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冬日里的宫殿香阁里，屋角都烧着足足的金丝炭火，那暖意灼得元淳浑身都在出汗。

若是往日平常，出汗自然是有利驱寒的，可偏生这一夜，元淳背上受了伤，红肿得几乎要撕裂开的伤口被沁润在湿咸的汗水里，又悄无声息地黏住薄纱制的贴身里衣，便连喘气都觉得钻心地疼起来。

不知是因为伤寒太重，还是晕厥时流了泪，总之，双眼都是肿胀的，异常艰难地掀起，再如释重负般地垂落，如此反复几次，元淳这才瞧清屋内灯火景象。

白笙坐在她床边，正神色忧愁地望着她，好容易等自己醒来，便露出欢喜的神色，迭声朝屋外吩咐，“快去回禀侯爷，说郡主醒了！去传医官进来！”

声落不过片刻，元淳便听得殿外动静，似乎有哥哥的声音，又是叹气又是焦躁。根本无力想那么多，元淳只觉得殿门被推开的瞬间，夜风竟能直达里间，上身湿漉漉的熏蒸被立时散发，由此带来神志的短暂清明，却叫元淳觉得此刻竟前所未有的尴尬和难堪。

医官伏低着身子进了殿，元淳听见来人衣衫拂动时的沙沙作响声，她挣扎着去拉扯堪堪遮在腰际的锦被，可微一动弹，手脚便都疼得蜷缩，双腿更像是泡在水里的，哪里都是汗涔涔的。

白笙瞧出元淳潮红面色里的不安和羞涩，连忙止住她动作，安慰道，“不怕不怕，是女医官。”

闻声，元淳几欲流泪，既是痛，又是委屈，苍白的指尖收拢了回来，犹豫片刻再探出去，拉住白笙的小指，含糊不清地低声喊着什么。

白笙也红了眼眶，竟不顾王妃身份，干脆盘膝坐在床沿下，她反手紧握住元淳后，又万般怜爱地去理她鬓边湿透的发。她眼里透着的疼惜与宠爱，总叫元淳想起已经故去的母亲，从此，记忆里模糊不清的面容，便都有了清晰具象的眉眼，于是，元淳拉着她，半分也不肯松手。

医官很快检查了伤口，又更换了新药，一番折腾下来，元淳也算彻底清醒过来，她仍旧卧在柔软的枕里，半边脸颊都被汗和泪打湿，“姑姑，伯父还生气么？”

“傻孩子！”像玉一样滑腻的手指抚过元淳眼下的湿痕，白笙哀叹，“你伯父见伤的是你，都丢了半条魂了，哪里还会生气？”

元淳心里一恸，燕家父母对自己和哥哥，虽非亲生却尤胜亲生，想来自己那样胡作非为了一回，伤心难过总是免不了的，她既觉得愧疚，不该让长辈如此耗费心神心力，又觉得庆幸，总算是此消彼长，平了那端的怒气。

想到燕洵，元淳便记起方才在一片灼烤中仓皇结束的梦。不过，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回忆，一场元淳在十年间反复梦见的回忆。

梦里，她用十七岁的眼睛，看见七岁的自己穿着一身素白的丧衣，跪在肃穆哀凉的棺椁旁，一张一张的黄纸，一捧一捧的竹篦，经由她软绵绵的手撒进火盆里，通红的火苗猛地蹿起来，映照出她哭得红通通的脸颊上，大片大片的水迹。

那时，元淳就算踮起脚来，也没有大人们半个高，更何况跪着。

她仰头看父亲的棺椁，再仰头去看燕北王府那些人陌生的脸庞，最后甚至仰头去看垂吊在灵堂上方的白绸球，早已习惯了尊享一切荣耀的她，惊讶地发觉竟然还有这样的世界和视角，而后，再沉默地理解和接受从此以后的仰人鼻息。

可笑的是，那仰人鼻息的谨小慎微，并非作为宫人仆役，却是作为自己家的寄居者，从心底生出来的惶惶不安。

在无边的失落和迷茫中几乎溺毙的元淳，连跪在棺椁另一侧、只有几步之远的哥哥都无法触摸到的元淳，终于有了求生的本能，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想要抓紧什么，可即便知道这样有违礼制，但掌心里却仍是空荡荡的。

最后，将她解救出来的人，是燕洵。

燕洵比元淳长两岁，可年幼时却并不比她高多少，他梳着燕北男子惯常的辫发，束腰束袖的劲装并不能在尚且瘦弱的身躯上淋漓尽致地挥洒，但却掩藏不住他骨子里，那中原孩子早已缺失的野性和自由，好似他生来就是草原上的鹰，总有一天，会翱翔在无垠的天空之中。

还没有学会飞的小鹰收起了翅膀，陪着元淳跪在了哔啵作响的火盆前，他从怀里仔仔细细地掏出一个小物件，郑重、没有任何笑意却似讨好般地，送到元淳面前，他故作神秘地遮挡，又故作献宝地打开，原是一只小小的翠绿的竹蜻蜓。

“送给你。不要难过了，以后我会给你折一百个竹蜻蜓。”

小鹰这样说着，没有问元淳喜欢不喜欢，也没有问元淳要不要。

只在一瞬。

失去一切，是因为父亲离开了自己。

而得到一切，是因为燕洵来到了自己身边。

回忆遥不可及，脆弱得像是阳光底下的水雾，蒸腾之后消散不见，即便有着十年婚约为保障，可元淳还是不得不面对梦醒时分的虚幻一场。

她想，燕洵还是跟十年一样干脆直白，既没有问她爱不爱，也没有问她嫁不嫁。

一如当年再无新做的竹蜻蜓，也一如如今再无来者的红纸鸳盟。

竹蜻蜓还放在自己床头的描金勾画的小匣子里，元淳把它拨弄了出来，握在掌心，比归档在王府宗亲名录中的婚契还要珍重，“姑姑，婚约是不是不作数了？”

白笙眼神闪躲，却遮蔽不住亏欠的神色，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洵儿，他还跪在崇政殿外……怕是任谁也劝不动了。”

于是，元淳头一回明白，纵使尤胜亲生，但终究不是亲生。

约莫过了十日，燕洵才来探望元淳，态度客气又疏离，他身为世子，长安宫中哪里不是来去自如，可那一天他却捧着装着礼物的紫檀木盒，在殿外白白候了许久。

背上的伤已不疼了，但元淳还是不想见他，伤心也好，生气也好，倘若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开诚布公，她自己也无法想象会是怎样混乱和令人窒息的场面。

侍女采薇送了披风到窗下，给元淳披在肩头，见她仍是窥望着殿外的世子，便止不住地怒气中烧，“世子也太过分了！”

话说得直接又干脆，可又再没有多一句，元淳听得出采薇忌惮的是什么，说到底，她同自己一样，都是“前朝遗臣”，任何的不顺从和臣服，似乎随时都会被放大和揣测，覆巢之下无完卵，说得便是元淳这些人了。

“你去请世子吧。”元淳拢着披风，觉得自己着实无理由去摆什么姿态。

毕竟，他从未承诺过什么，那所谓天下皆知的婚约，也不过是上一辈的约定，如今父亲已去，自然无人替她做主，寄人篱下便应懂得适时低头，元淳垂着眼眸，柔声吩咐道，“就说我才醒。”

燕洵很快进来，元淳在正厅的茶室里等着他，茶室朝西，落日余晖从窗楹里洒进来，带着不寒不暖的光亮，勾勒出来人的身形。

若不算那日崇政殿里模模糊糊的一面，仔细数数日子，元淳已有整年时间未见过燕洵，今年春日时分他离宫返学，至此刻已有四季，这对元淳来说太过漫长的分离，却如同给了燕洵最好的阳光和玉露，让他在燕北粗狂和干燥的日头里，迎风长成了挺拔的青年。

他的面容长得开了，眉眼如星分明，鼻翼如山巍巍，薄唇如刀剑锋利，他的身体在草原的风沙里打着滚，可燕洵的心却像被裹在了长安的温香软玉里，那张原本应当沉稳的脸上无法抑制因为萌动的春思而泛起的期盼和快乐，元淳为那样的神采而心动，也为那样的神采而心痛。

“淳儿，你背上的伤好些了吗？”燕洵坐在茶桌的另一端，半倾着身子关切地问。

元淳安慰地朝他点头，答道，“不碍事的。”这话是寒暄了，可元淳如今也找不出什么别的有趣的话头来，“你呢？”

青年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早就不疼了。”

如此便沉默下来，元淳低头看着天青釉杯中漂浮又沉底的茶叶，由青翠变得深沉，她猜得出燕洵来寻她的目的，左不过是道歉，又或者是退婚，可无论是哪一种，元淳都不愿自己变成被决定的一方，好似囚徒，生死由他写，命运由他定。

“燕洵哥哥，你同她……”元淳还不知道那个姑娘的名字，宫中对此都讳莫如深，“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这是元淳全部的好奇和疑问，她自认不是圣人，不能在面对被退婚时表现得大度无谓，她力图通过询问和了解，明白对手是优于自己还是劣于自己，从而衡量这一场争夺的意义价值，判断这一场战争的胜败输赢。

于是，燕洵缓缓说起那个姑娘，声音坚硬又柔软，根本就是个毛头小子，既急于表现爱人的好，又畏于刺痛对面人的心。

在燕洵的描述中，那个姑娘家道中落，受尽屈辱，她是为了振兴本家，所以才会女扮男装，混进尚武堂学习。那尚武堂是何等厉害的地方，中原关外全部的高门子弟、武家精英都聚在那里，共同学习切磋，人才济济，又是朝气蓬勃。

燕洵就是在那样生机勃发的日复一日里，发现了姑娘的秘密，他带扬笑意去逗她，又带着敬意帮她，他陪她闯过每一关的考验，也同她看过心神荡漾的烟霞与雾霭。他们在摆满了刀剑的练功房里第一次牵手，他们在北风吹黄草原的时候第一次拥抱，最后在尚武堂巍峨的牌匾落下第一片雪花时，决定回来追求他们的圆满。

这样的爱情真的动人，只是燕洵忘了，忘了他还有个关系到长安局势的婚约，忘了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忘了他的未婚妻也曾在每一个季节变化里，把自己的心意化作礼物，再悄悄夹在王府送去尚武堂的用品里，毫不起眼，但始终都在。

元淳一直耐心听着，听着燕洵抹去他被父亲责罚时留下的伤痛，用欢快却令元淳陌生的语调，浇筑跪在崇政殿前的倔强和执着，细心勾勒他与爱人互许终身的缘分。那样坚定和迷信的态度，让元淳也怀疑起来，也许婚约本身就是错的，他们从来都不属于对方，只是系错了红线。

元淳明白自己已别无选择，与其在燕洵不顾一切的时候两败俱伤，还不如先退一步，既保有自己的尊严，又将事件影响降到最低，“我会去和伯父说明，取消婚约。”

这样的选择，元淳并不觉得自己伟大，也不觉得自己委屈。

她是个被礼仪规矩框住的姑娘，“应当听从长辈的安排”，是她从小到大都墨守的原则，她想象不出这世上竟有女子胆敢混入尚武堂，她也想象不出打破既有的束缚去寻找另一片天空，是拥有怎样的勇气，和承担如何的风险。

她只知道，她不愿做痴痴缠缠的恶人，她宁愿自己的感情得不到回应，像那些不起眼的礼物一样被堆放在角落里，也不愿自己成为旁人美好姻缘的绊脚石，这于她而言，并不能快乐几分。

燕洵没再说话，他的目的和期盼都已经达到了，可神情却比方才更加凝重几分，他盯着元淳大病初愈后微红的脸，盯着她微抿着的并不欢喜的嘴角，他觉得自己的的确确欠了她许多。

“淳儿，日后我定百倍千倍地还给你。”

元淳故作轻松，笑着摇头。

但事情，并不如燕洵和元淳想象得那般容易轻巧。

他们二人跪在燕北王面前的时候，端是一副大义凛然、理所应当的模样，可燕世城怒不可遏，半分不留情面，他猛地一挥手，就将案桌上的书牍和墨砚摔到了地上，墨污溅了燕洵一身。

“婚约早定，天下皆知，容不得更改。”

“钦天监已呈了日子，下月初三，正是良辰美景，昭告四方，世子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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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除了工作日晚上和有安排的周末，

我还是有挺多时间可以码字的，

可是，我太懒了，我要吃东西，要看电视，要睡觉，要发呆

我宁愿葛优躺，也不愿意打开电脑！

一贯的故事进展极慢，请多多包涵燕洵吧！！

PS：一点碎碎念

下午整理房间的时候，翻到了以前搞韩团时买的专辑

一个一个翻过来，就想起从前追星疯狂的时候，

原来我爱过那么多的人（虽然很认真，但也很搞笑），嗑过那么多的CP

真人总是意难平，越是眼见的爱意，越是be的彻底，

哎……

希望我热爱的人，热爱的CP都能圆满吧，

青梅竹马现代AU，一个有点丧的故事。

预警：有一些无耻之徒和偶一天借梗。父母全组OOC预警。

白笙是个疯子。

燕洵从小就知道这点，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可他知道他母亲只是病了，她前一天兴高采烈地搂着燕洵，给他买新书包新鞋，说会给他做喜欢的早餐，第二天是燕洵上一年级的第一天，他抱着期待醒过来，白笙却没办法爬起来了，蜷作一团在角落里，哭声从被子下渗了出来。

白笙总是在燕洵的生活里进进出出，她总是风一样的闯回来，当上几天慈爱的母亲，又灰溜溜地逃跑。九岁那年，他和父亲在元家过春节，元淳坐在他旁边，撒娇的样子也很可爱。关于燕洵，这世界上总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在他身上。白笙说去厨房端汤，有些讨好地对他笑着，下一刻她坐在厨房的角落里，鲜血从她的双手不停地涌出来，她嘴角还带着那点病态的解脱，对不起，对不起，她说。舅舅拿着毛巾冲上去，喊着把孩子们带上楼，让燕洵父亲过来帮忙，燕世城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他们被赶到元彻的房间里，元淳窝在元嵩怀里，问姑姑怎么了，她还什么也不知道，燕洵的生活却翻天覆地了。白笙没有死成，她还是走了，她就像一场飓风，每次把燕洵和燕世城搅得稀碎，又匆匆跑掉了。

燕世城后来带了别的女人回来，女人又怀了孕，一个儿子，他没有燕洵体内那种被白笙诅咒的基因，是个很甜蜜的孩子。他看向他们时想他们才是一家人，他想到那天燕世城走出去的样子，他受够了白笙，那还要多久他会受够了燕洵呢？

燕洵被送到元家时并不意外，他是那个在燕家格格不入的人，白笙不会为他留下，燕世城也不想要他。元善见是他的舅舅，与白笙是养兄妹，看不得自己妹妹唯一的儿子受了冷遇，便把他接到家里来，那天起他就再也没回过燕家。

元淳说来是他的表妹，她年纪最小，总是心思单纯，也身体最不好，心脏病，做了手术也没有多好。舅舅偏疼她，平日里一滴眼泪也舍不得，元嵩小时候调皮，拉着元淳到海边拾贝壳，贝壳半点没拾到，倒是被元善见打了一顿。她是玻璃屋里长大的女孩子，没吃过什么苦，这辈子也注定顺风顺水，最紧要的事也只是身体不好不能和别人一样玩闹罢了。

元家待他是极好的，只是他那时候满心怨愤，燕世城不愿要他，那他也不想要任何人，舅舅与他说话，他也是冷脸，平日里也不爱出来，一天天躲在房间里，元淳却不一样，她向来是被拘在家里的，多了个燕洵她倒有趣了。他烦她这样，却也不敢吼她，怕惹了舅舅伤心，他本就没有家了，只想有个屋檐栖下。

小孩子这样的心事总是会病的，他躺在床上，烧到了38度5，舅妈小心的把冰袋放在他的额头，又怕冻极了他，舅舅说阿洵要快些好起来，冬天我们一家人去北海道，你那么爱吃螃蟹，一定很喜欢的。他听得不真切，脑袋冒着热气，眼里都是白笙割开双手的样子，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夜里稍稍退了烧，可他不敢睡过去，怕一睡过去，会烧成一个疯子，他怕极了，躺在床上眼睛死死盯着半开的房门。元淳穿着她女孩气过重的蕾丝睡裙光着脚抱着她的泰迪熊走了进来，她七岁，却比别的七岁女孩看着还要小许多，她大概以为燕洵睡了，悄悄走了过来，却看到燕洵睁大了眼，反而吓了她一跳。小女孩压低声音歪着头问，你怎么不睡呢？燕洵不答她，她便把脸凑得更近，咧开嘴笑了，你怕黑吗？

元淳把怀里泰迪熊抱得更紧了一些，她说，比比迪巴比迪布。什么啊？咒语啊。我说了咒语，哥哥会好起来的。他不知道元淳什么时候出去的，只记得自己最后还是睡着了，他如她所说好起来，没有变成一个疯子，也没有让舅舅担心难过了。

冬天的时候，他们真的就去了北海道，白雪皑皑，确实是美。廊下有些孩子嬉笑着打雪仗，元淳却只能站在窗边，她被白色的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只鼻尖有些发红，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可怜极了。燕洵也不知道怎么的，从地上挖起些积雪，搓成一个雪球，跑过去，太冷了，他每一步都喘出雾气来，有些费力地来到元淳面前。

女孩诧异地抬起头，顺从地接过他手里的雪球，握的久了雪球也融化了一些，他跑回远处，对她喊着扔过来呀淳淳！女孩跃跃欲试，可她力气太小，没办法砸到燕洵身上，他一趟一趟地跑回去，也不觉得累，当雪球落在他身上，女孩总算是笑了出来。

那天晚上，元淳偷偷地溜了出去。她才八岁，异国他乡，舅舅急得在冬日出了一头的汗，嘱咐燕洵他们好好待着，便带着眼睛哭红的舅妈出去找了。燕洵想起她早上手里握着雪球的笑，她眼睛里泛着星星，便翻出窗台也去寻她了，他一路跑着，想她一定在那廊下等着，他这样笃定。

雪夜里黑得过分，空得过分，他四处张望，喊着元淳，有些泄气，他总觉得自己该是最明白她的，垂下了头。他大声喊，淳淳！哥哥。雪地里传出来微弱的一声，他三步并做两步，摔倒了也没关系，小女孩躺在雪地里，满脸通红，身上早就敷了一层雪。他有些心疼，又满心欢喜，把她一把抱起来，轻轻拍去身上的雪，埋怨地说，快和我回去吧，舅舅要担心的。

可小女孩倒是有些犟了，甩开他的手，直说我不回去，我不回去。燕洵摘下自己的冬帽围巾裹在她身上，也低声哄她，为什么不回去呢？

他坐在她身边，比她高的不是一星半点，未来过了很多年，元淳始终是个个子矮小些的女孩，看起来总是没长大，她身上总带着溺爱与拘束的矛盾，燕洵看着她，总能看到那个雪夜里扯着他的衣角说不想回去的女孩子。

她又恶狠狠地躺下，张着嘴，干巴巴地问，我想看星星啊。双手指着天空四处乱晃，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星星啊？说着就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燕洵也躺了下来，那样安静，只剩下下雪的声音，他也伸手指了指，呐，那有一颗呀。可是，可是，可是我想看星星啊，不是孤零零的一颗，是满天的星星。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安慰她这世界上一定有满天星辰的地方，他很想拍拍胸脯做个无伤大雅的承诺，可承诺从不活在燕洵的血液中，燕世城从不做承诺，白笙又给了他太多无法兑现的愿望。元淳叫他哥哥，她是个说起话来有时会忘记喘气的女孩，对每个生日愿望都耿耿于怀。

许多年后，燕洵又躺在雪地里，这儿也看不到星星，可夏天的时候爬山虎会漫出墙头，她看着也会很高兴吧。他想起那年背起一个小女孩，她的鼻涕流在他的肩头，快睡着的迷糊，那时他放开胆子轻声说。

我会带你去看星星的。

tbc

希望自己这次别坑的那么快？哈哈哈哈哈哈(ಡωಡ)hiahiahia

我好像每一次都把魏帝人写的太好了，可我就是希望在平行世界里淳淳幸福圆满当个小公主吧

脑洞产物，现代occ。试一下……

跟着阿精走到燕洵办公室的时候，元淳感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迈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门开的瞬间，元淳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想逃，疯狂的想逃。她觉得自己怯懦无比，原本想好的说词，理好的情绪在这一秒全部都土崩瓦解。

房间空无一人，阿精这才客客气气的说：“元小姐，忘了告诉您，先生还在开会，麻烦您在这里等一下，我让秘书送杯咖啡进来。”

元淳点点头，回了一句谢谢。阿精笑着说：“元小姐，其实您不用这么客气的，我还有事先去忙了，您先休息一下。”

一个人在偌大的办公室，元淳并没有觉得放松一点，房间是灰色调的，流线型的设计看上去简洁又时尚，可她觉得压抑，像是置身狭小的空间之中，五脏六腑都挤迫得难受。

秘书很快送了咖啡进来，咖啡的香气刺激着神经，元淳终于清醒了一些，既然燕洵不在，她还有时间重新盘算。

如今对燕洵的印象，只停留在四年前那张冷漠的脸上。

那时她冲到他面前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脸上的表情冷漠得残忍。很久以后她才读懂那个表情，是厌恶，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不痛快的厌恶。因为恨她的父亲，所以连带着元家所有的人，他都恨，他一直在伪装，一直在利用她，利用她的爱，利用她的天真……

元淳突然觉得自己来错了，这件事她原本就没有把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冲动，或许她应该马上离开，再去想想别的办法，可连宇文玥都解决不了，除了求燕洵，她还能怎么办？

十点一刻，燕洵还没有回来，元淳走到窗边，想平和一下心态。

燕洵的办公室在顶层，窗户是一整片落地窗，俯瞰半城，望出去车水马龙，繁华如斯。若是配上黑夜，该是霓虹璀璨，万千斑斓。她莫名的想起父亲从前的办公室，也有这样好的景致，也是这样高高在上的视角……

越是不想回忆，偏又要想起。

她无奈的转身，视线恰好落在办公桌的一角，那里有一个相框，照片是一家三口，小男孩在父母中间笑得那样甜。

“元小姐在看什么？”

听到燕洵的声音，元淳一惊，赶紧收了目光。

燕洵走到她身边，打量她。

比起上次见到她，她似乎瘦了不少，白T牛仔裤，看上去依然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只是脸色极差，苍白，憔悴，疲惫，仿佛清晨依附在叶子上的露珠，脆弱得随时都会破灭。

元淳没有看燕洵，她低着头，浑身都笼罩在一种窥探别人秘密被发现的窘迫感里，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燕洵仍旧冷着脸问她：“元小姐来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燕洵这样问，元淳心里明白，他只是为了嘲讽她，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为何而来。有求于人，自然矮人一等，何况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傲娇任性的大小姐了，这些年的白眼和委屈她受得够多了，她早就学会了妥协。

元淳抬头，小心又诚恳的说：“燕先生应该知道，元飏打伤了贵公司王总的儿子，王总那边不接受赔偿，想起诉他，我知道元飏打人不对，但他年纪小，难免有冲动的时候，我不想他的人生留下污点……我知道您和王总关系不错，希望您可以帮忙和解一下……只要王总愿意不起诉，赔多少钱我们都愿意……”

“哦？是吗？”燕洵笑了笑，眼神仿佛又犀利了几分，“元小姐朋友多人脉广，怎么宇文玥没有帮你办妥？”

元淳的脸唰的就红了。

燕洵踱步到书桌前坐下，将桌上的一个相框扣倒，又继续说：“首先，我记得元飏十八岁了，已经不小了，他有能力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我听说王总的儿子伤得不轻，元飏是不是该长点教训？其次，元小姐愿意赔钱，元小姐赔得起多少？又要找宇文玥借？最后，元小姐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元淳觉得自己真的像个笑话。

来的时候，她其实还是抱有一丝幻想的，若燕洵还肯念一点儿时情谊，或者记得她曾经对他的好，肯帮元飏，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位置，更低估了燕洵的恨意，她本以为他报了仇会慢慢看开放下，可他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她甚至开始怀疑王总的刁难也是授了他的意。元家垮了，爸爸死了，他还是不能放过元家的人，元嵩腿断了，还有元飏和她，他就是要想尽办法折磨他们，羞辱他们。

沉寂在心底四年的情绪在这一瞬全都爆发出来，元淳轻笑一声，站到书桌前，站在燕洵的正前方直视他。

“燕先生说的对，我弟弟已经成年了，可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但我认为教训王总的儿子他做得没有错，一个只会满口胡诌、欺凌同学的富二代就算我弟弟没有打他，总有一天他也会对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第二，我是找了宇文玥，宇文玥没有帮我办好，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因为王总是你的人，没有你的允许，他怎么敢放过我们。是，我没有钱，我只能找宇文玥借，也只有宇文玥会借给我，但是，我借的钱我自己会挣钱还清，我还没有不要脸到靠着昔日的情分借钱不还。最后，我并不认为你会帮我，我不过是走投无路才来试一试，我不想看到你，此生也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集，我只是为了我的家人。但你现在点醒了我，我也不必低声下气的求你了，元飏是个好孩子，哪怕这件事对他的人生有影响，我相信他日后也还是会有好的前程，还有，打垮我们的方法有很多，你大可不用这样迂回。你恨透了我元家，但我希望我你明白，元家没了，我爸爸已经死了，我，元嵩，元飏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若你还不解恨，你可以冲我来，我哥哥腿已经断了，我弟弟还在上学，不要再伤害他们，否则我一定会和你拼命。”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这段话然后转身离开的。她不想知道燕洵的反应，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心虚和无助，她只想离开，彻彻底底的离开。

从小到大，在燕洵面前，她似乎都没有赢过。她将自己放得那样低，低到抬眼看不清天空的蔚蓝，看不见星星的明亮，任凭他挡住了所有光芒，还固执得把他当成唯一的指引，可到最后他竟连一丝情面也不给她。

鼻子酸了又酸，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元淳在心里不停的给弟弟道歉，自己是个多没用的姐姐啊！这件事对元飏影响有多坏，她清楚得很，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嘴上说着让元飏承担，说不害怕影响，不过是在燕洵面前破罐破摔后为自己争取的最后一点尊严。

“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走到门口的时候，元淳听见燕洵说。

元淳一怔，不可置信的回头。

燕洵整个身子都是对着窗户的，半眯着眼望着前方，仿佛是在看风景，又仿佛是想闭目养神。

阳光亮得有些刺眼，投在他脸上晃得模糊，元淳一度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在我身边呆一个月，以情人的身份。”燕洵说得十分自然，像和下属交待一件理所应当且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样。

元淳的脑袋一下子就炸开了。

“这件事对元飏的未来影响严不严重，相信你比我清楚，”燕洵抬手看了看表，又将扑倒相框立了起来，“现在是十点半，明晚十点半前，给我答复。”

阿精说要送元淳回去的时候，元淳拒绝了。阿精脸色有些为难：“元小姐上车吧，先生交代了，我也没办法。”

元淳只好随着他上车。坐好后，阿精又说：“元小姐，麻烦您把手机借我一下。”

元淳不知道他的目的，没有动，阿精立刻解释说：“元小姐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先生让我把他的的号码存在您手机里，先生说您想好了，随时找他。”

元淳还是没有拿手机，阿精在车上找了支笔，将号码写在卡片上递给她：“这是我名片，我把先生的号码写在上面，您收好。”

元淳迟迟不接，阿精直接将名片塞到了她手上，果断开车。

一路上元淳都没有说话，她靠着窗户，看着窗外飞驰的车辆，林林总总的商铺，熙熙攘攘的人群愣愣的发呆。

心像是被无数藤蔓缠着，麻木且混乱。

他竟提了这样的要求，那个她曾经深爱的少年，不，曾经的少年早就死了，眼前的这个人她根本不认识，他从前伪装成她深爱的人的样子，欺骗她利用她，现在更是连她最后尊严也要践踏，也要粉碎。可他将她拿捏得这样准，她还有退路吗？

手里的名片早已被握得皱成了一团，像是一张废纸，只等待着被丢弃。

下车的时候，元淳看着被硌得微疼的掌心，终是将它放进了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