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清明节，所以是一个和生命有关的故事。关于缅怀，关于新生。看陈方和其他普通人如何在自己的岗位上为了拯救生命而伸出援手。

 

故事的契机始于最近缅甸发生的地震，咱们的救援班机在震后一天就已经飞往了灾区。但构思花了些时间，不想煽情也不想喊口号，只是想写写普通的人在普通的岗位上做的普通的事。但他们每一个人的努力都是托起生命的希望。

 

如果觉得这个故事还不错，请留下心心、蓝手和评论！真的，评论多来，需要鼓励！

 

阅读愉快！

 

P.S. 这篇文涉及的救灾、民航、器官移植的所有信息参考了现实情况但也为了情节做了调整所以并不严谨，请勿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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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按时间下了席位，在泛着白光的休息室里刚坐下，手机就震个不停。

 

他撑着腿，原本只是随意点开两条群里最新的消息，可手指紧接着就划不动了。

 

两条细长的眉攒成了两团黑漆漆的浓雾，方皓抿着舌尖，不自觉的站起身来盘算着时间就要给陈嘉予打电话。

 

他有一些预感，需要证实。

 

没成想对方已经心有灵犀的拨了过来。

 

“我看见新闻了。”

 

“缅甸地震了。”

 

两个人说的是同一件事。

 

陈嘉予在电话那端听起来也是颇为严肃，背后还有些杂乱的人声。

 

 

话筒里传过来的是熟悉的烟嗓，即使只是纯粹的呼吸都能让方皓放松下来。

 

他在房间的角落又找了个单人沙发椅坐下。

 

“怎么不说话？”

 

陈嘉予似乎是习惯性的等着方皓先开口。

 

方皓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手肘搭在椅背上也不知怎么的就笑了起来，开门见山的问：“是不是正在打报告呢？”

 

陈嘉予：“就知道瞒不过你。我这不是赶紧来跟领导报备。”

 

方皓也没在意自己这个头是点给谁看的，了然道：“我就知道。”

 

“明天上午救援队包机过去，已经定了我来飞。我在公司正准备递包机的行前报告。”

 

只要方皓开了头，陈嘉予就能一股脑的把自己这边的情况汇报的明明白白。

 

“飞过去只能落仰光。离震源更近的内比都已经关闭了，听说地震的时候塔台直接倒了。”

 

方皓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在听到这个信息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来震区的情况的确不乐观。

 

“这次去我们会带常规机组，落地不停留立刻返航回广州，在那边做休整。下午就正常上客执飞回北京的班次。”

 

“当天往返。”

 

方皓总结到。

 

陈嘉予说：“对，那边机场也小，没那么多地方停。我这趟只送救援队和一些紧急物资，还有专门的货机等大批物资到齐再出发。”

 

“行，知道了。”

 

得了方皓的“许可”，陈嘉予应该是松了一口气，声音都轻了两三分。

 

“就知道你能理解我。”

 

方皓瞄了一眼手表，知道还有很多事等着听筒另一边的陈机长敲定于是就收了线：“忙吧，晚上回家说。”

 

 

晚归的陈嘉予回到蓝河港湾的时候连天上的云彩都已经躲起来补眠去了。

 

他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独自窝在沙发里的方皓。

 

只有手边的落地灯还亮着，难掩倦意的男人一手强撑着头，一手虚握着本书，下半身都淹没在了一条墨绿色的毯子里，听见响动后就有些茫然的掀起眼皮。

 

那不设防的单纯目光便悠悠的钻进了陈嘉予的心头，化成了一缕看不见的青烟袅袅的撩拨着他的神经。

 

电视还开着，但音量低得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背景音。正播到明日天气。

 

“怎么不去屋里？”

 

方皓彻底放下书，架起手臂揉了揉肩膀说：“在哪儿等都一样，这里还暖和点。”

 

北京的春天，暖气停了但冷空气还没走利索。

 

陈嘉予把风衣草草的挂起来就走过去抱住了方皓。

 

“好点吗？”

 

方皓埋在陈嘉予的肩头，亲了他一口，低低的说：“有你在就好多了。”

 

受宠若惊的陈嘉予捂着脸小声问：“我这是做对了什么？”

 

方皓被陈嘉予拙劣的演技感染，也跟着一起胡闹，点着男人高挺的鼻梁说:“我平时有这么吝啬亲你吗？”

 

“没有，但刚才那一下我的心都跟着晃悠起来了。”

 

陈嘉予捂着胸口，半嗔半笑的搂着方皓贴住了他。

 

方皓抬掌就按在陈嘉予的手上，往边上推，嘴里嘀咕着：“又开始不正经。”

 

“正经话白天都说完了，就想跟你说点不正经的。”

 

陈嘉予还闲着的那只手就像开了自动导航一样目标明确的往毯子里摸。

 

方皓由着他一路蹭着皮肤从小腹往下滑，两个人都越喘越凶，可谁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陈嘉予的吻一向温柔却又不容置疑，他的唇很克制地停在方皓通红的耳垂边，可手却愈发放肆了起来。

 

毯子不多时就被掀了下去，歪歪扭扭的同那本书一样散落在了地板上。

 

想说的话，明早也来得及。

 

 

等闹钟响起来的时候，陈嘉予闻见了久违的咖啡香。

 

最近时间总是不赶巧，他有段日子没能跟方皓一起出发去上班了。

 

“咖啡在餐边柜上的保温杯里，烤箱里有贝果。”

 

方皓额头上渗出一圈细密的汗珠，看样子是已经跑完步回来了，正准备去冲凉。

 

陈嘉予勾着嘴角，伸手握住方皓半边结实的屁股把他截停在了半路。

 

唇齿间轻柔的触感让方皓晃了神，在昨日旧梦与今朝醉之间陈嘉予还说了一句：“等会我。”

 

方皓望着爱人的背影摇摇头，有点不明所以。

 

没一会，陈嘉予就端着咖啡，咬着半个贝果又回到了卫生间。

 

方皓洗得很快，这时满头都是泡沫，他眯着眼睛隔着淋浴房的玻璃问：“你干嘛？”

 

 

“没事，你洗你的。”

 

陈嘉予还没换掉睡衣，一口贝果一口咖啡的坐在马桶盖上就这么无所顾忌的吃起了早饭。

 

方皓放水开始冲洗，“感觉你有话想说。”

 

陈嘉予咽下最后一口贝果，敲了敲玻璃，“就是想说谢谢你的理解。”

 

“没什么，这种时候该上就要上。”

 

方皓不敢说对陈嘉予的所有选择都支持，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向来用不着多说就能明白彼此的选择。

 

这样自信的底气来源于对彼此专业度的信任和同频共振的三观。

 

 

“我其实有个私人原因。”

 

陈嘉予自觉的站起身来把挂钩上的大块浴巾拿下来递给浑身冒着热气的方皓，又自告奋勇的拿了块小的帮着他擦起了头发。

 

方皓的鬓角还是短短的一层头发茬，但头顶上的头发留长了，湿哒哒的趴着任由陈嘉予发落。

 

“08年的时候，我正好刚进国航在进行初次改装培训，大部分时间都在封闭训练。一群人住的全是两人一间的宿舍。我的室友是个比我大三岁的四川人，一笑都能看见后槽牙。他做饭的时候油刚下锅就能招来一层端着碗夹着筷子的小伙子，我回锅肉做的好吃都是跟他学的。”

 

方皓觉得陈嘉予语调里满是与这个青春洋溢的故事不相符的惆怅。

 

“那会儿即使他天天拉着我通宵打游戏还能次次考核前三。后来他家里人早早跟他打电话要他回去一趟，说他妹妹结婚要办喜酒，他推了几次才定下来时间。5月11号那天他终于请好了假，乐呵呵的拎着行李出门的时候还说过两天回来了给我分喜糖。”

 

“但是他家就在汶川的映秀镇……”

 

方皓猛地抬头，镜子上雾还没散干净，从几道水痕间映出的是陈嘉予的欲言又止，他们的视线在反射的世界里交汇，那段一代人共同的灾难记忆渐渐浮出水面。

 

“512之后我看着源源不断的物资从四面八方运过去，心里也想做点什么。可是我们的训练全部暂停了，因为教员们都是经验最丰富的飞行，他们大部分都被抽调去搭建救灾的空中航线。”

 

陈嘉予往后让了两步，留出空间给方皓穿衣服。

 

“我那时候太年轻，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做什么。”

 

他低着头自言自语。

 

“在灾难面前，信仰、国籍这些都不重要，生命无价，我无法坐视不理。”

 

方皓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这是他最喜欢陈嘉予的一点——心中有大爱。

 

陈嘉予微微笑了笑，表示自己说完了，“我这次能做的也不多，不过就是把真正有能力的救援队员送达指定的地点。”

 

方皓指指自己：“那我岂不是做的更少，只能给你们指个路？”

 

还没等陈嘉予接话，方皓又继续说：“可是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也一样。不一定每一次都是力挽狂澜，但我们都在为了给这个世界多添一点热爱它的理由而努力，不是吗？”

 

方皓的锁骨下面还有陈嘉予夜里一不留神种下的红痕，可他就那样直率地仰着头，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穿着一件旧T恤目光定定的看着陈嘉予。

 

陈嘉予说了一桩陈年往事，他答应了方皓要学会展示脆弱，也是希望能让方皓更好的理解他的选择，但没想到方皓却直接刷新了关于他们每日所做的工作背后的价值与意义。

 

“是。”陈嘉予也直直的望了回去，点头确定：“我们所做的都是值得的。”

 

 

于是，陈嘉予去做航前准备会，完成绕机检查，关闭舱门，通知塔台，推出。

 

方皓则是查看天气、确认优先保障工作、进行席位交接。

 

然后两个人再次相遇在北京万米高空的甚高频上。

 

方皓给出了飞行路径，还报了一下实时的天气。

 

陈嘉予回：“收到，联系区调134.1，CA3611。我这里看到了，是个大晴天。”

 

方皓那边正是流量高峰，陈嘉予听见他马上就开始叫另一架进港的飞机。

 

他们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暂时分别了，大部分时间他们的合作就是如此简短，今天也没有什么不同。

 

 

方皓再次有时间拿起手机的时候已经有3条来自陈嘉予的未读消息了。

 

第一条：落地仰光，救援队大部分都是消防战士，还带了搜救犬，全机下客只用了10分钟。

 

第二条：马上飞广州，航线上有雷雨，会小心的。

 

第三条：广州关车了，去吃碗云吞面。再飞就是16：20 CA6621。有空了随时给我打电话。爱你。

 

是陈嘉予一以贯之的随时报备，方皓看了眼手表，推算现在应该已经在做回程的准备了。

 

“师父。”王展博手里拿着一张纸走了过来。

 

“展博，你已经出师了。不用总这么叫我。”

 

方皓心情好，随口开了个玩笑。

 

王展博挠挠头，“嗨，叫习惯了。”

 

“皓哥，你今晚班上还有个要保障的航班。”前徒弟改口很快，但态度依旧恭敬，将手里的通知单递了过来。

 

他办事心细，把了解到的情况都分享给了方皓。

 

“应该是有活体器官要运送。运控那边紧急递过来的，要咱们优先安排。”

 

方皓眨眨眼，又确认了一遍通知单上的航班号。

 

“怎么了师父？”

 

王展博看方皓表情一愣，心急之下还是脱口而出了旧称呼。

 

方皓抬眼，有点无奈的点了点额头说：“没事，是陈嘉予的航班。”

·关于曹慧去世，嘉予在停车场哭泣的时候方皓在场的一点点扩写
·下周二期中考试，能求个祝福嘛……谢谢大家！

陈嘉予拉着曹慧的手，看着床榻上的母亲安详的闭上了双眼。耳边是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引得鼓膜嗡嗡震动，心脏好像也随着这声音快要停跳了似的。



“将近一年多的治疗周期，最终的审判还是到了……”陈嘉予模模糊糊的想到。



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母亲的肌肤，因受癌症的磋磨，母亲的肌肤已经变得褶皱干涩。随着时间的流逝，母亲的体温也在一点点消逝，陈嘉予用力紧握，却感觉怎么也握不暖。



此时此刻，他才有了一点亲人逝去的实感。



永远握不暖的体温，只能留存于记忆中的音容笑貌，还有……



自己失去了一份，这世间给予他少有的，不带任何修饰的纯粹爱意。



陈嘉予用力仰头，不让眼泪流下，嘴角紧紧绷着，他不想在妈妈面前哭泣。



如果妈妈的灵魂还未走远，他希望曹慧能看到他笑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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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在家里自从接到了陈嘉予的电话，就一直在家等着他，可是许久未能等到。



内心深处一种冥冥的心慌驱使着他来到停车场，就看到陈嘉予因哭泣而颤抖着的脊背。



他看到陈嘉予用手背捂着嘴，尽力地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眼泪不断顺着脸庞流下，打湿了衣襟，眼眶和鼻尖通红一片，看着就让人心痛。



方皓低下身用力抱紧陈嘉予，他自己鼻子也泛酸起来。外人眼中的光环无数的明星机长，现在却在停车场的小角落里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嘉哥，没事的，没事的，我陪着你啊，别哭。”



方皓用手扒开陈嘉予的手背，看到上面发红的牙印，心里更是痛的无以复加。



“方皓，你别看我……太狼狈了……”



陈嘉予颤抖着说道。他用手捂着脸，方皓的身影于此刻对他来说太过耀眼。



他一直觉得，人在痛苦的时候都是狼狈的。于是在外人眼里事事完美的他活了三十余载，只学会了自己抚慰内心的痛苦。可是今天他的痛苦和狼狈被方皓看到了，他适应不了。



看着陈嘉予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模样，方皓心里难受，但是也很清楚这是陈嘉予内心的顽疾，只等着他来治愈。



“嘉予，哭出来有什么狼狈的？”方皓认真的说道，用手轻柔的安抚着对方。



“你是我的爱人，爱本就是内心与身体的水乳交融。”



“在我生日那天，我将我自己完全的交给你，爱人之间最亲密的事情我们都做过了，我们的心早就交织在了一起。”



“所以请你今天，将你自己完全的交给我，好吗？”



方皓将陈嘉予捂着脸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中，随即轻吻了上去。



方皓明白，陈嘉予在知道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心底的那些积压的情绪就像是彻底决堤一般。“明星机长”的光环和曹慧的病情早已压的他喘不来气，但陈嘉予一直硬生生逼迫自己去习惯，去忍耐，去接受。可一朝却全部宣泄出来的感觉让陈嘉予感到陌生与恐惧，好像心底缺了一块似的。



那就由他来补齐这一块。



方皓用力握住陈嘉予的双手，强迫他把自己完全坦露出来。陈嘉予还想说点什么，方皓却好似察觉出他想说的内容，不给机会地吻了上去。



“你不狼狈，你最好看。”



“唔……”



陈嘉予被吻的模模糊糊的，方皓的爱意把他完全的包裹了起来，连内心的痛苦也减弱了不少。



陈嘉予只觉心中好似有什么顽固的东西消逝了，随后一种更为蛮横霸道的爱意闯了进来扫平了所有阴霾，并建立了一座心与心之间的桥梁。



停车场不时有汽车经过，可谁也没有发现在角落处有一对爱人在彼此相拥。



这世界纷纷扰扰，而我眼里只有你。

下篇结局

四

“不辛苦，就是心疼。”

方皓从不吝啬对陈嘉予的关心，这份满的快要溢出的爱意，每次都会让陈嘉予感动。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方皓才舍得轻轻的拍拍他的背。

“好啦，别撒娇了，体温高的我隔件毛衣都能感觉到热。听话，快去换衣服。”

两人去医院的路上，陈嘉予的状态又开始变差，高烧烧的他整张脸都有些发红，而且眉头一直皱着，车上开着暖风，他还是觉得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围巾都没摘。

方皓看他这么难受，心里特别疼，也特别特别慌。

“应该今天早上醒了就去医院的，”方皓后悔道。

“我……咳咳咳……我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不争气啊。”

“快喝点水。”方皓拿出保温杯，“走时候我给你装了点温水，润润嗓子。”

看着他喝完水，前面已经变了灯，方皓赶紧发动车子往医院开。

“慢点慢点，”

到了医院停车场，方皓小心的把陈嘉予扶出来，刚在车上没注意，下了车才发现，陈嘉予一直在按着胃。

“你胃痛？”

这会儿状态实在差，而且到了医院也没什么可瞒着的了。

“一直有点。”

他吃的少方皓本来只当他是发烧，没想到还有别的原因。

“陈嘉予等你好了我再和你算账。”方皓有些生气，气他瞒着自己不说，也生自己的气，为什么没能多注意下。

到了急诊，医生询问情况，陈嘉予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方皓，最后咬牙说了实话。

“低烧估计有几天吧，四五天的样子，前天吃的海鲜，吐了两次，之后一直有些胃痛，昨晚开始高烧，温度一直很高。”

“咳嗽吗？”

“昨天开始有点咳嗽，嗓子很疼。”

“嗯……先做下检查，看看情况。”

医生开了一堆单子，和医生道谢后方皓赶紧去排队交费。ct，采血，这会儿人不多，不太用排队，ct直接能拿结果，血的结果还要等一段时间。

方皓看着片子，眉头皱的很深。

“方皓……”

陈嘉予小心翼翼的叫了声，从诊室出来开始，方皓就没和他说过话。“你和我说……咳咳……说句话行吗？”

“我说什么啊？”方皓这会儿心情复杂，恨自己粗心，怨他隐瞒不报，看他憔悴的样子心脏像被攥住了，窒息一样的疼，他觉得自己都要呼吸困难了。

“说……什么都好。”刚做检查楼上楼下一直折腾，陈嘉予这会儿在座椅上几乎要坐不住。“方皓我……有点累……”

“小心！”

方皓一把揽住他快要倒下的身体，然后站到他侧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指尖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脸，滚烫的热度传来，让他从指尖心疼到了心尖儿上。

“我不是生气，我就心疼，我现在觉得我喘气儿心脏都疼，你在我眼皮底下病成这样，而且你还拖着病飞了这么远，我都不敢想万一在天上有什么事……”

“对不起……”陈嘉予扁桃体肿的厉害，费力的小声和方皓道歉。“对不起……”

可能爱就是常觉亏欠，变成这样两人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更大。

大概四十分钟，血的结果出齐了，是肺炎，还比较严重，需要住院一周挂水，至于胃病倒是不要紧，只是有点肠胃炎，而且已经在好转了，平时多注意饮食就行。

从诊室出来到住进病房里挂上水又是快一个小时。感觉他呼机比较困难，还给他吸了氧。

安顿好一切后，方皓开始想着未来几天的安排，陈嘉予班是不能上的，他第一个得打给国航排飞的领导，给他请至少一周的假，并问好了请病假需要的手续。然后又问了樊若兰和晟杰的时间，根据他们能挪出的时间再去协调自己的排班。

“看片子挺严重的的，但是不知道恢复的速度怎么样，开始这两天边儿上还是得有自己人，等过几天他状态好些了就没事了，你们有事也提前告诉我，我给他顾个护工也行。”

“没关系，这几天晟杰放圣诞假，我这儿时间也有，儿子，我知道你着急，但是别太紧张，别太焦虑了，嘉予没事，只是肺炎，并且已经在接受治疗了，别总想已经过去的事情内耗自己，情绪是互相影响的，你不快乐他也不快乐，知道吗？”樊若兰开解她说，方皓言语间的情绪不对，他太爱陈嘉予，接受不了陈嘉予出事，这会儿他整个人都在绷着，也听得出很紧张。

“好的，谢谢妈，我就是……挺害怕的，也后怕。”方皓眼睛发红，鼻子也有些酸，安排完这一切，在听到母亲的安慰后，他有些收不住情绪。“他做检查时候几乎站不住，烧的滚烫，他敢在这种状态下从澳洲飞回来，妈，他不能有一点事，他要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办，我怎么办？”

说到最后，方皓语气都带着哭腔，樊若兰很心疼他，她好想这时候能抱抱他。

“坚强点，儿子，不要什么都往坏处想，知道吗，你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了。”

_“在生活的硝烟里，也要并肩杀出血路。”

陈方小吵一架，嘉哥小病一场

从悉尼飞回北京，撞上晚高峰，等落地等了一个小时，在凌晨落了17R，虽然滑行时间长，但陈嘉予这会儿也顾不上挑了，能落就行。

  

估计是这段时间排班太不规律，从一早开始太阳穴就令人不安地跳动着，陈嘉予考虑到飞行安全，回程路上就没主飞。

  

也算是有先见之明，飞机开始下降的时候就开始觉得眼前发晕，胃也一阵阵闷痛，勉强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只是闹得人心烦。

  

方皓这会儿应该也在值班，陈嘉予强撑精神执行降落的同时还分出一些精力，期待着能在波道听见方皓的声音。

  

“州航0330，北京进近，雷达看到。”

  

不是方皓。

  

陈嘉予微微有些失望，但仍是面色如常地回了句“州航0330，听你指挥”。

  

降落后的事情陈嘉予迷迷糊糊的记不太清了，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强撑着开车到了家。

  

手摸上门把手的时候陈嘉予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想着家里有人在等就下意识地觉得安稳。

  

“方皓，我回来了。”

  

方皓在阳台挂衣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诶？

  

陈嘉予一愣，他家领导这是怎么，心情不好？

  

陈嘉予小心地从玄关探头，观察了一下方皓，然后恍然大悟。

  

他好像又把黑白衣服一起放洗衣机了。

  

方皓明天还要穿白衬衫去开会。

  

更糟糕的，方皓就这个问题跟他说过几百次了，他总是忘记，甚至不久之前还刚刚因为这个吵了一架。

  

方皓其人原则性强，又向来需要伴侣的忠诚和信任，特别不喜欢陈嘉予拿他的话不当回事。

  

“我错了。”陈嘉予诚恳滑跪。

  

跪是没真跪，他怕跪了起不来。

  

方皓也刚下班，声音听起来很累，挂完最后一件衣服揉了揉眉心，“有用么，你说过很多次了。”

  

陈嘉予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明明应该承认错误，像平时一样哄哄方皓赶紧把这事儿翻篇，但就是提不起力气。

  

太累了，于是烦躁也油然而生。

  

陈嘉予叹了口气，“那我写封检讨书有用吗？”

  

方皓今天工作遇上工作态度不认真的机长，因为听错指令差点特情，这会儿在家里又面对阴阳怪气的陈嘉予，被气得甚至愣了一秒，“陈嘉予，”他说，“我应该收下一封满篇敷衍的检讨书吗？”

  

眼睛前面忽明忽暗，陈嘉予感觉有点腿软，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渴望着休息，但进门面对的却是爱人的冷眼，情绪一下子就变得不可控起来。

  

“要真至于这样，我俩雇个人算了，别因为这点小事整天墨迹。”

  

方皓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如果连最基本的在意都做不到，恋爱关系里还有什么算大事？我提醒过你，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

  

不在意？

  

他满脑子满眼满心都是方皓，他只要出门工作就想着见他一面，见面了就想抱着不松手，什么都想做到最好，在他面前苦苦维持完美形象……这些，只要忘记一件小事就要被全盘否定吗？

  

“……算了。”

  

很多话堵在喉咙，陈嘉予选择了躲进房间。

  

其实不算躲，胃太痛了，脑袋也发沉，实在有点站不住，陈嘉予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方皓也默契地没进去找他。

  

一觉睡得有些久，陈嘉予昏昏沉沉爬起来就想起本来晚上还有一班要飞，掂量了一下身体状态还是选择了请假。

  

虽然临时调班不地道，但他现在浑身发冷，估计胃痛是因为炎症，肯定是烧起来了。

  

方皓睡不着，在客厅里坐了半天也冷静了下来，抬头一看表，陈嘉予这个点正常都应该出门去机场了，这是要旷工？

  

于是从沙发上起身，有些没好气地推开了卧室门，“陈嘉予，你不是吧，吵个架班也不上了？”

  

陈嘉予有点好奇今天他在方皓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一会儿是不在意对象的渣男一会儿是闹脾气的小学生。

  

“方皓，你差不多一点，”陈嘉予苦笑，明明只说了两句话却感觉睡觉攒出来的那一点力气全都被抽走了，“我胃疼才请假的，不是闹情绪。”

  

方皓这才发现面前的人脸色发白，呼吸不稳，肩膀还在打颤，先前忙着生气居然什么都没发现。

  

方皓呼吸一窒。

  

他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陈嘉予这段时间总飞大四段，吃饭和休息都不规律，本来就说最近总没胃口，今天应该是回家的时候就难受着了。

  

到底是多大的事，值得他在这种节骨眼上跟陈嘉予吵那么大声。

  

“我不知道你……你现在怎么样了？”

  

方皓有点着急，走过去要摸陈嘉予额头，却被陈嘉予轻轻地把手拂开了。

  

不吵也不闹，就是躲，不让碰。

  

陈嘉予就是这样的。

  

明明心里已经翻起千尺的浪，反抗的时候动静还是小小的，不让任何人意识到他的情绪正在经历怎样的风波。

  

但方皓偏偏就是那个能看懂的人。

  

陈嘉予难过了，委屈了。

  

这样的小动作在方皓这儿简直是百分之一百的惹人心疼。

  

于是刚刚争吵时的冷漠烟消云散。

  

方皓深知自己的言语伤人，这会儿也不管刚刚陈嘉予的不配合，再一次凑过去紧紧抱住了低头生闷气的陈机长。

  

“嘉予——”方皓两个手掌都贴在陈嘉予腰身上，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热量，“对不起，别难过了。”

  

陈嘉予开始脊背还僵硬着，不太服气的样子，但此刻浑身上下都难受，方皓的气味又太熟悉太温柔，片刻后还是放松下来，大猫一样温顺地靠在了爱人的颈窝。

  

“你怎么那么凶呢……我下次会分清的。”

  

声音闷闷的。

  

方皓失笑，上下抚了抚陈嘉予的后背，“别太在意了，真的，就是小事。这次是我气不顺，工作上的事情迁怒给你了，真的对不起，我跟你保证没有下次了。”

  

“嗯，”陈嘉予应了一声，“我态度也不好，最近太累了。”

  

方皓赶紧接着茬顺毛，“都把我男朋友折腾病了，工作安排就是不合理，今天那一班爱谁飞谁飞去。你胃疼严不严重啊？我带你去医院？”

  

陈嘉予摇摇头，“吃过药了，还行。”

  

方皓也不强求，给陈嘉予掖好被子，有点心疼地摸摸陈嘉予的额头，这次没被躲开。

  

“感觉有点发烧……难受别撑着啊嘉哥。”

  

陈嘉予闻言点点头，温声道，“放心。”

  

“那你好好躺着，我出去倒水。”

  

方皓对着厨房里的电水壶发了会儿愁。

  

昨天晚上忘了提前烧，等它再开还要好久。

  

抱着侥幸心理拧开一旁的保温杯，发现杯子里的水居然还是温的。

  

方皓怔愣一瞬。他杯子里的热水好像还是陈嘉予心疼他工作用嗓太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他装好的。

  

心里隐秘的一个角落柔软地塌陷下去。

  

方皓回到卧室的时候陈嘉予蒙着头蜷在被子里，估计还是不舒服，有些不安地翻来翻去。

  

“嘉予，真不去医院？”

  

陈嘉予实在不喜欢医院的味道，难得任性道，“不去。”

  

方皓只好叹了口气，坐到床沿，“好吧，真的不想就算了，至少喝点热水。”

  

陈嘉予这回没拒绝，乖乖坐起来接过保温杯，笑了。

  

“方皓，你偷懒啊？”

  

怎么还拿他的劳动成果来糊弄他本人。

  

方皓放弃狡辩，只是凑过去在他眉心吻了一下，乖乖的，也很虔诚。

  

“我爱你陈嘉予……快点好起来。”

  

陈嘉予呆住了。

  

好吧，方皓都说爱他了，他必须听话。

  

但事实证明，好不好起来还真不是他说了算，半夜吐得喘不上气还被高烧教做人的陈嘉予对自己的身体五体投地服。

  

“方皓，方皓……”陈嘉予用尽了力气，把自己从洗手间挪回卧室，推了推床上因为太过疲惫不小心睡过去的方皓。

  

“怎么了？”

  

“吐了，胃疼。”

  

方皓立马吓清醒了，坐起来拉着陈嘉予躺好，“怎么突然吐了？吐完好点了还是更严重了？”

  

“说不好，”陈嘉予一只手按着胃，痛苦地闭了闭眼，“靠，疼麻了都……”

  

  

方皓当机立断给人拎到了医院。

  

好嘛，急性肠胃炎，不吊水自己根本熬不过去，得亏是来了医院。

  

挂上水之后陈嘉予还是累，靠在方皓身上迷糊，胃隐隐地痛，有时候呼吸会跟着颤一下，把方皓心疼得恨不得替他受着。

  

“对不起啊，这大半夜的……”

  

惹人心疼的罪魁祸首又在方皓心口补了一刀。

  

“嘉哥，道哪门子歉啊，我没注意到你不舒服，还跟你吵架，把你折腾成这样，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你道歉。”

  

陈嘉予烧还没退，总觉得腰酸，换了个姿势靠在方皓肩上，“好吧，那你跟我道歉吧。”

  

方皓失笑，“你这人……”

  

还挺记仇。

  

“对不起。”

  

“不诚恳啊。”

  

方皓没办法，低头亲了好几口，陈嘉予这才肯老老实实休息。

  

“方皓……”陈嘉予睡过去之前还在嘟囔着，“以后不吵了。”

 

“不吵了。”

禁止抄袭❗️禁止搬运❗️

OOC致歉

时间线是高中时期

正文3k+ 包含少量原文内容 斜接一下

甜剧场 2k+ 假如喻繁怀孕（对不起）（不喜勿点哦 ）（轻点骂也行……）（窝窝囊囊的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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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访琴看了眼时间，对喻繁道：“行了，差不多要上课了，回教室吧。记得我说的啊，继续保持，不要骄傲。”

喻繁心说，最后一句话您还是对自己说吧。

他应了一声，转身回了教室。

喻繁回座位时下意识扫了一眼陈景深的后脑勺才坐下。

“喻繁，访琴找你干嘛？”王潞安凑了过来。

陈景深的耳朵不着痕迹的动了动。

“没干嘛，表扬我，”喻繁余光瞥了一眼他同桌，“让我继续保持。”

“哟呵，行啊兄弟，”王潞安咧着嘴冲他笑，“难得你去办公室不是被批评，这不得庆祝一下？”

“庆个屁，”喻繁想也没想，“赶紧回去上课。”

旁边的人突然捂着嘴巴咳了一声，喻繁扭头去看，正好对上陈景深的视线。

“……你感冒了？”

“没，”陈景深又咳了一下，“只是嗓子不太舒服，没关系。”

喻繁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上课，显然不够他从教室到医务室跑个来回，他垂眼看了看陈景深桌子上的水杯，伸手抓过来，翻身从旁边窗户跳到走廊上。

动作行云流水，就跟拍电影似的。

王潞安都看呆了，良久才找回声音：“喻繁？你干啥去？”

“接水。”喻繁头也没回。

“接水？”王潞安迟疑着看向陈景深，“学霸，喻繁他什么时候喝热水了……我的妈，学霸你是在笑吗？”

突然间无痛当妈的陈景深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了几分，带着笑意嗯了一声。

“王潞安，快回你座位，别在那晃眼睛，”章娴静翘着二郎腿，手肘搭在椅背上，“学霸，喻繁是帮你接水去了吗？”

陈景深嘴角笑意更深，淡淡的应了一声。

喻繁一条腿从窗户跨进来时刚好打了上课铃，和走到教室门口的庄访琴打了个照面。

“喻繁！我刚表扬过你！”庄访琴皱着眉把书往讲台上一砸，“怎么着？当人当够了，要去动物园应聘当猴？赶紧给我下来！也不怕摔着！”

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只有陈景深侧过身，朝着喻繁伸出一只手，“慢点。”

喻繁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陈景深的手产生了致命的好奇心，这只手无论是写字，摸他头，给他叠袖口，或者是帮他××的时候，都很性感，漂亮。

青筋凸起，从手背处蜿蜒而上，延伸到手腕处被有些紧的衬衫袖口挡住，若隐若现，迷离朦胧。

“喻繁你是打算坐窗台上听课？”

庄访琴的声音把他从飘走的思绪中拽出来。

喻繁晃晃脑袋，绷着脸伸手往陈景深手上一搭，跳了下来。

这个高度是王潞安都能随意出入的程度，根本不需要扶，但他还是没有拒绝陈景深的手。

这只曾把他拉出泥潭的手，他无法拒绝。

“喏，”喻繁把水杯放到陈景深桌子上 “赶紧喝。”

陈景深嗯了一声，带着很轻的鼻音。

喻繁想说你鼻音都这么重了还说没感冒？结果刚抬头，就看见庄访琴正在讲台上瞪他。

算了，下课再去给这个弱鸡拿药。

头半节课喻繁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旁边不时会传来陈景深低沉的咳嗽声，听得出来，一声比一声暗哑，一节课上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喻繁终于是坐不住了。

“陈景深，”他碰了下陈景深的手肘，“你是不是感冒了？”

“嗯，”陈景深这次的声音鼻音明显重了不少，“有点难受。”

喻繁急的差点窜起来，猛地想起还在上课，又按着自己的腿强行坐了回去，“下课就去请假，生病还上什么课？”

“不用，”陈景深掩着唇，“多喝点热水就好。”

“屁，”喻繁瞪他，“要是热水包治百病，医生都得失业。”

旁边的人低低笑了一声，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比刚才都剧烈的咳嗽。

喻繁不再遮掩，直接转身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陈景深的脸已经透着不自然的潮红，眼角也是红的，只有嘴唇没什么血色。

他没再犹豫，直接伸长胳膊，粗鲁的把手按到了陈景深额头上。

“这么烫？！”喻繁瞪圆眼睛，“陈景深，你特么都快熟了。”

“是吗，”陈景深迟钝地眨眨眼，“我没觉得。”

“你烧傻了当然感觉不出来。”喻繁抬眼看着讲台上的访琴，举了下手。

“什么事？”庄访琴问。

“陈景深发烧了，”喻繁指了下旁边的人，“我带他去医务室行么？”

“……啊，行，”庄访琴闻言看了眼陈景深，“快去吧，脸都烧红了，怎么不早说？”

喻繁心说我也想知道，要不您还是自己问问这个倔驴吧。

喻繁直接抓着陈景深的手腕把人带了起来，肌肤相触的瞬间他疑惑了一瞬。

“你手怎么这么凉？”他问，“这还是活人手腕吗？”

“不知道，生病就会这样。”陈景深沉声道。

喻繁半扶半抱地把人带出教室，去医务室的路上一直在给陈景深搓着手，“你发烧挺奇怪，别人都是浑身都热，你这手像刚从冰窖里取出来。”

“捂一下就不凉了。”陈景深伸出一根手指，在喻繁掌心抠了一下。

“别瞎碰，”喻繁皱了下眉，“我这不一直捂着呢吗？”

陈景深看起来很满意，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走廊上没人，要不喻繁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牵陈景深的手。

不过，在全是人的学校里牵手，还真挺刺激的。

陈景深越走越蔫，走到医务室门口时半个身子都贴在喻繁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难受的厉害。

喻繁差点以为他烧晕了，直接掰着他的下巴，和他额头碰额头，一直到面前的人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他才反应过来。

妈的，刚才好像看对眼了。

“喻繁？”校医走过来，“你终于把他给揍了吗？”

“没，”喻繁说，“他发烧。”

“啊，”校医立马扶着陈景深另一边胳膊让他坐床上，“我去拿体温计。”

喻繁站在陈景深旁边，居高临下的看他，“难受吗？”

“难受，”陈景深抬头，眼底有点红，“能再贴一会儿吗？”

喻繁胡乱嗯了一声，刚想把手贴过去，校医拿着体温计过来了，他猛地把手收了回去。

陈景深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怔愣，看了他一眼。

喻繁用口型说：“一会儿再贴。”

“夹好，五分钟之后拿出来看，”校医说，“还有什么症状吗？”

陈景深还没开口，喻繁抢在他前边说：“嗓子疼，咳嗽，鼻塞，手凉。”

“手凉？”校医乐了，“这个是体质原因。”

喻繁心想，看吧，我就说你是个弱鸡。

“不过是很正常的现象。”

喻繁：“……”

喻繁掐着时间等到最后一秒，拿出了陈景深的体温计递给校医。

“38度7，”校医说，“烧的有点高，打针还是吃药？我的建议是最好去校外打针，他嗓子有点发炎。”

“给他打针，”喻繁看了眼陈景深，“我去找访琴请假。”

“他是你的代言人吗？”校医看着喻繁的背影，“怎么什么都是他来说？”

“没，”陈景深沉声道：“是我的保护神。”

校医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现在的孩子流行这么玩了？”

陈景深没说话，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喻繁回来的很快，手里捏着两张假条，“请了半天假，访琴说明天再来就行。”

“嗯，”陈景深撑着床起身，“走吧。”

喻繁带着陈景深去了学校附近的医院，就是他上次发烧去的那个。

“大夫，扎的时候轻一点，”喻繁看着针头

别别扭扭的开口，“他怕疼。”

“好，”护士笑了笑，“放心，他这个血管很好扎。”

喻繁低头看了一眼陈景深的手背，确实如此。

“喻繁，”陈景深扭头看他，低声道：“能牵手吗，我有点怕。”

“……哦，”喻繁握住了陈景深垂在身侧的手，放在掌心揉搓，生疏的哄：“别怕，一点都不疼。”

话虽这样说，等针头缓缓钻进手背，皱眉的却是喻繁。

“疼吗？”他问。

陈景深本想说不疼，但看着喻繁一脸的严肃，他嘴角勾了一下，然后说：“嗯，很疼。”

喻繁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在他贴满胶条的手背上摸了摸。

“你这么怕疼，那次为什么还要来帮我打架？”

“因为，”陈景深看着他，“我更怕你疼。”

喻繁哑然，半晌之后才慢吞吞开口：“你是傻子吗？”

“不是。”陈景深说。

喻繁突然笑了笑，把手伸到陈景深眼前，“我现在打个响指，你就会忘记自己是个傻子。”

陈景深：“……”

“啪！”

“忘了吗？”

“……我该说忘了，还是没忘？”

“随便，反正不管说什么你都承认自己傻了。”

“好吧，我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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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剧场是很久之前一个宝子点的梗 

因为怕大家接受不了 我就一直没写 但我最近又看见很多类似同人 所以我小小试探一下 大家多包涵！

ooc预警！！！刀子预警！！！

  对空六课全员cb向

  可恶本来是准备在悠真真上线前发的（）结果太忙了一直拖到上线后，看了官方剧情后一通爆改。

  有人问，鸟为什么会飞？

   当终焉的陨星降下，唯有自由的鸟儿才能跳出既定的灭亡。

  他的生命就像一只白色的，狼狈的乌鸦，一生都在向往那太阳的光辉，渴望那光明的世界，却被枷锁牢牢捆住。但正因如此，他才学会了拍动羽翼飞翔，挣扎着飞向蔚蓝的，自由的，有风的新世界。

  深夜的台灯微光下，他从堆满文件的桌上惊醒，心脏仍旧剧烈的跳动着，诉说着少年的惊慌与无助。

  “又是噩梦啊……”

  浅羽悠真晃了晃昏沉的头，似乎有些烫。

  “发烧了啊……”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中，他小心翼翼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杂物间，将那高高的吊水架抬了出来，即便此刻整栋大楼应该已无一人。

  放好生理盐水，接上导管，针头轻轻刺进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中，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这么多年……习惯了。

  马不停蹄地拉开椅子，少年瘦弱的身躯在电脑屏幕光亮的照耀下，是那么疲惫。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值班这种不合理的事……”

  一把拔下手上的针头，不管点点血红自血管中涌出，他已经倒在了对空六课的沙发上。

  “好累…好累啊……”

  桌上的药瓶被细长的手指打翻，几颗药丸滚落在桌上，被一把抓起，就那么不管不顾地被塞进嘴中，直接咽下。如果这里不是对空六课的办公室，如果这个少年的名字不是“浅羽悠真”，恐怕外人会将这里当成什么疗养院吧。

  眼皮不受控制地闭合几下，随后就彻底闭上，均匀又轻柔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响起，意识也在茫茫黑暗中沉沦。

  ………………

  第25次实验记录。

  实验体编号，0718

  观察报告：实验体抽取脊髓液后出现轻微症状，身体并无大碍。

  实验结论：这是可以被称为“天才”的实验体……

  ……………

  “妈妈快看，那是什么？”

  “那，那是！”

  “快跑！是以骸啊！”

  “怎，怎么回事？广场怎么会有以骸？！”

  “怪，怪物！那是怪物！”

  “不是我，我不是怪物！”

  沙发上，悠真猛然睁开眼睛，手下意识地摸向药瓶，将几粒药胡乱塞入嘴中。冰冷的药片刺激着他的喉咙，神志也逐渐清醒。

  “最近…好像变频繁了……”

  下意识的摸向脖子，针孔的触感是那么真实，那么突兀，仿佛一道永不退去的伤疤，在心中留下黑暗的深渊，好像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逃脱。

  他知道师傅其实很关心他，但…

  穿戴好衣服，站在镜子前，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自己。一只白色的乌鸦扇动着翅膀飞来，停在他的肩头，咿咿呀呀的叫着，如死神派来的使者。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想起民间的一种说法：乌鸦本是黑色，为了同其他鸟儿一同玩耍，将自己染成了白色的模样。

  可……身为异类的事实，真的能掩盖吗……

  手指颤抖着碰向镜子中白色乌鸦的羽毛，乌鸦惊叫一声，扇动宽大的翅膀，镜子随之破碎。

  随之出现在镜子中的，是那闪动着诡异的荧绿色光芒的怪物。

  “不，不要！”

  一声惊叫，随之便是东西倒地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刚到办公室门口的月城柳皱了皱眉，推门走进，一眼便看见狼狈地坐在地上，面色发白的浅羽悠真。

  “悠真？”

  月城柳走到悠真面前，眉头更深了几分。她清晰地看到，悠真涣散的瞳孔在刹那间变得清明。

  “诶？副课长？”

  悠真的脸上瞬间出现了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

  “昨晚值班累死了……副课长要不给我放个假吧！”

  看着悠真的笑脸和那与笑脸不相匹配的、发白的嘴唇，月城柳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放心，今天没什么事，不会累着你的。”

  月城柳推了推眼镜，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已经从地上爬起，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扶手椅上的黑发少年，不由得叹了口气。

  月城柳作为对空六课的情报官，情报能力自然是十分优秀的。不仅是敌人的信息，自家队友的信息，她也了如指掌。正因如此，她也更加心疼，更加努力的关照每个队友。

  她很清楚他们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今天没什么事，不过下午有个关于［千面］的报告会需要出面，昨天工作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悠真刚低下的头瞬间抬了起来。

  “啊？还有报告会？副课长你知道我最讨厌这种东西了…能请假吗！”

  月城柳无视了悠真一贯的“请假战术”，走到电脑前开始工作。

  随着星见雅与苍角的到来，办公室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

  “报告会…我还没有完成今日修行…”

  “雅，你是跟悠真学坏了吗……”

  “柳姐柳姐，这个东西能吃吗！”

  “不可以！那是悠真弓箭的保养剂哦。”

  悠真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热闹温馨的一幕，嘴角微微勾起。

  他的儿时只有冰冷的仪器和无穷无尽的针管，只有实验人员冷漠的面庞和人们惊恐的慌叫。这样温馨的感觉，只在师傅身上感受过，还有梦中。

  不，说不定，梦里也没有。

  他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着。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所谓的神明，请保佑我，别让这样的生活消失……

  我只是想，守护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

  “啊！快看！是对空六课的执行官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呐是真的雅小姐！”

  “回应我吧！雅小姐！”

  “悠真真！我是你的粉丝啊！”

  “悠真真！我给你写了同人文！求你一定要看啊！”

  “月城小姐！请用你的高跟鞋狠狠踩我啊啊啊！”

  “救命没法呼吸了！世界上怎么会有月城小姐这么完美的人啊啊啊啊啊！”

  “我是小苍角的狗！”

  “去你的我才是！汪汪汪！”

  对空六课的四人好不容易挤过如潮水般热情的人群，来到敞开的大门前。

  “呼…现在的粉丝也太可怕了吧……”悠真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点点汗珠。

  “确实。”星见雅点点头，目光投向外面狂热的粉丝。

  “副课长，我觉得你需要管理一下这些粉丝。”悠真指了指那名猛男粉身上穿的痛衣。“这也太夸张了…”

  “那些哥哥姐姐给了苍角好多吃的！”苍角手里拿着粉丝给的零食，兴奋的叫着。

  “好了好了，赶紧进去吧。工作人员在等着我们呢。”月城柳扶了扶额，有时这些队友的精力还是太旺盛了。

  “幸好今天来测VR了…副课长！要是结束的早的话…能不能帮忙再测一轮！”

  星见雅握住长刀点了点头。“嗯，这样就能避开报告会了。”

  “苍角也想在这里吃零食！”

  “哎……驳回。”

  乌鸦乘着自由的风翱翔，即使风停，羽毛也会在金色的光辉下熠熠生辉。

  ……………

  “怎么？这就坚持不住了吗？各位执行官大人？”

  ［千面］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中回响，似乎有些得意。

  对空六课的四人被洪水般凶猛的一群以骸逼到角落，似乎已经力竭。

  身前一只高大的以骸嘶吼着倒下，月城柳看向不远处的屏幕。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月城柳愤怒的声音响起，很快消失在以骸的怒吼声中。

  “当然是…让你们死了。”

  ［千面］狞笑着，一股强大的以太能带着气浪再次扑面而来。

  “咳……咳咳。”

  浅羽悠真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心脏和肺部疼得厉害，如同来自地狱的烈火正灼烧着一般。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流动的血液正在变慢。

  “浅羽！没事吧！”月城柳焦急的呼喊声响起，却仿佛隔了层纱，声音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好像来自遥远之地。

  “副课长…我…没事。”

  他习惯性的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可拉弓的双手却变得越来越无力，眼前的景象也变得虚幻了起来，天旋地转的感觉一次次地冲击着他的大脑。喉咙深处，一股鲜血冲击着他的咽喉。

  “咳！”苍角惊讶的看着身边的人在空中喷出一股鲜血，武器从手中滑落，发出金属特有的撞击声。

  “悠真！”

  苍角呆愣在原地，看着反应迅速的雅一把扶起差点倒地的悠真。他那原本金黄的如阳光般的瞳孔，有一只此刻正散发着幽幽蓝光。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纹路此刻正顺着他的脸颊向上攀爬。

  苍角疾步跑去，从雅的怀中接过嘴角渗着血的悠真，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小苍角，你哭什么。”

  眼前已经模模糊糊的悠真望着苍角晶莹的泪滴，笑了笑。

  “不是约定好了吗。我一定会活到一百岁的。”

  苍角不住的点头，声音却已然沙哑。

  “小苍角，能帮我喊下你妈妈吗？”

  月城柳轻步走到苍角身边。

  “苍角，你去防御吧。我在这里。”

  看着模糊的蓝色身影不舍地跑远，悠真轻轻呼出一口气。

  “月城小姐，你明白我得的是什么病，对吗？”

  柳沉默地点点头，没有开口。

  “那…杀了我吧。如果变成以骸，你们的所面对的威胁会更大。”

  柳看着少年涣散的瞳孔，摇了摇头。

  “对空六课不会抛下一个队友。我们一定能出去，一起出去。”

  “一起出去啊…”悠真笑了笑，眨了眨眼，想努力看清身前的队友，可无论怎样努力，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连她的声音都渐行渐远。“是啊…VR的世界，说不定不会死呢…不会死吧………”

  美好的愿望，但恐怕不能实现了吧…

  “副课长，谢谢你，还有小苍角和课长。”

  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

  再次睁开眼，是暖黄色的吊灯和洁白的墙壁。

  陌生的、天花板。

  “我还活着？”

  他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随着重力滑落在床上，一阵剧痛随之袭来。

  “悠真！”苍角喜悦的声音，随后悠真的眼前就出现了她的脸。

  “呜呜呜呜呜呜，悠真你没事吧！”苍角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悠真冰凉的手臂上，一阵温热蔓延开来。“医生说，你差点就没命了呜呜呜呜呜！”

  “小苍角，不是说好了吗，我能活到一百岁。”悠真摸摸苍角的头。“不会食言的。”

  “浅羽。”月城柳走到病床前，缓缓将他扶起。“身体有什么异样吗？”

  “啊…没有。”悠真偏过头去，看向自己手背上的针。

  这一生，果然还是无法逃离药和针啊。

  “悠真。”雅在一旁缓缓开口。“柳向上级批准，给你每个月多申请了几天假期。”

  “真的吗？！”悠真似乎比知道自己还活着时更加兴奋。“也就是说，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翘班了！”

  柳拍了拍悠真的头。

  “别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你这可是特别批准，小心被隔壁对空五课的人嫉妒。

  柳推了推眼镜。

  “而且，是有条件的。”

  “以后，浅羽君，不能再隐瞒自己的身体情况了。好吗？”

  悠真心虚的转过头，正好对上了雅尖锐的目光，他已无处可避。

  “副课长，我之前请假时用的病历，你也没信啊……”

   “且不论那是别人的病历本，浅羽君，你的病情明明就比他严重多了！”

  “哇！月城，月城小姐！我错了！”

  月城柳轻舒一口气，看向悠真躲闪的眼睛。

  “以后，不要骗我们了。好吗？对空六课的大家，不会在意你什么。有困难，就说出来。”

  “疼，就说出来吧。”

  悠真的思绪恍惚了一下，眼前好像出现了师傅的脸。童年时期的自己苦着张脸，看着针管在脊髓狠狠扎下。钻心的痛苦遍布全身，可小小的他却一言不发。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看着那张眼泪汪汪的笑脸，叹了口气。

  “悠真，你疼吗？”

  小悠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迅速的摇了摇头。

  “师傅，上次的那个叔叔不让我喊疼，他好凶。”

  男人望着插满仪器的小小少年，眼底满是心疼，却无可奈何。

  “悠真。”

  “疼的厉害，就说出来吧。”

  他看到小时候的他抱住师傅号啕大哭，师傅摸着他的头，不停安慰着他。不知为何，他的眼眶也红了。

  “副课长，我心脏…好疼。”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平时满脸笑容的少年此刻已经泪流满面。

  “之前都是骗你的，我想活着。”

  苍角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抱住了病床上悠真的手臂，哭泣声断断续续。

  “悠真，你会活下去的。”雅望着悠真，依旧冷冽的语气中带着平时不易表现的温柔。

  “嗯。你一定会活下去的，我们所有人都会好好的活下去的。”柳笑着看向窗外飞过的乌鸦。

  “在这个千疮百孔，却又灿烂至极的世界里。”

  悠真同样看向窗外，白色的乌鸦在枝头鸣叫。

  他不是什么异类，他只是浅羽悠真。

  有些乌鸦将身上的羽毛染成白色，想借此与其他鸟儿一同翱翔。可他不一样。

  他生来就有最美丽的，被乌黑羽毛覆盖的洁白羽毛。

  前途满是黑暗，但这一次，我一定可以抓住光，飞向自由的天空。

  

  

  

  

  

  

  

  

  

  

  

  

  

  

  

  

  

  

  

  

  

  

  

  

  

  

  

  

  

◆ooc预警，速写流水账预警

◆小悠真和对空六不得不说二三事？

——

 对空六课超——紧急情况！

不明孩童空降六课办公室，这到底是意外情况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就是biu……噼啪……滋啦啦一声，他就出现在我桌子上了，还压碎我一包薯片和一根香蕉。”

首位受害者苍角手脚共用比划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并没有说清楚，但至少明白了一件事：这孩子是凭空出现的。

“看起来只是普通小孩。”

沉着冷静月城柳捏了捏孩子的手，软软的，小小的，温暖的。这孩子似乎怯生，被碰一下后就瑟缩到角落里。

星见雅将腰上佩刀往后收一些，苍角则是在零食区选着什么，嘟嘟囔囔。

“那个……你们好，请问这是哪里？”

也许并没有预料中那么怯生，甚至十分有礼貌地对他们鞠躬。

月城柳推了推眼睛，心里的担忧去掉一半，她本想了不下十种拉近距离的办法，但现在看来完全不需要。

既然能交流那就简单多了：“这里是对新艾利都对空六课办公室，我叫月城柳，这是我们课长星见雅，她是苍角。”

星见雅点点头。

苍角递出去一小袋巧克力：“我刚刚听见你肚子在叫，肯定也是饿了，这是苍角最喜欢吃的草莓味巧克力之一哦！”

那孩子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伸手去接。苍角的让食行为彻底使他放下戒心从角落里走出来：“……你们好，我叫浅羽悠真，你们知道我家在那儿吗？”

　　

对空六课超——紧急情况！

不明孩童声称自己名唤浅羽悠真，这到底是字面意义的重名重姓，还是摸鱼王的新型手段。

“我要申诉，副科长对我的信任度犹如薄冰上的轮滑一样不稳定，我的心灵被严重创伤，需要……”

“批不了。”

“我都还没说什么吧。”

“你要请工伤假。”

“……”

病假期间被迫回到工作岗位的浅羽悠真爆发无声的惊叹，他用那双亮黄色的眼睛看着柳，眼睛里面全是不可置信和你好过分。　

“浅羽小悠真，”星见雅将两个悠真反复看后道，“嗯，很适合的名字。”

“等等，这名字哪里合适了啊课长！”

“很合适，浅羽大悠真。”

“……呃呵呵……课长您喜欢就好。”

这场关于名字的博弈中，浅羽悠真败下阵来。

“很好，想出两个悠真称呼的修行完成。”

　　

对空六课超——紧急情况！

关于小悠真之后的去处，如何寻找到他的家人和他的来历。对于这几件事，四人组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会议探讨。

从孩子身份的推测，到孩子出现的可能性推测，再到最后孩子该如何安顿。

期间甚至联系了治安局与绳匠，但很奇怪，都无法查到这孩子的具体来处，仿佛他真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如朱鸳所说：“我联系了进行人口普查的部门并查询了最近一次的人口登记者中所有同龄人，甚至将已知年纪上下放宽两岁，仍然没有找到关于那孩子的资料。”

绳匠则发来敲敲讯息：“Fairy搜索了所有能搜索到的失踪人员信息，并未发现相关者。但是我们在十二年前的绝密档案里有找到一名与那孩子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的资料。”

暂且不提绳匠是如何窃取绝密资料这件事，单说这份资料，几个人反反复复左左右右看了个完完全全明明白白。

“所以他是真的悠真？”苍角接受度意外很高，肉眼可见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

“仔细一看，确实有几分相似。”月城柳推推眼镜，语气难掩几分疑虑，“但他是如何从过去来到现在？”

“也许是吃蜜瓜时掉进了蜜瓜空洞！”星见雅摸了摸小悠真头，“别害怕，我们会送你回去。”

“这么一看好像确实挺像我自己的。”终于从资料里抬起头的浅羽大悠真看了看小悠真脖子上的针孔，“嘶……一想到这是自己就感觉好奇怪啊。”

　　

对空六课超——紧急……好吧，超紧急有点太多了。

大概搞明白这孩子来处后要做的就是如何帮他寻到归处。　

柳认为：“无论是从现实经验还是那孩子对苍角的信任度，我家目前是最适合的地方。”

雅则认为：“当我也照顾过苍角，我的经验并不比柳少。”

悠真……好吧他还没发言就被小悠真抢走话头：“师父的头巾为什么会在你头上？”

一言止语，八只眼睛一起看向大悠真的头巾，后者立刻倒退两步，试图以手掩面做遮盖。

不对啊，我为什么要躲？

浅羽大悠真挺起胸脯：“那当然因为这是我赢回来的！”

小悠真则抿嘴盯着头巾，半响后终于重新发出声音：“我知道了，我想和你住，可以吗？放心，我会很听话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没人能拒绝一位十分听话孩子的请求，浅羽大悠真也不行。

将小悠真带回家，认认真真做一顿晚饭，又趁着小孩洗澡期间去买了套新衣服。

家里的猫咪很喜欢小悠真，吃饭时蹭了蹭小悠真的脚。

小悠真也很喜欢这只小猫，将它抱起来喂了点零食。

“喵喵乖，喵喵乖。”

小悠真并未给大悠真带来什么不便，唯一算得上是不便的只有第二天上班他不能继续迟到或者卡点了。

“好了，该休息了，明天还要找让你回去的方法。”

收拾完家的大悠真端来一杯牛奶和一块草莓蛋糕，小悠真双眼放光。

“等等，这可不是给你吃的，小孩子晚上不能吃太多会积食。”

“……啊？哦……”

　　

也许是今夜不宜入睡，无论是早早躺下的小悠真，还是半夜爬起来咳嗽的大悠真，他们都在月光下睁开眼睛。

“你没事吧？”小悠真从厨房端来一杯水递给大悠真看着他喝下后又咳簌了好一会儿才停歇下来，“没事，做了噩梦而已，怎么还不睡？”

“被你吵醒的。”

“……呃，其实不用这么直白的。”

小悠真没有接话，而是仰着头看他，那双早就无比熟悉的眼睛里充斥着无数问题。

浅羽悠真移开视线，轻笑一声：“有些事自己经历后才能真正明白，别担心，会送你回去的。”

一声闷闷的“嗯”从身侧传来，之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作，小悠真缩回被子里躺下，重新闭上眼睛。

　　

夜晚远比白日更早结束，清晨远比黑夜难熬。

用人话说就是是被电话铃和小悠真摇醒的浅羽大悠真患上了名为起床气的病症。

“只需要一块冰，这种病就能得到有效治疗。”

电话那头的月城柳说出了魔鬼发言。

“窝觉得柳解比冰窟爱更有治疗效果，悠尊郑凯眼景了。”

苍角的声音模糊不清，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吃东西，这孩子仿佛有十八个胃袋一样。

“第一个抵达浅羽家的修行。”

悠·睁开眼·大真，唰——一下爬起来。　

“等等课长你们就不用来了，我现在就过来！”

“你说晚了。”

这一次声音是从房门口传出，小悠真立刻过去开了门，把三人引进屋。

　　

“绳匠昨晚来了新消息，”星见雅率先分享情报，“空洞的裂隙偶尔也会和空间相连，能造成短暂的时空穿梭。”

月城柳抓住关键字：“短暂？”

星见雅点头：“是的，短暂，小悠真最多三天就会被裂隙带回去。”

苍角垂下脑袋：“欸？悠真不能一直留下吗！”

浅羽悠真将早餐端上桌：“毕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来小苍角这是你的。”

苍角低垂的脑袋立刻抬起来，眼睛里亮闪闪的：“哇~悠真你真是好人！”

“说起来你们今天怎么来我家了？”比起这些摸不清来龙去脉的情报，这三人一起到自己家来才是更值得关注的，三个人一起翘班吗？

星见雅无比正直的回答到：“今天是一天不上班不请假修行。”

浅羽悠真：“……不愧是课长。”就是副课长看着很难办。

月城柳一抚额头：“课长，之后的检讨书还请您不要学浅羽君直接模板照抄。”

吃完食物的苍角乐呵呵的：“因为头儿说放心不下小悠真和大悠真，就拉着我和柳姐一起过来了。”

　　

“既然都翘班了，不如就做些翘班人该做的事。”

在大悠真提议下，五个人走向清晨的马路，人还算不上多，一些热门店也没开门。

小悠真在这样的空旷地格外活泼，他总是东看看西瞧瞧，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好奇到小苍角都发出疑问：“小悠真看着好像都没见过这些东西一样，是苍角的错觉吗？”

“不，不是错觉，”大悠真慢悠悠解释到，“我小时候确实没怎么到过外面，因为身体不好几乎一直呆在病房里，连风都很少吹。”

“只踩白色修行，带小悠真版。”

欸？

在几人反应过来之前星见雅已经抱起尚且幼小的小悠真踏上斑马线，在一声夹杂着惊喜的欢呼中月城柳叹息着靠在了电线杆上，这种时候能做的只有等待。

“看着课长抱小时候的自己总觉得很奇怪啊，”像是蚂蚁爬满血管一样。

苍角疑惑：“为什么会奇怪啊？”

悠真摸摸苍角头：“大概是因为知道课长抱的是‘自己’所以感觉奇怪。”

苍角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哦！我知道了，因为头儿抱了小时候的悠真没有抱现在的悠真所以悠真才觉得奇怪！”

悠真：“……呃……苍角你这么理解是不等等课长你要做什么！”

完成一轮修行的雅抱起大悠真：“刚刚想到的，「抱大悠真过斑马线只踩白块修行」。不要乱动。”

耳边的风儿啊~你轻轻滴吹~

天上的云儿啊~你缓缓滴飘~

浅羽悠真啊~他闭上了眼~

修行的星见雅~她弯弯眉眼~

哒哒哒、噔噔噔、唰！

一个漂亮的小跨步，立定站稳，放下悠真，狐耳抖了又抖，仿佛对本次修行成果十分满意。

“10秒抵达，修行圆满完成。”

小悠真露出崇拜的眼神，被星见雅牵起手往下一个目标去。

月城柳操碎心地拍拍尚在独自忧郁的大悠真。

“副课长，你明明笑得幸灾乐祸还假装安慰我，你这样真的好坏啊！”

小苍角歪起脑袋吃着薯片，听见悠真的话立马反驳：“才不是，柳姐很好，特别好，不许说柳姐坏。”

　　

既然都翘班了，小孩子最爱的游乐场肯定不能少。

“大悠真真的不来吗？”

过山车上苍角语气里明显带上几分可惜，浅羽悠真摆摆手，他还没从上次飙车的晕眩中回神，这种高危刺激活动实在不适合自己，至少不适合长大的自己。

“你们玩儿吧，我在下面等着。”

过山车咔哒咔哒启动，星见雅闭上眼睛，月城柳一手一个小娃娃，抓着他们手不放。

随着速度加快，天旋地转袭来，失重感和眩晕感很快攀附到小悠真和苍角身上。

当过山车终于缓缓停在起点时，浅羽大悠真对被抱下车的两孩子毫不意外，甚至已经提前买好水。

“柳姐，天上好多星星，看着脆脆的像薯片，苍角可以吃吗？”

“不可以，不能乱吃东西，先喝点水。”

“好晕，星见姐姐，我走不了了，唔……好难受。”

“没事，我抱你下来，大悠真坐完过山车我也可以抱。”

“不课长，这就不需要了哈哈。”

　　

游玩儿也会疲累，一个上午过去后汗液已经顺着皮肤挂满后背。

大悠真买来几根冰棍，小悠真却摇摇头：“师傅说我不能吃太冷的，苍角好像很喜欢吃东西，我的那份就分给苍角吧。”

“真的吗？小悠真你太好了！”

“我有带饭团，这个可以吃吗？”月城柳从包里拿出饭盒，精致的饭团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苍角立刻从里面拿一颗出来递给小悠真：“给，柳姐做的饭团最好吃了，苍角最喜欢吃！”

“……谢谢，”小悠真有一些意外，说话时还带着几分腼腆，“这个我确实可以吃，但也不能吃太多。”

“你的病很严重对吗？”星见雅插进话来，大悠真刚想阻止，手伸出去却转个弯也从盒子里拿出一颗饭团。

小悠真点点头：“师父说现在只能控制，但要治疗好根本做不到，可能我活不过成年。”小悠真说话时声音低低的，不过很快他又扬起笑脸：“但是没关系，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师父也说他会尽力治疗我的。”

小悠真站起来，把每个人都抱了抱。

“我今天真的很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谢谢你们。”　

　　

对空六课超——紧急情况！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正在办公室奋笔疾书写检讨的星见雅听见一声超大声尖叫。

“啊——柳姐柳姐柳姐！头儿头儿头儿，大悠真大悠真大悠真！”

被惊呼叫出来的月城柳护在苍角身前：“怎么了苍角。”

“悠真……悠真他不见了！”

嗯？

浅羽悠真指指自己，苍角摇摇头，“不是不是不是，是小悠真！”

“就是biu……噼啪……滋啦啦一声，小悠真就不见了，还带走了我一包薯片和一根香蕉。”

“他刚刚还和我一起玩儿你拍一我拍一！”

“看来是到时间了啊，两天都不到呢，”月城柳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蹲下身抱了抱苍角，“没事，小悠真只是回到自己家了。”

浅羽大悠真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副课长，你叹气前看我了吧，是在看我吧！原来你一直你在嫌弃我吗？！”

星见雅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大悠真，努力战胜小悠真修行就从今天开始。”

“课长，现在不用加‘大’字了吧。”

“我知道，大悠真。”

“……”

课室里似乎增加了什么不得了、无法更改的奇怪口癖了。

——END——

  

  其实是想写有名的、传说中的对空六课执行官也像普通人一样参与医院疾病控制常规检查的故事……在医院这个地方，人人平等。

  众多不同身份的，各行各业的人因为同样的病痛而就这样被聚集在一起。

  在反复修文后竟然4k多字了，感动。

  ——————

  

01

“滴滴滴。”

浅羽悠真趴在办公桌上，艰难地从文件堆中掏出自己的手机，“……邀请市民前往医院进行第一次例行检查，创建患者档案？”

被这段时间铺天盖地的文书工作折磨得生锈的大脑迟缓地转动起来，终于回忆起了前些日子市政内部通过的那项新决策：

  

  [为了表示对弱势群体的爱护和彰显市政威信]

——哦当然，在六课成功捣毁幕后黑手的计划，并且顺藤摸瓜爆料出市政内部和TOPS狼狈为奸的某些高层之后，他们在市民心中的威信已经碎得连渣子也不剩了。

不过，他们总归还是要努力挣扎一下，做些受害者安抚工作来让众人知道他们有在认真做实事。

  [——我们决定安排所有的以太适性衰竭综合征患者在新艾利都中心医院进行周期性的体检和治疗。请各位相信，市政一直以来都以维护市民们的安全与幸福为方针，不会抛下任何一个群体！]

  

尽管内部仍然暗潮涌动，但这个决策总体来说，对于病人们都是一件彻彻底底的好事。

原来今天就已经是第一次检查的日子了，最近真是为了处理这次事件的遗留问题忙昏了头。他伸了个懒腰，然后在月城柳“如果你敢请假就死定了”的危险眼神中悠哉游哉地走到她办公桌前。

“哎呀副课长～我其实也是很想留在这里工作的，但是人家信息都已经发过来了，那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去配合一下咯”，悠真笑嘻嘻地把手机上的短信展示给亲爱的副课长看，然后赶在月城柳头上冒出井字之前飞速逃离了办公室，只剩下青年欢快的余音缓缓落下，“毕竟作为对空六课的一员，我也得为他们做下榜样嘛！”

一双耳朵从堆积如山需要签字的文件中探出来，“悠真，好强。”

然后这对耳朵缓缓转向月城柳。

“不，你不想，课长。”月城柳揉了揉眉间，缓缓吐出一口气，“真是的，我又不可能拦着他去检查身体，跑得真快。”

“可能他只是想体验翘班的感觉，就像偷偷在会议上吃的蜜瓜总是更甜。”雅歪着头说。

……你们不要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心有灵犀啊！

还没等月城对这全新的比喻发表什么看法，星见雅再次开口，“柳去过医院吗？”

饶是已经习惯了课长的跳跃思维，月城有的时候仍然跟不上她的脑回路，“诶？……有带苍角去过几次。”

“我从未去过，一直以来，都是家族的私人医生为我们治疗。”雅摇了摇耳朵，严肃道，“据说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是一件非常具有挑战性的事情，我想悠真一定会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想进行陪悠真检查身体的修行。”

这句原本已被柳扼杀在萌芽时期的话最终还是说出来了，月城柳拼尽全力未能阻止课长和甚至不在场的浅羽发动请假组合技。

靠谱的副课长叹了口气，“好吧，大家都已经累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一下了。”

  

02

另一边，悠真已经哼着歌走在前往医院的路上。这条路他走过很多遍，但如此轻松愉悦的情况倒还是头一次。

可以预见，在获得这些免费治疗和药物之后，现今各处病人们的状况都将获得极大程度的改善。尽管可能在技术突破之前仍然是早逝的命运，但至少在这短暂的人生中，还能正常体验到人世间的喜乐悲欢……而不是在贫穷、病痛甚至是实验室中度过一生了。

市政真是难得做了一件好事。

浅羽悠真轻车熟路地避开人群，从侧门上楼找到了短信所通知的检测点。

这里已经三三两两站了几个人，有带着孩子过来的年迈父母，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沧桑；还有看起来还未到总角之年的孩子，本该年轻气盛的年纪，却在对上他的眼神时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只能强装镇定，紧紧地牵着身旁妹妹的手。

若不是在此相遇，很难想象这么年轻的孩子就已经患上了绝症，每日受病痛煎熬。

在如此氛围中，浅羽悠真这样一个青壮年的到场实在是太显眼了。

角落的几个孩子第一时间发现了他。“悠真哥哥过来了！”佳奈高兴地招手，站起身来迎接，他们已经和这里的几个孩子打成一团，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模样。

“这是浅羽悠真，你应该知道的吧？新艾利都的大英雄。”佳奈和身边的男孩介绍道。

男孩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人，他有些害怕地攥紧了手，抿着唇问：“浅羽悠真执行官为什么也会在这里，是……害怕我们变成以骸吗？”

悠真愣住，一时间竟找不到话语来回答。

男孩仍然安静而倔强地看着他——或许在他短暂的前半生中，都在被周围的人们当作怪物来对待。

这就是大部分以太适性衰竭综合征患者的现状，和周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没有健康，没有同伴，也没有……

……未来。

佳奈想要帮忙解释，却被悠真拦了下来。他半蹲下，直视着男孩的眼睛，带着浅浅的轻笑说，“我呀，只是一个病人而已，在这个地方，我和你们所有人都一样。”

  

  [我们将抛却属于人类社会的所有多余身份，用最本质的面貌重新相识；

  我们彼此了解对方的苦痛；

  ——我们永远是最亲密的知己。]

  

“所以，别再害怕了，我们是同类。”

浅羽悠真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泛起光，如同神明降世一般，晃花了男孩的眼。

新艾利都没有人不知道浅羽悠真这个名字，他是强者的代名词，是新艾利都的英雄。他的名字，以及对空六课，代表着安全与希望。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能像悠真一样受万人敬仰，而不是被困在病床上，连生命都不能保障。

——而现在，那个大名鼎鼎的浅羽悠真说，“他们是同类。”

咦，原来我们这样的人，竟然也能摆脱命运，正常地站在阳光下吗？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悠真轻抚着男孩的脸颊，“就算命运注定悲惨，但是只要肯相信……”他指了指自己，笑得像猫一样狡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在孩子面前，他明智地选择了将自己的一切灰暗都隐瞒，只剩下那个潇洒的、受人尊敬的执行官形象。毕竟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灯塔，一个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而已，即使那个信念是虚假且脆弱的，也没关系。

只要活下来，一切都还有希望。

悠真摸了摸头顶的发带，将笑容背后的那丝黯然完美地隐藏起来。

佳奈在一旁点头赞同他的话，跟上次见面相比活泼了许多的女孩高兴地说：“刚刚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后来我们就是在他的帮助下才逃出实验室的哦！”她安慰着看起来快要哭出来的男孩，“所以，相信悠真哥哥吧。”

男孩还是颤抖地流泪，“对不起……是我刚刚太……”他知道，为了安慰自己，浅羽悠真主动地展示了自己的伤疤，他们都知道坚持到现在有多痛苦。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尽管在刚刚查出来这种病时，家里的大人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尽管老师也曾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但是他们的话语背后藏着的尽是怜悯和高高在上的蔑视，[你们这种人，能安安稳稳活到十几岁，不做多余的事，就是对社会最好的报答了。或者说……选择死去才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而浅羽悠真说出来的不一样，他们是同类。

男孩本就因为他人的注视而格外敏感的神经摇摇欲坠，边胡乱抹着眼泪边吐露出破碎不堪的语句，“对不起……但是，请求您，能不能告诉我——咳咳咳，我以后也能像您一样吗？也能成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彻头彻尾的累赘。

悠真揽着因为情绪激动而不停呛咳的孩子，轻抚着他的背。

“你当然可以，你会比我还厉害，活得比我还久。”

“——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他终于忍耐不住了，趴在悠真身上嚎啕大哭起来，用全身的力气悲鸣着，仿佛哭尽了自己一生的苦楚。

“相信医生吧，你还有很长的未来呢。”悠真轻声说。

  

03

“医院会保持对你们身体状况的监控，定期做各项检查，防止病情恶化。”检验室内，医生按照惯例对每个病人解释这一流程的用途，“另外，所采集的各项生物材料也会被用于药物研发，这件事需要你们知情。”

“——当然，这次是真正的正规药物开发。”医生也很清楚那件闹上新闻的大案子，她叹了口气，放轻语气说，“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嗯，没有问题。”

悠真取下脖子上的颈环，娴熟地解开衬衫扣子。

等医生放好文件转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半褪衣衫的青年。

“你在干什么？？？”

悠真迷茫地歪头，“不是做检查吗？还要采集……那个什么来着？生物材料啊。”

“不是……等等，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

经过好一番解释，悠真才终于明白，此检查非彼检查。“原来只需要抽血吗？真是好一场乌龙啊。”浅羽悠真难得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耳朵，听到是以太适性衰竭综合征的专项检查，下意识就以为是跟实验室一样了呢……

“我们是正规医院。”医生恳切地说。如果面前不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对空六课执行官，刚刚她恐怕已经准备报警了。

  

04

拿着检测报告单出来时，医院不知为何人员稀少了很多。这个时间按理来说应该有很多人在排队诊疗才是……不对劲。

几个人从身旁走过，“快快快，是你最喜欢的六课！”

“她们为什么来医院啊？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

……不祥的预感缓缓升起，悠真头痛地收起报告单跟着前面的人流跑去，希望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而刚刚过去的女生们：

“我们是不是路过了什么东西？”

“哎别管啦，再晚的话他们就要走了！”

  

果不其然，医院大部分的人都汇聚到了大厅里，而一双醒目的耳朵就在那人群中央。

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人群是为自己而来的星见雅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医院一排排的智能预约诊疗机，“唔……应该点这个？”

显示屏跳出来一个大大的红色提示框，虽然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但是很明显应该操作错误了。

苍角拿着刚被投喂的苹果吃得正欢。

月城柳则是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们出现在此处的不妥，安抚着一旁粉丝的情绪，试图合理解释她们来医院的原因。

“啊，悠真过来了。”星见雅抬起头，放弃跟医院的机器做斗争。

“哟，课长、副课长，还有小苍角。”悠真招手，跟平常一样笑着打招呼，“今天怎么回事，大家集体翘班了？”

“我在做陪悠真一起检查身体的修行，”少女认真地回答，然后有些沮丧地垂下耳朵，“但现在修行失败了。”

闻言，悠真悄悄将口袋里的检测报告藏得更深了一些，然后扬起跟平常一般无二的笑容，正要说些哎呀雅课长这么关心我，真是太感动啦，不过检查没什么问题已经早早结束了——诸如此类说惯了的俏皮话。

只听一声“咔嚓”，交流被打断。人群处一个男生激动地大喊，“啊啊啊啊我抓拍到有表情的雅小姐了！此生无憾！”

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

另一个更加粗犷的男声响起，“悠真真快看这边！”

“注意身体啊，悠真真！”粉丝们已经看出来是四人中的浅羽悠真进了医院，“多吃苹果！”

悠真讪笑着后退到队友身边，有点抵挡不住这么多热情，“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在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要见赛斯了。”

  

  

尾声

“浅羽，你的检测报告呢？”月城柳踏着能刺穿人喉咙的高跟鞋走到悠真办公桌前，眼神如炬。

“啊哈哈，数值一切正常啦，放心放心，我已经……”

“不行，我必须清楚你每次的检测结果，你这边不肯的话。我想，若是以了解队友身体状况为由……上层肯定会同意我这个申请。”

“……”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浅羽悠真摊成了一块猫饼，慢吞吞从文件最底下掏出那份检测报告递过去，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

“————浅羽悠真！这就是你所说的数值正常？？”

额……常态化都比正常人低怎么不算是一种正常呢？

  

  ——————end

  ps：关于那个男孩。悠真大概是他一生中唯一可以放心大胆倾诉，唯一可以安慰鼓励他的成年人。

  

听广播剧听到嘉哥做噩梦跑去沙发上睡特别有感触。・゜・(ノД`)・゜・。遂摸一条鱼，一点生病的软软哥和温柔小方总，豹豹猫猫永远幸福（咬手绢

“感觉怎么样？”

方皓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走路时的细小风声落在他耳朵里，像平时飞机落地时的轰鸣。

这是一个普通的、方皓值白班他休假的傍晚，窗外天空阴冷得像一块铁板，给人要下雪的错觉。

北京的十一月底当然不至于下雪，但几周前已经开始供暖，但房间里的暖融空气好像透不进被子里，陈嘉予清了清嗓子，伸手捞过放在枕头上的手机贴在侧脸，“还好。你下班了。”

“嗯，”方皓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出了塔台，这会儿跨进驾驶座之后才应他，嘴角有些平直地抿着，说话不带什么情绪，“我准备开车回了，饿不饿？”

听方皓的语气陈嘉予就知道他还在生气，但他无可辩驳，像世俗故事中那些沉默的丈夫，突如其来的高烧让他擅长说的那些漂亮话全都在脑子里死状优美地躺着，组不成有效的词句。

他呼出一口滚热的浊气，捏着手机说了一个表示否的“嗯”字，调子拐了拐，通过听筒蹭了蹭方皓的耳膜。

现在知道撒娇了？

“一会儿我回来看看做点什么吧。”

小方总假装没听见，打定了主意要给这个人一点小教训，伸手点了火，冲着电话那头铁面无私地下了命令，“那你再睡会儿，被子盖好。”

电话挂了之后车里很静，方皓捏着方向盘叹了口气。他踩油门踩得比平时深几分，刚好踩着晚高峰开始的时间线进了小区，盘子一甩就把马路上一大串明灭闪烁的刹车灯给抛在身后，像那天晚上吵完架他丢掉一个猩红明灭的烟头一样利落。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方皓倚着冰凉的电梯轿厢放空地想，盯着上升的楼层显示默默反省了一下，我其实没有在跟他生气。

客厅开着一盏落地灯，柔和地暖着方皓的视野，还有另一处光源从卧室门缝里漏出来，他知道这是陈嘉予引起注意的手段，幼稚，笨蛋。

陈嘉予不声不响地坐起来抱着在床边看温度计的他，下巴放在他肩窝里严丝合缝，怕又惹他生气还不忘披着厚厚的被子，方皓侧头看他，像看一只毛茸茸又听话的大狗。

比早上相差不大的示数和背后颈侧传来的滚热温度让他心里最后一点不高兴也彻底散了去，只剩下酸软的疼痛。

他把手贴上陈嘉予的右脸摸了摸，“你再躺会儿，我去换个衣服做饭，吃面行吗？”

陈嘉予抓住他的手仍贴在自己脸上，环在方皓腰间的那只手也条件反射地紧了几分，“不想吃……不要走。” 

他鼻音很重，听起来像在哭，方皓几乎是全线投降，很快地回身捧住他的脸，吻落在挺拔的鼻梁又滑到嘴唇细细密密研磨，把对方两片干燥起皮的唇和一颗不安的心湿润了。

“乖，要吃的，我很快回来。”

想想觉得不够，方皓伸手把床头柜的退热贴撕开一张，端端正正pia在陈嘉予脑门上。陈嘉予说凉却一动不动，顶着个印着卡通图案退热贴任他欺负的傻样终于取悦了领导，方皓低头又亲了亲他，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笑。

感情这东西甭管是好是坏的，总会在人身上留下点烙印，方皓太清楚这一点，那几年时光被他留不长的的头发织成细密的网勒住他左胸那颗心脏。

他的防备像一只鹿，目光澄澈而忧伤、草木皆兵地伫立在那儿，直到陈嘉予不躲不闪地同它面面而对，旷日持久，像在陈述一个不反悔的承诺。

那颗心脏于是带着孤注一掷从那网里挣脱，纵身稳稳落进陈嘉予的胸腔，共鸣笑声共鸣泪水，总之未来的一切都杂糅在一起，原先的一切都再也不见，方皓走了那么长的路才终于填上了车门那条划痕，但陈嘉予似乎还没有。

陈嘉予跟严雨那段他没有去深究细节，但爱人鲜少露出的几分情绪让方皓能想象出轮廓，如果说他跟路家伟的感情留给他的是一张网，那上一段恋爱留给陈嘉予的大概是一个谨小慎微的诅咒。

上周塔台人事出了点变动，他连着值了好几个大夜白天还要抽空开会，陈嘉予也是几个线到处飞，两人好不容易见上面连做点坏事的精力也没有，互相交代在对方手里之后就抵足而眠。

半夜方皓睡得迷迷糊糊往床边一靠，靠到带着余温的空白床单的时候他几乎是瞬间就醒了，心悸刹那之后理智才后知后觉的恢复，他拖鞋都没有穿，轻轻开门去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他站在沙发旁和陈嘉予清明的眼对视着，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无疑是生气的，更多是阴郁的混乱，两个人里方皓明明是极具压倒性的站位，反倒觉得有些气短。

“宝贝儿，”还是陈嘉予先动了，他站起来把方皓揽到自己怀里，手顺着睡衣下摆伸进去摩挲着他光洁紧实的背脊，“你先去睡，我一会儿就进来。”

方皓握住他的手腕，面色沉静得像随意的谈话，“嘉予，我是不是说了不用怕吵醒我？”

“嗯，你说了，我没忘，”陈嘉予很快地回答，他又一次在方皓面前失信了，这种方皓可能在心里给他扣分的感觉让他害怕，“但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我又失眠，就想着——”

“陈嘉予，”方皓早知道他会这样说，开口打断他之后有些语塞，情绪像一艘船找不到出港口，“我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这是第几次了？”

他话说得重，哪怕陈嘉予懂他要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儿也沉默下去，方皓太明白他了，他在爱人面前又是完全不设防的，方皓对他甚至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明明没什么好遮掩的，明明没什么好沉默的，他只需要扯掉莫须有的遮羞布，开口对方皓说我知道不介意被我吵醒但我想让你睡得更好一些因为我爱你我想你爱我更久一些云云，陈嘉予当然知道方皓不是严雨，却更加执拗地认为他更加不该让方皓——这个他最爱的也是最爱他的人来承受他的坏情绪。

但这话从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嘴里说出来不仅显得天真，更有些道德绑架的嫌疑，陈嘉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只反握住方皓的手。

“我去抽根烟，你随便。”

那只漂亮的手在他食指和拇指圈出的领地里挣扎，像飞走了就不会回来的候鸟。

“方皓，”陈嘉予加重了手里的力气终于把斟酌的字句说出来，“我只是觉得，我爱里的不堪，不必让你承担。”

方皓笑了笑，“你的爱不是给了我吗，现在怎么又成你的爱了？”

“不是这个意思。”

陈嘉予的眼睛更深，方皓没有给他继续反应的机会，拿起火机和烟去了阳台。“我”、“你”，两个字砸得他整个人都有些烦躁，什么意思，陈嘉予，如果连爱都要分你我优劣的话，那恋爱又算什么呢。

方皓控制不住地去钻牛角尖，陈嘉予笨拙的剖析被他拆解咀嚼千万遍，品出个苦涩的滋味来。他深知情绪的源头是心口处对眼前这个人的疼和爱，但大脑现在无法好好指挥他的行为去做出回应，他只想抽一根烟。

厨房里还有食材，是昨天陈嘉予买的，准备做一顿好的两个人好好说，结果被方皓发现脸色不对就把他硬生生押到沙发上歇着自己亲自下厨了，果然到半夜陈嘉予就烧了起来。

可惜。

方皓莫名有一种报复成功的感觉，生病的人还是吃面好，大餐什么的想都别想。他煮了面，上面卧了个溏心蛋。陈嘉予爱吃溏心的，那蛋黄似乎还在流动，被几片小青菜叶子簇拥着，晃晃悠悠地被端到床头柜上。

病号还披着被子，盘着腿靠着床头睡着了，平时被发胶捋得规规矩矩的头发蓬松而凌乱，刘海儿有几绺被汗湿了耷拉在退热贴上，方皓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会儿暑假他一个人在家带方晟杰，小孩子跳来跑去地跟哥哥玩一些并不需要跳来跑去的游戏，他很早就有了当兄长的责任感，带着几分故作成熟由着弟弟闹，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自己大人似的叹气，撕开湿巾给方晟杰抹脸蛋上的汗。

可能并不是不合时宜，他面对陈嘉予就是很容易有这种爱护的情绪，类似他对方晟杰、却又完全崭新的一种状态，让他想起第一次去动物园跟小老虎合影，他抱着月份很小但已经挺大只了的小老虎挠下巴，而小家伙低下头，把他的手夹在脆弱的喉管之间，用有倒刺的小舌头舔他的胳膊。

“起来吃点东西，”方皓延续了对小老虎的动作，眼瞧着陈嘉予慢吞吞地睁开烧得有点红的眼，“吃得下吗？”

“嗯……看情况吧。”

陈嘉予知道方皓做出这种逗宠物举动的原因，烧得晕乎也觉得心里一下轻松起来，顺坡下驴地张了张嘴，“喂我吃我就吃得下。”

方皓一早就猜到了，闻言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别得寸进尺。”

五个字把陈嘉予说得老老实实，接过碗筷吃了一口才想到方皓也刚下班，催着人去吃，不用陪他吃面，点点好吃的。

陈嘉予吃掉了蛋黄，正扒拉着蛋白，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碗筷在床上摸索，把裹好的被子折腾出一大道漏风的地儿。“老实点！”方皓快被他气笑了， 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给人重新把被子掖好。

“用我手机。”

那块长方体带着被窝的温度一起塞到方皓手中，陈嘉予扬起脸冲他笑。

又欠揍又乖的，今天必须让你出点血，方皓心想。

其实也就随便在楼下的饭馆点了点东西，方皓三两下吃完的时候陈嘉予还对着半碗面乱戳，“吃饱了一会儿吃药，嗯？”

“嗯，好。”

陈嘉予吸了吸鼻子，视线一直追着方皓出卧室，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病中分离焦虑，比平时更想黏着方皓，最好一直能从背后抱着他寸步不离。

方皓端着热水和药片进来，看着他一仰脖子吃下去总算放了点心，调暗了卧室里的光让陈嘉予先休息，自己去浴室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本以为已经在睡觉的人还面朝着卧室门睁着眼睛，看到他进来才仓皇地闭上眼睛装睡。

好大一块望夫石。

他有点无奈，也没说什么，只是掀开自己那边的被子躺下，刚盖好被子下一秒陈嘉予的身子就贴了过来，床垫软软地陷下去，两个人窝在一块儿了。

病号倒也没有不老实，只乖乖握住方皓的一只手。

“怎么了，想说什么？”

方皓翻了个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瞧他，先发制人明知故问，陈嘉予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挑这个头，在药物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眨巴眼，看得方皓心软。

“睡吧，明天再说。”

有一个吻落下又离开，陈嘉予想说再亲我一会儿好吗，却只是嗫嚅了一下嘴唇，睡了过去。

好像又在做梦，陈嘉予看着从眼前闪过的纷杂记忆碎片，想起之前自己也生过病，体育课淋了雨，烧得浑身酸疼，他没有跟爸妈说，给自己抠了几片药咽下去，卡在喉咙那里就苦苦地融化了，喝了几大口水也没有冲散那股味道，想到陈正的脸上一秒对着他说做得好，下一秒在说你在干什么，该怎么做你不知道吗，他苦笑两声，刚想说话便又听见深入骨髓的那巨大响声，告警灯和警报交织，挡风玻璃里透出飞速接近的地面，破碎的一瞬间他掉在了一张床上，旁边是严雨的脸，她的眼睛半眯着，在夜灯下显得那么不耐烦，“陈嘉予，你能不能别动来动去的，我明天早八啊。”

陈嘉予猛地睁开了眼，感受到眼球在眼皮下撑开的灼热，像是要融化，脑子里也洋洋洒洒地挤满了不算愉快的记忆，克制凌乱呼吸并小声下床离开的条件反射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初见端倪的渴求，终于剥掉了理智的外壳。像他小时候用过的那种胶装本，撕下第一页，接着就是一整本地散掉。

“……”

“……”

“……方皓。”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其实堵得严严实实的鼻子也让这种调整无济于事，低低地叫出爱人名字的时候同时朝旁边看去，全关灯的卧室，他5.2的视力，枕边这么近的距离怎么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但那儿没有人。

陈嘉予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大概是出了一身汗，睡衣湿润地贴在身上，哪怕在暖气充足的屋子里还是打了个冷颤，不全是因为冷。还在跟我生气吗，他想，一只鸟习惯了飞行，太阳飞，风也飞雨也飞，一直等待的树枝就悄然落下，只在他身旁剩下了一个略略凹陷的缺口。

你掉一次我接你一次，你掉一百次，我接你一百次。陈嘉予从来没想过这句话在某一天能对他有如此现实具象的意义，在飞行他要对所有人负责，不会让自己掉更不允许自己掉，可是现在，从噩梦中挣扎醒来的今夜开始、从今往后的在方皓身边每一秒，他终于放任自己合法坠落，体面啊尊严啊都跟他没什么关系，只是想被方皓接住，仅此而已。

但是方皓不在他身边，这个不在是因为什么，什么时候不在的，暂时的还是一直的？

陈嘉予后背的汗很快干了，汗液蒸发带走了他仅存的一点热量，在掀开被子下床凉了个干脆，他冲到门口拉开门，客厅风和方皓的身影一起灌进他脑海的那一秒，他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哎我草！陈嘉予你干嘛呢！”

方皓被他这阵仗吓了一大跳，手里褐色的冲剂也洒出一点，“怎么了这是？”

陈嘉予说不出话，捂着嘴咳得满脸通红。方皓不问了，端着杯子单手就把人往房间推，放下玻璃杯的同时抽了张纸把自己手背上的药汁擦干净了，给陈嘉予随手拿了毯子披着又紧接着去拍他的背，“慢点，一会儿呛着了，着急忙慌的怎么了啊？”

他的身子在方皓手下颤着，摇摇欲坠，在名为后怕的飓风里苦苦支撑。方皓察觉到陈嘉予的失控，这是很少见的。

他于是不再说话，张开双臂连人带毯子一起拥进怀里，从陈嘉予的后脖颈顺到腰椎，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动作。

“你去哪儿了？”

这是陈嘉予说的第一句话，经过乱梦和大落大起的情绪起伏，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泡药去了，”方皓跟他解释，抱着平静下来的人往床上挪了挪，“吃完饭忘记给你喝冲剂了，刚刚你睡着了有点咳嗽，我才想起来。”

“为什么非要半夜去，”陈嘉予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闭了闭眼睛，仍是灼热，“明天去不是一样吗？”

“怕你睡不好明天更严重啊。”

方皓最后捋了一遍他的后颈，准备哄着人睡下去，耳边却响起一阵沉重的嗡鸣，细微地战栗着。

这一点点细不可察的声响在他心头平地起惊雷，他退后一点看着陈嘉予，发现他的眼泪落下的时候没有声音。

“……嘉哥，”方皓小声地喊他，“做噩梦了吗？”

他看不得陈嘉予的眼泪，无措霎那间停止他的思考，只凭着本能捧住他的脸用拇指蹭掉晶莹，五指上似乎有连着心脏的味蕾，方皓的心脏在同一时刻被咸得发涩。

“嗯，”陈嘉予说，但这两句话风马牛不相及，“我错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觉得眼前模糊，但只要眨眼就会变清晰，一切感知在见到方皓那一刻起变得钝钝的，整个人像被包裹在一只柔软的茧里。

方皓知道他在说什么，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只轻轻抱着他的腰让他坐下，一点点喂人喝下不会卡住嗓子的冲剂，又让他躺好。

爱应该就是这样的吧，陈嘉予昏沉的脑子里想，爱让人手脚松软，让他是他，让我是我，循规蹈矩自我挣扎的灵魂终于能够像初春的竹子，积雪融掉之后韧性地复原。

午夜的惊醒和难眠其实并非难以启齿，在此之后窝进某个人的怀里也不是难事，他在方皓的耳语里感觉到自己的蠢笨，之前日日夜夜内心是如何地动山摇，此刻却轻轻巧巧地在方皓的掌心中化雨。

“睡吧，重新睡。”

“我在呢。”

江知屿x宁乐

·大学老师x大学生

·年上12岁年龄差/胃出血/吃醋

·摸一点年上吃醋的生闷气文学✅温馨日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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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沈觅手上还挂着半截西装外套，晃晃悠悠地掏钥匙开办公室门，拧了一圈儿发现压根没锁，径直推开就看见他那最近突然转性堪称劳模的同事还在工位上奋斗。

 

“还差一点儿。”

 

江知屿闻言抬头看了沈觅一眼，继续低头摆弄手上的东西。

 

沈觅鲜少见他这样加班，把脑袋凑过去看他电脑屏幕。

 

“你背着我们搞什么项目？这么些天连着加班，乐乐没闹脾气？”

 

“大学生活多姿多彩，哪还顾得上我晚上回不回家。”

 

江知屿朝沈觅笑笑，办公室的白炽灯亮堂的很，晃得电脑屏幕反光，江知屿语气很是平淡，但沈觅偏就硬生生听出了些别扭来。他边讲边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药盒子晃晃，里头被扣光的塑料壳掉到桌面上，最后被连着盒子一起塞进垃圾桶里。

 

“唉，惨呐，空巢老人…”

 

沈觅啧一声直起身子对江知屿报以同情的目光，拍肩安慰，而后摆手与劳模告别，嬉皮笑脸地说要回家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夜生活去了。

 

江知屿头也没抬，嗯了一下，低头用胳膊肘撑着扶手没动，像在忍着什么。听见沈觅要走也只是交代一句让他记得关门，等落锁的声音一响这才撑着桌子把刚刚喝的咖啡往外吐。

 

宁乐刚上大学那会儿不乐意住宿，哭着喊着要江知屿给他办走读，说什么不舍得离开家，江知屿不让他就继续闹，好不容易给他办好了走读这几天又晚上有约夜不归宿，说受社团的学姐照拂多次得帮着干点活儿。

 

江知屿知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社交，很克制地没插手也没询问，宁乐给他发消息他就说好，说不回家他也应，但是又控制不住地在意。

 

大概是这几年下来家里过于热闹，乍一下不能适应推开家门冷冷清清的日子。总之宁乐没回家，他自己呆着也没意思，索性留在学校加班，熬了几天把手上的活儿结了个尾，空了月末的假打算带宁乐去看他天天念叨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到底是平时生活太规律，猛一下熬夜他身上那个破口袋就先遭不住这样的作息，只是喝了几杯咖啡就变着法的疼，江知屿疼惯了，也没在意，随便吃点药就这样糊弄过去。

 

宁乐晚上依旧没回家，混小子一放出去就野得和比格似的变着法儿撒欢，江知屿给他发消息他隔了十二个小时才屈尊地已读了一下，用了十分钟斟酌语言表达了自己夜不归宿的诉求。

 

江知屿刚在教室犯了低血糖被沈觅扶回办公室，手机摆在桌上嗡了一下弹出两条消息，江知屿漱完口伸手去摸桌上的手机按开屏幕。宁乐那个贱兮兮的小狗头像跳出来，一条说今天晚上也不回家，还有一条说这周末要和社团的人去周边自驾游。

 

江知屿眼前疼得重影，手上的水珠滴到屏幕上，点了两下也没打开微信，他扶着桌子弯腰抵了抵上腹，这才给宁乐回了消息。

 

不回家的那条回了句好，另外一条回了句太危险了，不行。

 

电话没等两秒钟就拨了过来，宁乐隔着屏幕小嘴连着叭叭了几分钟都没停，很是愤懑。

 

“我都和同学约好了，为什么不行！”

 

“你拿证才两个月逞什么能，家附近那几条道都开不明白就想上高速？”

 

“诶呀，有人坐我旁边可以的，你别管。”

 

“谁坐你旁边？”

 

“就是学姐他们，他们都有驾照也不一定非得我开，就是家里的车…”

 

“宁乐，车钥匙我带走了，你非得去玩我也不拦你，下个月生活费减半。”

 

江知屿脖颈处细密的汗珠往下淌，浸湿了后背的衣服，晕开一层深色，他自知疼的有些不对劲，止痛药吃下去过了大半个小时胃里还是钝刀割似的翻搅，也不欲再和宁乐多废什么口舌，威胁两句就撂了电话，只来得及弯腰把垃圾桶扯出来，俯身就吐了。

 

“卧槽！”

 

沈觅见江知屿打完电话就捏着手机往胃腹间怼，手上提的外卖袋都没放忙不迭往人那儿跑，一抬眼新换的白色垃圾袋里就是混着血丝的胃液。

 

“午休不算工伤吧，你要死啊！”

 

沈觅吓得人都麻了，陪江知屿在输液室挂水的时候都还在念叨，江知屿嫌他吵把人往回赶，沈觅一步三回头，末了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问他要不要给宁乐说。

 

江知屿坐在椅子上摇摇头，叹口气靠到椅背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寻思什么，沈觅哦了一声，走出大门就给宁乐发了消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2、

宁乐是在下课的路上收到沈觅消息的，雪纷纷扬扬地往地上落，下得不大，只轻轻挂在经过路上的针叶上面，秋冬换季最容易生病，沈觅没细讲江知屿为什么进医院，宁乐就默认还是感冒发烧。

 

江知屿本来身体也没好到哪去，宁乐小时候睡觉爱踢被子，稍有不慎就着凉发烧，江知屿往往照顾到他好了自己就接着生病，宁乐拿着手机纠结几下，还是给江知屿拨了电话。

 

铃声响了几秒也没人接，宁乐拨了几次也就放弃了，垂头丧气地往地铁座位上一坐就开始往上扒拉他们的聊天记录。

 

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江知屿除了每个月按时打钱之外就没怎么管过他，夜不归宿也不会挨骂，好像满了十八就要把人赶出家门似的，宁乐拉不下脸向江知屿寻求安全感，就故意闹点动静引起注意———他从小就这样。

 

却没想存在感没刷着，江知屿反倒先进了医院，计划终止，宁乐下了地铁拔腿就往医院赶，跑一半一拍脑袋想起来不知道江知屿在哪个医院，边走边给学姐发消息问她怎么办。

 

对面回复的很是迅速，两三下发了好几个计划过来，让宁乐自己挑选。宁乐仔仔细细阅读一番，最终选择了送饭这一常规路径。

 

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自个儿在厨房捣鼓了俩小时，终于赶在晚饭之前做出了一碗能吃的炸酱面，宁乐拎着饭袋子站在门前，继续给江知屿拨电话，这回倒是接的很快，没响两声就通了。

 

江知屿挂完水就自己回了办公室，医生说只是轻微胃出血用不着住院，让吃一周软流食再回医院复查，宁乐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在电梯里没接着，回拨过去又没人应，这回一接起来对面的小混蛋就连环炮一样问他在哪。

 

他偏头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才回道：“我在办公室，怎么了？”

 

“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做了炸酱面，现在送过来给你！”

 

“明天周末，今天下雪，你不用送学姐回家？”

 

“嗯？”江知屿的语气很是抑扬顿挫，宁乐站在门前眨眨眼，握着门把的手一顿，“什么学姐？”

 

宁乐这才后知后觉好像咂摸儿出这段时间江知屿对自己态度冷淡的根本原因，但他显然不是很确定，于是为了这一猜想立马抱着饭袋打车就回了学校。

 

傍晚的太阳斜斜打在办公门上面，宁乐轻轻拉开门，从缝儿里探出半个脑袋。

 

“江知屿…”

 

办公室没别人，江知屿坐在位置上盯着屏幕，在朦胧的灯光下看不清面色，宁乐慢吞吞从门后面挪到办公室里头，在饮水机旁罚站似的立好才翁声翁气开口叫人。

 

江知屿看着宁乐一副乖巧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好像几个月没见过面，他对着宁乐笑笑，招手示意人过来。

 

宁乐献宝似的把饭袋子往桌上放，还贴心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好：“嗯…听沈觅…沈叔叔说你今天去医院了。”

 

炸酱面的味道顺着掀开的饭盒盖子往外蔓延，江知屿闻着又泛恶心，偏生宁乐那双眸子亮晶晶地盯着他看，一边看一边念叨知道他肯定没吃晚饭，特意做了炸酱面送过来，手还被烫了。

 

他桌子下抵在上腹的手松了松，抬手拉开身旁的椅子让宁乐坐下才问：“烫哪儿了？”

 

宁乐一咧嘴，可怜兮兮把手递人跟前晃晃，江知屿伸手捏着宁乐红印子都没的爪子左右瞧瞧最后扔给人一管烫伤膏让他自己抹。

 

“江知屿…你最近老不理我…”

 

见江知屿没有帮自己抹药的意思，宁乐眉眼瞬间就耷拉下来，趴在江知屿办公桌上盯着他，任由烫伤膏在桌面上滚了一整圈。

 

江知屿笑一声，换了个姿势用掌根揉几下上腹：“哪只眼睛看见我不理你？”

 

胃里丝丝拉拉的痛意打宁乐进门以来就没停过，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似有钝刀子在里头慢悠悠地磨，江知屿叹口气，见宁乐没有自己抹药膏的意思，自己拾起桌面上的烫伤膏拧开盖子给宁乐光滑白润的手上厚厚涂了一层。

 

宁乐支棱起来，和他卖惨：“那你为什么不吃我做的炸酱面，是因为我这几天老和学姐出去你不高兴了吗？”

 

宁乐坐着的这个角度看不见江知屿桌子底下按着胃的手，见他低着头不讲话只当还在生气，忙不迭站起来去拉人的袖子试探道。

 

“我和学姐什么关系都没，学姐帮了我那么多次我才顺路送她回家的，而且我们这次旅游是上个月社团团建的时候就定好的我才要去的，所以能不能…”

 

“乐乐。”江知屿把宁乐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松开，缓了口气坐直，敛了面上的表情，“平城我也可以带你去。”

 

“那不一样，而且我们还得去山上野炊。”

 

“我车技好，而且做饭肯定比你学姐好吃。”

 

“我又没说是学姐做饭，我们还得搭帐篷，很麻烦的。”

 

“你小时候出去野餐帐篷谁搭的？凭空变出来的？”

 

“那还要去看日出，通宵赶路的话你…”

 

“把沈觅的房车开走，去山上睡。”

 

宁乐没讲完就被江知屿打断，他太熟悉江知屿的这种正经话了，从小只要江知屿露出这幅神色，那他请求的事儿多半没得商量。

 

宁乐站在江知屿跟前，往他那儿凑凑。

 

“为什么非不让我和他们出去，学姐在你吃醋吗？”

 

“没有。”

 

江知屿手下的真皮扶手被他自己扣了个坑出来，胃里连绵不绝的痛意从早上持续到现在，中间就算输液也没消停多久。

 

宁乐显然没信江知屿的回答，又从左边移到他右边接着问了好几遍。

 

“真的吗？你就是吃醋吧！”

 

宁乐纯黑色的眸子扑扇扑扇，里头肉眼可见地兴奋，尾巴都快摇上天了。

 

“对，我就是……”他抬头直直看着宁乐的眼睛，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江知屿手心都泛着潮意，底下的扶手被晕出一块儿深色，装满水的杯子冷不丁被投掷进一块石子儿，于是便沿着边缘往外溢，“所以，你要怎么办呢？”

 

“啊…昂？”

 

宁乐一个趔趄差点儿被自己绊倒，哑火愣在原地，脸一下从耳朵红到脖子，脑子显然已经转不过来提前歇菜了。所以了半天也没讲出一句完整话，只能睁个大眼睛人机一样对着江知屿，磕磕巴巴开始解释。

 

“学姐…对，学姐暗恋对象和我认识，想借着这次旅游好好把握一下，我就纯一凑数的，去不去都无所谓，我、我不去了成吗？”

 

江知屿没答，咳了两声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保温杯里的热水，宁乐见他脸色实在不好，寻思是太久没吃饭饿的，就又催他吃饭。

 

江知屿向来受不了宁乐这幅可怜样儿，眼见他眼边红了一圈儿，硬着头皮囫囵往嘴里扒拉两口，食物落尽胃里几乎是瞬间就起了反应，没几秒又疼出一身冷汗。

 

他往桌上看看，随便抓了个苹果塞宁乐手里就打发人出去洗水果。宁乐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依依不舍地又和江知屿磨蹭了一会儿，这才乐颠颠拿着苹果往外走。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灯，在这样的光亮下显得周遭尤为昏暗，江知屿转身合上办公室的门，撑着桌子轻吸两口气，没全熟的炸酱面落在胃里生生把几小时之前输进去的药消磨殆尽，他咳两声弯腰把手往胃里埋，僵着身子半响没动。

 

痛意一路从胃腹燎到胸前，江知屿伸手扯了个垃圾桶放面前摆着，抿唇忍了一会儿还是把刚吃下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他直起身子稍缓片刻，漱口的功夫又勾起一阵呕意，江知屿有意控制住自己，但还是抵不住生理本能的反应，到最后也只是连咳带喘的干呕。

 

宁乐洗好苹果蹭蹭蹭跑回楼上，一个猛子推开门：“江知屿你……我靠！”

 

江知屿被乍响的动静狠狠一惊，上腹那个器官猛的一收缩，呛咳间打翻了垃圾桶，呕出一口血落到地上。

 

血腥味后知后觉弥漫在整个口腔，他身形一晃，被扑过来的宁乐稳稳扶住。

 

“你怎么了！你手机放哪了我要拨120…”

 

宁乐抖得远比江知屿要厉害的多，他扶着人去掏自己的手机，找半天没找着又转而去掏江知屿的口袋，办公室里的白炽灯一闪一闪，宁乐慌得边按屏幕边哆嗦。

 

“别、我没事，已经…已经去过医院了。”

 

江知屿混沌间伸手攥住宁乐的手，随着人拉他起来的动作一顿，露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宁乐顿时僵住不敢再动，雕塑一样充当拐杖。

 

两人在原地静默几秒，最后还是江知屿顶不住宁乐要掉不掉的眼泪，退一步妥协，让宁乐开车送自己再去趟市医院。

 

宁乐开车和预制菜没什么两样，只能开开过的路，但凡换个花样立马犯怵。他头一回用导航走中环，偏生不知道哪个设计师安排的进出口一条道，变道了半天没变出去，停在原地被后头的车一顿狂闪。

 

江知屿在车上被晃得想吐还得分神给宁乐看着后头的车，生怕稍不留神少爷辛苦一个暑假考出来的驾照原地吊销，要不是他开不了，否则是绝对不会让宁乐碰方向盘的。

 

他手虚压在上腹没敢用力，确定没别的血腥味涌上来之后靠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阖眼，胃里只剩下干疼，随着刹车突突跳。

 

宁乐怕他昏过去一路上隔几分钟就喊他名字，江知屿难受的厉害，一开始还能哼几声回应，到最后捏着车门上的扶手说不出一个字。

 

“宁乐。”

 

在宁乐第三次因为扭头看他错过变灯，被后车按喇叭催的时候江知屿终于忍不住了，他攒了点力气，在狭小的空间里长长叹了口气。

 

“看道儿，别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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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 讯 秦 究。

-【酣酒慰风雪24h12：00】

-是稿件。抱一丝在生日搞这个……

  

  

//

——此地，唯有一处生门。

“总指挥部，问出……什么定位……”

“再审，一副硬骨头而已，打碎就行了。”

“001失联十五个小时，现在还没有一点结果？”

“现在就上报，给老子掘地三尺！”

“什么没用的玩意儿，这点消息都查不出来……”

游惑一言不发，指挥室里的高齐脸色铁青着骂了七八个来回，连接总部的卫星电话闪着异常刺目的红光。

大雨中没有任何人的音讯，桌子上的录音笔反复播放着一段断断续续的音频，内容非常繁杂，却清晰地传出镣铐和枪声，还有一个浑厚的嗓音正发号施令，其间传出重物落地的声响，好像砸碎了一颗头颅。

这东西是他们此次的目标匪首设计送过来的，摆在那唱了快一个小时的独角戏了，显然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

——但此时已无关紧要，因为录音里还夹杂着秦究的声音，那是一种为他们熟知的、轻蔑又十分从容的笑声，仿佛秦大队长不是身在生死一线的深渊里，而是寻老友喝茶赏月去了。

谁在审谁？秦究如何、机密如何？

游惑翻开掌心，看着那枚滴着血的耳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钉，红宝石在黑暗中一闪，像一只兽瞳。

高齐最后回完对讲机另一边的消息，脸色苍白地抬起头，不敢看游惑的表情：“潜入计划失败了，信号被人为屏蔽，001现下生死不明。”

最后这四个字他自己都说得心惊胆战。

那个好像无所不能的人，上次落入这样的险境是什么时候来着？

录音笔停了下来。

“他很聪明。”游惑的指代语焉不详，“最好不要被我找到老巢在哪。”

否则的话……

秦究在他们手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凌晨的山风几乎刺骨，刮出了浓重的血腥气，他心口滚烫又直发冷，眼前一闪而过那人黑夜中安安稳稳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险些表情崩塌，却最终没有在高齐和其他战友面前显露出来。因此在旁人眼中，总指挥官的神情始终犹如黑夜中的孤山，锋利无双，生人勿近，任何人也无法怀疑他临危时的抗压能力。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潜伏的是秦究，上级仍然令游惑坐镇总指挥，高齐想起一句不怕死的传言：你就是当着他的面把秦究的眼睛挖出来，他也不会把任何军方机密交给你。

高齐当时只觉得好笑，心想：他确实不会，他只会徒手把你脑袋卸下来，看看你有几个胆子。

可他此时对上游惑那双浅色的瞳仁，突然有些后悔。

——这个任务的确不该让001一个人完成，是他太自信、也太不谨慎了，从那么多年以前开始他就应该知道，没有人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001和A唯有并肩之时，才能万事所向披靡。

而他们并肩太久，久到让人几乎已经忘记了，无论秦究还是游惑，独自奔赴险境时，都有可能会输。

高齐强撑着宽慰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卫星定位的消息马上就来了，等位置一出来，我们的人就去端了那小毛贼的老窝。”

游惑一抬眼：“小毛贼？”

他那双眼睛极清极冷，亮得有些骇人，高齐顿时哑口无言，指挥室门外即刻传来敲门声，打破了这一程僵局，游惑亲自快步去开了门，闻远走进来，惨白着一张脸，怀里抱着一架很小的无人机。

无人机上装着一个摄像机屏幕，闻远看向游惑，将无人机交给他，解释道：“这是个影像传输设备，能把摄像头另一边的东西实时传到这里来……这东西是在营地外面发现的，有人想给我们看点什么。”

游惑单手拎起无人机，摆在了桌子上，屏幕一闪，画面中出现了一间暗室。

和一个双手被绑起、铐在墙上的影子。

那影子模糊地动了一下，向游惑印证了实时转播绝不作假，随即影像中的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好看的、又极其幽深的眼睛。

咔嚓一声，闻远听见游惑把手里的握着的什么东西捏折了，好像是根笔。

他默默哆嗦了一下。

秦究活动了一下脖子，一缕额发便散落了下来，略微有点遮挡视线。

可惜他现在双手被缚，无法腾出手去拨开，索性不管了，抬头往前一望，这间审讯室光线极暗，根据来时的直觉和角度判断，应该是在地下，还不浅，这些人费了老大的功夫把他蒙着眼绑进来，专门挖了间底下的审讯室给他……还真是看得起他。

秦究轻笑了一声。

审讯室落针可闻，他尝试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腿脚，觉出一丝不对，他浑身筋骨绵软，核心力量已经完全不听使唤，恐怕即使没有这副铁镣铐，也根本无法自由行动。

是……软筋散？

在黑暗中，身形修长挺拔的男人看不清神情。

他低下头，似是隐隐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意。

下一刻，暗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拿着一个匣子走了进来，把匣子扔在桌子上，当着他的面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一排崭新的刑具，鞭子铁钳，长短刀烙铁带着针管一应俱全，还有很多连他都没见过的铁的瓷的花里胡哨的东西，非常新鲜，密密麻麻一大堆，一样一样来，估计也得花点功夫。

噢，用刑啊。

这事他倒是也熟。

秦究笑了笑，开口时嗓音有些不明显的沙哑：“我受过疼痛训练，这些玩意儿对我没用，你得不到你想要的。”

对面那男人闲庭信步，长得竟然还算文雅，正是他们此次要逮的匪首，真名未知，代号叫“白骑”，擅长装神弄鬼，草菅人命，尤其善于刑讯逼供手段，直接间接害死过好人恶人数不胜数，秦究此次来意，也包括拿了此人的脑袋。

白骑歪头看着他，指了指那堆器械，“来吧，秦先生，你喜欢从哪个开始？随你挑。”

秦究面不改色，没有吭声，他目光扫过那些刑具，眼睛里根本没有一丁点害怕，无疑对于动手审讯的人来说，是一个无趣的审讯对象。

白骑很有礼貌地等了一会儿，见状站起身来，随手拿了一把刀，走到他面前，顺着他的肩颈往下，一点点刺了进去，不见得有血，秦究的身体却微微抖了一下。

匪首凑到他耳边说道：“秦大队长，听说你傲骨铮铮，从不向人求饶……是吧？”

秦究一扬眉，嘴角呼出一口血气。

“……那是当然。”

闻远手忙脚乱，险些绊了个趔趄，下意识就要冲过去把那个屏幕给抢下来。

游惑头也不抬，伸手轻描淡写地就把他挡了回去，闻远却是艰难地摇摇头，“A，别再看下去了。”

游惑全然不顾及这些，仍然看着清晰的画面，和里面正被严刑逼供的秦究，一字一顿道：“定位到之后，立刻告诉我，不用等。”

他要亲手拆了那个地方，摘下那个人的脑袋……然后一块块端了他的老巢。

于是闻远的视角看去，他眉眼孤冷如铁，心仿佛再千疮百孔了也不会动摇半分，冷冷地一摆手，把其他人全都撵了出去。

那短刀上带着倒刺，捅进去的时候看不出来，拔出来却能直接在血肉里剜出一道大口子，白骑毫不客气地狠狠将刀抽了出来，刀身上顿时鲜血淋漓，血瞬间染红了秦究的衣襟。

皮肉下已经挖开一个锥圆形的血口，如同放血一般，布料遮掩下血流如注，将他衣服上偏深的布料几乎染成黑色，迅速抽走了他的气力。

秦究依旧一声没吭，仿佛不知道疼似的，慢慢地抬起眼来，往周围扫了一圈，落在了某个位置上，接着他悠悠一笑：“这是做给谁看呢？”

没人回答，随即而来的是一声响亮的鞭声。

秦究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而后又是一鞭落在他的脖颈胸膛交接处，苍白的肌肤上血痕异常刺眼，那鞭子上竟然也带着倒刺，近乎像是剜肉，但他只是轻轻屈了屈手指，任凭唇角的血慢慢落下去，在脖子和胸膛之间划出一道昳丽血腥的沟壑。

环境使然，此处光影晦暗，又是地下，修罗地狱一般的地方，很难有什么美感。

白骑琢磨着，若是换成雪白的衣襟，和敞亮的房间，或许这一地鲜血，更像是一地梅花，那才应景。

秦究为人向来从容潇洒，即使鲜血淋漓，也不会露出半点失态，那双眼睛轻轻垂着，堪称处变不惊，仿佛把知觉都舍弃了，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敢死队出身的人，多年前就已经受过抗疼痛一类的训练，再锥心刺骨、哪怕万箭穿心也不会表现出来，秦究此时默不作声地扛下两鞭，刺目的血痕落在他脸上身上，仿佛只是平添颜色，等同于描眉添妆。

得益于这位“鬼见愁”长官先生俊美无双的容颜，这妆添得还是很成功的。

白骑看着这样的画面，觉得自己颇有当一个艺术家的潜质，当然，这也归功于艺术品本身就是一块美玉。

“其实我还挺想看你求饶的。”

执鞭的人笑了起来，“何况，并不是我自己在看，你知道吗？刑讯，物理上的摧毁其实无甚意义，最重要的是攻心。”

刚才秦究看过的那个地方，属于某种电子设备的光影一闪。

秦究闻言终于抬起头。

他漆黑如墨的眼睫毛终于轻轻抖了一下，那双锋利无畏的眼睛忽然一弯，露出了一个堪称意气的笑容。

也露出一点心软。

接下来那句话，他是越过白骑的脸，看着那个未知的地方说的。

“……大考官，我建议你转过头去。”

白骑瞳孔一缩，忽然猛地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秦究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无济于事——他根本使不上劲，那张原本因为苍白而难得显出脆弱的脸一点点涨红了，他的胸膛起伏着，窒息之感如风暴般席卷而来，裹挟着他，最终缓缓剥夺着他的呼吸，一行血迹从唇角滴落下去，滴在了衣襟上，秦究的指节嘎嘣一响，几乎像是断了，仍是不肯出声。

白骑紧接着连续数次挥鞭，撕裂了他身上道道伤口，在伤上又叠了新伤，秦究身上本就伤痕累累，试图脱身时还中了一枪，没有多少好肉，很轻易地就成了血糊的人。

可他的脸上除了那道血痕，竟然还算得上干净，只是更加苍白了一些，颈部青筋暴起，显出几分克制的忍耐。

那双手又毫无征兆地松开了。

秦究垂下头，这才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随即意识到自己已经咳出血来之后又想强行忍回去，心想，这个人的确是一个略懂攻心为上的家伙，普通的刑讯对他当然是没有作用，也没什么好怕的——纵然他如今已经无法轻言一死了之，却也无畏真正的死期。

但是，有一点不行。

——这一切，游惑不能看见。

他刚才那句语焉不详的话已然说明了，他已经猜到，这个人不论通过什么方法，也让游惑看见了他现在的处境，十有八九，还故意做的更夸张了一点。

他当然可以粉身碎骨，可以万箭穿心，都不在话下，死得惨烈或是悄无声息，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有人要他生不如死，有人要做一场足够有趣的大戏，这不是一局简单的刑讯逼供，为的也不是从他口中问出一些什么，而是要把他现在的样子一点点剖开，亲手送给游惑看，要那人亲眼看见他遍体鳞伤，看见他傲骨被一寸寸折断，要他恐惧，要击溃他的千里防线。

他不觉得疼，可游惑若是看见了，必要在心里替他疼上千倍百倍，他若是流露出半点脆弱、半点煎熬，必然要那人为他肝胆俱裂。

杀人诛心，实为上上策。

秦究抬起眼，忽的笑出了声。

他脸色苍白，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玉，嘴唇抹了一遍又一遍的血，显得格外鲜艳，像是某种神话传说里的妖鬼，又像是执刀杀伐的武神修罗，有些逆鳞触之必死，有那么一瞬间，刑讯和被审的人似乎调换了位置。

“你以为这招真的有用？”秦究笑着，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声音竟然称得上有中气，让人怀疑那副躯体到底藏着多大的力量，他一字一顿道，“你是在自杀，这个地方，如果你不主动透露出去，确实没人能找得到。”

刹那间，整个暗室里的风云一起变了，如同对弈，落子失误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次这位俘虏先生，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厉害一点。

想看秦究求饶的样子——这话并不作假。

秦究何许人也，他有深不可测的计谋，超乎寻常的洞察力，让白骑的组织闻风丧胆，一退再退，他却还是步步紧逼，要把他们赶尽杀绝，他曾经见过秦究指挥若定、出手剿匪时的样子。

他彼时站在山崖边上，抬手一枪打碎了一个人的腿骨，身边四处风刀霜剑，却被他逐一料事如神般躲过，他从容不迫地转过身，对着远处的狙击镜，笑得优雅而恣意。

这样的人，这样一个仿佛战无不胜、永远无所畏惧的人。

如果让他开口求饶，那多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简直想一想就令人疯狂。

白骑忽然回过头，从那堆工具里摸出一把小铁锤，试了试力量，而后他猛地出手，一锤敲在了秦究的小腿上。

咔嚓一声，必是打碎了某根骨头，他当即一个踉跄，若是没有手铐束缚着，绝对要栽倒下去，那筋断骨裂的剧痛绝非常人能受得了的，秦究终于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他白着一张脸，额头上挂着一层冷汗，豆大的汗珠划过脸颊，滴进了身上的伤口里，变相成为了另外一种折磨。

秦究开口，嗓音是沙哑的：“……就这点意思吗？”

他只是象征性地挣了挣手铐，铁链子甩得咔咔作响，把秦究的手腕勒出了道道血痕，那双骨节分明、握枪执刀从容不迫的手上也血迹模糊。

汗水落下，有些遮掩视线，显得他眼睛有些朦胧，隐隐约约像是失去意识的前兆。

而事实也如此，再这么来两下，哪怕是秦究，也该疼晕过去了。

可脖子上随即传来刺痛，一根细长的针连接着针筒，把透明的液体打进了他体内，药物里似乎带着兴奋剂的成分，立竿见影的起了效果，逼迫他保持清醒，他手腕一颤，眼神立刻清明了起来，清明得有些凶狠，就像一头孤狼。

但是孤狼受了伤，被铐起了手脚，手无寸铁，低声咳嗽的时候，还是不肯舍弃那深入骨髓的骄傲和深情。

秦究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失血过多让他觉得冷，痛觉麻木之后又变得昏昏沉沉，那不知名的药物却一点点刺激着他的痛感，把知觉无限放大，他偏过头，呛出一大口血，呼吸也成了一种酷刑。

身上到处，每一个明显或者不明显的伤口都变成了钻心剜骨，一时间痛得有些难以忍受，足以摧毁了普通人的意志，他不算是普通人，手指也下意识屈起，攥紧了，嘴唇不知何时鲜血淋漓。

头顶一架白炽灯亮了起来，直直照着他的眼睛，他双目刺痛，喉咙发干。

秦究皱起眉头，却还在疑心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是否有些过于狼狈了，他再度看向那个摄像头藏着的方向，想掩饰什么，却没有力气开口了。

游惑的双手都在抖，可他强行用一副非人的意志力忍住了心中翻江倒海的愤怒，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冷冷地观察着那个晦暗的审讯室，环境、光影、方位，这些都是判断的条件。

他必须看着，从中寻找更多的信息，才有机会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秦究，秦究。

游惑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刹那间后悔答应让他一个人去执行任务，多少年来，哪怕是赴死，也应该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才是正确的，可他如今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将他的心上人放在了一条绝路上。

即使他知道这是上级共同的决定，也是秦究自己要求的，他本无权更改，由他坐镇中枢，本来也是个正确的决定，不是他的错。

可他觉得痛、觉得后悔，而且，对秦究现在的样子还不能避让。

忽然间，他通过那个电子显示屏，和秦究对上了视线。

游惑看见那遍体鳞伤的人竟然弯起了眉眼，流露出一点只在他面前才有的独一无二的温柔。

——我建议你转过头去。

游惑心头一震，近乎有点看不得那双眼睛了，但是很快，他发现了问题，秦究的手指在缓缓敲打着什么，游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放大了那个画面，然后仔细看着，他在传达什么，那很像他们的一种暗号。

游惑动作飞快，找来了纸笔，将那有规律的敲打都记了下来。

——以指挥哨所山谷为中心……往南……

他向来稳如泰山的手腕突然抖得有些握不住那支笔，于是狠狠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立刻尝到了血腥味，又在心中千百遍地叫着那人的名字，想起他承诺过的“惜命回来见你”，这才勉强稳住自己行将坠落的精神。

白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副忍耐时依旧镇定的模样，似乎颇有成就感，笑道：“长官，只要你开口求饶，我就暂停，怎么样？”

秦究自顾自地咳嗽，好像要把肺腑中的血都咳尽，并没有搭理他。

等他咳完了，胸膛的起伏稍微平缓了一点，才重新抬起头来，脸上的血痕淡了一点，嘴唇和脸上的颜色对比十分鲜明，空中一声鞭响，行刑人甩了甩鞭子，折起来，挑起他的下巴。

“你要知道，请你来并不容易。”白骑慢慢道，眼睛里精光闪过，“所以你也不能真的一个字都不说，否则，那位游长官，怕是就再也等不到你了。”

秦究想攒攒力气，懒得折腾了，于是索性没有反抗，顺势看向他：“我劝你动作快点，你要是现在不杀我，日后结果如何，真的未必。”

他语气轻描淡写，明明嗓子已经哑了，字句吐出时也不太流畅完整，却还是掩饰不掉那种骨子里的锋利，这样的人，打碎骨头是远远不够的。

白骑看了他一会儿，放下鞭子，长叹一声。

“我本来想给你一点体面的结局。”

他从桌子上的工具里翻出两根细长的铁针，足够穿透一个人的骨头，轻而易举地把人钉在墙上，他对着秦究的锁骨处比划了一下，又放下了东西，去给针筒重新填充。

“刚才这里面的药只有兴奋剂的成分。”恶鬼笑着说，“下面我再动手时，这一针之后，你就会像那些死在这里的你的同僚们一样，死得非常难看。”

他猝然出手，秦究仰起头，脊背撞在墙上，发出咚地一声惊心动魄的声响，白骑将铁针穿进了他的琵琶骨里，一边一个，非常对称，锥心刺骨的剧痛席卷而来，不由分说地把他箍在了原地。

秦究指节咔吧作响，眉睫剧烈地颤抖着，惨白浓烈的血气里，他肩头垂落，一刹那在兴奋剂的作用下还是晕死了过去，层层叠叠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让人疑心他身上的血早晚也要流干了。

他艰难地一撩眼皮，手指最后屈起，轻轻敲了几个规律的节拍。

一口忍无可忍的血终于呕了出来，滴在脖子上。

游惑计算出了那个结果，秦究全程敲打的暗号加上他自己的推测和判断，他已经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了，整个指挥所中灯火通明，特殊部队在深夜里列阵，只等他一声令下。

他把电子屏往下扣在桌子上，捞起了自己的配枪，夺门而出，高齐闻远他们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地一条条发布命令，喝令夜行军，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救援任务当即发布，第一时间得到了总部批准，他就此心无旁骛，心里只有一个秦究。

——不要，千万不要晚一步。

他不信鬼神，不烧香拜佛，但是倘若能救回秦究，他甘愿向上天情愿，为神佛垂首。

他心急如焚，近乎摇摇欲坠。

连夜整军出发前，闻远从他身边经过，还是关切了一句：“A，你脸色真的很差，喝点水，别太心急了。”

游惑听到这个旧日的老称呼，如梦初醒似的，恍然间最年轻气盛时候的秦究又一袭漆黑风衣立在他面前，笑着一摆手，要和他一起摆平世上的一切阻碍。

警报声震天而起，大火和爆炸声响彻云霄，四周枪声爆裂声一迭接着一迭，震得秦究有些耳膜生疼。

白骑手里已经准备好的针筒被震落在地，他脸色一边，朝外面看了一眼。

“你——”

秦究若有若无地笑了笑：“……我说过，结果如何，还未必。”

那兴奋药物里好像还有致幻的成分，他竭力在对抗着那些模糊的场景，一睁眼却似乎回到了火焰烧了整片天，系统主控室之外连天大火，若隐若现的天地一点点崩塌。

有个人站在废墟边，朝他伸出手，像是要把他拉回人间。

来不及等到白骑做出反应，动手真的杀了他或者挟持他当人质威胁游惑，巨大的破门声就轰然响起，秦究用尽余下的气力猛地抬起那条还能活动的腿，连着镣铐一起，狠狠将白骑踹翻在地。

白骑大概也非常震惊，一个重伤濒死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强悍的力量，怎么可能——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积攒的爆发力惊人，那条断了的腿被扯动伤口，血流了一地。

游惑破门而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副画面。

那浑身是血的人偏头轻轻咳嗽着，闻声看了过来，眼神有些茫然，身上七零八落的伤口，半晌后好像艰难地把他认了出来，下意识朝他笑了笑。

“大考官，你来了。”

这句话话音完整，却很轻，那人眉眼灼灼，血气冲天，游惑来不及回应什么，只凌厉地回身一拳，把刚刚爬起来打算偷袭的白骑一拳抡在了墙上，他拳风极重，一下把那人砸晕了。

“便宜你了。”游惑身后走进来几个同僚，两个把白骑铐起来架走，两个上前把他的手铐解开，“他恶行累累，必死无疑，我回头争取一下行刑的权限。”

这一刻，后知后觉名为“后怕”的情绪才汹涌而来，他看见了那个针筒，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如果再晚来一步——

秦究意识有些模糊，却能看得见游惑轻轻发抖的肩头，他竭力伸出手，抓了一把他的手腕，游惑如梦初醒似的，立刻回过头，手指颤抖了一下，缓缓地抱住了他。

“我……”

秦究笑着打断他：“来的很及时，亲爱的。”

游惑看见他伤得脸色苍白，只觉得肺腑都有些发颤，摇摇头：“绝不会有下次了，我应该和你一起来。”

秦究手上使了点劲，血迹便抹在了游惑的手上，恍然间血水交融，他彻底昏过去之前，看见游惑眼尾一红，在火焰燃烧中格外漂亮。

总部医院。

秦究脖子上缠着纱布，肩膀上腿上都打了夹板，有几个学员来看望，他嫌聒噪，一个个都撵了出去，等数着时间差不多到了正午，游惑结束了训练应该快要过来了，他才转头，眉眼一弯。

脚步声响起，走进来的果然是游惑……和楚月。

秦究脸色一垮。

楚月看了他一眼，当即不乐意了：“什么表情？不欢迎我？”

秦究无奈：“哪敢。”

游惑拉了把椅子坐下，开始动手削苹果，头也不抬：“感觉怎么样？”

秦究有些促狭地偏过头，费力地往他那边凑了凑，去看他长长的睫毛和好看的侧脸，轻声道：“已经不疼了。”

游惑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他脖子上，手指紧了紧：“受了那么重的刑，还有精力传递消息给我，秦究，你天生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吗？”

他语气稀松平常，并无责怪的意思，秦究垂下眼：“这不等你来救我吗？”

楚月在边上皮笑肉不笑：“秦大教官是不知道，前两天提审白骑，A好悬没把人给当场弄死，啧啧啧……虽然是那小子活该，但是下手真是惨无人道。”

游惑不为所动，手上的刀慢慢使劲。

“我会亲手毙了他，算他运气好。”他忽然抬眼，看向秦究的眼睛，“规定所在，否则我一定要让他……把你受过的也来一遍。”

人都有软肋，人也都有逆鳞。

他站起身，咫尺之遥，秦究的手腕轻轻动了动，他忽然想起当年风雪重逢时，那个寒风中的惊鸿一瞥。

——我只要你能回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