晚霞在他脸上铺层淡淡的红晕,暧暧昧昧,叫人看不清楚。
他可真好看。哈利幻觉般的想,将目光投向那纸,纸上是随手勾勒的铅笔画,画中竟是他自己对着画板专心作画的模样!
德拉科心中忐忑似擂鼓,他不知哈利见了这幅“谢罪”般的画心中会作何感想。
他以为哈利会将那可怕的冷暴力持续到底,事实上是他多虑了。
老天!他那板着脸的家庭教师竟然浮出一抹笑来!
德拉科欣喜若狂,他终于能真的冲下楼去,去向哈利讨个和好了。
哈利边收拾画架边问他:“怎么想的?”他手上沾了些颜料,脏兮兮的,“画我,还画得这般好看。”
“有趣。”德拉科扫了眼哈利的画,“你是在夸我?”
“是好看。”哈利不吝夸赞,“为什么要揉皱了?”
“为了砸你一下。”德拉科说实话。
“也是有趣对吧?”
“对的,有趣极了。”
哈利歪着脑袋看他,“合着我就是用来给你逗趣的?”
“不能这么说,”德拉科纠正道,“要真是逗趣,那你也是唯一一个能有趣到让我发笑的。”
“昨晚那只猫算不算?今晚的酒会算不算?”哈利一连串发问,“噢,已经快到时间了,你这时应该穿着漂亮的西装,戴着闪亮的胸针,登上华丽的马车去参加酒会了,怎么还不动身?”
“我不去了。”德拉科好言好语地哄道,“这些都没法让我感到有趣,或者说,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就不去。”
见哈利笑得更欢了,德拉科松了口气,他庆幸自己总算说对了话。
不过既然哈利高兴了,德拉科坏心眼也就上来了,他挑起一边眉毛看着哈利说:“波特,你知道真正的猫是什么样吗?”
哈利扭头,迷惑的看着他。
“真正的猫应该是——”金发少爷往手上沾了点黑色颜料,趁哈利一个不注意就往他脸上抹去。
左三下,右三下,很快哈利就成了一个小花猫。
“马尔福?!”哈利看看边上的玻璃窗户,看见滑稽的他自己,立时就恼了,“他也想把颜料抹在德拉科脸上,却被德拉科躲开了。
“别,波特,我的脸会烂掉的。”德拉科躲到哈利后面,扳着哈利的肩膀,他知道这样哈利就不能转过身来袭击他。
“马尔福!你怎么这么幼稚!”哈利往身后靠去,想要挣脱德拉科的束缚,可谁知这大少爷的力气还不小,哈利一时半会拿他没办法。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让你好好认知一下自己姓什么。”
“你肯定是猫变的,波特,性子就像野猫一样急。”德拉科玩笑说,松开了手,哈利又扑上来。
他们很自然的揉抱在一起,乱打一气。
心跳声缠绕在一起,只有他们彼此听得真切。
打够了闹够了,他们才在院子里的喷泉处洗了洗手和脸,德拉科一点也不觉得糟蹋了这喷泉,当他不小心被哈利绊倒跌进那浅池子里的时候,反而还开心得直笑,然后把那同样笑得捂肚子的哈利拉了下来。
跌坐在水里的两人衣服全湿了,喷泉的水从头淋到脚,但是迎着六月底的阳光,他们不觉得冷,反而还嘲笑着对方的模样,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德拉科小心地四下看看有没有佣人在附近,好在没人看见他们俩这副窘态。
可即便此刻德拉科那种贵族礼仪全丢了,在他们打闹的时候他还忍不住说了几句脏,哈利也不在意。
掉进水里这件事这一点也不酷,但德拉科却很喜欢。
因为和哈利在一起。就好像哈利自身就有什么魔法一样,和他待在一起就会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
他们互相嘲笑着对方的幼稚,德拉科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拿了毛巾给哈利擦干头发,以防感冒。
他比哈利高了近半个头——或许是因为这家伙小时候没吃够东西。因此德拉科抬手给他擦头发的样子显得极为亲密宠溺。
身体上有点凉飕飕的,哈利拿过毛巾在自己手里捧着,撞了一下德拉科的胳膊:“嘿,我又不是自己没长手。”
“比赛——谁先洗完澡谁吃厨房里刚烤好的蛋糕。”德拉科望着他笑。
“那肯定是我,”哈利朝他做了个鬼脸,“作为马尔福家族的大少爷,你肯定是要精致到把每一根睫毛都梳好了。”
“你最好想想这样说话对你有没有好处。”
德拉科的手插在裤兜里,勾了勾嘴角。
波特笑起来的样子真像当年的那个“霍华德”。
14
随着一天天的相处,德拉科和哈利越走越近,德拉科带他来自己房间弹钢琴,和他在玫瑰园里睡午觉,喝下午茶,他们经常你一句我一句就会相互打闹起来,到最后就只是抱作一团。
哈利也逐渐发现德拉科并不是什么不讲理又自私无赖的混蛋,他看上去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但是哈利却能从他言行中感受到他是个多么在乎家庭和知识的人。
但是哈利也注意到,德拉科几乎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朋友,他调情的女孩子,以及他的学校。
一日,哈利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上午的课结束后问德拉科:“马尔福,你真的没有个女朋友什么的吗?”
德拉科收书的动作停了下来,扭头疑惑地看着他。“说得好像我有多不受欢迎一样。”
“你要那么想我也拦不着你。”哈利说,“就只是好奇,毕竟报纸上那么多关于你的绯闻你自己肯定也看过一些——说实话,给人的印象很不好。”
“哪哪不好了?”德拉科拍了下哈利的脑袋,“这才说明我很受欢迎嘛。”
“按那些小道新闻报道的,你像是一个一年四季换十几个女朋友的人——春天谈可爱的,夏天谈清秀的,秋天谈——”
“停!”德拉科捂住耳朵,“什么?你怎么会觉得这是真的?”
“我倒也没这么说。”哈利耸了耸肩,“只是描写得太好了,我无意识就记了下来,并且这该死的报道每天都会在我脑海里闪过一遍,我不能背下来就是傻子了。”
德拉科简直无奈到觉得好笑了,他看着哈利踮脚去够书柜第七层的一本书,说道:“你居然有这么在意我?关于我的报道能每天都在脑子里复习一遍,啧啧,真是——”
“闭嘴,马尔福。”哈利够不到书有点恼火,“别把我想的跟个变态似的。”
“嗯,”忽然背后围上来一个人,他的手伸向上面哈利够不着的那本书,仗着身高优势把那本书取了下来,“给你,变态。”
哈利一把抢过书,从德拉科和书柜之间溜走了。“但是你总不能同时和两个人相爱——就好比,你不能在春夏之交时一边和可爱的人的谈恋爱,一边又与清秀的姑娘暧昧。”
德拉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哈利在续刚才的话题。“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人呢?同时和可爱的人和清秀的人恋爱。”
哈利皱眉瞪了他一眼,突然感到心里有点不平衡了,“那你就是个烂人,烂家伙,从头烂到脚,和你恋爱的人真是倒霉透了。”
德拉科倒是带着有趣的目光多看了哈利两眼。如果……那眼前的人不就是吗,清秀与可爱的结合体。哦对了,有时还有点暴躁,是秋天易怒的狮子。有时又像是冬天里温暖的小太阳。
“那我实话实说,我大多时候就只是调情,我没谈过恋爱。”
“那你也很……”
“调情,你知道调情在我这是什么意思吗?”德拉科说,“就是她们没完没了地缠着我,我没法不给面子,有些人还不好拒绝——你知道,斯莱特林的学生几乎个个都出自于名门贵族,家里政治商业势力强大,而那些小丫头又很喜欢向他们家长告状——那样一来,马尔福家就不好过了,所以我就是适时地,带人出去吃顿饭,跳场舞,散个步,而且我几乎每次都要叫上布莱斯和潘西在恰当的地方帮我解围,但他们两个总是自己玩着玩着就没影了。虽然被捧着的感觉很好,但我已经厌倦了。”
“那……那些人杜撰得也太过了吧。”哈利嘟囔道,“还是你自己的问题,一点都不洁身自好。”
他说的很小声,德拉科没有听见后半句。
“布莱斯和潘西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德拉科愣了愣,出神了片刻。“可以说是在学校最好的朋友,但是……”
他“但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哈利于是接道:“但是你不上学了,真可惜。”
不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最好的朋友停留在他八岁的记忆里,又或者,眼前的人就是。
“你为什么不上学了?你现在不还好好的,完全可以在几个月前就回学校。”
“这很重要吗?”德拉科反问他,胡乱地搪塞道,“反正就是不想上学,学校太没劲了。没完没了的作业,条条框框的规矩——”
“学校确实如此,但你不觉得一个人待在这么大这么空旷的庄园里太无聊了点吗?”
德拉科却笑了,他挑了挑眉,“你怎么会觉得你自己是个无聊的人?”
哈利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捶了德拉科一下,“你之前不是还巴不得我走?”
“啊,之前……“德拉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马上找了个话题糊弄过去,“今天晚上剧院有莎士比亚的戏剧,听说是很有素养的剧团来演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上课了?”
“别扫兴,错过这一次就没有了。”德拉科抬手在哈利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去不去?课还可以补,但是剧错过就要等上很久了。”
“还有谁跟你一起?”哈利鄙夷地看着他,“别告诉我这是你跟谁的约会,而我是去当给你解围的挡箭牌。”
“动动你的脑子,我是那样的人吗?”
“确实是。”哈利憋笑说,“你之前自己说的,你让你的两个朋友和你一起——”
“闭嘴,波特,”德拉科拉开书房门,“那我现在就去约别人了。”
”既然你要约别人,那我才不去呢。”哈利在后边装作毫不在意地说,心里却拧作一团。
“那也就是说,我不约别人你就会去了?”德拉科转过身来忽然笑了,“那今晚六点半我去你房间接你。”
哈利看着他走开,自己一个人站在书房发呆。
莫名其妙上了他的当,马尔福这家伙还真挺会……
他跑出书房——“马尔福,那说好了,你要是反悔,我一定揍你一顿!”
“好的,那你是没机会了,我一定不会带别的女人。”
德拉科特意咬重了“别的”这个词,说出来有点怪怪的,好像他已经把哈利当做了自己的人。
15
哈利一直从对德拉科的观察中,深刻感受到上流社会的无趣,直到今晚德拉科带他出来,在一条几乎可以说是专属于贵族的街道上,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过着像德拉科一样无聊的生活。
他们选了一家高级的餐厅,和外面的夜色相比,餐厅里被烛光映照得十分明亮,甚至还有乐团在舞台上演奏古典乐。德拉科显然是贵族里的名人,至少从踏入这条街起,到在餐厅落座,哈利已经见到不下五个人和德拉科打招呼了。他们有的是穿着复古的老绅士,有的是戴白手套的小姐,有的是打扮亮丽的夫人,总之,哈利实实在在地感受了一次马尔福家族有多么高贵。
不过,哈利也细心地发现,有些人对德拉科更像是敬而远之,德拉科当然也不在意,好像习惯了般。
餐厅里,他们旁边那桌几个绅士在高谈阔论,谈论政治,艺术,可仔细一听,哈利却觉得他们是在附庸风雅,让人觉得矫情做作,明明已经聊不下去了还要硬扯。
哈利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德拉科,这人虽然在他面前完全算不上绅士,甚至有时还有点地痞流氓,但却不会带给他不适的感觉——至少相处到现在,德拉科的态度已经比一开始让他舒服了很多。
“看我干嘛?”德拉科头也没抬,他依然看着菜单,“你想吃什么?”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看他的……哈利默默低下头,就在哈利低头的瞬间德拉科抬眉看向了他。
“随便吧。”哈利装作突然对外面一只贵宾犬产生了兴趣,“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啧。”德拉科舔了下嘴角,移开了目光,“好。”
外面那只贵宾犬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们。
“刚才那些跟你打招呼的人你都认识吗?”哈利忍不住问道。
“不认识。”德拉科说,“但是他们认识我。小时候我父亲经常带我去其他家族庄园里举办的商会或者酒会,就算只见过几面,他们也能很快认出我来。”
德拉科指了指自己辨识度极高的金发。
“嗯。”哈利盯着他看了一眼,最终没忍住伸手摸了下德拉科的金发。
“干什么!”德拉科瞬间红了脸,他知道自己脸红了,于是想要捂住却显得欲盖弥彰。
哈利冲他笑:“我早就想摸了。”
德拉科听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他别过头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直视哈利的眼睛。
晚餐后外面街上人很多,大概都是往剧院方向去的,就如闹市一般人群熙攘,德拉科时不时就扭头看几眼哈利,生怕哈利走丢了。他可不敢抓着哈利的手腕,虽然他很想这么做,把哈利牢牢地抓在自己掌心。
“你很喜欢蜂蜜馅饼?嗯?”德拉科开始找话说。
“挺喜欢的。”哈利回答他,“至少比鲜花馅饼要好。”他被德拉科时不时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对了,为什么你不常出来?”哈利问,“这外面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你看那些人——”
“我不喜欢一个人出来。”德拉科打断他的话,“而且也没什么好玩的,都玩遍了。”
“其实约朋友出来玩,感受生活总比一个人待在庄园里有趣多了。”
“那是你自己认为的有趣,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上等人之间的条条框框太多,很多人都非常虚伪,我不喜欢和他们相处。”
德拉科那倔强的语气遮遮掩掩,“前面马上就到剧院了。”
“啊?——”哈利用轻松的语气打趣道,“那你不会没有什么朋友吧?到底是因为你性格不好,还是因为你以前失去过什么朋友,导致你现在不敢交朋友了?”
“你再说——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剧院外,然后你自己走回庄园。”德拉科恶言恶语地威胁道,作势要拍哈利的脑袋却被哈利先发制人,欺负不成反被欺负。
但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确实被哈利说中了几分。
他带着复杂的心情走进剧院,这是一栋壮丽的建筑,
剧院里座无虚席,德拉科和哈利坐在第二排,德拉科怎么也想不到,哈利在这里居然还能遇见熟人。
“哈利!”
他们一落座,一道女声就突兀地从边上响起,德拉科甚至比哈利还先一步扭头,一个红发女孩快步走来,德拉科下意识微微皱了皱眉,好像他和哈利的专属夜晚中,有人横插一脚进来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哈利在哪呢?”又一道男声响起,随即变得惊喜,“哈利?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你!”
后面的红发男人凑上来抱了哈利一下,德拉科看上去更加不高兴了。
这两个红头发的人看上去是兄妹。德拉科默默地想。
随后又不知从哪冒出了一群红头发的人,德拉科越来越没耐心,因为哈利正忙着招呼他的朋友呢。
“罗恩?金妮?你们怎么也来了?”哈利的视线越过两人望后面看去,“老天,你们一家全来了!”
“是的,小哈利——想不到吧,我们家中了700英镑!”
“爸爸妈妈匀出了一笔钱来带我们到处旅行,现在我们已经去过了——”
韦斯莱双胞胎一唱一和地正欢,就被韦斯莱夫人残忍地打断了——“哈利?怎么长怎么高了!好像一下子成熟了好多——”
“呃,韦斯莱夫人,实际上我们一个月前才见过呢,毕业典礼的时候。”哈利提醒道,但显然他已经对韦斯莱夫人这样的热情习惯了,倒是德拉科吃了一惊。
“那当然,小哈利穿了一身大人的西装!”乔治嚷嚷道,“你不是说毕业之后想去做家教吗?”
“你一直都没有给我们写信!”罗恩推了哈利一下,“真希望你不是交到新朋友就忘了旧朋友。”
“怎么可能!”哈利拼命解释。
“当然,开个玩笑。做家教怎么样?你去给谁当家庭教师了?”
哈利还没来得及回答,韦斯莱夫人就倍感骄傲地说:“哈利现在是我们家第四个出去工作的孩子了!天哪,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妈妈!”弗雷德叫道,“那我和乔治是什么,隔壁邻居吗?”
“哈利,有机会你一定还要来我们开的店。”乔治从后面冒出一个脑袋,“要不是不知道你今天也会在这里,我们一定会给你带一些我们店里的东西的,你一定会喜欢。”
哈利去过双胞胎的那家店,有意思极了。
“对了哈利,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金妮问道,德拉科发现她是个模样很俊俏的姑娘,如果放在几年前连德拉科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可现在德拉科只觉得她很烦人,他们全家都很烦人,因为他们打扰了他和哈利的独处时光。
他轻咳两声,哈利拉过他的衣角,向大家介绍道:“这是马尔福,我的……朋友。”
韦斯莱先生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他不可能不知道马尔福是谁,而哈利现在只希望他不要把他和马尔福做朋友这件事告诉西里斯。
“波特是我的家庭教师。”德拉科正言道。
罗恩便显得十分惊讶:“我还以为哈利你是帮那些比你小十岁的小孩子上课呢!”
“呃或许吧?”有时德拉科确实很像小孩子,哈利想。“实际上他比我还要大两个月。”
这阵热情洋溢的寒暄就这样过去了,戏剧即将拉开序幕。可是德拉科却沉不下心来观看了,他心里烦躁万分,就好像有人朝他的心口开了一枪。
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子一直坐在哈利另一边,德拉科直觉觉得他们之间有故事。果然,他无意中在他们的谈话中捕捉到了一点信息——那女孩竟是哈利的前女友!
德拉科发誓他不是故意要偷听他们说话,但无奈他真的对这样的事格外敏感,指的是对哈利的感情之类的事……
好在音乐响起,他们没再聊天,但德拉科的目光却飘飘忽忽的,时不时往一遍瞟,生怕那两个人的手就不知不觉牵到一起去了。
幸好没有,可是德拉科心里还是怪不舒服的。其实这出戏他早就看过了,但是他今晚还是要来,只因为他单纯想要和哈利一起而已。
与此同时,某种以前从没出现过的情愫在德拉科心里像波澜一般翻滚开来,并在这个夜晚染上浓浓的醋意,一下一下地,似大海波涛拍打在德拉科的心上。
16
“波特先生,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
哈利玩得意犹未尽,今晚戏剧结束后,德拉科非要拉着他去玩点其他的,当然哈利也很乐意,德拉科就这样争取到了一点和哈利独处的时间。现在哈利刚洗漱完,准备给他亲爱的教父写封信,布鲁斯先生就找上了他。
“没事,我也没打算现在就睡觉。”哈利客气道,“有什么事吗?”
“德拉科少爷今晚是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布鲁斯先生眼里有些笑意,“我刚去看过他,他今晚情绪很好,这一定是你的功劳。”
“别这么说……”哈利摆手道,“马尔福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心理病人,他其实可以做得很好,不是他行不行,而是看他想不想。”
“那也是你的到来改变了他,我想,请你来给德拉科少爷上课是个正确的选择。”布鲁斯先生不吝夸赞,“过几日马尔福夫妇要回来了,他们会在这里待上几天,会举办一个舞会,到时候波特先生你一定也要参加。”
“这个——”哈利有点犹豫,因为他并不熟悉这里的人,除了马尔福和眼前的管家先生。
“还有,家主先生说他非常乐意见见你,他十分想要了解德拉科的学习情况,以及他的心理状态。”
卢修斯·马尔福要见他?他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哈利想道,他听西里斯说过,在他们那一代上学的时候,西里斯他们和卢修斯的关系就不好。虽然他们在不同的学校,但是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都在伦敦,甚至就只隔了两条街,而西里斯他们几个和姓马尔福的又都是喜欢没事找事的人,一来二去也就对对方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眼下哈利也只能答应下来。“好的,我会的——我会和他说的。”
他以为布鲁斯先生差不多就要走了,可是管家先生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很是复杂。
哈利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便说:“布鲁斯先生,您还要说什么吗?不用这么纠结,毕竟什么话我都听过。”
他试着活跃气氛,布鲁斯先生才说:“我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听到过一些下人们的传言。”
“我听到过。”
“那么,那就真的——只是一个谣言对吧?”
平日里看上去严肃认真的管家先生此刻却显得有些犹豫。
“只是谣言。”哈利确定地说,“我和马尔福就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那就好。”布鲁斯先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我不是说德拉科少爷不好,只是这种事,家主先生肯定不会答应,他会大发雷霆的。”
“别担心,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哈利急切地解释,“真的。”
这么解释,说的又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一样。
“那你有没有觉得德拉科少爷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哈利这时却语塞了半秒,忘记了要立刻否认。不过他反应还是很快,轻松地开玩笑说道:“有,那就是每天都想送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感情。”
“嗯,那就好。”布鲁斯先生也笑了,“我并不是说反对德拉科少爷什么的,只是顾及到卢修斯家主,他估计很难会支持德拉科少爷自由恋爱,若是德拉科少爷对谁动了真心,那恐怕要引起很大的风波。”
“难道他以前没对谁动过心?”哈利不知怎么就问道。
“据我了解的话……似乎确实没有。”布鲁斯先生说,“他像是那种会很专一的人,你不知道,他小的时候,很喜欢的玩具玩好几年都玩不腻,舍不得丢。他母亲送了他一条狗陪伴他,他一直很细心地照顾,几乎去哪都要带着,后来那条狗死了,德拉科少爷哭了一个多星期。虽然有很多报纸会刊登关于他的一些绯闻,说他三心二意,但那些都只是编纂者为钱所驱而已。”
布鲁斯先生看上去真的像是德拉科的大哥哥,哈利鬼使神差地想。
“我已经警告了那些多嘴的下人,谁再敢多说闲话就解雇。”布鲁斯先生说,“我不知道你都听见了些什么,他们有些人说得很过分,其中有一些关于德拉科少爷的负面评价,但是我始终相信德拉科少爷是个正直善良的人,这一点他比许多贵族孩子做得都要好。”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准备叙述一个长篇大论的故事,“我这么说,是因为德拉科少爷童年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十年前,庄园里有个马车夫告诉我,德拉科少爷时常会委托他带他出去,去一个济贫院,说是见一个朋友。我那时很不相信,因为德拉科少爷从小养尊处优,也一直很抗拒济贫院那种地方。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特别喜欢那朋友,以致于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溜出去见他,还给他带各种吃的玩的,把好多零花钱花在了这上面。”布鲁斯先生回忆道,“马车夫也是出于少爷的安全考虑才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但是我从来没告诉过他的父母,因为我知道,他的父亲知道了此时一定会打骂他。直到有一天,济贫院有个孩子失踪了,从那以后德拉科少爷就再也不肯去济贫院,我便知道,失踪的肯定是他那朋友了。”
哈利见他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其实这件事我也有愧于心。”布鲁斯先生叹了口气,“我一直想,要是我说出了此事,那失踪的孩子会不会更有希望被找到——但是,那样会害了德拉科少爷,而且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少爷和那孩子约好的,帮他逃出济贫院,毕竟,那地方简直就像监狱。事发之后德拉科少爷就变了,时常闷闷不乐,我很想问他此事,但是又怕多嘴,觉得还是要靠他自己走出来这片阴影。那之后好几个星期德拉科少爷连着做噩梦,晚上去看他,他睡觉连梦里都在哭,很是可怜。”
布鲁斯先生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还是不是活着,要是能寻回他,无疑是对德拉科少爷最好的解药。”
哈利的鼻子已经红了,他好像眼底一酸——虽然他早就知道德拉科就是那个带他走出自卑与偏见,看到生命的希望的人,但是如今亲耳听到这些,以及知道德拉科当时有多么难过,却是那么的让人想哭!
“如果我说,”哈利嗫嚅着,吸了下鼻子,“如果我说,我就是那年那个失踪的孩子呢?”
时间静止了几秒。
“你——?”布鲁斯先生瞪大了眼睛,“真的吗!这么说,德拉科少爷他就可以走出那片阴影了!”
“……我就是。那时他是对我最好的人,在那之前,我想除了只陪伴过我一年的父母和教父,就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哈利难过又怀念地回忆着,“他不仅给我吃和我玩,还教我读书,都算得上是我的启蒙老师了呢。”
“波特先生,你也不容易啊!”布鲁斯先生钦佩地说,“难怪现在你来当他的老师,能有如此效果。”
“只是请您别告诉他行吗?”哈利请求道,“我知道您很希望解开马尔福的心结,但是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这么快就说出这一切,这样很奇怪。”
他在担心,德拉科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他怕德拉科的反应让他失望。又或者说,德拉科其实也早就认出他来,只是和他抱有一样的想法,怕会毁了现在这种相处模式,而变得扭捏拘谨。他还不想挑明,更怕的是挑明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只能永远停留在朋友这一层,像是童年起就定义好了的关系——潜意识里,那不是哈利真正想要的。
“他总有一天会自己知道的。”
“好吧,这算是你们俩之间的私事,我不会干涉。”布鲁斯先生十分理解地说,“希望德拉科少爷在你的引导下能越来越快乐。”
17
今天上午没有课,一大早哈利刚下楼,就看到金发男人穿着晨衣,跷着腿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很是悠闲自在的模样。
“你在这干嘛?等谁?”哈利疑惑地说,左右看看,“今天有客人要来吗?”
“我以为这很显而易见?”德拉科回头看了他一眼,“很显然,我在等某个智商不太高的人。”
“谁——等等,你在说我?”哈利在单人沙发上一屁股坐下,“马尔福,你能不能好点说话?”
“看在我等了你十分钟的份上,应该好好说话的人是你。”
算了,马尔福向来如此,没必要跟他计较。哈利心想。
“我早餐的鲜花饼是你叫人换成蜂蜜馅饼的?”
“不是。”几乎是哈利话音刚落,德拉科就立马否认道。
哈利笑了,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是好看。
“笑什么,难道我长得很好笑吗。”德拉科皱眉看着他。
“没什么。”哈利马上收起了自己看上去有点儿傻的笑容。
“对了,波特,你以后想做什么?”
德拉科也不再深究,他永远搞不清楚哈利·波特的笑点。反正绿眼睛男孩笑起来特别好看就是了。
“这是你在这里等我的目的?”哈利狐疑地看着他,“就是来问我这个?”
“我就是闲着没事可做才来找你。”
“那我们现在去上课?”
“波特!”德拉科咬着后槽牙,“你最好不要故意不回答一个马尔福的提问。”
哈利轻笑了两声,然后开始考虑起怎么回答德拉科。
关于他以后想做什么,他还真的没怎么认真想过……
“我还要去伦敦读大学,以后的事还很远,我还没想好。”哈利说。
“你就没有怎么初步设想过?比如,你以后想从事哪方面的工作,想做什么事。”
“难道你打算帮我?”哈利眯着眼打量着他,“马尔福,你良心发现了?”
“呃,如果你的愿望是杀人放火,我还是会把你送进监狱的。”
“那你想多了,我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哈利歪着头思考了一阵,“其实我想过以后去踢足球……”
“踢球?那你可真是选错路了。”德拉科瞪大眼睛,毫不留情地评价说,“现在足球运动只在贵族学校里提倡,而且连确切的规则都没有。而且——就凭你?”
德拉科流里流气地上下打量他一番——瘦,而且这漂亮脸蛋看上去可不耐摔!
“实际上,我在格兰芬多上学的时候是当过校球队的队长。”哈利气呼呼地说,“别小看我。”
“那——现在的足球运动也太容易缺胳膊少腿了。”德拉科说,“我也在斯莱特林球队里待过,太危险了。”
“规则就是要等有能力的人慢慢去制订。”哈利说。
“我看你还是去当你将来的济贫院的管理员吧?”德拉科说,“说不定我还可以借你点钱,资助你建济贫院。”
“我不至于沦落到向你借钱。”哈利撇撇嘴。
“别不识趣,向我借钱可比向银行借钱方便多了,不用你本息一起还。”
“说实话,我认为在给你上完课之后我们就不会有交集了。”哈利避开德拉科的目光,“何况我当然也不想再见到你,讨厌又自大的家伙。”
“你说这话可真够伤人的。”德拉科垂眸,假惺惺地难过,“我讨厌又自大?那你就是口是心非的家伙,到时候你可别哭着离开马尔福庄园,抱着我的大腿求我给你写信。”
哈利对他做作的语气的回应只是一个拳头。
“别闹了,”德拉科拍开他的手,哈利的拳头只是软绵绵地打在他手心,蹭得有点痒,“你以后打算在哪里上大学?”
“霍格沃茨学校。”
“我就猜到。德拉科微微点头,“那我也去。”
“你不是一点也不想上学吗?”哈利打趣道,“今天怎么说起这种话来了?”他还故意凑过去捏了把德拉科的脸,“今天这副皮囊下真的是你德拉科·马尔福吗?”
德拉科再次拍开他的手,理直气壮道:“只要我和你在同一个学校,我就可以继续欺负你了,波特。”
就可以一直见到你了,德拉科心想。
没等哈利接话,德拉科就提议道:“要不要一起踢球?我是说现在。”
“就我们俩?”哈利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
“就我们俩。”德拉科把这个句子变成了陈述句。“后院有很大的草坪,月初刚修剪过一次。我们只需要找一个球门的替代品就可以随便玩玩。”
“嗯……”哈利掰着手指头,“可是我没有球衣——毕竟来的时候我也没想到马尔福家的大少爷会陪我踢球。”
“你这么说的好像我只有一件球衣一样。”德拉科抱着双臂骄傲地说,“来我房间,我给你一件一件试。”
“你这是要把我当做洋娃娃?”哈利好笑道。
“——也不是不可以。”德拉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可惜家里没有裙子。”
“马尔福!”哈利瞪他一眼,顺便推了他一把,“快走了,去你房间。”
这并不是哈利第一次来德拉科的房间。但直到今天,他进德拉科的房间还是会感叹——因为德拉科的房间实在是太大太华丽,而且很有德拉科的风格,他看不过来。绿色是主基调,银色装点在其中,角落里摆了一架大钢琴——哈利简直觉得,就算德拉科没告诉他这是他的房间,他也能一眼看出这个房间属于德拉科。
“你睡在这里真的不会觉得害怕吗?”
“我害怕什么?”德拉科不解道。
“这么大的空间,这么大的床,颜色这么暗的地毯,就跟睡在森林一样,你一个人真的不会怕吗?”
“谁说我一个人睡?”
哈利惊讶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说……”
“算了,逗你玩的。”德拉科马上解释道,“我这床只有我一个人睡,千真万确。”他顿了顿,“只是马尔福们最终都是要娶别人回来一起睡的。”
“哦,关我什么事。”哈利装作不在意地说,“不过要是你真结婚了,你会请我来参加婚礼吗?”
“随便你咯。”德拉科从衣柜里翻出两件白色球衣,“你爱来不来,你要是想来我就给你发邀请函。”
哈利不说话了,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那一天——德拉科穿着婚礼礼服,挽着新娘的手,一步步走进婚姻殿堂。
“你转过去。”哈利突然语气不善地说,“我换好衣服你才能转过来。”
“干嘛突然那么凶……”德拉科嘟囔道,“反正都是男人,有什么的……”
最终他们还是没能踢场球,因为没有找到任何令人满意的球门替代品。
一起坐在草坪上吹吹风也不错。
“说真的,波特,你为什么想要踢足球?”德拉科问他。
“也不是一定要……”哈利望着遥远的天空,陷入沉思之中,“当教授也可以,去报社……呃,也可以考虑,我还没想好。总之,不参与政治就行。”
“你还算清醒。”德拉科笑了声,“报社还是别去了,那些疯子能为了钱什么都能写出来。”
“嗯?”哈利看他一眼,“好吧,划掉报社。”
德拉科扭过头去,正好对上哈利清澈澄亮的绿眼睛,他慌里慌张地又把头扭回去。
“你想建济贫院,你家里人同意吗?”德拉科试探地问道。
“为什么不同意?”哈利反问他,“我教父举双手双脚赞成。”
“你哪来的教父?”德拉科脱口而出,又意识到了不妥,“我是说,你教父是?”
“西里斯·布莱克。”看见德拉科惊讶的表情,哈利疑惑地问道,“干嘛这副表情,你认识?”
“他不会是我舅舅吧?”德拉科说,“就是那个……那个……”
“不知道你说哪个,反正他是我的教父。”哈利无所谓地说,反正西里斯不怎么喜欢马尔福家族就是了。“可惜的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才知道我自己有这么一个教父。”
“那你十三岁之前——?”德拉科欲言又止。
“我从小就在济贫院待着,然后被韦斯莱家收养了几年……”哈利开始怀念起在韦斯莱家里的日子,“他们家有七个孩子,一家人都对我很好,简直把我当做亲生的。”
“就是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一家人?”
“嗯。”
“你跟那个女的谈过恋爱?”
“嗯。”哈利奇怪地看着他,“这有什么的吗?而且,她不叫‘那个女的’,她叫金妮。”
“没什么。”德拉科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就只是讨厌你居然有过女朋友……我都没有——”
不,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是说,他觉得有点吃醋……不过这种话他不会挂在嘴上。
“说刚才的,你为什么想踢球?”
“不为什么,可以变得更强壮。”哈利随口说道,“小时候在济贫院和同伴石头剪刀布,输了的去厨房偷吃的,结果总是我输,我就溜去厨房,然后好几次都被发现,揍了一顿。”
哈利发现德拉科的眉头皱了起来,那神情真的很像他小时候。
“不过我现在可是会打人的,谁要是来惹我,我的拳头可不会认人。”
“你这话真叫人毛骨悚然。”德拉科动动自己的拳头,忽然直直往哈利脸上砸去。哈利反应迅速,反客为主,拍开德拉科的手就先打了德拉科一圈,正中德拉科的鼻梁。
“哈利·波特!”德拉科捂着自己的鼻子恼火道,“你居然还来真的!”
“是你先要打我的,我只是证实一下我刚才说的话,没想到你这么配合。”哈利躺在草坪上吃吃乱笑,他的眼镜有些歪了,就这样睨着德拉科。
“疼死了——”德拉科还在嗷嗷乱叫,“我的鼻子肯定断了,你下手还真重……”
“别叫了,马尔福,你的鼻子连血都没出呢。”哈利直起身来,还是好心的替德拉科揉了揉鼻梁,德拉科只感觉自己的鼻子好像被哈利的手指电了一下。“快点儿,赶紧用冰水袋子敷一下,要不然一会儿可就不痛了。”
哈利笑着说,顺手捏了捏德拉科的鼻子。他俩一同站起来往古堡主楼走去,德拉科故意轻轻往边上撞了一下,被哈利不客气地撞了回来,德拉科又较劲地撞回去。
结果就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笑起来,却又别过脸去不让对方看到自己开心的笑颜——可心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
喷泉水在阳光下泛着金色,远处的玫瑰园溢出花香,微风的味道是甜的。
“后面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德拉科小声提醒道。
他们默契的视一眼,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拉住了对方的手狂奔起来,德拉科把哈利拽到门后,两人靠着门喘息,却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慌里慌张地躲起来,好像他们俩刚才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下次——下次别这么跑了,好像我们俩之间真的有什么一样。”德拉科说。
“明明是你拉着我拼命跑的。”哈利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
“谁紧张了?”德拉科逞能说,其实心里心虚得很。“对了,过几天的舞会你会下楼来参加的对吧?”
“我又没有认识的人,为什么要参加?”
“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别把自己关在房间。”德拉科双手插在兜里,哈利敢说他和那些女孩子调情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这个动作。
“而且,好不容易庄园举办一次舞会,我可不想一个人坐在那儿无聊地喝酒。”
“嗯哼?我相信你一定很受欢迎,怎么会没有人和你跳舞呢?”哈利眯眼打量他。
“那不一定是我想要的人。”德拉科语气莫名认真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得了吧,没人会拒绝一个马尔福,但马尔福可以拒绝任何人。你要是肯来,我就把我最好的西装借你穿,而且纡尊降贵请你跳舞。”
他甚至还真的伸出一只手来,略微弯腰,像是在请哈利跳舞。
“嗯……”哈利看着他的手,似在考虑,然后他轻轻拍了一下德拉科的手,“快去处理你的鼻子再说!”
“原来你这么惦记着我的鼻子呢?”德拉科缩回手,重新插回自己口袋,眼睛乱瞟着显示出他心里其实紧张极了,“那我就当你默许了,不可以反悔,到时候我借你礼服——”
“我自己有西装。”
“如果你管你平常穿的那身教授行装叫作礼服的话,那就当我没说。”德拉科看了看墙上的大钟,“该死,饭前我还得去练骑马。我得先走了,还得把这一身不对劲的衣服换掉。”
哈利抿着唇看着他笑,“回见。”
德拉科对哈利招招手,只觉得塞壬在他脑袋旁边唱了一首歌。
他一定是疯了,德拉科想。但是他喜欢这种很疯的感觉。
18
真是阳光明媚的日子,德拉科一早就出门找管弦乐队去了,卢修斯特意在信里安排他亲自去请宫廷级的乐团来为晚上的舞会演奏。德拉科虽是不情不愿,他宁可留在庄园和哈利一起布置晚上的舞会场景,但是父亲的意思他也不敢忤逆,就只能动身乘车前往。
哈利则留在庄园,和佣人们一起上下忙碌,尽管布鲁斯先生多次提醒他没必要如此。
哈利此刻正站在地下室的储物仓,这里光线昏暗,阴冷得甚至有些可怕,哈利想着快点拿好需要的东西就赶紧上去。
这里的东西又多又杂,有废弃的挂画,磕坏的雕塑,除草的工具,陈年旧报之类。哈利边翻找着边神游天外,想着晚上舞会的情景——
德拉科伸出一只手来虔诚地邀请他共舞一曲,哈利会选择跳活泼灵动的爵士舞,而德拉科肯定觉得那有损自己的绅士形象,非要拉着他跳华尔兹……哈利不怎么会跳舞,德拉科搂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耳朵数拍子,提醒他出错的舞步,温热的气息呼在耳边,他们抱在一起转圈,多么暧昧又多么令人浮想联翩……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会为哈利不小心踩了德拉科锃亮的皮鞋而吵起来,但最后又会搂抱到一起。
哈利终于找到了彩带和银铛,上面已经落上了一层灰,可以看出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用过了——说明真的如德拉科所说,马尔福庄园已经很久没有恢复昔日的热闹了。
哈利刚打算把脚踏出储物室,他的思绪忽然被角落里一沓旧报纸拉了回来。
那是一张,潮湿又泛黄的报纸,虽然也落上了灰,但巨大的标题白纸黑字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马尔福家族继承人私带枪支至学校,致一死一伤’
哈利的脚像生根一样地钉在那里,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一把抓起报纸,把边缘捏皱。
枪声在斯莱特林公学响起,德拉科·马尔福被一个左臂受伤的男孩猛地推进校长室,那男孩叫作托马斯科,德拉科身上的校服被托马斯科粗暴地揪着,而德拉科用力地挣扎,力气却不如那男孩。然后那个手臂受伤的男孩被送去了医院,校长从几个在场的同学口中了解到德拉科喜欢托马斯科的女朋友露西,因为嫉妒,开枪攻击托马斯科,却在打架时不慎枪支走火,导致了露西的死亡。德拉科因此被学校开除,遭受诸多非议……
哈利只感觉眼前模糊一片,好像什么也看不清楚,明晃晃的字眼在他面前变成黑色的一片,他丢开报纸,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德拉科根本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他一定是遭人陷害而被嫁祸,无辜地成为了其中的受害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被掩盖的真相,因为德拉科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哈利一步步往后退去,才发现自己在储物室耽误的有些久了,他还要赶紧把装饰品送上去。
可是报纸上的内容却在心里挥之不去,哈利急于知道真相,可是又不能当着德拉科的面问他,他想这件事肯定是德拉科心里的一块伤疤,哈利无法狠下心去主动揭开德拉科的伤疤。
19
差不多楼下没他的什么事了,下午的时候哈利焉焉地躲进自己的房间,他睡了一觉,不过他的睡眠很浅,所以当奇怪的敲窗声响起时,他没有忽略,反而仔细听了听。
千真万确,有什么东西在敲他的窗户。
这是一种有节奏的敲打,一下一下,哈利翻身下床,猛的拉开窗帘向下看去——金发男人手里攥着几个纸团子,他奋力地甩着手臂把纸团往二层窗户丢去。
哈利无奈地拉开窗户,结果一个纸团正中脑门,砸了他一下。
哈利对着楼下骂骂咧咧了几句,德拉科对他热情地招招手。
哈利打开那纸团,发现那竟然是德拉科的拉丁语课本的某一页,其中一句“我非常想你”被德拉科用笔特意划了出来。
哈利不知道某种淡粉色悄悄爬上了他的脸他的耳朵,他把书页重新揉成一团往下面砸去,德拉科很好的躲开了,哈利隔空对他挥挥拳头。
德拉科把手握成喇叭状,大声对哈利喊道:
“喂,介意现在下来吗?”
“我在睡觉!”
哈利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睡衣,向德拉科证明自己确实在睡觉。
“反正你已经被我吵醒了,去我房间睡也一样!”
看见哈利脸上震惊的表情,德拉科很快意识到自己口误,马上改口道:“哎,我是说,你去我房间换身礼服……”
哈利一时觉得德拉科脸上尴尬的表情有几分不同以往的可爱,他轻笑一声,重新关上了窗户。
很快德拉科就看到了一个气喘吁吁跑下来、身上还穿着睡衣的黑发男孩。
“你这睡衣真宽。”德拉科皱眉点评道,“金色和红色,不愧是你们格兰芬多审美。”
“看不惯别看。”哈利拱拱鼻子,拉了一下快要滑下肩头的睡衣,“睡衣本来就是要宽松一点才舒服,而且睡衣不都穿着穿着就越来越宽了吗。”
“你难道买不起新的睡衣?”
“我不至于那么穷!”哈利边走边说,“说真的,你会愿意把礼服借给我?”
“别磨磨蹭蹭,像个老奶奶。”德拉科推推他,“告诉你,我今早找到了一个宫廷级的乐团,我想你会喜欢,他们有一个超棒的钢琴师。”
他会喜欢。意思是说,德拉科的挑选标准是哈利·波特喜不喜欢么?
哈利为自己心里突然冒出的想法高兴了一瞬,但却克制住自己没有表现在脸上。
他们穿过长长的回廊,德拉科发现自己没法把视线从哈利脸上移开。
“不过我得说我真的很困,需要睡觉。”哈利打了个哈欠,“你刚才成功地吵醒了我,我还没好好睡一会呢。”
“这样吗?”德拉科若有所思,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其实我不介意你玷污我的床。”
“玷污?”哈利立刻就清醒了起来,他抱着双臂看向德拉科,“我睡怎么就叫玷污了?我都没说嫌弃——”
德拉科站在衣柜前为哈利挑选礼服,他一手拿着一件西装,转头轻佻道:
“不嫌弃?那就睡吧,我会给你唱摇篮曲,亲爱的傻宝宝波特。”
他明明那么讽刺,哈利却莫名听出几分暧昧在里面。于是他舒适地往德拉科的大床上躺去,并且舒服地打了几个滚,没有半点扭捏。
“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利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嗅着德拉科枕上的那股香气——浓烈得令人着迷。
他本就惦记着关于德拉科的心事,这样一来,他更睡不着了。
他不知道德拉科坐在一边看了他多久——这只是他的猜想,他觉得、他自私地希望德拉科坐在一边是为了看他,他也没敢光明正大睁开眼去看,只是当他迷迷糊糊快要坠入梦乡时,他感到床沿上压着的重量一轻,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掠过他的头发,就如一片羽毛一般。
但是他没在意,他当然不会知道德拉科不仅一直在看他,还一直在给自己壮胆偷偷亲他——最终只是亲了头发而已。
20
哈利今天再一次见到德拉科时,已经是晚上了。他穿好了德拉科放在床上的礼服,随便梳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发现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舞会估计都快要开始了。
他一拉开门,就见布鲁斯先生站在德拉科房间门口,很是惊讶的模样。
“波特先生……你在这里。”他上下仔细地看了看哈利的着装。
“您看上去很惊讶?”哈利礼貌地询问道,就当打招呼一般。
“是的……我惊讶于您居然在德拉科少爷的房间,还穿着他的衣服。”
哈利怔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管家先生误会了什么。他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们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只是——”
但哈利反而觉得自己越解释越像在欲盖弥彰。
“只是普通朋友。”布鲁斯先生点点头,很绅士地避开了这个令哈利难堪的话题,只提醒了一句,“不过你来的正好,卢修斯家主想要见你。”
“见我?现在?”哈利感觉有点突然,要知道他才刚睡醒,不知脸上还有没有被子枕头压皱的痕迹——可是看一眼外边,天果然已经黑了。布鲁斯先生这就带哈利前往——据说马尔福夫妇正在德拉科的书房。
哈利边走边整理自己的礼服。书房门半掩着,他听见书房里面传来德拉科抱怨的声音,好像是在对他父亲说为什么要请一个什么人来。而他父亲解释了几句就让德拉科出去,像是敷衍,他母亲倒是温柔地说了几句话,然后毫无预兆地,德拉科突然出现在哈利面前,哈利刚要往前走就被地毯一个趔趄绊了一下。他尴尬地想要站好,德拉科就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
尽管隔着衣服,哈利还是像被烫到一般,马上缩回了手臂。德拉科默契地和他动作同步,德拉科说了句“小心点”,对他做了个鬼脸。
“你猜猜我上午那么久干嘛去了?”德拉科眨着眼,神秘地说。
“招乐队不是吗?”
哈利的视线越过德拉科看向门里,他感到卢修斯·马尔福的目光带着冷气向他们投来。但德拉科并没有意识到。
“不止——”德拉科拨弄了下哈利的头发,“晚上舞会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然后德拉科昂首挺胸地扬长而去,好像什么都没说一样,只是一个暧昧的眼神又好像把什么都说了。
哈利这才意识到德拉科一举一动在砸自己心坎上的分量。
明明很小的一个动作,很轻的一句话,在哈利眼里却盛大得像这整个夏天。
TBC
(时隔两个月的更新,真的很抱歉👉👈一直在构思这一篇玫瑰园但是很难下笔,而且这次也没有一发完因为下篇还没有写完,字数限制先发上篇。大家可以猜猜这篇是BE还是HE捏)
【德哈】忠诚与背叛
*战后HE/4.7W+一发完
*Summary:他说,忠诚与背叛作为两个完全相反的特性,也一样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只是区别在于对谁。
—
“你必须得告诉我们他的住处到底在哪,到底有几个临时的,又常会出现在哪些地方。”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真可笑,我才不会出卖朋友!”
实际上,这起谈话并不是发生在绑架后的威逼利诱,而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案件调查询问。
马尔福庄园的大堂里,自进门开始算起,黑发男人显然已经被消磨掉了一半的耐心,他扶着额无奈地一遍又一遍和对面沙发上坐着的金发男人解释道:“马尔福,你能理解我们这是合理合法的询问环节吗?他现在被通缉着呢......
*战后HE/4.7W+一发完
*Summary:他说,忠诚与背叛作为两个完全相反的特性,也一样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只是区别在于对谁。
—
“你必须得告诉我们他的住处到底在哪,到底有几个临时的,又常会出现在哪些地方。”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真可笑,我才不会出卖朋友!”
实际上,这起谈话并不是发生在绑架后的威逼利诱,而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案件调查询问。
马尔福庄园的大堂里,自进门开始算起,黑发男人显然已经被消磨掉了一半的耐心,他扶着额无奈地一遍又一遍和对面沙发上坐着的金发男人解释道:“马尔福,你能理解我们这是合理合法的询问环节吗?他现在被通缉着呢,你算是我们为数不多的线人!”
徳拉科就这么看着眼前将逐渐变得焦躁的哈利,却依旧平静地问着自己想问的问题。
“所以他到底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被通缉了?你们从进门到现在也没和我说。”
这时,哈利身旁一直靠着壁炉,拿着烟斗的中年男人终于开口了。
“小马尔福先生,你知道案件调查里线人该做什么,所以关于我们的问题,实话实说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徳拉科闻声蹙眉望了过去,语气不友好地回道:“你又是谁?波特我知道,他倒还是个任职了快五年的正经傲罗,你从进门就神神秘秘的,也不做自我介绍,到现在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是隐约的威胁……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
气压好像突然升高了,他们之间相隔不远的空气中像是藏满了锋芒。
哈利见状急忙走到徳拉科面前,用力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在他旁边咬着牙压低声音提醒道:“我就帮你这么一次。对哲罗姆先生客气些,那是你爸爸妈妈都不愿意得罪的人。”
徳拉科对哈利的话产生过一丝怀疑,毕竟毕业后这五年来他跟着卢修斯到处参加商政活动,也算半个身子挤进魔法部的高层行列了,他怎么就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中年男人?
他想,不排除自己除了哈利,就不怎么了解傲罗这一行业的人了,的确有可能忽略了深藏不露的神秘高官。不过也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哈利故意为了让自己心生畏惧才把那个男人吹得那么让人闻风丧胆的……
德拉科内心的斗争终于结束,他们都还在等他的回答,可他却只是瞥向哈利,下意识轻哼了一声“呵”。
但当下一秒他因刚才不屑的反应而被哈利轻掐了一下胳膊作为警告后,才终于咬着牙用表示了‘妥协’——他先是收回了瞪向哈利的眼神,然后才看向那个中年男人。
“恕我不能回答,哲……?哲罗姆先生。希望你能理解在我不清楚他的罪前,随意的就出卖他,出卖我的朋友。我想换成某种角度来说,你们希望我作为线人一直提供线索,就得确保我是值得你们信任的。但能出卖朋友的人,又怎么能确定不会在将来出卖你们呢?”
哈利直起身,被徳拉科这套绕来绕去,避开重点,甚至试图反客为主的‘强盗逻辑’气笑了。他决定站远一点,否则等会可能真的会忍不住做出一些违反傲罗工作守则中的暴力行为。
哲罗姆收起烟斗,平和到不带一丝怒气的笑了。
“你说的没错。”
徳拉科刚打算得意的扬起眉毛,哲罗姆就又继续道:“不过你想知道他犯了什么事是吗?那我不妨告诉你。他杀了人,准确来说是巫师,而且不止一个。我想你也许早已知道,但就算你原本不知道,现在也一样知道了。”
徳拉科的表情在听到‘杀了人’这个事实后,肉眼可见的震惊了一瞬。但他却只是装作平静的咽了咽口水,没接话。
而哈利则再次站近,紧紧盯着他的微表情变化。
哲罗姆轻笑了一声。
“看你的样子,你不知道你朋友杀了人的这件事吗?”
徳拉科佯装淡定,压在身侧的手却有些抖。
“的确,我第一次听说,听你刚才告诉我,我才知道。”
哲罗姆缓缓点头。
“果然是马尔福家族的孩子,回答只会挑选最严谨的话来回答……不过我们并不是怀疑你参与作案或者是帮助了他什么,我们只希望你能把你所了解的关于他的所有事都告诉我们。”
德拉科微微皱眉,下意识辩驳道:“包括作为一个人基本权利的隐私吗?我没有参与作案,随便你们怎么查,但关于他人的隐私,有些事恕我的确不能说。”
询问再次陷入了胶着的瓶颈期,哈利看向哲罗姆,哲罗姆依旧淡定自若。
“你对你的朋友真的很忠诚,小马尔福先生。”
德拉科反应过后,突然笑了。
“谢谢,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的一定是在低骂我这个人怎么这么难办。”
哲罗姆也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那么今天就到此结束吧,贸然前来也耽误了你很多时间,小马尔福先生,我们的调查依旧会继续下去,希望你能主动为我们提供你所知道的,这会对我们的调查进展和抓捕行动提供很大的帮助,我们也一定会给予你相应的奖赏。”
哲罗姆说完后就转身朝外走去了。
哈利本想下意识问他“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难道就这么走了吗”,但无奈哲罗姆的脚步太快,在经过身旁时,哈利根本来不及拉住他。
德拉科依旧精神紧绷的看着哲罗姆离开的背影,但比刚才要较为轻松了些,这些都被哈利观察进了眼中。
在他不得不跟上哲罗姆的脚步一同离开时,还不忘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德拉科——那刻,他与那双灰色眼睛对视了两秒,但仿佛漫长到他在那一刻,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紧张,犹豫和释然,这三种交杂的情绪。
但哈利最终还是紧跟上哲罗姆的脚步,与他一同走出了马尔福庄园的城堡。
当城堡的大门被重重关上,德拉科立马从沙发上起身,跑到壁炉旁的柜子里抽出了一张信纸和一支笔。
他飞快地写着,神情紧张又着急。
「奥拉,告诉我你根本没做那么冲动的事,你的通缉令已经散播全城,回信告诉我你其实是被冤枉的,我会帮你证明清白。
期待你的回信。
你的朋友,德拉科·马尔福写。」
他盖上笔盖,将信纸塞进信封,根本来不及管字迹未干。他封上封口,正准备将信扔进燃起绿焰的壁炉——但突然意识到这封信很可能会被飞路网系统拦截,毕竟他现在也算是通缉犯身边的严重怀疑对象了。
他抓起信,转身朝花园方向跑去,雪白色的猫头鹰歪着脑袋看着他主人着急忙慌地朝自己奔跑而来。
“奥拉,康沃尔圣艾夫斯小镇。”
猫头鹰听完后立马挥动双翅,飞至半空,德拉科把信卷起来塞到了它的爪下。它紧紧抓住信,转身便朝辽阔的空中展翅飞去。
直到它的身影消失在天的尽头,德拉科才终于收回目光。
他长叹一口气,转身靠到了窗前,双手撑在窗沿上。他紧闭双眼,嘴里不停的低声念叨着:“奥拉,那最好都是假的……”
同一时间,赶回魔法部的两人大步走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在哲罗姆终于放慢脚步时,他扭头对身旁的哈利说:“哈利,需要你再在小马尔福先生身上花点功夫了,我们得在今年冬天过去前结束整个案子。”
哈利抱着臂,有些苦恼。
“他显然知道隐情,但他不肯说。”
哲罗姆因他的反应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不意外。所以我才说需要你多在他身上花点功夫了。”
然后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得去趟部长办公室,你先回傲罗指挥部吧。”
“好的,哲——”
哈利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完,那个中年男人就叼着烟斗消失在了人群中。
“哲罗姆先生……”
哈利嘀咕着,无奈地继续朝电梯方向走动了起来。
“过去十二年我都没搞定过马尔福……现在这么难的苦差事……天呐……”
而后的几天,哈利自然不可能将一心的心思全部扑在一个闭口不谈而且难搞的线人身上,他在想着该怎么从德拉科嘴里撬出线索的同时,也没有落下其他的任务。
只不过唯独从德拉科身上获得关于维吉·奥拉这个在逃通缉犯线索的这个任务,一直没有进展罢了。
一直到自那天第一次去马尔福庄园问话过去了足足五天,他突然在回到傲罗指挥部的个人办公隔间时,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我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就看着写了哈利·波特收,就帮你拿来了。波特先生,也许拆开看看就能揭晓了呢?”
这是哈利询问了一圈后才得到的没什么用的答案。
好吧,也是,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坐回座位,在拆的过程中一直觉得信封外写自己名字的字迹莫名有些眼熟——他肯定自己见过,但距离现在,时间实在是过去的太久了。
他抽出信,当目光扫完简短的信纸内容后,他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了。
「如果你想你负责的案件能有所突破,现在就来马尔福庄园,限你五分钟赶到,过时不候。」
这封信根本没有落款。
却也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落款。
哈利把信放回到桌上,静坐着想了不到半分钟,就立马起了身。他抓起大衣往身上套,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他在风尘仆仆的离开前,不忘对旁边隔间的傲罗交代了一句——
“等会儿的会议麻烦帮我给哲罗姆先生请个假,告诉他,我终于在马尔福身上取得进展了。”
五分钟,对于移行的巫师来说,绰绰有余。
多出来的时间,就是德拉科给哈利的考虑时间。他给了三分钟,而哈利只花了不到半分钟就做出了决定。
哈利在去的路上不是没想过徳拉科突然愿意配合的举动实则是在耍自己,但他还是抱着一丝“万一呢”的期望去的。
只是大多时候,直觉之所以是直觉,是有缘由的。
自那个黑发男人进入城堡,不过两分钟,城堡里突然爆发了一句怒吼。
“什么叫你好像又想不起来了?!”
哈利站在沙发前,不停的攥紧手又松开,强忍着冲动才没上前揪起德拉科的衣领给他一拳。“马尔福,我扔下所有事跑过来就为了等你耍我?”
“什么?你扔下了所有的事?”德拉科甚至还在忍笑,“我本来还以为我的信会出现在魔法部的哪个纸篓里呢。你看到了我觉得意外,你说你放下所有事立马赶过来我更意外。难道在你看来,我现在已经令你觉得如此可信了?”
“是啊!马尔福,恭喜你,你的恶作剧成功了。”
哈利根本不想再在德拉科身上浪费时间了,他气的转头就打算离开,可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再次转过了身。
“对了,我警告你,要是你下次再耽误我的时间,用线索这个拙劣的借口骗我过来,你就——”
德拉科直接打断了他,明晃晃的挑衅道:“我就怎么样?你要公报私仇?拜托,我可是你们现在最重要且唯一的一个线人,但凡我怎么样了……你觉得对你有好处吗?”
哈利这下彻底被他激的忍无可忍了,他快步走到徳拉科面前,弯下腰,揪起他的衣领,凑近着瞪向了他。
“马尔福,你低估我的耐心和忍耐性了。”
徳拉科毫不担心的咪起了眼睛,轻笑了一声。
“但事实是,你需要我。”
在哈利因他的话皱起眉,想回嘴时,徳拉科突然抓住他揪起自己衣领的手,扯下来,推到了一边,然后站了起来。
距离极速逼近,哈利的视线目视着徳拉科起身,直到他们目光平视——
“波特,我能帮你,只有我能帮你,所以你需要我,不是吗?”
德拉科就像抛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筹码,随着下一秒露出的冷笑的和眼神中的势在必得,他就像一头盯紧猎物试图扑食的野狼一般。
但他忘了自己对面是头不甘示弱的雄狮。
“马尔福,你以为只有你有底气吗?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只要我想,你也可以落得一个扰乱公务的罪名。维吉·奥拉逃到天涯海角我们都终有一天能抓到他,而你,未来的马尔福家主,承受得起未来将断了财路的风险吗?”
野狼的嚣张气焰终于慢慢消了下去。
他露出了仿佛刚才无事发生的友好的笑。
“是啊,还是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波特。”
面对眼前金发男人假惺惺的伸手,哈利无视了过去。
不过紧接着,一个答案突然在他的脑袋里如一股电流带过一般。
他看向德拉科的眼眸一亮。
“哦,我总算反应过来了——”哈利冷笑了一声,“马尔福,你这次故意耍我来其实就是为了降低你的可信度。”
德拉科的嘴角沉下去了些。
哈利忍不住鼓了两下掌。
“我差点就错过你真正的用意了。你想试图用一次次恶作剧来证明你的不正经和你口中很可能满是谎言。这样也许就能让傲罗放过你这个线人,放过你这个毫无可信度的,看起来毫无用处的线人,又或是之后的调查中无论你说什么,哪怕你说的是真话,也一样会因为对你的不正经印象而选择不相信,从而在你的玩笑中错过真正的线索。”
德拉科的嘴角彻底平了。
“我一直很好奇,维吉·奥拉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一个马尔福这么去包庇?”
哈利一个接一个的拷问灵魂般的问题紧逼德拉科而去。
“他真的只是你的朋友吗?”
德拉科故作淡定地回答道:“我没有在包庇他,他甚至怀疑你们是不是冤枉他了。”
哈利紧盯着他的眼睛。
“别岔开话题,正面回答一下你们的关系。”
德拉科脱口而出。
“朋友。”
哈利继续逼问道:“只是朋友吗?”
德拉科有种被反复质疑而产生的不满。
“是啊,当然。不然你以为呢?”
他们之间锋芒毕露,毕业后的这五年他们的交集本就变少了很多,但此时此刻,当初霍格沃茨的针锋相对在这一刻瞬间重现了。
他们无言地盯着彼此,眼神却像是在不甘示弱的互相宣战,空气中仿佛都是摩擦起的火花——这般胶着的局面,在持续了快半分钟时,突然被大门“吱哑”一声,和推门而入的两人转移走了注意力。
是纳西莎和卢修斯。
他们面面相觑,眼中都是意料之外的诧异神情。
很显然,德拉科看起来也不知情他那出差了近半个月的父母居然一声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赶回来了。
“德拉科,我们回来了——”纳西莎的话突然滞住了,因为她发现今天的城堡来了个稀客,“哈利·波特?”
哈利急忙站得离远了些,和德拉科保持了些距离。
卢修斯也发现了,他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德拉科。
“德拉科,波特先生今天为什么会来庄园做客?”
德拉科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还没想到借口。
纳西莎则依旧不依不饶的追问哈利道:“波特先生,难道是我们犯了什么事吗?”
哈利在回答前看了一眼德拉科。
后者投来的眼神分明是在请求他别告诉纳西莎和卢修斯,他们的宝贝儿子被卷入了“杀人通缉犯的周遭漩涡”里。
“哦是这样的,纳西莎夫人……傲罗部需要回访一下当初大战的年轻亲历者,询问他们是否还有心结,是否还存在心理问题,方便圣芒戈提供心理治疗服务。”
哈利本可以实话实说,这也是他作为傲罗该有的做法。
但他却选择了‘包庇’德拉科一把。
纳西莎半信半疑地微微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德拉科他……”
哈利为了做戏做到底,安抚她道:“我们刚才简单聊了一下,马尔福一切正常,没什么需要圣芒戈介入的可能性。”
纳西莎点了点头,一旁的德拉科悄悄长舒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哈利的身份,也许是因为他救世主的光环距那场大战过去五年都还没有散去的攀附,卢修斯竟头一次对哈利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波特先生,要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餐吗?”
哈利先是下意识看了德拉科一眼,然后才扭过头委婉回道:“不了,谢谢,马尔福先生,我等会还有个会议,要马上赶回魔法部。”
“没关系,下次你有空可以随时来马尔福庄园和我们共进晚餐。”
哈利扯了个干巴巴的微笑,点头‘撒谎’道:“谢谢你们的邀请,很荣幸,当我有空时一定会来做客的。”
说完他便快步朝外走去,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不过他倒也的确是急着离开。
当城堡的大门关上,德拉科终于十分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但卢修斯和纳西莎不是傻子,他们其实察觉到了不对劲。毕竟除了大战时被贝拉压在城堡大厅,鼻青眼肿十分狼狈的那次,哈利就再没来过庄园一次。而这次前来,一定是为了什么——他们也知道,和傲罗挂钩的,绕不开是案子的事。
他们也一样心知肚明,从商的,千万不要沾上有可能损害自生发展和利益的案件。
“德拉科,波特为什么突然过来?”
“父亲,因为……”
还没等德拉科找借口回答,卢修斯直接戳穿了他。
“别撒谎,你撒谎的样子很明显。说实话,德拉科,这样我们才能帮你。”
“可是我……”
纳西莎急忙走到德拉科面前,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亲爱的,你总信得过爸爸妈妈,对吗?”
德拉科张了张口,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在纳西莎期望和请求的目光下,选择了坦白。
“奥拉,你们还记得吗?”
卢修斯从沙发后绕到前面,突然有些激动道:“维吉·奥拉?那个落魄小子,你非要做朋友的那个?我不是让你不要再跟他玩了吗?”
德拉科扭头看他,解释道:“我们的确有半年没联系了。”
纳西莎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继续问道:“那这和波特的到来有什么关系?”
德拉科收回目光,低下头小声解释道:“奥拉现在是……被通缉的头号杀人犯,就他们透露给我的,他就已经杀了不止一个人了。”
卢修斯被强烈的危机感逼迫得情绪瞬间爆发。
“我就知道当初你救济他就是个天大的错误!现在他把你也扯进来了!”
德拉科扭头,急迫地辩解道:“父亲!这件案件还没有完全一锤定音!而且这和他的身世无关!”
“怎么会无关?我也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非要帮助一个身世坎坷灰头土脸的小子,他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现在你明白了吗?所以你当初为什么非要救济他?”
咄咄逼人的问题让德拉科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像是一点点戳进他的内心深处一般,他掩藏了许久秘密的柔软心脏像是被扎穿了一样,压抑着的巨大情绪碎片瞬间倾斜而出。
“因为我当时无处抒发的愧疚可以了吗!”
他直接站起了身,颤抖着低吼道。
“父亲,就是因为我那时还没从那场大战抽离的愧疚,对我伤害过的人们的愧疚,我想也许我拉一个人一把,无论那是谁,那都会让我的心里好受些!”
卢修斯沉默了,对此他没有选择驳斥,他第一次对德拉科的爆发选择了理解。
“坐下,德拉科。”纳西莎安抚着德拉科的情绪,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的问道,“那波特来,是想了解什么?”
母亲的安抚是天生的良药,德拉科终于慢慢缓和了些情绪。
“他代表魔法部来,想让我说出所有奥拉的线索,协助他们破案,找到在逃通缉犯,包括他的住处和他不为人知的过去。”
“你没有说?”
“是的。”
“为什么?”
德拉科垂下眸,解释道:“我觉得那是他自己都不愿揭露的伤疤,更不该由我来揭露。最重要的是,我认为他不会杀人。”
纳西莎边回忆着边道:“维吉·奥拉的童年伤疤?他的父母在他还是婴儿时就被仇家杀害,然后他就被寄养在了他那喜欢虐待他苛刻他的亲戚家,直到八岁时才逃了出来,然后一直在流浪,直到被麻瓜的救助儿童会收留,然后长大。”
德拉科点了点头。
纳西莎沉思了数秒,犹豫过后还是试探着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口。
“你从没觉得这个童年经历很熟悉吗?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看过的那本《大难不死的男孩》吗?还记得那故事中的主角是谁吗?”
德拉科肉眼可见的慌张了,他急忙辩解道:“不……我懂你的意思妈妈,但他和波特的童年一点都不像。波特他上了霍格沃茨,他遇到了很多很好的朋友……”
“不,除去霍格沃茨前的故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像。你总说奥拉很可怜,但你一定知道的,哈利·波特在黑魔王彻底死去前的日子,比他好不到哪去。”
纳西莎轻叹了一口气,不得不为难地用事实戳破德拉科伪装起来的借口。
“德拉科,你有没有想过你当初救济的其实是‘维吉·波特’,有没有可能其实你想弥补的那一份愧疚,实际上是对波特的,实际上是你想对波特童年的救济,实际上这些帮助和友情本该是你想和波特建立的。”
“不,不可能。”德拉科直接激动的站起了身,他斩钉截铁的否定着,哪怕他的话语和举止都透露着一丝不自然,“妈妈,奥拉就是奥拉,波特就是波特,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从没有把奥拉当成过波特,毕竟波特对于我而言是……不,我的意思是,奥拉对于我而言,根本不是所谓的另一个波特。”
“德拉科,你还记得你刚才说你当初为了弥补对你伤害过的人的愧疚,想拉一个人一把,无论那个人是谁吗?”
纳西莎的话语依旧温柔坚定,无形中一点点摧毁德拉科的逞强。
“奥拉刚巧是幸运的那一个,被你救济的那一个,他是千万分之一。可你的愧疚是独一份,源头只有那一个人。”
“妈妈,那……那也许是我对斯内普的愧疚呢?是我对邓布利多的愧疚呢?谁说那就一定是对波特的呢……我一点都不觉得我对他有所愧疚,我们针锋相对,我们互相折磨,互相憎恶……我对他的童年不需要付任何责任,又何来愧疚?”
纳西莎微微垂眸,她完全能感受到德拉科已经处于紧张的,不愿被人揭露真相而疯狂找补的崩溃边缘,她也不愿再刺激德拉科什么,只好对他请求认可的回答点了点头。
“妈妈,你相信这件事与波特无关的,对吧?”
德拉科反复的追问就是为了得到一个自欺欺人的答案。
“是的……”
现在,他得到了。
但他的心里却已经因纳西莎的话种下了一颗真相的种子,它固然会有一天破土,发芽。
—
回到魔法部的哈利赶上了哲罗姆开了一半的会议,在结束时他不忘解释了自己并未从德拉科那获得任何新的线索的事,哲罗姆听完后不忘安慰他,“没关系,慢慢来,相信我,总会有进展的。”
但通过上午的不愉快谈话,哈利只觉得德拉科的嘴巴永远会闭的很严,自己则压根找不到突破口。
他一整个下午都因为这件事心事重重,赫敏和罗恩在找到他时很明显的察觉到了,他们在晚餐时一同聊起了这件事,希望能帮哈利想出些解决办法。
“不是我非要对斯莱特林抱有固有偏见,但从大战前后那段时间就能看出,他们真的很动摇也很容易叛变,遇到将危及自身的事第一反应就是明哲保身——”
赫敏接上罗恩的话道:“你是想说你很难相信马尔福在于自己朋友是个通缉犯这件事上居然闭口不谈,忠诚到哪怕自己很可能会背上协助作案的嫌疑,也不肯对一个残忍到杀了两个中年巫师,还包括一个只有六岁孩子的恶魔进行包庇吗? ”
哈利忍不住插话道:“他不知道被杀的其中还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哲罗姆先生在叙述时特意隐瞒了。”
赫敏和罗恩在下一刻同时震惊了。
“什么?!”
罗恩再次确认道:“等等,他不知道?”
哈利则肯定道:“是的。”
罗恩想了想,猜测道:“但不排除他其实知道。你们懂的……好朋友,忠诚,引发了包庇……”
赫敏和哈利都陷入了沉默。
不过没几秒过去,罗恩紧接着冒出来的话差点让他们的眼珠子掉出来。
“马尔福该不会和那个叫奥拉的通缉犯是男朋友关系吧?或是说他们之间不只是朋友这层关系这么简单。还有,你们有必要这么惊讶吗?英国这个国家有相爱的基佬们再正常不过了好吗?”
赫敏看了看四周,急忙捂住了他的嘴。
“罗恩,注意用词!”
罗恩轻轻拿开她的手,尴尬道:“呃抱歉,我不是对坠入爱河的男人们有意见,我只是一直听到和我们合作的那个麻瓜警察喜欢用那个词形容……你们懂的。”
哈利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但我不觉得马尔福喜欢他的通缉犯朋友。”
赫敏好奇道:“为什么?”
哈利眨了眨眼睛,真诚道:“如果我说是直觉,你们信吗?”
“哈利,这可说不准。”
“是啊,直觉这种东西向来容易出错。”
“……”
哈利没有回答的时间里是在想,当时自己在直面德拉科问出他和奥拉是什么关系时,德拉科斩钉截铁回复的‘朋友’关系,仅是朋友关系的答案。
而他这次的回答并不是基于不知情的直接判断,而是知情的情况下,对德拉科的信任。
他也说不明白德拉科这么个在他印象里‘分不清真假话,爱耍自己,不值得信任’的家伙,为什么偏偏在关于‘他和奥拉关系’的这个问题上的回答,这么值得自己信任。
“呃,真的,我真的觉得他们不会是那层关系。”哈利严谨到不忘补了一句,“当然了,除非我的判断出错。”
赫敏和罗恩对视了一眼,一同耸了耸肩。
赫敏将身子往前倾了倾,问道:“那你们真的只有马尔福这一个线人吗?”
哈利叹了口气。
“维吉·奥拉的过去太神秘了,我们只能寻找被他杀害的人们的亲属。其中的那对受害者是一对老夫妇,据我们调查,他们本就没有孩子,年轻时就和亲朋好友都断了联系,问不到什么线索。还有那个六岁孩子,他的母亲因为悲痛病倒在了病床上,他的父亲没日没夜的照顾她,他们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被打扰,而且我们了解到那孩子的母亲是那对老夫妇的侄女。”
罗恩嘀咕道:“那你说维吉·奥拉杀那个六岁孩子会不会是因为迁怒?”
赫敏也困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那他为什么不把那个孩子的父母杀害呢?为什么偏偏要杀一个无辜的孩子呢?”
哈利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暂时无解。”
罗恩又问:“那你们当时又是怎么把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马尔福归为线人的?”
“这个嘛……”哈利低头,用勺子搅着吃不掉的剩汤,边回忆着边道,“因为一年前卢修斯办了一场晚宴,维吉·奥拉刚好是被邀请名单中的成员,而他应邀出席的身份是——德拉科·马尔福的朋友。”
赫敏苦恼道:“既然能循着蛛丝马迹找到马尔福,难道找不到维吉·奥拉一丁点的过去吗?”
哈利抬眸看她,摇了摇头,然后又看向了无人的远处。
“我们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改过了名字,毕竟在问那个六岁孩子的父母时,他们从没听过这个人名,但我认为维吉·奥拉绝不会是无目的的随机杀人。他一定和受害者们有什么关系,只是目前那都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他收回望向远处的空洞目光,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
“但相信我,我一定会得到答案。”
—
哈利一直在等待答案出现的那一天,他想着的是大不了自己慢慢摸索,但从未想过有一天,答案会亲自接近自己。
这天,哈利结束一整天的工作,从魔法部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他走出红色电话亭,打算随便在街道上找一家餐厅速速解决晚餐,然后就回家睡觉。
他站在街口,等待车流过去。
当随着人群一同走过斑马线时,他抬头,刚巧看到马路对面的路灯下,有一个修长的身影,那个男人是一头格外显眼的金发,和周遭路人格格不入的苍白皮肤,昏黄的路灯照亮他的半张脸——哈利认出他了。
“马尔福?”哈利在终于来到马路对面时,下意识停到他面前,在德拉科朝他投来视线时,他先是看了一眼四周,“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在等谁?”
德拉科盯着他,耸了耸肩膀。
“你觉得呢?”
哈利这才反应过来,他有些意外道:“你在等我?你等我是想做什么?”他边说边朝一旁的街道继续迈开了脚步,“还是说你这次又有所谓想起来的线索了?那我劝告你,我不会再被你用同样的招数骗第二次了。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吧。”
德拉科走在他后面,和他保持着半米的距离,不满的声音幽幽的飘到了他的耳中。
“你能有哪怕一秒不做傲罗波特,做一做霍格沃茨里,德拉科·马尔福的同学哈利·波特吗?”
哈利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
“什么意思?”
德拉科无奈地说:“我找你不是为了谈什么线索,也不希望我们处在傲罗和线人的交流方式上。”
哈利下意识答道:“这是你新的转移话题的方式?”
“够了,波特。”
德拉科白了他一眼,却忍不住咳了两声。
哈利的观察力和反应极好,他脱口而出了一句——“你感冒了?”
“有一点,不过这不是重点。”德拉科放下挡嘴的拳头,解释道,“上次你帮我在我父母面前说话,没直接说你是为了案件调查才来的……这件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哈利这才恍然大悟,他慢慢转过身,继续走了起来,但速度并不快。
“其实算不上什么人情,换成其他傲罗,他们也一样会这么做。”
德拉科很容易就跟了上去,与他保持并肩。
“你到底在傲慢什么,波特?”
哈利不可置信道:“什么?傲慢?你说我傲慢?”
德拉科咬着牙控诉道:“也许我用词夸张,但你有必要装作听不懂我的潜台词吗?”
哈利张了张嘴,只好说:“……所有你打算请我吃个饭或者喝一杯是吗?”
被突然戳穿,德拉科有些别扭,他清了清嗓子,撇开头道:“要么拒绝要么同意,反正我只要提过了就算了却我心里欠你的一个人情了。”
哈利见状,竖起手指指着他警告道:“你和我保证你这次没有半点耍我的意思。”
德拉科扭头看他,故意调侃道:“你这么聪明,我能骗到你吗?”
哈利下意识就想上手,不过好在忍住了。
“别嘴贫,快点!”
德拉科被他逗笑了,他只好无奈,看起来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是的,波特,我真心实意的想请你吃个饭。”
“嗯,你最好是真诚的……所以我们去哪家?你决定好了吗?”
“当然,我从不做没准备的计划——前面过两个马路,街口的那家,我带你去。”
—
这是一家客人不多的法餐餐厅,他们没选择坐在最隐蔽的角落。
德拉科放下切可丽饼的餐刀,抬眸看向对面一心埋在吃上的哈利。
“我上次从报纸上了解你的信息还是在去年,我记得我那时很震惊金妮·韦斯莱要订婚了,新郎官却不是你。”
哈利咽下口中的食物,硬扯出了一个冷笑。
“你是在挖苦我吗?”
德拉科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当然不是,我只是挺意外的。你们没修成正果就算了,你的女朋友还被其他男人抢跑了。”
哈利放下刀叉,双手撑着下巴。
“你但凡了解的再全面一点就不会这么说了。”
德拉科被挑起了兴趣。
“另有隐情?”
哈利摇了摇头,解释道:“没那么夸张,早在两年前我就和金妮分开了,只是那件事很私密,没上报纸罢了。后来她在国外参赛时遇见了她如今的未婚夫,甚至后来还是我撮合他们在一起的呢。”
“那个男人像你吗?”
“拜托,你不会认为金妮有找替身男友的打算吧?当然不,那个男人和我一点也不像,甚至连性格什么的也不一样——他有稳定安全的工作,良好的心理和健全的家庭。更重要的是,他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懂爱,会表达爱,懂得体贴和陪伴。”
“听起来反而像是你在挖苦你自己。”
“不,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的确在各方面都很不错,金妮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德拉科想了想,好奇道:“你当时就没有半点嫉妒和不甘吗?”
哈利轻笑了一声,“为什么会?如果我说那时候更多的是祝福和释然,你信吗?”
“释然你这么不堪的人未来不会影响金妮婚姻的余生?”
“嗯哼。”
德拉科有些意料之外。
“等等,我说你是个不堪的人,你居然不生气?”
哈利淡然的耸了耸肩说:“因为这点我很认同,所以我没必要,也不需要生气。”
“你有多不堪?”
“怎么,你想记下来,以后好就此来要挟我?”
德拉科翻了翻眼皮,“得了吧!你要是真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就不会答应我来吃这顿饭,不会和我聊这么多,甚至聊到你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哈利嘟囔道:“这倒是。”
德拉科掰着手指说:“所以你认为——你没有一份稳定安全的工作,没有良好的心理和健全的家庭,不懂爱,不懂得陪伴和体贴,就证明你是个不堪的人了?”
哈利故作意外道:“你居然把我刚才的话记得这么清?”
德拉科嫌弃道:“眼睛别瞪那么大,波特,像是一只癞蛤蟆要从你眼眶里掉出来了一样。”
哈利白了他一眼。
德拉科又突然小心翼翼的看向他道:“不过没有健全的家庭怪不得你。”
哈利看似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我当然知道,但这并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哈利突然话锋一转,“你能停止打探我吗?”
德拉科有些无地自容的苍白辩解道:“是你自己想跟我聊这个话题了,还反过来怪我。”
说完,他就为掩饰尴尬,低头吃起了餐盘里的食物。
哈利就这么看着他,思考了许久后才试探着开口。
“嘿,问句不相关的,你和维吉·奥拉真的只是朋友……”
德拉科猛地抬头,趁他还没来得及问完就驳斥道:“我的同学波特去哪了?傲罗波特又忍不住回来了是吧?”
哈利扶了扶眼镜,嘟囔道:“不是刚好在聊私人生活吗?我都说了我的,问你一句你又不高兴……维吉·奥拉除了通缉犯这一层身份,的确是你很亲近的人不是吗?”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放下了刀叉,严肃道:“你是不相信我和他只是朋友?”
哈利坦白道:“我是觉得你从未把朋友的位置摆的这么高过,你说你家人至上我理解,但为了一个很可能拖你下水的男人,你却也对此完全闭口不谈,这么来说,我很难相信你和他只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德拉科往前坐了些,他盯着哈利的眼睛,期望他能看得懂自己眼中的真诚。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和他只是朋友,无论你信不信,以后这个问题我也不会再回复了。还有,如果你要调查就把心思放在逮捕通缉犯的身上,而不是一直对着线人追问他和通缉犯是否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哈利眨了眨眼。
“当然……”
他们突然陷入了沉默,无言的对视中,不知持续了多久,他们竟默契地一同低下头,用进食化解尴尬。
不过还没等哈利装模作样的叉起食物,他对面就响起了他不得不再次投去目光的声音。
“问你个事,波特。”
“嗯?”
德拉科看向他的目光中都是紧张和请求。
“奥拉他到底怎么杀了人的?你能和我再具体的透露一下吗?”
哈利微微皱眉,“你当真对他杀人的事一点都不知情?”
德拉科点头道:“骗你做什么?我和他已经半年没有联系了。”
“事实就是关于我们第一次去到马尔福庄园找到你时,告诉你的情况,他杀了不止一个巫师,而且还……”哈利强行止住了差点说漏嘴的事,“抱歉,我只能透露这么多,其他的都是机密。”
德拉科急迫的追问道:“为什么?我是线人,你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
哈利叹着气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是线人,但我也有自己的职业道德。在你没办法给我们透露关键证据前,我没办法把你当做可知所有调查线索的被告知人。”
德拉科了解哈利,他知道他这么说的情况下,自己肯定是一点消息都挖不到了。
他放弃了,不过嘴里还不忘小声吐槽了句,“真死板,难怪你们毫无进展。”
哈利没听清。
“你说什么?”
德拉科搪塞了过去。
“没什么。”
他想了想,接上了自己的话。
“对了,波特,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哈利警惕道:“我得先听听是什么事。”
“关于这件案件的调查,不要打扰到我的父母,这与他们完全无关。”
哈利没接话,毕竟他知道出于私,他可以立马答应,但出于公,他真的做不到贸然答应。
德拉科试探着确认道:“可以吗?”
哈利分析道:“我不能排除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但我可以说几率很小,因为现在默认你才是能提供给我们线索的线人。”
“但至少你能答应我,你不会这么做吗?”
“当然,没有任何指令,我不会私下这么做。你明白的,我为了调查一共就去了马尔福庄园两次,第一次是手握调查令的必备流程,第二次还是你耍我去的,否则到现在为止就只有那一次罢了。”
“如果你还在为那次生气,那我道歉。”德拉科试探道,“不过那件事翻篇后,从现在开始,我们刚才的约定,那我就算你答应我了?”
“是的。”
德拉科满意的轻轻勾起嘴角,释然的长舒了一口气。
哈利却不忘提醒他道:“如果你不想事情发展到傲罗部不得不下令调查纳西莎和卢修斯,那么你就得尽快提供给我们线索,而不是闭口不谈增加被怀疑的几率。”
德拉科沉默了,但很显然,他依旧是打算隐瞒他对奥拉的了解和他一心固执的想替维吉·奥拉保守的那些秘密。
哈利看出来了,要想让德拉科站到有利于他自己的那一边,选择他固执的误认为背弃友谊的这条路,依旧道阻且长。
—
“德拉科。”
“怎么了,父亲?”
纳西莎今天去参加茶话会了,城堡里只有他们父子两人。
只不过这份父子时光注定不会太愉悦。
“最近哈利·波特有为了调查维吉·奥拉的案子来找过你吗?”
“什么?不,没有……”
卢修斯像是忍了很久,趁纳西莎不在,才对德拉科说出了严厉批评的话语。
“你知道你固执的为奥拉那个杀人通缉犯守口如瓶,给你,给马尔福家族带来了多少流言蜚语吗?当年的那场酒会很多人记住了维吉·奥拉,记住他是以你朋友的身份参与的。就算他们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是被魔法部紧盯着的线人……好吧,其实‘线人‘也是他们为了你面子上过得去才用的称呼,你不是傻瓜,你知道这是他们网开一面的结果,否则你将坐实作为包庇通缉犯的同伙的罪名了!”
德拉科神情凝重,卢修斯却没有半点停下的打算。
“因为连你也清楚以他的经历和他的复仇计划,他是很可能真的杀了人,完成了他的复仇计划不是吗?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偏要选他做你的朋友!”
德拉科终于扭头看向他气愤的父亲,不再选择对他乖顺。
“你根本没有给过我自由选择朋友的机会,从小到大都是。”
“但维吉·奥拉不是哈利·波特!”卢修斯辩解道,“而且德拉科,你好好回想一下,我曾经是不是让你和波特搞好过关系?”
德拉科直接站了起来,他激动得全身发抖,“可你那时只是看中了他身上神秘的光环和大难不死的称号!你只想让我利用他,你根本不是真心期望我们成为朋友,你一直在警告我只能和纯血的斯莱特林做朋友!可克拉布和高尔那样的家伙算什么朋友!”
卢修斯依旧坚持着自我道:“难道你觉得你自己选择就足够擦亮眼睛了吗?你确定维吉·奥拉真的是一个值得你一次次得罪傲罗部,铺上前程的朋友吗?”
德拉科用力摇着头。
“父亲,我希望你至少尊重我,尊重我已经完全可以自己做决定了,哪怕最终我的确看错了奥拉,那我也宁愿后果自负。”
“你这是叛逆,德拉科!”
“我只是终于意识到了德拉科这个教名其实一直都在马尔福这个姓氏前罢了。”
德拉科攥紧拳头,终于说出了自己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我前二十三年都将德拉科掩在影子下,现在它总算出现了。”
卢修斯对他的话语感到一时难以接话,德拉科见他沉默,转身就打算上楼去。
可他还没来得及迈上一级台阶,身后就传来了卢修斯穷追不舍的话语。
“那只是你的自认为,德拉科依旧掩在影子下,否则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和哈利·波特做朋友?”
德拉科的身子猛地一怔,他的胸腔像是被重重砸了一下,传来一阵巨痛。
“你母亲说的对。你选择救济落魄的奥拉,而不是去和光鲜亮丽的波特重新成为朋友,是因为你在权衡利弊后发现奥拉和你成为朋友的可能性会更大些,你想的是你可以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在人生低谷的奥拉面前,救济他帮助他,他也会因为感激而和你成为朋友。你自欺欺人他们的经历是有那么一点像的,你和他成为朋友既能弥补你对曾经伤害过波特的愧疚,又能让你渴望一个真正的朋友的内心空缺被填满。”
德拉科不停摇着头否认,“不是的,父亲……才不是这样……”
卢修斯语气温和了些,他劝说道:“我现在完全可以给你交朋友的自由。德拉科,你得知道,不用再多过几年,我就要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了,你会成为独当一面的真正家主。我想你有基本的判断和思想的,对吗?不要让我们的心血倒在一个通缉犯的手上好吗?”
“不要再给我压力了,父亲……”德拉科朝后退去,哽咽道,“你一定不希望看到我主动放弃成为家主的这一选择,也许作为你们唯一的儿子,这才是最浪费你们心血的打击吧。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你只希望我成为能让你骄傲,拥有面子,你期望中的马尔福!”
“你去哪!德拉科!”
德拉科没有转回身,没有回答,没有停留,他奔出城堡,在明媚的阳光下大步逃离,背影却灰暗到怎么都照不亮,他抬臂也擦不去挥洒的泪水,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最终消失在了庄园那锻铁的大门外。
—
门铃声持续了快半分钟,沙发上的男人终于被烦躁到起身,他收起揽住身旁金发美人的臂弯,快步朝大门边走去。
“你知不知道你要完蛋了——”
门被拉开,当看到外面的身影时,男人愣住了,他脸上的愤怒瞬间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困惑。
“德……德拉科?!”
门外的金发男人努力装作自己没事,笑着说;“我知道我们有一年多没联系了,布雷斯,今晚我在附近结束完酒会后刚好有点晚了,我能找的人中只有你开了间旅馆……我身上没带钱,但你知道的,我一定会补上。”
“我当然知道,你根本不缺钱。不过……”布雷斯识人很准,一下子就戳破了他的谎言,“你是不是和卢修斯吵架了?”
德拉科抿着嘴沉默不语。
布雷斯瞬间明了了,他也没有不识趣的继续刨根究底了。
“布雷斯,是谁啊?”
里面传来甜美的女声,脚步声越来越往外接近,他们一同看了过去。
金发女人走到布雷斯身旁,揽住了他的胳膊,眨着眼观察着门外的德拉科。
布雷斯见状解释道:“哦亲爱的,是德拉科·马尔福,我和你提起过的,我在霍格沃茨的舍友和玩得不错的同学。”
女人立马惊喜地伸出了手。
“德拉科!嗨,你好,久仰大名!”
德拉科尴尬的回握道:“谢谢……我并不出名。”
女人松开手,单纯的直言不讳道:“但是哈利·波特出名啊,在布雷斯口中,你的名字总和他绑在一起出现。我还一直想见见你呢,那时候你和哈利·波特同是校园风云人物,你们针锋相对,整个霍格沃茨都知道。不过布雷斯说只有他知道隐情,其实你总和他作对是因为你喜欢他。”
德拉科立马将幽怨的目光移到了布雷斯脸上。
后者显然有些不知怎么回答的尴尬,他只好先转移话题,扭头对身旁的女人说:“柯莉……柯,柯莉,嘿,宝贝,先进去,我和德拉科有些事要聊。”
女人耸了耸肩,只好转身往里走去。
“好吧。”
紧接着,他们默契的交换了眼神。布雷斯走出去带上了门,然后拉着德拉科一同走向了一旁的行人小道。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她说你告诉她,我以前喜欢波特,才总跟他作对?”
“德拉科……这事我的确得和你道歉,我决定不收你房费了,你想住几天住几天!”
德拉科瞥了他一眼,“没用的,别想岔开话题。”
布雷斯咽了咽口水,“那时我和她刚认识,总得说一下真假参半的,吸引注意的令女孩震惊并崇拜的花边八卦吧?”
“所以你把我出卖了?”
“这不只有柯莉一个人信吗!谁会不知道你是真的讨厌波特?”
“你还不止用谣言骗了她一个人?!”
“三……三个,最多三个,我发誓!这次的房费我一分不收!”
趁德拉科还没来得及回怼,布雷斯急忙找补道:“好了,德拉科,换成以前,你只会不屑的冷哼一声根本懒得和我追究,我想现在也一样吧?”
“我——”
德拉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自己这么在意曾经听起来会觉得荒唐的谣言,但他知道自己一旦反应巨大且反常的话,一定会引起布雷斯敏锐的觉察,于是他决定不再深究了。
“算了。”
接下来的散步时间里,他们寒暄了一些彼此最近的近况,聊起了一些校园往事,还算是愉快。
当他们回去时,布雷斯和德拉科再三重复不用给他房费,德拉科表面上为了不来回推辞就答应了,但为了不多欠一份人情,这笔钱他将来是一定会补上的。
德拉科也不知自己是真的在试图证明自己想把‘德拉科’从影子后拉出来,还是卢修斯口中的叛逆,总之他打算三天后再回庄园。
他本打算让卢修斯知道他的决心和果断,可却没忍住在第一天的晚上写了一封自己一切安全,让他们不用担心的信。
那时,他突然想到了哈利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他果然是家人至上的马尔福。
完全脱离自己的生活轨迹没有德拉科想象的那么爽快,他甚至觉得有些枯燥和焦虑,一天比一天盼着三天快些过去。
所以当第三天一早来到,他早早的就退了房,和布雷斯打了声招呼后就启程返回了马尔福庄园。
他在移行来到庄园外后,迫不及待的就推开了锻铁大门走了进去。但在走向城堡的这一路上,他都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纳西莎和卢修斯的紧张,他怕自己会被责骂,以至于一直深呼吸着。
直到他一步步迈上城堡前的大理石台阶,走到门前时,竟突然发现大门竟是半掩着的。
好奇心让德拉科没忍住凑在门缝边侧耳偷听,里面的交谈声逐渐清晰,他分辨出了纳西莎和卢修斯的声音,却没想到很快就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我的确不建议马尔福隐瞒对维吉·奥拉的了解,但通过你们,我想我这次收获很多……”
德拉科的脸瞬间沉了,他听出来那道熟悉的声音是谁的了——是哈利的。可明明他答应过自己不会来调查自己的父母的!
“如果你们接下来还知道什么新线索,随时可以与傲罗部联系。”
“没问题,波特先生。”
沙发上的黑发男人刚打算起身,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大门被用力推开,重重砸在一侧墙上的声音。
三人一同望去,对于德拉科的突然出现,他们都怔住了。
看着德拉科快步走来,哈利慢慢站起了身。当距离越来越短时,他看清了德拉科脸上的愤怒,那是专朝自己而来的。
在纳西莎见状想和德拉科说些什么时,后者却直奔哈利而去——
“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德拉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他走到哈利面前,用力的拽起他的胳膊,毫不绅士地就拉着他就朝大门外走去。
德拉科的愤怒完全具象化,以至于一路上哈利感觉他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他一度想甩开,但碍于不想局面太难看,就硬生生忍住了。
当走到大门外后,德拉科用力推上了门,确保他们接下来的交谈里面的人不会听见,才终于松开了哈利的胳膊。
不过紧接着,他咄咄逼人的话就立马朝还没缓过来的哈利尽数倾了过去。
“你答应过我不会来打扰我父母的!波特,你那次亲口答应的!”
“我……”
“我相信你了,可你呢?这才过去三天,你就把你的承诺忘光了!你让我觉得我好不容易和你建立起来的信任瞬间崩塌,或者你本来就没当回事……你真令我失望……”
德拉科扔下自己想说的话后转身就打算回城堡,可他却在没走几步时,突然顿住了。也许是因为内心的期望,也许是因为想听到一个让自己舒服些的‘苍白辩解’,他还是忍不住转过了身。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解释的吗?”
哈利沉默不语。
“很好,那我就默认你理亏了。”德拉科气坏了,他恼怒到伤人的话不再经过大脑,而是直接不理智的脱口而出,“我就不该对你抱有期望,你依旧是那个表面光鲜亮丽的圣人,实际上是个处心积虑与我作对,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不讲诚信的家伙!”
接着,他用力拉开门,最后扭头瞪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哈利,走进城堡,重重的摔上了门。
他径直朝楼上的卧室走去,根本不管身后卢修斯和纳西莎的追问和呼喊。
一整天,德拉科都没有出过房间,他的心绪一度无法平稳,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愤怒因何而起,又该发泄在哪。
纳西莎试图与他交谈无果,德拉科根本不愿开门。当那间卧室门终于主动打开的时刻,是在第二天的一早——
只是德拉科的目的很坚定,他二话不说直接冲出了城堡,卢修斯和纳西莎根本没来得及拦住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
当那个背影移行消失在马尔福庄园外,没几秒后,他出现在了魔法部。不,准确来说,是傲罗指挥部。
“我要见哲罗姆。”
这是他随便拉住一个傲罗,目光凶狠着说的话。
那个傲罗显然是新上任的,他的确被德拉科威慑到了,声音发颤着答应他带他去哲罗姆的办公室。
—
办公室门被用力的一把推开,哲罗姆吓得手上的烟斗都差点掉到地上,可当他看到是德拉科时,反而平静了。
德拉科快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边沿,身体前倾,警告他道:“我不是被通缉的犯人,我有我的基本权利,我可以忍受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查询问,但如果接下来你们再试图将我的父母扯进无关他们的破案子里,打扰他们的生活,我绝对搅和得你们后悔接手这个案件!”
哲罗姆吐了一口烟,将烟斗放到了桌上,坐直了些。
“等等,小马尔福先生,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愤怒?”
德拉科对他的反应感到可笑。
“哲罗姆先生,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有话明说不会装傻的人,但现在你又在试图和我装什么不知情呢?”
哲罗姆严肃地追问道:“我想这其中有隐情,小马尔福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可以说的再明白些,还有你说什么打扰到你父母的话……”
“明说是吗?好啊。”德拉科咬着牙说,“我可以确定我父母身上没有魔法部下的任何一道调查令,也就是说你们没有资格对他们进行问话。但为什么哈利·波特这么做了?他又是听令于谁才这么做的?”
“你在怀疑我……?不,不对,我都快被你带偏了!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哈利昨天去马尔福庄园和你父母谈话的事?”
哲罗姆站起了身,摇着头解释道。
“他没和你说吗?难怪误会大了……”
德拉科咽了咽口水,他很怕自己等会听到的是自己错误判断的真相,他想,那么自己将无法面对昨天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发泄愤怒的哈利。
“什……你什么意思?”
“你不会以为是哈利自作主张吧?又或是说,其实是我在没有合理合法的调查令的前提下,偷摸着指使他这么做的?”
哲罗姆绕过办公桌朝他走去,顺手拿起了一旁的一封信,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也许你也拒绝了和你的父母的交谈,否则我认为他们不会不解释这一切的缘由。打开看看吧,看一看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和真相,看一看你固执的自认为,将让你有多后悔。”
德拉科颤抖着接过他的信,当展开看时,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母亲纳西莎的亲笔字迹——
「波特,我可以提供所有我所知道的关于维吉·奥拉的讯息。只希望你们能理解德拉科只是对友谊的错误判断导致他看起来像是要包庇维吉·奥拉一样,我希望他能有光明的未来,而不是被一个杀人犯拖下泥潭。希望你明早可以来一趟庄园。
纳西莎·马尔福写。」
当德拉科看完后,信纸从他的手里滑落,他几乎没站稳,以至于往后踉跄了几步。
哲罗姆紧盯着他,一步步朝他走近。
“你父母被问出来的证词一定比你知道的要少,德拉科,你到底在愤怒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恐惧和排斥波特去和你父母聊起这个案件?”
德拉科被他问的抬起了头,但因为内心的逃避和无法作答,在哲罗姆步步紧逼的局面下,德拉科失去了所有底气,只能一步步往后退着,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害怕有什么你掩藏着的秘密被揭晓吗?你的父母显然早就知道你因为维吉·奥拉染上的一身腥,他们肯主动开口就说明他们不怕被哈利知晓证词中有不利于你们一家的消息,反而是能帮助你的。难道说……其实你是怕哈利知道什么?对吗?”
这个直击灵魂的拷问令德拉科突然想起了那次哈利离开庄园后,纳西莎对自己一直认为掩藏的很好的伪装,直截了当的戳开的时刻。
那个在他心底已经萌芽了许多的真相,突然震颤了他此刻慌不择路的心灵。
他甚至还在苍白的装傻道:“别开玩笑了……我为什么要怕波特知道什么……”
哲罗姆就像鹰一样盯着他,又走近了一步,德拉科背抵上了墙,这下彻底退无可退了。
“这该问你自己,小马尔福先生,你下次心虚的时候如果额头少出点汗就好了。”
德拉科努力组织语言,希望自己能占上风,当他终于酝酿好底气准备开口时,一旁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呃……抱歉,你们在聊吗?我看门开着就进来了……”
是哈利。
当德拉科与他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心中好不容易坚定着的底气瞬间崩塌了。
哲罗姆打着圆场道:“没关系,我们没再聊什么。”
德拉科则什么都没有回应的就转身快步朝门的方向走去了。
哈利甚至还抱有一丝期望德拉科会至少出于礼貌和自己打声招呼,却没想到他连擦身而过时,都没偏头看他一眼。
哈利尴尬地耸了耸肩,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了哲罗姆的桌上。
“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
哲罗姆问他,“他来闹了一顿,反而挫败自己的判断出错了。不过哈利,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其实是纳西莎·马尔福叫你去的?”
“我来不及思考太多,他没给我太多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机会,不过我本来有机会解释的,但我下意识觉得那样不好……毕竟我的确答应过他不要让这个案件和他父母扯上关系的。”
“不过他也算误打误撞知道一切的缘由了。”
哈利沮丧道:“可他刚才看样子也没打算有和我和解的意思。”
哲罗姆沉思了几秒,然后突然笑道:“但是哈利,你离真相不远了。”
哈利不解道:“抱歉,什么?什么真相?”
“德拉科·马尔福努力掩藏,却其实漏洞百出的真相。”
“关于维吉·奥拉的?”
哲罗姆摇了摇头,看着哈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紧接着绕过哈利,走出了办公室。只留不知所以然的哈利站在原地,反复思考着哲罗姆到底什么意思。
“马尔福掩藏的真相……那和维吉·奥拉有关吗……有关?可哲罗姆先生又为什么要摇头……难道无关?可既然与案件无关,又为什么要特意看着我说呢……”
—
虽然和德拉科彻底闹掰了关系是件坏事,但可以苦中作乐的是——自己至少在案件方面有了巨大进展,他终于通过纳西莎的说辞更深入的了解了维吉·奥拉,知道了他的过去,最重要的是,他得知了维吉·奥拉唯一的住处,位于康沃尔的圣艾夫斯小镇,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巨大的进展,一个值得庆祝的进展。
不过哈利现在提不起兴致去庆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其中占了至少一半的缘由是——德拉科看起来这辈子都不愿意和自己说一句话了。
罗恩为此调侃他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德拉科是否会扰乱自己的心绪了?
哈利答不上来。
—
这天,哈利因为任务结束的晚,回到魔法部已经快九点了。
他没有多待的打算,在将第二天需要的文件整理出来后,就离开了没什么人影的魔法部了。
他行走在伦敦的街道上,深冬的寒冷令他不得不将自己的围巾裹得更严实更紧了。
空旷的道路上没什么行人和车辆了,只有几间餐厅亮着灯。
哈利在经过一家还亮着灯的餐厅前时停住了脚步,但他并不是饿了,而是突然想起来这是当时德拉科和自己一起吃过的那家法餐餐厅。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自己心里的那五味杂陈的内心想法,他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怀念涌上心头,那并没有让他觉得更温暖,反而是更充满寒意了。
他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继续走了起来。
不知怎么想的,哈利今晚莫名就想走路回家,哪怕他越走人越少,亮着灯的店铺一家家关闭……深冬的孤独感彻底包裹了他的全身,直到他在距离格里莫广场12号还有两百米不到时特意小跑了起来,却在终于来到门前不远处时,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他猛地刹住脚时,心头莫名一热。
那人听到了声响,慢慢转过了身。
他很明显等了很久,鼻尖通红。不过比起那些,他的紧张更为突出。
“嘿。”
哈利咽了咽口水,心跳控制不住的加快了许多。
“你的这声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果你没原谅我,那我道歉——”
“不不不!你……其实我想说的是……马尔福,你好像不生我的气了。”
德拉科朝他走近了两步,脸上满是真诚和自责。
“那件事本就是我的误会,我没资格生你的气。”
“所以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也我父母聊过了。”
也许是因为破冰是必经的尴尬时刻,他们看着彼此,突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直到哈利意识到时间不能这么浪费时,他终于主动开口提出道:“或许,我们可以去前面那个公园坐着聊会?”
德拉科想脱口而出“当然”,但同时,他察觉到了哈利脸上的疲惫。
“如果已经很晚了,没关系,你可以先回去睡觉,我们下次——”
哈利急忙摆着手解释道:“不,还好,我并不是很困。又或者……你要回家睡觉吗?而且晚上挺冷的。”
“我也不困,也不冷……我可以不急着回去,你来定就好。”
“哦,好……那就好……”
他们根本意识不到他们此刻因为内心都有些慌张的因素所导致过度客气有多么的有意思。
但紧接着更有意思的是,他们一同走向公园的一路上默契的保持了无言,但步伐却完全同步,彼此的余光也巧合般的在他们肩膀靠得极近的距离之间来回交错。
他们找到了一个没堆太多积雪的长椅,用袖子拂去了它们,然后坐到了一起。
“为什么在我误解你时不解释?”
“我要怎么解释呢?”哈利无奈的苦笑道,“在你最愤怒的时候苍白解释其实是你父母主动把我叫来提供线索的?导致你把怒火迁移到他们身上?不,我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这么做,他们给我提供线索我不能出卖他们,难听的话我忍忍就过去了,再多余的解释我想那时在你看来,只会觉得我的回答很苍白,而且有逃避,栽赃,甚至挑拨你和你父母关系的嫌疑吧?”
德拉科的头埋得更低了。
“抱歉……”
哈利见状,试图用自嘲化解德拉科的愧疚。
“算了,你也不用太自责,毕竟我对于你的误解和讨厌早已经领会过很多次了,这次没怎么伤到我。”
见德拉科慢慢抬起头看向自己,哈利紧接着说:“不过你也别因为维吉·奥拉生你父母的气,毕竟他们的确很为你着想,否则不会冒险着找到我,向我主动提供他曾经的经历和故事。”
德拉科轻轻点头道:“当然。”
“不过从他们的叙述中,我好像逐渐能明白为什么你一直闭口不谈你对他过往的了解,甚至不惜为此沾上嫌疑了。”哈利说,“维吉·奥拉的确身世凄惨,你救济过他,把他当做朋友……所以你出于私心认为只要自己什么都不说就不算背叛他了。”
德拉科有些紧张地试探道:“你……就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了这些,是吧?”
哈利下意识警觉的反问道:“难道我还错过了什么关键讯息吗?”
“呃不,没有,就你理解的那些。”
可德拉科心虚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有所隐瞒,但哈利知道现在时机不对,而且德拉科避而不谈,一定也不会愿意被刨根究底。
哈利往旁边侧坐了些,更直面德拉科。
“马尔福,那么你接下来还愿意协助我办案吗?”
德拉科问道:“提供线索,帮你逮捕奥拉吗?”
“如果你相信我,那就相信我们此刻的对话我绝对会守口如瓶,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甚至无关案件调查,我只希望你不把我当做傲罗,真实的回答我,你是否还想继续帮维吉·奥拉?”
德拉科张了张口,但他心里清楚,想让哈利安心的话却是谎话,如果是谎话,那他宁愿不说。
见德拉科陷入沉默,哈利点点头示意自己明了了。
他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自我安慰道:“没关系,我会继续做我本职的工作,如果魔法部没有新的指令,我绝不会逼迫你做些什么。也许你帮助维吉·奥拉是因为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隐情,毕竟每个人都应该有其他人不需要知道的秘密,所以马尔福,我尊重你的决定。”
德拉科依旧没有找到平衡两边的办法,他也希望很自己能帮助到哈利。
“对不起……”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也许……也许用不了多久,你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呢?”哈利紧接着笑道,“算了,我开玩笑的,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刚才的话有太多压力。做自己也挺酷的,德拉科。”
哈利说完后就转过身摆了摆手,佯装不在意和释然的样子。
“走了,晚安。”
德拉科愣在原地,在哈利走远后才后知后觉到,刚才哈利叫的是“德拉科”,而不是“马尔福”。
他不知道是不是哈利说错了,但就算是说错了,他也能因为那一句“做自己也挺酷的,德拉科”,而在寒冷的冬夜被温暖到。
他好像,第一次遇见认同他可以完全做自己的人,好像就在这一刻,掩在影子下的“德拉科”,终于真正的走了出来。
—
德拉科又在那条长椅上坐了几分钟,才终于搓了搓冻僵的双手,起身离开公园。
他移行回到庄园,进到城堡里时,壁炉的火还燃烧着,他知道这是纳西莎特意为他留的。
他坐在壁炉前取暖,在外面沾上的寒气在一点点被消融而去。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德拉科没有回头,当身旁的沙发一陷,一个温暖的臂弯揽住他时,他知道,那一定是他的母亲。
“你见过波特了?”
“是的。”
德拉科深吸了一口沉重的气,心中压抑着的情绪突然疯狂涌上胸口,他捂住脸,将脑袋埋进了腿间。
“我那时候误会了波特,甚至不分青红皂白的大骂了他一顿的样子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可我今天去找他道歉,他那轻易原谅我的圣人样子反而更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十足的混蛋……”
纳西莎就这么陪他静静坐着,直到察觉到他的情绪渐渐缓和,才揉了揉他的肩膀,温柔的开口劝说道:“德拉科,如果你真想消除那越积越盛的愧疚,就认清该弥补的人,而不是逃避和自欺欺人着,将那份愧疚错误的弥补给其他人,误认为这样就可以不去直面那些令你恐惧到不敢承认的事实。”
德拉科抬眸看她。
“你不欠维吉·奥拉任何,你没有义务一定要为他守口如瓶,如果他把你当做朋友,就不会在当初你不肯参与并协助他的复仇计划时,选择了和你彻底分道扬镳,又在你现在因为他成为被怀疑对象时,一点都不和你联系,不在乎你因为他而惹上的子虚乌有的麻烦,真正的朋友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德拉科张了张口,却没有回答。
但他心里清楚,纳西莎说的不无道理,也的确充满了说服力。可德拉科却无法做到让自己成为那个亲手送自己视为朋友的维吉·奥拉进入牢狱的背信弃义之人。
但他也明白,如果他坚持包庇维吉·奥拉,后果只会是百害无一利——他会害自己,害自己的父母,还会害哈利被这个案件困住无法前进……
这激烈冲撞的矛盾深深困扰着德拉科,他根本不知这难以预料的未来将会怎么发展……
—
徳拉科度过了一个没被任何案件相关调查打扰的完美一周。
但就在他天真的以为这一切也许能彻底与自己无关了时,哈利突然的到来证明了这一切其实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因作为维吉·奥拉的朋友而倒霉的沾上了这起杀人案,那么从此刻开始,他就彻底卷入了这起案件中。
匆忙赶来的哈利很是着急的样子,徳拉科邀请他进去坐着聊,可他却摇了摇头,坚持要在门口迅速交代完。
“马尔福,你是不是一个月前给维吉·奥拉寄过信?”
“一个月……”
德拉科像是在回忆,但很快他的脸色就慌了一瞬。
“康沃尔圣艾夫斯小镇对吗?我就知道……”哈利努力压制自己的气愤,“你爸妈要是知道肯定会气死!不过好在你信里写的内容没什么通风报信的嫌疑成分在。”
徳拉科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
“那封信为什么会被发现?”
哈利深吸一口气,呼吸缓和了些。他解释道:“你确实机智的避开了飞路网系统,但事实是我们前不久得知了奥拉在康沃尔的唯一住处,虽然我们没有查出他的房子具体是哪一座,但我们在小镇的邮局里发现了这封信。很显然,马尔福,你的猫头鹰没有你想象中了解维吉·奥拉。”
徳拉科尽力让自己不要往最坏的方向想,但还是没忍住直接问了出来。
“我会被定罪吗?”
哈利摇了摇头。
“这件事还不至于,但他们一定会把你叫去魔法部谈一次。我建议你主动去,否则他们一旦找上门,你爸妈就一定会知道了。”
见徳拉科听完自己的建议后吐了一口气,哈利才放心准备离开。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我今天没有带着任何有关调查任务的指令前来,所以不能在你这待太久,否则不利于你,也不利于我。我得回去了。”
“等等——”徳拉科在他转身的刹那,拉住了他的胳膊,“你这次特意来,其实是想……帮我?”
看着徳拉科眼中期待的神情,哈利没有找借口,而是诚实的诉说了自己的所想。
“因为我相信你这段时间里没有背地里给维吉·奥拉通风报信。我完全能明白被迫卷入一件是非中的感受,我希望我们现在是彼此信任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也知道你出于朋友的仗义很想帮维吉·奥拉,也许你会觉得我接下来说的话令你很愤怒……但维吉·奥拉,绝不是无辜的。他不值得你耗上自己的前途帮他,他曾经只想把你当做他复仇的工具。马尔福,我明白,真正的朋友绝不是这样的。”
德拉科紧抓哈利胳膊的手慢慢松了些,哈利本以为他会因为奥拉和自己大吵一架,但意料之外的是——德拉科只是若有所思的沉默了。
哈利慢慢抽回自己的胳膊,握紧了魔杖,后退了几步。
“再见。”
德拉科一直沉浸在刚才哈利的话中神情恍惚,直到远处锻铁大门被重重合上,他才回过神。
他快步走回城堡大厅,走到沙发前坐下,颤抖着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在仰头喝下那杯水时,想的却是——他和奥拉的友谊,是不是真的只有他自己在执迷不悟。
—
第二天一早,德拉科就听取了哈利的建议,主动去到了魔法部,找到了哲罗姆先生,希望和他坦白自己写那封信的缘由和目的。
他不知是因为自己的‘自首’表现好,还是哲罗姆本就性情温和,徳拉科在审讯的全程都没有被为难。
审讯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当结束时,哲罗姆还不忘给了他一个定心丸,告诉他“放心回去吧,这件事你的父母是不会知道的。”
只有德拉科自己知道在走出审讯室那刻的舒心,就像一块压了很久的大石头落地,他终于能好好喘气了。
他在离开时,刚巧看见了结束任务,意气风发归来的一支傲罗小队,其中那个被人群围住,像是天生主人公的,就是哈利。
德拉科本可以上前去打个招呼再离开的,但他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打算迈出去的脚。
也许是因为不想打扰他们庆祝的氛围?也许是时机和场合都不那么适合?又也许是因为他现在沾着与命案相关的客观缘由,靠近哈利只会给他增添负担和流言蜚语……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成为德拉科顾虑和放弃的理由。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无视’,默默离开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有兜帽的黑色巫师袍,为的就是来和去的过程中可以掩盖自己的行迹,没有人可以在他压低兜帽的情况下认出他,除非——
“马尔福!”
德拉科刚从红色电话亭走出来,还没来得及摘下兜帽,身后就响起了一声熟悉却又令他意料之外的声音。
他摘下兜帽,回头,哈利就站在距离自己只有两米远的前方,气喘吁吁的看着自己。
德拉科第一反应是有些手足无措,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在哈利先一步走向他,和他解释道:“我很意外你真的听取我的建议主动来到魔法部接受审讯,我在任务结束后回来时,刚巧看到你的身影绕过人群很快就从一旁离开了,我在想你怎么没和我……至少打声招呼?然后我就追了出来,我猜到你会从红色电话亭离开,所以我用了更快的办法,想着也许还能碰见你。”
德拉科依旧愣在原地,被这份好运砸得晕头转向。
他想,没有什么喜悦能比此刻他知晓哈利其实注意到了自己更甚的了。
他此刻的心里就像雀跃起了无数只飞舞着试图挣破胸膛飞出来的蝴蝶,它们试图在缕缕阳光中翩翩起舞,飞向眼前的黑发男人,最后化为光束映照出的尘埃,落在他的周身。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半天没搭话时,才在缓过神后结巴着解释道:“哦呃……我以为你们当时在庆祝,就没有打扰你。”
哈利有些诧异。
“所以你看到我在人群中了?”
德拉科知道现在矢口否认很苍白,所以只好干巴巴的承认道:“我……好吧,是的。”
不过他担心的慌张并没有随之而来,因为坦诚自己看见了哈利的这件事似乎没什么会被多想的可能性。
只是紧接着,他们站在街道上,望着彼此突然陷入了无言的沉默。许多身影穿过他们中间,将他们视线中的对方一次次遮挡又重现。
如果说刚才的放弃是迫不得已的选择,那么在上天再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时,聪明的人一定会把握住这恰到好处的此刻。
德拉科朝哈利走近了些,站到他面前鼓起勇气发出邀请道:“呃……你现在有时间吗?我知道附近有个环境不错的早茶店。”
“我现在——”哈利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刚巧有时间,两个小时之后就不一定了。”
这算是答应了!
德拉科表面是没什么波澜的平静点头,但内心却是在反复欢呼雀跃大喊着“YES!”的波涛汹涌。
他们并肩着漫步在晨间还不算喧闹的伦敦街道,自然的融进了人来人往的麻瓜人群中。
“对了,你和哲罗姆先生交谈的怎么样?”
“我的确该对他有所改观,他人很不错。”
德拉科想了想,好奇地问道。
“不过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个嘛……你会介意我之前夸大其词了吗?”哈利尴尬道,“其实哲罗姆先生只是一个协助巫师办案的麻瓜神探。”
德拉科惊呼道:“什么?!他是麻瓜?我以为……我一直以为他是巫师!”
哈利耸了耸肩,“显然,他是个深藏不露,而且很有本事的人,他在麻瓜界可是被称为‘神探’地位的人。”
德拉科摇着头感叹道:“他真的骗过我了。”
哈利扭头看他,认真道:“不过你得替我保守秘密,因为我本就该藏住这个真相不对任何与这场案件的调查组无关的人说的。”
德拉科抬了抬眉毛,回应道:“我保证会守口如瓶的,波特,相信我,你的秘密只可能被我带进坟墓。”
哈利被他的话逗笑了。
“这下我真是犯了傲罗准则最基本的错误,那就是将与工作有关的秘密随意透露。”
德拉科转了转眼珠,露出了狡黠的笑,看向他,开玩笑道:“那你现在可得小心点我了,千万别得罪我。”
哈利轻哼了一声。
“是的,德拉科·马尔福先生,恭喜你抓住我的把柄了。”
德拉科心情愉悦的抖了抖肩膀。
“也恭喜你,哈利·波特先生,下半辈子随时都可能会被我用这件事要挟咯。”
哈利打趣的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调侃道:“那我是不是该给你交点封口费?”
德拉科摸了摸鼻子,昂起下巴士气高昂的说:“嗯……好像的确有这个必要,放心吧,以后每个月我会定时来催你交封口费的,忘交的话,你后果自负。”
“喂!马尔福,你还真和我搞要挟那一套!”
哈利抬手就想‘揍’他,可德拉科竟提前预料到了,以至于哈利的拳头还没来得及落在他身上,他就撒腿往前跑了——
他边跑还边不忘像他们小时候那样故意惹哈利生气,引得他追自己。
“波特,你玩不起!”
“你有本事别跑,站着和我理论!”
“不跑的才是白痴!”
“马尔福,你个混蛋!”
他们穿梭在伦敦早间人流不多的街道中,你追我赶。不用任何魔法,也没有火箭弩,他们就像回到了曾经在霍格沃茨的某一年雪季,在积满雪的草地上互相追赶——只是那时的他们是真的针锋相对,而此刻,他们更多的则是肆意和享受。
德拉科频频笑着回头去看哈利距离自己多远,只一瞬,他看到穿过树影的光斑映上他的脸颊,他的发丝飞起,漂亮的绿色眼睛格外明亮,他追赶着自己,目光只投射在自己身上——那刻,于德拉科而言,好像没有魔法,时间也能放慢了,好像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好像哈利快追上自己了,直到“砰”的一声——
德拉科的胳膊传来一阵痛,他还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他踉跄着回头,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刚才的分神而失误撞到了人。
“抱歉……抱歉女士……”
德拉科急忙绅士地道歉道,好在那个女人就只是手中的袋子被撞到了地上。他急忙蹲下来帮她捡起来,女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看着点路,年轻人,人长得不错,偏偏这么横冲直撞!”
女人抱怨了两句后就接过德拉科递来的袋子,绕过他,走远了。
反倒是德拉科因她刚才的话愣在原地,直到哈利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
他着急着开口和哈利说的第一句话竟是——
“她刚才夸我你听见没有?”
哈利嗤笑了一声,调侃他道:“瞧瞧你脸上的笑,你一定得意死了。”
的确,德拉科的嘴角快翘到天上去了。
“我不跟她争吵是因为她说了实话。”
哈利调侃他道:“分明是你撞了人家理亏。”
“那……那我胳膊还痛着呢!”
“怎么?需要我现在就把你护送到圣芒戈?迟了就耽误了救治?”
德拉科撇了撇嘴,“你分明故意的。”
哈利忍笑着耸了耸肩。
“谁让你不看路?不过你刚才回头是在看什么?”
“看……”
德拉科猛地把下意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太险了!他差点就说是在看哈利了,要是真这么说,可不得被笑话一辈子!
“嗯?看什么?”
“看你跑步的样子是不是很滑稽,结果果然是,滑稽到我压根移不开眼!”
哈利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白了德拉科一眼。
“我就知道你嘴里说不出好话。”
见这个令他心惊胆战的问题终于用玩笑掩盖了过去后,德拉科才终于正经了起来。
“我们耽误了很长时间吧?快去把早茶喝了,否则你就要赶回魔法部了。”
哈利嘀咕道:“亏你还记得这件事。”
他们继续走了起来,德拉科的嘴角一直就没平下来过。
“那是当然,我的封口费代缴者。”
哈利被他气笑了。
“你的……谁说我要给你封口费了?”
“我默认的。”
“你做梦!”
德拉科惊喜的眼睛一亮。
“哦天,这句话真熟悉。我前一句应该是‘怕了吗,波特?’,才对。”
哈利反应过来后简直哭笑不得。
“亏你还记得这么清。”
“那是当然了,疤头。”
“疤……你完蛋了!”
见哈利又想上手,德拉科不再跑了,而是急忙抬起手诉苦道:“我胳膊还痛着呢。”
哈利翻了翻眼皮。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用为你撞痛胳膊负责。”
“不,需要,因为那时候你在追我。”
“强盗逻辑!”
看着哈利侧过脸生气的样子,德拉科饶有兴趣的扬了扬眉毛。
“怕了,波特?”
哈利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就扭头回怼道:“你做梦!”
德拉科像是十分满意自己将这两句话重现,紧接着就突然笑了。
哈利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德拉科故意激怒自己就是为了这么幼稚的重现他们小时候的对话时,也忍不住无奈的笑了。
“你真的够了,马尔福,还有谁能比你更幼稚。”
“嗯哼……某个叫波特的吧。”
“我才不是幼稚的家伙。”
“不,我们都是。”
“你是,我不是。”
“瞧,我们能聊到一起,说明我们是同频的一种人。”
“那我可真倒霉。”
“谢谢,我的荣幸。”
—
信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徳拉科被排除了通风报信的嫌疑。他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哈利或是哲罗姆的帮助,但在那早的早茶时,哈利主动提到过会在这件事上帮自己。
徳拉科总算过了一段时间安生日子,没有突然‘拜访’庄园的要求协助调查,没有卢修斯再抓着这事对他喋喋不休的批评,更没有担心哈利会有可能在需要和自己的父母进行案件交谈时,不小心了解到自己掩藏的那些秘密的可能性。
但没多久,庄园里收到的一封匿名信就打破了他那来之不易的宁静。
「圣夫艾斯,卡茨路19号,今晚七点,我需要你的帮助。不要告诉任何人。」
很明显,这是奥拉寄来的。
不仅因为是字迹眼熟,更是因为内容和口吻实在是指向性太明显了。
徳拉科在把信息记进脑袋里后,第一反应就是销毁可能会带来后患无穷的信——他把它丢进熊熊燃烧着火焰的壁炉中,直到看到它化为灰色的碎片,纸尘,最后熔化。
他就这么站在销毁证据的容器前,想了两个问题——
他要把这件事告诉哈利吗?
他要装作无视,不看在朋友的份上拒绝帮助奥拉吗?
他的犹豫,矛盾,令如同水火矛盾般的思绪在脑袋里反复冲撞。
可他最终对于这两个问题做出的决定,竟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否。
这是奥拉在出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联系他,那么无论如何,徳拉科都认为自己有必要当面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晚七点不到,徳拉科就借口自己困了,早早的回到了卧室。
他关上灯,摆好被子,将一切掩饰到看不出破绽后,没待几分钟,就直接翻窗悄悄逃了出去,一路靠着灌木丛的遮挡顺利离开了庄园。
而当他移行来到距离圣夫艾斯小镇的两个街区时,竟发现街道上已有挨家挨户敲门搜寻的傲罗了。
徳拉科顿感不妙。
但他当然不会去多想——明明傲罗部早就对圣夫艾斯小镇搜寻了好几遍,在确认维吉·奥拉不在且很久没有回来的情况下已停止了对这个地点的搜查。又为什么偏偏在今晚,刚巧在奥拉回到圣夫艾斯小镇,需要自己前来帮忙的今晚,他们突然开始了毫无征兆的地毯式搜索。
他只当是巧合,是自己误打误撞,是自己过于倒霉。他认为自己只要在行动中多加小心,不被发现就好。
因为他自认为无暇的友情麻木了他的思维。
徳拉科一路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奥拉所写的19号房子,其实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奥拉的具体住处。
“我是打算收拾东西离开英国的。”
“那你为什么需要我来?我能帮你什么?”
好在徳拉科还是产生了一丝怀疑。
“你也知道你现在被通缉着,躲一时根本没用。”
“那我也不能被抓到阿兹卡班去!”奥拉顿了顿收拾行李的动作,不满道,“徳拉科,怎么会有人希望自己的朋友去坐牢的?难道当初卢修斯要进阿兹卡班的时候,你也这么劝他的?”
徳拉科生气的一把拽过了他手中的包裹,追问道:“那你不如和我说说你杀人的事。你到底杀了几个人?杀了你誓死要以牙还牙的瑞邦吉夫妇复仇,还不够吗?!”
奥拉有些刻意的闪躲了目光。
“只有他们,其他没了。”
然后他又夺回了自己的包裹,着急忙慌的整理着。
徳拉科就这么看着他,语气突然平静极了。
“维吉·奥拉,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的把我当做朋友?”
奥拉怔了一下,接着抬起头道:“当然……当然了!你一直都是我认为最好的朋友!我发誓我没有骗你!”
见徳拉科麻木到没有反应,奥拉立马拉住他的胳膊讨好道:“所以作为朋友,你也一定会在我今晚要离开英国前,帮我最后一个忙的,对吧?”
“忘记今晚你来过,说你从没见过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要去哪。”
徳拉科却反抛出了一个问题。
“所以你打算逃到哪?”
奥拉的手慢慢松了,他答非所问。
“……徳拉科,不是我不信任你。是我不信任那群傲罗,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审讯时私下对你用私刑,比如吐真剂,摄神取念之类的……别把他们想的那么完美。”
“再想想当初卢修斯进阿兹卡班时你的愤怒,想想你渴求能帮他脱险却无能为力的难受。所以你也一定不希望我被关起来吧?我要是被那群傲罗逮捕,大概一辈子也出不来了……可我是你的朋友啊,你不能至我于不管不顾,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吗?”
徳拉科犹豫了。
他依旧被友情‘绑架’到变得迟疑了。
奥拉期待地看着他,“你会答应我的对吧?”
徳拉科并没有不为所动,只是他选择了控诉。
“奥拉,你知道我因为你所谓的复仇计划沾上了多少麻烦吗?你到现在没有任何一句是意图表达最基本的歉意的。你说我们是朋友,那难道你就真的没有半点对我的愧疚吗?”
“对不起……徳拉科,如果你想听的是这个,那我不介意说无数遍,但我现在真的没时间浪费在和你无关紧要的道歉上了,如果我再不跑,我就彻底完蛋了……”
奥拉把包裹挎上了肩,朝窗台方向退去。
“徳拉科,我知道你还把我当朋友的。所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好吗?无论他们找到你问什么,你只需要找借口应付过去。”
徳拉科辩驳道:“可你知道这样的后果就是撒谎被拆穿,然后导致变本加厉的害了我自己吧?”
“……徳拉科,我们是朋友,朋友本就该为彼此牺牲些什么……不是吗?”
奥拉已经没耐心和徳拉科耗了,他马上就可以逃之大吉了。
“我真的要离开了,可不能让他们把我抓起来。”
他爬上窗台,回头看到徳拉科紧握拳头,却依然没选择拦住自己——那时他庆幸的意识到,自己建立友谊时,还好选择了徳拉科。
“徳拉科,替我保守秘密,无论如何都不要告诉任何人。”
接着,他扭过头翻身跳下窗台,一路跑进了夜色笼罩的树林里。
期间他回头确认过几次,徳拉科没有追来,就只是站在窗前看着自己,脸上看不清神色。
徳拉科就这么看着那个匆忙的背影隐入黑夜,再度松开了紧握的魔杖,后退了一步。
“砰——”
身后的房门被大力推开,撞击到墙面的声音吓到了猝不及防的德拉科。
他猛地回头,竖起魔杖,却在与闯入的那个人对视时,反倒松了一口气。
“马尔福?!”
那个黑发男人脸上除了震惊,还有怒其不争的气愤。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波特,我——”
德拉科着急的想向他解释,可后者却把他往一旁的空柜子里推去。
“你先躲起来,别出声!”
德拉科乖乖照做了,因为他也能意识到哈利的慌张和他试图让自己掩藏的原因。
柜门被紧紧合上,哈利装作没事的转过身。这时,刚巧有一个傲罗跑进了这间房子,他探头朝哈利的方向喊道:“波特先生,19号有发现吗?”
“……”
哈利深吸一口气,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
“没有,我检查过了,你们去附近再搜搜,我总觉得他离我们很近,整个小镇都设了反幻影移行咒,他应该还在这座小镇没跑远。”
“是。”
等那个傲罗离开这座房子,哈利再三探头往外看,确认外面没人后才对那衣柜说:“你可以出来了。”
紧接着,衣柜的门被推开,金发男人跳了出来,他脸色苍白,神情惶恐。
“谢谢……”
“鬼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险,刚才有多紧张!”
哈利不满的瞥了他一眼后,目光一直在房间里扫着。
“抱歉……”
哈利没心思去听徳拉科的道歉,他的注意力一点点接近木窗,脚步也随之靠近——他仔细观察了一遍,然后发现了木窗边檐上沾着泥巴的鞋印。
“你刚才在这间屋子见过维吉·奥拉了?”
徳拉科心虚到无法开口作答。
“你让他跑了,或是说……你放他走了?”
德拉科依旧沉默着,哈利则直接爆发了。
“你知道刚才进来的但凡不是我,但凡他们发现你在这座房子里,且说不出任何合理的缘由,那么你就彻底成为维吉·奥拉的同伙了!也许你曾经最多只是不配合调查,固执的不肯透露属于你‘朋友’的隐私。而现在的情形是你差一点将坐实扰乱抓捕计划,帮助通缉犯逃跑的同伙罪名!”
“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吧?你明白局面将变得有多严重,明白你将……算了,他跑去哪了?”
“我不知道。”德拉科说,但当下一秒看到哈利露出失望的苦笑时,他又极度真诚的重复道,“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波特,他没有告诉我。如果我在这件事上骗你,或是说你觉得我在骗你——”
他突然将魔杖扔到了哈利的脚边,摇了摇头。
“那我不介意你今晚就杀死我。”
哈利蹲下身捡起魔杖,大步朝德拉科走去,然后用力的把它按到了德拉科的胸口前。
“拿好你的魔杖,我才不会杀你。”他咬着牙说,“可这不妨碍你是个在虚假友情面前不再精明的傻瓜,马尔福,你放走的才是那个真正想让你死的人!”
德拉科拿住魔杖,对哈利的话感到大脑遭到一阵重击。
“什么意思?”
哈利后退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觉得维吉·奥拉是个称职的朋友吗?如果他是,那他又为什么要明知道自己是头号嫌疑犯的情形下还把你叫来,不担心你是否会因为他而背上的风险,不在乎你为他善后的代价将是什么……我本来要把案件的具体情况永远保密到可以被公开的那一天,但我实在忍不了你因为对维吉·奥拉的所作所为了解的不够全面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卷入这场命案的无底洞中,甚至被判为同伙——”
他的视线移向木窗外,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又憎恶。
“维吉·奥拉永远洗不干净他手上的血,因为他除了杀了那一对有杀亲之仇的夫妇,还连带着杀了一个无辜的六岁孩子——就只是因为那孩子是那对夫妇侄女的孩子。”
德拉科不是没猜到过维吉·奥拉有伤害到其他无辜的人的可能性,但他心里期望那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如今真相的直接揭露,让德拉科感觉那一把名为‘罪恶’的利刃也插到了自己的肋骨上。
“我不知道……他的复仇计划里从未提到过要对一个孩子下手……不,应该说他的整个复仇计划我都没有认同过,我阻止过他……我拒绝过帮他……”
德拉科坚持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双腿发软,控制不住地双膝重重砸地,跪到了地上。
他的魔杖从他的手中滑落,他的脑海里闪现而过邓布利多坠楼的画面——好像自己一直就这么旁观着,无力着,一次次没有亲手杀人,却一次次间接的让罪恶的花盛开在了心口。
“波特……所以我的手上是不是也沾了那个孩子的血?”
“嘿,马尔福!深呼吸,冷静……”
哈利没想到德拉科的反应会这么失控,他朝后挥动魔杖先将门紧紧合上,然后快步朝他走去,蹲下扶住他的肩膀说。
“我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认清一些事,而不是让你自责自己没能对那个复仇计划阻止成功,愧疚那个孩子的死亡与你有关……不是这样的。我需要你重新振作起来,帮我们把维吉·奥拉绳之于法。”
“可我做了什么?我居然放走了他……”
“但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会这么做了不是吗?”
德拉科的后背已被汗浸湿,他低垂着头,呼吸沉重又急促。
哈利的语气反倒越来越温和了。
“你需要重新站起来,那么你就需要原谅自己,与自己错误的信任和解。”
“我可以被原谅吗……”
“你相信上帝还是梅林?”
这个问题问的德拉科一头雾水,他终于因困惑抬起了头。
“什么?”
哈利下意识把手覆到了德拉科的手背上,轻轻攥紧。
“因为不论你信谁,上帝和梅林都还没来得及得知你犯的傻事呢,现在除了你,就只有我知道。我会原谅你,你也要原谅你自己,我们更要把今晚的秘密一直埋藏着,直到我们将来都死去,把它带入坟墓。”
“可我不信上帝。”德拉科抬起被哈利盖住的手,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但我不介意愿意原谅我的人在今晚扮演一次我的上帝。”
“我依旧会原谅你,但没人可以扮演你的上帝。”
哈利看着他的眼睛说。
“马尔福,你的上帝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自己。”
“而你要学会原谅自己,才能接受别人会原谅你。”
原谅自己……?这对德拉科来说简直是个天方夜谭的事。既是因为他年少时轻狂,从不觉得自己有错,更别谈‘原谅’这个词了,更是因为后来他在经历过邓布利多的死亡后,终于开始正式成长时,内心深处却已再也无法因各种会感到愧疚的事而轻易的原谅自己了。
“又或许你有想过,其实你也会是下一个‘受害者’吗?”
哈利把目光朝木窗偏去。
“因为就在今天傍晚,一个小时前,傲罗部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写道——我看见通缉犯维吉·奥拉和他的同伙在圣夫艾斯小镇活动。”
“你一定知道信中那个所谓的‘同伙’指的是谁吧?想必我不用帮你过多的分析,你也能明白为什么在你还没来到这儿以前,就能有人看见你和维吉·奥拉在一起;能明白为什么这个案件中知道你被列入调查名单的人只有少数的相关人员,却偏偏有镇民知道这一切;而且这封信的时间算的刚刚好,若再早一些,也许你还没到,我们就能捉住准备收拾东西逃跑的奥拉一人了——”
“别说了,波特……求你了……”
德拉科想明白了,在哈利还未说完前其实他就已经把一切都想明白了。他并不是因为不愿听奥拉对自己背地里的伤害才希望哈利停下,而是因为自己对友谊的盲目和愚蠢而感到自我痛苦。
见德拉科的背都快压弯到地上了,哈利急忙抽出被他拉住的胳膊,试着抱住了他,轻拍他后背。
“我明白被友谊背叛的冲击有多么难以消化。但我希望你能早些知道,醒悟。因为如果我能回到1981年,那么我希望我也能像今天与你一样,将我所知道的一切真相都告诉给莉莉·波特,詹姆斯·波特和西里斯·布莱克,那么也许那时的一切都来得及挽回,他们会看清彼得的真面目,我也将不会一个一个失去他们。我希望无法挽回的悲剧不要再发生你身上……马尔福,你是时候该彻底看清维吉·奥拉了。”
一阵静默,德拉科没有丝毫的反应。
就在哈利认为自己的举动有些过线了时,他准备退开,却在紧接着的下一秒,被更紧的抱住了——德拉科就像即将溺水时对唯一到来的救援者的依赖和渴求,以及对他绝对的信任一样。
哈利不知道这一刻格外脆弱的德拉科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但他能确定他需要自己,需要一个可以包容一切的怀抱。
哈利任他的双臂将自己箍得不得动弹,他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看向木窗外树林的目光愈发锐利。
“而我,马尔福,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曾经说的对,我需要你的帮助,也只有你能帮我。”
他垂眸,微微侧过脸。
“我想把曾经的问题再问一遍。这次,你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吗?”
—
“为什么波特两天都没有来庄园找过我了?”
德拉科气喘吁吁地站在办公室中央,质问着面色平静的哲罗姆。
“小马尔福先生,首先,你进入我办公室前没有敲门。其次,哈利不是专门为你工作的,他固然会有自己的事。”
“但他绝不可能抽不出一点时间来一趟庄园。”
“我记得你曾经那么排斥哈利去庄园询问案件的调查,为什么现在反倒不满他不去了?”
德拉科急躁地说:“别和我兜兜转转了,是不是案件有新进展了?他带着小队进行秘密行动了?”
哲罗姆则不急不躁的拿起烟斗,用力吸了一口,烟雾从他的口中漫出。
“恕我不能说,小马尔福先生。在我看来你既不是哈利的朋友,也不是他的亲人,你有什么目的我都不清楚,我怎么能轻易的将这种机密告知给你呢?”
“哲罗姆先生,你明明都知道——”德拉科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了在如今这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破罐破摔道,“早在那次我情绪失控闯来控诉你们为什么对我父母进行私下调查时,你就已经知道我喜欢他了。”
哲罗姆抬了一下眉,然后将目光放到德拉科那张倔强的脸上,突然笑了一声。
“我为你这次主动且愿意勇敢坦白的勇气赞叹。”
德拉科见机继续辩说道:“所以不论是作为线人想帮助案件进展,还是我担心波特,我都有足够的理由和足以值得你信任的缘由让你愿意坦白波特到底在哪进行抓捕任务。”
哲罗姆放下烟斗,将身子朝前倾了倾。
“是吗?可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去帮助维吉·奥拉的呢?他可是你的朋友。”
德拉科往前走了一步。
“但他早已不再是我的朋友,我也早在半个月前奥拉回到圣艾夫斯小镇又再次逃走后,主动和你们坦白了所有我对他过去的所知和他将来有可能的行动计划和轨迹。”
哲罗姆没有立马接话,而是垂眸思索了一会,才再度看向他。
“那我们不妨做一个极有风险的交易吧?”哲罗姆敲了敲桌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德拉科再朝自己走近些,“我可以告诉你,你也可以去,但一旦哈利遇到任何不测或是没能安全的结束任务归来,那么我会直接将你归为协助维吉·奥拉的同伙,让你成为这辈子都将坐实且永世不得翻身的杀人犯,无论你是不是真的帮了维吉·奥拉,还是只是无辜且无力的没能在战斗中救回哈利而已。”
哲罗姆随即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信纸,上面写着清晰明了的任务地点和任务分工。
“当然,你可以拒绝,这是你的权——”
但他没想到德拉科竟直接抓起那张纸,根本不听他把话说完。
“我和你保证,哪怕我死在那,哪怕我和奥拉同归于尽,我也一定会让波特活着回来。”
德拉科甩下话就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门被他摔上,一声重响传到了哲罗姆的耳朵里。可他并没有露出任何烦躁和气愤的神情,而是盯着门的方向,在数秒后露出了别有意味的笑。
—
“维吉·奥拉,如果我是你我会乖乖束手就擒,你知道傲罗在任务中是可以为了制服危险人物,而合法的使用不可饶恕咒的吧?”
破旧废弃的剧院里,一盏灯都没有亮起。昏暗中,却有两道脚步声。
“哈利·波特,是你对吧?”一处响起了冷笑声,“你可是个大人物,我没想到我有这等荣幸可以单独碰上你。”
哈利努力循着声音的方向接近。
“不枉你们花了这么多人力和精力砸在搜捕我身上,可见我的确是你们难以解决的难题——这让我觉得太有成就感了!”
“整个街区都被包围了,你觉得你还能逃到哪去?”
“我为什么要逃呢?”
声音突然毫无征兆的变了方向,哈利猛地后背一凉,他握紧魔杖快速转过身,却还是没躲过恶咒光束飞奔而来时,划破了他胳膊的衣服。
哈利忍着痛,第一时间将头顶的暗灯用魔法点亮。顶灯灯光瞬起,他终于第一次正面看清奥拉的模样——他就站在五米远的距离,邪笑着看着自己。
“你有本事就直接对我用不可饶恕咒,不然你这种所谓的正义人士绝对占下风——毕竟你可没法用‘除你武器’就一招灭了我,不是吗?”
面对奥拉的挑衅,哈利非但沉静到没被激怒,反而笑道:“是啊,因为你还没那么大本事,也无法对我造成那么大的威胁,你最多只是一个逃窜能力浅强一些的小人物罢了。”
这反倒成功激怒了奥拉,他不理智的对哈利发起猛攻,但他的攻击都太能够被预判了,而哈利则冷静的将目标定为他最重要的‘武器’——腿。
当咒语被无声的用出后,奥拉的双腿被一旁飞来的断裂横柱重重砸中,摔到了地上。他顾不得其他,紧抱着腿,痛得龇牙咧嘴。
虽然这不会让他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但也足够可以牵制他逃跑的速度了。
奥拉果然被自己一时的心高气傲蒙骗了自己真正的能力,他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当年的救世主,如今的经验十足的傲罗哈利。
哈利不急不缓的朝他走去。
“我早说过你最好束手就擒,其实我对每一个意图逃跑的犯人都这么说过,我觉得他们后来都后悔了。”
奥拉瞪着哈利,在认为他放松了警惕时,跪起上半身朝他丢了一个钻心咒。
哈利侧身闪躲开,咒语击中了他身后的柱子。一声巨响响起,废弃剧院突然开始摇晃了起来。
随即他转过身看向身后,奥拉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吐了一口血痰后得意地说:“先保自己的命吧,波特先生,否则你大概会先成为废墟中的一摊烂泥。”
剧院的确要坍塌了,而出口只有一个。
他和奥拉开始狂奔,他自然会更快一些,但奥拉却使了阴招,用魔法扬起一块石头就朝那背影砸去——
哈利猝不及防的,后背被重砸一击,踉跄着摔到了地上。
这下奥拉拖着受伤的腿很快就超过了他,他看着从地上努力爬起的哈利,听着一块块石头砸下的毁灭巨响,扭头满意的笑了。
“说错了,你才该后悔妄图抓住我,波特,葬身于废墟吧!”
他轻易的跑过了刚刚站起身却还没从后背的痛缓过来的哈利,但他没跑几步,突然被出口处的景象怔住了。
那让他意料不到且大为震惊的是,出口竟跑进来了一个金发男人。他无法想象在剧院即将坍塌的此刻,不顾生命危险只身闯入
不过奥拉一开始还庆幸的朝德拉科伸出胳膊,感谢他还知道来救自己,却没想到下一秒他直接无视自己,擦肩而过后直奔向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哈利。
奥拉气愤的攥紧了拳头,他看着搀扶起哈利的德拉科试着背起他,那刻,他憎恶的诅咒他们都将死于坍塌,然后因顾及自身生命而加速朝出口奔去。
“马尔福,你为什么会来……”紧紧从后背环抱住德拉科脖颈的哈利,任由德拉科带着自己在即将崩塌成为废墟的剧院里狂奔,“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的?”
德拉科没有回答他,而是在距离出口只剩十几米时,拼尽全力跑着。那刻,他有比自己生命看的更重要的——就在他的背上。
“轰隆——”
剧院在一瞬,彻底坍塌成一片废墟。同时,惊险的最后关键一秒,德拉科背着哈利从出口摔了出来,最近的一块剧院残块就落在他们脚边。
他们劫后余生般的大口呼吸着。
当哈利终于缓过来了后,他才想到要追问德拉科一堆自己感到十分困惑的问题。可还没等他来得及问,德拉科就突然站起身和他说:“我知道这附近都是傲罗,马上就会有人赶来帮你治疗。我要先去追奥拉,我必须亲手抓住他,别一个人追来,我不希望你再受伤。”
在哈利想抓住他的胳膊回答时,德拉科就头也不回的朝奥拉逃跑的方向快步奔去了。
哈利知道德拉科一个人也会有危险,但他后背的巨痛令他力不从心,甚至连直起身子都难,也许就像德拉科所说的那样——他只能等到救援的傲罗赶来,才能在接受完治疗后一同追过去。
—
城市一片宁静,现在已经是凌晨。
幽黑的树林中,两道距离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都未曾停下,枯叶被踩得连连作响,两个人影伴随着偶尔亮起的魔法光束,你追我赶。
直到一声闷哼响起,一个身影重重摔到了草地上——这多亏了德拉科一个眼疾手快的攻击咒,与哈利当时一样默契的对准了奥拉的腿。
奥拉这次是真的丧失了行走能力,他甚至觉得德拉科直接残忍到弄断了自己的腿,不然怎么会这么疼,疼到根本站不起来……他只能一步步朝后挪动着,直到背靠大树,无路可逃。
借着月光,奥拉看到一个金发男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为此甚至还在理直气壮的埋怨着说:“你上一次放了我,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
可他没想到下一秒德拉科的反应竟是一声冷笑。
“朋友?或许你更希望我成为你的同伙,在你能远走高飞的时候,由我替你去坐牢吧?”
“德拉科,你在说什么呢……”奥拉有些慌张的笑了,“什么同伙?什么坐牢?我为什么会让你帮我坐牢?你不会被我牵连的,我们只会各自拥有更好的生活,让傲罗部那些永远抓不到我的蠢人们感到气馁。”
德拉科抱着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看见通缉犯维吉·奥拉和他的同伙在圣夫艾斯小镇活动。’,你觉得这句话熟悉吗?你这么喜欢把匿名信到处寄吗?还是说你偏偏不小心失误的寄到傲罗部那了?还刚巧是你骗我到圣艾夫斯小镇帮你的那晚?”
奥拉转了转眼珠,然后急忙解释道:“哈利·波特说的?不,他诬陷我!他妄图挑拨我们两人的关系,他认为撬动了你就能更好的抓住我!”
他扑腾着想抓住德拉科的腿借力站起来,却没想到德拉科完全无视他的请求,甚至还后退了两步。
“你把我当傻子吗?奥拉?”
奥拉本想再辩解些什么好洗脑德拉科的,但当他从那双灰色眼睛中看到彻底的冷漠时,他知道,自己已完全暴露了。
“所以你现在是站在了哈利·波特的阵营?好吧,我也理解他是正义的……但你忘了他当初怎么伤害过你吗?他可给你带去了不可磨灭的肉体上的伤害,当然,心灵上也一定有。你忘了神锋无影当年带去的痛吗?忘了他曾经害你父亲进阿兹卡班的仇了吗?徳拉科,这些你都忘了吗?凭什么你能原谅他,不能原谅被他挑拨离间,诬陷的我呢?”
德拉科不耐烦的移开了对视的视线。
“你觉得我还会再听进去你的任何一句话吗?”
“那封匿名信真的不是我写的。”
“说给上帝听去吧。”
“哦抱歉,我不信上帝。”
“我信上帝。而且我听到上帝说——”
德拉科弯下腰,终于看向了他,可他如今那彻底看透的目光就像是一把隐形的利刃,势必要将那个人扎得千疮百孔。
“他绝不会放过你。”
奥拉紧攥拳头,试图转移话题。
“哦——所以包括你现在不计曾经的友情,也是因为刚才我让哈利·波特受伤了吧?”
德拉科不为所动。
“你知道你自己做过什么的,我就是在毫不知情你出卖了我的情况下,记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前提下,才在上次放你走的,不然你以为你今天还能有在逃被追捕的机会吗?你大概早已经在阿兹卡班住习惯了。”
奥拉突然就激动了起来。
“那是他们该死!德拉科!你知道他们曾经对我和我的家人做过什么的!换成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德拉科没有回答,情绪也没有一丝波动。
“我只是报了仇而已,凭什么他们傲罗就不可以明辨是非?!他哈利·波特不也杀了他的仇人伏地魔吗!为什么他能被捧为英雄,凭什么我要成为通缉犯!”
“因为你还杀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奥拉突然语塞了,他很想辩驳什么,但却深知这的确是自己逃不掉的罪责。
“你还记得你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的六岁孩子痛下杀手时,他眼中的恐惧和请求吗?你有想过,你杀死的,同样是那个六岁时束手无措的你自己吗?”
德拉科咬牙切齿的继续说了下去。
“这件事,我永远无法原谅你。因为我明白你和波特的区别,当初的我和你杀的那个孩子处境差不多,甚至我还要更恶劣些,我并不是不知情又完全无辜的人,我犯过错。但我和那个孩子的共同点就在于我们都是恶人的身边人。如果波特像你一样,像你一样冷血又邪恶,那我大概早就死在他的手里了。更何况你杀的那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情,他不该成为被你迁怒的对象。”
“得了吧,德拉科,别真的把自己当成圣人了。”奥拉冷笑道,“如果你遭遇了我身上的事,也不见得会比我冷静多少。你这般正义只是因为哈利·波特在你心里的分量太重了,你希望自己至少能在思想上离他近些。因为连你自己的潜意识都不敢承认,你为他说的一切话,都是因为你喜欢他。”
虽然这次猝不及防的戳穿让德拉科脸色瞬间变沉了,但他却忍住了没挥拳头。
他突然想起纳西莎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分了神。他想起纳西莎曾对自己说“奥拉刚巧是幸运的那一个,被你救济的那一个,他是千万分之一。可你的愧疚是独一份,源头只有那一个人。”
而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纳西莎竟对自己过去不曾意识到的事早已看得那么透彻——
「其实奥拉刚巧是千万分之一中幸运的那一个,而自己的愧疚和喜欢自始至终该指向的源头,一直都是哈利罢了。」
德拉科回过神,反倒蹲了下来,与奥拉目光齐平。
“你当初明明可以有翻身拥有更好生活的选择,可你却亲手毁掉了它,又或许我当初的救济就奠定了今天恩将仇报的结果……你真可恨又可悲,奥拉……”
奥拉扯着嗓子喊道:“我可悲?!天呐,马尔福,你真以为因为当初的救济我就把你当成了所谓要崇拜一生的救世主吗?你以为你的救济我很需要吗?如果没有你当初自以为是的救济,我就不会因为多一个人认识我了解我,而不得不放慢我的复仇计划了!”
德拉科感到一阵恶寒。
“所以你从来都没有对我的帮助感到过感恩……”
奥拉莫名认为自己因暂时占了上风而得意了起来。
“是啊,你终于发现你自己蠢到家了吧?马尔福!只有你一个人认真的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友谊,所以才会被我骗了这么多年,骗到了现在。瞧瞧谁现在才更狼狈,更可悲?”
“而且你知道吗?”奥拉继续着的讽刺话语,将德拉科的思绪拉了回来,“你是永远够不着波特的,你就像一个幻想着得到爱的回应的哈巴狗,不停追着你必然永远追不上的面前不停拖动着的礼服尾的哈利·波特。你狼狈的追,他却可能只会嫌弃你的脚弄脏了他的礼服。”
如果说友情的打击已经可以让克服了的德拉科感到淡然,那么他没有把握以至于一直隐藏起来的秘密感情则能直接夺走他的一时冷静。
奥拉看着德拉科,毫不留情的大笑了起来。
“瞧瞧你被打击的表情,这种无力和挫败感我第一次见到。因为连你也知道我的形容完全正确。你从来不正视现实就是知道你和他之间那除了过往的纠葛和恩怨外,那无法跨越的差距。所以你极力扭曲那种情感,甚至自己都已经信服了。你总说你以前不知由来的恨他,那么你的这份恨里有几分纯粹,又有几分连你自己都无法承认的感情?”
德拉科紧抿着唇,不愿回答。
“既然你这次注定不会再放我走,那么我想我的结局已定。只不过我还想最后送你一个‘礼物’。”奥拉挑衅道,“我想我一定会接受审讯,我会点名哈利·波特做我的提审官。你想不想知道波特如果得知你竟然喜欢他时会是什么反应?是震惊,是嫌恶,还是觉得万分晦气?”
德拉科终于有所反应,他揪住奥拉的衣领,愤怒的警告道:“如果你敢这么做,我保证你会完蛋。”
“我的确要完蛋了。不过你要因为这个先杀了我?不,我太了解你了,你既没这个胆子,也不会为此断送你未来大好的家主路。”
德拉科再一次发出警告。
“奥拉,你,不,准,说。”
“你很愤怒,但我更期待你将来永远无法面对波特时的落魄。”奥拉一把推开他的手,故意道,“你该知道的,击溃一个人最好的报复不是杀了他,而是毁掉他最心爱最珍惜的东西——我想你那一直不敢告人的秘密也算是吧。”
德拉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
而当他几秒后再度睁开时,反而平静的可怕。甚至一脸无所谓的笑了。
“既然你想说就去说吧,我不介意我未来和波特避着走,毫无交集,我也不介意他怎么像看待怪物一样看待我。但你得知道,从此刻起,我会继续坚定的站在波特的阵营,并且唾弃我曾经误以为我们之间坚固的友情。”
这显然不是奥拉想听到的回答,与德拉科神色完全相反,奥拉气得满脸铁青。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等着承担你后悔终身的后果吧!”
德拉科冷哼道:“我的心理可比你想的强大多了,奥拉。”
接着,奥拉就这么看着徳拉科满脸毫不在乎的起身,垂眸看向自己,眼底尽是失望和冷漠。
奥拉终于感觉到了恐惧和惊慌。
他伸手去抓徳拉科的裤脚,扯着难看的笑,讨好般的抬头看着徳拉科祈求道:“放我离开,徳拉科,这次我可以不计前嫌,我们还能是朋友。忘记刚才的不愉快,继续替我保密好吗?”
徳拉科没有回答,任他抓着自己的裤脚没有甩开,甚至下一秒朝他伸去了手。
奥拉嗅到了希望,立马松开抓他裤脚的手,暗喜着去抓徳拉科的手,期待他拉自己起身。
但就在他内心十分有把握的时刻,就在他的手即将抓住那只意味着‘最后那唯一的救命稻草’的手时,就在只剩十厘米不到时——
徳拉科突然抽回了手。
奥拉没反应过来,上半身一个踉跄,扑了个空,双手撑到了草地上。他紧接着抬起头气急败坏的瞪着徳拉科,愤怒道:“你是故意的!你根本没想再帮我!”
徳拉科依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越发轻蔑。
“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阴暗记仇的家伙,我不是圣人,我也不会和你不计前嫌。我可清楚的记得你的背叛,你的恩将仇报,你的威胁和你对我的侮辱,如果这样我都还继续帮你,那我一定是比圣人还要圣人的白痴。”
“奥拉,是你自己耗光了我们之前的友谊,也该由你来承担后果了。”
奥拉则还在试图用威胁这一招牵制住德拉科。
“你就不怕我告诉他?”
德拉科摇了摇头。
“你真觉得你比我更了解波特吗?他不会信的。就算他真的对此感到一丝半真半假,他也一定会来找到我问清楚,而不是像你猜测的那样一声不吭的一辈子躲着我,胆小到连个困惑的问题都不敢问出个答案来的家伙。”
这本是奥拉唯一的筹码,可现在,他显然无法再用此来裹挟徳拉科了。
不远处终于传来了一阵渐渐跑近的脚步声。
他们都听见了。
奥拉瞬间直不起背了,他垂头丧气的等待着自己逃不掉的抓捕。
而徳拉科见状,突然蹲下了身,在奥拉耳边说:“对了,最后不妨再让你记恨我更深一点——”
“你知道吗?你总想用自己的苦难经历来掩盖你犯下的罪,你总把自己比作波特,你认为这样你就可以用所谓‘英勇正义复仇的救世主’的美名来美化自己,可事实上,你配不上你幻想出来的那个美名,你甚至——连他身上十分之一的优秀品质都没有。你根本不配,更没资格和他放在一起做比较。”
就在奥拉拖着受伤的腿想起身,张牙舞爪的去攻击徳拉科时,几个傲罗十分及时的从后面按住了他。
徳拉科的身旁也突然伸开一只手,急忙把他往后拉了一步。他扭头看去,发现竟是哈利。不过他看起来像是被治疗好了,身子站得挺拔。
他愣住了,有些出神。
在紧接着奥拉被拖走的同时,哈利目光上下打量着徳拉科全身,看着他那被划破的衣服和他‘灰头土脸’的样子,他又嫌弃又担心地问道:“马尔福,你还想给我和魔法部找麻烦吗?刚才他那么明显的想攻击你,你为什么不躲?要不是我们赶到的及时……算了,你有没有受伤严重,不舒服的地方?我带你去圣芒戈。”
“我其实没太大问题……”但他眼珠一转,立马改口道,“哦……好像的确有点不知哪儿的疼。”
哈利眨了眨眼,“你刚才不是一开始说的没问题吗?难道是我听错了?”
德拉科牵强的笑道:“绝对是你听错了,波特,我看起来这么狼狈怎么可能没受伤呢?而且我不止受伤,我走路都还得借点力才能动。”
下一秒,还没经过哈利允许,徳拉科就十分自然的把胳膊直接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我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派一个傲罗亲自上阵来扶着我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哈利当然本是有‘意见’的,但无奈徳拉科的理由成功堵住了他打算反驳的嘴,再加上他抓人有功,哈利自然没法不答应。
“包括树林也有反幻影移行咒,我们得走出树林再移行。”
就在哈利很认真负责的扶着徳拉科,专注的目视前方朝前走时,根本注意不到身旁徳拉科正毫不掩饰的,目光不移的盯着他看,只盯着他看。
—
德拉科本希望可以借着圣芒戈治疗的由头和哈利拥有独处的机会,但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
“波特先生,有些事想和你说——”
一个傲罗蹲下身,想凑到哈利耳边说瞧瞧话。德拉科见状直接不管手臂的伤口包扎,直勾勾的目光随之跟随了过去。
不过哈利接下来的话让德拉科本打算偷听的想法泡汤了,但取而代之的则是暗喜。
“没关系,马尔福可以听,是他抓住了维吉·奥拉。”
“好的……”那傲罗看了看德拉科,然后对哈利敞开了说道:“威森加摩准备在早上九点准时开庭审讯,现在是凌晨五点,在此之前指挥部的意思是对维吉·奥拉的进行提审。也就是说波特先生你最为案件的主要负责人,至少去参与提审。”
“当然没问题。”
哈利没有一秒犹豫的就站起了身。
德拉科就这么看着他准备离开的样子,心情又跌了回去。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人都已经抓住了,审讯有必要那么着急吗?
这是德拉科内心对傲罗部的控诉。
“我结束了再来看你。”
好在哈利在离开前说的话还算是给了德拉科一点惊喜和安慰的。
—
哈利急忙赶回了魔法部,又直奔傲罗部,他距离提审时间就只剩五分钟的准备时间了。
而在经过哲罗姆办公室时,里面有人叫住了他。
“等等,哈利——”
哈利只得刹住脚,急忙退了回去,他朝办公室里面看,哲罗姆果然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
他不得不指着手表解释道:“抱歉,我五分钟后有审讯,哲罗姆先生你知道的吧?维吉·奥拉终于落网了。”
“我当然知道,甚至我更早些就知道了。”
哈利瞬间恍然大悟自己本来困惑的问题了。
“所以昨晚是你给马尔福透露的任务细则?好让他找到了现场?”
哲罗姆轻轻点头。
“我知道他能帮到你,我也知道他一定会在你杳无音讯两天后来找到我。”
哈利边回想着边嘀咕道:“是啊……那个时候我都来不及和他交代一声,他大概确实会产生一些不太好的猜想。”
“看来你和小马尔福先生比我想象中相处的还要不错?你们足够信任彼此了。这让我想起当初我让你在他身上多花点功夫的决定果然是对的。不过那时候你还说他‘难搞’,现在看来,你们完全是一对不错的搭档。”哲罗姆话锋一转,继续问道,“不过你以前是不是还挺讨厌他的?我也有大致了解过你们曾经不太对付的关系。”
哈利揉了揉鼻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当初上学的时候,好像的确如此。”
“那你现在喜欢他了?”
哈利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异常强烈,像应激的小动物一样。
“喜……什么?!我不喜欢他!先生,你误会了!”
“你还讨厌他?”哲罗姆愣了两秒,然后突然嗤笑了一声,“哦不,是你误会了,哈利,我说的是正常朋友之间的那种友好喜欢,不是你理解你的那种意思。”
“哦……呃……”哈利只能尴尬的摸着鼻子,刻意的狡辩道,“那如果是友好的意思的话,我确实不讨厌他。”
哲罗姆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逐渐变得微妙了起来。他还故意调侃道:“你知道的,我指的当然不是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那种关系。”
哈利当然知道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是指什么意思,下一秒他就无地自容到红了耳朵。
哲罗姆为了不让哈利难堪,终于选择见好就收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看向手表,说:“好了,哈利,我也不逗你了,快去审讯室吧,别迟到了。”
“好的,再见,哲罗姆先生。”
哈利当然是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虽然他一路上都被那莫名有些脸红心跳的问题惹得不太平静,但当他站到审讯室外的那一刻,他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杂乱思想,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接过门口傲罗递过的审讯提问内容表,推门走了进去。
他的目光还未停留在奥拉脸上,只是坚定的走向他该坐的审讯官座位。
可奥拉却一直盯着他,甚至在他还没稳稳坐下时,就突然对他说:“德拉科·马尔福出卖了我,他背叛了作为他朋友的我。”
哈利只是瞥了他一眼,毫无表情的在他对面坐下了。
“你得搞清楚什么叫出卖,什么叫做正确的事。”他冷哼道,“毕竟从始至终你都没对他诚实过,甚至连名字都是假的,是吧,维吉·马歇尔?”
这个名字突然让奥拉脸颊发颤,他的眼角抽搐着,像是被一些痛苦的记忆侵袭了大脑。
“看来你不喜欢马歇尔这个本名,那我还是叫你奥拉吧。”
就在哈利翻着手中的纸张时,还没来得及问第一个问题,奥拉就红着眼,面目狰狞地寻求认可道:“哈利·波特,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
这句话确实成功扰乱了哈利的思绪,他皱着眉抬眸看他,否定道:“我和你并不像,各方面都是。”
“我们的经历是有那么一点像的,你不得不承认,你成为英雄而我成为罪人只是因为我多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所以这就已经让我和你之间产生巨大的区别了。”
哈利垂眸,视线定格到了接下来要问的问题上。
“听着,维吉·马歇尔,你要回答的第一个是——”
“你好不好奇为什么德拉科会和我成为朋友?”
哈利的话被打断了,他有些烦躁,但这个问题的确吸引了他的兴趣。
看对面那双绿色眼睛的视线停顿,奥拉哼笑了一声,靠到了铁椅背上。
“你好不好奇为什么德拉科那样唯利至上的人会和我这样一个无钱无势甚至无纯血血统的可怜人成为朋友?”
哈利沉默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想来,便觉得唯一的原因就是我的经历和你是那么的像。”
哈利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了,但心跳却莫名错乱了几分。
“因为人缺什么,就越渴求什么。”
奥拉耸了耸肩,故作失望的样子。
“只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哈利·波特。否则……我想他到死也许都不会出卖我。只是恰巧,我不是那个哈利·波特,站在另一边的那个才是。”
哈利说:“那我想你不了解他,就算是我犯了案,他依旧不会选择包庇。”
“不,应该是你不够了解徳拉科·马尔福那些不为人知……严格来说,是你该知道却偏偏不知道的秘密。”
奥拉眯起了眼。
“我可以保证,像徳拉科·马尔福那样懂得明哲保身的精明家伙,也一样会在你哈利·波特哪怕有一天杀光了世界上半数的人,成为一个恶魔头的情况下,依旧站在你的那一头,哪怕背弃伦理道德,也一样会成为你的信徒。”
在哈利脸上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沉思时,奥拉自嘲地笑着靠回了铁椅上。
“你真幸运,哈利·波特,我真羡慕你才是那个哈利·波特。”
还没等哈利消化完他的话,他又说道。
“你知道忠诚和背叛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吗?”
哈利皱着眉,露出了‘不懂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很难理解是吗?”奥拉笑了,“当然了,谁会不知道这是两种完全相反的特性呢?但却恰巧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了,这个人我们都熟悉——徳拉科·马尔福。”
看哈利的表情滞住,奥拉耸了耸肩,继续调侃道:“而且你更熟悉他,你居然察觉不到吗?”
哈利没有接话。
“不过我想一切都已很明了了,他把背叛用在了我身上。”奥拉盯向哈利,“那么你说,他把忠诚用在谁身上了呢?”
他们相视无言,但答案却已经了然于心。
“不,你错了,你扭曲的话语只能骗过你自己。”哈利冷静地否定他道,“从始至终选择了背叛的人都只是你。从没有区别对待一说,徳拉科·马尔福一直都是忠诚的,哪怕对一直藏着利刃和谎言的假友谊时。只是你接受不了他不再被你蒙在鼓里,不再唯你戏耍,从而产生的恼羞成怒。”
哈利突然站起了身,朝前倾去。
“他只是终于认清了你,马歇尔,这与你口中他对我的忠诚无关。”
奥拉紧咬着牙,却还没想好该怎么辩驳。
但哈利看样子是打算绕过椅子准备离开了。
不,他不能这么早就离开!他要给德拉科的报复还没说给哈利听呢!
奥拉这么气急败坏的想,下一秒便直接朝哈利的背影喊道:“徳拉科·马尔福喜欢你!你知道他为什么终究会叛变吗?你才错了!他根本就不是个忠诚的人,更不是一个好人,他肯站在你那一边帮你只是因为肤浅的喜欢你而已。”
他本以为哈利的反应会和自己猜的那样——震惊,无措,甚至嫌恶。
可哈利只是冷静的转过身,朝他露出了令他觉得毛骨悚然的冷笑——哪怕其实那只是一个微笑,只是奥拉的过度幻想罢了。
“我知道,但我并不赞同你后面的那些话。”
就是这么简短的一句回答,就能瞬间让奥拉挫败至谷底,哪怕他知道哈利是故意的,知道他的笑里藏着的意思是“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占下风吗?”
“你不该是这个反应……你不该是这个反应!”
“你知道能让你更崩溃愤怒的是什么吗?”
哈利朝他走近。
“是我对你所说的这件事其实并不怕排斥,如果能让你更后悔你将它告诉了我——我会回答你,如果这的确是真的,那么我不介意和马尔福在一起。”
奥拉挣扎着想起身,可只有紧紧束缚他的铁链在哗哗作响。
“不!波特,你是故意的!在我告诉你之前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也是一样的小人,你也想戏耍徳拉科·马尔福!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也不会和他在一起,你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气我!看我这副挫败的样子!”
“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有多可笑吗?”哈利摇了摇头,往后退去,“但可惜了,因为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不了解我根本没功夫,也不想浪费时间和你这种混蛋玩文字游戏。我只说实话,只是刚巧不如你所愿罢了。”
“不可能!波特!你绝不可能会喜欢马尔福!绝无可能!”
这一次,哈利再没理他,打开门便直接走出了审讯室。
“交给你了,我什么都没问出来,维吉·奥拉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你等会进去的时候别管他的胡言乱语。”
哈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一个字都没有写的文件原封不动的还给了那名傲罗。
“好的,辛苦了,波特先生。”
他快速接过。再抬头时,步伐匆匆像是赶着要去哪的哈利就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了。
—
“德拉科·马尔福先生,检查结果显示你除了皮肤有几处擦伤外,一切体征都很正常。”
“哦……谢谢。”
德拉科扁着嘴接过治疗师的单子。他知道自己想在接下来借着受伤的缘由在圣芒戈多住院几天,好让哈利来看自己的计划彻底泡汤了。甚至连他的那几处擦伤也被治疗的又快又毫无痕迹——这是德拉科头一次讨厌魔法治疗的超高效性。
“嘿,马尔福!”
身后突然响起毫无征兆的呼唤,德拉科听清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后甚至还有些心虚。
他立马把纸在手心钻成团,然后背着身后丢进了垃圾桶里。
在哈利朝他走来时,他也同样朝他走去。
“怎么样了?需要住院吗?”
“很幸运,不用。”
其实他心里明明觉得十分不幸运。
“那……你现在有时间和我到楼下的雪地走走吗?”
“当然!”
—
他们无言着走了很长一段路,只要回头望,偌大的空地上只会是他们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
直到他们绕了一圈准备原路返回时,哈利终于扭头看向他,说出了憋了一路的话。
“对了,今天在审问奥拉的时候,你绝对想不到最后他对我说了什么。”
“他对你说了什么?”
一开始德拉科还是语气随意的,但在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后,神经紧绷了起来,再重复的一遍就有点显得刻意了。
“他……他对你说了什么?”
哈利已经察觉出来他语气中的变化,但他只能暂时忍着笑,强装出一副毫不知情且困惑的样子。
“内容倒不重要,就是有点难以让我分辨,你要知道我的工作就是在审问过程中辨别出犯人的真话和谎话……但唯独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德拉科先是松了一口气。
“我能给你什么意见吗?难道就因为我曾经和他是朋友?”
哈利酝酿着。
“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缘由,更多的是因为从你这我更能证实到。”
德拉科又一次紧绷了神经。
“证实什么?”
哈利终于深吸一口气,看着德拉科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其实我也有些不信,但他说……你喜欢我,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德拉科就好像脑袋突然被重击,瞬间短路了。
“我……我其实和……和他也没那么熟悉……再说了……你自己都说了分辨真假话是你们的工作……问……问我干什么?”
哈利被他的反应彻底逗笑了,他只能立刻捂住嘴,继续说:“毕竟我觉得这是个有些隐私的问题,你也不希望我为了绞尽脑汁的证实答案而去寻求其他傲罗的帮助,却给你引来谣言吧?”
德拉科直接停住了脚步,他的视线到处飞,偏偏心虚到不肯落在哈利身上。
“开什么玩笑,他这话一听就没有可信度!你就算和其他傲罗讨论,他们也只会当个笑话听过去了。”
哈利却盯着他,故意说:“哦?那听你的意思是不介意我和其他傲罗讨论了?我其实就是担心你会介意所以才来问你意见的……不过既然你都同意了,那我可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我现在就去和他们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德拉科依旧一动不动,也不看他。哈利瞄了他一眼,想了想,突然快步走了起来。
德拉科以为他真打算这么做,终于小跑着追上了他,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停在了原地。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利抬了抬眉。
“所以你又觉得你可以给我点参考意见了?”
“呃……”
“这是什么鬼回答?”
“这当然不是回答。只是……”德拉科松开哈利,把头扭到一边,破罐破摔道,“只是……好吧!只是有……那么一点点……”
哈利故意凑过去逗他,“哦?我要怎么理解这所谓的一点点?”
德拉科理直气壮道:“你不用理解,这不值得思考。”
哈利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德拉科,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故意露出狡黠的笑,语气轻快道:“如果我告诉你,其实刚才都是我编的,奥拉根本没这么和我说过。”
听到后的那五秒,德拉科的表情瞬间经历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最后停留在脸上是‘恼羞成怒’。
“你耍我?”
见哈利跑走,德拉科急忙追了过去。
“喂!波特,站住!到底是真的假的!要是假的你就完了!”
就在德拉科马上就能拉住哈利时,后者突然停住脚步转过了身。但德拉科还是没来得及刹住脚,他们的脑袋终是撞了一下。
哈利揉了揉额头,盯着德拉科的眼睛认真地问道:“所以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一刻德拉科才意识到刚才哈利是故意骗自己的,奥拉最终还是真的对他说了自己那恨不得带进坟墓的秘密。
他倔强的强撑了一下,“当然不是。”
“可他明明说,你喜欢我。”
“当然不。”
“那你其实不喜欢我?”
“当然……不。”
哈利伸手锤了一下他的胳膊。
“别绕了,那你其实还是喜欢我。”
德拉科紧紧握住拳头,在这般情形下只好坦白了。
“好吧,当然,这的确该是句肯定句。”
哈利的眼睛在听到这个算是肯定的回答后突然亮了。
“所以你喜欢我?”
“当然!够了!”德拉科别开脸,脸烫的就像蹲在柴火边烘了很久一样,“波特,别再确认了,你心知肚明就行了,接下来我不会再像个只会说‘当然’的蠢货一样配合你回答重复的问题了,真的够恶趣味了……”
哈利凑过去看他,硬是把笑憋了回去。
可就在徳拉科花了十几秒终于缓过来脸上的发烫,再度扭回头时,哈利不怀好意的看了他一眼,蓄势待发——
“天呐,徳拉科·马尔福,你居然真的喜欢我!”
哈利是故意这么大声喊的,既是因为这儿百米开外就只有他们,而且他觉得喊出来更像是在宣告什么很重要,对他而言很有意义的事一样。
但于德拉科而言,他能感受的就只有慌张和不好意思。
他的瞳孔都放大了,急忙就去捂住了哈利的嘴。
“嘘!”
直到哈利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会再大喊了后,德拉科才终于肯松手。
不过哈利再开口的第一句话依旧直白极了。
“你喜欢我。”
德拉科垂下眸,看起来忧愁极了。
“……对,但我更希望你也喜欢我。”
哈利见状急道:“不然呢?徳拉科·马尔福你这个爱情笨蛋,除非我闲出病来了才会一遍遍得意的吹嘘重复着你喜欢我这件事。”
德拉科惊喜道:“所以其实你也——”
哈利快要因德拉科对感情的延迟反应暴躁起来了,“对,我也喜欢你!非要我把话说这么明白才行?你这个后知后觉的——”
直到这次换成德拉科的嘴角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哈利才意识到这次是自己被骗了。
“等等,你是故意的!”
“到底谁才是被耍的爱情笨蛋?这下我们一比一平了。”
“我要让你知道你惹错人了。”
德拉科假意闪躲,脸却凑了过去。
“打人不好。我可以再也不叫你爱情笨蛋,只要你亲我一下。”
哈利白了他一眼。
“嘁!得了吧,这算哪门子的威胁招数?我本来就不是,我才不在乎你叫不叫呢。”
“等等……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好笑!我怕什么?”
“怕你不敢亲我其实是因为害羞。”
“你觉得可能吗?”
“那你又为什么只是说却不做呢?难道你真的怕了?”
“你做梦。”
说完,哈利就不服输的直接一把拽过德拉科的领子,凑过去亲了他的脸颊。
这直接让德拉科的心率在几秒内瞬间飙升。
这次换成德拉科忍不住大喊了出声。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喜欢我!”
哈利瞬间涨红了脸,他推了德拉科一把,然后甩下他自己快步往回走。
“够了,你是故意的!你真烦人!马尔福。”
“我那是幸福到失控了,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
德拉科急忙解释着,他知道哈利不是真的生气,却还是有些紧张的快步追了过去。
“喂,你走慢点,还有,为什么不回答我?”
“波特,你最好别是反悔了!你刚才可是亲了我的,在我这的规则可是——不负责任的亲吻者全不是什么好家伙。”
“还不理我……”
德拉科有些着急了,他不得不‘走投无路’到想出最有可能成功引得哈利回答自己的招。
“你是不是怕了?波特!”
哈利这次终于转过了身,却是在笑着看他。
“你做梦!”
那刻,灰色眼眸只倒映着那一个身影——黑色发丝被照亮,还是那抹晨间刚刚好的阳光,它又一次落在了他喜爱的人身上。
END.
【南北】一场失败的浪漫主义逃亡(全文)
现背非典型逃婚故事,HE, 1.6w已完结。
单论我和你,或者只论我。
单cp,无其他cp暗线。
结婚前一星期,郭文韬敲响了蒲熠星的房门。
避雷的话,上面这句话应该够了。
有人提到分章影响阅读体验所以就完结了一并发一次。算无差。
希望不算水tag
01
蒲熠星和他隔着一条门缝面面相觑。
郭文韬这时才来得及考虑自己有多么不合时宜。
下午两点半,他西装革履,袖扣尚未摘下,早上为了同客户签订合同配上的木质香留香持久。而他此刻除了这一身工作装,只有一个手中3%电的手机。
从公司出...
现背非典型逃婚故事,HE, 1.6w已完结。
单论我和你,或者只论我。
单cp,无其他cp暗线。
结婚前一星期,郭文韬敲响了蒲熠星的房门。
避雷的话,上面这句话应该够了。
有人提到分章影响阅读体验所以就完结了一并发一次。算无差。
希望不算水tag
01
蒲熠星和他隔着一条门缝面面相觑。
郭文韬这时才来得及考虑自己有多么不合时宜。
下午两点半,他西装革履,袖扣尚未摘下,早上为了同客户签订合同配上的木质香留香持久。而他此刻除了这一身工作装,只有一个手中3%电的手机。
从公司出来的刹那,他抛弃了自己的路虎,毫无意义地乘坐北京的地铁,再走了一公里到蒲熠星家里来。
蒲熠星住在十楼,而他甚至放弃坐电梯,走的安全楼梯。
他并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很突然地,很迅猛地,像是脑子里被植入一个优先级最高的突发指令:见见蒲熠星。
于是翻到齐思钧的微信聊天记录,提取出某次他在蒲熠星家时偶然发给自己的定位,一路走过来。
他在地铁上时微信信息不停,上司下属让他婚假年假愉快,父母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女友发来一些琐碎物品让他一起挑选纹样和款式,婚庆公司再次确定最后的方案。
于是他刷过闸机后直接开了飞行模式。
现如今他站在房门前。
对面人头发蜷成一团,棉布睡衣起球卷边,眼里的红血丝还未退。不怎么见阳光的脸上带着些困惑,他甚至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垂下一点生理泪水。
“阿蒲。”郭文韬说。
他在那一刻几乎很想落荒而逃。
还是蒲熠星先开了口。
“怎么突然来找我?”蒲熠星说,“新搬的这房子,你还没来过吧?”
他话说得温和,实际上这家大约是一年前蒲熠星和女友分手时搬的,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新。
但他们也并非很久没见。周峻纬喜获女儿,一个月前的满月宴昔日名学人都在一个桌子上举酒碰杯。郭文韬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能请出两星期的假,整整两个月都忙得昏天暗地。那天来得晚了些,同这桌人聊了一会儿天又匆匆回去加班。
齐思钧笑他这么多年从Analyst到VP,怎么还能忙成这样,和当年录制间隙回老板信息,几乎没有丝毫差别。
而蒲熠星也调侃:“老板真是最喜欢你这种社畜。”
他没说什么,也没来得及再捕捉桌上的各色气氛与神色。只喘着气往外跑。
而这天他莫名其妙地站在蒲熠星的门前,许久没有站在地铁中再上楼梯的腿微微有些发麻。他说:“我来投奔你。”
蒲熠星笑了笑,眼神扫了扫他们一个社畜精英一个刚刚睡醒的废柴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投奔你的那个。”
郭文韬抿抿嘴。他太久没和蒲熠星说过俏皮话,喉咙口已经有点酸涩。
蒲熠星盯着他沉默的脸看,脸上那点笑还是没散开,过了一会,在他磕磕巴巴的连自己都没搞清的嘟囔中再次救了场。
“韬韬,热吗,你耳朵红了。”
虽然这场救得,再次把他逼入下一个坑。
是吗,那原本已经许多年不会红了。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蒲熠星用力推开门,放他进去。
老二次元多少年还是老二次元,家里放着些手办,东西颜色柔软鲜亮,并不会出现在他愈发简洁明了的高级公寓中。
“说吧,突然投奔我,发生什么了?”蒲熠星语气明快,做足了老友之间的默契与轻松。
郭文韬很难解释他发生了什么。
他难得凭本能行动,脑子里回想的全是句不成句的片段,和一些毫无缘由的图景。
他想象过很多种人生。身边熟悉的人在走同一条路,金融业,Junior开始,Analyst,Associate, VP, Manager往上爬,一层一层,台阶分明,是上升的金字塔状结构。积累足够的资源人脉,有人会跳槽,有人会自己创业,有人幸运有股早早财务自由。职场生涯外也应该和性格合得来的,彼此帮助的,相处得不错的人买学区房,结婚,买保险,生子,从幼儿园起开始带他们面试入校。
但总该有些其他的,总应该有些其他的吧?
比如高中和同学打篮球的时候,比如大学睡醒的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比如周日录完综艺跑到飞机场听最后一遍登机提醒,比如蒲熠星和他说自己辞职了的瞬间,比如无数次深夜突然开始写,清晨删掉的辞职信草稿,比如此时此刻。
他和蒲熠星真正熟悉时,正在那漫长的,二十多岁开始的叛逆期里。
那段时间他们的确极其相似。那时候刚出校门不久,彼此过了二十多年相似的生活,身上贴着相似的标签,靠近时能够看到一些自己的碎片。一样的敏感,骄傲,冷淡,和不甘。
但后来这样的外壳渐渐消散,他仍在原本该有的道路上,蒲熠星彻底拐弯,他们总归走向不同的地方,从更深处长出截然不同的枝。
这么多年来这些叛逆逐渐化为短暂的刺痛,他偶尔抵抗,实则还是平顺地走向这条典型的康庄大道。这条道挺漂亮,玻璃大厦里,过手的八九十位数字旁。
蒲熠星对他而言逐渐像灰霾云层里开的一道口子,并非璀璨亮色,但到底是个破洞。让他偶尔瞥见就被刺痛。他一派平静甚至称得上完美的生活上,那块短小的,却无从躲避的裂口,总让他有撕开一切的冲动。
那高高悬挂在空中的破洞,颜色离奇,偶尔发光,像一个沉默的白矮星。
逻辑告诉他不合适,理智让他挪开眼,本能安慰他蒲熠星是好友,会越缩越小,但越来越深,总归在那里。
但他哪里又只是一个好友。他是一面扭曲的镜子,映出某个郭文韬假想过的自己。
因而郭文韬突然,再次地,在他往自己身上再加一道枷锁,又或是再在那大道的某个阶段丰碑边合影留念前,着了魔似的想要向上跳,。
可他不擅长描绘情感。说这些也太碎。
他于是说:“我要结婚了。”
他告诉了很多人,亲自动手写了不少请柬,给齐思钧周峻纬唐九洲都发了顺丰加急快递。
蒲熠星神色微微一顿,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地:“对哦,上次老周提过。”
他语气还是欣然地:“你来给我送请柬啊?”
仿佛他从未意识到郭文韬一个月来漏过他有什么问题。
郭文韬盯着他。
蒲熠星神色自然,眼睛微微弯起,皮肤仍然白得发亮,因而胡渣亦尤为明显。
看起来比他过得好多了,他不符合常理地感慨。
世俗眼光里远比蒲熠星看起来像成功人士的郭文韬凑上前去,在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前,莫名其妙地亲了上去。
有点扎人。
02
如果郭文韬两年前没有断片,他就会知道这并非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可实际上郭文韬永远毫不知情,永远不必问心有愧,也永远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不给他送请柬的是这人,跑到他门口说来投奔的是这人,亲上来又退回去整个毛炸开的是这人。
年近三十,这个人还是高攻低防,不同的是他这次连自己都一起攻击,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亲完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刚刚凑上来的人不是他。
弹开一米之后郭文韬看着他,比他更茫然,更不知所措,更无辜。
“我没刷牙。”蒲熠星说。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平和,无所谓。企图挽回这个无法深思的局面。
郭文韬整个人微微抖了一下。
“你喝醉了吗?”蒲熠星的语气依然带着调侃。如果只是一个吻,和一些不知所谓的婚前恐惧症带来的混乱,他自觉他们依然可以默契地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
可对面人沉默着,垂下睫毛。郭文韬不笑时凭一张线条锋利的脸,足够生生创造一层结界,这些年积累出来的上位者气息又加厚这层隔膜,配合他一身刚从展示会上下来的正式西装,本应拒人千里之外。但此时此刻他略低着头盯着蒲熠星家两天没拖的瓷砖地板,局促得仿佛又回到某段时间,像只莫名其妙卸掉尖刺的刺猬。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我要结婚了。”
太让人烦躁了。
蒲熠星很想问这关我什么事,还想问我是你的工具人吗,还是你的快捷酒店?是不是每次都要替你处理你的叛逆情绪,然后等你又行了再让你跑回去过你的所谓正常生活?他把能想到的恶意句子都琢磨了一遍,都说不出口,也还是没逃掉一开始想到的那句懦弱至极的“放过我吧”。
又有点想笑,甚至笑了出来,可惜这次是恶意的。
他这次终于没再打圆场,甚至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
“所以呢?”他问。
这个走在阳关大道上的人直视他。
“想跟你说一声。”郭文韬说。
“现在我知道了。”
“我有一周假。”郭文韬终于把他的西装外套脱下,这次站在沙发前,两只手下意识地交叉。
“坐啊,不用忙婚礼吗?”蒲熠星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边上座位。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局促,自己反而轻松下来。
“不是婚假。”郭文韬说,“年假,一共两周假,婚礼和蜜月在下一周。”
“嗯。”蒲熠星点点头,“这周是你自己预留的单身生活周?不错哦。”
郭文韬睁大眼睛看着他,仿佛暗示到这里,蒲熠星就该懂他想说什么。
他愣了几秒,说:“我能不能住在你家?”
这球够直。
“不太好吧。”蒲熠星说,“家里可能住不下。”
郭文韬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个虚假的借口,他想了五秒,似乎得意于自己的主意:“我请你住酒店,我们出去旅游?”
救命。
蒲熠星现在怀疑自己喝多了在梦游,不然郭文韬,和他两年前开始疏远的,近一年见面不到三次的,“老友”,为什么会是一副三四年前他们还在如胶似漆录名学的亲近态度。
蒲熠星问:“你觉得合适吗?”
他们再次过分尴尬地盯着彼此。有眼纹,他看着郭文韬的眼睛想,但依然挺好看。
这人看起来明明很正常,没喝醉,神色认真,仿佛真的觉得结婚一周前跑来邀请蒲熠星跟他出门旅游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除了一,他们刚接过吻,二,他们至少有过一些秘而不宣的奇妙感觉。
郭文韬这时候似乎清醒了一些,至少正色起来,装模作样地分情况讨论。
他说:“如果你还在忙项目,我就打地铺住你家。”
“如果正好项目忙完了,陪我去玩吧。”
蒲熠星想让他直接滚出去。但他的确说不出口。
“为什么?”
“我不知道。”郭文韬答得倒很诚实,“我没想明白。但是我觉得不这样就晚了。”
他说这话难免有点莫名其妙的,已经很难见到的天真,因而蒲熠星被这种毫无润色的坦白压制得无力拒绝。
“你这样很渣。”他说。
其实还好,他觉得他们不会发生什么,而他实际上并不是一个道德底线极高的人。可他总是忍不住在这种暧昧场景里刺郭文韬,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些快感,告诉自己他俩是一双烂人,或是告诉自己,这些东西终归不会长久。不会真正被纳入恒久的生活计划里。
郭文韬点点头。他像是才意识到,又像是已经知道了很久。
他说:“是有点不太好。”
蒲熠星觉得心脏某一处小石头落了下来,有点钝痛,还有点终于到来的释然。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难过。
“我不知道,”郭文韬很快接着说,“可能我该不结这婚。”
“你在发什么神经?”
“我没有发神经。”郭文韬看着他,说着一些认真的疯话,“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到。”
“你要不要先去刷个牙?”
蒲熠星被气笑了。
他斩钉截铁地拉过郭文韬的腰,这次他们接了个长的,分开的时候他胸闷气短,郭文韬肺活量倒似乎比他大得多,除了耳朵到脸红了一片,并没有喘气。
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实在不够有说服力。但蒲熠星还是义正严辞,镇定自若,尽力冷酷地说:“我觉得你有病。”
03
郭文韬说了声哦,然后笑得眯起眼。
他满意地看到蒲熠星抿了抿嘴,似乎被迫用力咽下了一些他不太会处理的吐槽。
因而久违地高兴起来,这感觉他很熟悉,是每次待在蒲熠星身边真正交流时会有的欣悦。很放松,又很让人上瘾。
以至于他早些年愿意陪人熬夜,愿意玩一些自己会晕的3D游戏,愿意年末加班时挤出时间组局狼人杀。
他迫切需要这些安定、快乐,和柔软。
许久以前他以为只是借此喘口气。此时此刻他甚至真的在为这类情绪考虑他是否不该结婚。
他真正需要的,无法抛弃的,无比上瘾的蒲熠星在他们独处时能给的安慰,和他设想过婚礼上伴郎和新郎之间的相视一笑,是有你没我的关系。三十岁生日前一个月,他终于隐隐明白。
这话如果说给旁人听,难免要说他一句茶艺大师。但说来惭愧,他的确是此时此刻,坐在沙发边,看这个人愤怒又无奈的神色,才有所察觉。
但这个人,已经意识到很久了。他笃定。
这是惯例。他和蒲熠星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转变的意识,总是有漫长的时差。又或者是一开始就有不同的理解。
他对待感情多凭直觉,本能优于理性,敏感但语言层面却迟钝。潜意识让他对见面就对味的人有好感,实际上开不了口再进一步。而对面人却总有自己的一套清晰可见的标准,用于判断每个人和自己的距离。总要因实际出现的节点而定义关系。开始如此,现在也如此。
他也听过蒲熠星说的那三票的意义,但在这个人提出来前,他只隐隐摸到脉络,并暗暗觉得他和他的朋友,终于长出了果实。
许多年后他才知道,那时候蒲熠星觉得,那并非长出果实,而只是芽苗破土。郭文韬本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但那时才拿到对面人的认证书。
那么如果追溯到他潜意识里爱和友谊之间的转变呢?他无从确定,但或许,总是比对面人要早。
他总是迟钝,又总是快人一步。
他笑得实在不符合逻辑,因而蒲熠星问:“我骂你呢,你也过于高兴了吧?”
他问有吗,然后在对面能接下去前率先发问:“那出去旅游吗?”
蒲熠星终于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
“你来得倒是巧。我给自己放假了。”他说,“不过你婚礼我估计来不了。”
郭文韬没在意:“没事,结不结得了还另说呢。”
他话说出来,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话太轻率而缺心眼,很不像他。但又直白得过分,以至于没有回收余地。
蒲熠星这回很认真地端详他,上上下下地扫视,企图证明他有哪里不对劲。
“真没醉?”他确认了第二遍,“这不对吧。”
他说:“没醉啊,你没闻到酒味吧。”另一种意义上的答非所问。
他们的默契再次起了作用,略开这话题避而不谈。
蒲熠星终于站起来,说:“你先给瓜蛋铲个屎,我去洗漱。”
郭文韬点头,瓜蛋和他并不算亲,被放出来后就找了个角落蹲着。
他没在意,把猫砂清理了,又坐在沙发上,找到纸杯给自己倒点水。
去哪,或者就待在北京?
其实都可以。他甚至愿意和蒲熠星待在家里不出门玩一周电脑游戏。
他只是迫切需要和蒲熠星待在一起,说点什么,确认点什么,又或者挽回些什么。他的确渣,他想,在即将达到某个结局前,不顾对面的想法,一厢情愿要过来问问这个人,或者问问自己的心,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
因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还没燃尽的那一点不甘心,和闪耀了太久的,白矮星不应有的光辉。
蒲熠星出来,睡衣还是没换,问他跟家里人说了没有。
他说自己是临时跑来,收获蒲熠星果然如此的眼神。
“你今年十五岁打算离家出走?”
“我十五岁时候从来没离家出走过。”他回。
“是,你就没有叛逆期。”蒲熠星说,“忘了你一直没经验。”
郭文韬想呛他和自己一样乖,却猛地发现,这几年实在没什么资格说这话。他当然足够叛逆,不论是辞职还是率先创业。
“先跟他们说吧。”蒲熠星说,“或者你明天直接回去。”
郭文韬拿过手机,在即将没电前插到边上的充电板上。
“找得倒快。”
“跟你以前放的地方一样。”郭文韬回答。
他就地坐下,打开手机回消息。
其他人都好回复,双方家长也对他们相当放心,只有女友。
他盯着她的对话框看,一瞬间有些泄气。她发来的照片是婚礼放在宾客桌上的花的式样,和他俩上个周末和酒店敲定的菜式。
是婚礼前他们需要敲定的最后一件事。
“不知道说什么?”蒲熠星问。
“你就说你单身周出去玩,不会根本连你有两周假都没跟他们讲吧?”
“说了。”郭文韬像被踩到尾巴,“当然说了。他们都知道我和……”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最终选择放弃,留下一段奇妙的空白,“我俩各自有一周假要分开走走。她昨天就走了。”
“所以你回到家,发现家里空空荡荡,于是打算找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出一周轨?”蒲熠星问。
“可以啊郭文韬,什么好事都能想到我。”
他语气变得太快,郭文韬判断不出来除了愤怒外还有些什么。
“不是。”郭文韬被这强烈的语气打得有点无措。
他说:“我不是发现家里空空荡荡自己不适应才来找你,我本来只打算就自己待在家里。只是我今天下班之后,突然就……很想来找你。”
“挺好,看得上我,觉得我能治婚前恐惧症。”蒲熠星的语气变得满不在乎,仿佛果然如此。
“不是。”郭文韬说,“我在想,要不要跟她说————”
他低下头,像小时候每次想跟妈妈说自己想要放弃二胡一般不好意思。
“我觉得婚礼可能要……”
他快说不下去了,却还是挤出两个字“取消”。气若游丝,快听不出来。但比起小时候,好歹说出了口。
蒲熠星愣住,他的样子很茫然,眼睛睁大,嘴巴还维持着什么口型,没有闭上。像是被惊喜砸中脑袋,又像是被一把利刃捅了一下。
郭文韬恢复了正常音量:“我没想好。”
他下意识地对着这样的神情道歉,甚至感到内疚:“对不起。”
蒲熠星依然看着他,像是第一次搞清楚他是谁一样:“你真的在犹豫吗?”
04
郭文韬看起来比他更不解。但他依然点点头,很真挚。
捧着手机的人最终在对话框里心平气和地敲下几个字,或许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彼此问候。他关上手机,然后说:“我现在也觉得我疯了。”
行,他至少知道他疯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蒲熠星想。
这很像回光返照。依然像末日前的疯狂,对郭文韬来说,或许像终于成年前的叛逆。
而他大概在其中扮演一个马上过期的,标志着郭文韬叛逆期彻底终结的倒计时闹钟。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呢?蒲熠星其实想问的是这个。可他总有些莫名其妙的骄傲,自觉这话问出口就是率先示弱。
何况他不太想知道答案。郭文韬只是郭文韬而已,他本来没必要纠结那么久。
但对面人总给他一点虚幻的希望。
他最后说:“你现在才知道吗?”
“郭文韬,”他说,“你是真的很幸运。”
他比这个人提前知道两年,在某个喝醉的跨年夜。所以有太多没法跟任何人讲的纠结,痛苦,无奈和懦弱。还有一些恨意,或许,又有一些嘲弄。这些感受过于私人,眼前人甚至都不必懂。
幸运的人最好闭嘴。不要道歉。
但郭文韬说我觉得可能我早就知道,我只是没有想到。
他再说了一遍,对不起啊。我的。
蒲熠星看着他,他说这话时真诚到甚至让人无法接受,因此他决定忽略这个人突然出现的稀烂逻辑。
他想从郭文韬这里得到什么呢?
总归不会是道歉。
曾经以为他只需要对方知道,让自己不再唱一出独角戏;后来诅咒过对方同样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现在他做不出选择。他看着对面人,发现他并非真的希望郭文韬难过。
虽然这人从意识到,就无法停止难过。
这几乎是灾难性的爱,如果能够被认可是爱。他们本不应该遇见,遇见时应该单身,单身后应当相恋,相恋后应当闪婚闪离,爱到不爱为止,然后有足够借口再也不见面,各自过新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依然藕断丝连,打断骨头连着筋,像一段冗长的,没有人愿意认真看的,布局谋篇粗糙的滥俗小说。
他深呼吸,说:“够了。”
“什么?”郭文韬又迷茫起来。
“回家吧。”蒲熠星说,“你不是在犹豫吗?别犹豫了。”
郭文韬不说话。
他只好一鼓作气:“赶紧回家,结婚,生小孩。”
“我调一下时间,到时候晚上的酒席可能赶得及。”他已经决定妥协。
郭文韬看着他。
他们对视过无数次,总是蒲熠星先挪开眼睛。他那时认为心里有鬼的人没法坦荡荡。可现在他们共享秘密,率先逃开的还是蒲熠星。
直率跟是否问心有愧毫无关系。这根本是天赋。
郭文韬问:“你认真的吗?”
瓜蛋喵了一声,像嗅出什么气味,干脆逃到走廊里。
他接着说:“你从来不信我。”
我一直很信你,蒲熠星想,是你不信这一点。
郭文韬眯着眼,像是在认真考量,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放松下来:“我不会回去。”
“你想把我赶出去,也打不过我。”
“我是来搞清楚的,蒲熠星你不想搞清楚吗?”
“搞清楚什么?”
“怎么相处。”
他真的想说我不想,因为郭文韬你这个人真的有点问题。正常人判断关系随理性,和人相处随心。你倒正好反过来,平时从不深究我和你到底什么关系,倒是在我们怎么相处上非要追溯逻辑。
四川人被绕口令整得不耐烦:“我早就想清楚了。”
“我没搞清楚。”郭文韬说,“我马上要结婚了,但我不想结婚,我不知道我有多不想结婚,所以我必须弄清楚。而你是解开这道题的必要条件。”
蒲熠星说:“那作为必要条件说一下意见,你他妈赶紧结你的婚。”
他意识到自己很久不出现的平翘舌音不分重出江湖。
而郭文韬果然笑了出来。
他俨然胜券在握:“就算我们的关系是两个人的事,我应不应该结婚是我的事。”
“还至少是两个家庭的事。郭文韬,你新一轮的叛逆期又开始了吗?”
对面人像又被突然点出的新节点吓了一跳。他愣了一愣,然后点点头。
“唉,可能吧。”还半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蒲熠星无话可说。
05
三四年前蒲熠星总爱叫他韬韬,现在这个称呼几乎不再出现。蒲熠星喜欢喊他的大名,三个字,咬字清晰,像要切断亲密关系,又像在认真确认他在身边。
而他总觉得自己从踏入这个房间开始就像一个耍赖高中生,头脑发闷,热爱怼人。什么都不愿意想,又被残存的理智叫嚣着想。
当然要想,不想就得稀里糊涂地结婚,而没想明白比选什么结局都糟糕。
“必要条件”发表完意见后就懒得搭理他,独自拿着电脑开始打字。
郭文韬也没觉得无聊,他利索地顺走那台竟然还没被丢掉的老外星人,玩起老体感游戏人类一败涂地。
最终天黑下来前郭文韬点了个外卖,还替瓜蛋看了眼猫粮剩余,这猫见他靠近就溜三米远,不知为何,十足防备。他有点想已经被送到猫舍照顾两周的汤汤和露露了。
“瓜蛋怎么对我一点不友好?”他问兀自蜷着打字的人。
“我怎么知道,”蒲熠星说,“你自己反省反省。”
他没什么可反省的,也反省不过来。只好闷头吃饭。
“一会我答应了歪哥和他连麦直播。”蒲熠星等郭文韬把外卖垃圾袋子收拾好,问:“我进客房,你待客厅行吗?那边装了吸音海绵,应该听不到什么。”
终于不打算催他今天就滚回家了。
“算上我行不行?”郭文韬说,“我也挺久没直播了。”
这属于彻底的得寸进尺。毕竟这几年他的直播业已经逐渐变成一年几次,比请到假的次数还少。但他也算是搞明白,蒲熠星没再打算跟他说什么,就突出一个狂点防御值,按兵不动。如果他不往前冲,那就真得再过两天悻悻回家去。高攻低防改策略,还挺难得一见。
有点意思。
“你家有多的设备吗?”他接着问。
蒲熠星真对他挺没脾气的,仿佛逐渐放弃说服他:“有,你自己找。”
“你待我卧室吧,我一般不在那直播,他们看不出来。”
他于是接着问:“看出来有什么关系?”
“说不清楚吧。”蒲熠星说,“你还清醒吗郭文韬?”
已经不知道是这天的第几遍了。以至于郭文韬忍不住想,蒲熠星是真没想到过,他没发请柬给他,就充分说明要发生些什么了吗?
毕竟如果他仍然认为彼此是真正的老友,大可不必下意识不写那张请柬。
滞后解读自己所作所为的郭文韬认真思考,他觉得奇怪。
因而继续勇往直前:“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如果你觉得我一定会结婚,那我婚前单身假来找我朋友,还是多年营业好友,有什么不敢让别人知道的?不是很正常吗?没有比这更坦荡的友情了吧?”
他终于抓住了对方的逻辑漏洞。
“只有我在你这里住了一周之后突然说不结婚了,大家才会觉得我们有问题。”
“你看,你是不是也没想清楚到底想不想让我结婚?”
他一连串地推论,毫不在意到底符不符合逻辑,主要突出一个敲打人心。
结果蒲熠星皱着眉,似笑非笑地:“那随便你啊。”
郭文韬琢磨了一会,还是听从指示,跑蒲熠星卧室里直播去了。
挺乱的,他给人把几个烟盒放客厅,勉强收拾出一块能见人的地方,然后蒲熠星给他发微信:“真给歪哥撑场子还是你自己随便玩点什么?”
他回:“跟你们一起玩啊。”
蒲熠星那边空了一会,发了一句语音过来:“我也有段时间没播了,这回除了怂哥都是不认识的。”
郭文韬茫然了一瞬:“没事,我去你就有认识的人了。”
曾经这话不该是他说的。
06
蒲熠星无法回绝,只能随对方去。
天降一对许久不营业的cp生热度,JY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问他:“你俩怎么就……”话没说完,抿人老手绕了个圈和他聊别的去了。
能提不能提,提了能否谈出结果,看得可能比当事人都清楚。
郭文韬再次作为他带来的神秘嘉宾登场,弹幕原本在刷失业主播回归,两人连麦后就是一片的爷青结。蒲熠星想,他的青春倒似乎远远没有结束,现在还在陪人玩逃婚戏码,不知道是好是坏。
今天的直播局里正好有一对新出现的学霸cp,高校狼人杀联盟走上来的,同他们嘻嘻哈哈打招呼,两相呼应,新旧交替。两人是一对清北生,比他俩更符合世人的名校情结。也比他们活泼,走的是开朗无辜的路子,营的是坦荡荡你来我往的业。坦率得过分,逗起来远没有他们当时那样让人有成就感。但也估计远比他当时凌乱纠结的状态舒适。
他在这样的局里难得有些力不从心,幸好郭文韬总在给他垫背,和北大学弟你来我往聊了几句,果不其然获得“文韬学长话是真的少啊”的总结,换来一片笑声。
蒲熠星想,郭文韬到底来干嘛呢,这人其实并不习惯这些。而他一个人出面,总比两个人浪费时间强。但他还是接过话头,说,有进步了,起码比我和他第一次聊天好多了。
他们最后在一片乱哄哄里几乎只和对方讲话,再顺着氛围和其他人聊几句闲天。
结束之后正在收设备,蒲熠星的电话响了。
他打开免提,是齐思钧。
“你俩怎么突然又一起直播了?”这人省略寒暄直奔主题,连名字都没用,直接用的人称代词。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快?这不对吧?”蒲熠星跟他开玩笑,“主持人这么忙还盯着两个小主播?”
对面人忽略他插科打诨:“文韬要结婚了,你知道吧?”
别劝了,老齐。
“嗯。”
“请柬你收到了吗?”
“没。”
“哦,”经验老道的主持人停顿了一下,“还没给你发?”
“不会给我发的。”蒲熠星说,“别打哑谜了,直接问吧。”
那边被直球打得无语凝噎。
“我有什么好问的。”他说,“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怎么样了。”
蒲熠星说:“操心的命啊老齐。”
齐思钧在那边等他阴阳怪气完:“要不是你兄弟,谁愿意替你操这份心?”
蒲熠星于是平铺直叙:“他给自己放了周单身假,来找我让我收留他。正好今天我要直播,就一起播了。就这样。”
齐思钧提取关键信息:“文韬在你家?”
“对。”
他对郭文韬的犹豫和他们之间星星般的火种绝口不提,努力把此包装成一个毫不旖旎的,平庸无比的单身准新郎和他的旧友的故事,不知道是想骗谁。
“行。”齐思钧说,“你没事就好。”
蒲熠星终于累了:“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我就得有点事?”
根本不是这样。
他难受的时候周围人只觉得暧昧超标,他们疏远的时候旁观者认为已经说开选择保持距离。可长久以来台上并不是双人戏,另一个主角的所思所想只是观众脑中的幻觉。
到现在,他的独角戏落幕多年。
他很疲惫,以至于情绪十分稳定,彻底地随便郭文韬怎么想。
他想干嘛也都行。无所谓。
“因为阿蒲你听着挺怪,”齐思钧评论,“总觉得你下一秒就一口气喘不上来,又好像马上就要去婚礼上抢人。”
他在那边笑:“说起来跟演偶像剧一样。”
是吗?他听起来很怪吗?他以为他只是平静。或许是当局者迷。
但他俩之间的事,到今天这一步,隐秘的传闻,周围人的猜测,粉丝的分析,远比真相要来得复杂。
看戏的人总比他沉浸。
所以他一时无法确定,是当局者迷,还是入戏人迷。
“直播累了。”他回。
然后自己的门被敲响,郭文韬靠在门边:“我睡客房吗?”
他没把自己当外人,对着客房光秃秃的床垫看了一圈,“你这没被子啊。”
蒲熠星一时无话可讲。
齐思钧的声音传出来:“韬韬你在啊?”
郭文韬同样扯着嗓子回:“嗯,在啊。”
“请柬我收到了。”齐思钧说,“到时候会来的。”
蒲熠星愣了愣。
“啊,”郭文韬犹豫了一瞬,像是在想些什么。
而齐思钧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回应,他率先打破可能出现的沉默和郭文韬的沉思,对他俩说回北京约一趟,又妥帖地闲聊几句,把电话挂断了。
留下一室无言。
那位在外实力过硬,化解尴尬于无形的口碑主持人就是故意的,蒲熠星隐隐察觉。
交友不慎。
但婚礼,婚礼,捂住耳朵眼睛缩进家里,也要在他们身边不断被人提起的婚礼。
他以为他已强迫自己接受这件事的发生,甚至替郭文韬说出最优选择,义正严辞地让人滚回家去,但那只是他们俩之间的对话。
一旦是第三者提起,这些心如止水,就像一片最上层刚刚结冰的湖,被轻巧地划出一道裂缝,泛起涟漪。
齐思钧的确了解他们,可能看出了更多,蒲熠星想,所以率先扔出一颗炸弹。
问蒲熠星脱离这个二人小世界后能否真正接受,还问郭文韬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被算计的另一个主角,郭文韬,把客房认真看了一遍,又翻箱倒柜一遍。
当然没有多余被子,蒲熠星知道。
最后郭文韬又凑到他身边。
他说:“被子没有多的了,但毯子——”
而对面人问他:“你觉得我要不要告诉小齐,这婚可能结不成?”
07
蒲熠星表情很奇怪:“随便你。”
实际上他从直播时听到郭文韬和他的学弟说话起,就变得不太对劲。
硬要说的话,郭文韬企图找寻一个精准的形容词,脆弱?不准确。难过?不完全。忿忿不平?有一点。一潭死水?也不对。但至少没有解脱和认命。
他觉得有点麻烦,这么多年来,蒲熠星从没让他毫无头绪过。他们难以言喻的默契,让他不必动用自己的情绪短板天马行空地猜测。
但此时此刻情愫挑明后,他便又成为了刚开始恋爱的大学生,搞不清楚对面人的想法。
蒲熠星接着说:“你不是说了,这只是你的事吗?”
你什么意思蒲熠星?郭文韬有点想上知乎提问,准对象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是什么意思。ps,我的确说过这是我的事。
估计只能收获一堆骂名。
郭文韬干脆问:“那如果我真的不结婚了,你考虑跟我在一起吗?”
箭出而不回头。
蒲熠星抬眼看了看他,难得冷下脸来。
冷淡少年大多越长大越懂得一套与人沟通的范式,仿佛从社会习得新技能。
但郭文韬的冷淡本质是不善言辞,行胜于言;蒲熠星的冷淡源自疏离。逐渐社会化中,后者便要反反复复拷问自己,如何平衡本质与明面上言语亲昵造出的另一个自己。
故而清高骄矜,理不通顺,矛盾缠身。让人想问一句傲个什么劲,还让人想说句劝你摆正你的位置。
可郭文韬却只是想笑。
他问:“你考虑一下?”
“我的想法和你结不结婚有关系吗?”蒲熠星问。
这倒是个好问题。
郭文韬说:“可能没很大关系。”
他在试探中选择坦诚。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毕竟我知道了又不能装作不知道。”还是像该死的数学题,添上一个新条件,旧逻辑翻盘重来,原本的推论必须划掉。又像一颗豌豆,无时不刻地硌在他的背上。郭文韬本性轴到极点,愿意因这颗豌豆翻身点火烧掉整张床,“但我今年也不是二十岁。”可很难立即下定决心烧掉一个家。
蒲熠星说:“那到时候再说。”
他理解这话,毕竟他们都快三十,三十而立,七零八落,再讲少年的不顾一切,显得格外不识趣。
何况他们真正年轻时,没有人行使叛逆的权利。
但他不愿意这样。齐思钧今天问得好。万一他没有跑过来,又或者没有亲下去,他会弄不明白自己的焦躁从何而来,然后在看似完美的答案里结婚,当一个好丈夫,好女婿,好父亲,只很偶尔感到刺痛。现在他知道那答案有个漏洞,刺痛变成一个大口子,裂出一片新的图景,血淋淋地问,是要把口子勉强糊住继续在玻璃大厦里,还是跳起来呢?
无论如何,别拖了,别再到时再说了。
“不行。”郭文韬讲,“你得告诉我吧。”
他跟着人一路走到主卧,看蒲熠星把他收拾出来勉强能看的桌子再次变得杂乱。
蒲熠星也被他逗笑了。仿佛四年前他们玩动物派对,看郭文韬拿着铲子四处跟着小动物见到就打。
他说:“真的要说吗?”
郭文韬凑近他。须后水薄荷气,手上是灰色的毛毯。
郭文韬把毛毯掀开,那东西盖在他们的肩上,见证今日的第三个吻。
毛毯摩擦力小,落在地上。
而郭文韬眨了眨眼:“我知道了。”
08
北京春天不算多冷,只干。蒲熠星到北京很久,四川的闷热潮湿在偶尔回去时已经难以适应。但他仍未能把北京当成家。这座城市像一艘不断扩张的船,乡愁的海水夜深人静时拍打所有异乡人的梦境。
而此时此刻郭文韬躺在他的身边,并不说话。
他们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合宿时的大通铺里互道过早安。也不是第一次盖同一条毛毯。因为冷,甚至以变扭的姿态一人挂着一边毯子走到镜头前过。
但都不像现在这样。
他们隔得很近,又有所保留,另一个人的体温微弱地传过来,身上从沐浴露到睡衣再到牙膏,都是蒲熠星闻惯的气味。
毛毯这次是彻底的一人一半,中间陷落下去,和床单密切接触。
他微妙地觉得安全。
郭文韬打破沉默:“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他说的是实话,这一天下午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太过冗杂。他在两种情绪里左右互搏,累得大脑不愿意再转。
郭文韬动了动,向他这边翻身:“那如果我没过来呢?”
蒲熠星说:“那就……”
他沉默下来。他没想过那么多。
“再等等吧。你会给我寄请帖的,不发也总会说一声。”
郭文韬对这答案不知是否满意,他叹了口气,说:“好累啊。”
句尾拉得很长,几乎是在撒娇。
“那你为什么过来呢?”蒲熠星问回去。
已是深夜,还有微弱的鸣笛,窗帘拉得不严,光污染下的微量天色慢悠悠地透出来。
不夜城将暗未暗,房间里却是一派静谧。
“啊,”郭文韬有点迷糊地说,“我知道你在等我吧。”生物钟规律,几乎要睡过去。
但这声调,竟然和早年那句“我知道他在演我啊”微妙地重合到一起。
蒲熠星顿了一会儿,等边上传来呼吸声,才又扭头看过去。
他看不清对面的轮廓,却察觉到自己正在笑。
我都不知道我在等你来找我,这可真是奇怪,就像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一张这么大的单人床。
第二天早上七点,蒲熠星被吵醒。
瓜蛋挠着门,外头闹钟在狂响,简直像一出猫咪交响曲。
边上郭文韬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没睁开,先起身跑到外面。等他回来时蒲熠星翻了个身,正欲再次入睡。
这人揣着手机回来,看起来和他一样不清醒。
“再睡会儿?”蒲熠星眯着眼问。
郭文韬抿着嘴把手机丢在一边:“睡。”
说是睡,但等蒲熠星醒过来,边上已经没人了。
他慢腾腾地刷了个牙,出来时听到郭文韬在跟瓜蛋说话:“你怎么还咬人呢?嗯?”
蒲熠星走过去:“一直没改,现在还会咬我。”
瓜蛋绕着他俩走了一圈,一人蹭了一下,开始吃猫粮。
英短脾气好,能独处,郭文韬评论:“汤汤可比它粘人多了,露露也黏。”
“瓜蛋小时候也黏,”蒲熠星说,“你之前……”他和前女友的旧家里,郭文韬来得不少。那时候瓜蛋爱跳他们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趴着。
“反正长大就叛逆了。”他匆匆总结,挠了挠瓜蛋的下巴,得到它不屑的扭头。
他们不欲打搅猫咪吃饭,走到开放式厨房边。
“几点了?”蒲熠星问。
“十一点。”郭文韬说,“家里有菜吗?”
“没吧,”蒲熠星回忆了一下,“还剩点蒜,葱可能不能用了。剩下只有速冻的。”
“那买一点,我做饭吧。”郭文韬表情很轻松,“调料呢?”
“料酒,”蒲熠星回想了一下,“不知道够不够了。”
他搬进来的时候想过认真学习厨艺,但一是忙,二是对吃的天生没有太多热情,不饿营养够就行,所以尝试几次之后,厨房除了微波炉和蒸锅,几乎不开火。
郭文韬点点头:“那我看看。”
他们两确认了一遍调料,蒲熠星打开美团跑腿下单。
郭文韬手艺似乎变好了,至少电饭煲,电煤气,和锅与铲都十分安全。
是为了给人做饭,还是给人送夜宵,还是其他,蒲熠星决定不去问他关于他的这些生活细节。
他辣椒面蘸米饭,边上郭文韬吃得心无旁骛。
饭后他主动洗碗刷锅,然后听到郭文韬说:“我可能今天或者明天回去吧。”
天地良心,蒲熠星抓着的是只淘宝19.9甜美少女风套装塑料碗,才不至于失手打碎。
“你想好了?”他问。
他听不出来自己音色有没有变形。
这就想好了,那昨天算什么?离别前的什么疯狂?那不得至少滚一下床单,什么也不干也太浪费了吧?还是这顿饭是什么散伙饭,那不请吃顿好的还让蒲熠星付材料钱也过于离谱。
不对吧,不符合逻辑吧?
怎么变得这么快啊?他其实想说,你这是什么连环叛逆再叛逆的巴啦啦小魔仙圈圈转,还是什么一天失效的神奇灰姑娘魔法?
“基本想好了。”郭文韬说着,语气很轻松自然,凑过来洗手上擦过一遍桌子的抹布,“得和你商量商量。”
蒲熠星有点茫然。
郭文韬说:“我得趁早回去联系人坦白,然后通知其他人,然后取消能取消的。我估计我说完你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快洗,洗完我们得商量一下怎么办。”
可怜的少女风塑料碗还是掉到了水池里,发出碰的一声响。
蒲熠星说:“啊?”
郭文韬恶作剧得逞似的笑起来。
不用想,故意的。
把碗洗完之后蒲熠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场子。
他和郭文韬坐在餐桌旁。他语气中二,故作严肃,说郭文韬你要想好。你不要总是发疯,想一出是一出。你这样我也不相信你的好吗。
郭文韬说:“那我真的再想会儿?”
“那你考虑好之前别一惊一乍。”蒲熠星无语,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唉,别啊。”郭文韬说,“我这不是考虑好了吗?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也没办法结这个婚吧。我喜欢你,然后,为了不伤害其他人,为了对生活负责去结婚。真的吗,我这样好像也不能不伤害对方吧,我现在知道了这些,我自己都没办法保证我以后会怎么想,能怎么做。这样结婚,对我对她对你对两个家庭也都不负责。”
郭文韬,理性社会人,用最理智的口吻,讲最真实的,却会被大多数人当作过于理想主义的话。
“我是认真的。”他说,“处于对大家都负责的态度,至少我现在不能结婚。”
决定了就要走也很好理解,因为要尽力减少损失。
蒲熠星没说话,他盯着郭文韬看。
古往今来婚前婚后私奔的爱情故事不胜枚举。
你对私奔对象该有怎样的期待?
你该如何下定决心逃亡?
如果你的私奔对象根本不会逃亡呢?退婚只能逃跑,浪漫必须逃避现实,是哪门子的道理?
的确没什么道理。
09
蒲熠星微笑起来。他刻意收敛喜悦,但笑意却不知怎么的愈发浓重:“只是为了负责哦?”
郭文韬也笑了,他们只看着对方,也不说话,却不约而同地想到泰戈尔那句诗,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是吗,韬韬,只是为了负责吗?”
初春下午阳光浅淡近白色,他们坐在水渍未干的木质方桌边,穿着同款不同色的棉布睡衣,看着彼此熟悉的,要日益老去的脸。
“蒲熠星,”郭文韬向前凑,笑意溢满微微睁大的眼睛,“你确定要现在,在这里听我表白吗?”
他说:“我可什么都没准备。”
他大学和第一任女友告白,练了十天的吉他,还写了稿,现在却什么想法都没有,好像也不需要。
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他生命里的许多角落生根发芽,匍匐生长。终于有一天他意识到,才发现草蛇灰线已覆盖千里,它们猛地直立起来,已经是无法忽略的一片海。他看到了,就没法当它们不存在。看到了,才能惊叹一句,我竟然忽略了这么多。
蒲熠星倒很满意:“哦,这么说我以后还有一次表白可以听?”
他大手一挥:“那留到以后吧韬韬,表白那天顺便帮我清一波steam购物车。”
不能说是狗,只能说是蹬鼻子上脸。
郭文韬还在笑:“好说,只要你陪我回家一起挨打。”
挨打这件事,挺难想象。
蒲熠星摇头:“突然提这个,很伤感情。”
郭文韬任他胡扯。
后者却还是拍了拍手:“我家可能好一点,我妈已经在怀疑我了,聊了挺多次,感觉她对我结不结婚,爱人性别已经无所谓了,可能会帮着劝我爸。”
郭文韬说:“你这还准备得挺充分。”
“蓄谋已久啊蒲熠星。”
“谬赞了,就没想着能用上。”
他装得坦荡,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不因为别的,实在是郭文韬转变得太快了。意识到与否,差别真的那么大吗?真的能确认不是错觉,不是婚前恐惧症带来的吊桥效应,不是很快消散的暧昧吗?
倘若真是这些后者,郭文韬为此负责,是否难免算是小题大做。
蒲熠星这个问题一出来,郭文韬难得挠了挠头发:“你是真的要我现在开窗大喊我爱你吗?”
还挺狂野,不愧猛男。
郭文韬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确忽略了,是人都会有不安,哪怕对面人是对他了解甚笃的知交。何况他如此惊世骇俗地在一天之内做出这样的决定,看起来比起深思熟虑不会后悔,更像是青春期小孩的一次无疾而终的叛逆。很不理性,很难让人理解,很不足以让人放心。
他这次认真了:“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再说,我俩非要对比,你才是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我决定了,就会去做。”
他笑着直视对面人:“我很靠谱的。”
这当然是真的,他认定了,就会动手,找到两点之间的最短道路,是十足的现实主义者实干家。
蒲熠星或许忘了倘若他们两人决定在一起,应该是郭文韬揽着他走。或者至少,有人会替他撑一把伞。
郭文韬很少真正谈论自己的坚定和优势,习惯自省而乏于自褒,冷不丁说出这些话,蒲熠星只能侧目。
他或许还有一些担忧,但决定留待以后再去一一追寻答案。至少现在,对面人值得相信。
蒲熠星问:“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先和她说,问问她在哪,要不要当面谈,谈完和我爸妈她爸妈见面吧。定下来了再跟酒店和宾客讲。”郭文韬计划流畅,“时间真的挺赶。”
他叹了口气。当然不只是赶,还有巨大的,时刻都在他紧绷神经上跳舞的焦虑。
和一些人坦白,让一些人受到伤害。固然是出自于不想进一步伤害对方,但怎么可能不痛苦。
他想起毛姆,月亮,和六便士。
几年前受没见过几面的校友邀请连麦谈那本评价两极分化的书之后,私下里他对看他直播的观众说,希望能处理好社会关系和梦想的平衡,不要伤害他人。
他那时候下意识把一些东西当成月亮,另一些东西归结为六便士。
但到现在,月亮和六便士,对他这样的现实主义者而言,怎么又不是同一种东西呢?
他爱的人,他爱的事业,本该都是他的生活。一枚硬币,正面写着一元,背面刻着一轮圆月,如是而已。他很幸运,他的自我和他的社会化,并不打架,它们和谐共处,他在它们之中平静地承受压力,昂首起步。
蒲熠星评论:“你听起来是真的没被打过。”
很敢。很敢。
“打算和她说实话?”蒲熠星说,“你女朋友不同意怎么办?”
郭文韬看着他:“她不会。”
他和他的未婚妻认识许久,平时也足够契合,像一对般配的,一直走向同一个方向的平行线。足够亲近,不相交。
“当然如果……”他说,“她真的不愿意……那我只能……再看要怎么告诉我们父母。”
他的声音很平静。
“韬韬,”蒲熠星说,“你准备好了吗,这样真的会伤害很多人。”
郭文韬说:“不是有你吗?”
蒲熠星就笑,说:“共犯啊。”
他们又无意义地面对面笑着了。
实在是不太合适,但谁要在乎呢。
下午历来在各色文学里,不是个会发生什么的时刻,不适合壮烈出征,也不适合疲惫归家。
“我想起很久以前。”蒲熠星说,“第一次见到你。”
他说聊三次天,会成为好朋友,可实际上聊了三的三次方次,友谊一度止步不前。看起来接三次吻,会成为爱人,但他们不只接过昨天的那三次。但无论如何,他们成为了朋友,成为了爱人,然后待在一个房子里,安静地靠在一起。
“那时候我觉得我们聊得挺好的。”郭文韬说。
那是真的好久之前,于是蒲熠星补充:“可能真的聊得挺好的吧。”
过程到底是否符合预设并不重要,直觉是,要往前去,要在一起,要直面审判,要生活,而不是逃亡。
“你明天再回去吧。”蒲熠星说,“这边楼下早餐好吃。”
郭文韬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嗯,明天回去。”
他们躺在宽沙发上睡迟来的午觉,蒲熠星模糊梦见他目送郭文韬穿着来时的西装,步履匆匆地往外走。丝毫没打算回头。
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蒲熠星感到焦急,想要拉住这人的手。
郭文韬关门前,却回头对他笑笑,神情温和:“过几天见。”
那,过几天见。总会再见。再见三次,或许不会永不分离,但总会成为眷侣。
END
【南北】温柔陷落 01
*磕瘟了来交个党费,都是编的
*南北不逆,未来时间线,现实向流水账,HE
*会尽量日更
>>>
郭文韬拖着行李箱站在路口发呆,十秒钟后绿灯亮了起来。身后有个低头玩手机的女孩下意识迈步往前走,一不留神,直接撞了他满怀。
“哎呀,你这人怎么……”
小姑娘脾气很俏,张口便要抱怨,但一抬眼,话说到半道上又全噤了声儿。郭文韬回过神来退了一步,好声好气地说:“抱歉。”
他天生长得好看,被北京冬夜的冷风...
*磕瘟了来交个党费,都是编的
*南北不逆,未来时间线,现实向流水账,HE
*会尽量日更
>>>
郭文韬拖着行李箱站在路口发呆,十秒钟后绿灯亮了起来。身后有个低头玩手机的女孩下意识迈步往前走,一不留神,直接撞了他满怀。
“哎呀,你这人怎么……”
小姑娘脾气很俏,张口便要抱怨,但一抬眼,话说到半道上又全噤了声儿。郭文韬回过神来退了一步,好声好气地说:“抱歉。”
他天生长得好看,被北京冬夜的冷风一吹,半张面孔像是挂了霜的搪瓷一样冰冷而清致,眼角还攒着点儿薄薄的晕红,把人小姑娘看得直愣神,结结巴巴改口:“啊,没、没事的……”
赶在最后三秒,他们踩点过了斑马线。
二十一世纪的第三个十年已经起了头,但老北京还是那个老北京,人多,故事也多,晚高峰的车流汇成一条奔腾的长河,寒冬腊月里北风过境,冷起来能冻掉人的耳朵。
蒲熠星跟直播间里的观众老爷们打声招呼,说是自己得去接个人,罩了件羽绒服便要往外跑,弹幕里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问他怎么这么急,是不是外面又有狗了,他笑了一下,想想才说,也不是狗,其实是只猫来着。
哗啦啦的弹幕立马刷了起来,说不得了不得了,变天了,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瓜蛋失宠的这一天。
下个楼往左拐,还要走个百来米才能小区门口,郭文韬果不其然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蒲熠星一眼就看见他身边还跟着个小个子姑娘,呢绒大衣搭小丝袜,身段很窈窕,穿得够要风度不要温度的。
“那个,韬韬……”他免不得联想,摸摸鼻子欲言又止,“你不会是犯了什么思想上的错误才被嫂子扫地出门的吧,怎么还带着人来了?”
“没没,”郭文韬难得窘了一下,“就是在路上偶遇的。”
萍水相逢的是他北大的学妹,也在光华就读,矮了他好几届,不过对这位风云学长的事迹倒是颇有耳闻,哪能想到过个马路都能撞见本尊,是以一路缠着多聊了几句,又顺手要了个微信。
郭文韬本来就不擅长应付女孩子,遑论这种自来熟的女孩子,自然也没好意思主动跟她提告辞。倒是小学妹对他的八卦如数家珍,连蒲熠星也认得,把人来回打量了几眼,眼神先变得狐疑起来:“学长,你怎么会拎着箱子来找阿蒲啊?”
“因为我刚和女朋友分手,”郭文韬好脾气地笑了笑,也说不清是不是苦笑,“来求他收留几天的。”
寒暄这事儿,果然还得移交给蒲熠星来。
当了小几年全职主播的人早已经跨过社交恐惧这个门槛,从骨头缝里揪出一点白羊座的天性本能来。他们站在寒风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客套话,女孩子说我仰慕学长好久啦,蒲熠星迭声应着是是是,我们韬韬嘛打小就招人喜欢,女孩子又说没想到这么巧能遇见,蒲熠星拍手叫绝那可真的太巧了,他多金贵啊,八百年都不带打一回车的,就这还能给你遇上。
余光里他瞥到郭文韬,后者站在他身边抿唇笑得很乖,摆明了是种营业状态,明明身为话题焦点,又能因为他的迁就而舒适地游离在话题之外。
这场景,似乎有点眼熟来着。
蒲熠星隐约想起来,有一回齐思钧来他家撸瓜蛋,那时候似乎也这样,老齐一副吸猫吸到魔怔了的样子,夸他的猫儿子可爱乖巧毛绒绒美猫本猫,自己则在旁边摆出监护人架势替孩子挣场面,说是是是,那我们家瓜蛋必然是天下第一猫。
……天下第一猫?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身边的郭文韬。
这只好像也是,哦?
好不容易把小学妹送走,两个人这才刷卡进了小区,蒲熠星尽地主之谊接过行李箱,经手一掂,分量轻得吓人。
“你没自己开车来?”他扭头问。
“没,她公司离得远,怕不方便,就把车留给她了。”
“不会吧,车也不要,房子还是你搬出来,真就净身出户?”
郭文韬勉强笑了一下,过长的额发软软覆住眼睫,看起来平白小了几岁,蒲熠星这才留意到,他的头发似乎也很久没有剪过了。
“算了,”他适时岔开话题,“我们不提这个了。”
嘴上说着要来求收留,但郭文韬带过来的东西真的很少,无外几件衣服,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家里暖气开得很重,进门就觉得热,蒲熠星把鞋子蹬掉去放行李,半道上想起自己没给客人拿拖鞋,又急急忙忙折回来,才发现郭文韬已经轻车熟路从鞋柜里摸出了从前他常穿的那双棉拖,倒没什么把自己当客人的自觉。
不过也是,定居北京的这几年他们时常见面,也会各自串门,吃喝玩乐工作生活,鲜少在彼此的眼睛里缺席过。
“汤汤和露露呢,也留给她?”
“周末去领,如果能把新房子租好的话。”
“要不然你直接搬过来跟我住吧,反正这间屋空着也是空着,”蒲熠星说,“上班也方便,一时半会儿还不用买新车。”
他的房子租在好地段,两室一厅,七十几个平,一间卧室空置了一年有余,落得全是灰,郭文韬给他打电话打得急,他也没来得及收拾,只好让他先跟自己将就一晚再说。地铁站就挨在小区门口,离郭文韬的公司统共也不过七八站路,还不用换乘,这个距离放在北京来看,上下班的通勤路程简直跟在家门口遛个弯儿没什么区别。
“老实交代吧蒲熠星,”郭文韬有些警惕,“你是不是早猜到我会有这么一天了?”
“哪能啊,”蒲熠星挠挠头,叫屈,“我当时就是想着,哪天要是想跟你约个地方撸串的话,你还能少花点时间在路上,上班多累不是。”
郭文韬被他坦白的回复哽了一下,半晌才垂眸道:
“那,回头再看好了。”
事实上,不管蒲熠星有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天,郭文韬自己倒是有那么一点预感。
因此分手这件事虽然称得上突如其来,也算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更况且,他又不是没有尝试过挽回两个人之间僵持的局面。
起先只是十三床被子下的一枚生豌豆,不轻不重,默不作声地膈在那里,谁也没当回事。不知道从哪个环节开始,豌豆粒像活过来一样突然发了芽,细细的藤蔓盘区错综地生长起来,缠绕又勒紧,悄无声息地侵据着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即使他们刚刚结束漫长的异地期,同居在一起不久,理应迎来二度热恋才对。
但人与人之间磨合的过程,始终就像是两个不搭调的齿轮要强行卡紧。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他察觉到女孩子的强颜欢笑,于是提前看清平静海面之下蕴藏的风暴,明白他们并不会是最适合彼此的人。
女孩子在他面前掉眼泪,说他真的很好,挑不出什么不好,可是,爱这回事并不是好不好就能够填补的。
面对她的控诉,郭文韬有些手足无措,他们在一起四年,又或是五年,时间已经不短了,对彼此的了解应该足够深刻,而且就算在世人眼里他也无疑是个很好的男友,温吞的,温润的,守得住边界,也明白分寸,关怀和体贴面面俱到得更甚于大部分人。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前女友对他的评价十分中肯。
她说他这个人,沸点太高,任凭她怎么添柴,永远都是一壶煮不开的温水。
因此,她不想再做无用功,而是要选择知难而退了。
蒲熠星的直播还没开完,弹幕上都在百无聊赖地刷屏,嚎着主播别挂时间了快回来快回来。
他戴上耳机连声致歉,又说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再加钟,这没办法,我是真的要去哄猫了。
粉丝没听出他的意有所指,一时间还以为他说得哄猫是真的哄猫,又赶着直播最后一点空夸他对瓜蛋温柔,是个心软的好爸爸,才不像那个谁,韬韬教训起汤汤来可凶了。
蒲熠星心头不忿:你们那是没看过韬韬抱瓜蛋,明明也是很温柔的啊。
他把摄像头的角度调整好,关掉直播间起身走回客厅里,看到那个不为人知的,温柔的郭文韬正蔫头蔫脑地瘫在沙发上掰手机。
瓜蛋跟个大爷似的,赖在他怀里不住舔着毛。
“你下播了?”
“提前收工。你呢,还难过呢?”
“难过,好像也没有,”郭文韬慢吞吞地说,“就是有点不适应。”
“不适应就更好说了,你看,我去年分手的时候不也不适应,”蒲熠星扒拉着自己下眼皮显摆给他看,“哭出来的眼袋现在还没消下去。”
郭文韬忍俊不禁:“你那个叫黑眼圈好吧!”
讲大道理的时候谁都知道人生际遇如河,他们浮沉其中太久,没有触过暗礁,也没有遇过险滩,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人。但感情生活接连闹出一地鸡毛,也实在算不上什么愉悦体验。
况且,蒲熠星直到现在也没弄懂郭文韬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跟女朋友分手,毕竟他们的感情看上去稳定得几乎波澜不惊。好在他也不准备多问。
他们之间始终保留着某些奇怪的默契,这让郭文韬因他的纵容而养成了某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就像黑暗中他会下意识握紧他的手臂,参加节目的时候会私底下偷偷和他商量着想要分到一组一样,所以当他把电话拨过去,他知道蒲熠星会二话不说下楼来接他,全盘接受他的风尘仆仆,又或是狼狈不堪什么的。
“赶紧洗澡睡觉,明天还上不上班了。”蒲熠星推他起身。
“上呀,”郭文韬把瓜蛋塞进他怀里,歪头伸了个懒腰,“不然我今晚睡沙发好了,你家沙发躺着还挺舒服的。”
“上次是谁睡了一晚沙发起来就嚷嚷着脖子疼腰也疼?”蒲熠星对他没脾气,“我都把半张床都给你留好了。”
“……那好吧。”
于是此刻,他总算能够确信,哪怕他拎着行李箱,步履匆匆毫无绸缪地来到这里,但自己真的不在羁旅途中。
这里是比家还要安定的地方。
北京的早高峰一如既往人挤人,郭文韬拎着半个三明治,被人潮艰难地推上地铁,心想买车这事儿还是得要早点提上日程才好。
手机叮咚一响,是前女友给他发微信,问:
“我把你剩下的行李寄到哪里?”
她昨晚哭得太过头,这时候已经缓过神来,开始果决地为这段注定不得善终的感情做断舍离。郭文韬费力地挤进角落,找了块地儿落脚站稳,这才飞快地把蒲熠星的地址给她发了过去。
手里的半个三明治已经被压扁了,他匆匆几口吞了下去,想着卖相是差了点,味道倒还挺不错的。顾及着他的玻璃胃,蒲熠星破天荒起了个早,不知从哪里给他弄回来满桌乱七八糟的精细早点,什么牛奶豆浆面包油条三明治,从西餐到中餐一应俱全,还一再强调这是特殊待遇,“明天可就莫得了”。
郭文韬哭笑不得把他赶进卧室去睡回笼觉,看他扯着哈欠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竟然有点心虚,心想他不会还想着送自己上地铁吧,有没有搞错,当他几岁了?
蒲熠星这人,真是……
喧闹的人声里,手机屏幕熄灭又亮起,他看到女孩子发来的回信。
短短一句话,却让他陡然有些心悸。
那边在问:
“为什么又是蒲熠星呢?”
—待续—
万念皆空
“俗尘往事 万念皆空”
—新婚快乐
现实向 3.2w超长
完全自我揣测杜撰
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的长篇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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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也想你就是我
这样我也愿意做纳西索斯
只要我在河中的倒影里看见你
便能无法自持又理所应当地爱上你”
01/...
“俗尘往事 万念皆空”
—新婚快乐
现实向 3.2w超长
完全自我揣测杜撰
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的长篇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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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也想你就是我
这样我也愿意做纳西索斯
只要我在河中的倒影里看见你
便能无法自持又理所应当地爱上你”
01/
那年夏末热得让人失去耐心。
蒲熠星站在军训的队伍里边被太阳晒得冒暑气,冷白皮在人群里像个反光灯泡整得他一动也不敢动,憋着一口气还有空琢磨一下清华北大的军训是不是也这么苦。
最后得出一个不管学校再好军训一定不能少的结论。
幸好在他觉得自己要晕过去的前夕,教官喊了稍息立正的口号。
大学生活在煎熬中开始,蒲熠星灌了半瓶水,走在舍友身边却又巧妙的隔着半步,说不清是熟悉还是陌生。
他总是需要些距离感,以确保无人侵入他的舒适区。
顺手划了划QQ空间到处都是晒自己学校的照片,有个关系还可以的朋友竟然去了北大,他反思了自己两秒为什么用了竟然俩字。咬上嘴的痛感让他皱了皱鼻子,无非就是错过了梦想学府罢了,毕竟全中国的高考生没几个不对清北满心向往。骄傲根植在骨子里,他当然明白现在的状况是因为自己的失利,而这个选择是他目前的最优解。所以蒲熠星选择接受,事已至此,他想,那就享受吧。
可他看着那几张图半晌,还是点进评论打了几个字。
未名湖挺好看。
那个朋友看起来很是高兴得回他,那可不。
他不想回了。
未名湖也没有因为他不回复变得不好看。至少第一次见到未名湖的郭文韬着实觉得自己选择没有错,也谈不上对错,他只是客观衡量了一下自己的能力,觉得北大更适合自己。
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是凭实力考上的清北,郭文韬也这么觉得过。直到后来碰见了很多厉害的角色,学习能力也好,为人处事也好,隐隐让他自我怀疑。他不是个喜欢输的人,甚至胜负欲强得有些偏执。
“没人喜欢输啊,能赢为什么不赢?”他跟王照宇这么讲。
彼时的蒲熠星隐在芸芸众生中做着不起眼的新生,泡在喜欢的日漫里,参加感兴趣的街舞社团,尝试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那些不为人所知的自卑在逐渐长开后得到了些缓解,他不否认因为长相的缘故为他带来了些额外的关注。
那次录制节目的体验还不错,播出之后也确实是让他在学校忽然变得很有人气,他反倒更加独来独往,无视掉了很多探寻的目光。
那个北大的同学看了节目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他在对方一串废话下边回了个句号。
那边早习惯了他这副样子,转眼说起了别的。
“你别说你在电视里边那个样子跟我有个同学,长贼拉像,就是你不戴眼镜的那个版本,他特牛逼,那届青海理科状元,状元你敢信吗,就是平常也不太讲话看着特别高冷,跟你简直一模一样。”
蒲熠星说,那可能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替我去了北大。
那边骂他不要脸。
后来没多久他谈恋爱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动机荒唐,看不懂电影镜头里的情爱故事,于是自己去体会了一下。又恰好那个女孩子直直的冲到他面前毫不掩饰的表达喜欢。
他喜欢直接的情感,冲动是不需要逻辑的,不需要逻辑的盲目的,于他而言更贴近爱情本身。
大学时期的校园恋爱基本无人能免俗。
北大杨洋这个称呼就是从女孩子们口中流传出来的。然而郭文韬并不怎么接受得了这个称呼,他不太喜欢像谁这种说法,骨子里还是带着矜贵,他想做他自己。所以后来出现在学校宣传片里还抱有点叛逆的小心思,剪短了些头发,抱着吉他的他谁也不像。
那时候碰见的女孩子就是脆生生的出现在他眼里的。虽然总是习惯于把每件事情都条理化,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哪由得了人控制。他是热烈的白羊,谈起恋爱来也是直接又张扬,于是校草恋爱的消息不胫而走。
“怎么你们校草恋爱都要挑着差不多的时机一起呢?你们这有缘分啊。”
蒲熠星看着朋友发来的消息觉得怪有意思,这个亲兄弟出现的频率过于高了。
“难不成他女朋友长得跟我女朋友也像的吗?”
“那我不敢说,我说你俩像。”顺手附赠了北大宣传片的链接。
蒲熠星点进北大宣传片之前也没觉得像,看完了更没觉得像,全当朋友脸盲,分不清帅哥。
不过恋爱就不一样了,或许是他是非对错分得太清,又或许是他爱和不爱的状态太过明显,分手于他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依旧会碰到新的让他觉得有意思的女孩子,站在镁光灯下的时候也的确被自信又优秀的女孩子吸引。
毕竟本质上讲,人人都慕强。
而缘分似乎真的存在。带着北大头衔站上一站到底的郭文韬倒不是紧张,真正折磨他的是那种下一秒或许会输掉的心理防线。王照宇每次上台前都会拍他两巴掌,让他不要想那么多。
可答题的郭文韬依然感觉自己手心汗湿,下意识皱起眉,那些不被察觉的细微焦虑填满了他的潜意识。直到下了台才长吁一口气,心里跟自己讲又是种新的人生体验,然而对着陌生人依旧不吭气,跟着身边的校友该握手握手该点头点头,当个漂亮的提线木偶。
他明明站在人群里,却背影单薄,跟哪里都格格不入,好像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02/
毕业季充斥着告别的氛围。
所有追逐着他的名号于他而言更像是面镜子,提醒他不要停下脚步。南大也好,蒲草也好,站在人生转折点的蒲熠星选择继续充实自己,踏足异国土地终归还是躲进了自己的安全区,换了一种方式逃避焦虑。
朋友就是在那个时段里不知道多少次感叹他和郭文韬简直有缘的令人发指。于是他打开了节目,刷着微博看到官博发的视频,心想怎么还有自己,点开一看旁边赫然写着,北京大学,郭文韬。看了好几遍,终于还是承认了朋友说的对,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像。
视线落回节目,郭文韬站在正中央语气不疾不徐,可蒲熠星还是感觉他的自我保护机制依然在工作着,像是稳定凿合的齿轮,一刻不停按部就班的在运作。
那张好看的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却说了句蒲熠星记了很久的话。
“比赛可能结果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如何去跟自己和平的相处,然后更清楚地去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在异国的那几年里,每当他闭上眼睛头脑风暴就能想起来这句话,说不清是被哪个字眼吸引了注意力,至少那些在自我质疑中挣扎,探求个人价值的时刻里,他是真的子试图与自己握手言和。
一个人自我相处的时间被迫变多,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居然也会多愁善感。国外的课程排布按照学生个人意愿,他站在肤色不同长相不同的人群里,形单影只的为自己画了一亩三分地的结界。
很偶尔的也会想起那个自我保护机制很强长得跟他有点像但实际上不认识的人。
好长的前缀,他把自己逗笑了。就像是两种人生,人家在自己心仪的学校读了书,站上了跟自己一样的节目,活得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这世界上真的有另一个我的话,大概就是他那个样子吧。某个深夜里他闭着眼睛陷入睡眠前也这样想过。
北大的文凭真的很好用,但并不代表一切。郭文韬挤在地铁上的时候常常感慨。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苦楚,而他选择工作的目的简单的不真实,就是按照正常的人生规划来讲,他现在应该工作,所以他选择了走进下一关。
或许也有那么点想跟女朋友谈谈未来的想法在。
跟千万普通人一样,计划着三十岁之前能在北京有个家,或许养两只猫,或许能让爸妈抱上孙子。平平凡凡又踏踏实实的生活。
“可能我内心深处接受不了那种一成不变的人生。”这话是他说的,他没忘过。
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换了又换,他整日与数字货币为伍却也没丢下少年意气。给他拍照的朋友翻着照片感叹时光似乎并没有舍得雕琢他。
他笑了,耳尖带着点红晕。“是你拍的好。”
又是一年冬末,带着无人可诉的迷茫,眼里含笑,他牵起女朋友的手跨进了新的一年。
一站到底的邀约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给他的。看着自己满满当当的工作报表,郭文韬还是没拒绝老东家的邀约。
蒲熠星在后台远远看见了郭文韬,先他一步走进了会议室。有种手机宠物照进现实的感觉。编导在会议室介绍明天的流程,完了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郭文韬,似乎在两害相权取其轻,最后选了他开口交代,“你没事跟文韬聊聊,熟悉一下,你俩明天是一个队的总不能站台上一句话不说,别这么尴尬。”
他看向对面笑都没笑一下的模样心想,确实挺像的。
虽然明面上嗯了几声,权当敷衍。
隔天都坐在一个房间里了,俩人也没能有除过打招呼之外的交流。蒲熠星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脑子里拿着编导昨天特意讲的三体为中心想了一整套话术,甚至还在脑内演练了两遍,然后有些突兀的坐直了身体。
郭文韬抬头看他,轻轻笑了一下,看上去没有什么搭话的欲望。
蒲熠星做了半天的心里预设也确实没想到场面能冷成这样,硬着头皮以一种自认为示好的语气开了口。
“听说你最近看了三体,你是不是喜欢看科幻小说?”
这会儿轮到郭文韬手足无措愣在原地。
几秒钟的空档他大概想了十多种回答,结果张口还是支支吾吾,红了耳朵。
“啊...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
蒲熠星眼睁睁看着郭文韬摸了摸耳朵有点无措,然后确定了自己没有继续跟他对话的意图后又冲着自己笑了笑,把视线移回了他的手机屏幕。
蒲熠星一口气儿憋在心口不上不下,突然有点理解了别人为什么说他不好说话。他靠回了椅子打开手机给女朋友发消息。
“人生难得的体验,自己在自己身上吃瘪。”
对面回了他说,那是挺难得。
直到录完节目,他俩站在舞台正中拍了合照,互相握了手,甚至知道了大家同回北京的消息,郭文韬还在想他俩刚刚在休息室真的很尴尬吗?刚刚在节目上也没回应好人家说要跟自己交朋友这句话,他会不会觉得我端架子啊?
他憋了个半死,依然迈不过主动这道槛。在学弟叽叽喳喳的聊天声里安静的当好背景板。而蒲熠星就站在他旁边,当着另一个背景板。
或许是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太过明显,沉默的并肩而行还是被对方打破了僵局。
“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郭文韬不知道该惊讶于他又先搭了话还是惊讶他竟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又是一小阵诡异的沉默,在蒲熠星已经开始暗骂自己多此一举的同时,郭文韬开了口,“不好意思啊,呃我...不太会讲话,所以要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太舒服的,你就直接跟我讲,我可以解释的,我没有什么恶意。”表情相当认真。
你能有什么恶意我们本来也不认识,蒲熠星暗自腹诽,“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我跟人讲话也这样。”
“啊这我知道,编导跟我说你也不爱说话,也很高冷。”他又笑了,转头看他,“还说我们长得有点像。”
蒲熠星清了清嗓子,想到台上他一点也没给自己面子的样子没绷住也笑了,“哪里像了,都在脸上贴了生人勿进四个大字吗。”
“本来我也没觉得像。”郭文韬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但是看见你也站一边当背景板就觉得有点儿像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居然也聊了起来,开始天南海北的胡说八道,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从微观粒子说到世界起源,一直聊到下飞机。郭文韬意外于相谈甚欢蒲熠星惊讶于棋逢对手。
谁也以为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直到学弟在一边张罗起了加微信。他俩这才笨手笨脚恍然大悟的拿出手机扫了二维码,安安静静躺在了对方列表里,不知道有没有备注的那种。
03/
节目播出已经是八月底的事情了,郭文韬按照节目组要求转赞评三连,顺手发在了朋友圈。蒲熠星看着那张像了个七八分的宣传图,在女朋友说好配啊我有点理解b站嗑你们的cp粉了的评论声里给他点了个赞。
公事公办,点赞之交。
甚至于后来那个热转的相亲cut都是女朋友发给他然后笑得一脸姨母相。蒲熠星转了微博,纯粹是觉得好玩,顺带回顾了一下他致命的尴尬现场。
然后郭文韬转发了他的微博。女朋友见他意外的样子,觉得好笑,说他们有营业cp的意思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营业cp也确实有断断续续的在互动,以至于三天两头被叫错名字被误认成蒲熠星的王照宇没忍住发消息给郭文韬。
“你跟蒲熠星很熟吗?cp营业这么积极?”
郭文韬看着微信,想也没想就给他回,“怎么了,有危机感了?放心我心里有你。”
“我能截图给你女朋友吗?”
“心里没你了,滚吧。”
那时候的郭文韬也没当回事,既然对方也没有跟他发微信说这样有些逾越了,那就说明对方跟他想得差不多,虽然不至于多熟,起码也算是认识了吧。
以至于谁也没意识到,从某一刻开始,他们似乎再也没能挣脱开缘分。
网友关系一直维持到芒果的邀约,看了看节目介绍和卡司,他也没那么心动。毕竟不可能带薪请假。
蒲熠星应着导演组的意思给郭文韬打了个电话,基本上是他单向输出,那边时不时回答一句。也不知道究竟是说动没说动,虽然他本身也没想着当个说客。
郭文韬说我不太能跟人交流,可能不太适合这个节目。
那种看见自己的错觉又回来了。蒲熠星再张口换了语气,“那就不交流,全当你在跟陌生人拼场玩密室。可是你如果想改变自己,就得先迈出这一步,没有人天生就擅长交际,我们既然不擅长,就只能靠着真诚去交流,只要你愿意,就没人会拒绝你。这其实挺困难的,毕竟我也刚逼得自己不得不直面短板,但起码我能跟你讲,比想象中的要好一点,没那么难。”
“你相信我。”
加强语气的祈使句罢了,郭文韬却下意识的这么做了。后来他跟齐思钧喝着酒感慨往事的时候还能想起来他当时的语气,句子断断续续,但每一句都沉稳又令人安心。
“你知道吗,他认真讲话的时候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信服力,你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可能真的没那么难。”
“是给了你某种安全感吧。”齐思钧靠在椅子背儿上喝得眼睛都发红,“归根结底也是自己的问题,是你从中探寻到了某些自己需要的东西。”
郭文韬也不知道当时的郭文韬究竟是不是这么想的。
录完拳击俱乐部的郭文韬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了,虽然他也理解这种节目难免有肢体接触,难免需要交流,他也有很努力的去做了,但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蒲熠星隔天刚到长沙不久就被叫去吃饭,他匆匆到了地方却看见手机宠物,啊不对,亲密网友。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来了,总之他在编导身边一句我操就出了口。
然后被编导警告了,让他注意自己的语言习惯。
火树看了他两眼有点稀奇,“认识?”
他心想何止认识,但也只是点了点头,坐在了郭文韬旁边,感觉那边忽然有种卸了劲儿的意思。
蒲熠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搭话,好像说熟也谈不上熟,但是好像在场也就自己跟他最熟。人总是会给自己徒增困扰,蒲熠星被这个最字自我攻陷了。起身帮他拿了瓶新的矿泉水。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不是你说要试着迈出这一步的吗?”那人咬着块排骨,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那句莫名其妙的自我和解让他撑过了很多个夜晚,他从没想过对方也会因为自己的某句话而选择做出改变。
齐思钧看着他俩吃过饭居然在自拍,发出了大家共同的疑问,原来他们这么熟吗。
蒲熠星看了眼嘴都张不开的郭文韬主动解围,cp营业。
但确实是有些不一样,郭文韬揪着蒲熠星外套边儿没挣开他搂着自己的手。蒲熠星气场全开,找锁解密顺风顺水,带着郭文韬一点点融入大家的交流,拉着他一起翻东西找线索,带他了解这个游戏的乐趣。
如果抛开蒲熠星抬头看见他忽然晃了神的瞬间,如果抛开郭文韬没忍住一次又一次瞟向他脖子上红痕的视线。
说不清道不明。
蒲熠星没有办法解释那一刹那他是真的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曾经也幻想过无数次这种场景,在碰见某个人的时候被对方震慑的失了神,电影里俗不可及的叙事手段定会将这种片段做个人物特写,带着午后阳光的情调,称之为一见钟情。
郭文韬大概也没想到对方有女朋友甚至感情很好,猛然间发觉明明加了好友这么久他却也没点开过对方朋友圈看看,以至于他也没细究自己究竟站在什么立场上对这件事情感到意外。任由注意力转移,心想自己好像有段日子没跟女朋友见面了。
所以谁也没留意哪里有不一样,不过是变成了主动肢体接触的蒲熠星和下意识依赖的郭文韬。
回程的路上郭文韬翻着相册想起了那句cp营业,带着感谢多一些的心情发了微博,坐实了营业的说辞。
关系拉近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聊得来,住得近,工作有重叠,同一个圈子里的人自然相处起来更舒服。
唯一有些变化的,大概是隔三差五的营业。承蒙粉丝喜爱是一方面,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观众想看什么于是在能力范围内就给什么,谁也没拒绝,同样谁也没越界。开着最亲密的玩笑,实际上微信的对话框得下翻好久才找得到。
真正让郭文韬有些泄气的是节目组的邀约没了后续,他不是没有遗憾。转念想起蒲熠星总是游刃有余的模样,摸鱼溜号的时候慢慢的看完了全部的节目。他也不得不承认,蒲熠星很厉害,在那些自己所有不擅长的领域里,出乎意料的厉害。
04/
这样看似乎郭文韬出现在名学的现场就有些顺理成章的意思。蒲熠星依旧是那个内心闷骚不爱接话的蒲熠星,郭文韬仍然是那个不善表达却和他的红耳朵一样诚实的郭文韬。
改变从不是一朝一夕的,可星星之火就足以燎原。
如果说郭文韬是好胜心促使,习惯性的认真对待每一道题,他蒲熠星莫名其妙燃起的胜负欲突然的让自己都感到久违。
一开始依托着棋逢对手的乐趣。
而后来逐步变了味儿,不论是最初说两句就会红到脖子的郭文韬还是解题赢了他们队的郭文韬都让他感觉到新鲜。那些频频看向他的目光是真,从探寻到欣赏,偶尔对着镜头开小差都觉得他俩可能频道一致,逻辑选手碰撞的结果让节目变得有意思的同时,他俩甚至光是对视就知道对方可能有什么弯弯绕的默契更为他带来了种难言的舒适体验。
谁能拒绝得了呢?
郭文韬很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后发现这是种不可抗力。他对于蒲熠星的胜负欲是日积月累形成的,经过密逃洗礼,他对蒲熠星的认知更立体了,并且发现自己打心底里承认蒲熠星聪明,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可偏偏还比他会处事待人,最好的体现就是大家虽然一起当背景板,而对方总比他游刃有余。
在新认识的朋友们的主动接触下,他一边努力改变自己的心态,一边接受自己的性格缺陷,更多的则是试图赢过对方,在每一局游戏里,每一次录制中,都尽全力一个错都不出的,以一副无可挑剔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所以站在被起哄的中心点,郭文韬依旧被理智主导,那句愿意完全顺着语言逻辑出了口,等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只听见了蒲熠星的可以。
好像输了。他噙着笑迟钝的反应过来。
于是就连最后的心服口服都没能让他消解掉这点别扭。
输掉了三的三次方,被拿捏到七寸的爱信不信,蒲熠星越是风轻云淡的赢,他的胜负欲就越是高涨。甚至越来越幼稚的,连我是你师叔这种点也拿出来当作压他一头的法宝。
像是棋局上的博弈,你来我往,你退我进。也是不知觉间,自己轻飘飘的一个抬眸也能被对方读懂,随口说的话也被对方暗暗记在心里,在互相试探里逐渐忘却了本意。
那个时候他们的确意外默契,就连不多联系的分寸感都像是说好了一样。
可是下意识的行为将蒲熠星暴露的干净,那句他以为没录进去的对啊,像是投进寂潭里的小石子儿,不重,却惊起了繁复波纹。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的呢?
蒲熠星录制最后一期剧本杀那天远远看着他跟大家笑作一团忽然就有了答案。大概是日积月累的过程,他关注着对方一举一动在自以为的乐趣里演变成了一种关切,把营业的观念深植在潜意识里而不自觉的会去注意他,在发觉对方的频率与自己一致后下意识将对方划进了自己的归属地,以至于猛然间发现他似乎早就已经融入了这个群体里,而且人人都很喜欢他,变得不再那么需要自己了。
就好比你在后巷里发现的那只漂亮小猫一开始只会依赖你,可后来小猫长大了,变得更漂亮了被更多的人一同呵护着。这很好,可是好像也因此显得自己不再是那个最重要的了。
于是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赌气和故意,忍不住的明里暗里耍性子,一举一动都在跟他说,明明是我带着你成为现在的你的,怎么你只冲着别人笑呢?
他输掉游戏让郭文韬零票逃脱之后,是真的感到失落。提起笑的嘴角都发着苦味,还被对方安慰说承让了,你本来能抓得到我的。
是。他想,这怎么能输呢,玩了这么多年剧本还自诩老玩家,二选一的题被自己那点不忍心那点自以为的他不会骗我的小心思蒙住眼睛。看着他笑得开心的模样叹了口气不得不面对现实跟自己说输就输了吧,下次非赢回来不可。
幼稚至极。
唾弃完自己这种炫耀行为的郭文韬捏着金条是真的很高兴。并不是仅仅是赢了游戏的高兴,还有他蒲熠星没投自己,甚至根本没怀疑他的结局让他获得了极高的满足感。他想,果然人人都是喜欢赢的,谁喜欢输呢?
转发官博打字的蒲熠星动作流畅丝毫没停顿,发出那句被截图说隔空对话的文案也就是一分钟内的事情。点开节目也纯属那天陪女朋友看节目,直到那个后来几乎被每个cp视频剪辑在里边,被周峻纬戏称婚礼现场的片段真的被播出来,虽然跟他所想的别无二致,女朋友高呼嗑到了,他却难得咬起了手,不知道那句偏不顺意的“可以”究竟在膈应谁。当初明明是不想遂了这群朋友的愿,播出效果却显得他刻意在划清界限。
他们几个人的小群里忽然炸了锅,他点进去看了两眼转战到了微博。盯着那句话看了足足两分钟,脑子处理了半天还是回他说,这台词太恶心了。
虽然锁了屏幕却意外看见自己在笑。
“我能不能做你故事里的主演。”
暗暗嘟囔了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勾着嘴角看完了那期节目,任由朋友们舞的天花乱坠。
郭文韬回完他的评论就继续工作了。偶尔他也分不太清这种插科打诨像的幼稚行为来源于什么心理。好像这种谁也不向着谁低头的模式才是他们之间最常有的状态,但蒲熠星对他确实不太一样,他感觉得到。
明明对任何人都不主动也不亲近,却总是会第一个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在所有人一股脑的安慰他的时候却又给够他自我调整的空间。说蒲熠星不主动,可总能和自己对视上的眼神是真,说蒲熠星疏离,可自己靠上去的时候却从来不躲开,说蒲熠星不喜欢捆绑关系,可提起自己他下意识的行为却满是偏袒。
郭文韬从来都是那个敏感的过分的人。在他越不擅长的事情上就越小心翼翼,他也有过很好的朋友,但随着毕业、时间,大家选择的生活不一样,圈子越差越大,也就逐渐没了那种感觉。蒲熠星这个人不一样,他好像永远都那样,不远不近的,以一种自己羡慕的模样在陪伴着他,关心着他,甚至袒护着他,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作安全距离,然后一起成为更好的人。
对于他而言,蒲熠星像是灯光下的影子,永远若即若离,却永远不会抛下他。
世界上如果有另一个我,那大概就是蒲熠星这样。在很多个走神的瞬间他也这么想过。
05/
跨进新一年的时候谁也没意识到,这个年会过得这么漫长。
短暂又客套的新年祝福后,按部就班的录制新年特辑。直到疫情全面爆发,郭文韬踏上故土感叹了句不容易,窝在自己房间无所事事点开了那期节目,于是他发现,自己始终记得蒲熠星没有抱他这件事。
说不上来为什么还记得,他冲着他说你没抱我那句话甚至没有被剪进节目,但他就是记得。
那个时候的蒲熠星看着他抿了下嘴随即勾起了笑意问他说,为什么非要抱你啊。
他没回话,配合着笑了笑,把那点没由来的落寞按回心底。
这才发觉似乎自己已经默认了他们在对方那里的优先级有多高,又有多顺理成章。
就好比下意识的认为南和北两个字放在那里就是在说他们两个一样,他不经意间已经默许了这个人根植在他的认知里,逐渐茁壮以至于无法忽视他的举动,下意识的拿自己和别人做攀比。
他又咬起了手,但却没皱眉头。
真正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对于这种认知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并且振振有词。
那是蒲熠星嘛。他在心里说,那是不一样的。
爸妈说他变得活泼很多,他点点头归功于蒲熠星,认识了很多朋友以后,更明显的能感觉到自己主观亲近蒲熠星。有点雏鸟情结的意思,周峻纬当初跟他解释那个初印象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而那句不熟本是句玩笑话,他一时间的确不好给出什么界定,因为对方始终散不掉的疏离感,不论有意无意,他都不想贸然越界。结果真当他看见蒲熠星给网友评论的不熟才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本觉得这人又学他讲话,可反复观摩了几遍评论不知怎的拧巴情绪持续发酵,最后变做了两个大字重重的砸在他心头。
蒲熠星自认是个难搞又不爱买账的硬骨头,但也混着超乎常人的同理心导致他又是个怕麻烦又不爱表达想十步做一步的主。
人都是复杂的动物,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未必都是真情实感,但似乎也掩盖不掉仅存的几分真切。
至少蒲熠星是真的疲于那句不熟,也是真的很认真的把关系定位在了同事。和齐思钧、周峻纬他们一样的同事,至多将他卡在一个更了解,却不会再进一步的微妙状态里。
有点睚眦必报的意思,你严防死守,我密不透风。谁也占不到便宜,同样也不至于落得下风。
他们依旧在镜头前打打闹闹,他下意识的偏心依旧没有逃开镜头记录。但这都没关系,他想,这不过是他单方面决定的事情,也不用对方回应。
缘分比他更先做出了反应,在国际愚人节给了他一句真假难辨的台词。
他光明正大的按着剧本跟女嘉宾搭了cp,说着深情款款的情话却在拥抱的动作里毫无遮掩跟他对视,郭文韬看着他,眼底像潭死水没有一丝笑意,就只是看着他,然后配合着他继续节目效果。
几乎是百分百的认真投入,脑内盘出了每个细节,逻辑完美无破绽,解决了所有提出的问题,他们俩坐在小房间里看见对方的红耳朵,蒲熠星自觉十拿九稳,有种大仇得报的心情。
零票逃脱的凶手,他蒲熠星比他玩的更精彩。
然后发现脑袋上挂了两票。
他第一个反应被误投了,随即反应过来是郭文韬两票都给了他,就连前半场搜完证,他故事都没讲完全都能把票挂自己脑袋上。
气得想笑。
于是得到了他的第三票。
他长这么大难得有这种委屈却说不出口的心情,后来想起来他在笼子里气急败坏的指责对方不讲道理确实也是幼稚的可以。
偏偏那时候对方一脸笑意,就显得他输得彻底。
录制一结束,他一句话都不想说。径直路过对方被拽了衣角,他头都没回,说了句谁啊你,不认识别动手动脚的啊。回到休息室门一关就开始卸装备。
郭文韬敲了敲门,感觉里边人声线冷得要结冰,他摸了摸鼻尖推开了门,果不其然里边的人在看见他之后压根儿没理会,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他有点心虚,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发现似乎每次搭话都是对方给的台阶,他只需要接着就好。
更惭愧了。
不是说赢了游戏不高兴,是赢得确实有点没道理。凭借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就是直觉,蒲熠星是凶手。
“生气啦?”
“没有。”蒲熠星的自尊迫使他说了反话,却忍不住阴阳怪气,“那毕竟北大毕业的,就凭我这点小伎俩哪能逃得掉,技不如人我气自己。”
“确实是我赢得没什么道理,我来道歉。”
“别这么说,玩游戏看的是结果,赢了就是赢了,那就是厉害。”
“那也是你厉害。”
“我厉害我一根金条没拿到?”
“就是因为你太厉害了,我才老觉得是凶手是你。”
蒲熠星是真的气笑了,“你讲道理吗?就算玩狼人杀抿卦象也不是个能一直拿出来说的逻辑没错吧?学数学的不是一向讲求逻辑吗?你品一品自己说的话有逻辑吗?”
郭文韬觉得自己耳朵铁定红了,毕竟他都感觉到了烫。“我的意思是,我的视野里只有你。”
蒲熠星闻言挑了挑眉。
“换句话说就是我觉得只有你有能力且能骗到我。”
“然后就三票给我投出去?”
“因为我输不起啊。我不想输给你。”
不知道是被这种坦诚戳中心尖,还是在确定了对方与自己一致后的雀跃促使下,他徒然感到自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原来只要一颗糖就能哄好。
而那些坚不可摧的东西只需要一点裂缝就会土崩瓦解。蒲熠星听着自己费尽心思垒起的高墙轰然倒塌的声音,看向郭文韬的红耳朵。
“愿赌服输,我早就说过了。”他拿起收拾好的东西,语气是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温柔,“是我输了,你没有输给我。”
郭文韬愣在原地几秒,因为这句愿赌服输,和他说不出口描述不出来的直觉导向。
于是他张了张口变成了,“一起吃饭吗?”
蒲熠星意外于话题的转变,但在对方熟悉的欲言又止的表情里答应了,“行啊,吃什么?”
最后坐在日料店也是两人都没料到的,也幸好喜好相同气氛融洽,才有了吃完饭又坐在了居酒屋这一出。
蒲熠星提起杯子跟他碰,顺口谈起他可从来不跟同事喝酒的。
郭文韬瞪大眼睛啊了一声,“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不是你说的再聊三次天就能成为好朋友吗?”
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这么古早的发言,蒲熠星揉了揉鼻子,“那不是你说我们不熟,我这不就相信了,以为我会错意了。”
“你少来了。”郭文韬在酒精的蒸腾下整个人又开始泛红,“明明是你界限画的一条条的,看上去似乎很主动但其实一步也不动。”
拿着酒杯的手转了转,他自以为掩盖的很好的情绪居然暴露的明明白白,刚对上对方毫不掩饰的视线,差点又失了神,在对方沉得像潭死水的眼睛里,他只看见了自己。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愿意承认,他们真的相似,也真的足够有缘,所以他是真的愿赌服输。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抬手和他又碰了一下,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到不娶何撩这个词,被自己糟糕的脑补逗笑。
郭文韬看着他不明所以的笑也跟着笑,他纯粹是因为心情好,“不是你的错,当然也不是我的错,可能是命运的错,安排了相遇然后就把我们忘了,压根儿没想两个防范心理一个比一个重的人怎么开诚布公的交流。”
“这我可不认。”蒲熠星借着酒精的劲儿表达欲旺盛,“我挺坦诚的,觉得近不了就不往前凑了,你都感觉到了我什么也没察觉到,那只能说是你防范我。”
“我们半斤八两,好朋友。”
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郭文韬笑起来喝完了手边的酒,错过了对面的人难得的迟钝。
他们那天聊了挺多,从过去到现在,从此刻到将来。
至于最后一句话说的什么当事人后来也想不起来。蒲熠星残存的印象停留在自己放心大胆的将对方拟化成了只猫,在极端舒适的状态里,他们就像是两只猫互相给对方袒露肚皮,然后乱抓一通打成一团,最后窝在一起舔毛取暖发现其实谁都没伸指甲。
那个一开始说他俩像的朋友有种自己促成一段佳话的错觉,蒲熠星给他回,这不就是你说的有缘吗。
是挺有缘的。
郭文韬很后来才知道这件事,回消息的时候也很感慨。人有时候还是会相信玄学,毕竟世界上有太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
卡着零点给平平无奇的好朋友发了生日快乐的蒲熠星转战微博等着那个系统自动的生日博,愣是没等到,耐不住性子点进了上一条发了评论。
好巧不巧,两分钟之后系统发微博了。
他看着群里的消息好气又好笑,也没再去评一条的心情,也没想刚好显得自己多特别。
早起的郭文韬诧异于他竟然守着微博就为了给他评论,随后更诧异对方变得主动且直接,那个直播的连线他至今没敢看,当然也不知道实际播出的部分剪掉了很多他不敢回想的片段。
郭文韬一直都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就没有浪漫细胞,连线说私聊他的话一直拖着没发,甚至当天认真工作全然一副忘记了蒲熠星过生日这件事。然而对于学数学的人来讲,他的用心通过数字表达。
00:57是个随机出现的数字。
23:03却是最佳适配的结果。
希望你未来每一天都是崭新又充满希望的。当然,也祝我们。
蒲熠星看着踩点23:59的微信消息不知道该回什么,明明平时说起骚话一套套的,这会儿像卡了bug,敲了半天手机,回了句谢谢,会的。
活一副接受新婚祝福的模样。
他甚至没意识到微博回复时间有什么寓意,直到后来他们带着女朋友一同出去玩,被对方女朋友打趣说,郭文韬对我都没这种浪漫。
他不知道该不该笑,可那一刻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们在肉眼可见的变得熟络,变得亲近,变得相像。源于不爱主动的人主动起来,放大了所有隐秘但适时的偏爱,也源于没安全感的人终于打开保护壳跟在向他伸出手的那人身后,全然放松接受改变。
郭文韬缩在大通铺的墙角,社畜的生物钟迫使他短暂清醒,刚想动手拿手机看看几点,却意外发觉另一个不属于他的温度。睁眼看向身边,蒲熠星睡得很熟,长手长脚的伸过一只胳膊,手指搭上他手背稳稳当当。
皮肤接触的地方在感知下开始发烫,他没挪开手试着动了动腿,结果又蹭到对方伸过来的脚,吓得停在自己的被子里不敢动,生怕吵醒对方,一时间不知道是笑对方睡姿真的有够差的还是笑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不过现在几点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郭文韬就着别扭的姿势闭上眼睛,数着过于安静而被放大的心跳声再度入梦。
06/
当一个人慢慢在你视角里充盈起来变得立体,认识到对方多面性的这种感觉,就如同在恋爱,因为不断的了解会带来不经意的惊喜和源源不断的新鲜感,很容易盲目陷进去,试图探寻到更多的东西。
合宿是加速了解的契机,而总结起来,真正让他们渗透进对方生活的缘由纯属鬼使神差。
好比冲到对方家带着新买的设备教他玩游戏的蒲熠星是心血来潮,带着对方在b站直播送礼物也能叫做误打误撞,那郭文韬呢?
十年都没打过电脑游戏晕3d的当代社畜,搜刮着仅剩的空余时间都交付到蒲熠星身上,且不谈线下出去玩,总之线上直播连麦打游戏一个不落。
那是节外生枝,是郭文韬自己亲手拥进怀里的意外。
3d眩晕警告的游戏被蒲熠星一个个排除在连麦游戏的选项里,对方喜欢的游戏类型才是首选,照顾着没怎么打过游戏的人的游戏体验完全没脾气,打着朋友的名号做尽温柔事,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融入进蒲熠星朋友圈子里的郭文韬恍惚间察觉他们的生活已经不是大范围存在交集,而是几乎重合,对方亲手把他带进了舒服许多的生活里,不再是两点一线的无聊日常,他也能像同事一样盯着表赶时间和朋友们聚会。哪怕他依旧不擅长社交,不过没关系,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担忧这种问题,因为蒲熠星在旁边总是会帮他的。
实质上这种帮是会逐渐变质的。蒲熠星关了游戏在对方单挑邀请下瞬间又点开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帮他打人机。
他笑了一晚上,像是拿逗猫棒遛瓜蛋,他根本收不住骨子里的劣根性,越逗越上瘾,对方也不恼,只是歪着头要给他算计回来。
一个仗着对方不会让他输,一个压根儿不担心这种幼稚行为会让对方恼怒。
蒲熠星懒得解释,郭文韬心知肚明。
所有人都当他们cp营业积极,蒲熠星睁只眼闭只眼打哈哈念着id丝毫不惧各色眼光。郭文韬年末接到女朋友回家邀请他们一起吃饭,开个剧本跨年。
女孩子们凑在一起总是比跟大老爷们呆一块话多。他俩对视一眼在一旁安静作陪,听她们数落他俩,又对视一眼,只觉得无奈又好笑。
说来也巧,跨完年那阵子郭文韬忙得焦头烂额,等到他俩下一次坐一块吃饭刚好是相遇1001天。蒲熠星从超话里看见的。抬头看着喝啤酒的郭文韬心里边全是他刚刚向自己伸了个胳膊然后扭头搂住了刘小怂的画面。
于是开了口带了几分阴阳怪气,“谁能想到当初站在台上连我抛梗都不愿意接的人如今在我对面跟我一起喝酒呢?”
郭文韬没理他自己打开手机看超话,抬头指责对方昨天1000天呢,他倒好,抢自己切好的奶酪一点儿不当人。
旁边的朋友一副吃瓜状态,甚至给他俩鼓了个掌,感叹cp营业真是无处不在。然后被一致对外,说他欠酒,一点没有好哥哥的担当。
默契的令人发指,很难不觉得是有预谋的。
结束了异地恋结果到年根前才终于松口气的郭文韬好不容易有闲暇时间跟探完亲回来的女朋友独处。拒掉了好多游玩邀请。主要是太累了,懒得动弹,窝家里吃吃喝喝真的变成了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猫。
蒲熠星发微信说他不当人。
他乐呵呵回,猫化了,勿念。
女朋友在一边削苹果听他嘿嘿嘿笑说他这是蒲化了。
郭文韬蹭过去叼了口苹果,“别污蔑我。”
蒲熠星收留了回不了蒙特利尔过年的周峻纬,结果直播事故,隔天看到群消息的郭文韬笑个半死,在群里圈齐思钧说,“看来南纬是真的啊。”
齐思钧配合他,“那北齐可不得上线了。”
周峻纬当即表示,“也不是不行。”
蒲熠星言简意赅,“?”
群里笑成一团。半真半假的也就那么过去了,至少那个问号跟郭文韬预想的别无二致。
女朋友还没放假依旧按点上下班,蒲熠星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微信,耳边是周峻纬的越洋视频通话,头一次觉得自己英语听力过好这点也不是什么长处。
他缩回了房间打游戏,切了窗口跟郭文韬吐槽。
对方发了一串哈哈哈不成还得配一串表情包。问他过年是不是也不回家,蒲熠星回了个嗯,这么一提醒想起来还没跟家里打个电话。
他赶着年前人少,一个人回了趟重庆。
很久没有这种几天只是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了。他很久违的感觉到了一种自由,好像在父母面前什么都能不担心,不必担心自己有上顿没下顿。妈妈拐着弯的问他女朋友,他含含糊糊没说太多,统一用挺好的敷衍过去,避无可避的谈到结婚的问题,他爸爸在饭桌边儿瞥了他一眼,说他快三十了没个定性,结了婚也得离。
说话是有点儿冲,他懒得解释也没回嘴,光扒拉饭,冲妈妈扬个笑脸说好久没吃到妈妈做的饭啦,真好吃。
难得不用直播不用工作,女朋友发了好多条消息,他耐着性子一个个回复,直到对方谈到他跟郭文韬代言的那个情人节礼盒为止,疲惫值达到顶峰。他看着屏幕半天,脑海里里已经演算出十来种能吵起架的回复,最后还是回了个好。
一劳永逸。
他是真的很不喜欢麻烦,就像之前总说不要跟女人讲道理,一个意思。既然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答案,在试探面前就不必节外生枝,知道对方需要什么回应,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做到就好了。然后就少掉了很多不必要的吵架,很多莫名其妙的脾气,和鸡飞狗跳的生活。
他有时候也想,过日子也是这样的话,他大概也能接受。
蒲熠星看着妈妈推辞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的银行卡,终于喘了口气。在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下背着一包的瓶瓶罐罐和那句好好过,又只身回了北京。
那是他们第一个一起过的年。本着人多热闹的原则,凑了一桌年夜饭,也吃上了正经的饺子,蒲熠星被烫的眯起眼睛,囫囵着点了两下头意思好吃。周峻纬匝着郭文韬说可算知道为什么这么会包饺子了,家教好啊。
郭文韬看着女朋友笑,余光扫到蒲熠星,那人头都没抬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后来回想起来那似乎是最轻松又充实的一年。
他们这个年纪不上不下的很是尴尬,谈不上事业有成也不至于一无所有,生活更不可能天天崇尚享乐主义。结束假期,筹备新事业的蒲熠星很快比郭文韬还要忙,因为签了直播合同也不能不补时长,只好压榨睡眠时间,日夜颠倒的仿佛人间蒸发。
春天过得总是很快,一行人又将会在新的季节里相遇,又或许叫做归来。而他们在偌大世界中还在并肩而立看向彼此,谁也没错开视线。
07/
蒲熠星越来越少主动营业。可能是在抗拒这个词,至少跟当年需要营业的时候天差地别,他试图以一种自然而然的姿态表现他们的关系。
对此郭文韬丝毫不避讳,可能因为他仅仅是娱乐圈兼职的关系,对方叫着他一起的工作他一个都没拒绝,压根儿不思考,这种双人卖点大家心知肚明,刚好还能见面吃个饭聊聊天,何乐不为。
直播事业也因为对方带领逐步走上了正轨,配件软件熟了个七七八八。闲来也会开个直播跟朋友联机打打游戏或者跟粉丝聊聊天。
也许是同居生活恢复的有些突然,过了当下的劲儿,郭文韬看着小两岁的女朋友徒生出了无奈。一开始试图讲道理,后来干脆放弃,借鉴了蒲熠星的办法。但他毕竟是个社畜,难免会力不从心,对方体谅一次两次,后来哭得眼睛通红问他又没签约为什么非要去直播,他头昏脑涨解释这是为了粉丝。
偏偏对方一时间上了头抖着声线跟他说,谁都比我重要吗?我回来前这样,我回来后也这样?
最后还是抱住了她道歉,鸽了那次直播。过了会儿女朋友闷声跟他说对不起。
很普通的生活插曲,可每每想起都觉得如鲠在喉。明明是为了生活更好一些,希望她像原先一样不在意价格的买东西,可对方丝毫不领情一般,只需要他多陪她做些无聊的小事情。
“这不就是过日子吗?”蒲熠星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既然需要就给她腾出来这些时间,女孩子无非就是要些安全感,要你在你就在,要穿你的衣服宣誓主权你就给她穿,要跟你合影发微博你就发,都是些小事,也不会是长期的事情,一时间的情绪罢了。等真的影响到自己心情,工作效率又低心气儿又不顺。”
“但是我就是不舒服。”郭文韬很清楚自己的问题所在,过于理智的生活偶尔也会让女朋友觉得无趣,也可能是女朋友学哲学,谈及的话题让他听起来总是虚无缥缈的,可自己张口闭口却总是屈居现实,显得惟利是图根本体谅不到她的追求。
蒲熠星说的没有错,他总是下意识的用数字衡量价值。自己也清楚,爱情放在机子上也物化不成斤两,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贵重就贵重在没有数字足以匹配。
可是蒲熠星不一样,他听得懂自己这句拧巴的像闹性子一样的话。
“鸽我就鸽我啊,没关系。”
虽然也清楚对方的答复必然和自己所想一致,但执拗的非要听他亲自说。
私下坐一起总是会聊起近来对方没参与到的自己的生活,一个说一个听,然后再互换,像交换糖果。
“我一开始就觉得你跟佳佳肯定很能聊得来。”
他偏过脑袋看郭文韬,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是那种信仰感充足的人,拥有虽然看上去可能性很小但很明确的目标,无论什么挫折在面前都干劲十足,告诉别人说,你看,明明就可以。”郭文韬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咬手,“天生的冒险家于我这种人而言就是会发光的那类人,像颗启明星,让我在加班加到凌晨头昏脑胀的往家走的时候有个方向。”
蒲熠星试图代入可类比的逻辑,郭文韬不看他,他也不敢妄自菲薄,于是他转回了头也开始咬手,语气听不出情绪,“那也是佳佳是你的启明星,跟我有什么关系。”
郭文韬没接话,更没扭头看他,就只是咬手,看起来十分专注。
蒲熠星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开口聊起别的。
女朋友在他初步冒险有点成效之后毅然踏入了秩序生活,不知道那种独立又强硬的性格究竟是一开始自己就喜欢的品质,还是她在日积月累的生活中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她自己。感情不是开公司,总以进出合计生活,他也开始疲惫开始烦躁开始自我质疑。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此刻对上郭文韬看不真切的侧脸,声音很轻像是对自己说的,“你跟十四有点像。”
只有一点像,他想,都是他愿意去让步自己底线的对象。对女朋友是应该的,因为对方总会一再放低自己让出他能接受的舒适感,久而久之他也会感到些愧疚。
成年人的人际交往更倾向于舒适度,比起喜欢来讲,相处舒服更胜一筹。但是对于郭文韬好像就没那么多道理可讲,印象里一开始是因为喜欢这个人的长相,后来被频道一致所吸引,和聪明的人沟通起来太过舒服,对方似乎懂得他所有的奇奇怪怪,哪怕认识了那个自己都觉得卑劣难看的蒲熠星之后依旧坦然的全盘接受。于是他不担心对方会误解,更不必解释,好像他们天生就合衬,只要能让对方弯了眼睛,他就愿意去让步。
像是魔怔了,他偏头看了眼郭文韬,那人坐那一直没动作,不知道听到那句话没有。
他也没再开口问。
在长沙不知名小公园里的长凳上一人一边,吹着风一言不发,磁场融并在一起,纠缠不清。
小成本网剧播出后的反馈比他想象中好一点。朋友们很给面子的有意无意帮他宣传,也迎来了更多的试镜机会。他一个个筛,自己跑组,忙得晕头转向,回家倒头就睡。
好不容易闲下来,却迎来了近几年吵得最凶的一架。起因是什么他都不记得,只是被焦虑和烦躁裹挟着的他没有像之前一样的压着情绪抱住对方,然后换来有效的沟通去解决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情绪。
哪怕他知道这样做一定是最省力的。
蒲熠星躺在小房间里,门被他反锁,外面没有哭声,他也知道对方不屑用这种手段示弱。侧身闭上眼忽然想起来除了直播好像很久没有玩过游戏了。手机在一边闪了闪屏幕,随后又归于平静。
隔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成年人的脸面大概就是这世界上最坚固不化的保护罩,哪怕他晚上回来依旧会一个人躺在电脑旁边睡个相对安稳的好觉。
名学那一季来了很多新人,他作为原先的全勤,第一次缺课了。随后节目的新鲜血液越来越多,可小群里却没什么变化。
他们这些人从这里出发,得到了预期的结果,也可能获得的比预期还要多。他似乎真的带着郭文韬口中的那一份可能性迈进了新阶段,而对方依旧遵循规律做好兼职工作,恪尽职守的当个上司欣赏客户喜欢的合格社畜。
小朋友们长大了,听着哥哥们的话走向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路。努力的人总是值得一切最好的,齐思钧笑着捶他们肩说别肉麻了下次见,周峻纬风尘仆仆的赶来向他讨了个临别的拥抱。
他们好像总是在拥抱,但也总是在分别。
摆了摆手转过身的齐思钧吸了吸鼻子,迎着倒春寒往机场赶。刚从机场到这的周峻纬握着拳,似乎还握得住讨来的温度。
旁边蒲熠星拍了他一巴掌,递过来半杯酒,“齐思钧欠的酒,他说算你头上。”
周峻纬笑着接过,松开了拳头,一饮而尽。
他们一行人呆在一块也没别的事能干,大半夜找了个恐怖密室,浩浩荡荡的往里走,一帮人恶搞唐九洲把孩子跟npc关一起,听着里面吓得快哭出来了,不忍心的邵明明门开了条缝就被npc怼到脸上,然后变成俩人一起尖叫。
郭文韬笑得不行,下意识伸手想抱人,忽然想起来旁边好像是蒲熠星,然后硬生生换了姿势靠过去。却没想蒲熠星感觉得到他的动作,伸手将他抱了个满怀。
他愣了愣,回手抱住他搂紧,蒲熠星大概是在笑,他不用看都能想得到,在密室的小角落里听着朋友们笑声尖叫声混作一团,谁也没放开,直到满身都是对方的气息。
直到很后来他们再一次认真拥抱对方的时候,郭文韬还记得当时的心情,他猜对方也是。因为眼泪的温度从不是滚烫的,而是冰凉的,冻得人发颤。
08/
按照计划来讲,他坐在双方家长面前似乎是按部就班的程序,手里举着小盅白酒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是真的上了年纪,一点都不好喝就算了,胃也烧得难受。可他还是红着眼睛握紧了女朋友的手。
早就不是能做梦的时候了。从他很早以前给她套上戒指开始,他就想到过此刻,虽然没想到会是这种心情,至少画面分毫不差。
聚少离多的日子里虽然也有各种机会再遇见,也总是难凑齐,一年里虽说也能拼着时间大家见次面,嬉闹间仿佛自己又回到了25岁。
齐思钧结束工作约他喝酒那天的时间挺巧,郭文韬正坐在工位上摸鱼,看着对方发来消息半天没回复,怎么想也不觉得这是齐思钧能干出来的事。
两个都不是多爱喝酒的人坐在小酒吧里多少显得有些奇怪,尤其对方还是个多少有些出名的主持人。
这位出名的主持人可能也没想到自己后面喝了个昏天黑地,不知道的以为他事业和人生总有一个出了点意外。
一开始郭文韬有一搭没一搭的抿着杯子里的酒听对方吐槽生活吐槽日常,然后又在向他透露他们下一季的录制计划。聊的内容没逻辑又繁杂,在酒精的渲染下也逐步的口无遮拦。直到对方在台上的小歌手唱起了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的空档,忽然笑着伸手捂住了眼睛。
他心下一沉。
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有种回到八十年代的错觉,他愣了愣伸手抽纸递过去。大家认识这么些年了,有些事情心知肚明但也从未拉扯出来放到台面上聊,像齐思钧装聋作哑,像周峻纬心照不宣,像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过是一首歌的时间,齐思钧已经重新笑起来说文科生嘛总是有点伤春悲秋的感怀。
就那一瞬间,郭文韬真的酸了鼻子。
为了公众人物的形象,他俩回了齐思钧住的酒店又点了一大袋子啤酒,一人开一罐碰一下坐在沙发上就着昏暗灯光聊自己。
自己也没什么好聊的,就是讲故事,以局外人的视角复述过去的自己在想什么。
“我第一次见你就感觉到你对阿蒲的依赖了,那么大个厅里边你跟个走丢了的小朋友一样抓着人家衣角,像个救命稻草。”
郭文韬想起来也觉得好笑,张口又是黏糊糊的调,“我比较慢热嘛,而且我确实那时候也就只认识他。”
齐思钧吞了两口酒,“后来跟我们熟了不也还是依赖阿蒲多一点,在我们面前总是一副哥哥的姿态去照顾人。”
“那不是你老往峻纬身边跑,我也是被迫的。”
“...这样不好。”不知道在对谁讲。“我们应该自立自强。”
“别这么想,你看你冲过去拥抱就很坦然,就不担心对方不张开手迎接你。”
“那是因为不管是谁他都会张开手。”
“那至少也能混在其中得到拥抱。”
“......你说的对。”
“但其实我不太喜欢拥抱这个动作,我总觉得很疏离,人们更多的是在告别的时候做这个动作,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短暂的接触之后又分开,我甚至不知道对对方来讲是不舍还是解脱。”
齐思钧转向郭文韬看着他此刻显得有些清冷的侧脸,“你真是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
“但也因为这都是最坏的事情了,剩下的怎么都会比它好。”郭文韬跟他对视。
“但愿如此。”
郭文韬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不知道在想什么,“你会选择跟对方聊聊吗?”
“不会。”齐思钧异常坚决,“这实际上是个既定结局的支线剧情罢了,听起来好像有点残忍,但很真实。看看年纪我能来找你喝顿酒都已经算是奢侈了,人生就是这样啊,我得对我的生活负责,他得承担起责任。虽然也会觉得不甘心,毕竟连好好表达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可是对方也不是傻子不是吗,点到为止吧,挺好的。”
齐思钧学着他的样子捏扁了罐子,连带着某些过往一并丢在一旁,“人人都很忙,生活也很苦,谁不是心事重重满怀遗憾啊,我们在这个时代里,现在所拥有的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也许。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就像是留给自己在不知经纬度的偌大世界里微乎其微的光点,也许一辈子都没有也许,但是它存在。
没有人知道齐思钧那天喝了他目前人生中最多的一次,他坐在郭文韬身边突然就很想哭,他太羡慕郭文韬有这么多东西可以拿出来怀念,而他却连正视自己的勇气都没有。更不会有人知道,那天他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是我需要他。”
隔天他送齐思钧去了影棚,碰见了对方女朋友,大家都挺熟的,他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告别,转过头的瞬间看到齐思钧抱着对方揉了揉脑袋,眸光温柔,永远温柔。
回到车上想了想翻出手机给女朋友打语音电话,另一只手在兜里摩挲着那个小盒子慢悠悠的等,大概是周末的关系,对方听上去刚睡醒,声音迷迷糊糊的问他怎么啦。
他失笑,想起来最开始碰见她的时候就是这样,傻乎乎的小姑娘,张口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变得软下来,问她,“好久都没约会了,不知道小公主能不能赏脸一起共进午餐晚餐。”
那边的声音忽然愉悦起来,“不行,是餐餐!”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也仅仅是那一瞬。打了转向灯语气温柔,“那你快起床啦,我半个小时就到家了噢。”
他拐过那个弯想到齐思钧下车前说,“我本以为你会比我们都勇敢的,现在想想,其实是因为你最清醒。”
他按开了车载音响,好巧不巧播到安和桥。他钻过了那个桥洞,驶入一片阳光里,安静的听完了整首歌。
那阵是蒲熠星进组的第二个月。
打怪升级的日子比想象中难捱。没什么特别的光环,挨骂的时候得老老实实的受着,被夸奖的时候也是真的会觉得值得。至少也在逐步接近着预期目标,他便也觉得能接受。
在现实的捶打之下是变得更耐受了。他点开对话框发现跟郭文韬上一次说话将近一周前了。还没想好发什么,女朋友的电话已经拨了过来。他顺手接起来,在床上翻了个身。
等到挂掉电话,也没了发消息的心劲儿,干脆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看到新的照片,像是去约会了,有段时间没见,对方的长相感觉都变了些,直到滑到最后一张看见交握着的手上戴着钻戒。
他点了个赞。关掉手机继续睡觉。
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选择走进娱乐圈是顺水推舟还是一厢情愿,也不再是十几岁还能张口说是为了梦想。到底还是会被生活磨灭掉棱角,父母体谅自己工作性质,不再要求他早日成家,只希望他健康之余能有个依托。女朋友却隐隐约约的透露出结婚的诉求,可对方也清楚决定权在他手里。
是不想结婚吗,不想成家吗。好像也不是,按照他原先所想,这些事情压根儿影响不到他,结婚领证成家立业,让父母早两年抱上孙子,阖家欢乐的能省掉多少麻烦。可如今为了自己超出控制的情绪,偏偏固执的想要再等等。
虽然他早就想到过结局的。
09/
杀青那天他没跟女朋友讲,也是不想让对方特意请一天假来回跑的缘故。
于是有些顺理成章的跟在上海拍戏的周峻纬约着见了个面,等到对方下戏已经很晚了,俩人只好坐在酒店房间里吃着烧烤就着红酒聊起来。
难免说起来郭文韬可能快结婚了。
被周峻纬盯着半晌,最后还是把烤串丢在了一边瘫在沙发上不说话。这时候就发觉学心理的人到底是不一样。
“我大概能想象的到你是什么心情,毕竟我们还是不太一样。”
他偏过脑袋跟周峻纬大眼瞪小眼。心想对方明明一滴酒都还没来得及沾,说出来的话像是醉了个十成十。蒲熠星没吭声,视线下移,对方手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似乎是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周峻纬握了握拳,端详了一下磨损明显的婚戒,一晃也好多年了。“想什么呢你,别看这个,我说这话纯粹是因为婚姻也的确没想象中的那么...怎么说,美满?”
“为什么?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会说这些话的人。”
“我很爱她,但我也的确没给自己等等看的机会啊,人总得为自己的冲动选择买单。怎么说,我们不得不承认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
他瞟了眼周峻纬,表情在小射灯下边明暗不清,“但你真的是个好丈夫。”
讶于能从对方口中得到这个夸赞,那人笑起来,小圆眼跟初见并无太大差别,“有一段时间里,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就像大家口中所说的一样,是一个合格的且优秀的丈夫。但实际上我比谁都清楚,那是一开始那几年。而人总是会被影响,可能这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周峻纬笑自己的烂梗,蒲熠星跟着他笑,说他又在糟蹋文化瑰宝了。
短暂沉默后,他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轻轻开口。
“某段时间里,具体我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我出现了想把戒指摘下来的念头那天,从那时候开始,我选择带着戒指出现在镜头面前的原因变了,但是它没有变,于是就只好一边提醒自己清醒一些,一边又希望它替代我承受着更多的负罪感。”
“可以理解。”
“心理学是研究人的科学,所以我比谁都明白善变它并不能代表错误,这实际上就是人类之间最基本的情绪,于是我每每感觉自己踩进漩涡享受眩晕的同时,它就像是个紧箍咒一样,让我痛不欲生又不得已选择惺惺作态。”
“但这也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是你选择继续下去,所以你无法抱怨。”
“你说的没错。并且人们大多时候会理解为这是甜蜜的负担。可是你看,我们都只会把视线集中在甜蜜两个字上,然后通过自我催眠告诉自己,这就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可是负担这两个字本身就不是褒义词。”
“说到底,爱情是爱到不爱你的那一刻为止,而婚姻不是,婚姻是说了开始就很难找理由作结的客观喜剧。”
“是啊,阿蒲,什么时候结婚啊?我给你包个大点的红包。”
“事业上升期,勿cue。”他开玩笑,试图冲淡有点沉重的氛围,“说到底人都是感情作怂的动物,试图违背天性用理智维护平和外表。”
周峻纬蹬他一脚,“咱俩在这辩论赛吗?你还给我上价值?”
他笑着扯开话题,在蝉鸣声还未结束的秋初怀念过去,不知怎么的聊起来跟好长一段时间忙得没时间去玩密室,女朋友约了朋友自己去了,也没怪他,这刚杀青想着要买个礼物赔罪。
周峻纬就只是听,偶尔掺一句打个岔,“那建议你去咨询老齐,这种事情他可在行了,竟然分得清高跟鞋品牌。”
蒲熠星抬眼看他,“虽然有点多余,但是你这样会不会心理负担过于大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对方却听懂了,交握着的手指轻颤了几下还是纠缠在一起。“你会说吗?肯定也是不会的,所以我们其实是很相似的,只不过我比起你们选择更少。”
“选择多了是什么好事吗?”
“那得问你自己。”
“我这不是在咨询你。”
周峻纬举起红酒杯十分装模作样的翘起二郎腿,“那得收费。”
蒲熠星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示意他继续。
“我会为对方考虑。毕竟这个世界不是围着我转的,我们自私一点无妨,可是中国人观念里的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
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他在心里说完了后半句,跟着对方一起喝完了杯中的红酒,口中发涩。
在短暂的沉默里,拿起手机把置顶取消掉,连带着对话框里还没发出去的邀约。
直到躺倒闭上眼睛,周峻纬都没能坦然承认,亲口说告别是需要很大勇气的,而他实际上是个胆小鬼,因为不想失去,所以干脆永不开始。
蒲熠星也没跟对方提起他想等等,不论是等人等事还是等个既定结局。因为他认同对方讲的,至于那些荒谬又不负责任的事情他一个人来做就好,因为是他想留给自己些念想,哪怕徒劳无功。
回北京休息了一周,开了次直播,虎牙的合约逾期后也没再续。他想了想用的b站,大批粉丝闻风而至,满屏幕的礼物,刷的他念不过来,不得不出声制止,“别刷了噢老板们,这得给平台交一半呢,太浪费了。”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哈,他看着看着心情忽然好了点。点开了郭文韬前两天在群里说还挺好玩的新发行的游戏,“我们就安安静静播会儿,我刚到假期,好不容易能打会儿游戏。”
郭文韬点进直播间的时候恰好看到对方很是轻松的过了他费劲儿吧啦勉强合格的一个关卡,一时间有种熟悉的感觉,看着人打了会儿游戏由衷感慨对方确实是天赋型选手。那人穿了件浅色的T恤,带着耳机看起来懒懒散散,嘴里依然爱碎碎念,模样倒没什么变化。
他们已经好久没见了,因为对方忙着拍戏,自己三天两头出差也不怎么空闲。
顺手充了点钱,刷了两个天空之翼。
蒲熠星被界面上的礼物特效闪了一下,瞟见送礼的人名愣了会儿,下意识往上找弹幕,看见了满屏幕的韬字。
张口忽然哑了嗓子,弹幕说别紧张别紧张,不就是韬韬来了吗。
他喝了口水,笑起来,“谢谢韬总的两个天空之翼,老板大气。”
弹幕疯了一样滚动,他屏幕上的小人儿又重新动起来,看起来面色如常。郭文韬切出了界面,给他发微信。
“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直播间里的人别开摄像头角度,拿起手机回消息,有一搭没一搭的看操作,压根儿不管直播间的水友们说什么。
“刚回来睡醒,想着你上班辛苦,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一起吃饭吗?”
他盯着屏幕觉得这句话有点眼熟,心想郭文韬可真有意思,明知道自己不会拒绝,还非要打个问号出来,“可以拒绝的吗。”
“当然不许。”郭文韬伸了个懒腰加快赶报表。
在同一个地方死了三次的蒲熠星可算放下了手机好好打游戏。赶进度秀操作,播了不到三个半小时就通了关。关掉游戏跟弹幕聊天,都在问他一会儿干什么去。
“到晚饭点儿了啊,当然是吃饭。”
“跟谁?跟...不便透露,好歹我多少也算个知名主播,这属于私人范畴了。大家可以猜测一下,当然猜对猜错我也肯定不会告诉你们。”
“下次什么时候播吗?那不一定了,我也很想播,看时间吧,今天是突发情况,下次可能发在超话里提前跟大家说一下。”
放一边儿的手机震了震,他举起来看了眼屏幕,然后跟大家告别,“好了各位,好好吃饭,我也要去吃饭啦,拜拜拜拜。”
10/
坐在川锅面前,有点一言难尽的看着对方兴致勃勃的非要自己下虾滑,蒲熠星夹了一筷子牛肉,干脆给他腾开地方发挥。
手机响个不停,郭文韬偏头看了眼好像是公司哪个通知群,他挪不开手,干脆喊对面的人,“快,帮我回个收到。”
蒲熠星起身拿过手机,边输密码边问他,“0830?”没记错的话倒一下就是对方女朋友生日。
“你不都打开了吗。”专注团虾滑的郭文韬抽空看了眼对方。
“怎么都不改密码的噢?”
下完虾滑的郭文韬顺手拿过对方手机点了几下,冲他晃了晃解锁界面,学着他刚刚讲话的语气,“怎么都不改密码的噢?”
透过朦胧的热气,蒲熠星看着他笑起来,发现自己真的喜欢惨了对方这幅样子。哪怕跟对方很久没见面,哪怕对方实际上什么都没做,但还是会感觉到心口发热,明明很多话涌到嘴边,却发不出声音。
郭文韬把他的手机还回去,拿回了自己的。他低下头错开了原本对视的目光,抓了抓耳朵,一如既往的发烫。对方的眼睛里有星星,他总是轻而易举沦陷其中,狼狈不堪。
锅里的虾滑晃晃悠悠的浮起来,在红油里显得奇形怪状。郭文韬伸手拿漏勺不小心被锅边烫的缩手,却在对面想帮忙的手伸过来的同时,快他一步盛起来放进对方面前的白瓷碟里,粉粉嫩嫩的像颗心。
蒲熠星看了一眼碟子里的东西,抓过他的手看了看,确定只是红了才放开,然后把那些一颗颗的心悉数咽进肚子里。
最后还是蒲熠星买了单,坐在副驾上边说着下次你请,边扣安全带。好像你来我往的,就总会有下一次。郭文韬心知肚明应声说好,车开得稳稳当当送对方回家。
车停到小区后门也不过半把个小时,蒲熠星吸了吸鼻子按开安全带扭头跟对方告别,冷不防对上郭文韬直勾勾的缱绻眼神,猛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侵占心头。
在黑夜的纵容下郭文韬并未收敛,反倒又勾起个笑容,听见自己声线平稳,“阿蒲,我要结婚了。”
对方比他想象中反应更快,甚至四平八稳的没有任何情绪裂痕,对得起如今的演员身份。
只是蒲熠星放在车锁上的手迅速握紧,指甲扣在手心里有些刺痛,他说,“恭喜。日子定了提前告诉我,要帮忙就直接张口。”
他努力看进对方眼底,带着些安抚与温柔,眼底里映出漫天星光。“那我走了,韬韬。”
“下次回来要告诉我。”对方语气认真也不等他回答,像是知道他的答案一般又变回了人间波浪号,“再见啦,蒲熠星。”
他自然也没舍得辜负对方的期望,“好,一定。你到家了也跟我说一声。”他关上车门,冲他摆了摆手,“再见,郭文韬。”
伴随着车门开合,涌进来掩不住的冷气,逼得驾驶座上的人眼前蒙上了层雾气。车灯照着一个人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为止。
半晌,他发动了车子,掉过头背道而驰。
蒲熠星进组那天抱着女朋友半天没松开手,在对方拍了拍他的背提醒他要误机的声音中淡淡开口。
“这部戏播完了,我们结婚吧。”
对方显然有些意外,但他知道她一定会答应。女朋友眼睛里闪着泪光,他轻轻擦掉说,别哭啊,我都没买戒指呢。
这下换成对方抱着他不撒手了。
下了飞机,蒲熠星发了条朋友圈,配图是在飞机上拍的万家灯火通明的北京城。
“Love alters not with his brief hours and weeks.”
女朋友很快点了赞评论,我们也一样长生不改。
半夜加完班回家的郭文韬坐在车上给他点了个赞。打开家门看到女朋友还在等他,抖掉一身寒气抱了抱对方。
“我记得我记得,明天陪你去试婚纱。”
他把日子定在了来年的4月24日,跟未婚妻说,你看,宜嫁娶,天时地利,你和不和?
他弯着眼睛,指着日历说那天真的是个好日子。
蒲熠星三月底才杀青。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买来的戒指悄悄套在女朋友手上,在一个风尘仆仆的清晨,看着陪他走过不知第几年的女孩子说,你好啊,未婚妻。
朋友们纷纷吐槽他俩怎么突然一起赶进度。齐思钧发了老长的语音,说怎么一扭头就我落后了呢?
郭文韬不接话,问他说,“我生日跟老婆过了,刚好峻纬得20号才能杀青,我跟阿蒲商量说干脆21号一起聚一下,你这边时间可以吗?”
“我看一下,我们晚上见应该可以,隔天刚好有个采访在北京。我下午结束了就飞。”
“辛苦你啦。”
“刚好也去赶一下进度。”齐思钧跟他开玩笑,“我这个月在天上就没下来过,都快忘了女朋友长什么样了。”
距离婚期还有三天。他们几个人又凑在了一起,家属们也凑到一起,扔下他们自己去玩了。
周峻纬下了车就看见在大厅等他的齐思钧,瘦了很多,笑起来还是眼睛眯成月牙状,依旧是只小狐狸。他走上前去若无旁人的跟他拥抱,像过去的每一次见面。
“诶呦,你怎么看着瘦了还这么沉。”齐思钧笑着拍了拍他后背,示意人起身,“走吧,就等你了,我们的大明星。”
“太客气了,齐老师。”周峻纬心情很不错的跟着他往里走。
“文韬下血本订的豪华包,里边一应俱全,你猜打开门是凯在唱歌还是明明。”
周峻纬看着握着门把手的齐思钧眼睛里在冒光,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24岁那年,他们一同猜测推开备采间的门会看见阿蒲还是文韬。
“我猜是凯吧。”他笑笑,伸手放在对方手上方一些,用力推开。
结果是唐九洲握着话筒在唱情歌。
被进来的两人打断反倒更热闹起来,连背景音的伤感情歌都显得没那么沉闷,他们举起酒杯碰在一起,响声清脆。
蒲熠星仰头闷掉了整杯,第一个放下了杯子。
旁边的人刚喝了两口耳根就开始泛红,郭文韬笑起来,说先吃点吧,毕竟今天俩寿星呢,酒得慢慢喝。
他一点意见都没有,全然听从对方安排。
直到蛋糕端上来,他俩站在正中的位置,被迫带上傻兮兮的生日帽,对着同一个蛋糕许愿。
蒲熠星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可他头一次握紧了手,带着丝虔诚闭上眼睛。
郭文韬侧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握紧双手。
如果真的有神,那我祈求您,待我80岁也能有今天。
在朋友们唱生日歌的背景音里,蒲熠星听见了对方的碎碎念。
让他想起来很多年前听过的写给他俩的歌。
“到老也在我身边。”
蒲熠星没有人称没头没尾的念白,贴着他的郭文韬不出意料的想,他果然总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11/
明明在婚礼前夕,他们点的歌却清一色伤感情歌。
听着专业人士唱完浪费,大家齐声为石凯捧场,掌声洪亮。主控台那边顺手就切到了下一首。
屏幕上出现败将两字,还没等蒲熠星作反应,在旁边坐着的郭文韬声音说大不大的喊他,“愣什么呢,这不你点的歌,快点的。”
他顺从的拿过话筒。
郭文韬在熟悉至极的声音里光明正大的看着,对方并没有戳穿自己的小伎俩,握着话筒专注唱歌。
曾有过很多个类似这样的瞬间。
他忽然疲惫至极或是难以控制的某种情绪,热烈至极的奔涌至唇齿间交织着他压抑了很久的奇怪又复杂的贪念一起,在他耳边叫嚣着。
蒲熠星压根儿不需要看词,于是看向始作俑者。
而对方就像此刻,深沉的与他对视,轻而易举的知晓彼此心里所想。
只是他不会是放任自己情绪失控的人,正如对方也不是什么没有七情六欲的小白兔一样。
最终都堙灭成一句叹息。
也只能是声叹息。
坐在旁边的郭文韬第一个在尾音里鼓起了掌,笑容坦荡,一句话没讲。
蒲熠星递出去话筒给别人,在下首歌的前奏里喝掉了还有小半杯的威士忌。
结果先醉的是郭文韬。
虽然大家都差不多到位了,但在好久不见的情绪作用下依旧没完没了的喝,大有酣战至天亮的意思。
周峻纬拿过了齐思钧端起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那人已经有点发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拍他肩膀说没关系,他自己可以喝。
唐九洲没来得及起哄就被邵明明揪着去合唱。
郭文韬就是在这个空档捂着胃钻进了附带的卫生间里。半天没了动静。
蒲熠星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向空荡的拐角,耐心或许是被酒精稀释掉了,终于还是起身走向了卫生间。
曲起手指敲门,却发现门没关留着条缝,全然是赌他一定会来的架势。
他向来不会让那人输。
郭文韬站在那里冲他笑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跟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待在那个逼仄的小房间里等待录制时的笑容没丝毫差别,就是这样笑着低下头没再看他的意思。
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蒲熠星靠在墙边垂下头捏了捏鼻梁,心想明明是你要结婚了,为什么还一副怪我来晚了的表情。
郭文韬在短暂沉默后撞过来按着他的脑袋亲了上去。
混杂着剧烈酒气不讲道理的带着自己有些招架不住而溢出来的满心爱意蛮横得剥夺走对方所有氧气。
缺氧会死的吧。郭文韬想。
那就死吧。蒲熠星指尖发颤得按住他后颈,心甘情愿的与他周旋在理智崩盘的漩涡里,回馈给他同样盛大的爱意。
你愿意吗?
我可以,感性没有挟持着我做选择,这是我理智思考后得出来的最优解。
向来依仗着理性做判断的人沉沦在感性支配里,被感性包围的人在理性思考后投降认输。
门被敲响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放开谁,维持着接吻的姿势,没人分开,也没人继续,甚至没人睁眼。
石凯敲了半天没人应,语气有点慌,“文韬你没事吧?哥?你回句话。”
蒲熠星抬手遮上对方的眼睛,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声音哑得不像话。
“他没事,我在呢。”
多亏喝多了的弟弟还认得出他的声音,“哦阿蒲在啊,没事就行,那我就放心了。”
门外没了响动。蒲熠星掌心濡湿,对方的睫毛扫着他的掌心带着颤意。
他关了灯,陷入黑暗的感觉安全了许多。手没能撤下来反倒被人双手按住彻底的接了满手眼泪。
他抚上额角,心想你为什么要哭呢。却摸到了自己湿润的眼角。
不过是几分钟的沉默罢了。郭文韬起身按开了灯,洗了把脸,对着靠在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蒲熠星摆了摆手。
“走吧。”
蒲熠星抿着嘴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没有人会跟醉酒的人讲道理。他们出了那扇门,神色如常,像是做了个梦。
看着身穿藏青色西服的新郎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蒲熠星朝他笑了笑,说很帅。
郭文韬也笑起来说你也不赖啊伴郎。
昨天给新郎录祝福视频的小相机在齐思钧手里像个直播镜头,他们背着一边的新郎配合婚庆公司拍摄婚礼全程纪录碟。
镜头忽然对准了在一边走神的蒲熠星。
邵明明声音很大,脸上是起哄的表情。
“到阿蒲了!我们的问题是!你爱我们文韬吗!”
补光灯晃得他眼晕,晕得他不愿意思考为什么眼泪涌上来卡在眼眶里害得他低头转身狼狈至极。带着跟过去很多年前的自己博弈至今终于尘埃落定的自暴自弃,他抬起头像是第一次见他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镜头,从倒影里看见了他。
言辞凿凿,信誓旦旦,“爱。”
旁人不明白这句一个字看上去像是敷衍的回答对他来讲下定了多少决心,用尽了多少力气,摒弃了多少理智,从胸腔里为起点,冲出喉咙,连带着手都发颤的共鸣。
“可惜你没机会啦,你的cp要嫁人啦!你难过吗!”
蒲熠星用左手按住了右手,带上了熟悉的笑容,像个局外人自持而平淡,甚至开起了玩笑,“难过啊,说好谁先买了房就结婚的,我半套房子刚赚到手,他已经结婚了,这我怎么能不难过。”
起哄声不绝于耳,朋友们热热闹闹的继续了下一个话题,蒲熠星站在人群边儿上却没了再接话的兴致。
婚礼如期,盛大又圆满。除过周峻纬替代了原本的蒲熠星送上对戒。
台上的新人拥吻的画面赢得了全场的掌声,蒲熠星站在台侧看着他背影,拍的掌心发痛。
12/
那部让他求了婚的剧延期了很久才播出。
彼时的蒲熠星已经转了幕后,距离他的导演梦又近了一步。
当然,在导演梦成真之前,先完成了人生大事。
婚期是8月30号。
他得知郭文韬也曾说了一模一样的宜嫁娶之后,俩人站在一块笑了半天,非说对方剽窃了自己的词。
等到度完蜜月回来,齐思钧发了条消息给他,除了例行的寒暄,就只剩一句话。
“我们给你准备了新婚礼物本来想在你婚礼上放的,结果由于某些原因,我想了很久决定把他变成私人礼物送给你,而不是你的新婚生活。”
过了好一阵他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儿,按着对方给的东西,打开了一个百度云账号。
是他的朋友们瞒着他录的视频,像是当年接力vlog一样。
妻子去上班了。
蒲熠星看着屏幕也只是短暂的犹豫了一下。
前面都是熟悉的朋友们挨个拍的祝福视频,他没拖动进度,任凭某种预感越发强烈。
镜头足足空了十秒。背景像是哪个酒店,想来是外出出差的时候录的。
他看着郭文韬姗姗来迟的坐下,还知道调整一下角度。难得把刘海翻起来一半,和几年前相比好像只有气质沉稳了些。
他眼睛都没眨,安安静静的等着那人讲话。
“你好啊蒲熠星。”尾音如常打着弯儿。
镜头里的人局促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是他感觉不好意思的时候才有的习惯。
“我时常想起来刚认识的那天,我们走在人群最后边儿从莎士比亚聊到量子力学的对话,没边没际的,当时竟然谁也没觉得奇怪,反倒越来越起劲儿。我们那时候说起平行时空的时候,我记得自己一本正经的跟你讲,只是有可能,并不代表实际情况,这只是个概率。近几年我想了想,哪怕是概率,那也是大概率。如今我也相信了平行时空的存在,不是为了探讨理论问题,而是我主观希望它存在。”
对方揉了揉鼻子继续念叨,“如果是你要拍一个一见钟情的场景的话,会用特写镜头吗?我猜大概是会的,因为是我我也会。不是那种一霎那万物勃然生机的场面,而是那一刹那,万物皆失色的画面。那是我能想到的对于一见钟情最好的描绘,是不是有点像你的思维逻辑了?”
他在镜头里笑了笑,又是一小段停顿,说起毫不相干的东西。
“我试图学着你的方式给事物做加法的同时,你却又开始像我一样做起了减法。数字是很现实冰冷的东西,承载不了感情,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知道420-410等于0010。你无法想象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密码的心情,我某一瞬间以为你知道了它们加起来的总和。”
他自嘲的笑了笑,“然后你跟我说,密码是女朋友在你们100天的时候改的,你觉得方便就一直在用。”
蒲熠星一动没动的盯着屏幕,“就是在那种时刻,我特别希望平行时空是存在的。这样很多问题都能解决掉,好比我藏起来的小心翼翼,我第一次辗转难眠的深夜,我偶尔想念起的我们。”
“头一次正经的拥抱在密室里,最近一次的拥抱在你的婚礼现场。我也是站在台下才想明白送戒指这个行为有多残忍,如果在平行时空里,一定不会有这种画面。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和我想的一样,但我就盲目的觉得是一样的好了,不需要任何人,我们为对方带上戒指,这样看是不是就好了很多?”
后知后觉的发现对面人整个人都泛红,想来是喝了酒才在这里放心大胆的说胡话。
“我已经忘了我前面说了什么了,不过不重要。”郭文韬傻乎乎的笑,“只有那么一件事儿我特别不想放到平行时空里去解决。虽然我没有跟你说过,但是威士忌真的好难喝。”
蒲熠星被对方皱鼻子的小表情逗笑了,笑得眼眶干涩,努力眨起眼睛。
屏幕里的人忽然出声,“阿蒲。”
他下意识应了句。
“非常非常荣幸能遇见你,然后借着巧合成为同事,更好的是成为了朋友。当然,如果你也这么觉得的话,那就太好了。”他明眸皓齿,直勾勾的盯着镜头,“小齐说是私下给你的,所以就算不合时宜也没关系,反正也没人知道。”
他心如擂鼓,听见对方声音轻的像虚无。
“要快乐啊,我爱你。”
对方似乎满意他的反应,在屏幕里冲他摆摆手,按下了开关。
不过是短暂的沉默。黑掉的屏幕映出他的表情,看着画面里的自己逐渐走形,变成了另一个人。
然后他晃了晃鼠标,亮起来的荧光把那张脸打碎,按下了删除。
生活依旧是生活,没有想象中的波澜壮阔触底反弹惊天逆转。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热衷于用电影创造美梦。
旁边静置了半晌的手机跟着闪了闪,在电脑被关掉的背景音里,蒲熠星伸手拿起来。小群里是齐思钧发的电子请柬。他跟上郭文韬的话音,也发了句恭喜。
群里热闹的聊了半天,才等到周峻纬永远垫底的消息,孤零零四个字,百年好合。
齐思钧手很快,回了句谢谢小周弟弟。随即淹没在群聊消息里。
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被窗外的阳光晃到眼睛,干脆坐在地上揉瓜蛋的脑袋。他逆着阳光,嗓音轻柔。
“今天天气可真好啊,是不是啊,瓜蛋。”
猫叫了两声,蹭了蹭他的掌心。
齐思钧的婚礼办11月底。对此他的解释是,梦章9号的生日,他取得是爱9的谐音,自然是29。
“当然了。”他看着某两位不怀好意,“宜嫁娶嘛!”
他们笑作一团。周峻纬反常的没挤在他身边,而是站在对面像在端正自己的身份。
直到对方向他走近,“怎么没带家属?”
“孩子太小了,来回有些折腾。”周峻纬说了谎,对方还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说对。
他只是想以周峻纬的身份来参加齐思钧的婚礼而已。
也仅此而已。
即将上台前,齐思钧转身非常用力的抱住了一旁的周峻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周峻纬将他埋进怀里。
旁人只看得出新郎紧张。
齐思钧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这个动作做过太多次,以至于一时间忘了这是个什么场合。当然他很快回了神,感觉到对方卸力的动作,也跟着一起放开,只是在擦过他耳边时,一瞬间,轻的像喃喃自语。
“遗憾但不后悔。”
他没看愣在原地的周峻纬,转过身有些餍足的笑着踏上了台。
那次告别没有拥抱,周峻纬站在他身边摆了摆手让他不用送,按住对方抬了一半的手,“下次补上。”
齐思钧没勉强,把手放回兜里,看着他走进了机场扭头示意助理开车,慢吞吞的把对方刚塞进他手里的信拆开。
“卮酒方歇,长亭应别,披襟当风两相偕。
同一笑,叹悠悠我心,惟君可解。
新婚快乐。”
把信塞回信封里,不住摩挲着封皮上的那不仔细看就发现不了的字。——The smile on your face lets me know that you need me.
开口叫助理停车,他只身走到江边大桥,天已然黑的完全,在冷风里,齐思钧越过栏杆松了手,捂热了的信很快被带走了温度,在空中翻飞,瞬间被江水吞没。
13/
蒲熠星家的女儿早了预产期几天出来,倒是郭文韬家的闺女晚了几天变成了妹妹。
两个狮子座的小姑娘出了月子躺在一起吃手,等着隔壁齐叔叔家刚怀上的不知性别的小朋友出生。
来年齐思钧抱上儿子的时候,周峻纬家里那个已经满地跑了。两个小姑娘可爱的很,窝在自个儿爸爸怀里吃着手,模样隐隐约约还有些相像,一脸好奇的看着躺在婴儿床上没人管的弟弟扯着嗓子哭。
远在加拿大的周峻纬抱着儿子给他看照片,“你看,这是弟弟。”
蒲熠星磨了两年多的剧本才开始拍,后期林林总总算起来也有个一年半。确定好上映日期那天他给郭文韬打了个电话,邀请对方来看首映。对方翻了半天日程说尽量来。他没勉强,说我等你。
那天郭文韬特意早点下了班,还没等走出公司,幼儿园老师的电话就打过来说他们家小姑娘发起了高烧。蒲熠星站在影院口接的电话,还没听完倒是比对方还急,让他快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
等到正式上映的那天,郭文韬翘了班,干脆的包了场却没跟对方讲。他只身坐在影院里沉默又认真的看完整场电影,直到顶灯亮起片尾曲放完。
踩着平常的点回了家,妻子去接孩子放学了。他瘫在窗边的懒人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呼撸猫,眼睛里亮晶晶的看着窗外发呆。
窗明几净之外万家灯火,脑海里却是刚刚电影里的最后一个画面——一片黑暗里的唯一一颗星星。
旁白是主角平静的音调。
“我爱你的意思,是再见。”
他还没来得及将眼眶中的眼泪憋回去,女儿就扑进了他怀里,随即传来妻子的关切。
他抱着闺女起身,说没事。
齐思钧作为年末颁奖典礼的主持,四天睡了不到十个小时。领完奖的周峻纬在台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告别,提前退场飞回了蒙特利尔。
齐思钧下班回到车上,给妻子打了电话,说了第一句新年快乐。
远处的破晓,他再没了看的心情。
蒲熠星拿奖那天,视频第一时间跨国传了回来。
从微信群移步的郭文韬看着热搜点了进去。对方站在台上迎着熠熠星光,好听的英腔在缓缓陈述有关于这个满是遗憾的故事,在发言末尾忽而说起了母语,他荡起温柔笑意,声音低沉像是在对爱人轻语。
“这个遗憾简单概括起来大概就是,那是你第一次邀请他一起看电影,而他没有来。”
我不希望知道如何才能忘记你。
我只希望,我们,还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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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的事:
蒲熠星在密逃里看着墙上的郭文韬向他伸出手是真的慌了神。
郭文韬接了名学的邀请更多的是因为想要和蒲熠星做朋友。
蒲熠星是真的因为那个长笛短萧的剧情断了逻辑,根本不想什么为了别人杀人的可能性。
齐思钧后来看节目发现自己真的挂了相,捏揉了揉脸暗骂自己表情管理不过关。
周峻纬转头看到搭在自己肩上的齐思钧是真的有亲上去的冲动。
郭文韬看着蒲熠星挪到身边却没抱上自己是真的短暂的责怪节目组出题简单。
蒲熠星看了很多的cp向视频,头一次反省自己的眼神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郭文韬的b站答题是蒲熠星帮他过的,他看着那人坐在自己电脑前碎碎念只觉得他可爱。
蒲熠星觉很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自己碰着对方皮肤很是安心,于是一动没动,直到对方也一动不动的再次入睡。
郭文韬实际上真的很喜欢他们的那句歌词,后来再想起他们熬夜练舞的晚上,是因为只敢麻烦他,也只不怕在他面前出丑。
蒲熠星后来知道对方晕晕乎乎吃着晕车药坚持陪他播了三天,决定以后少拉他一起连麦。
郭文韬每次答应了蒲熠星的连麦邀请都不放鸽子,别的哥哥弟弟邀请一律得看加不加班。
蒲熠星其实听到了那首用摄像头收音的安和桥,欲盖弥彰的等了会儿才拿手机点进去送礼物。
郭文韬暖房剧本杀那天知道凶手是蒲熠星,然后装作难判断,把票投给了对方女朋友。
蒲熠星对着所有朋友的近距离接触都躲闪,却在很累的时候靠上了郭文韬后颈。
郭文韬也真的很后悔过把第一次写在小白板上的蒲擦掉改成了齐。
周峻纬手机里给齐思钧的备注是全世界。
蒲熠星知道0830,是在对方女朋友说出了00:57+23:03的秘密之后意识到的。
郭文韬偷偷练了很多游戏,只是为了跟对方一起玩的时候不拖后腿,虽然他知道对方根本毫不介意。
齐思钧去找郭文韬喝酒是因为他刚刚探过周峻纬的班,恰巧他那天在拍吻戏。
蒲熠星在密室里主动拥抱郭文韬那天,轻轻地亲了他侧颈,而对方揉了揉他的脑袋。
周峻纬有天晚上摘掉了婚戒,一个人喝了半瓶红酒,喝到晨光熹微,缓缓的把戒指带回手上。
郭文韬的b站id只给一个人送过礼物。
蒲熠星是第一个知道郭文韬要结婚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郭文韬亲口告诉的那个人。
齐思钧在婚礼现场录的问题提前和蒲熠星彩排过,当时对方的答案是爱过。
周峻纬是主动拿过戒指盘替蒲熠星上的台子。
蒲熠星知道4.24是他们第一次认识的日子。
郭文韬也是收到请柬才发觉对方实际上很早就知道了0830的寓意。
蒲熠星结婚的那天是个晴天,白西装衬得他白得反光。
郭文韬录那段视频的背景音是Lost Stars,指的是丢失而不是迷失。并且是他主动请求齐思钧在对方度完蜜月后再把这段视频私下给蒲熠星。
周峻纬也是后来聊天的时候在郭文韬的讶异里知道了29号也可以是13+16。
齐思钧那天在机场看到了对方给他的备注是全世界,而那座桥是他们曾经一起走过无数次的地方。
【不为人知的浪漫秘密】
齐思钧感觉到了周峻纬转过头的鼻息,他躲开了,却压不住心跳。
郭文韬后来再也没喝过威士忌,因为他不想怀念起那个威士忌味道的吻。
周峻纬拒绝了妻子一同前往婚礼的请求,想亲自去做个告别。
蒲熠星删掉了那段视频,却记得他永远欠对方一句正经的我爱你。
———————
一些题外话。
本文里每一位都是很好的人,他们或是她们或多或少都曾做过选择,也都认真在面对结果,不存在欺骗。
在我的理解里,所有人都做着正确的抉择,因为这个时代或许是别的些什么。我们总在歌颂爱令人奋不顾身孤注一掷,最后得到救赎。可爱不止这一种形式,很多人可能站在自身立场上会犹豫,会退缩,会为了大多数人去做牺牲。但这不代表爱不存在,就像郭文韬选择结婚按住疯长的念头,就像蒲熠星决定割舍自我回归真实世界,就像齐思钧说过的不后悔,就像周峻纬在婚礼后才递出那封信。
断背山里有句台词,“在你没有遇到他之前,你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的性取向,也许,你只是在爱上他之前就先遇上了她。”这句话是我预想中的周峻纬,他对自我的认知过于明确反倒绊住了自己,于是他是那个最犹豫却最任性的人。而齐思钧的温润和关切是无声息的,在周峻纬被完美主义的赞扬框住了身形,也想要犯错和被包容时,总是第一个出现以一种无条件姿态给他拥抱。这是纵容,也是齐思钧混在其中甘心只要一个拥抱的开始。他实际上最明白爱的代价,所以他把错归结给了自己,想要只是通过自己来结束所有的可能性。
写南北的时候实际上很隐晦,很难探讨说是谁先爱上的,但一定是蒲熠星先投降的。这个投降可以理解为他对自己的诚实以待,换句话说实际上蒲熠星才是那个最勇敢的人,在他所有坦然又隐忍的爱意后,是一如既往毫无异议的选择服从对方的安排,却依旧会看着镜头在对方的婚礼纪录片里留下那个爱。而郭文韬也如齐思钧所说,是最清醒的那个人,他知道自己喜欢对方,同时也感知到了对方后来隐隐的回应,但是他选择了收回互相触碰到的手。他们似乎在确定爱之后就满足了,宁愿以一种最长久的方式陪伴对方,可他看过婚礼纪录片后意识到实际上他从未说过爱,于是便有了那段看起来是告白实际上是告别这段感情的视频。
好像所有爱意的表达都是为了求一个结局,并且是那个抱憾终生的结局,可能这才是他们这些人此生唯一对生活认输的事情吧。
【蒲郭】你的葬礼
# ooc
# 主要人物死亡预警*
# 字数2.1w+
—
00
我和你都葬送在了匆匆那年。
01
得知蒲熠星去世的消息是在十月中旬时。那时正逢秋末,岌岌可危的是不再鲜明的绿叶,于是树木枯萎、花草凋零,绿意不再盎然。
郭文韬得到消息时正好下了飞机,他刚升官,被从海外分公司调回国内总公司的管理阶层,接到齐思钧拨来的电话时,情绪丝毫没有波动,就像是听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浓淡都与他毫无瓜葛。
电话对头的齐思钧听见他淡淡的“哦...
# ooc
# 主要人物死亡预警*
# 字数2.1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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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我和你都葬送在了匆匆那年。
01
得知蒲熠星去世的消息是在十月中旬时。那时正逢秋末,岌岌可危的是不再鲜明的绿叶,于是树木枯萎、花草凋零,绿意不再盎然。
郭文韬得到消息时正好下了飞机,他刚升官,被从海外分公司调回国内总公司的管理阶层,接到齐思钧拨来的电话时,情绪丝毫没有波动,就像是听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浓淡都与他毫无瓜葛。
电话对头的齐思钧听见他淡淡的“哦”字时,顿时有些恼怒,“郭文韬,你再怎么没血没泪也不至于毫无反应吧,他好歹也是我们相处三年的同班同学啊!他死了,蒲熠星死了,死在他的二十七岁!他才二十七岁啊… …你不能,至少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反应… …”
“嗯,我知道。”郭文韬习惯性看了眼腕上的表,却忘了调时差,时间还停留在昨天,仔细一看,分秒还不动了。不走的表是时间静止了吗?郭文韬恍惚飘过这么个不着调的念头,“他葬礼什么时候?”
齐思钧气他的冷漠理智,却又懒得再劝说什么。郭文韬这个人他最知道了,个性慢热又闷骚,不认识时不好聊天,认识时却能够和你聊骚几句,跋扈又嚣张;他做事井然有序、条理分明、固执己见,这算是优点吗?应该算吧。只是偶尔会过度冷静,虽然刘小怂曾经说过他那是反射弧长,还没反应过来罢了。
“后天,我去载你。”齐思钧深深叹了一口气,挂断电话时早就泛红的眼眶又盈上了泪,他揉了揉眼睛,看着手机桌面的四人合照发愣。
彼时的他们还穿着校服,下过秋雨的天有点凉,郭文韬把自己裹在了外套里缩成一团,和旁边穿短袖的男孩子对比鲜明。照片是谁拍的他们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那是他们高中留下的四人照片,也是郭文韬和蒲熠星唯一的一张合照。
郭文韬看着挂断的那串电话号码,下方是一串红色的未接来电,拨号是在昨天。他那边的夜已经深了,习惯性在十二点开启勿扰免于工作的郭文韬早早就睡下,错过了。
早就错过了。他收起手机以后,这么想然。
02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结下的樑子,反正等郭文韬意识到时,全四中都已经开始谣传起“郭文韬和蒲熠星不合”的传言了。这类传言对于他而言没有影响,反正是事实,他确实是挺讨厌蒲熠星这么个人。
怀有中二病的少年正值幼稚的年纪,他和普遍的男孩子一样,会看漫画也会打篮球,他每天都要和班里其他男生聊昨日的比赛和新出的球鞋,他还喜欢在考捲上涂鸦、喜欢揪女孩子的马尾辫、更喜欢到处招三惹四,逢人都要说上一句不合时宜的冷笑话。
他成绩不好,学业排名总是靠后,在郭文韬眼里,他们这种垫底的群体,就是既不上进又不努力的例子,他将来也不会成为有用的人,用讲难听一点就是“废材”。只可惜蒲熠星在那些人里边最是出众,于是成了领头羊,郭文韬不够去讨厌所有人,就去讨厌蒲熠星了。
蒲熠星自然也瞧不上眼这种自视甚高的伪君子。谣言大抵是从他在厕所抽电子菸、和朋友嚼着舌根时开始的,但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只精闢的做了总结,“我和郭文韬是对立面。”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蒲熠星伸手挥散了烟硝,出了隔间被巡堂的江主任抓个正着,揪着耳朵就进了训导处。好友自然理解成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这种不对盘的关系,但蒲熠星说的是“对立”这个字眼,只有他知道,对立即依存。
“这是这次的奖学金。”
郭文韬进门的时候,蒲熠星还站在门口罚站,前者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就入了门,后者则扫了他一个眼神,又继续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下雨了。秋天的类梅雨总是下的猝不及防,大朵大朵的雨水在校服上开出了深色的花,走廊照理来讲是淋不到雨的,如果他贴着墙站的笔直的话——但那样就不是蒲熠星了,他偏要站在最外围的位置,伸出手让水珠敲打掌心,然后再握拳,想看看虚空的拳心里会不会抓住一点秋天的弥留。
“家里最近如何?妈妈还好吗?”江主任对待年级第一时是笑瞇瞇的模样,看起来和蔼可亲,他也确实和蔼可亲,帮了自己许多忙。
“还行。”郭文韬垂下眸子,看不出情绪。
“有需要帮助尽管和主任讲,主任会竭尽所能帮你的。”江主任喝了一口茶,“回去上课吧,门外那个是你们班的吧?喊他回去了,警告他要是敢再一次在厕所抽烟,我就真的记大过了。”
“好,谢谢主任。”
蒲熠星还在玩接雨游戏,却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听见不大不小的谈话。他刚开学就知道郭文韬是单亲家庭了,在帮班主任整理学生档案的时候,他得知了郭文韬只有一个妈妈,妈妈还生了重病,于是郭文韬只能拚命读书,拿省内各类能够到手的奖学金去给他的妈妈治病。
郭文韬的故事是他和班主任的秘密,为人师长,本来就不能胡乱洩漏学生的隐私,只是蒲熠星有和他类似的原生家庭,却和他背道而驰,成为了两种不一样、又一样的人。
对立即依存,他们是同类人,可以相辅相成的同类人。
可惜人们总是会不自觉去讨厌与自己相像的人事物,进而远离。
郭文韬拿起倚在墙边的黄色波点伞,站在蒲熠星边上看了下雨势,然后就撑起伞往对栋楼走了。蒲熠星听见了主任说的“喊他回去了”,但郭文韬却没喊他,也无所谓,他会喊才有鬼。蒲熠星跨了三两步便从善如流的钻进了他的伞下。
他也不管身边是不是多了个人,撑着伞的姿势没变,角度更是毫无偏移可言。他走他的路,蒲熠星就这么淋湿了半个肩头,还发现郭文韬越走越慢的恶趣味,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然后佯装恶狠狠的模样,夺过他手里的伞。
也不知道是蒲熠星劲使大了还是伞太旧了,脆弱的伞杆就这么断成两截,横尸在大雨里。两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插曲吓愣了,看着对方的眼底发怔。而郭文韬也逐渐从不可置信变得愠怒,本来就天然无好感了,现在还弄坏他最重要的东西——这个仇是结下了,他在心底发誓,瞪了蒲熠星一眼就跺着步子往楼底下避雨,还不忘捡起坏掉的伞。
两人全程一语不发,却演了一场默剧,在全校午休的时间里,战火无声蔓延。
蒲熠星淋了会儿雨才想着追上,小跑两步跟着他走,“喂,我不是故意的。”
“明白,你是有意的。”他故意走的很大声,要让全世界知道他在生气,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是,就那破伞,坏了就坏了,我再买一个赔你嘛。”
“不会说话就闭嘴吧。”郭文韬大翻白眼,他甚至想对着蒲熠星破口大骂,还好他最擅长收敛情绪,擅长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变成一句没有起伏的话语。
话是冷的,行为却是热烈的,整个楼梯间回盪着他的踱步声,蒲熠星莫名有些想笑,最后还是憋住了。他停下脚步,没再继续跟上,也没有选择回教室,而是掉头去了厕所。
郭文韬见他没跟上来,拐过弯后也伫足了脚步,向来冷冷的扑克脸也难得出现了龟裂,悲伤明心见性,难过是真的难过——伞是自己十五岁生日时,妈妈送的生日礼物。大人总说送礼不能送伞,意味着散,后来妈妈真的得病住院了。他埋怨送伞的人,可送伞的人却告诉自己,伞是用来遮雨用的。
它会撑起你的一片天。
郭文韬看了看坏掉的旧伞,恢复了原来的表情,转头就将它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的天早就塌了。
03
争锋相对要从复仇开始说起。
“你再说一遍?!”齐思钧做为郭文韬班里唯一的朋友,在听见他的脱序行为以后,突然觉得郭文韬比他要想的还要简单许多。
“我说,我把蒲熠星的篮球扎破了。”他说的稀疏平常,男孩子间本来就偶有这种恶作剧的小动作,但… …这是郭文韬啊,是看不惯且厌恶这种行为的郭文韬啊。
“韬哥你变了。”齐思钧摇了摇头,一脸茫然,“你知道吗?扎破篮球这种招数,不只会让蒲熠星生气,还会让那些打球的男生们都生气。”
“无所谓,擒贼先擒王知道不?那些人充其量就是些小喽啰的角色,蒲熠星才是那个王。”郭文韬一本正经的说着,“而且,对付他们就要用他们的招数对付。”
“… …我不知道你也那么中二。”齐思钧坐到他前面的座位,莫名觉得要是他和蒲熠星之间如果不那么勾心斗角的话,或许很合得来,“蒲哥他怎么你了?你至于动这么大的气?不对,我平时都跟着你啊,他怎么可能怎么你了?”
“他把我的伞折断了。”
“是你的伞太破了,我一碰就断了哦!”蒲熠星一行人从后门进了教室,泄气的篮球被随意置放在了教室后方。他一回来就听见二人的谈话,心里突然就有点谱了,“不是吧,你不至于吧,你不至于因为我弄断你的伞你就扎破我的篮球吧?郭文韬,你不至于这么幼稚的吧?”
齐思钧心想他至于。说实话,郭文韬这种简单又粗暴的幼稚报复行为,他属实也是没想到,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郭文韬这个人真的很简单,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果断又光明磊落… …好像也不那么光明磊落。
郭文韬连眼都没抬,自动笔在簿子上算着数学式子,他懒得回话,在蒲熠星眼里就成了默认。
“伞我可以赔你,球你能赔我吗?这两样东西根本就不等价,你好歹也选个差不多的物品下手吧?你有钱赔吗你?”
“本来也没打算赔。”他小声咕哝,想起什么又对着齐思钧接了句,“怎么有狗在叫?”
蒲熠星是气得够呛,吼了一句,“郭文韬你别太过分!”
班里人被突然吵起来的两人给吓了一跳,也是这一次的争执,间接印证了谣言的真伪。导火线先是被无意破坏的雨伞、又是报复心起扎破的篮球,本来各走各路的平行线,也在这一瞬间交会了——很久以后想起来,才发现所谓的灵魂共振是无法免于的,有些时间线是注定的,很中二,但是实话。
还是齐思钧出来打了圆场,蒲熠星才冷静了下来。自伞坏了以后,他一直在等郭文韬说些什么,比如心灵鸡汤那种大道理,或者解释雨伞为什么对他这么重要之类的 ,没想到他连话都懒得讲,直接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愤怒。
最后也没了结恩怨,争执之下也没有结果,最后蒲熠星只丢了一句,“我们走着瞧。”
04
我们走着瞧。
郭文韬细细琢磨了这段文字的意思。
结果发现,真就只是字面上“走着瞧”的意思。
“蒲哥又在瞪你了。”
自那一次单方面的争执,班里不约而同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蒲熠星为首、因为至少有一天没球打的男生们组成的反郭文韬派;另一派则是以喜欢郭文韬的班长为首,带着那些看不惯男生作风的女孩子们,组成的郭文韬粉丝后援会。
这差距,气的蒲熠星看了看他那群没出息的好友们。
郭文韬,万人迷,谁不喜欢长得帅、个性清清冷冷、学习又好的男生呢?当然,蒲熠星也长得帅,但就是太混了点,吸引不了班上女生——吸引班上女生以外的女孩子倒是挺容易的,照他的话说,大概就是喜欢他的人都能从四中南门排到隔壁校的北门了。
“那他眼睛挺大的。”
下节体育课,两人相伴去打了水,正巧碰上出厕所的蒲熠星,他边和旁边人说什么边瞪着郭文韬——虽然做不到什么实际伤害,但精神折磨多多少少还是有的。郭文韬老早就被他盯的烦,奈何那人又不动作,他也不知道怎么反击。
“我觉得他们肯定要有什么动作了,你小心点。”中立派的齐思钧跟郭文韬好归好,但跟蒲熠星也算不错,他嘴上说着不站边,心里却是靠拢郭文韬更一些。
郭文韬没说话,他当然知道那群人要有动作了,且他们能有动作还是自己给的机会呢。
体育老师组织了一场篮球赛,蒲熠星那帮人自然就组成了五人队伍,而另一只队伍却零零散散,正愁着组织不起,郭文韬却突然拉着齐思钧加入了。
“郭文韬… …会打篮球?”其中一人当着郭文韬面发出质疑。大家都以为郭文韬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但事实上他初中为了赚奖金还参加过篮球校队,为校夺了冠,但他高中就走的低调,这事儿没几人知道。
“人家还是篮球校队的哦。”蒲熠星知道,他不只知道,他还要大声说,然后把手里的篮球落地弹到郭文韬那儿,做了洗球,“你们到底打不打啊?”
“打。”郭文韬敛着眸子,把球用力弹了回去。
昔日埋下的祸根也在今天一触即发——班里人默默在心里为两人做了注解。
篮球赛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原先一喊解散就鸟兽散的女孩子们也回到了场边,于是场下观众也拉开了阵线,分别为二人队伍加油。
“你真是篮球校队的?”齐思钧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这话本身就与郭文韬这人不符,又是从蒲熠星嘴里说出来的,能听信才怪吧。
“重要吗?”正主本人如是道,也就这话一出,齐思钧立即了然——蒲熠星没在开玩笑。齐思钧却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里,那… …蒲熠星又是为什么会知道?
充当裁判的男同学吹了哨音,双方洗球后便开始了对决。
郭文韬还是出身校队的苗子,篮球还算是出类拔萃的,但是遇上蒲熠星他们这种打脏球的,就有点没辄了——开局不到五分钟,我方队员便多次被他方队员绊倒,甚至恶意碰撞,各种下三滥的招数让球赛变得不像球赛,更像在打群架。
加上郭文韬也是临时组的队伍,配合上根本没人蒲熠星他们来得默契,参差不齐的水平让他们打得零零落落,对面又一直使暗招,队友伤的伤、残的残的,就连齐思钧都扭到了手腕,看着裁判,“你这什么破裁判?对面都犯规了!”
“我是裁判你是裁判?打就对了,你管裁判的事儿呢。”
打到第二节,郭文韬队伍里的人都已经不想打了,莫名其妙牵扯蒲郭二人的恩怨就算了,还要遭这罪受,谁乐意。但是郭文韬不比他们伤的重,他一上场就被人撞倒,又被人用力踩了脚踝,再结束第二小节的中场休息时,郭文韬终于耐不住脾气了。
“你啥意思?”
没有刻意面对蒲熠星,可场上所有人都知道,这话就是对蒲熠星说的。
“君子报仇,三十年不晚,听过这句话吧?韬哥。”
“你管这叫报仇?就你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自诩君子还早八百年呢。”
“不错。”蒲熠星没被他的嘴炮气势给唬住,反倒一副反派角色似的舔了舔后槽牙,“自我介绍说的不错。”
郭文韬敛下了脸色,气氛一度降到冰点,虽说平时他们学神都面无表情,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形象,但都没这次来得要让人吓的背冒冷汗——郭文韬是真的生气了,明晃晃的。
齐思钧刚想出来打圆场,就见郭文韬猝不及防给了蒲熠星一拳,红肿的脚踝都在显现郭文韬的愤怒。全场都怔住了,偏偏组织篮球赛的体育老师喊完解散就不知道跑哪儿晃去了。
“别… …”
“你敢打我蒲哥!?”
齐思钧话来不及讲,两边人便开始打起群架。那些伤着的队员满腹怨气总算有得释放。打脏球不会,我打人还不行吗?场面一度混乱,风暴中央站着互相瞪着对方的二人,严格来说,是单方面的瞪。
蒲熠星嘴角都红了,仍勾着嘴角看着郭文韬。
“傻ふ逼。”郭文韬骂然,“你他妈倒是还手啊。”
“这一来一往的,恩怨怕是了结不了哦。”
郭文韬攥紧了拳头,又用力打了蒲熠星一拳,“你欠我的你以为这样就能了结了?”
这一拳,才把蒲熠星的笑脸打散,他猛然朝着郭文韬冲过去,把人撞倒在地上,两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直到没了力气,二人躺在热乎的水泥地上气喘吁吁。
“就他妈一把破伞,你至于这样?”
“至于。”
他斩钉截铁,流下的汗沾湿了嘴角,有点咸。
05
冷汗被空调吹干了。
郭文韬难得失了眠,干涩的眼睛在夜里眨呀眨的,觉得冷了,头有点疼。也许是时差还没调整好,他想了想,然后放空了自我,试图让黑夜侵蚀自己——人到夜里总是更多愁善感。恍惚间他想起了一个梦,梦没有结尾,剧情刚要转折,他就醒了。
他在现实与梦境的交界口迷了路,思绪又将他扯进了回忆里,他才意识到那些是好久好久以前发生过的事,是他的潜意识在怀念着什么。
手机萤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刘小怂的阴间作息从高中开始就没变过,郭文韬点进去看了看,就是些关心与问候,还有约他见面的洗屏内容。刘小怂很少这么大把大把发消息的,可见是真的很担心他。
郭文韬手机关机前回复了最后一条消息:我没事。
是真的没事,或者说,他们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有事?齐思钧也好、刘小怂也罢,他们殷切的关系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麻烦的情绪一直以来都被他归类于名为不重要的资料夹,偏偏有人觉得重要。
偏偏、偏偏。
偏偏千疮百孔。
偏偏自己记忆力太好,想忘也忘不掉。
06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训导处写检讨——两方人马一个不差,就连劝架的齐思钧莫名奇妙也被列入其中,不幸中的大幸是,那个拱火裁判也有被框列在内,如果真要说齐思钧最想打的人是谁,那一定是那个裁判。
但这不重要。他左看看一脸苦恼、然后熟练写着五百字检讨的蒲熠星,再右看看面无表情、迅速应付完成检讨的郭文韬,没来由叹了口气。
刚想安慰郭文韬几句,怕他一个好学生因为进训导处备受打击,谁知道还没开口,郭文韬便把检讨交给了江主任,“可以走了吗?”
“走吧,下次别再犯了哈。”江主任佯装严厉的念叨人几句便放了人。
郭文韬前脚一走,蒲熠星便立即上交,“我也可以走了吧?”
“赶紧走赶紧走,下次再犯我就真的要记你大过了!”江主任敲了下他的头,转头对其他埋头苦写的人喊然,“其他人速度快点哈,没写完放学留下来继续写!”
蒲熠星三两下就追上了人,但又在快靠近他时慢下了脚步,一声不吭跟在郭文韬身后。
郭文韬进了保健室,要了一袋冰块冰敷肿胀的脚。刚往床边坐下,就隔着帘子看见一道身影晃晃悠悠走了进来,保健室的姐姐似乎早就熟悉了他,“病床现在有人,你要睡待会再过来睡。”
“我知道有人。”一听见他的声音,郭文韬就立即有了警戒,像只刺猬竖起了身上的刺,身体都变得僵硬。那人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一点礼貌也没有的掀开了绿廉,在看见郭文韬后,嘴角没来由的勾了勾,“我这不找人来了嘛。”
“怎么?架没打过瘾?还想再写份检讨?”郭文韬没好气的瞇着眼睛看他,明明受伤最重的是他,可戾气最重的也是他。
“好学生满脑子想的都是打架哦?你想打,我可不想,再被记过我就被我老子给打死咯。”蒲熠星一脸无辜,两手作了投降样,表情却丝毫没有歉意,还是那副弔儿郎当的样子,看了就来气。他又说,“我是来求和的。你看,你刚打我两拳我都没有还手,是不是很有诚意?”
“呵,打脏球叫有诚意?”郭文韬冷冷看着他。
“我弄坏你的伞、你扎破我的篮球,我打脏球、你揍我两拳,咱这也不得叫做一笔勾销,对吧?”
“对你妹。”郭文韬白了他一眼,站起来把冰块丢到蒲熠星身上,“我说过,你欠我的不只这些。”
蒲熠星差点没接住,稳了两下,看他跛着脚想走,又拉住了他,“郭文韬,这伞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我凭什么告诉你?”郭文韬回头瞪他,甩开了他拉住自己的手。
“和你妈有关吗?”蒲熠星问,郭文韬刚拖动的脚步忽倏就停住了。
但也就停了两秒,郭文韬没说话,走了。
蒲熠星也不再拦他,心里有了谱。他看着手里冻手的冰块,喃喃着,
“为什么就那么犟呢?”
他身上的刺,扎人很痛,但更多的,还是伤了自己。
蒲熠星想着,他明明就流血了,为什么还是不吭声。
07
自那天以后,南北两派阵营丝毫没有和好的迹象。站蒲熠星那派的,看见郭文韬都会故意使绊,用的招数最是低俗;站郭文韬那派的,看见蒲熠星则会绕道而行,用眼神与行动聊表嫌弃。
反倒是正主二人没什么太大影响,该干嘛干嘛,也不理会那些幼稚的把戏。
但是幼稚男生们的行为却越演越烈,那些恶作剧已经到了往人桌洞里放死老鼠、在郭文韬经过时故意伸脚将他绊倒诸如此类连齐思钧也看不下去的地步,哪怕郭文韬再怎么视若无睹,那些人偏要挑衅。
事情已经不在蒲熠星的控制范围,导火线是他们约郭文韬去废弃校舍后,跑去骂蒲熠星的齐思钧,“蒲熠星,你别太过分了,篮球赛那事儿之后,郭文韬就没怎么你了,你到底还要他怎么样?”
“等等等等,大哥你在说什么哦?我怎么就过分了?”蒲熠星刚悠悠睡醒,劈头就被人一顿骂,有些委屈巴巴。
“你让你那群朋友天天整蛊郭文韬就算了,现在把人找去废弃校舍还不准他带人是想干嘛?你别欺人太甚!”
“冤枉啊大哥,我可没有啊,这事儿和我半毛关系没有!”蒲熠星连忙摆手。那群人打着自己名义弄郭文韬这事儿他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知道他们的行为变得越加过分,他肯定不会准许他们胡作非为的,“你说他们在废弃校舍?一起去看看吧,他们要是真做了什么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齐思钧对于蒲熠星的反应出乎意料,弄清楚头绪以后才感到愧疚,“不好意思啊蒲哥,错怪你了。”
“没事儿,你也只是担心朋友才这样,我们先走吧。”
两人赶忙往着废弃校舍去,果不其然,一到那边他们就看见那帮男生正在对郭文韬拳打脚踢——他明明可以还手的,蒲熠星知道他打得过那群男生,但是他偏不还手。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理由。郭文韬只是在忍,他不想让江主任对自己失望,上次念在自己是初犯,那这次呢?郭文韬能忍则忍,不能忍时防备几下也不是不行,他如是想。
只是还没等到自己还手,便有人先冲了出来,挡在了自己前面,替自己挨了一拳。
“蒲、蒲哥?!”几人见打错了人都变得慌乱,退后了几步。
蒲熠星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回头冲着郭文韬笑,笑的像个憨批,“傻ふ逼,你他妈倒是还手啊。”
郭文韬一下就明了,挂彩的脸翻了个白眼,“怎么?你跟你同党说好了?他们扮黑脸好让你扮白脸?”
“怎么都怪我啊?我真不知道这事儿的哦!”蒲熠星垮起个批脸,转头则对着他的“同党”们露出冷面,嘴角依然上扬,说着的话却像冰碴子一样,一点情面也不留,“在他们决定对你动手的那一刻,我和他们就已经不是同党了。”
蒲熠星撂着狠话,“别再打着我的名头对郭文韬做什么了,敢再有一次,我会做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哦。”
此话一出,那群男生们便竖起了寒毛——该怎么说呢,他们之所以会追随着蒲熠星、把蒲熠星当作他们老大,无非是因为蒲熠星是他们里头武力值排名第一的,加上他又长得帅,和他们打成一片时也不会有以老大名义颐指气使的时候,他们自然喜欢这么个领头羊的角色。
但在郭文韬眼里,蒲熠星就是个中二病发作、时不时喜欢装逼的猴子老大,领着一群猴子惹事生非。
齐思钧领着老师把那群男生带回了办公室写检讨,郭文韬想着回教室,结果被蒲熠星半拖半拽带进了保健室。同一个保健室,同一个姐姐,她看见蒲熠星时只是懒懒抬眼,“病床没人,要睡赶紧睡。”
“妳瞎了不成?咱俩伤了。”他把郭文韬摁在了椅子上,熟捻的从冰箱拿了冰块,硬生生怼人脸上。
郭文韬眯着眼睛忍疼,随后接过他手里的冰块,“谢了。”
“你现在欠我三拳。”蒲熠星从冰箱里翻出另一袋冰,摁在自己嘴角,狡黠的笑了笑,伸手比『三』。
郭文韬愣了愣,没好气的回答,“咋的你现在是要讨吗?来,让你讨回来,机会只有这次,下次你哥哥我就不会让你好过了。”
他闭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用了劲而发颤着,像扑腾的蝴蝶翅膀。蒲熠星盯着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颊想笑,于是笑了出声,蹲坐在了地上,接过姐姐准备替郭文韬上药的棉花棒。
“你笑个屁。”郭文韬睁开眼睛时,蒲熠星拿着的棉花棒正好涂在他眉角的伤口上。
“笑你已经肿的跟猪一样了还那么嚣张。”蒲熠星上药上的认真,没注意到拉近的距离——郭文韬却注意到了,身体忍不住变得僵直。
“你妹的… …”
“嘘,闭嘴,嘴都破了还那么多话,不是号称高冷人设吗?”他又接过另一只棉花棒,替他抹着嘴角破掉的伤,认真又仔细。
郭文韬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不对:蒲熠星帮他上药是什么意思?他把人推开,“去你的。”
“啧,一个学霸那么多脏话正常吗?”蒲熠星被他推倒也不恼,两手撑着地板,冲着人笑的很开心。
郭文韬懒得理他,处理好伤口就匆匆回了教室,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在。
蒲熠星是真的很开心,因为郭文韬明明可以挣脱开他的手径直回教室的、他也明明可以早点推开自己的,他甚至不用和自己说那么多话——但是他却慢慢在自己面前卸下了身上的刺。
这样毫无防备的郭文韬,他意外的不讨厌。
还有点喜欢。
08
后来升了高二,分组将班级打乱,原以为再无交集的两人却又被分到了同一班。郭文韬还是挺讶异蒲熠星这人没有和他的狐朋狗党一起去文组,这说明他还是有救的。或许吧。
时间轴在走,重要的每一环都将会是命定的——比如一对一辅导活动,被分配至一组的蒲熠星和郭文韬。蒲熠星笑了笑,“行啊,我韬哥成绩第一,一定能成功扶贫的。”
“我不介意。”郭文韬冷着脸耸了耸肩。
见着两人都没意见,分组这事儿自然而然就被定下,连着位置都被换到了一起。两人前座坐着他们的共同好友齐思钧,以及他负责辅导的组员刘小怂——他俩似乎都是话多的类型,很快就聊上半天,搞得后座静默的二人莫名尴尬。
一开始他们都没话说,彷彿辅导这事儿就不存在,他们只是恰巧变成同桌一样,两张桌子间明划着楚河汉界。后来刘小怂变成了蒲熠星新的狐朋狗党,齐思钧偏又和两人玩的好,去哪都强拉着郭文韬一起行动,四个人好像就理所应当成了个小圈圈。
郭文韬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从前的恩怨并没有一笔勾销,但不提好像就可以自动忽略,偶尔蒲熠星会笑得插科打诨和自己抬槓,自己也会吐槽个几句他那些中二行为。
挺出乎意料,但二人意外都没抗拒这样的发展。
如果说关系变调需要有个转捩点,那大抵是高二时他们又再一次组织起的篮球赛——
谁组织的已经不重要了,会和蒲熠星策划打脏球的那帮孙子也已经不在了。这就是场普通的、友好的蓝球赛。或许吧,蒲熠星这么告诉自己的,上场前还问了对面队长——他的同桌、他的宿敌,“韬韬你应该不会再揍我两拳吧?”
郭文韬抽了抽嘴角,笑的甜甜的,“只要蒲哥您不打脏球就行。”
见证过两次比赛、同样在郭文韬队伍里的齐思钧没忍住打了寒颤,心里想然:郭文韬什么时候也变成一只笑面虎的?
蒲熠星被他突如其来的笑惹得发怔,还没反应过来,裁判便吹了哨,郭文韬抢到了球权,身为蒲熠星队友的刘小怂忍不住咋呼,“阿蒲你他妈看戏呢?”
秋天的冷风也阻挡不了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们在场上打的热烈,原来听说谣言里不合的二人各自带队打起了篮球来,都纷纷围到了球场边观赛——喜欢蒲熠星和郭文韬的女孩子们自知这是良好机会,很快的都带上崭新的矿泉水前来围观。
只有二十分钟的课间,一局定胜负。于是两方人马都格外认真,但郭文韬和齐思钧怎么说也合作过多次,默契相较蒲熠星那队多的要多——胜负明心见性,很快就有了答案。
裁判吹了哨,宣布郭文韬的队伍获胜。场边站郭文韬那队的观众欢呼着,而郭文韬队伍的人员也因为汗水挥洒的淋漓尽致,累的直接仰躺在了球场上,提不起劲去欢呼。
蒲熠星被女孩子们包围,大家都想上前递水;反观郭文韬这却显得冷清,毕竟也是谣传的高冷学霸,有种“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错觉,没人胆敢当第一个上前的,都在左顾右盼的观望。
郭文韬用手臂挡着不烫的太阳,虚掩间看见有人拨开人群、朝自己走来伸出了手,他下意识牵上,被人从地面拽坐起身。
蒲熠星蹲在了自己面前,笑的灿烂,“爽吗?”
郭文韬愣了愣,跟着他笑了,“爽。”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不明所以的笑着。
球赛结束以后,下了一场秋雨,雨赶散了人群,大家匆匆回教室准备上课。郭文韬被风吹干了热意,秋末的清寒让他有点过敏,于是套上了外套,整个人都缩在了外套里。齐思钧和刘小怂买了水过来给他们俩,四个人一同回了教室。
下节课间,齐思钧被人找到了走廊。
“学长好,我是学生自治会的。”一名学弟举着相机,眼睛里发着光,“你们上堂课间的球赛很精彩,我想写进这期校刊里,可以帮你们四个拍张照吗?”
“当然可以。”齐思钧笑得和蔼可亲,回头就喊了他们几人出来拍照。
于是四个人站在了一起,从左到右分别是刘小怂、蒲熠星、郭文韬和齐思钧。学弟拍了两张,齐思钧上前要了联系方式,好让他传照片给自己。
后来四人合照登上了校刊封面。
彼时刚下过一场雨,两颗相近的心,悄声无息间,产生了相同的情绪。
09
这期校刊在入冬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女生们想的是,他们两大校草难得同框,这不得先欢呼庆祝一回?而男同学们的脑回路一个比一个要直,他们想然:这俩啥时候和好的?
拍照的时候蒲熠星手暗戳戳的伸进郭文韬外套口袋里,摸了把零钱打算去投贩卖机——当然,他并不知道郭文韬有把零钱放口袋的习惯,只是凑巧猜对罢了。
郭文韬又不是笨蛋,他一意识到这人又要搞小动作后,立即将手伸进口袋堵住他的退路。“喀擦”一声,全校哪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看图说故事就是:他俩在同个口袋牵了手——这他媽不是小情侣的把戏吗?!
没救的腐癌已经开始脑补了,郭文韬和蒲熠星的迷妹们却对外统称这叫做“社会主义兄弟情”,别什么都往嘴巴放,总有一天牙都嗑光了我告诉你。
校园沸沸扬扬,传到正主耳里时,蒲熠星笑了好一会儿,社会主义兄弟情可还行。他看了看他隔壁那位“好兄弟”,人正撑着头打盹呢,头都快撞到桌子了。
是太累了吗?蒲熠星撑着头看他。不过可以理解,英老的课一直以来都很无趣,要不是今天大家都在讨论校刊,他为了跟进时事,不然早拿这堂课补眠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看过郭文韬,上次那个挂彩版不算的话。睡着的少年很乖巧,眉睫生的漂亮,乍看之下,还有点像个女孩子。只是他的头越来越沉,手都快支撑不住——扑通一声,额头直接撞在了蒲熠星手臂上——还好他眼明手快。
郭文韬是真的睡死了。蒲熠星的手臂被当成了枕头,任着人伸手环抱住。
“你们学霸都这样的吗?上课打盹?”蒲熠星凑了过去,自言自语,“哎,手麻了都。”
一下课,刘小怂他们几人吆喝着蒲熠星下楼打球,刚喊完,郭文韬便悠悠转醒,看见一只不属于自己的外套袖子上留了自己的口水印。
“… …”
两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蒲熠星刚想转头小跑跟上篮球小分队,就被人从后方拎着帽子强行拽回。
“怎么了?”蒲熠星看着他,乖巧的眨巴眨巴着眼,“口水印我不跟你计较,要笔记笔记没有,大哥能放我去打球了吗?”
“想也知道你怎么可能有笔记。”郭文韬毫不掩饰语气的不屑,“我是要你留下来,抄完这堂课的重点再走。”
啊,怎么就忘了一对一辅导这破规定呢?要是被辅导那方成绩没有提升,辅导那方也要一同被处分——郭文韬这种自命清高的人,进一次训导室就可以称作人生最大的污点了,又哪能让蒲熠星拖自己后腿呢?
“你刚才在睡觉哪里来的重点给我抄?”蒲熠星打不打球无所谓,自从高一郭文韬把篮球给他扎破以后,他就戒掉了每堂课间必须去操场打球的习惯。只是… …他看向讲台上毫不留情执行公务的值日生同学,无奈的对着郭文韬笑。
没想到的是,郭文韬从桌洞拿了本密密麻麻的英文笔记,翻开到了今天的日期——哦豁,学霸上课睡觉是因为早就预习过课程了是吗?蒲熠星觉得眉角有根筋在突突的跳着,却还是乖乖抄写着重点。
这样的模式进行了大半个月。幸好的是,蒲同学的努力也彰显在了期中分数上——他进步了不少,所以和他同组的郭文韬也不用挨罚。反倒是刘小怂的分数又倒退了,惹得齐思钧还得放学留下来给人辅导。
于是放学一同行动的四人小分队,瞬时只变成了两个人。他们总是习惯性一同走一段路,再走到路口分道扬镳,但平时的气氛组不在,蒲熠星和郭文韬都变得格外沈默。
快要入冬的天气有点冷,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蒲熠星刚拐过个弯,想要回头和郭文韬说说话,却发现人丢了——不是,这么大个人,怎么走着走着就丢了?!
他赶忙回头沿路找,幸好很快就发现那人的身影,他气喘吁吁的驻足在郭文韬旁边,“你你你你你停下来不用说的哦?!好歹也喊一下我吧?”
郭文韬没有理他,笑瞇瞇的从钱包里掏出零钱递给卖烤红薯的老奶奶,又用着甜甜的声音道谢。
蒲熠星怕他先走,立即揪住他的帽子,然后向着奶奶开口,“我也要一个!谢谢奶奶!”
郭文韬被拉住了也不恼,乖乖站在原地等他,然后给自己的红薯剥皮,小心翼翼的吃上一口。蒲熠星斜着目光看他,发现他吃东西的时候很乖——物理意义上的乖,会任人摆布的那种——因为他怕又丢了人,所以牵着他的袖口走,郭文韬也不拒绝。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郭文韬左手拿着红薯吃着,右手袖口被人撺紧在了手心。等他吃完了红薯,才嫌弃的看着相连的手问道,“有那么夸张吗?”
“你不知道刚才我回头时没看见人有多慌张。”蒲熠星边吃边喊着好烫,又一面向郭文韬解释,“差点没法和小齐交代。”
说是这么说,其实他想到的是高一时被人拐跑挨揍的郭文韬,虽然那帮人已经不敢拿他怎么样了,但有了前车之鑑的蒲熠星,也不敢轻易让郭文韬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了。
郭文韬笑的无奈,自然不知道蒲熠星心里都是些什么小九九。就这么走了段路,他们之间都没有再说过话,沈默却也不尴尬,郭文韬一直都很喜欢放学这段路程。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身边是自己的高中好友,手里是自己喜欢的食物——那短暂的几十分钟好似就能够撑起他塌陷的半边天。
到了路口,他们才分手说了再见。郭文韬刚要走,又被蒲熠星揪住了帽子,前者回头看他,“干嘛?”
“没干嘛。”蒲熠星耸了耸肩,“就是想问你,你是要直接回家吗?”没说完的话里,包括了蒲熠星想找个人一起吃晚餐的想法。
“不啊,我要去医院。”
结果郭文韬的一句话直接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他眨巴眨巴着眼睛,挣扎了下,“你别老揪我帽子!脖子勒疼了都!”
蒲熠星笑了笑,用力揉乱了他的头发,“那就明天见!”
郭文韬作势要打人,那人却拔腿就跑,跑得老快了,一溜烟就没了影。他对着蒲熠星逃跑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转身时嘴角上了扬,自己也没察觉。
10
入了冬的天气让郭文韬又过敏了。
蒲熠星看着他疯狂打喷嚏、鼻子红红眼睛也红红的同桌,不知怎么地竟然生出了点怜悯之心。
冬天是个很好睡觉的季节——蒲熠星和郭文韬都有所共识。两人唯一的差别就是,一个只管自己想睡就睡,另一个只挑软柿子好欺负的老师在他的课堂上睡。反正无论郭文韬睡不睡觉永远都是榜首就是了。
物理课的郭文韬抄笔记是头也不抬的那种,而蒲熠星某方面而言也是头也不抬——睡得头也不抬。但是物理老师并不像英老那样只管讲不管人,他最喜欢抽底下睡觉的同学起来回答一些刁钻的问题:
“蒲熠星同学,请你起来回答一下我刚才问的问题。”
睡到左脸都沾着红印的蒲熠星迷茫的眨了眨眼。他站起身来,环视一下附近座位的人试图寻求一个答案,旁边的郭文韬边抄着笔记边打着暗语,“选B。”
“我选B!”
“这是简答题,我什么时候给你选项了?”物理老师脸黑了一度,班上瞬时哄堂大笑,连那个做了坏事不留名的郭同学都没忍住停手,趴在桌上笑的肩膀颤抖。物理老师一声吼,“去后面罚站!”
蒲熠星斜眼瞪着郭文韬,走前还不忘用力揉了把他的后脑勺当作洩愤。
都怪这阵子太过亲密,他还以为他和郭文韬之间早就“握手言和”了,没想到到头来只有“握手”,才没有“言和”。
下课后他原本还打算报复,结果回到座位就看见那人已经睡得深沉了。他刚要下手拎人帽子,就被前座的齐思钧伸手阻挡了,“你别吵人家,他最近去医院去的频繁,觉都没好好睡过。”
蒲熠星才乖乖放下手,然后把自己椅背的外套披到郭文韬身上。
接近期末,两人放学没事就会图书馆唸书——有时候蒲熠星甚至会跟着郭文韬去医院,郭文韬在照顾妈妈的同时,蒲熠星就在旁边乖乖背单字。
奇妙的綑绑关系让两人的关系变得越加密切,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间里,很多时候只要有一方在,另一方也会在——他们开始渗透进彼此的生活里,那是在一年以前,两人都不曾想过的。
后来期末结束,綑绑关系被解除,进入单打独斗阶段以后的他们,还是习惯了身边有对方在,不只是同桌关系、辅导与被辅导的关系、放学走同一条路的关系,他们还是宿敌、是朋友,是郭文韬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知己。
难以形容,可是很多时候他会觉得,待在蒲熠星身边会自在且舒服许多。某方面而言,蒲熠星是很懂他的,他想。
冬天的自己都冻寒了手,身上穿的是蒲熠星的外套,他和刘小怂边聊天边去走廊末端打热水,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拿着可乐用力摁上了脖子,冻得他一激灵,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还能下意识揪住了准备逃跑的蒲熠星,“你敢偷袭我?!还有,大冬天的你喝什么冰可乐?”
“啊?”他转头,就看见笑得插科打诨的蒲熠星,郭文韬一下就没了脾气,松开了手。
“你啊什么你啊。”
脖子上还馀留着可乐瓶身的水气,郭文韬抹了抹,赶紧打热水暖手。三人刚要一同回教室,就被一个女孩子给喊住,他拉了拉郭文韬的衣摆,怯懦懦的开口,“学长,可以跟你谈谈吗?”
“?”郭文韬回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刘小怂和蒲熠星。后者接过了他手里的热水壶,于是他又看向了学妹,“可以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走廊。刘小怂也打算回教室,蒲熠星却停在原地不动,他唤了声,“阿蒲?不走吗?”
“你先走吧,我想跟去看看。”他笑得狡黠,把冰可乐丢给了刘小怂,带着郭文韬的热水壶就跟了过去。
小树林——四中着名的告白景点——一踏入这里郭文韬就知道学妹要和他谈什么了。他从高一到现在也没少被告白过,但很少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当面向他告白。用蒲熠星的说法就是,他拒绝的对象能从四中南门排到隔壁校北门。
不是他不早恋,是他对谈恋爱这事儿压根儿就不开窍。恋爱这件事,老师没教、书里没写,他再怎么认真听讲都学不会,偏偏他又不懂得亲身实践——在他的世界里,喜欢这事儿很玄乎,他没办法明确的划定喜欢的界线。
加上他的原生家庭本就是一场名叫婚姻不幸的败笔,这要他怎么去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童话故事呢?
“学长,我喜欢你——我从看你打篮球的时候就很喜欢你了!”学妹红了双颊,递出情书时学着电视剧那样,九十度鞠躬双手打直。
郭文韬退了几步,“抱歉… …但是我现在并不想谈恋爱。”
“没、没关系,我知道我肯定会被拒绝,但这个情书是我花了二十块请人帮忙代写的,我觉得写的不错,何况钱花都花了,你可不可以看在钱的份上收下… …?”学妹维持同样姿势,偷偷抬眼看了看郭文韬的表情。
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笑了。小学妹见他笑的好看,竟然有些悸动,某方面而言也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郭文韬接下了情书,面前的人道谢后就匆匆跑走了。
他刚打开情书一看,原先笑得灿烂的脸马上就黑下——而此时又有人拿着热水摁了下自己脖子,他吓得退后一步,整个人就这么退进了他人怀里。而蒲熠星就站在自己身后,下巴抵着他的肩膀看他手里的情书,“亲爱的蒲熠星学长… …哦豁,给我的?”
郭文韬大翻白眼。这都什么都什么,告白还可以拉错人?他突然觉得一肚子气,把情书甩给了情书主人,“什么眼神?我跟你长得像吗?我比你帅多了好吧?”
蒲熠星笑了出声,刚要回话就听见一声哨音,江主任朝着这里大吼,“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在这里约会啊?!通通给我去训导处写检讨!”
“… …”
郭文韬万万没想到第二次进训导室竟然是因为所谓的“早恋”。
光天化日之下的小树林、蒲熠星手里的情书及贴有他姓名的热水壶、还有他身上写着蒲熠星名字的外套,怎么看都是小情侣的把戏。加上之前校刊“牵手”事件的前车之鑑,郭文韬这下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误会,都是误会。”蒲熠星笑着说,欠了吧唧的样子一点都不正经,江主任的眉头锁的越来越深。
“文韬,你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说了吗?都是误会。”郭文韬一脸不耐烦,“外套是因为我过敏他才借我穿的、小树林是有人要和蒲熠星告白结果找错对象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同学说常看到你们放学腻在一起,还牵着手?”江主任见年级第一心情不好,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
“那是因为我们是辅导小组,放学经常要一起去图书馆念书,牵手是因为… …因为……”
“因为我怕他走丢,所以拉着他的袖子。”
郭文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和蒲熠星之间的行为会被称作情侣。只有情侣可以互穿外套吗?还有那明明就不是牵手,只是拉拉袖子而已,一群瞎子,打小报告也不讲清楚点。
“算了算了,以后不要做让人误会的事,回教室吧。”江主任懒得再和他们辩论。没有的事打死他们也不会承认,他也不想得罪年级第一这个国家栋梁。
郭文韬一瞬间觉得心情很差。
蒲熠星也看出来了他的心情不好,却猜不到原因。郭文韬的小心思向来都很直接又单纯,他可以轻易看透,但一旦扯上情感类的心绪,蒲熠星就摸不明白了。
他伸手去拉郭文韬的手,郭文韬没拒绝,只是回头看他,看着他时,眼睛亮晶晶的。
也就在此时此刻,蒲熠星开始质疑起了自己的内心。
11
过了一个寒假,便迎来了春天。
郭文韬的春节是在医院过的,蒲熠星打了一通电话祝他新年快乐,两人彻夜聊到天亮。
开学以后,座位和相处模式没变,他们仍然还是他们。只是,郭文韬上课睡觉打盹的次数却比之前要多得多,蒲熠星看着他越来越重的黑眼圈,没来由感到心疼。
郭文韬最讨厌春天的雷阵雨了。那天他看着窗外努力对抗雨水、最后还是掉落的樱花时,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眼眶红了一圈。蒲熠星看着看风景的人,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作祟。
而预感在当晚就灵验。
那天晚上,蒲熠星接到了一通无声电话,电话寂静的让人发怵,蒲熠星第一次感到如此惊慌。他二话不说马上冲出家门,随手拦了台出租车,赶忙着往医院前进。
到达医院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安静的走廊熄了灯,蒲熠星看见郭文韬蹲在地上哭,手里拿着病危通知书——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郭文韬掉眼泪,哪怕他摔了伤了都不曾像今天这样,哭得安静却又撕心裂肺。
蒲熠星没有过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他知道,他太明白郭文韬了,知道现在的他很脆弱,不会想让别人看见他掉眼泪的样子的。于是蒲熠星就这么站在转角的地方,背靠着墙,等他收十好情绪。
这种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只是落井下石,蒲熠星更不是那种无谓煲着心灵鸡汤的角色——也许这就是郭文韬选择打给自己的原因吧,某方面来说,能够和他灵魂产生共鸣的,只有自己。
走廊恢复了静默,郭文韬也不再啜泣。蒲熠星拖着脚步朝他走去,无声坐到了他的身边,肩并着肩。郭文韬侧着头倚在他的肩上,眼神没了光亮,鼻尖还馀留着哭过的红,开口时都带着鼻音,“我妈她… …医生说,熬不过今晚。”
“嗯。”蒲熠星应声,沈着的声音让郭文韬的悬浮的心情也慢慢缓下。
他想抬起头,蒲熠星的手却绕过他的肩膀,强硬的将他的头摁在自己肩上,还不轻不重的揉了两下他的头发。郭文韬诧异的问,“… …你干嘛?”
“很痛吗?”
“什么?”他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刚好不容易憋住的泪水,是不是又要溃堤了。
“很痛吧。”蒲熠星说的肯定,惹的郭文韬又一次掉了眼泪。哭声回盪在走廊之间,他趴在了蒲熠星肩头上,眼泪鼻涕都浸溼了他的衣服布料,一点一滴的感染着他的痛楚。
蒲熠星却该死的想着,哪有人会这样安慰自己的兄弟的?他一通电话自己就出现、还借自己的肩膀给他哭,更要命的是,自己还摸了他的头。
去他X的社会主义兄弟情。老子就想在他难过的时候抱着他、安慰他,管他兄不兄弟的,从自己质疑起自己内心的那刻开始,这段关系早就变质了。
旁边的郭文韬哭累了、不哭了,被蒲熠星半搂着,他问,“那你之后呢?”
“… …舅舅他们说,我毕业后会来接我去他们那边住,他们会供应我上大学。”郭文韬吸了吸鼻子,话语像骰子,在沉闷的空间里掷地有声。
“挺好的。”蒲熠星侧头看他,莞尔笑了一下。
“你笑个屁。”
“笑你哭得跟猪一样。”
那天晚上,两个人就这么坐在病房前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后来郭文韬的妈妈还是没能对抗病魔,但至少那个难熬的夜晚,有人陪着自己熬过了难受的生长痛。
真正收到通知时,郭文韬却不再掉泪了,也许是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准备、也许是哭到哭不出来了,但无疑的是,脆弱的郭文韬在那晚之后便不复存在,除了蒲熠星之外,再没有人看过他脆弱的一面了。
郭文韬因为葬礼事宜缺席了一个星期。
蒲熠星看着平时坐在自己旁边、上无聊的课会打盹、认真抄写笔记时头也不抬、偶尔会督促自己要记重点的同桌不在,心里没来由的空落落的。
高考将临、毕业将至,很后来的他们注定会各奔东西,可他却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和郭文韬再靠近一点。
哪怕只有咫尺之近,他无所畏惧,也要靠近。
12
妈妈去世过后,郭文韬便不用时刻跑医院了。突然空閒下来的时间让他变得很空虚,于是放学那条路途总是会故意走得很慢很慢——于他而言,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重要的东西了,包括成绩、包括时间。
“去我家吃饭吧。”蒲熠星偶尔会提一两次,郭文韬先是婉拒,后来便随着他拉着自己回家吃饭了。
他也才知道蒲熠星和他一样是单亲家庭。他爸是开大巴的,一忙就是一天不回家,所以他必须要自己解决晚饭问题——郭文韬这时候才觉得,他好不了解蒲熠星。
蒲熠星不会做饭,最常吃的是隔壁的川菜馆,叫上两道菜就够他饱了。郭文韬要来,他便叫了四道菜,两个人在餐桌前一同吃饭。
饭局到了尾声,蒲熠星却突然跳下椅子,神秘兮兮的要他蒙上眼睛。郭文韬边闭眼边笑问,“干嘛?”
他拿着东西递到郭文韬面前,让郭文韬睁眼,他睁眼一看——是一把黄色波点伞,和蒲熠星弄坏的那把近乎一样——“生日快乐!”
郭文韬突然觉得眼睛很烫,于是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才硬生生把眼泪给憋了回去。他接过伞,想道谢,又觉得不能道谢,于是恶狠狠地说然,“你以为这样我们之间就会一笔勾销吗?”
蒲熠星笑得温柔,拨了拨他额前碎发,“知道了,我永远欠你,行了吧?还不完怎么办啊。”
“还不完就不许走。”郭文韬撺住他的手腕,硬是拉了个勾当作约定。一瞬间,蒲熠星就想到了在楼梯间大声踱步的那个小朋友,忍不住笑了出声,“你笑个屁。”郭文韬瞪他。
“笑你像个小孩啊。”
蒲熠星从没说过实话。笑你嚣张、笑你哭得像猪、笑你像个小孩子,嚣张、像猪、像小孩的背后,都不过是笑你怎么那么可爱啊罢了。可是他没有说,他不敢,他怕他和郭文韬又回到原点,怕先越界的人就输了,他才不想输给郭文韬呢。
后来郭文韬没有回家,而是在蒲熠星家住了一晚。两人同床共枕、聊了天南地北——很久很久以后,你若问起郭文韬那天晚上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他也只记得一小段部分——他在快要睡着之际,问了蒲熠星,“你的梦想是什么?”
恍惚间他听到了一个很中二的答案,但是那个答案,他却记了一辈子。他听见蒲熠星说:
“我想要改变世界。”
13
不走的表是时间静止了吗?
郭文韬看着腕上不走的表,想到有人说梦是潜意识里最想念的回忆——他不可否认。很久以后,自己的世界再无轰轰烈烈、风风火火的少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种老话适用于各种念旧情怀。郭文韬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也因为是梦,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拿自己记得的恨去告诉蒲熠星:“你欠我的不只这些。”
你欠我的,有多爱就有多恨。
转折在高考结束、即将毕业之时。郭文韬回到了梦里,看见穿着高中制服的自己,身边的齐思钧勾着自己肩膀,向举着照相机的学弟比“耶”。
“喀擦”一声,闪光灯晃了眼,他闭紧了眼睛,才意识到时间轴还在走动——快要到他最不想再经历一次的时间节点了——他睁开眼睛,蒲熠星站在他前面,替他理好了领子。
“发什么呆?太舍不得我?”
郭文韬没说话,白了他一眼。
教室里,大家趁着毕业典礼到来以前,正在合着自己最想拍照的人一同拍照。郭文韬觉得闷,逃出了教室,跑到了顶楼吹风。
蒲熠星见状也跟了过去,打趣着,“两大班草不在,教室的女生要哭唧唧咯。”
“你才哭唧唧。”郭文韬趴在栏杆上,俯瞰着操场上人来人往的学生,突然叹然,“蒲熠星,毕业以后,你想去哪?”
“不知道。”
不知道。一个很没用却很蒲熠星的解答。他记得他的梦想是改变世界,却不知道他要怎么改变、如何改变——被你改变以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呢?27岁的郭文韬如此想然。
18岁的郭文韬蹙起了眉头,看着他,“什么叫不知道?你高考志愿填了什么?”
“什么也没填。”蒲熠星如实回答,语气淡然的令人恼怒,“我本来就没打算上大学。”
18岁的郭文韬在气什么?18岁的郭文韬在气他的未来没有自己——他吼然,“蒲熠星!”
“郭文韬,我和你本来就不一样。”蒲熠星像是早就料想到他会生气,情绪毫无起伏的回应着,“我们相同,却又背道而驰,我们一直都是对立面,只是恰好可以给对方安慰而已。”
“我以为你有在努力变好… …”
“那也只是你以为。”蒲熠星猛然打断他,向前看着他时,原来狠戾的眼神里,却悄然藏了一丝柔情,“郭文韬,你会越走越远,我只会在原地止步不前。”
他怔着不动,直到眼泪掉了下来,滚烫的情绪汹涌而来,他大吼,“我不要——蒲熠星,你不能、你不能死性不改啊——”
“郭文韬,这就是我。”他拉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心脏本应该热烈的跳动,此时却一片平静,他的手指都在泛冷,“你认识的蒲熠星,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死性不改的坏人,他烂透了。”
郭文韬推开了他,转头就走——他知道,知道蒲熠星会叫住他,知道他会说出自己不想听的那句话——
“郭文韬——”
他捂住耳朵。
“我爱你——”
他猛然睁大眼睛,回头却看见明明泪流满面,却笑得格外灿烂的蒲熠星。
“郭文韬——你要代替我去改变世界——”
14
“我知道的嘛,您老就别老操心了,哎呀,我这次决定不会逃跑的,也不会作怪,我会以我最完美的那面应付… …啊呸,好好和人家吃顿饭的。”蒲熠星挂断了他爸的电话,准备去面对他第五十二次的相亲。
那时刚下过了一场雨,大马路上车子来来往往,他等着过马路的瞬间,一个约莫五岁的小男孩为了捡气球跑到了马路上——他想都没想,冲过去一把就把小男孩推到了人行道上,而自己“砰”的一声,被大货车给撞飞了出去。
痛吗?痛死了。小时候贪玩从二楼摔下来都没感觉那么痛,五脏六腑都撞碎了的感觉。他模糊着双眼看着碎成蜘蛛网的手机萤幕,想都没想就按下了将近十年没打过的那只号码。
接没接嘛,他反正是不知道了。
死亡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反正他回到了高中的时侯。他站在走廊上罚站,秋雨让他想起了出车祸时的糟糕天气,于是他伸出了手,想看看能不能捉住一点秋天的弥留。
然后郭文韬从他身边经过,看都不看他一眼。
之后他照着时间轴走,和郭文韬从争锋相对到形影不离。是不是梦他不知道,可是老天给他了重头来过的机会,自私也好,他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徒留遗憾。
“你、你说什么?”郭文韬回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他不可能记错,蒲熠星当时说的,绝对不是我爱你这三个字。他立即跑了过去,把人用力抱住,嘴里不断喊着他的姓名,“蒲熠星… …蒲熠星你再说一次好不好?你再说一次… …”
“我说我爱你,韬韬。”蒲熠星也把他揽得死紧。两个人嚎啕大哭着,怕是下一秒就再也见不到对方——可是蒲熠星却知道自己所剩时间早就不多,他只能生生拨开郭文韬抱住自己的手,回头就要走。
“你别走!你别走… …你又要去哪了蒲熠星?待在我身边好不好?你不要走… …”郭文韬追了上去,想要抱住蒲熠星,那人却铁了心似的用力挣开自己,郭文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死命捉住他的手腕,“蒲熠星——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也爱你啊——”
“可是郭文韬,我们早就错过了。”蒲熠星用力抽开手,哭腔里全是懊悔,“我们18岁就错过了。”
18岁的蒲熠星,因为害怕先越界就输了,所以错过了郭文韬;18岁的郭文韬,因为教科书里没有教什么是爱,所以错过了蒲熠星。他们明明都知道错过了,却还是在重头来过之际放手一搏——但是人生没有后悔药,更遑论重头来过这一遭。
蒲熠星越走越远,郭文韬怎么追也追不上,“不要走… …你不要走… …你不要走——蒲熠星——”
他从梦中惊醒,脸上布满了泪痕。
腕上的表开始走动了。
15
“大哥哥!谢谢你!”
郭文韬站在蒲熠星的黑白照片前发了很久的呆。你说他在想什么?他什么也没想,脑海一片空白。然后想起了一首歌,轻轻哼着,突然有个小孩子跑过来抱住自己的大腿道谢。
身后跟来了一个女人,看见自己时有些惊讶,连忙把自己的小孩拽回自己身边,“小星,他不是大哥哥哦。不好意思… …你和他长得很像,所以小星他认错了。”
“什么眼神?我跟他长得像吗?我比他帅多了好吧?”郭文韬轻笑,低头看了看叫做“小星”的小孩,问然,“你们是蒲熠星的家属吗?”
“不,我们不是。”女人摇了摇头,说起话时没忍住掉了眼泪,“蒲先生是小星的救命恩人,那天我顾着结帐,没看好小星,他的气球飞了,所以追到了马路上,一辆大货车开过来,蒲先生为了救小星才… …”
“你认识的蒲熠星,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死性不改的坏人,他烂透了。”
可是他却死在了他的善良之下。
郭文韬转头看向黑白照片里、笑得吊儿郎当的蒲熠星,再也憋不住泪水,“大混蛋。”
“你他妈真的烂透了。”
“你这算什么?”
他把脸埋在手心里,跪在灵堂前的蒲团上,安安静静的哭着。小星似是感知了他的情绪,也站到他的身边,揉着他的头发安慰,“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越哭越像猪。”
“你笑什么?”
“笑你哭得跟猪一样。”
郭文韬抱住了小身板的男孩子嚎啕大哭,哭到泣不成声——他觉得自己老早就死了,死在了匆匆那年,死在了没有蒲熠星的未来——
直至哭累了,情绪平复以后,女人和小星便准备离开灵堂了。
临走前郭文韬叫住了小星:“小星,能不能和哥哥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你要代替大哥哥,去改变世界。”
“好!”小星点了点头,两人拉了勾后,他便跟着妈妈一同离开了。
灵堂里只剩下自己,他回头看了眼蒲熠星。
屋外又下起了秋雨。
他准备离开,撑起了黄色波点伞,故意走得很慢很慢,淋湿了自己的半边肩头,就想回过头能看见他匆匆跟上。
一言不发的,然后他会再一次弄断他的伞。
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对着蒲熠星说,“你欠我的,还不完就别想走。”
然后他回头,看见的却只有无人的雨幕。
于是他笑了。临走后,继续轻哼着那首还没哼完的歌:
“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南北】但愿长醉
现实向 3.7w篇幅较长
时间线有私设见谅
金玉良缘周年纪念 一切勿上升
HE 绝对HE
01/
蒲熠星没想到生贺视频里会有郭文韬。
那个人带着生日的妆发站在镜头前,开口时微微拘谨地摩挲手指,紧张时的小习惯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这人前前后后在大小节目出镜也有些年头,镜头感依旧没有明显进步,表情平淡得宛如国旗下的演讲,说话时语速有点快,一字一句背书似的认真,郑重地祝他健康快乐,想要的都能实现。
蒲熠星忘记自己当时一片空白的片刻在直播间说了什么,只记得表面无波八风不动地道了谢夸了用心。还好郭文韬的部分...
现实向 3.7w篇幅较长
时间线有私设见谅
金玉良缘周年纪念 一切勿上升
HE 绝对HE
01/
蒲熠星没想到生贺视频里会有郭文韬。
那个人带着生日的妆发站在镜头前,开口时微微拘谨地摩挲手指,紧张时的小习惯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这人前前后后在大小节目出镜也有些年头,镜头感依旧没有明显进步,表情平淡得宛如国旗下的演讲,说话时语速有点快,一字一句背书似的认真,郑重地祝他健康快乐,想要的都能实现。
蒲熠星忘记自己当时一片空白的片刻在直播间说了什么,只记得表面无波八风不动地道了谢夸了用心。还好郭文韬的部分很快过去,屏幕很快被滚动不止的弹幕淹没。
没人看得出他微缩在几秒里转瞬即逝的恍惚。
这是他们相遇的第四年,第四个生日祝福。
蒲熠星早就听说过郭文韬的名字。
北大校草,青海状元,一站到底的“美如少年,但执剑天涯”。
那时主动抑或被动选择的留学生活并没有解开他对未来的迷惘和困惑。夕阳慢慢接近地平线的时候,蒲熠星站在图书馆的入口处,莫名席卷而来的孤独涨潮一样翻着白浪涌上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许久没有更新的聊天框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弹出了新消息。
聊天记录里是一张照片,图中人只露了半边脸,眼眉低垂,棱角鲜明的侧颊投下一片阴影,斑驳的光暗对比颇有几分电影质感。
他困惑地回复朋友,这不我嘛,怎么了。
朋友瞬间发来一串哈哈哈哈,抓住把柄似的幸灾乐祸,说,我就打赌你会认错。
蒲熠星不解其意,推了推眼镜再次点开大图端详,才发现照片里男生的眉眼比他更精致柔和,气质虽也有种拒人千里的冷淡,却更像顺了毛的猫,懒懒的,比他少几分攻击性的气场。
好奇心人皆有之,他问朋友,这是谁啊。
朋友似乎就等这句话,闻言发来一长串微博转发文章,絮絮叨叨地打开话匣。这是我同学,一站到底北大的选手,叫郭文韬,好多人都觉得你俩像,连主持人都说和郭文韬说话让她想起了她当年和你说话的感觉呢...
哪里像了。他中二的灵魂有点叛逆,不服气地在心里小声嘀咕。
蒲熠星任由朋友说这说那,随便挑了几句关键的喏喏附和几句,也就敷衍过去了。
再次点开是因为朋友又发来一段视频。
画面里白色西装的男生微微皱着眉头,话筒拿在嘴边时表情认真得甚至有点苦恼,和这个有点综艺的答题节目显得格格不入。
“生活不是攀爬高山,也不是深潜海沟,它只是在一张标配的床上睡好自己的身形。比赛可能结果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如何去跟自己和平地相处,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几年前,同样的台前,曾经也有一个衣着学生气的男生站在那里,彼时讲话多少还带点家乡口音:“嗯...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和自己和解。”
蒲熠星从手机里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线。他不确定故乡在什么方向,但远眺时总会生出世界同一片天空的归属式浪漫。
他在漫天的星光下承认,确实是有些相似的。
蒲熠星没想到网络一线牵的缘分竟也包括他和郭文韬。
“你们上台前聊聊天,熟悉一下。”
蒲熠星听编导交代了郭文韬最近好像在看《三体》,暗暗排练好了搭讪的剧本,走去候场室的时候内心甚至有些小小的自得,自觉这独一无二的计划万无一失天衣无缝,伸手推开了面前虚掩的门。
郭文韬确实像传闻中一样不好聊天,两个人简单地打了招呼后他就兀自退到一边了,目光四处飘荡了一周就是没肯再看蒲熠星一眼,沉默中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有点赛前紧张的模样。
蒲熠星想起自己肩负的破冰使命,故作轻松地向前几步站得离郭文韬近些,清清嗓子,心里按下“action”。
“听说你最近看了《三体》,你是不是喜欢看科幻小说?”
电影博主胸有成竹地等着对面回答一句“是”,他的作战计划就可以顺利进行。
郭文韬这才看向他,先是愣神,继而犹犹豫豫地小声答:“啊,不...我就...随便看看。”言毕不自然地笑笑。
尴尬又生涩的回复将蒲熠星引以为傲的腹稿打得支离破碎。
这样的社交场合他虽谈不上如鱼得水,可别人都会顺着他的心意接话,任由他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侃侃而谈,日子一长他反倒养出了几分任性,甚至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相处模式。
可郭文韬却那样不通人情毫不做作地截断了他所有的捷径,任他尴尬狼狈地站在悬崖边缘,棋盘上脸面岌岌可危的黑子无路可退,只能孤注向前。
不知是窥见了未来的哪一种可能性,他在台上那句即兴发言确是真心。
“再聊三次天,我们或许会成为好朋友吧。”
录制结束时虽然互加了微信,但两人除去官博营业的有来有往,私下里鲜有联系。
再次正式对话是在蜜桃的邀约到来。
节目组找上郭文韬的时候,他虽然对解谜游戏很感兴趣,却对综艺这种听起来很需要社交能力的事始终举棋不定。
节目组听完他的顾虑,体贴地表示理解,说可以等他考虑好了再答复。郭文韬在将要挂电话时突然福至心灵,随口问还有谁会去这个节目。
手机那边报出几个陌生的名字,“蒲熠星”三个字忽然火花一样顺着有点嘈杂的背景音传过来,好像转瞬即逝地点亮了什么。
郭文韬微微顿了下,说会好好考虑的。
他还记得那个人在灯光下说“再聊三次天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时认真诚恳得不似客套的神情。
会碰见他吗。
郭文韬心里微妙的期待升腾起来,像是轻柔的海风不经意卷起一朵朵细碎的浪花。
他并没在蜜桃看见那个承诺好的身影。
和陌生的人录节目他一贯寡言少语,别人和他搭话反倒显出错愕,支吾了几句算是回答。
生病低烧与被迫社交相比实在算不得大事,他并不是愿意暴露自己弱点的人,沉默着勉力在拳击台上打出五百引发一阵欢呼的时候表情懵懵的,甚至有点遗憾没有发挥好。
本质是好胜好强的性格,解谜开锁的瞬间,他才稍稍有了英雄得用武之地的快意。
一个人战斗好像也自在,他在心里宽慰自己。
蜜桃第二次录制。
蒲熠星在机场看见郭文韬的瞬间脱口就是一句“woc”。
结果被编导警告地瞪了一眼,让他注意语言习惯。
蒲熠星心里委屈得很,心说网友奔现也有个心理准备,这连个高能预警都没有就大招糊脸换谁不吓一跳。
“我很吓人吗。”罪魁祸首倒是应对自然,语气俏皮中带着笑。
“啊不是,我就是有点...没想到你会来。”第一次搭讪失败的阴影似乎依然笼罩着蒲熠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在面对郭文韬时莫名慌乱。
“你第一期没有来啊。”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郭文韬眼睛亮晶晶的,小兔子一样歪头看他,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嗔怪的语气像极了埋怨失信不守约的朋友。
蒲熠星也觉得他们并不是会互相关心行程的关系,心里却平白生出些愧疚,不自觉地伸手挠头,意识到刚做好的妆发,又尴尬地放下手来。
“呃...上一期有点事...”
明明是网络上客套话游刃有余,营业口嗨信手拈来两个成年人,此刻见面却像极了青涩得不知怎么开口的少年。面面相觑着,不知是谁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另一个闻声也不由自主笑开了。省略在几次见面里的尴尬被一场不约而同的笑声消弭,再抬眼时,蒲熠星先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
北大光华双学位的高材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忘记答案的最优解。
郭文韬发誓,自己爬上窗户之前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就是跳下去给大家开门。
可他回身时目光与蒲熠星相撞的一霎忽然就恍了神。
那个人目不转睛凝望着他,好看的剑眉皱出明显的弧度,像是在担心他的安全。镜片微微反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仿佛沉淀着一捧遥远的星河。
身体的本能反应比一切诚实,郭文韬下意识就伸出了手。
蒲熠星发誓自己前一秒只是单纯担心郭文韬摔了或是磕了。
可蹲在窗台上的人逆着光向他伸手的一刹,时间的流速突然无限延伸,眼前的每一帧仿佛无限慢放,他毫无防备地跌进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几乎是第一时间伸手回应。
不过两个高材生片刻的降智下一秒就被其他人吵吵嚷嚷大喊开门的声音打破,旖旎的气泡还未成形就悄悄散了,可疑的证据不过是某个校草后知后觉泛红的耳廓。
一眼万年的名场面是齐思钧发在群里的,永远冲在磕糖一线的人得意配文:美色误人啊[doge]。
唐九洲和邵明明不甘人后地在群里附和,几个局外人当着正主毫无顾忌,甚至随手@了蒲熠星和郭文韬。
蒲熠星看着扑面而来的99+眼皮不详地一跳。
“所以我们这边要给的是...”
蒲熠星低头看图片的时候并没意识到他和郭文韬的距离有多近。
他一抬头,正对上那张皱着眉为没有思路而苦恼的侧脸。
他后知后觉地懂得,人都是视觉动物,美的冲击足以让人在一瞬间失语。
清瘦的面容端正秀气,略有棱角的骨相好似规矩框架中带了几分凌厉的行楷,没有一丝冗余赘笔,观之如清风拂面,朗月萦怀。
“是...动物。”
明明是几秒前还落了白灰的陋室一间,空气里却好像有莫名的沉郁香气飘过来,在他肺腑里悠悠地打了个转,醉人而不自知。
蒲熠星心里百转千回,转头在群里光速转发了纬钧的cp视频并冷漠@齐思钧。
“礼尚往来,不用谢。”
一站到底和名学虽然披着答题节目的外衣,想跨界拉郎的心却无时无刻不蠢蠢欲动。
前者现场情歌后期鹊桥,后者主持舞旗全员起哄。
可当事人若没给出破绽,磕糖群众怎么会敏锐觉察。
“最不想挑战谁...蒲熠星吧。就...他是比较厉害的一个嘛,碰到他我觉得挑战难度会很大...但我也不是不敢挑战他,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喜欢挑战的。总,总之,就,战胜他说明我更强。”
郭文韬后来看到这段逻辑崩盘的发言还有点委屈,不服气地眨巴着眼睛和齐思钧抱怨,节目组怎么一刀不剪就放出来了啊。
齐思钧早就笑到见牙不见眼,拍着他的背说,你对阿蒲有什么执念啊。
要赢蒲熠星真的很难嘛。好胜心熊熊燃烧的北大杨洋第无数次挫败地咬着指关节,心里闷闷生气。
一次又一次南北之争,轻易被点破的战略思路,失之交臂的逻辑推理,石头剪刀布莫名的巧合输赢,预判精准的爱信不信。几次三番焦灼难分的交锋激起了郭文韬隐藏的胜负欲,也让蒲熠星从慵懒的挂机模式变得步步为营。
邵明明的问句出口的时候,郭文韬一心都在“又和蒲熠星挑战”这件事上,一句“愿意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落地回音才蓦然醒转。
下一秒听见对面一句轻松的“可以”。
连言语上都讨不得半点便宜。他在众人暧昧的起哄声里咬着下唇笑,心里幼稚地记下一笔一划,之后得了侦探助理都要借由角色强调一句“我是你师叔”,看着那人哑口无言的样子得意地笑,才算有来有回扳回一城。
变化的发生并非一瞬,而是朝夕。
他们渐渐从不同队时剑拔弩张的对峙氛围到同队时几乎共脑的无言默契,从别扭谨慎的队友选择到明目张胆的双向互选。
南与北并非参与商的难得相容,而在相异的两极生出了相惜的情谊。
棋逢对手的同义是难得知己。
02/
郭文韬几次剧本杀零票逃脱确实精彩,蒲熠星看着擦肩而过的金条递给那个笑得纯良无害的人心里愤愤然。
下次一定先投你。
结果打开新剧本一看自己是凶手。
他编好了全套故事有备而来,和女嘉宾拥抱告白时眼神直勾勾地盯住对面似笑非笑的郭文韬,深情地一字一顿抑扬顿挫着念出台词。
小黑屋私聊时目不转睛地望向对面不自觉又咬手指的人,狼人隐藏起尖牙利爪巧言令色,故作真诚地向前探身,脸上一派无辜又委屈的神色,用近乎耳语的音量问,你怀疑我吗。
继而满意地看着兔子耳朵一点点戏剧性地由白转红,像两粒边缘血红的石榴籽。
大势已定,布局者端坐中军帐自以为是,成竹在胸。
公布票数的时候才发现故事的结局早就写好。
他被郭文韬推进笼子之后才知道自己被挂了三票。听故事前一票,盘完逻辑后一票,最后直觉又一票。侦探面对平票和蒲熠星的完美表水不为所动,带着仿佛提前看了剧本的坚决转身把他推进去。
蒲熠星站在笼子里气不过地跺脚,气急败坏隔笼喊话差点破音,语言系统全线崩溃,甚至“你们玩成什么样没关系的”这种严重拉踩的发言都不加顾忌脱口而出。
郭文韬只是看着他笑。
过分的是他笑得很好看,蒲熠星看着更生气了。
录制结束,蒲熠星在化妆间收拾东西。
衣服和随身物品被他胡乱塞进背包里,动作快速且粗糙,看得出当事人心情并不美好。
有人敲敲化妆间的门。
“请进。”蒲熠星没回头。
门被人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他身后几步停下了。
蒲熠星有点奇怪,转头看过去。
是郭文韬。
卸了妆的人鼻梁上架着普普通通的黑框眼镜,更显得年轻学生气。齐刘海软软地垂在额前,一件宽大白色卫衣,整个人像只天真无辜的白色垂耳小兔子。
不能以貌取人。
就是这个人,三票挂我。
蒲熠星心里深吸一口气,决绝地拎起包转身就走。
垂耳兔反应很快,嗖地一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一拳五百的力量不是谎言,蒲熠星腕骨隐隐作痛不敢动弹。
“对不起嘛...”那边厢声音很小地开口。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蒲熠星语气控制不住有点冲。
他的委屈不算是无理取闹。组cp炒热度不是他的本意,为表诚心,他尽己所能地在镜头之外向郭文韬证明,自己是真心想和他交朋友的。
可对方始终得体营业,鲜有主动,摸不透腼腆笑容背后的情绪。
蒲熠星安慰自己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回过神来就被人不讲逻辑地挂了三票。
太针对了。这么极端的票数很少出现,除非侦探的立场一开始就极度主观。
蒲熠星以为大家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可谁料想裁判的发令枪是对着他脑门开的。
不愿意做朋友那就算了,搞什么嘛,这个人太靠场外了。
郭文韬也知道自己的投票实在算不上问心无愧公平公正。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里,他无端地觉得,只有蒲熠星能骗过他。
毕竟蒲熠星是他遇到过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他也曾在那个人深邃真挚得不似作假的眼神里动摇过,可最终还是凭着直觉孤注一掷投出了三票。
蒲熠星生气的原因他或多或少能窥见一斑,因此过意不去主动来解释。
可对方似乎比他想象中更生气一些。
看着那人冷峻得像要决裂的神色,他在愧疚之余莫名慌张无措,情急之下连忙拽住蒲熠星的手腕。
“对不起。”郭文韬垂着头不肯抬头看人,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放开蒲熠星的腕子,又顺势扯住他的袖口,开口就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
蒲熠星没说话。
“真的...对不起。你玩得特别好,如果不是我乱投,你肯定能赢。”郭文韬没有多少哄人的经验,不知道对方生气的原因是不是像自己猜测的那样,道歉也愈发小心翼翼,“我不是故意投你。”
“一上来就投我还不叫故意?”蒲熠星气得不由地嗤笑一声,“我第一轮连动机都没有好吧?只是简单陈述完你就...”
“可我相信只有你能骗过我。”郭文韬声音很轻很轻地打断他。
话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悠悠荡荡着落地,空气的流动似乎感应到氛围般戛然而止,安静的片刻甚至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呼吸。
郭文韬放开蒲熠星的衣袖。
“我其实并不确定是不是你,只是相信你如果是凶手一定能骗过所有人,所以,我就想赌一次。”
蒲熠星微不可察地叹口气,转过来面对他。“为什么这么在乎输赢啊。”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争气地明显和缓下来。
郭文韬耳朵的红色晕染开来无声无息过渡到脸上,他鼓足勇气抬头望向蒲熠星的眼睛。
“因为对手是你。”
你是我唯一心服口服承认的对手,我们互有胜负,才称得上势均力敌。
“请我吃饭。”
“...啊?”
“请客就原谅你。”
“鸳鸯锅,辣锅要微辣的。”蒲熠星把勾好的菜单递给服务生。
“四川人吃微辣啊。”郭文韬摘了口罩,眨眨眼睛调侃道。
蒲熠星哼了一声丢过去一记白眼。“还不是因为有些人胃不好还要大晚上吃重庆火锅,只能尽量清淡点。”
“我可以吃清汤。”胃不好又好吃的人据理力争。
“得了吧,”蒲熠星面无表情地把倒好了热茶的杯子递过去,又转了个方向让茶杯把手对着郭文韬,“你肯定说‘就在辣汤蘸一下嘛’,然后再也没碰过清汤。”
“哼,小人之心...”
不知是热气腾腾的环境容易让人放松,还是相互试探的心防在坦诚后终于卸下,这两个人没有过渡期一般像多年老友一样你来我往地斗嘴互怼,从剧本杀说起又天南海北地聊开去。
人生中相似的经历开启了无数话题开关,他们常常是一方话音未落就被对方自然而然地接着说完,不知第几次同时想到一处去又异口同声的时候,四目相对着笑得前俯后仰形象全无。
不是每一只在深海里洄游的蓝鲸都能幸运地听到同频的回应。
总有和某些人相遇的一刻,让人真情实感地感慨这世界冥冥中奇妙的缘分际遇。
有些事情很难解释,比如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又比如为什么郭文韬之于蒲熠星堪比猫薄荷一样的营业开关。
温暖的分贝录制,接通的电话那端模模糊糊传来一声“喂”的时候,蒲熠星条件反射般嗖一声坐直,手第一时间摸上耳返,声调都高出一个八度:“是文韬吗?”
在座的朋友们疯狂扛旗,氛围与学生时代班上的校草和恋人打电话时全班簇拥起哄的样子一般无二。当事人不仅没有因为石凯暗暗踩脚的提醒有所收敛,反倒在结尾的一句“我私聊他吧”之后笑得更加放肆无忌。
蒲熠星生日当天上线一百多次,生怕手机锁屏了看不到消息干脆关掉了熄屏设置。随手打开游戏消磨时间,因为心不在焉同一个关卡连输几次,被路过不明所以的女友无情嘲笑说,你直播间的老板绝对不是奔着你的技术看你打游戏的。
结果直到深夜十一点也没等到郭文韬的祝福。
知道自己的上线记录一览无余之后,迟来的羞愤感让蒲熠星内心一瞬炸毛,打开名侦探柯南愤恨地想好了报复的一万种方法,作案计划第一条用下划线重点勾描“长得好看的人都是骗子”。
郭文韬的评论就在零三分姗姗来迟。
弓着背一身敌意的猫仿佛突然被温柔地顺了毛,一整天的烦躁委屈烟消云散,连应该装模作样等一会儿的社交守则都抛到九霄云外,秒回道“真沉得住气哦”。
卡点是真的浪漫,也是真的心血来潮。
郭文韬那天闲来无事逛超话,看到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加减乘除捣鼓了一趟才凑出的所谓卡点,内心不安分的恶魔犄角探头探脑蠢蠢欲动,本是兴之所至过目就忘的闲篇,但蒲熠星过于频繁的上线次数忽然让他生出了逗猫的心思。
周峻纬不愧是被妖魔化的存在,初印象那句“内心狂野的文韬”一针见血戳破他孩子气的一面。
郭文韬带着恶作剧的快感打字发送,隔着屏幕想象那个人一整天表面不屑一顾内心百爪挠心的煎熬神情,忍不住在沙发上笑出声来。
女朋友路过,闻声疑惑地转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收起笑意,摇摇头。
合宿期间两个人消失无踪的距离感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转变。
郭文韬会在被打趣为什么披同一条毯子的时候理直气壮地诡辩说江景房天冷,蒲熠星会在郭文韬选他时笑得嚣张又了然,云淡风轻地落下一句我就知道。
界限感不知不觉间模糊至隐去,郭文韬放下自己好胜的倔强拜托蒲熠星教他跳舞,运动会上撒娇般的语气换来一个公主抱,明知有些话惹人浮想偏生要盯着那人的眼睛说出来。
蒲熠星永远只会无奈又温柔地笑,一副愿打愿挨照单全收的模样,在备采间嘴上软绵绵地埋怨说文韬太会骗人了,下一次却还是义无反顾一步步把自己送进黑心小白兔的陷阱。
被粉丝高呼搞不过正主的对唱歌词后半句是蒲熠星的主意。
那天郭文韬写下前半句之后文思枯竭,无奈之下索性把笔丢给他,阖眼靠在沙发上养神。
蒲熠星知道他昨天晚上在花房基本没睡,善解人意地接过笔。
他闲闲地转着笔哼歌,目光绕着四周游走了一圈又不自觉落在睡美人脸上。
郭文韬没戴眼镜,细长浓密的睫毛鸦羽似的漆黑,在浅眠时轻轻扇动,像落了振翅的蝶。
蒲熠星就那么呆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专注于纸面,电光石火间灵光一闪,落笔时嘴角不自觉蓄了一抹笑意。
刚盖上笔帽,有人戳戳他的肩膀。
郭文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自自然然地靠过来坐在他身边,歪着头细细看过,眉眼弯弯地笑说,可以啊蒲熠星,KTV情歌水平。
蒲熠星离得很近,闻声转头望过去。那人漆黑的眼瞳亮亮地盯着他,无声对视间有小小的烟花在眼里流连,暖橙色的灯光蹁跹略过脸颊,蓦地蒸腾出不清不明的旖旎幻象。
他心跳几乎停顿了几秒才含糊着打哈哈,北大中文系没得到我是它的遗憾。
都说他们的同队是玄学,其实也不尽然。当事人在摄像头范围里明知故犯地说小话,旁观者只会默默祈祷自己千万别和他俩一队。
二人结界说开就开,仙子下凡也插翅难飞。
德国心脏病和石头剪刀布严格来讲都不是公平竞争的游戏,他们在彼此若有若无的隐晦规则里试探,像是明白给出的暗示又像伏脉千里的闲笔,不言不语的私心昭然若揭。
他们对众人的起哄不予置评,算是明目张胆地默认了彼此独一无二的归属,将所有心知肚明的偏私批上光明正大的注脚。
03/
白羊往往会在热情冷却之后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之中。
事后诸葛亮的人在直播间谈起送游戏本的故事一副舍我其谁的姿态,谁能想到那天他鬼使神差选了情侣耳机的一刻就失去了对世界线的掌控权。
拎着新买的耳机、摄像头和自己的游戏本站在郭文韬公司楼下的蒲熠星已经开始后悔一时冲动。
腹稿在喉咙里变着调子翻来覆去地转圈,这个反复练习的场景总让人似曾相识。
他无聊之余在原地焦灼转圈,路线鬼画符似的跳出一段诡异的popping,直到身后有人犹犹豫豫地喊他。
“...阿蒲?”
郭文韬弄清他的来意之后载他回了自己家。
蒲熠星推门前忽然不自在地停滞片刻,看向给他拿拖鞋的郭文韬欲言又止。
“就你一个人在?”
“是啊。”郭文韬漫不经心答话,“她前两天回父母那边了,要住一阵。”
蒲熠星说不明白心里一闪而过的古怪情绪从何而来,也不愿深究,连忙咳了两声递出手里的耳机、摄像头和游戏本。
“给你的,你不是没设备嘛。”
不知道演练过几遍的台词略显做作,他躲开对面的目光,又忍不住偷偷窥视对方的反应。
郭文韬接过袋子看了眼。“...都送我了?”
“耳机送你,还想要我游戏本啊,太黑心了吧韬韬。”
“诶?这个耳机有点眼熟..”
“诶呀没来得及细看随手买的,”蒲熠星在郭文韬疑问落地之前巧妙打断,“明天就直播了,咱们今天试水一下。”
郭文韬的疑惑被对方轻飘飘一语带过,投石问路的石子在湖心沉默下坠,牵着隐秘的引线悄无声息地掩藏在晦暗不明的答非所问里。
那天他们在弹幕满屏的尖叫声中泰然自若地开播,谁也没想到自此之后联机会成为生活的常态。
郭文韬事实上不是多难接近的人。他自己也不止一次澄清,他只是慢热,不是不好聊天。
可蒲熠星不同。
那人看着待人接物温和体贴应对自如,实际上心里关系远近的分寸界线画得比谁都清楚,得体笑容里始终带着礼貌的疏离,典型的外热内冷。
从蒲熠星把他介绍到游戏圈的一刻,郭文韬才如释重负地确定蒲熠星将他划进了自己的世界。
蒲熠星的朋友们对他都很好,不仅没有嫌弃他的技术还会耐心教他。郭文韬心知肚明自己的人格魅力没到这个地步,只有可能是因为有人默默安排了一切,只为包容着他有最好的游戏体验。
蒲熠星听他推脱不会玩不愿意下载游戏的时候,脱口而出的一段教科书式情话让郭文韬都有点措手不及。
“我们是为了你的技术和你玩游戏的吗,不,和你玩游戏就已经很开心了,玩什么是不重要的。”
每次联机,蒲熠星总能在嘈杂聒噪的连麦中精准捕捉郭文韬的每一次发言,对朋友们控诉他双标的你一言我一语充耳不闻。
他对别人的失误好一番阴阳怪气,转脸对郭文韬的各种低级错误视而不见,打着兄弟同心的旗号放任郭文韬划水摸鱼送人头,明明是那人迷迷糊糊送错菜失误他却堂而皇之拉偏架袒护,已经下线了又因为对方的一句单挑邀请不假思索点开游戏。两个人的双排硬是演绎出了碟中谍中谍的意味,知而不宣的互演配合上毫不知情两面着急的弹幕,简直直播效果拉满。
3D眩晕事实上是没法克服的生理反应,但郭文韬从没在这件事上多提过,太阳穴抹着风油精还故作轻松地说“我都可以,3D也可以”。
直到蒲熠星在会火采访问选择最喜欢的游戏时选了斗地主,他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蒲熠星一直默默记着所有与他有关的细节。
那个人给他的柔情纵容都缄默,从不会大张旗鼓絮絮叨叨表示关心,每一次都恰到分寸温柔熨帖地周全好琐碎的一切,甚至对他有点逞强的性格了如指掌,因此尽可能多安排2D游戏不声不响减轻他的负担。
金融行业工作繁重是人所皆知的事情,但每次蒲熠星问郭文韬能不能联机的时候,那边话不多,最常见的不过一句意简言赅的回复:“尽量”。
每一次的尽量渐渐成为准点赴约的暗号,郭文韬素来是把口头约定看得像承诺一般重的人,这是他在自己的范围内能给出最郑重的回应。
尽量的意思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一定会去见你。
郭文韬接触狼人杀是比较晚的,蒲熠星邀请他参加godlie和京城大师赛的时候,他倒也没隐瞒自己的顾虑,直言不讳地坦陈,自己去可能会有点煞风景。
蒲熠星那时难得严肃,一改往日听凭郭文韬决定的随和,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韬韬,你如果不想接受一成不变的人生,就要勇敢去尝试不同的可能性啊。试错注定有成本,但你也许会因此发现更多元的自己。
“再说了,”蒲熠星的声音放得很轻,“有我在呢。”
郭文韬看向那双沉淀了熠熠星光的眼瞳,荡悠悠地映着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像不可触及的水中月。
他最终看着眼前人说了好。
于是就有了JY称狼美人技能白天发动以及“他可太值得了”等一系列阴阳怪气,火树在废柴小剧场时刻懂事的自觉隐身,京城大师赛关于“九号天生多一票”的调侃揶揄。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对方排到了亲疏远近里几乎第一顺位的位置,逐渐成为了共同好友口中无形捆绑的关系,“空手套南北”这样权当一笑的戏言竟也在现实的映射下有了几分可行的意味。
双人代言就在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找上门来,他们相伴度过的时间顺理成章地越来越长,大部分时候都在一起拍广告、录综艺、参加采访。
蒲熠星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自不必说,郭文韬更是牺牲了金融社畜宝贵的年假几乎一趟不落地赶场,两个半素人的超话居然一度冲进排名前十,以素人美帝的称号小小地出了圈。
无奈时间不会对任何人偏私,有限的二十四小时分配起来难免兼顾不暇。
郭文韬数不清是第几次在电话里带着歉意地和女朋友商量请假去录节目的事,他不是太会用言语表达情感的人,几次三番之后女孩子难免委屈,听筒里责怪他的声音里渐渐带了哭腔,质问他那些节目明明是工作之余的副业,为什么想方设法也要挤时间去。
他自知有愧,温声细语笨拙安慰了很久才算过关。
理性告诉他女朋友的情绪情有可原理所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要的从不是一朵温良贤淑的解语花,可不知第几次为了相似鸡毛蒜皮的缘由争执之后人心总会疲累。
郭文韬挂上电话后思绪漫无边际地飘远放空,脑海在意识朦胧的边缘忽然浮现出模糊的碎片,好像一个人的影子。
如果两个人不用说太多就能相互理解,也许就不会这么累。
齐思钧曾经在群里调侃,芒果的所有综艺里,除去快乐大本营,大概只有他们这个小糊综能雷打不动每周准时和大家见面了。
本着全年无休的院人本色,转眼又是名学第三季开播。
或许是习惯了两人节目里始终推拉的氛围,郭文韬确实没想到蒲熠星会直截了当首选自己。但更没想到的是那个人给出的解释破绽百出,“至少有几天文韬是和我一起赖床的”算什么蹩脚理由啊,身为一名有尊严的打工人他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出声反驳。那边厢笑得心虚,用白板挡住表情,自知理亏也再没有出言辩驳,只是在下一轮加了两笔把“文”改成了“齐”。
几个各怀心思的人磕磕绊绊了好几轮,才算结束开场热身环节。
节目组安排的玄学分队友方式有点像西方经典的圣诞寻宝环节,郭文韬一点点顺着绳子找过去的时候这样想。
他踏进房间时看见他命中注定的队友正懒懒地躺在一楼床上小憩,大概是赶飞机过来的困意还没完全消散。
邵明明俯下身凑近,小声说“他来找你了”,蒲熠星这才眯着眼慢腾腾起身。
做好的妆发被他自己压得有点乱了,猫猫努力抑制着打哈欠的本能眼神迷离地望过来,目光还没准确聚焦,却第一时间准确又笃定地看向了郭文韬所站的位置。
郭文韬在那只发型微微炸毛的猫望过来的瞬间忽然有种莫名的不真实感,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是在顺着命运无形的牵线一路寻了过来,邂逅了一份美好得不真切的厚礼。
念起不觉,觉之既晚。
蒲熠星引经据典给别人下蛊的话术向来是一套一套的。
月亮岛露营,他一本正经地科普了“初期本金压制”的先手优势,高瞻远瞩垄断了岛上的水源,企图坐地起价大赚一笔。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某蒲姓投机商人洋洋自得地等着缺水的猎物自投罗网,下一秒帘子一掀,金融同行从外面走进来。
郭文韬说话常常不自觉拖长尾音,听起来总像自带波浪号。漂亮的男孩子一开口眉眼都染笑,冲着蒲熠星状似撒娇而不自知地说,“三瓶十块钱呗。”
谈判开局时蒲熠星还心有奸商的行业底线,貌似坚决地驳回对方讲价的要求。可他下意识推算了一下,意识到郭文韬很长时间滴水未进,最终还是眼神闪烁着甘愿让步,以三瓶十块这个并不划算的价格成交。
饶是唐九洲对他哥一向无条件信任,也不由得恨铁不成钢地吐槽了他几句。
倒是邵明明看得开,见怪不怪淡定发言,那不是郭文韬嘛。
学分企划开播前,导演安排每个人出一段solo。
郭文韬发愁不已在群里向热心群众征集意见。齐思钧闻言,抱着看热闹一定要事大的心情在群里高调@蒲熠星。
“阿蒲之前合宿的时候不是写了段rap嘛,我觉得那个就蛮合适的。”
对哦,郭文韬想起来了。
有人故意把韵脚写成他的名字,还在直播时还振振有词矢口否认,狡辩说rap的精髓就在于最后一句不押韵。
于是他顺水推舟给蒲熠星发了消息,不一会儿,大言不惭自称ghost writer的人给他发来了台词,嘱咐他好好练习,不要辜负了主创的一片苦心。
从现场观众的反应来看,拉普斯达的登台演出无疑会成为郭文韬黑历史上最高光的存在。
台词最后一句依旧没有点出明确的三个字,可欲盖弥彰的痕迹太重,在场的人都笑而不语用眼神戏打哑谜,两个当事人装聋作哑权当没看见。
题目问出“最想获得的超能力”时,蒲熠星剑眉一挑,脱口一句“太简单了”,嘴撇的那个得意劲儿简直能用不可一世来形容。
待到主持人揭晓答案,郭文韬不紧不慢亮出自己的题板,饶有兴趣地朝对面望去,正捕捉到那人毫无表情管理可言的难以置信的神情。
其实蒲熠星是没记错的。郭文韬曾经喜欢的超能力的确是瞬间移动,不过最后决定的时刻心念微动,落笔决定就成了每天多出二十四小时。
“多出的二十四小时,就当一只...宠物猫。”
两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猫猫在温柔编织的幻境里依偎,想来都是令人眉眼柔和成一弯新月的美好画面。
成为同台主播后的两人偶尔大发慈悲发点福利,顺应民心在某站开点视频搜索,下面的推送好巧不巧总是南北向。
大数据没有私情不加掩饰,他们也并非没有过隐晦的念想一闪而过,但都默契选择了掩盖否认,让那些不可细想的私情不显山不露水地缓缓沉底,殊不知那些不敢深究的太平假象早就摇摇欲倾。
很多事避无可避地走到后来,是两个共犯一叶障目任性地放任情感积羽沉舟泛滥成灾。
爱拼才会赢是个人战,但某个口口声声念叨着自己是公证人员的失忆人士坐在郭文韬身后的时候好像就预示了二打一的局面。
郭文韬扭头状似无意地问他这一轮要不要选牌走一步,其实可能只是专注推理忘记了两人并非一队的现实。而蒲熠星拼命压下嘴角的弧度明知故犯地教唆他唬人伎俩,看着两个视游戏规则如无物的人旁若无人违规交流,导演哭笑不得也不好打断,索性由他们去了。
是什么时候思路受阻习惯于求助于对方的呢,他们也不清楚。曾经单枪匹马所向披靡的两个人如今会下意识地寻求对方帮助,人果然是容易被舒适圈裹挟屈服于安逸本能的生物。
他俩的聪敏程度其实不分伯仲,剧本杀瞒天过海的嫌疑度也该相差无几,因此蒲熠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己完美还原出作案手法仍旧百口莫辩被推上了检举台。
郭文韬心里倒是澄如明镜,无非是蒲熠星的光芒比他外露,颇有压迫感的才气像那人的剑眉星目一样有着不容忽视的凌厉,天生就是簇拥在人群中的焦点。
而他不具攻击性的秀气外表像名字一样惯于隐藏锋芒,尤其眨着眼伪装出单纯无害的模样总能比蒲熠星更轻易博得同情。
这靠脸吃饭的法子虽不光彩却实测有效,郭文韬屡试不爽,只苦了蒲熠星次次陷入一众墙头草深如沼泽的怀疑,每逢表水都是一场单枪匹马的硬仗。
郭文韬从未否认过自己比常人更执着的好胜心,在一些游戏中也曾因为过于较真而遭受诟病,但他并没觉得哪里不妥,反而有些不解公平竞赛为什么要上升感性因素。
但那次暖房剧本杀他在最后投票的时刻忽然踟蹰。
作案主线一目了然,所有表水辩解都苍白无力,蒲熠星凶手的身份众目昭彰,可郭文韬偏偏犹豫了。
他知道蒲熠星很多事只是表面风轻云淡罢了。
蒲熠星比他更早踏进这个圈子,刚加入大侦探时出镜频繁,有些可爱婴儿肥的团子脸有好些日子被网友阴阳怪气不间断地嫌弃胖。那个人嘴上嘻嘻哈哈满不在乎,背地里却不露声色疯狂减重到几近脱相。
后来镜头下的身影远看都单薄了一层。郭文韬不止一次在拍摄间隙偷偷观察,看着他清减了几成后愈发锋利的下颌线止不住心疼却没奈何。那人拿出来示人的面目永远一副温柔中二偶尔欠揍的人间清醒相,实际内核依旧敏感拧巴着在自我和解的路上反反复复。
野猫受伤也是不肯示弱的,多半是独自躲起来舔舐伤口。
于是三票之后的郭文韬选择了每一次都不分青红皂白站在蒲熠星身后。
哪怕嘴上对石凯说着“好感动啊”,脚下和内心都未有片刻游移。
其实这份天生一票的私心不会左右任何结果,郭文韬却固执地相信,蒲熠星是需要他这一票的。
不然的话,那人为什么输了游戏还转头冲着他展颜一笑,眉宇间尽是三月春风。
04/
录完新年特别节目,几个精力旺盛的弟弟提议第二天小聚一下庆祝周峻纬回家。几个年纪稍长行程忙碌的人无奈对视一笑,最终松了口答应下来。
隔天的饭桌上。
“哦...哦...没事没事,你忙完有空再说。”
齐思钧挂上电话,正对上旁边的周峻纬投来询问的眼神。“文韬说今天加班,可能要晚一点。”
周峻纬了然点头,转头举杯冲着身旁的蒲熠星狡黠一笑。“听见没,你悠着点喝,文韬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你可别人还没全就醉了。”
蒲熠星没理他,又抿了一口。
他的皮肤是比较罕见的冷白色调,几杯酒下去就有点上脸的征兆,两颊渐渐泛出些许朦胧微醺的绯红。
“我刚才还和老齐感慨,文韬是真变了不少。”周峻纬若有所思地晃着高脚杯,玻璃制品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多变的颜色。
蒲熠星的杯子又一次空了,他目光虚浮着像飘在半空阴晴不定的云,视线落在自己映在杯底变形不清的倒影上。
“人都是会变的。”他眼神有点对不准焦,慢慢晃着高脚杯,咕哝着接话,没去看周峻纬。
“那你呢?”
心理专业的人熟悉了之后更加一针见血,总要戳破他费尽心思粉饰一新的假面。
其实蒲熠星今天差一点失约。
出门前不久,女友靠在沙发上唤他名字,语气轻松得莫名又些刻意,说有个视频挺有意思让他来看。
蒲熠星不做他想,顺从地坐过去看向对方的手机屏幕。
映入眼帘的是南北cp向视频。
他在旁观者的镜头里才陡然发现,自己竟然浑然不觉盯着郭文韬看了那么多眼。
莫名的停顿、慢放的对视、笑起来下意识追着对方移动的视线...细微的表情也在摄像头敏锐的捕捉下无处遁形。
成人世界谎言织就的那层透明易碎的蝉蜕被残酷剥离瓦解,他最终站在了被审判的位置。
歌词恰好唱到“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深藏于含情双眸”,任谁看了都不由得多想几分。
你带他打游戏真有耐心啊。女友看着他们联机的画面轻飘飘冒出一句,酸涩的情绪起伏掩也掩不住地从字节里钻出来。
其实这段时间他和女朋友本身就有点矛盾,这件事属于导火索之一。
他那该死的浪漫主义在恋爱里其实多少吃点亏,平时只要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他从不计较,恋爱理论都是跟着电影书本学的,骨子里带点小说式的浪漫情怀,浮萍一样飘摇。
慢慢意识到枕边人不复当初时,他也是惯性逃避。粉丝笑他高攻低防其实正说到点上,他看着游刃有余经过风浪,可始终改不掉理想主义太重的痕迹,积压的问题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仿佛打破了第四面墙的楚门,理想国的世界全线溃退,现实的浪潮不由分说地涌上来淹没他所有的挣扎。
可惜他远没有楚门勇敢,只是一直囿于自己织的茧壳装聋作哑,试图给世界一点时间恢复原貌。
可时间公平没有徇私,彼时不解决的一切,最终只会成为冲垮堤坝的百尺江流中的一泻。
他那些悟不透思不得、不曾见光不敢多想的心思最终被通通摊开在阳光下。
视频的背景音乐落下最后一个音节。
沉默的意味比任何言语都丰富。
他在思绪涣散的边缘隐约听见对方站起来走出去关上门的声音。
关门声砰地一声落下,像是贯穿了心肺的枪声,言不尽的心思和着血水汩汩流出来。
他没出言解释挽留,毕竟两个人都一样,或许都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
蒲熠星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维持了很久。
直到手机忽然弹出一串消息。那几个年纪小的到了约好的地方,正在群里叽叽喳喳地催呢。他一条条翻着看过去,嘴角的弧度甚至没心没肺带了点笑,眼镜却有点起雾般模糊了。
那时无知无觉的日子多好啊,他还没什么糟心烂肺的破事。
事情和问题都来得突然,他那点心事胶囊一样被层层封存,还没来得及囫囵吞咽下去,猝不及防嚼碎的瞬间弥漫在口腔深处的苦涩摧折肺腑,足够吞没迄今为止的所有伪装。
喉咙莫名涌上难言的酸涩,他对周峻纬的问题置若罔闻,伸手要给自己添酒。
迟来的醉意袭来,他起身时不由得微微摇晃了一下,手里的玻璃杯危险地悠荡着。
周峻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胳膊,顺势夺过杯子。
“少喝点。”劝他的人语气有点不忍,声调很轻,带了一声无奈的喟叹。
齐思钧何等心明眼亮,早就抬高了嗓门插科打诨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去,无人注意到角落僵持的氛围。
蒲熠星酒品还算不错,听罢也没再添酒,从善如流地往后一靠,望着齐思钧那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周峻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笑了,“有老齐呢,你不用担心。”
“我不久前才知道他恐高,”蒲熠星状似无意地喃喃着,“那是我们唯一一次见他情绪失控,院长说也许你在还能帮帮忙。”
“你说攀岩那次吧。”周峻纬轻巧地接话,并无波澜的语调仿佛闲话家常,“这就是院长的不是了,恐高是生理问题,心理学没什么用武之地啊。”
“我还没说是哪期呢,你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随时想着回来嘛,总得紧跟时事吧。”
“大演员行程这么忙也有空看我们小糊综啊,真感动。
“哪有你忙,费心费时还要带着别人录节目,任劳任怨感天动地。”
两个装糊涂的聪明人就这么一来一回用言语打着机锋,两败俱伤倒是诡异地有种解脱的畅快。
常言道难得糊涂,大智若愚。说到底,他们所谓的聪明离真正的通透相隔天堑,似是而非的挣扎才最是痛苦。
当年初出茅庐的无知无畏青涩蝉蜕一样剥离脱落,转眼已经不是可以逞着年少意气大言无忌的年岁了。
郭文韬直到最后也没能赴约。
齐思钧开了免提,蒲熠星听着话筒那端的人在弟弟们起哄请客的吵嚷声里结结巴巴地道歉,忽然转头冲着周峻纬笑了。
“周峻纬。”
“嗯?”
“喝椰林飘香算什么男人哦。”
周峻纬斜斜地睨他一眼,端起杯子冲他一挑眉。
“怎么你长岛冰茶就高贵吗。”
“我就喝椰林飘香,因为我喜欢。”
杯子碰在一处,当啷一声动人得很。几滴酒在碰撞间不易察觉地飞溅出去,像是他们百般遮掩仍旧大意流淌出去的蜿蜒心事。
把喜欢当做理由任性的年岁早就过去了。
固执地守着一两句缥缈承诺金子似的捧在心上是小孩子才笃信会作数的事,他们都是熟悉社交潜规则的成年人了,不该有多余的心思作祟的。
但愿长醉,再不复醒。
05/
早上七点,蒲熠星强忍着打破生物钟的不适走出房门前往化妆间。
一掀帘子看见一屋子人。他困惑地揉揉眼睛,捂住呼之欲出的哈欠,努力地晃晃脑袋,让本就一团乱的发型雪上加霜。
不远处有人轻轻低笑,声音很熟悉。
蒲熠星努力睁大眼睛聚焦,看见郭文韬正瘫在空荡荡的早餐桌后的椅子上抬头看他,红色的绒线衫很是显眼。
只是那人今天的妆发一反之前露额头的清爽造型,有点随意地垂在额前,微微挡住了他的眼睛。
蒲熠星还没太清醒,甚至眼睛都半闭着,出口的话自然没怎么思考。
“你化完了吗?”
郭文韬看着他困意未退的脸笑出声:“没呢,那里四个人呢。”
蒲熠星靠在椅子上慢慢调整状态,有一搭没一搭地努力接着郭文韬碎碎念一样的话。
“有人四点就来了呢,你再看看你。”郭文韬习惯性地半只手缩在袖子里,说话的时候半伸着胳膊蜻蜓点水扫过蒲熠星左侧的袖子,戳出一个浅浅的小坑。
转眼轮到他俩化妆了。两个人虽然闭着眼乖乖坐着,嘴上阴阳怪气可是一刻没停。叭叭一顿沉没成本讲下来,对一堆解错题的弟弟们无差别攻击,还好没人在现场。
不一会儿郭文韬先化完了,他心里窃喜可以早一点去看线索,忙不迭出屋去了。
谁知他正挑着线索卡,蒲熠星忽然从一旁探过头来。
郭文韬忽然想起网上那张“猫猫祟祟”的表情包,和某个人皱着眉探头努力看清线索卡的搞怪表情一模一样。越想越像,郭文韬笑得完全失去表情管理,几乎半弯了腰。
对面不知他笑什么,心里的困惑一五一十地写在脸上。郭文韬还在笑,理直气壮地把仅余的一张卡片推过去,“给,你的。”
蒲熠星草草扫了一眼,是个小标志,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不过此时此刻,还是郭文韬莫名其妙的笑更值得深究。
不过对方显然不会如实陈情,蒲熠星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索性揭过这篇,清清嗓子,高深莫测地看着郭文韬的卡片,准备开口胡诌一番。
郭文韬早猜到他的心里那点算计,当然不会上当,拿了自己的卡片转身就走,留下蒲熠星满脸问号地研究图案。
居然连打印机标识都不认得了,这就是非社畜的幸福生活吗。郭文韬找标志也不误在心里吐槽两句。
排球赛现场。
蒲熠星作为一个曾经cos坂本、燃烧着中二之魂的男人,帅可是一辈子的事。
于是这个男人拿着毫无实战可能性的扫帚器宇轩昂地上了场。
发球未过网,对手加一分。
排球出界,对手加一分。
接球失败,对手加一分。
对面的何运晨笑得开心,连连说谢谢蒲哥。
郭文韬拿着小黑板力挽狂澜,充分发挥体育才能救长队于危难之际,却不幸被队友一个看似擦边实则虚晃一枪的接球又落井下石,摧大厦于将倾。
郭文韬笑得几乎倒地,胜负欲早就消弭得一干二净,只觉得蒲熠星努力又徒劳的模样实在可爱,在笑着喘气的空隙连声安慰“挺好挺好”。
最后当然是没赢。不过,郭文韬向来讨厌输的好胜心性竟然奇异地没有冒头。
鸡汤书上总言之凿凿地说纵容自己失败是堕落的开始,他歪着头反思自己是不是堕落了,不过一下子就想通了自己的双标。
那不是蒲熠星嘛。
现在吃个早饭真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一群各怀鬼胎的卷王们睁着惺忪的睡眼在小板凳上乖巧地排排坐,挨个猜测关联词。
罗予彤说出“初恋”之后,一拨人走马灯似的转圈抢答,什么“青春”、“遗憾”、“校园”、“可惜”之类的答案层出不穷,导演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小声知会罗予彤给个提示。
于是二姐生动形象地叹了口气。
蒲熠星的眉毛恍然大悟般自信上扬,十分笃定地说,“我懂了!”
然后迎着万众期待的目光,带着仿佛罗予彤的伯乐知音一般的信心吐字清晰地答:
“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二姐眼睛都瞪圆了,手上的琴也忘了敲,眼睛里的困惑一副圆框眼镜根本盛不下。
“Out!”
全场一片无情嘲笑之声,郭文韬也用袖子挡着嘴盒盒盒地笑。
有蒲熠星在的地方好像永远不会无聊冷场,曾经那个生人面前如何清冷寡淡的人好像自然而然就过渡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碰了壁也不愠不恼,换个法儿讨巧又圆回来,到底是在圈子里浸润过一遭的人了。
郭文韬思绪飘得远了些,方才嘴角的笑保持了一瞬又不易察觉地黯淡下去。
他不知怎的,硬是自作多情从蒲熠星的回答里擅自解读出几分玩世不恭之外的落寞来。
那次NZND剧本杀,他运气不好又拿到了凶手牌,在故事里的角色还和蒲熠星是表面兄弟暗地捅刀,他自己演戏辩解的时候,看蒲熠星带着震惊又委屈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讲“我当了真”,都有点觉得这角色实在有点残忍。
蒲熠星演技算不算好这件事郭文韬最无从判断。
这个人每次中二又夸张地演着戏,眼睛里的星星深沉又长情。以至于很多时候不太容易分清,他是习惯性地戴着社交的那副面具,还是捧了一颗真心来献你。
所以郭文韬真的不敢想,那些言外之意究竟是自己的过分解读,还是借由玩笑语气遮掩流露的私情。
转眼又来到了名学的经典游戏“猜到你了”。
曹恩齐坐在桌子一角托腮独自思索。你问他为什么没队友?
因为他和南北一队啊。
这不就相当于没有嘛。
曹恩齐孤零零地缩在角落看着两个队友咬耳朵说小话,脑子里除了题,更多的空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都说我欧皇,那这福气下次能不能用在选队友上?
郭文韬和蒲熠星自然不会注意到多余的队友心里的五味杂陈。
他们正一人半句话地商讨着战术,为了避免对面人把机密消息窃听了去,郭文韬抬手半掩住自己的脸,贴在蒲熠星耳边小小声嘀咕着自己的猜测。
两个人那时一心都在解题上,没发觉彼此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郭文韬轻声说话时换气的吐息浅浅地落在蒲熠星侧脸,是对方一错身就能吻到脸颊的,远远越过安全社交距离的程度。
冰山理论所言不虚,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关系要多么亲近,才能对这些或许早就超出友谊范畴的互动那么理所应当。
密室大逃脱录制如期而来。
超前聚会是熟人局,氛围自在,分房间的时候也很默契——蒲熠星,郭文韬,JY一间房。
JY几乎是一进门就说他要洗澡,交了一个闪现冲进卫生间关上门。
于是其他两个人先各忙各的,郭文韬半躺在床上回消息,蒲熠星打开手机看见工作室发来的拍摄任务,有点为难地挠挠头发。
“忘了,还有这个哦...”
他嘟嘟囔囔的声音不高,郭文韬却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随口问了句,“啥?”
“有个活动视频要录,唔..找个白色背景...”
郭文韬停下正在打字的手,一边退出微信界面一边问,“要我帮你拍吗?”
蒲熠星答应的一瞬,郭文韬的手机也被主人无情地随手一丢。
蒲熠星把手机递过去,简单打理了几下额前的碎发,乖巧地叉腰之后把手背在身后,听到一句“开始了”就挺直腰板认真背词。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郭文韬从嘴角带笑到笑得不能自已前仰后合摔在床上。
蒲猫猫不理解,猫猫困惑。
“啥意思哦?你有意见?”
郭文韬笑得手都在抖,花了一会儿时间平复心情才又端稳手机。
“不好意思,绷不住了。”
旁人不理解他为什么看见蒲熠星就想笑,但他真心觉得自己的笑点都很正常啊。
面对一个动作举止简直像是猫猫拟人的人,爱猫人士真的很难不被可爱到。
节目组给每个人发了眼罩和头套,郭文韬拆出桃子形状的头套端详半天,看着新奇,就想试戴一下。
但是可能制作组大概只想做个周边玩具吧,小桃子头套的尺寸稍稍有些不贴合,郭文韬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在不压乱刘海的条件下戴上。
蒲熠星在一旁看见,主动上前。“要帮忙吗?”
“嗯。”郭文韬放弃挣扎,一只手压住不安分的刘海,拽住头套前面的一端。“帮我一下。”
蒲熠星凑近他,手指贴着郭文韬的耳朵擦过去,动作很轻地帮他戴好。
蒲熠星的体表温度是有一点低的,手指从郭文韬脖颈蹭过去的时候他感觉突然有点冰,忍不住微微缩了一下脖子。
像是一只最脆弱的一面突然暴露时不安的猫咪。
蒲熠星的手指似乎在他颈侧多停顿了那么不必要的一秒,继而放下手,声音很轻地说:“好了。”
一秒的间隙足够电影里的人完成一系列丰富的心理活动,可现实里,一秒的误差很难暴露任何端倪。
郭文韬不疑有他,摸摸戴好的小桃子,转身弯着眼眉冲他笑。“谢啦。”
郭文韬的眉眼好像天生适合笑容,饱满的卧蚕托着一双美人目,眼睛里波光荡漾,像是盛着一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月亮,是蒲熠星抓不住留不得的光。
“没事。”
蒲熠星的手指垂落到身侧,下意识屈伸了几下,有点挣扎的样子。
没事的。
你不会知道,那就没事的。
蒲熠星收到网剧拍摄的邀请还有点错愕。他的人设和演艺圈可以说是毫无瓜葛,导演怎么会找上门来呢。
不过细想一下也就明白了,网剧预算没多少,也正需要一个有点粉丝基础、长相不错还成本不高的半素人,他估计也是借着密室大逃脱和名侦探学院的热度被导演看见,对方顺理成章就发了邀请一试。
蒲熠星一直是希望尝试更多可能性的,电影博主、游戏主播、侦探助理...都是一路摸索出来的成绩。
反正只是轻喜剧嘛,应该没太大压力,不妨试试。
他这样想着,就答应了出演男主角。听说有主题曲,又自告奋勇担任填词。制作组很惊讶,说,蒲草还会写词啊,真是全能。
蒲熠星听到这些话就不好意思地笑,说谈不上会写,不过是有些话想对重要的人说,想把心情放在歌里。
旁人就起哄,是女朋友吧,哎呀,这么大一个青年才俊都退出单身市场了,真可惜。
他不承认也不多讲,只是客客气气地说,写完了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还要麻烦前辈们指点一二。
负责作曲的老师效率很高,几天后旋律就发到了他的邮箱。蒲熠星一边读剧本一边打开音频,跟着节奏散漫哼唱。
他拿了张空白纸写写画画,笔下漫无边际没有着落,心里的影像却一帧帧清晰得很。
回忆慢条斯理地凌迟,心痛不会死人实在是不够科学的道理。
反正全在歌里了。他自嘲地一哂。
成品上线的那天,朋友们都给他发消息祝贺,几位好哥哥当然也少不了熟悉的阴阳怪气。郭文韬也看到了他的新剧宣传,发来微信调侃道,可以啊蒲老师,要转行啦。
蒲熠星想象着那人发消息时语气跋扈却软绵绵的小模样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刚要回复,手机却弹出一条新消息。
“明天有空吗,我们见一面。”
联系他的是女朋友。
冷战已经维持了好几个月,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双方父母也难免着急,都催自家孩子抓紧时间坐下来好好谈谈,有啥问题好好地沟通解决。
蒲熠星不忍心忤逆家人,只好推说工作忙。奇怪的是女友那边也没动静,好像并不打算再多问他些什么。他本以为这场拉锯可能还要继续耗下去,谁知对方主动联系了他。
那就只好赴约。
“男主角啊,祝贺你。”咖啡座里的女生语气酸涩,再心大都能听出讽刺。
蒲熠星也不好计较,僵硬一笑说:“演技很烂,就别看了。”
“你也知道自己演技烂。”对面的人终于正视着他的眼睛。
再开口时,声音分外艰涩,像是含了一团浸水的棉花。
“那你为什么演给我看。”
“蒲熠星,你这首歌,根本就不是写给我的。”
蒲熠星静静听着,没有想象中心悸恐慌或是不安,更多的是开诚布公如蒙大赦的释然。和聪明人恋爱的好处是,有些问题不需要回答。
“我们到此为止吧,别再互相折磨了。
06/
冠能邀请赛现场。
虽然出镜的日子已经不短,可郭文韬依旧没能适应闪光灯的簇拥。偶有粉丝叽叽喳喳问他些问题,他大多装作不闻,不甚自然地笑笑算是回应一群小姑娘的热情。
蒲熠星看出他的闪躲,遇到粉丝提问都会主动接话帮他答两句活跃气氛。
他们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穿行在场地间,路过各式各样趴在玻璃房里好奇又警戒的猫咪。
郭文韬随口夸了一句那只黑白相间的猫猫可爱,热情的主办方就从玻璃房里抱出来递到他手上,说它很乖的,你可以抱一会儿。
郭文韬家的露露一向乖巧,养的过程基本没什么家庭争端,可手上这只猫一看就好动,不安分地在人怀里左右扑腾,和“乖”这样的字眼没半分钱联系,养起来大概率很耗头发。
人们戏称猫是液体,还真有点道理。这瘫奥利奥牛奶似的小东西在他怀里一副向往自由的架势,要不是有一拳五百的绝对压制可能还真抓不住它。
蒲熠星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边笑边上手帮忙,给他比划着示范得力一点的抱猫方式。
郭文韬顺势把猫递给他抱,奇怪的是小猫在蒲熠星怀里挨挨蹭蹭安静了许多,倒是不怕生,很黏他的样子。
郭文韬颇不服气,说这猫怎么这么双标啊。
蒲熠星给小猫顺毛的间隙也不忘安抚气鼓鼓的炸毛兔兔,忙不迭地说,可能是你刚才抱它的时候有点没调整好,它躺得不太舒服吧。
两个人聊着聊着到了直播间,和粉丝们道谢说了再见走进去。蒲熠星把怀里的猫还给工作人员,郭文韬凑过去摸摸小猫的头说拜拜。
你看起来很喜欢那只猫诶,郭文韬趁工作人员在调试设备,扭头和蒲熠星小声说。
是挺喜欢的呀,但是家里有瓜蛋了,再养猫怕它会不高兴的。蒲熠星正在检查衣服上沾到的猫毛,小心翼翼地在开播前整理形象。
我看网上说,可以先把两只猫放在两个房间养,让它们慢慢适应对方。你女朋友不是多数时候在家嘛,或许也能照看一下。郭文韬如此建议。
蒲熠星清理衬衫的动作忽然停了,开口时声音很轻。
不是的。
他抬起头看向郭文韬,笑容里不知为什么带点抱歉。
现在只有我和瓜蛋相依为命啦。
郭文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主持人恰到好处地走过来打招呼,说直播要开始了。
弹幕上有个“stezin”的ID,主持人猜测和他俩多少有点关联,但不会念,试了几次之后巧妙地选择了向那边的两位高材生求教。
郭文韬一眼看出这个名字的小心思,忍着笑盯着屏幕念了几遍发音都不顺畅,嘀咕说这也不算单词。
蒲熠星听罢好奇,胳膊撑在桌面上突然凑上前来,说我看看。
蒲熠星的座位是距离主持人比较远的,郭文韬则是整个人半倾着身向前的姿势,因此蒲熠星突然探身拿手机的一瞬郭文韬有些猝不及防地后撤,两个人的侧脸堪堪碰上。
还好没碰到,不然可就是直播事故了。郭文韬分神预想着超话里那群小姑娘可能有的反应,忽然意识到,自己除了庆幸反应快之外好像有一点别的情绪作祟。
如果自己迟钝一点没躲开呢。
郭文韬在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当时交织在心口发酵的不明情绪是什么。
旁观者那点看似多想的玲珑心思实则剔透的很,倒是他眼前蒙了雾看不真切,就这样自欺欺人地骗了自己很多日子。
名学自从开启了宝藏主题之后就点燃了全员卷王隐藏的斗志。
看个线索都要先探查一番周围情况,确认四下无人才敢开始观察推理,光明村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风起云涌,只要是有人碰面的环节都可能上演一出谍战大戏。
其实这院里客观上只有曹恩齐一个专业演员,但仙子经历了无数现实风霜之后,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把演员这个标签送给了蒲熠星。
太敬业了,实在太敬业了。仙子感慨,谁能想到一个前一晚就宝藏在握的男人还在熄灯前唉声叹气假意逢迎呢。
不过蒲熠星本人每次都心里没底,毕竟,郭文韬实在太难骗了。
而自己在郭文韬面前又过于好骗了。
有一晚郭文韬在书房对着电脑敲敲打打,背影简直是明晃晃地昭告天下说“这里有线索”。可是当蒲熠星充满怀疑地凑近电脑,企图看看有什么情况时,穿着羊羔绒的小兔子一秒切回锁屏,回眸人畜无害地一笑。
常有人说郭文韬这张脸最勾人的就是那双水波流转的眸子,狭长的眼尾泛着一抹绯红,像三月桃花流连幻化的影。
蒲熠星根本招架不住这几乎零距离的美人计,嘴里的质疑出口也是连不成句词不达意,最终在心里扯了白旗投降,主动请求结盟。
“骗不过的对手就要化敌为友。” ---蒲熠星。
后采里导演问郭文韬,为什么选择结盟。
郭文韬手缩在袖子里,坐姿乖巧,对着镜头笑得很甜。
“阿蒲提的嘛。我想着,没什么不相信的了,就告了他所有线索。”
曾经被称为蜜桃坦克、认为游戏就是要分个输赢、座右铭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的郭姓神秘嘉宾笑容腼腆。
“一个人战斗太孤独了。”
石凯曾经在第一期开玩笑说指定蒲熠星做饭,当时的猫猫两眼惊恐,掷地有声地爆出同归于尽式发言:“如果我抽到做饭,你们就等着饿死吧!”
如今半蹲在灶台前研究点火的蒲熠星内心是:墨菲定律诚不欺我。
好不容易点着了火,厨房菜鸟一声振奋的“耶”成功吸引了众人的视线,郭文韬率先走到他旁边问怎么了。
郭文韬在家也是不怎么下厨的,工作日有单位食堂,休息日录节目是工作餐,厨艺和蒲熠星其实半斤八两。所以蒲熠星问他倒多少油合适的时候,一向严谨的数学人也没了底气,只能模棱两可地答,“不用太多...就可以了吧?”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齐思钧感觉自己听到了青菜遥远的哭声 。
其他人听着那边炒个菜都那么生动的动静,忍不住通通凑过去围观。
何运晨胳膊支在曹恩齐肩膀上往里望,配合着蒲熠星的中二煽风点火:“阿蒲,炒它!”
曹恩齐目光一刻没离开过滋滋冒烟的生菜,一只手抓在水壶上生怕糊锅,随时准备救急。
罗予彤踮着脚看了会儿,在心里考虑下次要不和导演组说说,整个黑幕别让蒲熠星抽到做饭。
齐思钧嘴上鼓励教育,实际上站在一旁随时准备着趁机拿下炒勺的控制权。
一堆人七嘴八舌地指挥,本来安安静静的厨房忽然热闹许多。郭文韬只觉得人多嘴杂,吃醋似的转身出去了。
他没想到自己那句“太多人指挥了”的嘟囔有点大声,居然被后期敏锐地捕捉到了,还贴心地配上字幕。
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去看线索,才不是什么其他原因呢。郭文韬对旁人的调侃充耳不闻,有些赌气地想。
猜词游戏和是否与此无关很像,都是要先缩小范围,再通过问题一一排除可能性。
不过像齐思钧说的,看见郭文韬揭开那个牌子写着生日快乐的一瞬,大家的游戏目的就变了。
以蒲熠星对郭文韬的了解,他应该早就猜到了,但是为了保留节目效果一直没说,给大家一个一起喊三二一祝他生日快乐的机会。
全员异口同声喊出生日快乐的一刻,主角本来应该笑得开心,事实上表情更多的是百感交集,蒲熠星看见郭文韬抽搐的嘴角忍不住打趣说,看起来不是很快乐啊。
导演组把早就准备好的蛋糕拿上来了。蛋糕不大,立着郭文韬的卡通形象,颜色居然是天蓝的,设计初衷大概是应和海浪的主题。
可是这个蓝真的不是蒲熠星的应援色吗,郭文韬内心吐槽。
大家都催促郭文韬许愿,蒲熠星站在偏后的位置望向那个人吹灭蜡烛的侧脸。
二十七岁的郭文韬看起来依旧年轻得过分,若不是偶尔笑起来眼尾细纹会有明显的痕迹,哪能窥见前金融社畜的影子。
认识三年,蒲熠星几乎是一点点看着他慢慢走进综艺和直播的圈子,从不好聊天变得开朗许多,甚至有时多点跋扈。他好像陪着郭文韬走了很远很远,看着那个人从只和他交流思路,到认识了那么多互相欣赏认可的朋友,甚至站上了衍生节目独立主持。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他难免有一点点落寞。
蒲熠星不是没在意志薄弱的时候幻想过什么。
可他不忍心。他宁可独自埋葬多余的情绪和念想,守着过往的回忆那日渐冷清孤坟一座,悼念自己日思夜想也不可能萌芽的种子。
郭文韬普通而平静的喜乐,本就不该与他有关。
蒲熠星将自己隐藏在一群人的欢呼和掌声里,屈起手指在几秒的镜头里比了个心。
相遇或许已是上天垂怜不可多得的万幸,可人性贪婪,得陇望蜀,无人免俗。
07/
一轮经典分组环节,主持人脸上笑容戏谑,一字一顿拖长了声调,让“学生时代写过情书的人”蹲下。
谁知这样的题目居然还有人站着。
两个人一人一端跋扈地站直,时不时瞟一眼对方,迎风笑得毫不客气。
嚣张也就算了,还你一言我一语地凡尔赛,咔咔给蹲下的几个人补刀,说那些年收到的情书犹如雪片,看都看不过来,哪里需要写这种东西。
天道好轮回,祖玛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片段来的灵感,同情这两个没有青春伤痛文学经历的人,给他们的剧本竟然是写情书。
还偏偏选中了七夕,目标受众非常明确。
郭文韬在镜头面前一如既往的僵硬,还好台词只有一句,负担不重。
主办方很大方,拍摄结束后额外送了限定的香水礼盒,他带回家给女朋友当礼物。
女朋友接了礼盒,刷着小红书调侃他,当年不是连封情书都不写嘛,现在都会在信里夹玫瑰花瓣送人啦。
郭文韬已经看过自己和蒲熠星的宣传视频,也知道连起来看像是个连续剧,连忙解释,导演当时就那样安排我的,那可不算情书。
女友连声附和,说那是那是,我们北大杨洋岂是随意屈尊写情书的人啊。
郭文韬越想越觉得不公平,凭什么设计的剧情看起来是他给蒲熠星写情书啊,为什么不可以是from eazin to stefan。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就这样一点点堆积,延续到名侦探学院的下一期。
郭文韬一个人抓鸡实在分身乏术,见蒲熠星路过就主动拜托他帮忙。
结果蒲熠星不小心被铁丝网割伤了手。
郭文韬眼睁睁看着蒲熠星被铁丝网勾住之后踉跄了几下才挣脱,在身后一把撑住他避免摔倒,紧张地查看伤势。还好没有见血,只是浅浅划破了皮。
尽管蒲熠星很洒脱地说没事没事,但郭文韬心里愧疚,脸色一直黯黯的没什么精神。
两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最后一只粉大哥,蒲熠星笃定地说这只肯定有问题,郭文韬疑惑地看着他。
“红粉凤凰粉凤凰,这是谐音梗之集大成者。”
某些人胡扯不打草稿,郭文韬明知道他是故意搞怪转移注意逗自己开心,还是很捧场地瞬间展颜。
蒲熠星看郭文韬眉目舒展了才放心,心说他还是笑起来好看。
晚饭后蒲熠星转到书房,看见郭文韬在翻新华字典的时候就大概知道了他在推哪条线。金条已是囊中之物的人不动声色拽着摇椅在郭文韬身边坐下,若无其事地开始盘另一条线。
“《时间都去哪了》谁唱的?”
“诶...王铮亮!”
两个盘出线索的人双眼放光,郭文韬觉得离推出宝藏位置只有一步之遥,难掩激动地从摇椅上蹭一下站起来,示意蒲熠星赶紧听,自己去门口放风。
小屋外有毫不知情但擅长路过的仙子恩齐,院子里有单纯好骗但警惕性高的唯粉石凯。恰好这两个敏感因子还都是音乐专业,南北两人只能尽量调小音量在曲子里找线索。
“春风不解风情...谁的歌来着?”蒲熠星扭头问郭文韬,声音压得很低。
郭文韬思考不顺利的时候会有一点咬手指的习惯,他的牙在指关节上磨来磨去,忽然眼睛一亮,猛地上前一步,扭头望向蒲熠星的眼睛小声说,“...吹动少年的心。”
两个人的距离在足够近的时刻瞳孔会有一种现象叫虚焦,蒲熠星根本看不清郭文韬脸上的任何细节,视觉暂留的印象里却像乘了一列行过天南海北的列车,满载着清冽的海风和潮汐的雾气,一路呼啸着直直撞进他心里。
郭文韬全心沉浸在接近答案的惊喜中,蒲熠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一张一合,心脏几乎停跳。
蒲熠星想起自己在直播间和粉丝聊天,开导她们不用太焦虑,无奈又认真地说“我和你们一样”时,总会被调侃凡尔赛。
但剥去那些人设标签的负累,欲望相类,挣扎相近,贪嗔痴爱别离,都别无二致。
不解风情的不是春风,是少年啊。
这一季名学录制结束,郭文韬一下飞机就看见等在机场外的女朋友。
他惊喜之余不解地问,你怎么想到来接我啊,节目组有车送也很方便的。
女朋友环着他的胳膊开心地笑,说我接到一个珠宝代言,品牌挺有知名度的。
郭文韬自然是替她开心,说如果你考虑好了那就答应呗,好事情呀。
“但是这次要代言的东西可能需要咱俩一起出镜...”女友咬着下唇抬头看他,“是情侣系列。”
郭文韬闻言微微愣怔了一会儿。毕竟他们严格意义上只是半素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打扰一直也比较低调,这次如果代言了这个品牌,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捆绑在一起。
女友大概也是有类似的顾虑,才特意来机场和他商量这件事。
郭文韬犹豫的时间很短,毕竟他们是早就官宣过的关系,早些把订婚的关系公之于众倒也不会影响什么。他自觉这些日子疏于陪伴也亏欠女孩不少,她这次主动想接这个代言大概也有一点寻求安全感的心理。
“没问题呀,我陪你出镜。”郭文韬很快答应下来。
不久郭文韬在微博上晒出宣传照,九宫格是女朋友精挑细择的照片,正中是两人戴着对戒十指相扣,中指上的钻石微微闪光。
文案是“开启新篇章[爱心]”。
蒲熠星在那次网剧拍摄结束后,意外发掘了自己对演戏的兴趣,当机立断报了两个月的表演课集中学习。
集训班按规定在上课期间是要上交手机的,所以他在休息室看到近乎爆炸的微博私信时,已临近下午两点钟。
他不明所以翻看列表,关注的那一栏里,“文韬Stefan”左上角闪出小红点。
他毫无防备就点进去。
小红点的红色原来只是个预警,九宫格铺天盖地触目惊心的大红喜色化成血刃,措然不及地击中心口,锋利地划开一道,风声就那样直直灌进去。
蒲熠星承认自己感情的第一时间就自认一张出局牌,自始至终没有奢望过某个自私的念头会在某个平行梦境里成真。
可人生的新篇章来得太快,快到他来不及喘息来不及挣扎,涨潮的浪头裹挟着现实的残酷碎片袭来,磅礴的孤独和委屈海啸般把他拍在浅滩。
他学着表演老师教的方法深呼吸,闭上眼睛。四下里仿佛一片正统而诡异的红色逼仄地涌到眼前,将他密不透风地围起来。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指针指向了下午四点钟。
微信有人给他发消息。蒲熠星解锁手机一看,是齐思钧。
妈妈一样爱操心的小齐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多喝水注意添衣好好休息,末尾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文韬订婚了,你有空看一下微博。”
蒲熠星不禁失笑。这家伙为了引出这最后一句又不想显得突兀,铺垫也太长了吧。
我演技这么烂的吗,齐思钧都看出来了。蒲熠星伸了个懒腰,苦笑一声。
不过也可能是周峻纬告他的。
评论什么好呢...蒲熠星翻着评论区里好哥哥好弟弟们五花八门的祝福,有调侃好事将近的,有预定伴郎名额的,好不热闹。
蒲熠星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小说里暗恋不得的苦情角色,连一句订婚祝福都要字斟句酌。最后酝酿出的句子每个词都被解读出千百种情绪,不可避免地还要有几分失意人的不甘挣扎,才算是作为绿叶完美衬了新人手里的红花。
是真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他终于编辑好按键发送,长叹一口气合上眼,重重跌进沙发。
郭文韬发完宣传照就去忙了。深夜女友早早睡下,他才拿着手机逐个回复祝福的消息。
点开微博,热度最高的第一条不出所料是蒲熠星。他看着那个人和平时瓜皮形象反差极大的高冷头像就想笑,目光顺着看到他的评论。
“恭喜[爱心]”。
很简短,很郑重。
郭文韬歪歪头,点开这条评论的留言区。
高赞的留言里有一条,阿蒲,你曾经偷偷给他比的心,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送给他了。
什么比心?郭文韬以为这又是那群小姑娘们造出来的一个梗,跃跃欲试打开超话搜索。
然后他看到了在超话刷屏一天的片段。名学第四季,他生日那天。
蒲熠星冷着脸面无表情,悄悄屈起手指在他身后比了个心。
郭文韬之前是见过蒲熠星这个特别的比心方式的,一群名学人聚餐的时候还在饭桌上尝试了一番都不灵活,蒲熠星给他们比划了好几次,大言不惭地讲,我这个花式比心可是非常少见。
郭文韬忽然就觉得那句恭喜后缀的爱心扑通一声就穿过屏幕掉进了他怀里,沉甸甸的让一拳五百都接得有些吃力。鲜红的心不能言语,像那个心事守口如瓶从来没有让他知道的人一样沉默寡言,只是怦咚怦咚地跳动,一下,一下。
电光火石间很多意义不明的片段划过脑海。
第二季的辩论会上,他和蒲熠星抽签决定了一个正方一个反方,在辩论场上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他是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把结婚比喻成开公司的论调听起来过于理性,却很适合分析利弊。
对面选择用魔法打败魔法,派出蒲熠星来了一段蒲式情话输出,设想用绝对感性碰撞绝对理性。
蒲熠星真的是很会说情话的人,郭文韬在那场辩论就深有体会。
常言道言语浪漫的理想主义者活得虚浮落不到实处,但有些人本就是中二深情的心性啊。命运不过是上天打翻了调色盘亡羊补牢的随手调和,混乱中残存的几缕本色,是要用尽全力才能留下的光。
想来这就是郭文韬不自觉向往理想主义最深层的原因吧。
蒲熠星不是没在泥泞里摸爬过跌过跤见过世态,可是当他亮着眼睛认真开口的时候,眼睛里永远有不会熄灭的火焰熠熠闪烁。
在社会这个染缸里浸润了多年,浪漫主义者的内核一直好好珍藏着。
他以为的多变和疏离不过是伪装,那人其实早就递出一颗心,只不过太拧巴不愿意承认,站在原地再不肯多走一步,默不作声目送他走远。
书房的窗户没关,晚风悠悠地飘进来。风声灌耳,郭文韬不知怎的想起自己玩过的察言观色游戏,幼稚又恶趣味地让烟花在角色鼓足勇气开口的时刻炸开,淹没了角色准备了好久的告白。
好想和蒲熠星看一场烟花啊。郭文韬关了手机靠在椅背上。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沉寂的心事就着烟花嘈杂的声响掩埋终了,在对方问“你刚才说什么”的时候,摇摇头微笑着回答。
没什么。
08/
“昕薇要找我俩拍杂志?”
助理点点头,把手机递给郭文韬,说拟定的拍摄和采访内容已经发来,您先看看,如果有意向我再和他们沟通细节。
郭文韬大致浏览过信息,微微皱眉。
助理很周到地提醒,时间是很充裕的,最近主要行程都告一段落了。
“嗯...”
郭文韬其实并不是担心这个,他只是看到昕薇的策划案是关于相似性,忽然想起很多。
他不久前因为身体原因辞了职,现在算是赋闲在家的自由职业,虽说参加综艺但也没完全踏进娱乐圈,时间上一向是有富余的。
辞职的事情是无奈之举,郭文韬虽然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但也讨厌只能凭借颜值和学历在综艺上混个脸熟被诟病花瓶的自己。当金融社畜的日子虽然忙碌,但好歹也算有点大众意义上的社会价值。
他的家庭氛围是比较传统的,他一路勤勤恳恳读书到工作,循规蹈矩活成了父母期待中的模样。二十多岁的年纪没有那份闲心细想喜欢或是不喜欢,他像摩登时代里兢兢业业的小工人,一点点把自己打磨成大城市的螺丝钉。
郭文韬一直觉得生活也就这样了,直到他遇见了蒲熠星。
同样的专业,同样一眼能看到头的职业生涯,那个人却仿佛预支了下辈子的勇气一样敢试错,从安稳的风险投资公司辞了职,上综艺当主播学表演,每个领域都跃跃欲试想探个究竟。这样恣意的选择自然是反感与支持并存,郭文韬却羡慕他可以尝试人生不同的可能性。
也许我也可以试试看。
带着这样的心情,郭文韬在去医院检查出问题的时候下定了辞职的决心。
“老板?老板?”
助理看自己老板貌似神游天外了,拿着手机在他眼前挥了挥。“那这个我们要不要接呀?”
郭文韬从漫长的回忆里脱身,眨眨眼睛定神。他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连忙问。
“你和蒲熠星工作室的人联系过吗?他们怎么说?”
“联系了啊,”助理了然地点头,翻出聊天记录给他看。“那边说蒲老师也没定下来,想问问你的意思。”
要不老板你打个电话和蒲老师商量商量吧,他今天好像不太忙。助理建议。
郭文韬戴着口罩在小区里转悠,听着电话接通前“嘟--嘟--”的单调声音。
电话很快接通了。线路另一端的人语气轻快地唤他名字,是文韬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习惯叫他韬韬,可蒲熠星却开始叫他文韬。郭文韬其实很希望那人能用低沉好听的嗓音叫他叠字,亲昵的语气一听就是喜欢,他可以短暂地沉溺于不被约束的乌托邦。可现在乌托邦没了,对方一口一个文韬再没什么特别,他没办法追究只能当做无事发生,憋屈又烦躁。
算了先说正事,郭文韬心想。
昕薇给我发了邀请,他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才回,嗯我知道,我也收到了。我最近比较忙,恐怕没有时间。
郭文韬还没出口的一句“你能去吗”被对面的婉言拒绝堵在喉咙里,他一时接不上话,再开口就不自觉带了委屈。
可我最近正好有空诶。
蒲熠星此刻无比庆幸郭文韬看不见自己煎熬的神情。他不相信郭文韬听不出自己的婉拒,但更不明白郭文韬为什么这么执着。
蒲熠星在心里深深叹气,开口的时候却依旧温柔,甚至有心思开玩笑。
“那你可要和嫂子好好解释下啊,要不嫂子万一问昕薇为啥不请你俩可怎么办。”
他果然在避嫌。郭文韬心里的烦躁毛线似的缠作一团理不出头绪,开口时语气不太好:“干嘛要问她啊。”
电话那边的人笑了,安抚的语调像是哄闹脾气的小孩子,好声好气地劝。
“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总要先问问意见。”
“我?”
“我都可以。”
女友在电话里听罢这个消息半晌没明确回复,最后也只是说回家再商量。
晚上两个人对坐吃饭,她才忽然开口。
可以不去吗。
“啊?”
这是对方第一次直截了当地提出异议干涉他的工作,郭文韬有点意外。
人在被否定的一瞬总会下意识想问一句为什么,可郭文韬心里装了太多似是而非的片段,褪色的记忆依旧残留着红杏的绯色,让他本该脱口而出的质疑卡了壳。
“昕薇也算是比较知名的杂志,这个机会还挺难得的,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推脱吧...”
郭文韬手里的筷子无意义地在碗底戳戳点点,他不知道也不想深究,为什么自己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感觉都站不住脚。
问心有愧的一方掩耳盗铃,问心无愧的那个反倒不愿抬头,这一幕要是留在电影镜头里,是要逐帧分析微表情的讽刺桥段。
杂志约在什么时候?
下周。
那我们下下周拍婚纱照,我预约了。问句没有语调起伏,其实不能算作征求意见。
好,郭文韬轻声答应。
昕薇拍摄当天。
服装组安排的一看就别有深意,两个人衣服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对。
蒲熠星拿着衣服比量,眉毛生动形象地扭成各种诡异的形状和主人此刻的心情写实呼应。郭文韬倒是看着心情很好,饶有兴致地研究那几根飘带的正确位置。
“文韬你头稍微侧一点...诶,对,就是这样...阿蒲再靠近一点文韬的脖颈...别离那么远...”工作人员负责指挥,摄影师在镜头后面抓紧机会咔咔连拍。
拍摄完毕,摄影师由衷地发出感慨:“你俩单人拍还有点僵硬,但合照就好很多,氛围一下子就有了。”
那是,没有点特殊的氛围感怎么叫soulmate呢。一旁准备采访的主持人显然是个圈中人,插话调侃道。
采访的过程很顺利,只是蒲熠星全程没说过几句实话,他用余光都能看见郭文韬明目张胆地笑他,但还是板着脸装作无事发生。
爱信不信,蒲熠星心想,反正那个会测谎的心理学家又不在。
结束的时间已经过了晚饭,他们婉言谢绝了工作人员请吃饭的好意,两个人并肩走出写字楼。
“你有人接吗?”蒲熠星裹紧身上的外套,缩着手问。
郭文韬在原地跺跺脚,企图靠运动获取些许热量。“没有呀,我自己开车来的。”
蒲熠星“哦”了一声说那我打车回。
他刚拿出手机准备叫代驾,郭文韬轻轻拽住他的袖子。
打什么车啊,我送你。
蒲熠星坐在火锅店的包厢里还有点发愣,郭文韬把杯子添好水递到他手边还不忘白他一眼,说你知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像是冻傻了。
一口热水润过喉咙,蒲熠星清醒了些,颇有些怨气地碎碎念说,你上车都没开导航,我稍微闭了会儿眼醒来你就说下车,谁知道你是来吃夜宵。
我没吃晚饭呀。你不饿吗?罪魁祸首怡然自得地看着菜单,理直气壮反问道。
蒲熠星其实一直在控制体重,晚饭一向吃得简单,夜宵更是很久不沾了。但,有谁能拒绝飘着红油的九宫格火锅呢?
你请客啊,蒲熠星利落地拆开筷子包装。
嗯,我请。郭文韬拿着菜单笑眯眯应承,看着蒲熠星越过桌面把拆封的筷子整整齐齐摆在自己面前的碟子上。
“我第一次请你吃饭就是火锅。”
蒲熠星的筷子沾上了一小粒花椒,他在盘子上抖抖试图磕掉,郭文韬却冷不防提起这个。
“是呀。”蒲熠星瞥他一眼,不明就里。
“挺巧的。”
“什么?”蒲熠星其实不算没听清,更多的是没听懂。
“对了,上次那只猫我抱回家了。”郭文韬左手搓着消毒毛巾的一角,话题跳跃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起了名字,叫汤汤,特别皮。”
那挺好的呀,蒲熠星漫应几声。筷子上的花椒负隅顽抗,怎么抖也抖不掉,很执着地黏着。
“上次我直播,她们问是不是和你一起去冠能那时候的抱回来的,我说是。”郭文韬不知想起什么,笑着说,“她们还说汤汤长得有点像你呢。”
话题逐渐日常,蒲熠星心里的警戒松懈了些,自然接过话说,“我直播间也有人说瓜裟...”
他话音落地才隐隐觉得不太合适,于是戛然而止。
“像我是吗?”郭文韬大大方方地替他说完,漂亮的眼睛一眨。“她们说的有点道理。”
蒲熠星直觉感觉郭文韬今天好像有事要说,但又摸不清楚是什么。他冲着对面尴尬笑笑算作回答,试图用另一根筷子为目前这根被花椒碰瓷的筷子解围。
“最近都忙,我也就没问...”郭文韬的手有一半缩在袖口里,像是怕冷,其实是他缓解情绪的小习惯。
“为什么分手了呀。”
那粒花椒终于落下来,筷子惯性滑落在碟子上清脆一响。
蒲熠星一瞬间意识到,郭文韬知道了。
蒲熠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但他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没办法解析郭文韬此刻看似无邪的问题有多少暗示和密码。
他有一刹想哭又想笑,哭的是为时已晚覆水难收,笑的是自己比大多数夭折的暗恋还是要好上太多,当事人还施舍了他一个坦诚从宽的机会。
他不是没想过郭文韬知道了会怎样,可无论哪种设想里一切都尘埃落定,郭文韬不会这么直接地问他。
蒲熠星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不是自作多情,可是他毕竟没那个胆量破釜沉舟,用自己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友谊做筹码,去压一个无法计算概率的赌注。
普通人又不是塞翁,哪有预知祸福的本事。
所以他宁愿将一个苦情的角色认领到底,等郭文韬后知后觉的时候,最会权衡利弊的现实主义者不可能回头,而浪漫主义者也已经调整好面具,可以云淡风轻地道一句好久不见。
可郭文韬忽然就打破了这面横亘在中间的危墙。
当断则断是理性思考的标准答案,藕断丝连是心照不宣的隐秘同谋。先来后到更像是自我蒙蔽的黑色幽默,人性幽微的感情最由不得理智做主,他们自欺欺人地任由时间冲刷掉相识的痕迹。
逃避是囿于现状的懦弱和自我保护。很没出息,但无能为力。
少年心动的掩埋像是泰坦尼克号的沉没,并没有想象中的盛大凄美,不过是在一曲小提琴的伴奏里安静地没入注定的命运。直到海水没顶都了无声息,不见一丝微波涟漪。
蒲熠星很长很重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比起钝刀子凌迟的长痛,还是利落一点割舍更好。
人心无厌,故事到这里足够圆满,也是时候封笔结局。
“不合适呗。”蒲熠星抬起头直视郭文韬,两个月的表演课没白上,苦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火锅咕嘟咕嘟沸腾冒泡,蒸汽陆陆续续冒上来。
郭文韬心头涌上对一时任性的自责。
“我们都在等待,等待别的人来拯救我们自己。”
他自己是个被重重顾虑拖累的胆小鬼,却近乎残忍地步步紧逼那人给他一个答案。
一个他根本承担不起回复不了的答案。
郭文韬盯着蒲熠星的眼睫垂下去覆上眼睛,浮上熟悉得让人心疼的柔软。似曾相识的,温柔得过分也决绝得不留转圜余地的神色。
是要推开他的意思。
09/
昕薇的成刊很快寄到家里,郭文韬没有拆开的心思。倒是女朋友主动翻看了好几遍,有时甚至还会以此为话题和他闲聊。
他想快快揭过这些,一般只懒懒应和几句。
女朋友看起来不太高兴,但郭文韬最近客观上行程又忙碌许多,下班回家的疲惫感陡然加重,也就不好说他什么。
时间转眼到了两个人定好的婚纱照拍摄。
“新郎看镜头!诶...对...你带点笑呀,表情自然一点...”
这家影楼摄影师也不是第一次遇上镜头面前怯场的顾客,面上倒也没显出烦躁,耐心指挥着两个人摆拍。
可不上镜是一回事,顾客心不在焉是另一回事。摄影师不知道第几次发现这个面容俊朗的新郎眼神根本没看镜头的时候,再好脾气也难免有些不耐烦。
“专心一点呀...”摄影师从镜头后探出头重新调整角度,忿忿地嘟囔。
郭文韬猝然梦醒似的回神,正要道声抱歉说重来,一旁的女友冲他使个眼色,微笑着和摄影师赔礼,说您等一下,我们说两句话。
女朋友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小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太累,怎么总是走神。
郭文韬一脸歉意地笑笑,摇头否认说不是,没有太累。
女朋友问不出所以然,只好耸耸肩说,你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都快晚上了,我改一下预约,咱们之后再来。
然而郭文韬在她转身要去前台的一瞬握住她的手腕。
女朋友不明所以转头看他,只见自己的未婚夫有些抱愧地笑了笑。
“我只是在想...现在就拍婚纱照是不是有一点早。”
说话是要三思再开口的,可总有一些情感冲动无法遏制的时刻。
郭文韬意识到女友沉默的时间有一点长,正想着努力找补让自己显得有理有据一些,面前的女孩却忽然扬起脸来冲他一笑。
“好像是有点早。那我去说一声,让预约的名额再靠后一些吧。你换完衣服下楼等我哦。”
说罢轻轻从他手里抽出手腕,转身去试衣间了。
郭文韬一腔的腹稿没用上有些错愕。但他想着一会儿回家路上再解释,也没再纠结,听话地下楼去等。
不一会儿女友从楼上走下来,步伐很慢。“改完时间了?”郭文韬伸手要替她拎包。
女友摇摇头避开他的手,和他面对面站定。“没有。”
郭文韬隐隐预感到不对,不解地一歪头。“没有其他空余时间了吗?不可能呀...”
对面的人没有等他说完就出言打断。
“郭文韬,我不想嫁给你了。”
手机铃声叮叮咚咚响起来的时候蒲熠星正在家独自一人面对猫咪兄弟二人。
“这么晚了,谁呀...”
蒲熠星正要去接,不好好吃猫粮的瓜蛋显然认为他的头发看起来更有食欲,敏捷一跃扑到他头上,死死薅住他脆弱的头发。瓜裟围着他脚边转悠,随时准备添乱。
蒲熠星一边哎呦哎呦叫唤着一边把电话拿过来,低头看来电显示。
看清来显的一瞬他一个激灵站直,差点把头上的瓜蛋摔下去。
郭文韬这个点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料峭的春寒伴着淅淅沥沥的细雨掠过。
郭文韬眯起眼睛向天上望,漆黑一片,只有雨滴连绵不断地落在脸上,什么也看不清。
一个小时前,他还是别人口中家庭美满前程光明的成功人士,如今却漫无目的狼狈站在雨里活像是家道中落流落街头。
“什么?”郭文韬脸上一片发蒙的空白。
女朋友脸上的似笑非笑更像是哭脸,她很慢很慢地点头说,其实我动摇了很久,今天不过是下定决心罢了。
郭文韬,我本来劝过自己是多心了。
我本来想着就算退一万步讲,利用你那点愧疚,也许你会对我更好的。我本来想放过自己了,就这么过下去也可以的。
可是你今天问我,现在拍结婚照是不是太早了。
女孩用手拢拢头发,眼眶彻底红了,再开口时带着哭腔的泣音几乎被风声吹散。
“郭文韬。”
“你到底在等谁。”
她离开有一阵子了,应该是开车回家了吧。
郭文韬拿出手机,置顶的聊天框里弹出消息。<我到家了。>
郭文韬盯着输入框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避重就轻。<下雨了,你记得关窗。>
那边“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很久,发来一个字。<好。>
雨势迅疾了些,郭文韬在背包里摸索,摸到了一把伞,大概是女友出门前放进去的。他不是很想拿出来,索性就淋着。刘海有段日子没打理了,此时条缕分明地贴在额前。
他顺着通讯录往下翻,看到一个名字眼神微动又掠过,最后拨通了齐思钧的电话。
齐思钧今天破天荒地没有主持工作。他正盘算着今天去哪家吃面,郭文韬的电话适时打进来。
“文韬?怎么啦?”齐思钧难掩诧异,这个点了有什么事吗。
“小齐...”郭文韬在小雨里淋了太久,开口不自觉带了受冻的鼻音,“我方便去你那里借住一晚吗。”
齐思钧听出不对,声调不自觉就着急许多。“出什么事了文韬?你在哪里?”
郭文韬忽然有一点后悔一时冲动联系了齐思钧。他知道这个点给别人打电话已经是有点失礼的行为,更何况开口就要去家里借宿。但如果没有合适的借口敷衍,齐思钧这种朋友不会放心罢休的。
“没什么,”郭文韬只好匆忙调整语气装作无事,“我之后再和你说...我发过去的定位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齐思钧点头。
“我对这一块不太熟...离这儿最近的有谁呀,这不雨越下越大了吗,我就图个方便借住一下。”
郭文韬语气回归正常听不出古怪,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齐思钧再担心也不好深问,只好妥协,在脑子里筛过所有熟人的地址,忽然“哦”了一声。
“阿蒲刚搬了家,他离这儿近。”记忆搜索成功的齐思钧松了口气,“我叫他来接你?”
“蒲熠星吗...”郭文韬喃喃着,忽然笑了。
“不用了,我给他打电话吧。”
蒲熠星几乎是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冲下楼了。
郭文韬在电话里言简意赅地说“雨太大了,借个宿,可以来接我吗”,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发给他一个定位。
蒲熠星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不得不压下去,因为他听见电话那边的人声音昏沉,感觉状态不大好。
这人不会出什么事淋雨了吧。蒲熠星心里涌上不妙的预感,一路上冒雨开得急切,汽车溅起一浪一浪的水花。
蒲熠星一下车就看见了坐在公交车站长椅上的郭文韬。
那人背着黑色的双肩包乖巧坐着,浅蓝的薄外套沾了细密的雨水,四散晕开成渐深的颜色,像是沾了谁的泪。他正呆呆地望着瓢泼大雨出神,说是不谙世事的学生仔怕也有人信。
蒲熠星撑着伞一边喊他名字一边蹚水跑过去。
“郭文韬!”
郭文韬好像从梦中惊醒,定了定神一回头,正看见气喘吁吁跑到他眼前的蒲熠星。
这个匆忙出门的人一看就是随手抓了几件衣服套上的,一套搭配不伦不类,脚上甚至踩着一双不可能防水的网面运动鞋。
郭文韬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来。
冒雨赶来踩了一脚水的人看着眼前淋过雨还笑得没心没肺的人又气又心疼,开口却还是什么也不忍心说。
“走吧。”蒲熠星伸出一只手要拽他起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郭文韬很配合,牵着他的手借力站起来,却冷不防一个踉跄向前栽倒。
“诶!”
蒲熠星惊叫出声的同时用身子及时接住了郭文韬,这才避免他一头栽进水洼里。
“怎么了这是...”蒲熠星扶他站稳了些,敏感地伸手去试他的额头,才意识到郭文韬肯定淋了很长时间,体温已经逐渐攀升。
“再撑一会儿,韬韬。”蒲熠星温和地轻拍这个病号的背安抚情绪,像给家里的猫猫顺毛。
“我带你回家。”
郭文韬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全身酸疼,没有一点力气。
“唔...”头好痛。
他脑海里残存的记忆是蒲熠星撑着伞叫他韬韬,说没事了。
“阿蒲...”他下意识地唤。
“在呢在呢,我在。”方才伏在他手边的一团黑影突然动了,原来是蒲熠星趴在床头。“醒了吗?”
郭文韬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发涩。
“我去给你倒水,等一下。”蒲熠星的拖鞋声逐渐远去。
房间是有窗户的,郭文韬清醒过来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环顾四周发现这大概是客房,四周陈设简单,一看平时就鲜有人住。
蒲熠星端着水回来了。“要开灯吗?”
郭文韬摇摇头咳了一下。“咳...不用。”
“那你小心一点,不要烫到。”蒲熠星夜视一向很好,看清了郭文韬的位置之后把杯柄递到他手里,“抓好哦。”
趁着郭文韬喝水,蒲熠星这才开口问,出什么事了。
郭文韬攥着杯子,语气很平静,说我今天本来要拍婚纱照。
轮到蒲熠星一怔。
“但我现在没有未婚妻了。”
蒲熠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劝,只能笼统地安慰道,是吵架了吗,你们这么久的感情了怎么可能说断就断,明天我送你回去哦,有什么事好好谈谈也就解决了嘛...
“有些事没办法解决的。”
郭文韬的声音几乎淹没在雨声里。
“我今天说,现在拍结婚照有点早。”
“她问我在等谁。”
郭文韬声音沙哑,越来越低,蒲熠星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潜意识里好像真的有另一个名字。”
窗外的惊雷轰地一声炸开。
“蒲熠星。”
郭文韬借着夜色的掩护目不转睛盯着他,眼眸像浮了一层月光般朦胧。
“我怎么办啊。”
蒲熠星忽然觉得他俩其实一点都不坦克。
就像他只敢在郭文韬看不见的背后比心,郭文韬也只会在密室黑暗的环境里搭上他的肩。
两个自我保护意识过剩的胆小鬼谁都不愿意先承认太平面纱之下粉饰的情愫,在黑暗里隐匿着表情你来我往地互相试探自以为这样算是聪明,机关算尽不过是两个蹩脚的共犯,最终还是要被陈列在一处审判。
事到如今,郭文韬依旧狡猾地把问题丢给他。
“韬韬你觉得呢。”
蒲熠星轻巧地把烫手山芋丢回去,站起来去接郭文韬手里空了大半的水杯。
就算他知道郭文韬的心思又怎样,蒲熠星忍不住自嘲苦笑。那人有光明正大的前程似锦,不像他走到山穷水尽才知无路。
他宁愿背负着精神的十字架虔诚祈祷与自己无关的新人一世幸福美满,也不愿自私到蛊惑天使与他共同沉沦。
可郭文韬无声地躲开蒲熠星要接过杯子的手,伸手攥住他的手腕。
他们这种人好像只能借着外力获得宝贵的勇气,比如黑暗,又比如有些人现在发烧任性的状态。
郭文韬有一点气蒲熠星,也有一点气自己。
命运不会有下集预告和超前点播,下一个转弯处设伏着什么永远是掷骰子一般悬心吊胆的未知。一成不变是郭文韬之前有过心理准备的人生状态,没有波澜暗涌环伺险礁,一眼到头风平浪静春和景明。
航线明确的船本该沿着既定的轨迹四平八稳地靠岸,可命运不由分说地自顾自掌了舵,将这艘船驱回波涛不定的汪洋。
他已经没办法后悔,也不打算返航。
自甘负荆的人满怀歉意,殊不知天使早就染黑了羽翼等着他永堕地狱。
蒲熠星的手腕被人牢牢攥着,他身子一僵。
“蒲熠星,你不是自诩最了解我吗。”
“你为什么不猜一下,我是怎么想的。”
雨声滂沱,噼里啪啦打在窗子上,像是下一秒就要冲破玻璃涌进来。
蒲熠星在床边半跪下来,深深呼吸平复情绪。开口时声音沙哑酸楚,好像也淋雨发烧卸去了一身力气。
“韬韬,我不能猜。”
言外之意像是开卷的试题,答案昭然若揭,只是不能明言。
郭文韬忽然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玫瑰之所以能肆无忌惮若即若离,无非是笃定小王子爱她,会照单全收容下所有无理取闹的任性和不安。
他既然不擅长答非所问,为什么要口是心非。
“你之前去车站接我的时候,说要带我回家。”
水滴从房檐上汇聚成涓涓细流,郭文韬的声音在雨声里微弱却清晰。
“我现在到家了呀。”
四年前迟到二十二天的缺憾,在一场春雨里如数奉还。
10/
手机滴嘟滴嘟响起来的时候蒲熠星怔了一下。
“...这不是我那首歌吗?”
“你不是说写给我的嘛,”郭文韬放下怀里又胖了一圈的汤汤狡黠一笑,“我设置成铃声了。”
电话接通,齐思钧依旧自带扩音器的嗓门完美替代免提,蒲熠星不用凝神都听得清楚。
“你们搬家进度怎么样啦?我和凯凯他们最近都有空,可以去给你们帮忙。”
郭文韬正想说差不多搬完了不用麻烦,看见蒲熠星在一旁冲他挤眼睛,就知道那人又没安好心,忍着笑说等一下啊小齐,旁边有人好像有话说。
“诶呀,好哥哥好弟弟们主动要帮忙,盛情难却呀~”
齐思钧听着熟悉的阴阳怪气连声认输,说怕了你了,我们明天就去。
蒲熠星冲着郭文韬邀功似的一挑眉。
电话里的人还在碎碎念,“明天你俩要请我们吃饭的啊!不许鸽!”
日子兜兜转转已经过去两年,他们又重新搬了家。
新家离蒲熠星的工作室很近,周围生活设施也齐全,两个人一眼相中。
四只猫也慢慢相处安宁,蒲熠星在郭文韬把汤汤接来的那天抱着猫左右端详,嘟囔着和猫聊天,说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你妈妈每天给你喂啥了呀胖成这副德行。
郭文韬眯起眼睛。慈母严父,我明明就是爸爸。
蒲熠星抬眼很隐晦又很无辜地瞅了他一眼说,韬韬,这个问题一定要争论吗。
郭文韬说不过他,抄起沙发上的靠垫就丢过去。
两年的时间足够容纳所有类似故事该有的曲折离合。
两家父母的意见无疑是最大的障碍。郭文韬不记得母亲对着自己流了多少泪苦口婆心地劝合,父亲一支烟接一支烟的猛抽,在阳台上乘凉一言不发。蒲熠星家好一点,但两个老人体面了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儿子竟然选了这样的路,一时间也有些没办法接受。
两辈人心里各有各的痛苦和挣扎,他俩的话题在各自家里一度成了禁忌,提起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陈情。
最难熬的那段日子里他们默契地从没有提过放弃或是妥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段缘分走到今天,经历了多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机缘巧合。
上天已经慷慨赠予他们一段契机,之后的续写是事在人为的结局。
时间终归是能缓和一切的东西。两方父母虽然还是没有明确表态,但言语上已经不那么抵触,大有慢慢接受的意思。
新年时郭文韬订了机票回青海,蒲熠星因为工作原因没能回家,留守北京。
除夕早晨,他正琢磨着买点速冻饺子还是直接出去吃,门铃响了。
开门一看是自家父母。
母亲在厨房乒乒乓乓剁馅儿,他和父亲笨拙又缓慢地包着饺子,时不时还要挨几句数落。
其实我年后休假也能回去,蒲熠星小心翼翼把饺子下锅。
那能一样么。母亲斜睨他一眼,熟练地拿着漏勺边翻搅边絮叨,过年嘛,不想让你一个人。
汤汤露露不知什么时候挤进厨房来,绕着有点陌生的客人脚边打转,怕生又好奇。
母亲拍拍沾了面粉的手,抱起胖成一团毛球的汤汤柔声问,这是你新养的猫吗。
蒲熠星顿了顿回答,这是文韬带来的,他原来就养猫,这是汤汤,那个是露露。
这样啊。看起来你俩这养猫都挺有经验的,下次一块回咱家的时候也帮我和你爸参谋参谋呗。
母亲抱着安静下来的猫咪顺毛,朝猛然抬头的儿子微微一笑。
看你挺开心的,我俩也想养一只了。
郭文韬过完年离家返京,飞机落地的时候收到父亲的消息。
明年一起回来过年吧。
蒲熠星正戴着帽子口罩隐蔽在机场的角落等他。
郭文韬拖着箱子不发一言扑进他怀里,半晌才抬头,露在口罩外面的一双水波眼满含笑意,桃花一样勾人的眼尾亮晶晶的像是掉过眼泪,好像老北京街头沿街吆喝叫卖的雪里红裹了晶莹透亮的糖霜。
怎么啦,蒲熠星揽住他的背轻轻拍着。
郭文韬晃晃手机,说话依旧保持着尾音上扬的习惯。
我明年带你回去过年。
蒲熠星揉揉他的头发。
嗯,明年我也能带你回去了。
沉溺于人间烟火的星星和月亮也终究归于万千尘埃里普通平凡的一对,不得不承受的世俗悲欢滋味一个不落地尝过,所幸未染初心。
蒲熠星的演艺事业最终还是当成了爱好,却意外捡起了自己写剧本的功底。
他本来就对电影颇有研究,平时又爱没事练练文笔,第一次参与编剧试水的效果不错,郭文韬鼓励他独立创作。
曾经是他推着郭文韬往前走,陪着一点点解锁未知的身份,而如今自己争议缠身踟蹰不前,郭文韬总会给他毫无保留的支持和信任,说有我呢,我给你兜底。
总感觉在郭老板这儿签了卖身契似的,蒲熠星打趣。
你还想赎身不成。郭文韬躺在他腿上翻微博超话,懒洋洋回答。
哪能啊,蒲熠星戳戳爱人的脸,拨开刘海在他眉间蜻蜓点水落下一吻。
我可是抵押了一辈子呢。
“来了来了!”蒲熠星一听到门铃就冲过去开。
不出所料敲门的是齐思钧,后面探头探脑一左一右冒出石凯和唐九洲,两个弟弟争先恐后地往里望,“这是你们的新家吗,好漂亮哦...”
“有话进去说,”齐思钧感觉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操心,“几位挤在门口聊天是生怕邻里听不见吗。”
齐思钧一边换拖鞋一边解释,峻纬最近拍戏太忙,明明去长沙录节目了,他们说乔迁礼物之后来拜访再给你们。
“诶?文韬呢?”石凯不愧是唯粉,敏锐发现自己偶像好像不在。
“他在厨房呢。”蒲熠星慢悠悠地领着一行人参观,拖长了声调说,“还不是因为有些人非要我们请吃饭,我的厨艺你们是知道的,只能辛苦韬韬亲自下厨了...”
众人:我们好像既被阴阳又被秀了。汪。
唐九洲忽然瞥见什么,兴奋地一拽齐思钧的袖子。“小齐哥你看!”
众人闻声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手指的方向,是一间书房。
齐思钧率先迈步踏进去,粉头忍不住露出“磕到了”的熟悉笑容。
“你俩弄了一个照片墙啊。”
其他家的照片墙多是爱心,但这家的却是星星的形状。
数不清的一眼万年、分到一组的节目截图、日常搞怪靠颜值硬撑的自拍合照...每一张影像背后都是一段可以无限扩写的回忆。
最中央的放着他们一站到底初见的那张照片。
明明只是两个人举起手巧合出现的结果,却无意中暗示了一段剪不断的纠葛红线。
从“拳布”到“全部”,好像谐音梗照进现实,古怪又温馨地拼凑出命中注定的浪漫。
吃完饭郭文韬送齐思钧他们下楼。齐思钧示意两个弟弟先走,把郭文韬拽到角落这才说话。
“你上次说要带他回青海,叔叔阿姨那边同意了吗。”
郭文韬点点头又摇摇头。“差不多吧...”
“啊?”
“我们去青海不是要带他回家。”郭文韬看出齐思钧不解,在他发问前抢先开口。
“什么意思...还有,你为什么约我明天去商场啊?”小狐狸的疑问眼看着具象化。
“这不是快到四月了嘛。”
郭文韬简简单单抛下这么一句,电梯正好到了,这人看似天真无邪地和一头雾水的齐思钧挥挥手,“拜拜~”
照这说话一分钟猜意思两小时的谜语程度,也就你俩能脑电波交流的在一起最合适。齐思钧眼睁睁目送显示屏的楼层数缓缓增加,在心里无声唾弃。
“韬韬,我们真的不用去看看叔叔阿姨吗。”
这是他们来青海的第二天。
郭文韬说他只是很久没有过假期了回来转转散心,可是又不打算带蒲熠星回家,这过家门而不入的做法实在让蒲熠星摸不着头脑。
郭文韬正在看路线图规划着先带他去哪,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是第三遍问啦,真的不用,贸然回去他们也很难办。”
我就是担心失礼嘛。蒲熠星有些赧然地低头笑,我不想给你父母留下坏印象。
不会的。郭文韬握住他的手歪歪头笑了。
我带你去看花海吧?
青海的油菜花田漫山遍野,入目皆是灿金。
好美啊,像金色的海浪一样。蒲熠星站在花田里感慨,韬韬你怎么想到带我来这儿。
因为有些事需要仪式感。
郭文韬刚从容不迫地把手伸进口袋,走在前面的人却冷不防一个华丽转身,哆啦A梦似的抢先从兜里掏出一个一般无二的小盒子。
郭文韬瞪大眼睛。蒲熠星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表演,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
韬韬,看来我们心有灵犀呀。
齐思钧说的。郭文韬第一时间下了定论。
这你就猜错了。
蒲熠星愈发觉得逗他实在好玩,打开手里的盒子单膝跪下,眨眨眼睛。
周峻纬告诉我的。
山坡上的晚风柔柔地萦着花香拂过,时间和空间从无限压缩到方寸,棉花糖一样在初夏的气息里不紧不慢地融化,辗转下坠,酝酿出黏腻缠丝的甘甜。
他们懒懒地躺在人烟寂寥的草地上发呆望天,蒲熠星忽然问,怎么想到选今天求婚啊。
四月二十四嘛。郭文韬斜睨他一眼答,我们是在这天认识的。
可是我早在那之前就知道你了。蒲熠星仰面躺在漫山遍野的花海里说。
郭文韬这才意识到掉进了狡猾猫猫的圈套,无奈又嗔怪地瞪他一眼。
我也早就知道你了。郭文韬声音很轻,上扬的尾音被微风徐徐托着送到蒲熠星耳畔。
坏心眼的猫咪嘟囔着笑说太假了,郭文韬伸手作势要打他。
蒲熠星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两枚一模一样的对戒在黄昏的余晖里折射出微弱的光芒,像两颗星星。
“无所谓,我们总会相识的。”
“嗯。”
他们对命运总是有这样盲目又本能的信任。
天南海北,总能循着唯一的方向找回。
Fin.
回看的时候发现连贯性不太好,稍微修了一下整合成一篇发了出来,看过连载的朋友可能会发现些许不同。
没空写新的只好修文凑数,毕竟再等日子还要一年,还是想发点东西。
回礼是一些碎碎念,不影响观看体验。
非常非常希望看到评论,希望能和大家多交流。
【文祺】遥远的他
蒙面唱将猜猜猜18:00
暗恋/爱而不得/HE/18k
建议bgm—summer v
致一场跨越长河的暗恋。
注意到他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往事。久到我已经记不清同一年发生的其他事情,却还是能记得,当时是个很温暖的下午,我妈让我下楼买面条。我一出门看见有个年轻人,长身玉立站在傍晚的斜阳中,削薄背影转过来是一张瓷白如玉的面庞。
耳机里面在放张学友的遥远的她,听得人要死要活,我正陶醉其中随着节奏晃脑袋,一抬头看见他。
我在那一刻有点窘迫,为我脚下踩着的一双凉拖和穿着的一条大裤衩,一件二股筋背心,还有头上不伦不类挂着的耳...
蒙面唱将猜猜猜18:00
暗恋/爱而不得/HE/18k
建议bgm—summer v
致一场跨越长河的暗恋。
注意到他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往事。久到我已经记不清同一年发生的其他事情,却还是能记得,当时是个很温暖的下午,我妈让我下楼买面条。我一出门看见有个年轻人,长身玉立站在傍晚的斜阳中,削薄背影转过来是一张瓷白如玉的面庞。
耳机里面在放张学友的遥远的她,听得人要死要活,我正陶醉其中随着节奏晃脑袋,一抬头看见他。
我在那一刻有点窘迫,为我脚下踩着的一双凉拖和穿着的一条大裤衩,一件二股筋背心,还有头上不伦不类挂着的耳机。我没敢和他对视就想溜走,他却冲我笑起来,“你好,我是新搬来的,住你们隔壁,以后多多关照啦!”
他声音也好听。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好像借风声和我说话。张学友悲痛的歌声空隙中渗进他清清亮亮柔柔暖暖的声音,我脑子里便只剩下他。
我看着我的脚趾头动了动,然后我抬起头露出我最灿烂的笑容,“好的!”
那天最后的结果是我恍恍惚惚把面条买少了,我妈揪着我的耳朵骂平时数学学那么好有屁用,一斤和两斤的差别都不知道,饿着去吧你。于是我半夜饿醒,戴着耳机又开始听歌,一开始就是那首遥远的她。我听着听着又想起来白天见的那个人,于是我想了一夜斜阳下的那个身影。
那天之后我有点魂不守舍,物理课上被老师点起来问是不是到了青春悸动期了,我们小刘这么帅也终于有了喜欢的姑娘了吗。全班哄笑起来,我耳后一阵烧,然后坐下。
才不是。他可不是姑娘。
我经常碰到他,他应该是来上大学的,好巧不巧他上的大学就在我高中对面。他不住宿,家里人怕他住不惯,特意给他在外面租了房子。搬来的第二天就来拜访过,带着自己做的小饼干,笑起来有两个虎牙。我妈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一边温柔拽着他的手一边骂我看看人家,多向你嘉祺哥哥学学。
哦对,他叫马嘉祺。自我介绍的时候他笑得特别好看,那天的饼干全让我一个人吃完了,理所当然又被我妈习惯性损两句。说我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去和人家说个谢谢。
我立马跳起来先说谢谢妈妈,我想可算让我逮着个机会去见见他。于是我去我书包里翻了半天,抓耳挠腮找出来一本没做完的数学辅导书,找了一道应该不是很难的题,再带上我妈蒸的馒头做回礼,立马蹿到对面家门口。
“……刘耀文?”他刚洗完澡,全身上下都泛着水汽,我又不争气地耳朵红了。我所有的社交能力在见到他的一刻尽数消失,我声音很小,我说这是我妈蒸的馒头,做回礼。
马嘉祺笑起来,我看到两颗小虎牙。他说谢谢你,你和你卝妈妈都好好啊。
我被夸的脸热,脑壳快要爆炸,扭捏半天都忘了手上还拿着练习册,正要走又被他叫住。
“是来问题的吗?”他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弯起来,闪烁着温暖明亮的光。然后他说,“进来坐坐吧,我看看我还记不记得那些题。”
我变得出奇拘束,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我看着他把馒头放进冰箱,然后走过来坐在我旁边,身上有点淡淡的香气。我屏住呼吸,好像连呼吸都会暴露我对他的莫名情愫。
他看了我手上的题,开始温声耐心地给我讲,浴袍里露出点白卝皙的胸膛。我在听,又不在。我觉得自己好奇怪,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产生异样的感情,这是喜欢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出现比我目前的一切都好。我听粤语歌,做数学题,看戏剧,都没有他的出现开心。
他是最好的。我小心翼翼看他,五官被雕刻成温暖的模样,却又疏离。我们离得那么近,却好像又那么远。我脑中朦朦胧胧的感觉告诉我,我抓不住他。我们是一个性别的,他好遥远。明明他就在身边,我却已经提前开始想念他。
晚风透过窗穿堂过,我想触碰他,最后还是在他转头前收回了手。
“听懂了吗?”
“……懂了,懂了。谢谢你。”
我懂了,我真的很喜欢他。
我一直都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有一阵子很亲密。我升高二那年他升大二,我妈和我爸出去旅游,我一个人在家。我实在是无聊,专门把英语作业剩到最后写。一是因为我实在不怎么会,二是因为马嘉祺擅长这个。
我拿了作业去敲他家门,他带了副眼镜,沙发上倒扣了本书,是《树上的男爵》。我看书名就有点好奇,“这是什么?”
“一本……叛逆的故事。”他斟酌了一下才这样说,我于是更加好奇。他却不愿再解释,笑着说我们来讲题吧。
他总是这样。我想,他最擅长勾起我,又把我不轻不重地掉在半空,惦念不忘。我有点莫名的委屈,第一次没有听他的话,“你给我讲一下嘛。”
马嘉祺盯着我好一会儿,最后也只好叹了口气,不再看我,撑着头,目光投向很远的窗外。
“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你会让他难过吗?”
我又不懂了。马嘉祺好像总是在想一些奇怪的问题,不,不是奇怪,是我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看着单薄,那副躯体里却藏了很多深沉的思考,那不是我这个年纪想象的到的。可他明明也只比我大三岁。哦,他还写小说,所以可能对这些书籍会有自己的理解。他写的小说我有点能看懂,我拿到班里去,班里同学都说看过,都说写的很好。
“我不会,”我看着马嘉祺,很认真地告诉他,“我让他天天开心。”
马嘉祺于是笑起来,暖黄朦胧的灯光下他更好看了。我想起那句灯下看美人,美人是真美人,不在灯下看也美。但这个时候却好看的出奇了。
这句话未成年之前只是玩笑,我成年后却变成了承诺。只是我好像并没有把他实践的很好。我宁愿马嘉祺在我面前永远都开心,可我总是把事情搞砸。
我妈回来后见我还是个全乎人,没有残也没有把厨房用报废,感动得去隔壁抱着马嘉祺感谢好久。马嘉祺有点羞涩,我妈一直说麻烦了麻烦了,他就说不麻烦,小耀挺省事儿的。
小耀。我心脏都要停跳,这称呼也太犯规了。于是我开始出神,我想我要怎么叫他呢,嘉祺?祺祺?肯定叫不出口。马嘉祺听见肯定只会有点无奈地笑起来,然后说要叫哥哥。
于是还是只能认命叫马哥。
我妈我爸工作忙,经常把我撂在马嘉祺家里。后来他们也觉得不太好,给我报了个托管班,但我还是每天中午回去黏着马嘉祺。我爸我妈说我太黏他了,你小马哥哥也有自己的生活,别耽误人家谈朋友。
“有我这么帅气的弟弟只会让嫂子更想嫁过来好嘛。”我拦着马嘉祺的肩笑,心里却想那更好,最好马嘉祺被我耽误得一直别谈女朋友才好。
我高考那年的夏天格外炎热。那么热的天马嘉祺站在外面等我,我实在心疼。我说哥,你去宾馆等我吧,这还早着呢。他催着我进考场,说担心这个干什么,你哥我的身体好着呢。我就和你爸妈站在这树荫底下,你去考你的试。
于是我只能走掉,临进校门前我回头看他。他穿着白衬衫和短裤, 细瘦莹白的小卝腿裸卝露在空气中,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周卝身,他冲我笑起来,然后摆了摆手。
我好像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安心,我也冲他挥手,然后转身进了校门。
我爸妈还请了假特地来陪考,宾馆定了三间,我一间,马嘉祺一间,我爸妈一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妈要让马嘉祺来陪我,不过这也正合我的意。后来我爸妈说,是因为马嘉祺考得好,来了给你增添一点学霸之气。马嘉祺却和我说就算我爸妈不说他也要来的,毕竟是我在高考。
毕竟是我。他说这话时候揉着我的脑袋,我就枕在他大卝腿上,鼻尖都是他身上好闻的一股冷淡的香味。他在用电脑做ppt,我就光明正大抬头看他,视线描摹过他尖利的下颌线,半阖的漂亮丹凤眼,高直的鼻梁,下巴上一颗小痣。
我感受到自己是特殊的了,那个时候的我以为我会永远都是他的特殊选项,险些就要表白。如果是三年前的我感受到这种特殊,如果三年前的我就已经认识到自己喜欢他,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告白。可是我们已经认识了三年,太厚重了。我对他已经不止是喜欢,是朋友之上的一层爱意。我要是失去他,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于是我在这一刻选择了闭上眼睛,在他怀里和温柔的香气里睡去。
高考就这样在他的陪伴下结束,很顺利,我基本上超常发挥,好几道后来热议的题目我都轻松做出来。回学校估分的时候估了全班第三,我从来没考过这么高。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考这么高的分数,于是我一会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马嘉祺。我说我能上清北,他激动得抱住我差点哭了。我就说算了算了骗你的,也就能当你学弟的程度。他说那也好,不差多少,只要你自己满意。
他之前答应过我考好了就请我吃饭,我便趁机问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吃。他笑了笑,“哥不骗你,今晚就带你吃烧烤去。顺便带你认识一个人。”
“还有别人啊?”我有点不太高兴,我以为只有我们的,到时候也许我会勇敢一点说出我自己的心思。不过我没让自己的不高兴表现出来,我不会让他知道我不高兴。
“是,是一个对我……蛮重要的人。”马嘉祺又在揉我的脑袋,好吧,我又开心了。但是他的话却让我隐隐不安,我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别的意外。
晚上吃烧烤的时候我和他一起过去的,我们一起在外面等那个他说对他很重要的人。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漂亮女孩儿过来了,马嘉祺立马站起来去迎接,牵着她的手先给了她一个拥抱。女孩有点腼腆,红着脸问他是不是等了好久了,马嘉祺就说没多久,你来了就好。
我坐在原地,我看着他们拥抱。
马嘉祺到底是不是对所有人都很温柔,这个问题我很早之前就想过,不过那时我自认在他心里我一定是有分量的。可在此刻我宁愿我在他心里没有分量,这样他就不会来带我认识他的女朋友,我也不会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快让他在我和女友之间为难。我扯开笑容,我说嫂子好。
“你好呀耀文,你哥经常和我提起你,果然很帅呢。”她笑得很恬静,像是马嘉祺会喜欢的类型。马嘉祺看着她,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了一样,好一会儿才和我介绍,“耀文,这是我女朋友安停。”
“……嫂子名字真好听。”我接着笑,却感觉心底空落落一大片,仿佛就此失去了什么东西。
马嘉祺,我在心底叫他,可他现在只是拿着菜单问他的女友想吃什么。他看不到我。
马嘉祺,马嘉祺。你要是真能抬头看看我。
马嘉祺。
我好像要哭了,于是我借口要上厕所先去了洗手间。可是站在镜子面前我看着自己,原来我输在性别,想到这里我又哭不出来了。原来有些事情从初见就能料到,从那个下午的相遇开始,就是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爱而不得。
但是马嘉祺看着真的很开心,这种开心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考好了还是因为终于能介绍女友给我认识。我不开心,我只觉得他残忍。他只要看看我就能知道我喜欢他,可他迟钝得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他让服务员上了酒,说我也成年了,该学着喝点酒。于是我第一次喝酒是和他,有点苦,不太好喝,但是足以麻痹我的大脑,让我短暂忘掉难过。
马嘉祺可能是因为太开心了,最后他喝醉了。他坐在我身边,看见他头晕目眩我下意识就是揽住他的肩,可是他的女友已经过来扶住了他,我忍了忍,收回了动作,坐到了对面去。
“耀文,”马嘉祺喝的一双眼睛水润无比,消瘦的脸庞上晕上点红晕,盯着我看的时候真的好漂亮,“其实有个事情一直没和你说。我妈妈生病了。我也不知道还能陪她多久,也不知道我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出声想要安慰他,安停已经抚上他嶙峋的背脊,眼中带着怜惜和爱意。马嘉祺握住她的手叫她不要担心,我看的眼热,几乎想要立刻起身走人。
“我就是想说,”他声音带了点哭腔,这幅可怜样子看得我只想把他揉碎在我怀里,然后告诉他你未来会很好,你值得一切最好的。但是他的未来已经有人陪着他了,“你好好学习,然后一定要珍惜你身边的人。出了大学之后的日子就不一样了,珍惜你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
马嘉祺眼圈好红,安停安慰了他好一会儿,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后来他实在醉的厉害,安停就扶着他先走了。我去结了账,一个人坐在摊位上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卝妈卝的,怎么我就没喝醉呢。我要是喝醉了,我就可以忘掉今晚都发生什么了。
眼前路灯的光越来越模糊,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安停,马嘉祺通红的眼眶,他们交握的一双手,马嘉祺漂亮的脸。太残忍了马嘉祺,太残忍了。
有两滴冰凉的东西滴落,我伸手抹掉,才发现,原来我哭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都尽职尽责扮演好了一个马嘉祺的好兄弟,应该是好弟弟。我们经常出来小聚,毕竟我也成了他的学弟。大学里有各种各样的人,比我前面那么多年见到的人都多。学长,学卝姐,同学,有人跟我表白,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尝试。只是每一次我想试试的时候,马嘉祺笑起来的样子自然而然就浮现。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更痛苦的是你的一生都将被这个人贯穿。
马嘉祺就这样成了一个困住我的梦魇。无数次午夜梦回我梦见他朝我靠近,心脏跳动剧烈的时候我几乎就要吻上他,可是我没有。因为梦醒了,我还是刘耀文,马嘉祺还是马嘉祺。我还爱他,他还是不爱我。
为了麻痹自己我想出了很多办法,我学着喝酒抽烟,喝酒没用,一般情况下我喝不醉。抽烟呢,老是被马嘉祺逮到。他一本正经教育我,说这个不好,可是我却总是看到他悄悄在阳台抽烟。
安停还是和他在一起,他们没分手。我们三个经常一起去看马嘉祺妈妈。就这样过了一年,马嘉祺毕业了。
毕业典礼我去了,但是我没告诉他。他穿着学士服的样子很好看,然后他抱住了身侧的安停,与她拥卝吻。身边所有人都在鼓掌起哄,我没有鼓掌。我幻想我是安停,如果此刻吻住马嘉祺的人是我,我会不会开心到就这样死掉。
很快他和安停领证结婚了,婚礼那天我借口社团活动没去。我说我去不了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失望。我的内心一阵刺痛,险些就要答应他说可以去了。可是我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去了我才是真的会死掉。我在他那里是朋友,他在我这里是得不到的恋人,不知道谁失望起来会更痛。
再之后,就是我们家隔壁再也没有了马嘉祺。他和安停在外面买了房,要搬走。搬家那天我来帮忙。我看着那间我常常去、承载我高中记忆大半载、承载我暗恋记忆大半载的房子一点一点被搬空,落得一片干干净净的时候,我仿佛才终于大梦初醒。一切真的结束了,我真的失去马嘉祺了。
“接下来什么安排?”
晚上我们少见地两个人聚在了一起,因为安停去了新的公司,今天加班。我给马嘉祺到了酒,状似无意问他。
“就……”马嘉祺有点沉默,“我妈病的越来越重了,我们家公司也垮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能帮的上我爸就帮帮吧,毕竟还要赚卝钱给我妈治病。”
“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喝了一口酒,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有点无力。我已经开始学着炒//股,上大学以来也赚了不少钱。教授说我可以提前修完四年的课程,这样将来再读个研,早点出来创业。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主要也是,我希望有一天能让马嘉祺依靠一下我。
哪怕他只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帮忙的认识了多年的好弟弟,也没有关系,只要我能一直在他身边。
“耀文长大了。”他笑起来,伸手揉我的脑袋,像过去里的无数年他做得那样。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
他好瘦,一如我记忆中那般。我听见他笑起来,然后扣住了我的后脑勺,抚摸得柔软。我没有忍住,埋进他肩颈。
“痒,小耀。”
“哥,你多叫我几声。”我闷闷出声,他便纵容我,一声又一声叫小耀。我想我这辈子再也遇不见一个这样好的人,一个我这样爱的人。那么多人的爱恋都无处安放,不缺我这一份。
那天的最后马嘉祺喝醉了,我送他回家。在他家楼下的时候,我悄悄给了他一个吻,谁也没看见。
马嘉祺和妻子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疲惫,他小声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带着笑容对安停说,“以后就各过各的了,我连累不上你了。”
安停的表情很怪异,那种怪异马嘉祺说不上来。好像有点难过,又有点愤恨,总之很复杂。最终安停也叹了口气,她皱眉对马嘉祺说,“马嘉祺,你真的太过分了。”
马嘉祺眨了眨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不过还是又对她说了一声抱歉。安停再也没理他,打了个车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站在繁华喧嚣的街头,第一次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都说三十而立,他三十三妻离家散。马嘉祺自嘲地笑了笑,看见手机短信里有条消息冒出来,是刘耀文的。刘耀文问他今晚要不要出去一起吃顿饭。
马嘉祺很诧异,不知道为什么刘耀文突然给自己发了消息,还是今天这么巧合的日子。不过他不太想去,毕竟和刘耀文很多年没见了。
刘耀文很出色,从他认识他那天开始就是出色的,考大学成了他的学弟,然后提前毕业,研究生考去了北京。研究生毕业之后又和同学一起创业,如今已经算是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反观自己,刘耀文考研成功那一年他/妈去世了,他爸为了给他/妈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钱,公司濒临破产。有钱风光了半辈子的男人一下子经受两重打击,在妈妈走后的第二年就选择了自杀。也就是那一年,安停查出来身体有问题,不能够生育。他既要承受失去双亲的崩溃,还要承受安停的崩溃,可是他还要赚卝钱,还要接过他爸的担子。
马嘉祺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他大学学的就不是金融方面的。大学的时候还利用空闲时间写写小说,那时候写的小说还小有名气,等到毕业出来之后,主要是没什么时间写,可真的花时间写出来作品了也没人看了。
除了他去北京给母亲送葬的时候见过一次刘耀文,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联系过刘耀文。是刘耀文主动疏远他的,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和刘耀文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他难过了很久,可是那之后他遇到再难的事情也再没有找过刘耀文。
他还是拉不下脸去主动求人,他还是有点怨他,尽管最后都在同一座城市,尽管他无数次听甲方闲谈时说起那个新兴的投资人,他都没有去找过刘耀文。他宁愿自己多喝一点酒,多醉倒几次,也拉不下那个脸。
刘耀文,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马嘉祺一直都看不清自己对刘耀文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他一生中最幸福和最开心的日子里有刘耀文,同样他也一路见证着刘耀文的成长。他结婚那天邀请了刘耀文,刘耀文说不来,他遗憾的同时,还有点莫名的松气。
他实在觉得自己太诡异了,所以也不愿意面对刘耀文。他希望自己还是刘耀文记忆里那个风光的马嘉祺,不想让刘耀文看到自己如今这幅落魄的样子。工作不顺,做生意总是失败,还和妻子离了婚。当年是刘耀文主动疏远他,要是让刘耀文知道自己离开他之后生活的如此落魄,他还是不乐意。
安停——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安停。一开始一切都是好的,美好的大学,遇见心仪的姑娘。安停温柔漂亮,和他兴趣一致,他们自然而然陷入热恋。可是后来安停变得有些不自在,出去一定要问他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后来安停也问过他要不要去找刘耀文帮忙,他说不找的时候,安停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过安停出//轨了,他已经看到了,但他也不愿意去找她确认。他能理解,他每天在外面忙,两个人几个月都睡不到一张床上。他不怨安停,而且他最难的日子是安停节衣缩食陪着他过去的。
马嘉祺就站在民政局门口,等到太阳落下去了都没有走。最后是有人打来电话,说要给他介绍一个投标的机会,叫他去喝酒。他便整理了一下着装,打了个车就走了。
“小马来了啊。”包间门打开的时候马嘉祺就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人,那是他爸以前的合作伙伴,他上大学之前经常跟着父亲在饭局上碰见这个人,在父亲去世之后一次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不过今天想起来找他了,马嘉祺还是很感激。
“……马哥。”
马嘉祺惊愕抬头,看见另一边坐着熟悉的人。这么多年过去,刘耀文变成熟了。上一次见面还是短袖长裤,十足的大学生打扮,这一次就变成了西装革履。挺帅的。马嘉祺喉间有点发涩,扯出个笑容来,恍惚道,“耀文啊。”
“刘总和小马认识吗?”那人有点诧异,马嘉祺和刘耀文又是怎么搭上的?他今晚本是想着马嘉祺好看又肯喝,叫过来看看有没有看得上马嘉祺的,也算是帮他一个忙。结果人家看样子这是早就搭上刘耀文了?
“认识,马哥原来是我邻居,教了我好多知识。”刘耀文先开口,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然后抬头看向马嘉祺,语气不自觉就柔和下来,“哥,你过来坐我旁边。服务员,给我旁边加个凳子。”
瞬间整个包间的目光都集中到马嘉祺身上。马嘉祺立马感到一阵不适,好像身上被这怪异的目光热卝辣卝辣盯出几个洞来。他不适应这种被所有人探究的目光打量的感觉,尴尬地笑笑,局促地坐在刘耀文身边。
刘耀文本来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可是一转头就看见马嘉祺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熟练地端起酒杯扬起笑容,说今天来晚了,我先自罚一杯。
刘耀文有些愕然,他今天叫马嘉祺过来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他很在意马嘉祺,好让马嘉祺之后好过一点,却没想到马嘉祺都坐在他身边了还这样说。马嘉祺仰头喝下杯中透明的酒液,桌上众人顿时开怀笑起来,方才因为刘耀文一席话安静下来的气氛又活络起来。大家开着玩笑让马嘉祺喝了一杯又一杯,分酒器空了又被倒满,马嘉祺始终笑着,直到听到有人满意地说,小马识相,是个能做生意的人。
刘耀文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马嘉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耻的,在父亲离开的每一场应酬里他都是这样度过的。他反而要感谢刘耀文,刘耀文不是没有作用的,这些人对他明显要尊重一点。
酒局结束之后马嘉祺扶着各位喝的醉醺醺的老总出门,等送走所有人之后一头栽倒在包厢的软沙发上,像是睡过去了。
“马哥,马哥?”刘耀文推了推他,马嘉祺整个人软卝绵绵的,他一推就翻过来了,脸上一片红,眼睛已经闭上了。他眼下青黑明显,疲态尽显。刘耀文心疼地抚过他脸颊,在他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你又偷亲我。”
刘耀文心跳骤然强烈起来,不知道马嘉祺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发现马嘉祺迷蒙着一双眼,好像是放松之后终于彻底醉过去。马嘉祺伸手胡乱地抚摸着他脸庞,眉头紧皱,“你总是趁我不清醒……亲我。”
刘耀文捉住他的手,细白的,冰凉的。纤细得仿佛他用点力就能折断。这样的人怎么偏生就是哥哥呢,刘耀文有点难过地想。若是年长的他遇见了年少的马嘉祺,他们之间或许会变得不一样吗。
马嘉祺不清醒时候说的话他不能相信,却还是在心中留下了点隐秘的期盼和欢欣。他试探叫马嘉祺的名字,马嘉祺却不应答他了。刘耀文只好叹气,将他背在背上放到车里,带他回家。
他知道马嘉祺住在哪里,是他父母留下的。刘耀文陪他给母亲下葬的时候来过。他费劲抱起睡梦中还不老实的醉鬼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门口有一个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见的人。
是安停。
“……刘耀文?”安停看着他的模样有点不可置信,却又有点恍然大悟。她漂亮的面容扭曲起来,好一会儿才停留在一个让刘耀文很不舒适的表情上。那种讥笑和嘲讽的笑容,还有那种理所当然和居高临下。
“我就说他身边还能有谁,果然是你。”
刘耀文皱眉,他和安停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应该说他离开马嘉祺的生活已经有好几年了。安停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从他怀中把马嘉祺拽出来,狠狠给马嘉祺甩了一巴掌。
“我就说哪有那么多的生意要做……让你能连着一周多回不了家还挣不了几个钱?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该知道的,你和刘耀文根本就不单纯……”
安停这一巴掌打的狠,马嘉祺差点摔在地上,不过也让他暂时恢复了点清醒。他捂着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吃力地抬头看向安停。他眼前的世界眩晕无比,耳朵里塞进安停愤怒的质问,在楼道中回荡扩大成如雷的声响,震得他有些呆滞。
“你他卝妈干什么?”刘耀文一把搂过马嘉祺,不可置信看向安停,“你说你觉得我哥出轨?觉得我和他这些年一直没断联系谈着恋爱吗?”
安停没料到他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但还是红着眼睛反问,“不是吗?我早该想到。正常好兄弟之间,你对他的眼神不该是那样。你们陪伴彼此的时间比我陪伴他的时间多,我知道,可我自信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对他的少。马嘉祺,你要是真喜欢他我也成全你,可是你为什么要隐瞒?如果你一开始就喜欢男的,又为什么要娶我?”
马嘉祺眨了眨眼睛,还是没反应过来。他吃力地问刘耀文,“她……她说什么?”
刘耀文捂住他的耳朵将他摁在自己怀里,眼神变得有些狠戾,“安停,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情。他这些年到底对不对得起你,你自己清楚。不要因为你自己出轨对他愧疚,而反过来揣测他也和你一样卑劣。他到底有没有出轨,到底对你有几分真心,你自己该明白的。”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刘耀文不再看她,觉得这个女人也是可悲又可怜,“……不过从今以后他就不再属于你了。我会让他属于我的。”
说完他就小声哄着马嘉祺把钥匙拿出来。马嘉祺被他在怀里埋了一会儿,好像悄无声息哭了一场,眼眶红的厉害,眼角还带着晶莹。他把钥匙给刘耀文,然后刘耀文开门,揽住他进去,锁了门。
安停长发凌卝乱,手上拎着的名牌包掉在地上。那是马嘉祺送给她的。马嘉祺自己都用不起什么大牌子,却还是给她买最好的衣服首饰包包,只要她喜欢。
安停站不住似的,缓缓蹲在地上,觉得有些无力。马嘉祺确实对她很好,可她总觉得马嘉祺不够爱自己。如果他们的婚姻中马嘉祺不会总是说不知道耀文现在怎么样,这菜是以前耀文最爱吃的,耀文现在该毕业了可能也要穿西装,诸如此类的话,那安停还会觉得马嘉祺也许是爱自己的。更何况接二连三的打击,马嘉祺嘴上说着因为工作忙而导致的夜不归宿,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越来越崩溃。
可是马嘉祺太过分了。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也根本没分清自己爱的是谁。他对每个人都好,只是对她尤为好,因为他们有法律上的关系。而他对刘耀文,却是可以不好的。他可以在刘耀文面前展现所有。
她有点难过。到底是自己太敏感太贪心,还是马嘉祺爱的真的不是自己。
她有错吗。
安停这样想着,楼道内响起压抑的哭声。
喝醉后的马嘉祺其实很乖,但是安停闹了那一出马嘉祺反而变得不好伺候了起来。马嘉祺坐在那里不动,刘耀文怎么哄都只是坐在那里,刘耀文没办法,只好陪他一起坐着。直到很久之后,黑暗里才响起马嘉祺无措的声音。
“安停和我离婚了。”
“……我哪里做错了呢,”他喃喃,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刘耀文,还是只是单纯一句自言自语,“我做的不够吗。”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哥,你看着我。”刘耀文掰着他的下巴,让他强行看着自己。他与那双剔透漂亮的眼睛对视上,看见那双眼睛倒影里的自己,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发窒。
“你看着我,你看看我。”
马嘉祺好像真的很疑惑,那副表情认真得让刘耀文心疼,没一会儿他却毫无预兆地流下眼泪来,“我好像……总是把事情搞砸。我想,我想治好妈妈,我也想安慰……我爸,也想把生意做好让安停和我都有钱,但是哪项都……事与愿违了。”
刘耀文只好一遍又一遍告诉他,你很棒,你很好。你唯一一件做得不好的事情,就是你从来都没有转身看看我。
“……你?”
刘耀文到底还是咽下了临到嘴边那句什么时候你才可以接受我的爱意,只是等马嘉祺哭累了就抱他去床上休息,然后自己在沙发上蜷了一夜。
马嘉祺第二天早上起来头痛欲裂,根本不记得前一夜发生过什么,只是记得刘耀文把自己送回来。他的脸昨晚已经被刘耀文冰敷过,看着也不明显,所以他也没有发现。
“耀文,耀文。”他做好了早饭才去叫刘耀文起床,轻轻推了几下年轻人之后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恍惚。很久很久之前也是这样的,他做好早饭叫刘耀文起床,然后刘耀文会起来,超级粘人地抱住他,哼哼唧唧半天才磨蹭着起来,然后吃早饭。
刘耀文果然第一反应是伸手就要抱他,可是在即将靠近他的一瞬间又把手收回去了,然后立刻坐起来,捂着脸清醒了一会儿就站起来了,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清明。原来时间过了这么久,改变的不止他一个人,马嘉祺默默想,刘耀文真的长大了。
但他却又遗憾。遗憾刘耀文的成长,也欢欣他的成长。
“哥,昨晚……对不起,”刘耀文披上外套就要离去,饭都不吃就往门口走,临走前还是低着头给马嘉祺道了歉,“我不该说那些。”
他不是为安停的事情,因为他知道马嘉祺喝了酒就断片,根本不会记得醉后经历了什么。他是为昨晚让马嘉祺坐在自己旁边还说那一番话挑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而道歉。太冒然太鲁莽了,根本没有考虑他哥愿不愿意。
“……怎么要走了?”马嘉祺围着围裙有点迷茫,不过还是笑起来,“那有什么,我还要谢谢你愿意帮我,虽然我好像,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吃个早饭吧,小心胃疼。”
马嘉祺转身进了厨房端饭,没有再看刘耀文。一种莫名的不知是自卑还是逃避的心理慢慢滋长,让他越发不自在。
他自己喝了这么多年的酒,肠胃早就出现了问题,之前还因为这个进过一次医院,才格外注意。不管怎么样喝酒前和宿醉后都要吃点温和的东西垫垫。
刘耀文站在门口愣了半天,没想到马嘉祺还会留自己吃饭,赶紧换下外套坐到餐桌边。他熬了瘦肉粥,味道还是记忆里那样。马嘉祺看着他狼吞虎咽喝完一碗,不自觉弯起眉眼,“好不好吃?”
“好吃,”刘耀文也笑起来,却显得有点落寞,“不过好久没吃过哥做的饭了。”
“那你早上干脆再在这里歇歇吧,昨天你也喝了不少,中午我再请你吃顿饭。”等马嘉祺反应过来的时候挽留的话已经脱口而出,心里有点后悔。刘耀文肯定很忙,怎么会有时间在他这里耗一个上午。
“好啊,那谢谢马哥了!”刘耀文没想到他邀请自己,一时间开心的要死,就差抱着马嘉祺起来转圈圈了。马嘉祺看见他答应松了口气,觉得他这么开心的样子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小狗一样。
他们就这样又在小房间内消磨过一个上午。马嘉祺拿着电脑做标书,昨晚喝了一晚上的结果就是换来了一个参与投标的机会。刘耀文就坐在他旁边指导,不时有人给他打过来电话,他就到阳台上去接。马嘉祺透过关上的推拉门看见阳台上刘耀文冷峻下来的眉眼,突然心头一动,心想耀文真的,长得很不错。
“小耀,”等他回来马嘉祺下意识就这样叫了他,“这么大了……没想过找个女朋友吗?”
刘耀文明显动作一僵,心脏处开始蔓延细密的疼痛。他扯起一个笑容,勉强道,“我工作这么忙,找了对象也要和我闹分手。”
马嘉祺赞同地点头,安停和自己离婚说到底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吧。
“时间不早了,我去做饭。”
冰箱里剩的东西不少,马嘉祺拿了食材就去厨房。洗菜的时候才发现没带围裙,睡衣前都被溅上水,只好叫刘耀文过来帮自己系上围裙。刘耀文看见他低着头露出后脖颈,对自己完全不设防,围裙系带绕过他一截细卝腰,勒出的弧度让他心动不已。马嘉祺也觉得有点不自在,好像很久没有离得这么近了,刘耀文呼吸间喷洒出的灼热他后颈感受得清晰无比,还有点痒,很快耳后就泛起了红。
刘耀文一抬头就看见他红透的耳尖,心下一动。
“好了,”他状似不经意拍了拍马嘉祺的后腰,凑近了他耳朵说话,”辛苦哥哥了。“
马嘉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脸上顿时一阵烧,红的估计厉害。他支支吾吾地说了谢谢,然后低着头不看刘耀文,专心做饭。虽然根本没法再专心下来了。
一顿饭吃的两个人都不太自在,但是刘耀文却开心的不行。吃完饭他也不能再留了,公司里面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只好和马嘉祺道别。临走前他站在门口,马嘉祺正疑惑他怎么还不走,就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鼻尖萦绕着马嘉祺身上温暖柔软的香气,刘耀文深深呼吸一口,再一次道别。
马嘉祺则脸红了个彻底,刘耀文的怀抱太温暖,他刚竟生出了就这样赖在他怀里的念头。小朋友长的太快了,他已经必须把刘耀文当做成年人来看待了。
不过虽然已经长大了,还是没有嫌弃自己呢。马嘉祺和进了电梯的刘耀文最后一次挥手道别,看着电梯门渐渐合上,嘴角的弧度也平直下来,有点难过。
只这一次接受他的帮忙。马嘉祺这样告诉自己,以后就不要再拖累刘耀文了。他拖累了太多人,他不愿意这个现在几乎在人生最黄金时段的人也被自己拖累。
有刘耀文的帮忙马嘉祺这次的竞标很成功,也总算是成功了一次。历经了几个月,签完合同的那天他抱着合同在家一个人闷了好久,不知道是该哭一场好还是该放声大笑。最后他打电话给刘耀文,问刘耀文忙不忙,自己要和他出去庆祝。
刘耀文正在开会,看见来电的人眉眼就柔和下来,接起电话就叫哥。听见马嘉祺声音里带了点激动的哭腔,他自己也跟着高兴。马嘉祺说要请他出去吃饭也答应下,说自己今天一晚上都没事。
电话挂掉后刘耀文对着会议上的所有人宣布,今晚不用加班了。所有人都开心地跳起来,刘耀文深呼吸一口气。
铺垫了这么久,今晚该是个好时机,不管马嘉祺答不答应,他都要坦白了。这么多年过去,他被这份无处安放的爱意折磨得已经不能再忍受。今晚他就要告诉马嘉祺。
马嘉祺请人吃饭一点新意都没有,还是烧烤。刘耀文去那地方有点违和,名贵的车停靠在路边,他西装革履坐到路边摊吃烧烤,刚吃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交警过来给贴了条。马嘉祺本来有点拘束,觉得不该请他来这儿吃饭,结果看见他眼见着自己的车被贴条,想制止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别笑,”刘耀文闷声又啃掉一个鸡翅,“一百块钱呢。”
“那你多吃点,吃回来。”马嘉祺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生意成功,还有那么多年的朋友陪着,他觉得很高兴。好像这么几年受的所有不高兴都可以忽视掉。可是这开心中还是藏着一点难过,他要告诉刘耀文以后不要再帮他了。
“耀文,我要谢谢你。这一单能成功,其实全靠你帮忙。”马嘉祺给自己倒上酒,虽然他自己非常不想喝,但是男人之间谈话好像没有点酒就说不了。
“不是,也是哥你自己……”
“你不用说什么来安慰我,确实是你的帮忙,我知道。我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我不是做生意那块料。”马嘉祺举杯和他的饮料碰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笑起来,眼眶晕上点红,“能认识你是我最幸卝运的一件事情。我至今都很庆幸当年选择了上那所大学,然后买下在你们家隔壁的房,给你们送了饼干。”
刘耀文喉间有点发涩,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马嘉祺,他太心疼了。他多想马嘉祺还是当年大学时候的样子,鲜活又漂亮,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己的优秀,听到别人说自己写的小说很好看的时候会偷笑。
“哥,”他握住马嘉祺放在桌面上的手,冰的,“你很优秀。我遇见你……也很幸卝运。”
心中那股强烈的感觉呼之欲出,推着他就要说出那一句其实我喜欢你很多年了。刘耀文回忆起和马嘉祺不联系的那几年,每个夜晚他都在想念。他通过各种渠道打听着马嘉祺的生活,安停出轨他比马嘉祺还要先一步知道。人群中突然看到某个清瘦高挑的影子,他也会以为是马嘉祺,追上去才发现,只不过是个陌生人。
可他就这样憋着,他觉得时间不对,他还是不敢说。也许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毕竟马嘉祺已经离婚了,他拥有的机会也许还有很多很多。于是他就这样憋着,一直到吃完饭,他彬彬有礼地说,马哥,我送你回去。
马嘉祺没醉,只是微醺。酒精怂恿下很多东西就很容易脱口而出了,马嘉祺坐在副驾驶,起初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到他家底下的时候才终于说出了口。
“小耀……你帮我,我很感激,”马嘉祺解开安全带,“但是以后就不用帮忙了。”
刘耀文一下子紧张起来,心凉了半截,正当他要说什么的时候,马嘉祺说,“毕竟我不能一直只靠着你帮忙。你很优秀,你该有自己的生活。该去谈恋爱,该去让所有人羡慕你……”
“马嘉祺。”刘耀文实在不想听他说下去。马嘉祺在推开他,马嘉祺在要求他远离他的生活。可是凭什么?当年马嘉祺和安停结婚他就已经自觉离开一次,这一次因为什么原因他都不愿意再离开了。
“你让我谈恋爱,可是我……”他嗓音哑的可怕,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话就脱口而出了,比他自己想象得要简单很多就说出了口,“我喜欢你好多年了。”
马嘉祺愣在那里,安全带弹回去打上他的肩,他却根本没有感觉到似的,脑海里满是刘耀文那句喜欢。
“你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有些话一开头就很容易接着说下去了,刘耀文红了点眼眶,不敢和马嘉祺对视,“我从刚见面就开始喜欢你。但是我不敢说,我怕你远离我。于是我就一直等,打算等到我能看出来一点你也喜欢我了再告诉你。可是我就一直这样等下去,等到你谈恋爱,和我介绍你的女朋友,又等到你结婚。”
“那天你结婚……你邀请我去。”刘耀文几乎要说不下去,声音都有点颤抖,“我不明白你到底是太天真还是太残忍。我那么喜欢你,我对你的所有要求都不会拒绝,我只有那一次拒绝了你。”
“后来我就自动远离了你们的生活,因为我觉得安停看出来我喜欢你了。也确实,她确实看出来了。但是你喜欢的是她,所以我主动退出 。我至今都后悔我当时没有在你结婚前就和你表白,当时就和安停争一争,也许就不让你后来受那么多委屈。”
马嘉祺整个人都开始抖,他好像快听不懂刘耀文在说什么了。刘耀文说喜欢他,这个和他认识了十几年的人,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人,一直陪在他身边,在他落魄时还能够帮助他把他当哥哥的人,喜欢他。
原来他竟然是值得别人喜欢的,原来自己真的是有人喜欢的。
他后半辈子过的稀烂无比,竟从来不知道有个人默默喜欢自己,给了自己毫无保留的爱。原来刘耀文那阵子莫名其妙让自己难过了很久的疏远,竟然是因为喜欢。他回望一下过去,那么多次机会,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头看看刘耀文。自己给他介绍安停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自己结婚那天他又是怎么想的?马嘉祺顿时感觉呼吸都太沉重,他抬眼想看刘耀文,眼泪却不受控就流了出来。
“我爱你,只要你回头看看我,我就……”
“你不要说了。”马嘉祺现在有点听不得喜欢,他总觉得是否刘耀文再多说一点他就会崩溃。他努力让自己声音不要颤抖,最终说出来的话好像还是支零破碎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刘耀文见他清瘦的脊背弯折下去,他颤抖着,那么易碎。
“你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和我说,”马嘉祺抬起头,眼中一片红,“我们初见的时候,你高考完……”
他说不下去,因为刘耀文高考完他立刻就带着刘耀文见了安停。这是他的错,他根本就没给刘耀文说的机会。刘耀文又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可能做出抢别人男朋友的机会。于是只好就这样退出,缺席自己的生活,然后他们快十年他们都不在彼此的生活中。刘耀文带着无尽的想念和折磨去工作,自己被家人的崩溃压得喘不过气。他们就这样越来越远。
命运就是那么奇怪。他的性格不是那么着急的性格,不该那么着急就告诉刘耀文自己的女朋友,可他还是就这样告诉了刘耀文。这么简单的一个举动,竟然决定了未来十几年的走向。
马嘉祺不受控地流泪,很久都没能平复下来。刘耀文就这样看着他哭,心想也好,马嘉祺压力太大了,从来没有崩溃过的人该失控一次,不然会受不了。可他又觉得苦涩,今天一晚过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马嘉祺。于是他伸手,轻轻地抱住了他,感受到马嘉祺僵硬了一瞬后,埋进他怀里哭得更崩溃。
很久很久之后马嘉祺终于平复了心情,把自己抽离出来,慌忙下了车。他现在头疼的厉害,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让自己平复一下。
“马哥,”临走前刘耀文叫住他,眼中带了点哀求,“答应我,别推开我,好吗。”
马嘉祺无法回答他,只能拼命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他走的越来越快,最后跑起来。
刘耀文很久很久才叹了口气。今夜并不晴朗,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在那之后马嘉祺几乎没有再见过刘耀文,可他总是不受控地思念刘耀文。他开始想刘耀文今天工作怎么样,会不会还在因为考虑他的答复而焦虑。然后他才猛然想起来,他结婚后刘耀文刚刚和他疏远的那一阵子,他也是这样,干什么都会想起刘耀文。那时候安停还开玩笑似的说过你对刘耀文也太上心了。
对了,刘耀文说过,安停看出来刘耀文喜欢他了。
他实在理不清和刘耀文之间该怎么办,于是他撇下这件事情,还是继续工作。合同签完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只好每天出去忙。突然有一天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就遇见了安停,她身边有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正笑着和她说话。
安停见了他立刻有点不自然,那个男人也看向自己。马嘉祺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孰料安停竟然让那个男人留在原地,主动过来找了自己。
“我听说你最近成了一桩生意,”安停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但是表情很复杂,“你和刘耀文在一起了?”
“你怎么……”马嘉祺一愣,却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给刘耀文答复,他们还不算在一起。
“……我们没有在一起。“他喝了口咖啡,苦的。
“刘耀文不行啊,那天还信誓旦旦说你一定会属于他。”安停笑起来,那是个带了点讥讽的笑容,可是片刻后她又叹气。
“我说实话,刘耀文确实比我要喜欢你。”安停看向另一边坐着的男人,带着笑和他招了招手,“他暗恋你了那么多年,得不到任何回应,还是可以那么喜欢你。我不一样,我得不到回应就喜欢不动了。或许是我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你吧。”
马嘉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听见她说刘耀文那句自己一定会属于他。他竟然有点想笑,太自信也太诚恳,热烈得让他有点感动。安停见他不回答,继续说,“你真的不懂什么叫喜欢,不懂什么叫爱情。不过也对, 本来就没几个人能搞懂。但是作为现在的局外人,我能确定你对刘耀文也有感情,不然你早就拒绝他了,你从来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说完安停就走了,和那个男人说了几句就牵着手要离开。路过他的时候,那个男人对他说,谢谢他这么长时间对安停的照顾,出轨是安停的不对,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找他就好。马嘉祺笑了笑,说不用,你们开始你们的新生活,我也该开始我的新生活了。
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新生活了。马嘉祺这样想。那么,今晚就去找刘耀文吧。
刘耀文今天出差,马嘉祺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外地了。电话那头马嘉祺沉默了好久,刘耀文问了半天他都不应声,刘耀文紧张得要死,以为他要彻底拒绝自己。却没想到等来马嘉祺一句,晚上要不要见一面,有些话我想当面说。
刘耀文捏紧了手机,心脏跳动越发强烈。他该怎么赶回去?可是马嘉祺要亲口告诉他的话,他隐隐有些预感。也许是自己十几年的夙愿真的成真了呢?
可是今晚回去的航班已经没有了,开车回去要七八个小时,现在是晚上八点,明天早上八点就要和合作方谈生意。刘耀文攥紧手机,酒店内很安静,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电话那头马嘉祺的呼吸声。他们隔着电话遥遥相望,谁都没有出声。
“……哥,”刘耀文几乎实在哀求,“能明天吗?我今天出差,我真的赶不回去了。明天我一定能赶回去,你等等我好不好?”
刘耀文急的几乎要带上哭腔,马嘉祺却在他的焦急中冷静下来。他说那好,我等你。你等了我那么久,这次我等你一次。
可是挂了电话之后马嘉祺才觉得煎熬。他有无数的话想要和刘耀文说,说他终于想清楚了,说他其实是喜欢他的,说他这个人真的搞不懂什么叫爱,往后的日子要他担待。他还要告诉刘耀文,错过了这么多年,我有好多想要补给你的,我们以后慢慢来。
他拼命记着这些想要告诉刘耀文的话,可是越这样他越想见到刘耀文。他生命中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见到刘耀文。终于他还是没做主,下楼开了车就走。他甚至不知道刘耀文的酒店在哪里,只知道他在哪个城市,就这样跑过去了。
夜晚里太安静,高速公路上跑的只有货车和两三辆私家车。马嘉祺一路行驶,车上安静得可怕,他的心跳却越来越急促。最终他没忍住打开了点窗,强劲的风瞬间吹进来,充盈整个车厢。风声太大太急,他眯起眼睛,只能看到前方一路月色,那是他见到迟到多年爱人的路。
树木在夜色中变成虚无的影,向后流淌奔驰,越过乡下一望无际的田野。风太大,马嘉祺几乎要流泪,最终他还是哭了。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风。
下高速的时候他才算安定下来,他一路风驰电掣,下高速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他把车停在路边,呼吸急促,给刘耀文发消息过去,问他在哪个宾馆。
刘耀文也没有睡,他根本睡不着,一晚上都在后悔,自己怎么又一次犹豫。刚刚就应该开着车回去,生意什么的以后还能做,和马嘉祺在一起却只有这一次机会,他根本不想等。他遗憾地发现好像自己总是在犹豫,以至于先前很多次表白的机会都被错过,这一次又要迟些才能迎来马嘉祺的回应。
他正在懊恼,却听见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是马嘉祺问他在哪所宾馆。
他立刻站起来,一边颤抖着给马嘉祺发定位过去,一边赶紧换了衣服拿上房卡就出门。马嘉祺看见定位后立刻就往过赶,刘耀文也就坐着电梯下来。遇到夜里的服务人员问他是不是半夜睡不着是否需要按摩服务或者褪黑素,他也一口回绝,说我去接我爱人。
马嘉祺进了酒店之后停在停车场,下了车就往酒店大堂走。可是离大堂还有好远一截路的时候,他就看见刘耀文站在门口,头发有点凌卝乱地看着他。
然后刘耀文跑起来,跑向他。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一把被刘耀文搂紧怀中。近六个小时的奔波,终于换来他安心的拥抱。
他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就和走了九十九步的刘耀文撞了个满怀。
“哥,哥。”刘耀文急切地吻他,从额头吻到他轻卝颤的眼睫,一点鼻尖,吻上下巴上的小痣,然后终于吻上唇。马嘉祺觉得这一切太美好也太玄幻,他此刻就这样深陷在思念已久的怀抱中,沉浸在刘耀文毫无保留的爱意里。
“我爱你。”马嘉祺踮起脚托住他的脸庞,盯着他深邃的眉眼,伸手细细地描摹。然后他突然笑起来,越笑越畅快,笑的淌出眼泪,然后再一次拥卝吻在一起。
此刻一切好像都刚刚好。年少时遥远的幻想,成长后无数次恍惚,人海中总是浮现的人影,一场因为一次相遇念念不忘的半生,无处安放的爱恋,一切一切的虚无,在此刻都是真实的。
此刻月光,如同春风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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