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正在输入 完
-请勿上升真人
-28K,破镜重圆,在山河令大火的三年后
"他们说,要尊重爱情"
0.
"老龚"
"我过得……还挺好的吧"
"要说不好……那就是今天助理说给我开荤,吃火锅,火锅底料买了你最爱吃的那个味,把我辣得直流眼泪,最后喝冰水喝多了,拉了肚子"
"接了几部现代剧,你该听过的,本子不差,热度不好不坏,总之不丢面子,业务稳中有升,你说我特适合演警察来着,我还真拍了个刑侦剧"
"兜兜转转,最近...
-请勿上升真人
-28K,破镜重圆,在山河令大火的三年后
"他们说,要尊重爱情"
0.
"老龚"
"我过得……还挺好的吧"
"要说不好……那就是今天助理说给我开荤,吃火锅,火锅底料买了你最爱吃的那个味,把我辣得直流眼泪,最后喝冰水喝多了,拉了肚子"
"接了几部现代剧,你该听过的,本子不差,热度不好不坏,总之不丢面子,业务稳中有升,你说我特适合演警察来着,我还真拍了个刑侦剧"
"兜兜转转,最近又演回了古装,物料没放出来,但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副导演说了好几次,说我演得像是温客行,我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可就是笑不出来"
"她后来就没说过了"
"一年到头差不多都待组里,也上些综艺。接连几个组都是特别热闹的,主创大都自来熟,不像我们那时候,群里都没人说话,好久才能一个桌子上吃饭"
"不拍戏的时候,大多就宅家休息,你还别说,你说的那些书呀、广播剧呀,我还真看了看。有时候也旅旅游,你一直说想去的三亚,我后来去了一次,就是没能和你一起"
"怪我,哎"
"我还蛮想看你冲浪的傻样的"
"工作,生活,都说了,嗯,我当然没谈恋爱,对外没有,对内也没有,想谈不想谈的抛开,都没遇到合适的"
"都比不上你"
"可我怎么就把你丢了呢……嗐,不说这个……"
"我这边啊,现在天气不错,阳光特刺眼,一会儿睡的时候要戴个眼罩,你送我那个我还留着呢,右边那只眼,图案都磨没了……"
"你看,我真过得不错,失眠都好多了,听着你说的那些歌真的睡得着,就是……"
"就是……会想起你,会想见你"
打出想见你三字后,张哲瀚吸了吸鼻子,把座椅靠背向后调了调,仰起头让眼泪回流时眼角一阵酸涩,眼珠忍得生疼。水汽还没散掉,助理的手就拍在了他肩膀上。
"瀚哥,不舒服啊?"
"没",张哲瀚急忙锁住手机。
"这个给你,你赶紧睡下,这趟航班不长,今天的行程忙完可能凌晨了。"
张哲瀚从助理手里接过眼罩,用手指十分小心地摩挲了一番那块有些翘角的图案,助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都这么旧了,我再买个吧……"
"不用……"
张哲瀚把眼罩紧紧握在手里,像是生怕被人夺走,转头重新解锁手机。手机屏上,微信的界面,联系人的名字那里写着龚俊,记录停留在一行简洁至极的字。
"你过得好吗"
这三年,除去那行深夜弹出的字,分开后,龚俊彻底消失在他生命中,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果不是有整部剧铁证为山,张哲瀚几乎要认为,他从没遇见过他。
原来娱乐圈竟然这么大,大到可以允许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事发生。
张哲瀚把输入框中的大段文字逐一删掉,最后看着龚俊那个问句发呆了好一阵子,然后戴上眼罩,听着耳机里的轻音乐沉沉睡去。
1.
"你说什么?"
龚俊撇了撇嘴,颇为无奈地说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声音都比上次大,无奈他是真的没听见,只懵懵地瞪着眼睛让他再重复。
阳光灿烂,下镜后他们会把厚厚的长衫卷起来,露出手臂和小腿放放风。龚俊向他走近时,松松挽着的衣服由于迈步垂了下来,穿戴整齐的模样颇为端正。
"我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温客行夸人时会用上大段名言锦句,龚俊不会,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小孩在说,香草味冰激凌真好吃一样,坦荡真挚。
龚俊那夸赞,连同温热的喘气尽数落在他的耳垂上,让他整个脖子痒痒的,心跳错了几拍。人说耳语用来传秘,他觉得周围好奇他和龚俊交颈在说什么的工作人员,一定会对真实内容很失望。
他抬起头,望向龚俊的眼睛,龚俊正温柔地笑着,眉眼弯弯,露出几颗牙齿,可爱中还有些微憨,见他看他,他还点了点头,"真的很好看!"
龚俊的笑并不稀罕,温客行总是笑意盈盈的握着把扇子,自觉风流倜傥的样子,他本人也爱笑。但这种放下所有戒备的笑却很少见。
"少来,夸我准没好事"
"瞎说!冤枉人!"
……
"瀚哥…瀚哥…"
张哲瀚是被助理摇醒的,扯下眼罩的时候,他看到了黑色遮光布料上浅浅的水渍。
"摆渡车要到了,该准备走了"
"嗯"
张哲瀚用手揉了几下眼睛,本就因为四处颠簸生了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更加让人心疼,偏他还没完全从梦里出来,嘴角和眉梢都是笑着的。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拍周子舒易容的戏份,张哲瀚第一次画丑妆,整个人只有一双眼睛还是原来的样子。
龚俊无数次跟人说对着这张脸喊美人很考验演技,但只有张哲瀚知道,他第一次夸他好看就是那时候。龚俊最后还对他说,怎么涂这么多黑粉,你还是不丑呢。
"梦见什么了,这么开心……"
"啊……没……没什么,摆渡车到了,咱走吧"
助理仍旧十分好奇,但无奈他们今日的行程颇满,来不及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耗费时间,只是啧啧了两声便拿起东西向舱口走去。
这几个行程是后来临时加的,张哲瀚本来十分不愿意改安排,后来团队和对接的人争论无果,只能接受,所以粉丝没来得及知道他的行程。
张哲瀚下机后看见机场冷冷清清的样子,被围追堵截惯了,难得的一路通畅让他心情颇为舒畅,梦境便不知不觉如潮水般散去。
他和几个助理一路有说有笑地走过去,和对接的人碰头后就往目的地赶。虽然时间紧,任务倒是不算重,热度上来之后同类活动做多了,他倒是也得心应手。
只有下午拍摄结束的后采有些意外,有个记者问他,还会接耽改吗,他当时有些愣住,停顿了好久才答道,如果有合适的本子,我会接。
已经太久没人问过这样的问题,但思及下海这事儿是他职业历程的大转折,张哲瀚也没觉得稀奇。
又是忙忙碌碌,疲于奔命的日子,风平浪静到连褶子都吹不出来。
一行人来到预订的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他本打算洗洗就睡,结果刚换上睡衣,就听见了助理的敲门声。
而开门后先入眼的不是助理,是他的手机。手机屏上,是一条名为浪浪钉合体的热搜,已经冲到了前十。
"哥……热搜是半个小时前出来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
张哲瀚颤抖着手接过助理的手机,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点进去。弹出来的第一条上满是优酷的水印,大约拍照的人站得很远,角度又刁钻,照片拉得很糊。
水印之下,他正和助理站在照片左下角,微笑着低头说着什么,右上角,有一个高大清瘦的人,带着口罩和鸭舌帽,只勉强看得清楚眼睛。
点开放大那一刻,有些过曝的图映着泛白的光,刺得张哲瀚的眼睛生疼,泪水很快漫出眼角,助理的话在他耳边逐渐消失,他最后只能听见有些梗滞的呼吸和心跳声。
是他,的确是他。
那个连五官都看不清楚,衣服都办法被粉丝扒出牌子买同款的人,是他好久不见的爱人。
2.
尚未彻底入夏,毒日头晒干水汽前,这座山城的清晨凉爽里透着潮湿和阴寒。不仅不需要空调,人还会不知不觉想往被子里钻。
"今天那个活动是几点"
助理的门被敲得震天响时,才不过早上六点。他皱眉打着寒颤去开门,刚要破口大骂,却看见来人是自己的老板张哲瀚。
他短暂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贪睡记错日程,而后却清楚地回忆起,他问老板今天的晚宴去不去时,老板脚步一顿,让他差点撞在他后背上。
他没来得及去看老板的表情,只清楚地听到那声无可奈何又极为克制的叹气,像是拼死在忍耐着情绪翻涌。
最后总是挺胸抬背、站得笔直的人肩膀突然一沉,开口时声音有些发哑,他说,"我不去"。
他当时仿佛突然回到很久之前,某天完工后他开车送张哲瀚回家。夜已深,他有些犯困,转弯过某个路口时,被路灯晃住了眼,后座一直没出声的老板突然说了一句——
"我过得不好"
跟着张哲瀚两年,这是他为数不多见到张哲瀚情绪涌动。最近的上次,就是在三天前,他拿着手机,举着浪浪钉合体的热搜,敲开张哲瀚的门。
这不是件要紧事儿,团队才派了他去,所以张哲瀚的反应让他措手不及。
起先,他只看到了张哲瀚拼命滑着手机屏幕的手指在颤抖,过了好长时间,手机交还给他,他一把抓住手机时,竟然感觉到屏幕上一片潮湿。
相比张哲瀚的过激反应,那条热搜反而并没有引起太多轰动,在榜上挂了一阵子,一两小时的样子,也就逐渐沉了下去。
念旧的人感慨地回溯三年前,喜新的人要么不关注,要么还冷嘲热讽。"我又可以了","怎么还在磕浪浪钉","三年了"……诸如此类。
只见新人笑,不听旧人哭,总得朝前看,这三年里各色CP更迭换代,娱乐圈从来没缺过这样情深不寿的故事。
除去那句"我不去",热搜事件之后的三天,张哲瀚十分……正常,和他们有说有笑,几个通告也是情绪高涨饱满地完成。
他这两年一直是这样,情绪高涨饱满,工作起来不要命。
谁还没个忆往昔的惆怅时刻,老板又不是个机器,小助理这么想着,便没把这事放心上,做好了忙碌几天后睡大头觉的准备
实在没有料到张哲瀚会来这么一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老板性情为何突然大变的问号。
"哥,不是一早就说好了今天休息,不去么?"
"我知道,我就是问问……"
"八点开始,听人说主办方是本地人,搞的火锅局"
"哦……我知道了"
张哲瀚把身上的毯子裹了裹,两只手捂住了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要休息的一天,却在五点钟就清醒。
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又想,才勉强明白,尽管他可以装作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尽管他可以忘我地投入工作,但他骗得过所有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忘我容易,忘你,太难。
听到火锅二字,张哲瀚想起不久前那顿火锅,自己吃到呼哧呼哧眼泪鼻涕一起流,还在洗手间蹲了大半个钟头,他的胃就痛。
他在心里把龚俊骂了个七八百遍,最后还是没肯扔了剩下的半袋底料。就好像他还会跟你吃火锅一样,张哲瀚最后在心里这么嘲讽自己。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走出两步却又不甘心地回头,想说些什么,刚开口又咬紧了牙关,像是赌气一样跺跺脚,大步走回自己房间。
不明就里的小助理愣在原地,苦苦思索这出独角戏背后的故事。然而他好奇心不重,又太困太冷,也只是思索了片刻便钻回被子。
难道是因为龚俊?今天晚上的活动,龚俊可是一早说过大约要参加的。但龚俊不是仇人不是对家,还是曾经的合作伙伴,有什么好为难的?
而他却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清晨时思路清奇,他曾真的想到过正确答案。他醒来时,手机的消息信号灯闪烁着,像是在诉说某种情绪。
"约个晚上九点的车,去会场的",张哲瀚的消息这么写着,消息发来的时间是六点十五分。
那条消息五分钟前,某个助理经纪人群,一个在龚俊团队工作的朋友,说今晚的晚宴自家老板确定了要去。
3.
九点,照着商业晚餐的习惯,火锅都关火了,小助理吐槽了一通,打着电话约起车来,订得太急约不到司机,他最后只能退了电影票自己上。
怎么等都没等到太阳,从相册退出,看完天气预报才知道山城今天有雨,是以张哲瀚拿了雨伞九点站到酒店门口时,看到的是助理张脸色不佳的脸。
"辛苦你了"
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感谢着,还许诺过了这段时间就给助理放个年假。他知道这样溜团队的人不好,但无论如何,他要去。
不要大张旗鼓地同框,只要看他一眼就好。
山城不比大城市的繁华,又是下雨天,过了晚高峰之后路上的车流十分稀疏,快到了会场,才有些灯红酒绿的氛围。
张哲瀚比助理更了解商业晚宴的流程,他知道九点半之后,他们这些赔笑陪聊的明星就会陆陆续续散场,留着团队和公司切磋商业利益。
果然,他让助理远远地把车停在会场外沿,大约九点四十就有小爱豆三三两两走出,他坐在车里,不错眼地朝着会场的门口张望。
脖子有些僵硬后,他低头点进那个已经空白很久的聊天界面,那声询问看得他心口又一次钝痛,再错开眼睛,他便看到了今天早上还被他在热搜图片里盯了很久的人。
他变化很大,一身黑西装很是板正,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柔顺的鬓角真有点如玉公子的味道。他瘦了很多,侧脸看着甚至有些锋利。
最惊讶的莫过于那双眼睛,那里的光让他觉得无比陌生。龚俊总夸他眼睛漂亮,其实他一直没有告诉他,他眯着眼睛冲他笑时,仿佛有星星落在他头上。
走出会场后,龚俊先是垂着头,而后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目光朝他的方向看过来时,张哲瀚迅速顺着座椅滑了下去。
再直起腰时,龚俊已经直视着前方,脸上隐约带着一些笑意,而后有个不知是团队工作人员还是结伴而来的朋友从身后拍了拍他肩膀,两人坐上一趟车一起离去。
张哲瀚转身看着那辆车越走越远,最后变成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小小的一个明点。
"走吧,回酒店"
呆坐了好久后,他最终缓缓吐出这么一行字,而后听着助理发动车子,眼神呆滞地看着车窗外正在谈天说地的商人们。
所以他最终都没有注意到,车中唯一亮着光的地方,他的手机屏幕,聊天人那里的龚俊,曾经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开往城南的车上,龚俊把发送框里的字,全选后复制粘贴到备忘录,他收起手机闭上眼睛时,脸颊有泪划过。
"我看到热搜了,那是你,对吧,我不会认错的,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可是你说说你,胆小鬼!世界这么大,我们都遇上了,你却不敢见我"
"怕我忍不住直接把你摁到火锅台子上啊"
"我其实只想抱抱你……"
"或者看看也行啊"
"我点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还按照你的配方,给你调好了你爱吃那种蘸料,愣是等到最后一个走"
"可是,你怎么就没来呢"
4.
其实关于见到张哲瀚,龚俊并没有抱什么期望。现在他们是天大的场合也不会打照面的关系,他心知肚明,公开活动都能完美错过,商宴自不必说。
可当一整场宴会结束,连投资公司的人都在说着散场话,他仍旧朝着门口张望时,龚俊才知道他所谓的不抱期待不过是骗自己的屁话。
什么不抱期待,是失望太多次没敢奢望罢了。
刚分开时,他躲着他,后来思念作祟,他曾天真地认为娱乐圈很小,活动盛典那么多,肯定能有再见的机会,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把红毯签名写得近一些。
他顾虑相见后揭开从未愈合的伤口,却更怕思念如野草肆虐,会叫他发疯发狂。
不过他到底是多虑了,因为重逢从没发生过。
所以张哲瀚从远处看到的那个笑容,并非是酒足饭饱的畅快,也不是说他心情上佳。那是一个无奈地嘲笑自己是个疯子傻子的苦笑。
你也是想瞎了心。林熙在会场门口从身后拍他肩膀时,龚俊这么对自己说。
大雨瓢泼,寂静宽阔的街道上,车子驶过一盏盏顽强地发光发热的街灯,昏黄的光时而落在龚俊脸上,能照得见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他纤细的手指上下滑动着屏幕,若非是错乱的呼吸,坐在身边的人怕是会以为他在刷手机,不多久就会伸出手,给看分享些有趣玩意儿。
而最后是身边的人伸出了手,拦住了越滑越快的手指,夺过手机,摁下电源键,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俊子,还好吗?"
眼前由备忘录刺眼的白底黑字突然变成纸巾,龚俊的第一反应是想把手机抢回来,护在心口,因为两处都藏有他所有秘密。
听到林熙的轻声问询后,他才堪堪伸手把纸巾接住,攥紧成一个纸团握在手里,哽咽着声音说,"我……我没事"。
龚俊其实不仅仅是没事,他还非常好。
他这几年可以说是混得风生水起,几部剧热度都很可观,还有档大爆的综艺做常驻嘉宾,代言比身,前些天还有电影要找他演反一。
娱乐圈池深鱼多,他当然排不上靠前的号,但到底也是过上了体面风光的日子,有了些选择权在手里。
他不够上进,没什么野心,心满意足地觉得这样的日子已是美不胜收。
只是独自站在聚光灯下时,他会不自觉地左右看着,总贪婪地觉得这样的岁月静好里,他还是少了一些什么。
观众说,龚俊沉稳内敛了,眼睛里有了故事感,笑容里少了几分天真,多了些从容沉静,温柔中有些落寞,演起戏来很带感。
龚俊自己却清楚,他其实是个不会演戏的笨蛋,嬉笑怒骂都是在演自己。比如山河令,他演的不是温客行喜欢周子舒,而是龚俊喜欢张哲瀚。
说到底,所谓故事感,其实是真正遇见了某些人,然后拥有了更多的故事。
如今故事有了,繁华有了,可为什么偏偏少了那个可以并肩的人呢?
"演技不佳啊,龚老师,我的教科书里,没事可不是这种演法……"
林熙看着脸上的泪还没擦干,眼眶就又开始泛红,目不转睛地盯着杯架那里一只新鲜的红苹果的人,轻声说道。
龚俊闻言眼神呆滞地回嘴,"那正常啊,我们不是同一个老师……",完全没有丝毫气势。
这三年里,林熙总在问龚俊好不好,龚俊无论是笑还是哭也总会答他没事,然后话题便终结于此,他聪明地不去触碰那些藏得并不好的心事。
但今日,林熙看见龚俊听闻那人可能要参加这个宴会,便在会场磨磨蹭蹭不肯走掉的没出息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便难得开口质问。
"他就那么好?"
好到只是稍微想到,便痛到难以呼吸,眼泪不止,却还是放不下也忘不掉吗?
"你给我奥斯卡影帝我都不换"
龚俊转头看向他,答得斩钉截铁,像是早就在心里把这个问题和答案预备了千百次。
'但他却不要你'
林熙想起三年前,他无意间在酒店发现龚俊时,他浑身衣服都是湿的,发着高烧神志不清时的可怜模样,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你是念念不忘了,他的必有回响呢?
"林熙,你信我,我马上就要忘了"
他最后只能听着龚俊的第八百零一遍鬼话叹老长的气。
5.
但是林熙没有窥探出念念不忘这四字的玄学之处,别说他,念念不忘的人都没能弄清楚。
大小活动忙完是在两天后,因为马上要进新组,所以这中间的半个月便是休假,没安排行程,商议之后,他们决定爬爬山城的山。
然而就是在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山里,钟声敲了几敲,沿着香火不旺的小庙走上了一圈,心中默念佛祖佑我健忘后,龚俊和张哲瀚撞了个满怀。
原来重逢可以这么容易。
只要你放下希望,祈祷着快快忘记,便能睁眼看到思念的人。但真的见到了思念的人,却连走上前去热切地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于龚俊来说是这样,于张哲瀚来说亦然。
张哲瀚是被团队的人生拉硬拽来爬山,怨声载道了一路。被临时加行程,还要在结束后搞这么清苦的团建,他窝了一肚子委屈。
那一肚子委屈在看到龚俊那一刻变成了一肚子想说的话。
"老龚,真的是你"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头发怎么还留长了"
"我好想你"
"你过得好吗?"
他挑挑拣拣,不知道该先说哪句,嘴巴几次张开又合上,只站在那人一米外的地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好久不见啊,张老师"
最后却是龚俊先开了口,他眉眼弯弯,坦荡真挚,笑时仿佛有光洒开,消散山间迷雾,把万事万物照得暖腾腾的。
古朴典雅却失修的山间破庙中,有蝉鸣鸟叫,与山河令某些场合的布景极为相似,破败却苍劲有力,当是江湖味道。
张哲瀚好像那一瞬间回到了二零年的夏天,好像他下句就要接,"昨天前咱还一起滚草地呢……"
可他却知道龚俊大约不会再愿意捏着温客行的口吻回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晚上,也一个半秋了……"
"好……好久不见,真的是好久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是,张老师大忙人嘛……见我干嘛呀……"
张哲瀚的追思于一刹那变成震惊,龚俊竟然,能对着他笑?他竟然,还能像三年前那样和他油嘴滑舌嬉闹?
他脑海中还有一个声音在说,你不是一直希望他忘掉你,忘掉所有伤痛,然后过得快快乐乐无忧无虑么,现在你看到了。
"瀚哥——"
还没有在心中争辩出所以然,助理强硬地把他拉出苦思,"这里的规矩,还是要绕着庙先走一圈,不然不敬……"
张哲瀚看看龚俊和林熙,又看看身后团队的人,颇为为难之时,龚俊开口解围,"张老师,封建迷信咱不搞,但是入乡随俗图个吉利嘛……"
林熙闻言便也附和了一句,"没事,等你们就是了"
他点点头,心想就凭这尊佛让我这么近看见了你,还和你说上了话,也要拜上一拜,念着佛经绕上个一整圈。没好意思说"等着我",殷切地看了龚俊一眼后,张哲瀚虔诚地走开。
看那一行人转过墙角,林熙向前走了两步站到龚俊身边,"今日龚老师演技不错"还没夸出口,就看到龚俊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早已不是刚才谈笑风生的样子。
"林熙,我们趁现在逃走吧……"
他的语气像是要逃命一般。
6.
龚俊的手机备忘录置顶
项目名称:带苹果
起始时间:2020年6月
结束时间:无
循环方式:每天循环
提醒方式:强制提醒
"别看手机了!好好看路!"
重逢的尴尬,与两人重逢前是否期盼,分别时是对方什么人,并无直接关系,它本就尴尬。一双手握住,冒着冷汗,握紧了怕冒犯,握松了怕生分。
龚俊只是摇了两下便赶紧松开,心快要跳出胸膛,呼吸却被他执着地稳定在固定频率,脸上仍旧是招牌式微笑。他现在很自信没人能看出他的波澜。
有些重逢的难挨,是因为所谓过去已经尽数被抛弃在岁月里,还要装作情深义重;而有些重逢,则是因为时光漫漫,回忆非但没有被磨去棱角,反而留下了刻痕。
龚俊最终没有逃。
他不舍得,而且知道逃掉没有意义。三年心照不宣的避而不见,有让他少惦念他一分吗?他也许没心没肺,但他不是个傻子。
那些与他相处的时光,不仅是刻痕,已是身为龚俊的一部分。你能轻易斩断手臂,然后说,我放下了吗?
龚俊有时觉得张哲瀚就该是他的手臂。他不是不想忘,只是做不到,连转身逃走都做不到。心痛什么的,他活该。
这座山其实不高,上山时只用了大半个小时,他们就走到了山顶的小庙,但到了下山,龚俊却觉得山路很陡很长。
"那个啊,那个我看了,行啊,老龚,不错嘛"
"你上热搜那次,我可不是手滑点赞,我是真的刷了很久,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我演了个大反派,你倒时候记得去看,看看我是不是比你演得好"
"嗐,哪里红了,不过就是不再是查无此人了,别的那些,慢慢来呗,我无所谓的"
寒暄过四五轮,又漫无目的聊了许久,龚俊仍旧没看到载他们来的车。最后,没意义的话被说干净了,和张哲瀚沉默地一前一后走了几十米,龚俊只好拿起手机。
他完全忘记了手机停留在这个界面。或许,可能是这样的界面出现在屏幕解锁后太过频繁,让他掉以轻心了。
带苹果三字出现在眼前时,龚俊一个踉跄,在长着青苔的湿滑的石板路上晃了好几晃,手机都差点扔飞出去。
"别看手机了!好好看路!"
电光石火间,就在他要摔个狗啃地之前,张哲瀚及时地伸出来了双臂,一手握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扶住了腰。
龚俊忙着去挡住手机屏幕上的字,没有第一时间去挣脱开这个从背后而来的拥抱,张哲瀚的体温如热浪般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
被抱住的人没有挣脱,给予拥抱的人也没有在扶好他之后主动撒手。
后知后觉的龚俊鼻头突然酸涩,眼角蒙上水汽。他如今才明白,为何剧本里感情戏中总要一方示弱来博取关心与爱护。
"怪我,怪我,只顾着点吃的呢……"
"这有什么好急的,你饿了啊?"
"嗯……"
跟来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是熟人,此刻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转头不去看他们,有人听着远处的山泉,有人踢着地上的石子。
不知过了多久,龚俊的声音在山中几不可闻。
"松开"
"啊?"
龚俊左右环顾,却是环顾了一圈空气,一向善解人意的张哲瀚却没有明白他的话,只懵懂地睁着眼睛,好像在问松什么。
龚俊无奈地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臂,那里,被张哲瀚握住的地方,不仅在发烫泛红,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张哲瀚,你放开我!"
张哲瀚幡然醒悟,手刷一下地弹开。不晓得到底该不该道歉,他最后只摸着头不好意思地快走几步躲开。
让你握时你不珍惜,不让你握住时,你怎么握得这么用力呢?
龚俊望着张哲瀚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后,把手机装进口袋里想,低头看向胳膊时,果然看到了那里新鲜的手印。
7.
当龚俊几乎摔在张哲瀚面前时,他便隐隐觉得故事到这里没完,只是他没有料到生活可以比烂剧剧本更狗血。
"所以你是说,要么在这儿等着车修好,要么就得等备用的司机在高峰期把车从市中心开到这个山沟沟?"
林熙点了点头。
"你在逗我?"
林熙摇了摇头。
如果龚俊是温客行,那现在林熙脖子上的脑袋一定正在搬家,不,如果龚俊是温客行,那么林熙一定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林熙眼神躲闪,犹犹豫豫地开口,"当然,你有第三个选择——"
"——跟我走",张哲瀚的声音出现得时机恰好,铿锵有力。
"跟我走,你不是饿了么,我带你去吃饭,刚好我们提前在附近订了吃的。"
于是林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时前捂着脸捶胸顿足,说"我们趁机逃跑吧"的人,没出息地看着不远处那辆车和车上的人,想上却犹豫。
"俊子,愣着干嘛呀,有饭不蹭啊,那我蹭去了!"
林熙无奈地走过去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了房车的最后排,侧身经过张哲瀚时,他很短暂地看到了那人眼中的感激。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样,龚俊和张哲瀚两个人守着能把八个人喂饱的饭,大眼瞪着大眼,一会儿抬抬筷子,一会摸摸碗。
"张老师,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哲瀚从那只叫花鸡上抬头,"你讲,你讲……"
"你确定,你没记错行程,错过和什么大导演的会面?"
"我确定……"
"那我还有个问题……"
"你讲,你讲。"
"你确定,我们今天是偶遇?"
你是不是早就设好了圈套,摆了鸿门宴,就等着我中计呢。
张哲瀚摇了摇头,虽然他十分希望不是,但老天却对他们十分优待,"龚老师,你觉得,我舍得请你吃这么贵的东西么?"
龚俊脱口而出,"如果只有那只鸡和那盘鱼,也许舍得,毕竟是能让我亲手煲汤的人。"
而后摆了十几盆硬菜的桌子的两边,三年没见的人,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对方,又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音。
"你的汤是真的好喝,我后来再也没喝过那么清爽的鸡汤了!"张哲瀚眯起眼睛,仿佛在回忆着鲜美的味道。
龚俊也砸吧砸吧嘴,"那是,祖传的秘方,还没几个人尝过我的手艺。你当时怎么没夸我?这会儿才想起来好喝。"
"就你,我夸你两句,不把你美上天,整天跟别人嘚瑟张哲瀚说我的鸡汤好喝?"
"我哪儿有……"龚俊原本打算好好辩驳自己不是那种得一句夸就美滋滋逢人炫耀的人,却在看到张哲瀚那双笑望着他的温柔双眼前呆住。
"哥——"
或许是因为张哲瀚惬意还带着些许款款深情的笑,或许是因为饭桌上的气氛太好,太像从前耳鬓厮磨时的情形。龚俊就这样差点把那个他以为再也不会用的称呼喊了出来。
却偏在此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瀚哥——瀚哥——瀚哥——",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喊着,应该是张哲瀚的助理,把那个哥字吞了个干干净净。
张哲瀚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和助理咬起了耳朵,低声交流着什么。
龚俊摇头苦笑,终于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离他最近的那道菜。两分钟后,他的手机响起,备忘录的强制提醒写着——
带苹果。
8.
如果每个故事都该有名字,那么龚俊认为他和张哲瀚的故事应该叫作雨天。
初见那天潮湿闷热,阳光虽说不好,却也烤得人心烦,没人料到这样的天竟能飘起雨来。初夏的雨总是来势汹汹,但偏巧龚俊整个团队没一个人记得带伞。
就在助理要急赶着去买雨伞时,有一个年纪还轻的小伙子,踩着地上刚铺好的薄薄一层水花跑来,怀里拿着三四把全新的伞。
龚俊和助理千恩万谢地接过雨伞后,隔着层层的水幕和汹涌的人群,看见了一双笑意温柔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朝他点头时,他似乎看见睫毛上细小的雨珠落下。
刚借到伞,天怎么就突然晴了,龚俊当时这么想。
那束光却没有停在远方,反而缓缓朝他走近,然后把手中的雨伞歪到一边,扯下口罩,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龚俊老师,我是张哲瀚。"
温客行说,周子舒身上有光,他要抓来看看。龚俊逢人就被夸阳光大男孩,他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身上的光温暖到。
"你很适合周子舒",第一次读剧本时,龚俊这么对张哲瀚说。
"好啦,龚老师,虽然我很想演温客行,但你也犯不着到这个份上,定都定下来了"
"不是那个意思,你真的很适合周子舒,如果他是你这个样子,我能理解恶鬼头子为什么见到他要立地成佛"
他笨嘴拙舌要表达的意思,大约是周絮身上该张哲瀚有那种沉静内敛却有力量的光芒,像是被打磨过的白玉,够吸引人却不张扬。
捧在手里是剔透的,挂在胸前是暖的,也许还该有几道裂纹,不伤美丽,还锦上添花,加出一份叫人易深陷的破碎感。
很难不心疼,很难不心动,很难不喜欢。
但只是他终究不是温客行,他没有这样出口成章的本事。而张哲瀚,也不是那个疏阔肆意的周子舒。
张哲瀚是什么人呢,是为了塑造角色只坚持每天吃沙拉,活生生从初见时一身腱子肉的猛男变成柔弱如柳絮。他的剧本会密密麻麻写着笔记,读到卷起角来。
当听闻他喜欢吃苹果,龚俊买了两大箱放在酒店,每天一个带去组里,怕忙起来忘记带,还特意写了有强制提醒的备忘。
他脑子可没有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这样的矫情句子,他只是担心极了有天张哲瀚读着剧本就低血糖晕在他面前。
龚俊也是一个凡事认真的人,但他的认真适可而止。演员都想火,他不例外,但他没那么喜欢逼自己,好听叫小富即安,难听叫没出息。
见到张哲瀚,龚俊才知道比起他,自己少了一份执念。
龚俊看向面色严肃的张哲瀚,手指僵硬地关掉了手机上强制的备忘提醒,第无数次在删除键上停留了很久,然后第无数次没按下去。
这个总是在他把苹果洗干净拿好装在包里后才提醒的备忘,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怎么就不舍得删呢,龚俊在心里嘲讽自己。
龚俊不知道张哲瀚在和助理讲什么,他也无意探寻,总之那与他无关。
他盛出一碗泛着结成膜的油花的鸡汤,也不拿勺子,捧着小碗便喝了起来。汤入口时是温的,等到了肚子却已经凉透,要用五脏六腑去暖。
他终于艰难地喝完时,响起一声闷雷,张哲瀚话还没讲完,他索性便盯着窗外,看那一朵朵乌黑的云朝树梢压来。
后来,也是一个雨天,空中就像现在这样黑云滚滚,让人喘不过气来。那天,张哲瀚也借给他一把伞,却没有再伸出那只漂亮的手来。
龚俊强硬地握着张哲瀚的手,张哲瀚没有挣扎,也没有回握,而后感觉不到指尖熟悉的温度,是龚俊自己把手松了开来。
张哲瀚说,"我不是说我不喜欢你,我也信你真的喜欢我,可是只有喜欢,就够了么",然后转身大离开,每一步都走得干脆果断。
携手走过籍籍无名的人,原来并不会有缘一起顶峰并肩。大约没有人在锦绣前程和浅淡还见不得光的爱情里,选择爱情吧。
瓢泼大雨中,龚俊扔掉了那把雨伞,任凭冰冷雨水的拍在脸上,场景和温客行听闻周子舒只剩三年光阴时极为相似。
周子舒和温客行之间隔着大生大死,却仅凭相知相爱,能有白头偕老。为什么他们却只能各自走各自繁花盛开、锦绣漫漫的人生路?
龚俊当时的质问,在很久之后,他想出了答案。
张哲瀚那句话,只说对了一半。爱情从来不是一个选择题中的选项,选了其他,它就要被抛弃。
爱情是一个主观题。
其实真相应是,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只有喜欢不够,而是,他不够喜欢。
周子舒足够喜欢温客行,张哲瀚却只是有些喜欢他而已。
喜欢就这样沦落成一个被弃而不选的选择。
于是分开一年之后,某天龚俊忙完收工,看见张哲瀚挂在热搜上,一派欣欣向荣、未来可期。他点了赞,还生硬地微信发过去一条"你过得好吗",是真心实意的问候。
执念落地,愿望成真,哥,你应该过得很好吧。那你该不该谢谢我,没有凭借着你那点微末的喜欢纠缠不清呢?
"老——龚俊"
被手里拿着盛有切好的苹果的张哲瀚拍了下肩膀时,龚俊已经完全从重逢的大梦中醒了过来。
他们相逢是雨天,分开是雨天,重逢前一场大雨瓢泼,地还未干透,此刻就又要风雨大作。但是啊,到底无风无雨才是人生常态。
"你......刚才要说什么?"
"没什么"
"你要吃苹果吗?"
龚俊摇摇头。爱吃苹果的从来都只有你,我一早就说过,我嫌苹果梨吃起来费事。
"你还记得——"
"我忘了",龚俊笑得云淡风轻,"哪里有那么好的记性呢,要下雨了,咱赶紧吃完走吧"
9.
来时车上顶多算是尴尬,现在,龚俊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维持表面客气,上车后说了句"林熙,你留个张老师助理的联系方式,转钱过去",便捧着手机再没放下。
张哲瀚的"不用"二字都被他拒绝抬起的头堵得无处可说,只能拦住小助理递过去手机的手,又对着林熙干摇头。
龚俊再抬起头时,距离他们下榻的酒店只剩下不到两公里。他揉了揉有些肿胀的眼镜,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到张哲瀚已经睡着,便把手机收了起来。
张哲瀚及时地在他要下车时醒来,只一百米的路,他却态度坚持地要给他披上车上一件他的外套。
龚俊拒绝无果,看那衣服不是什么贵东西,最后只好随了他去。
一天之中情绪跌宕起伏,龚俊和拍完戏一样累到魂不附体,只简单洗漱后就蒙头睡去。
大约在他睡着的两个小时后,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屏幕亮起又灭掉。
"他们说,要尊重爱情......"
而等龚俊点进去看时,那里曾经的大段文字,已经变成了一排,"张哲瀚撤回了一条消息"
10.
空调呼呼的冷风下,两个步调不一的呼吸和心跳声此起彼伏。双人标间里,两张床小小的,中间隔着一道窄窄的走廊,如果手长脚长,伸一伸就能到另一张床上。
他是极困的,出完商业活动连夜赶回剧组,本来就没休息好,聚餐时场子不热,装作熟络轻松又格外耗心神,现在几乎合眼就能睡着。
从小他就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睡个回笼。故而快乐还是难过,他从来不会睡不着。
但他浅眠,又或者,是他对半臂之外的那个人过敏。
听见那人再次从左边翻到右边,呼吸又从远变近,心跳声扑通扑通,大写着心烦意乱忧心忡忡,他掀开被子利落地起身。
"你睡不着啊"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极为干脆,是以这句话说完,张哲瀚都没反应过来,目光仍旧停留在原处,一双凝望他的眼睛炽热滚烫。
龚俊心里咯噔一下,满心困倦消散,顿时清明。
张哲瀚接着也并未移开双眼。后来,龚俊就那么被他望着,脚趾抠着床单,手抬抬又放下,不知如何安放,直到张哲瀚一声"嗯"后打破凝视,他才堪堪躺下。
两人便那样面对面躺着,不咸不淡地聊起天来,张哲瀚讲讲他横漂的经历,龚俊讲讲自己究竟做了多少次平模。
也不知道谁的胳膊先伸出,也不知道谁的手指头先勾起,两只手开始慢慢重叠。而就在十指将要交握,温度骤升之时,龚俊哗啦一下睁开眼睛。
窗外晴空万里,深紫色的遮光窗帘也没挡住那样好的阳光。大约这一觉睡了太久,醒来时已经太晚,屋外酒店走廊上满是人来人往的喧嚣。
龚俊心烦意乱地眯起眼睛,眼角被刺激出了泪,好久睁不开,终于睁开后,目光却停留在了左手上。
往往不是梦见曾经那些拥抱和牵手,就是梦见牵手拥抱时想要拥有的未来。明明现实里两手空空,却总能夜夜美好,好像能以梦换梦。
果然人总是自欺欺人,记吃不记打。
翻身下床时,龚俊闻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努力探寻后,他从被子里翻找出来被揉成一团的那件被人强硬的披在身上的外套。
怪不得梦里都是他,龚俊恍然大悟。他把那件衣服从被子里拉出来,甩了几下后,又伸手去抚平那些被晚上寻求安全感的胳膊捆出的褶子。
那个旧到难以辨别的眼罩就在那时掉出来。很难,但是难不倒龚俊,因为他曾是它的主人。
虽然那次是因为他,张哲瀚才迟迟睡不着,但后来长夜里握着手漫无目的地聊着,张哲瀚说,他真的总是难眠,因为心事太多,又太少。
于是龚俊火急火燎地问有过失眠史的朋友,下载好一大堆轻音乐,买了褪黑素,诚心诚意地要送给张哲瀚时,看到了包里自己刚买没多久的这个眼罩。
眼罩对张哲瀚来说用处是遮光,对他来说也是同样。那双眼睛太烫了,太深了,他有些害怕那样的目光,危险又温柔,蛊惑性极强。而后那个眼罩就成了张哲瀚的眼罩。
其实后来想想,总是飞来飞去、日夜颠倒着过的职业演员,怎么能没有眼罩。对于失眠成习惯的张哲瀚,又哪里需要他来出主意呢。
到底是拙劣的爱慕,从不瞻前顾后的喜欢。
龚俊从地上捡起那只眼罩后,拍了拍上面的灰,又压了压已经翘起的印花后,把那块薄薄的黑色布料攥在了手里。
哪怕是口袋里掉出来性命攸关的身份证,要尴尬地再见一次面还给他,龚俊也觉得好过此时看到这样诉说美好的见证者。
"你连我都不要,还留着它做什么呢?"
11.
幸好只有他一个人看到,龚俊把那只眼罩重新塞回张哲瀚外套的口袋时这么想,而后皱着眉毛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拿起手机戴上鸭舌帽朝门口走去。
奇怪,明明信号灯闪烁着,却没有任何一个应用上能看到红色的数字,他一边皱着眉头疑惑,一边伸手拉开门。
和铺天盖地的阳光和潮湿温热的风一起撞进怀里的还有一个人,龚俊没有拿稳手机,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那人半长的头发柔顺地垂着,白衬衣、牛仔裤,由内而外地干干净净,果然是下了一场大雨,连笑容都是水洗过的烂漫清爽,全不是他梦里那副炽热的模样。
见手机落在地上,张哲瀚和龚俊一同蹲下要去捡起,曾经的默契在这时起了怪作用,他们先是差点撞了脑袋,后来膝盖又碰在一处。
不是捡,龚俊最后差不多是从地上抢到了自己的手机,手指抓住屏幕时不小心碰到了微信,又胡乱点出了联系人。
于是就是那样,想要彻底逃开名为张哲瀚的陷阱的龚俊,抬头是张哲瀚本人,低头是他和张哲瀚的聊天界面,两年前的那句"你过得好吗"之下,紧跟着的文字队列整齐。
"张哲瀚撤回了一条消息"
"张哲瀚撤回了一条消息"
"张哲瀚撤回了一条消息"
"张哲瀚撤回了一条消息"
也不知道大半夜不睡觉又抽什么疯,龚俊心中暗骂。但想来也对,撤退可不就是他的习惯么,连爱情都撤回了,区区几条消息而已。
只是他知道撤回的爱情故事里的曲折,却不晓得这些消息的内容,龚俊心下好奇,却也只是好奇了一下,便把手机熄灭揣近了口袋。
就算他肯问,张哲瀚肯回答么?龚俊叹了一口极轻的气,脸上挂上招牌式的人畜无害的微笑,开口时语气还带着轻快。
"张老师,你大早上怎么在这儿?"
"我住这儿了",张哲瀚把手探进口袋,拿出一张房卡晃了晃,"还早呢,你再睡会儿,能直接吃午饭了"
龚俊颇为不好意思地摆了摆头,像极了温客行杀完人跟人说"晚了"时的可爱模样。大约是张哲瀚在附近有行程吧,龚俊这么猜着,这酒店里向来住很多他们这种明星的。
"昨天晚上熬夜了,醒这么晚?"张哲瀚问得小心翼翼。
"没有,一回来就睡了,只是爬山太累了,第二天又没事做,就睡得久了些,我一向睡得好"
龚俊实话实讲地说完后,张哲瀚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睡得早就好,熬夜伤身体,伤眼睛......"
"张老师,你可没立场说这种话",劝别人别熬夜的人,可是大半夜练手速玩呢,你哪里关心我的身体,不过是怕我看见那些消息罢了。
果然张哲瀚脸上轻微红了,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嘿嘿地笑着。
"张老师,你可别说你是碰巧站在我门口啊,这酒店成百上千的屋子呢",龚俊没想看张哲瀚难堪,便主动开口解围,谁知解围最后成了乘胜追击的双杀。
张哲瀚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扬起看他一眼,而后又垂下,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无比重要的决定。龚俊这次吸取了教训,不急了,硬等着他给出回应。
而他怎么都没料到张哲瀚会说出"你还欠我一顿饭"这样的话,他当时的动作神态和温客行发现自己在四季山庄和一个厨子一样时一般无二。
"我......"当年怎么能喜欢你这么个货色。
张哲瀚势在必得地盯着他。
"你......"还真是理直气壮。
"行吧",龚俊最后干巴巴地说道。
12.
张哲瀚看着龚俊重新掏出手机,眼睛在解锁后的屏幕上停留几秒,手指顿了顿后,才给助理拨通了过去,气哼哼地交代着在哪里吃、吃些什么。
好卑鄙,他在心中骂自己。
但情场上的算计不是算计,是一颗晚到的真心犹豫着没敢说出口,只能借着小聪明和了解,一步步接近,一步步试探。
他当然听得出龚俊心里的一千一百个不情愿,但他却更知道龚俊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如果能欠饭不还,直接摔门回屋,那龚俊就不是龚俊了。
他的小朋友一直是个礼貌体面的好孩子,从第一眼他就知道。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初见那天,雨停之后,龚俊就和助理把他借给他雨伞折得整整齐齐,亲自送了回来。助理抱着四五把半干的伞,而龚俊则一手一块西瓜。
西瓜高糖,当时张哲瀚觉得无论是哪个角色他都该再瘦些。原本不该接过,看着那双纤长手指握着的红彤彤、水灵灵的西瓜,他却着魔一般伸出手来。
龚俊身上有一种让人卸下心防的魔力。他没有选择握着手连声说谢谢,而是把那句感谢化作了沙甜可口的西瓜和灿烂的笑容。
于是在初夏,雨水洗走了漫天的燥热,带来了微凉的风和明亮却不刺眼的光,他和龚俊一人一张凳子,手里捧着西瓜啃了起来。
尴尬这事,一直是只要尴尬的人不觉得尴尬,便会有些别样的舒服和浪漫。和龚俊寒暄很舒服,他不会刻意去找话题,也不会主动让话掉在地上。
龚俊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张哲瀚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出他的紧张,但龚俊也不是那种别扭的人,因为无所适从就畏首畏尾
如果能有幸穿越到他的学生时代,张哲瀚觉得龚俊会是那种要有些运气才能遇见的小孩,家庭和睦,人美心善,心智健全。
他不会是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那个,不会是同级所有女生怀春的对象,却能轻而易举地有一堆朋友,被所有人喜欢。
这种孩子,会认真听讲,做完作业,适可而止地努力学习,然后用自得而非骄傲的语气说句第六名挺好的,我也不去抢什么第一啦。
总而言之,不论你是男生女生,龚俊这样的人会是你青春故事中一抹温和的光,不是明媚的那种,却是难忘和令人怀念的那束。
会是那种,你遇见和拥有时很难去留心,总觉得这样的恰到好处是天经地义,等到蓦然回首,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如此珍贵和稀缺。
张哲瀚想明白这件事,并非是在重逢那刻,而是在两年前。
那天的通告排得很满,到了晚上还因为正播的作品又上了热搜,他觉得自己活得充实且满足,却在浑浑噩噩快要在车上睡着时,收到了龚俊的质问。
是啊,蒸蒸日上,一片繁华,好像得到了自以为想要的一切,然而这真的有那样一人一块西瓜,吹着雨后清爽的夏风时快乐吗?
怎么也打不出"好"字时,他丢开手机,脸色十分难看。那时,他还想明白一个道理,他和龚俊,本不该是一个水到渠成的故事。
13.
一起在剧组厮混几个月,龚俊毫不掩饰他的喜欢,其实张哲瀚并不爱苹果,只是一盘水果放在一起,他会先挑出苹果来吃,说是多出些喜欢也行,说是怕放久了氧化也完全可以。
而龚俊却买了两大箱苹果,定时定量地每天洗干净一个给他带来,无限续杯的礼物,刻意为之却并不刻意的浪漫。
直到所有人都觉得张哲瀚爱吃苹果。
龚俊自然没有说过什么"我喜欢你"或是"我爱你"这样的话,却是露骨地写进了眼里,所以他演温客行越演越顺,越演越真。
张哲瀚记得,演温客行知晓周子舒命不久矣的那场戏,龚俊一个人坐在桥上,大雨大风,却敌不过他的悲伤来得绝望和萧条。
导演喊卡之后,龚俊反而嚎啕大哭起来,久久不能出戏。张哲瀚在棚里左等右等,没等到龚俊回来,最后撑着伞小心翼翼去寻时,他都没从戏中缓过来。
他挤过一大群人走到跟前,工作人员已经给龚俊盖了好几块毯子,对戏的周也到底是年轻,对这样的场面看着干着急,束手无策。
张哲瀚至今没有明白,他当时是如何福至灵开,将龚俊一把拉过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连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
而龚俊就那样慢慢停止了哭泣,不再颤抖之后,他伸出双臂回抱他。
他说,"哥,我没有出不来,我只是陷进去了。"
他说,"我想到,我们也就只有这么几个月可以相处,还不比他们,他们好歹也有三年。"
龚俊的声音近乎耳语,又被铺天盖地的雨声遮掩,但张哲瀚却至今记得他每个字的语调。
他说完干脆地起身,用本就湿透的衣袖摸了一把眼泪,然后从助理手里夺过一把伞,逃一般地跑去保姆车。
14.
那之后的一切水到渠成。心动已是被说破的定局,他们没了回到普通朋友的立场,也早就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所以张哲瀚想当然地以为分开也水到渠成。他信无论是他还是龚俊都是真的心动,他也信见他一百次,他就会心动一百次。
但他不信这样心动的杀伤力。
然而,并非所有夏日恋情都容易成为一场旖旎的梦,到底是他轻视了龚俊的真心,忽略了自己其实早已不是那个眼里只有戏的疯子。
不过,如今他倒是又想做疯子了。
他在清晨叫醒团队所有人,冠冕堂皇地找了一大堆理由,却把真相深埋。好大一番口舌后,张哲瀚才明白,他若想换到龚俊住的这家酒店,其实只需要吩咐一声。
俗话说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许多人的通病,却一直不是张哲瀚的。他从不会把野心写在脸上,但却敢于正视自己的欲望。
张哲瀚不是不承认悔不当初,不是要逃避错误,也不是不敢说他想要用尽一切办法,把那个人找回来。
这次不用你来,你只需要等着我去就好。
只是……
张哲瀚想起龚俊和他重逢后从容的笑容,坦荡的举止,礼貌却疏离地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界限,连情绪波动都只有一刹那,怎么看都是已经放下的样子。
"他们说,要尊重爱情"
"我现在想做个听话的人,是不是晚了"
"老龚,没有你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你呢,没有我,你过得好吗?"
于是他只能发出去,又连忙撤回。不是他不想问或者问不出口,只是,他怕他收到的,会是他不愿接受的答案。
他和他,现在是见面还需要巧合和借口的关系,今天能用一顿饭为质要挟,那明天呢?后天呢?体面如龚俊,也会有限度。
没有订到合适前耽改剧大火CP一起吃饭能不被抓拍的餐厅,龚俊最终只好点了一堆外卖,张哲瀚和他在他房间外的小桌上凑合着吃了起来。
张哲瀚拼命给龚俊夹着记忆中他喜欢吃的菜,龚俊知道拒绝不掉,索性就来者不拒,尽数吃掉。席间安静地害怕,只有筷子敲在碗上的声音。
如果你不是仍然爱我,那再爱上我一次,也是好的。张哲瀚这么想着,把果盘里的切得整齐的西瓜递给龚俊一块。
15.
张哲瀚最终在龚俊那里逗留到了不得不走。
他小心翼翼递过去的西瓜,龚俊却看也没看就伸手去接。他们好像一直是这样,不知是本就对人不设防,还是对他过分信任,一递一接,连考量都不需要。
龚俊伸手握住瓜白时,才后知后觉为了保鲜果盘是冰镇过的。纤长的手指对突如其来的温度骤降毫无准备,被寒冷惊到,有一瞬他下意识地想要弹开。
也许是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也许是怕递来西瓜的人尴尬,龚俊最后只是稍微缩了下手,喊了声这瓜好凉,就双手一齐稳稳地捧到了嘴边啃了起来。
只是他没注意到,他另一只手举起来分摊寒冷时,张哲瀚怕手里的西瓜被摔在地上,曾用力地向前探,两人的手指在一块小小的西瓜上,曾有短暂的交握。
龚俊没什么偶像包袱,啃西瓜啃得格外畅快,他似乎又在手机上看到了好玩的,笑得格外开心,都没去管牙齿和嘴唇上沾上的红色汁水,只用餐巾纸随意抹了抹。
留下张哲瀚抓着自己正在发烫发痒的手指尖,旁观着这样大好的时光。原来如今他的快乐与我无关,张哲瀚痴笑过后这么想。
其实那西瓜也是他第一次从拼盘上拿起的水果,他本来是想问声"有些冷,你要吃吗",借机打破沉默。后来看龚俊吃得开心,自然没了这个由头。
他只好又拿起一块西瓜自己吃了起来,两三块西瓜下肚后,张哲瀚还把指尖上的甜得发腻汤汁舔了个干净。
吃完饭后,两人到卧室等着保洁把屋子打扫干净,一张两米的双人床两个对角坐着,先是百无聊赖地扣着床单,后来不知是谁打头,就拿起手机玩起游戏来。
保洁手脚不慢,但她来喊他们时,两人已经从两个对角变成并肩坐在了床尾,盯着同一块屏幕聚精会神。
说不出这画面哪里格外好看,她只把门推了个缝就一声没敢出地合上。
算上吃饭,前前后后这样有三四个小时,龚俊接下来还有个行程要走,再不想丢了礼貌,逐客令也是不得不下。
龚俊似乎是在那时才意识到手机游戏让两人忘记了原本清清楚楚划过的界限,哗啦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摸着头支支吾吾说着还有事,还有事。
张哲瀚捧着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身边一空,失落感扑面而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实在是没有了再缠着他的底气。
"那我走了"
"嗯"
张哲瀚噙着手指,刚踏出龚俊的屋子,就听到了门锁咬住的清脆的声音,他慢腾腾地朝自己屋子走着,连连回头看了那扇合住的门好几眼。
那门合得死死的,只有门缝里露出一些若隐若现的光。
16.
"你身上也有光"
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年月日张哲瀚都已经全数忘掉,他曾对当时还近在咫尺的龚俊这么说。
那几天拍外景,有时收工晚了,他和龚俊就凑合在一间屋子住下,他有失眠的老毛病,本来是真的睡不着。
实在是太久没有在睡觉时有人陪伴了,最后他迷迷糊糊刚要闭上眼睛,却在转身一瞬间,被身边人的呼吸和心跳吵到清醒。
心烦意乱,睡意全无,张哲瀚只好那么看着龚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看了进去,还像是魔力一般越陷越深。
他倒没觉得龚俊算个细心人,偏那晚上他却鬼使神差地被他这么看醒了,一个人的失眠就这样自然而然成了两个人的茶话会。
那时他们手指交握,促膝长谈的样子,颇有些天涯遇知己的山河故事味道。不咸不淡地说着没头没尾的话,却都能被对方稳稳接住。
后来龚俊献宝一样拿着一大堆东西来,又把一个眼罩塞到他手里。他笑吟吟地低头看着,最终也没说出来这些对我都没用这样的话。
龚俊看着他把眼罩在手里翻来覆去看着,声音很轻地说了句,"你的眼睛好亮",他当时缓缓抬起头来,说——
"你身上也有光"
大约是初夏时午后的光,有些明媚,有些烦人,拉上帘子不舍得,直接看过去,会落进人心底,把所有深埋的秘密都照得一干二净。
后来张哲瀚抓住过各种各样的光,或缤纷或璀璨,或炙热或冰冷,却唯独没再见过像他这样,连个形容词都找不出来,总觉得语言会失力。
其实张哲瀚没有撒谎。
选择松开那束光后,也许是因为多年执念成真,愿望和目标在一个个被达成,焦虑减轻,连失眠都渐渐好转。
然而左灯右行的人,即使一路鲜花和掌声,快乐和满足之外,总有无首无尾的失落。
张哲瀚是在某个风平浪静的日子,拍戏间隙在剧组的躺椅上打盹,觉得耳朵里一空,突然睁开眼,睡意全无。
捡起掉在地上的蓝牙耳机后,他低头去看手机上还在循环播放的歌单,熟悉的歌名一首一首划过,到第五首,他才想起这是谁的推荐。
你认为你想要的,可能和你真正需要的,大相径庭。原来是要被身边人牵念,心中有人挂念,才能有安眠。
他大约只需要一束光,最后一次回头时,张哲瀚这么想。
17.
龚俊的屋子朝阳,张哲瀚匆匆决定换地方住,龚俊现住的这家酒店空房本就不多,他又想住到和他同一层,只得住了朝北的屋子
刷卡开门后,他看着一屋的昏暗,直接歪身倒在了床上,突然从阳光明媚到晦暗阴寒,张哲瀚只好关掉了空调,还拉了一床被子到身上。
拿手机外放了轻音乐,张哲瀚睡得还算安稳,只是醒来时发现窗外的天已经尽数黑了,一时有些恍惚。
他睁开眼,脑袋空空地躺了一阵子,然后心烦意乱地转身面向窗子。在山中破庙得来的小福袋就这样入眼。
张哲瀚其实不信这些,只是重逢后转庙时,他又激动又感恩,心意真挚虔诚,有人交到他手上,他便也没拒绝,接住了揣在口袋,没怎么上心。
后来晚上他想要发消息,最终又没发出去,心中烦躁睡不下又没心情刷手机,随手摸到了这个福袋,便拆开来看了个究竟。
"不见山"
白纸黑字这么写,张哲瀚知道这是一座景色别致的山在诉说冷静和自傲。走到此处,看过这样的风景,便不必再去见山。
但多琢磨了几遍,他却觉得冥冥之中,这是在半嘲讽、半警示着给他批命。
"我不懂,既然早早就后悔了,干嘛这一步需要走两年?"
见证过他太多次情绪失常的小助理,于张哲瀚提出要换地方住时福至灵开一般串起了整个故事。清晨开车来酒店时,他这么问道。
张哲瀚没有回答,小助理也没敢追问。
到底是盛夏的夜晚,再背阴的地方,总有一两束月光角度刁钻地落进来照抚逐光者,张哲瀚朝着那些光举起手,拼命抓着,最后又无奈地垂下。
"最开始,我不觉得我爱你。我发现我爱你时,对你对我都为时已晚,我便希望能把你忘掉,天大地大,怎么就非你不可呢"
"可是你说,我连睡觉都要你的歌单来哄,一个破眼罩都扔不掉,竟然自欺欺人了那么久"
"如果不是在机场被人抓到,如果不是还能在这里遇见你,那我们是不是就错过一辈子了?"
"所以要多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甚至还会希望你晚些原谅我,骂骂我,打我也行"
"不然,我问心有愧"
中午吃得有些辣,喉咙火烧火燎,张哲瀚把手机扔在一边,摇晃地起身开了瓶水,瓶子拧了三转,还没捧到嘴边,就听到门上响起敲门声。
他在输入框打打删删,最后只留了问心有愧四个字,还没敢私发,只发了条指代暧昧不明的朋友圈,连图都没配。
他不会这么快看到吧?张哲瀚急急忙忙地去开门,半瓶水都洒在了地上。
"是你——"
而那还留在瓶子里的半瓶水,也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殊途同归。
"张老师,我们谈谈"
18.
只剩下不几口水的瓶子,被人随手扔在进门处的柜子上,瓶身和瓶底带着的水不紧不慢地滴落,尽数打在地上,节奏比墙上的钟表慢出一些。
地板上起先是深深的一摊,映着白炽灯冷静的光,而后紧跟着的是两串大小不一的水脚印,虽然前后错开,却没有重叠。
脚印的尽头是一张桌子和两把对坐的椅子,坐在其上的人表情俱是十分精彩。
"你是——"
张哲瀚绞尽脑汁,从他和龚俊遇见,到他和龚俊重新遇见,他在脑海中通通过了一个遍,最后只好沮丧地垂下了头。
问心有愧,当真是问心有愧。
坐在对面的人就在这时轻笑了一声,从落在浅黄色木桌上的影子看得出他在摇头。他向后靠上椅背时,椅腿在地上发出了难听的摩擦声。
"——我是林熙,龚俊的朋友",主动来敲门、主动提出要谈谈的人,终于语调清平的开口,"怪我,怪我,不该认为张老师会记得我。"
"现在想想也对,连龚俊你都未必留心,何况他身边的人呢?"
张哲瀚抬起头,看向那双笑意中带着嘲讽和冷漠的眼睛,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复又缓缓松开,"所以是你放出的消息,他会去那天的商宴。"
张哲瀚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林熙瞪大眼睛,又很快恢复。在经纪人群里放出消息的人的确是他,不愧是龚俊看上的人,十足十的聪明,只用了这么会儿就串起了故事。
可是聪明人,怎么都反被聪明误呢?
明明白白只有唯一答案,是单项选择,却偏要在错误的路上走三年才迷途知返。现在这样的深情,岂不是落了不合时宜四个字。
"热搜是你买的?"
林熙摇头。
"山里那座小庙……"
"货真价实的偶遇",林熙飞速打断,"我的确是学编剧的,可是恕我我编不出这么狗血的本子,我没那么多功夫天天撮合你们"
"所以……"
"所以,你们是活该",活该遇见,活该相爱,活该抵死纠缠。
别人处心积虑、出谋划策都没用处,仍会扎扎实实地错过。从机场大厅到菩萨门外,真要重逢,都是好死不死地全凭天意。
"为什么帮我?"
若真如你所言,你的确是龚俊的朋友,那么有哪种朋友,会想要生硬地亲手去揭开至交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呢?张哲瀚不懂。
现在轮到林熙低着头不说话了。
张哲瀚又听见一声轻笑,又看见那人无奈地摇着头时,突然觉得他的嘲讽未必是冲着自己来。因为,他听见林熙说——
"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他。"
19.
三年前,那几天雨一直没停,连着淹了好几座桥,一辆接一辆的车趴在了路上,有些地势低的地方,雨水已经漫过腰。
林熙一直没联系上龚俊,微信不回,电话不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赶到龚俊住的酒店,找前台打开门,浓重的酒味和霉味扑面而来后,他看到的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
龚俊身上当时穿得还是淋过雨的湿衣服,他的鼻头通红,平时一双大眼总是笑成月牙,那时却肿成了两颗桃子。
林熙伸手时才发现龚俊的头烫得吓人,手脚却是冰凉到没有温度。
看到有人来扶他上床,给他换衣服、喂水喂药,龚俊火急火燎地睁开眼睛,带了希冀的瞳孔亮得骇人,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汗,口中念念不绝的名字却很好辨认。
起先一声是惊喜,又有几声像是期盼,后来大约明白了不是也不可能是所想之人,龚俊一声比一声失望,一声比一声微弱。
直到最后只剩下唇片不停地开合,直到哪怕过了很久林熙都没有办法听见张哲瀚这三个字。因为他拒绝回忆起这样的场景。
跟在龚俊身边这么多年,林熙从来不觉得他的字典里会有难过、悲伤这样的字眼。他是那种在整月没有通告,熬不下去的时候,还会笑嘻嘻地来安慰整个团队的人。
林熙一直觉得龚俊有些过分乐天派,心中不知说了多少遍自己老板是个极品的憨憨,大约要么没有心,要么心就是有海那么大。
他认识的龚俊,在爱情中,应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那种爱时轰轰烈烈,抽身时也潇潇洒洒的人。他想龚俊永远不会在爱情里求不得。
可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大约只是他还没有遇到那个人吧。那种只用一眼,便让你不再是你,也不再可能变回你的人。
那个大雨天后,龚俊成了一个扮演龚俊的演员,快乐从来不是真的,天大的好事,也只能让他开心一瞬间。
演着演着,龚俊自己也几乎相信了。
"我忘了,我真的忘了"这种鬼话他反反复复说个没完,却又总是好久不说话,眼神呆滞地捧着键盘敲来敲去。
发不出去的消息是说不出口的爱,林熙这么嘲讽他时,龚俊像是被窥测秘密一般连连退了好几步,还把手机藏到了怀里。
后来大约晓得了自己瞒不住他,龚俊也不再刻意瞒他,鬼话便变成了"我就要忘了,我一定能忘了,我绝对能忘了"。只是林熙仍旧不信。
林熙也很想被打脸,而他这次却对了。
"你有没有经历过,有个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你很想很想要,想得发疯发狂,想得失去自我,却没能得到"
"你好不容易终于说服自己,算了吧,不想了,忘了吧,就这样吧,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好像要得到了"
"你却感觉自己拿不起来了"
今天下午,林熙还在蒙着被子睡大头觉,一串急切的敲门声却把他从白日梦中生硬拉出。待他终于清醒了之后,龚俊问道。
他这么对他说——
林熙,他看我的眼神好烫,他跟我吃饭的时候我好想咬破他的嘴唇,他陪我坐着玩游戏的时候,我好几次都想直接把他摁到床上。
"你不是在菩萨面前许了愿么,再一再二不再三,都三年了,一定要放下,要忘掉?"林熙不答反问,满眼写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张哲瀚。
龚俊苦笑着,一脸无可奈何,"所以我跟他说我有行程,我逃了,他要是只是把我当成个朋友呢?"
"那个菩萨大约把愿望听反了,怎么三年没见,刚踏出庙门却碰见了"
也许是你的愿望许反了呢?林熙只在心里问道。见惯了坦诚的人撒谎,他不想要真相,他想要的,是一个结果。
"俊子,勇敢一点",无论放下还是拿起,都勇敢一点。林熙的质问后来变成了一句语义模糊的鼓励和他十分肯定的一件事——
"还有,我才是你的朋友"
因为朋友,会帮朋友。
不管龚俊许了什么愿望,菩萨都是对的。无论是彻底放下,还是得来回响,他都需要重新遇见他。
林熙在这点上和菩萨保持高度一致。
20.
"张老师,我挺不明白的,三年前不明白,三年后就更不明白"
你爱不爱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忘了你,却坚定决心给他奥斯卡影帝都不换走你的人?你爱不爱那个被你狠狠丢开后已经不太敢相信你会爱他的人呢?
林熙再次开口时,地板上的脚印已经干了,他看了一眼朋友圈那条简洁的问心有愧,又看向对面皱着眉头的人。
"我真心实意拿龚俊当朋友,我陪他走过的风雨,比你要多得多。你如果只是一时愧疚什么的,大可不必"
"还有,破镜重圆和好如初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拼好镜子,裂纹也还是一条不少,倒不如就此放过他"
"我凭什么要放下他?"
张哲瀚红着一双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却轻易就能听得出其中所有后悔与执着。
"有些人,错过也许就是错过了,人这一辈子,谁还没个悔不当初,念念不忘呢?"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还"林熙准备好的谴责被对面人接下来一句话尽数赌住。冰冷的白炽灯下,张哲瀚转身看向窗外柔和许多的月光,哑着声音开口。
"可我爱他"
"很爱,很爱他"
第一次把这爱明目张胆地宣之于口,张哲瀚长长地吐了口气,像是了却一桩心事一般。
而后许久的沉默中,桌子两边的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意识到,张哲瀚的手机屏幕上那条朋友圈下,出现了一颗心。
21.
龚俊是被冻醒的。
他颤颤巍巍地探出手来去抓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时,果然看到了上边赫然的16度。除了不宜于身体健康之外,还有些不大环保,对着屋顶一通狂摁之后,龚俊这么想。
而后缩手缩脚地不乐意掀开被子,穿衣服时连声嘶嘶的样子,像是把盛夏过成了寒冬,更像是拼命想要逃避醒来后的现实而贪恋被中温暖和糊涂。
但其实都不是。
打开屋门那刻,热浪滚滚翻涌而来,龚俊就知道自己还是更怕热。而且这次他走向张哲瀚房间的脚步十分急切和轻快,全然没有一周前那个晚上的犹豫不决。
"原来胆小鬼是我自己啊......"
一周前那天,林熙劝龚俊勇敢些后,他低着头好久没搭话,最后抬头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时,语调像极了好不容易把数学题搞懂的小学生。如果不是眼角眉梢都带着苦涩的话。
"多少是有些贱了",龚俊叹着气补充道。
哪怕过往的糖回头看时都混着玻璃渣,却楞是三年都没忘掉。只要一个重逢,便忍不住沉溺于他的拥抱,中了咒语一样想要靠近。果不其然,他又害自己掉进最伤最痛的回忆。
最匪夷所思的是,尽管在这样的情况下,心口痛不欲生,他梦中还是他。龚俊后来看着那件被揉得皱巴巴的外套辩驳了很久,也还是只能承认他是在无意识间都要探寻他的味道。
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这些要么是龚俊预料内,要么是他已经熬过无数次的,让他最困惑的是偏偏要被现实捉弄。
用个不恰当的比方,龚俊觉得自己像被丢弃的狗,他信总有一天它会停止自怨自艾,坚强地独自存活。只是他不会做好准备,有一天曾经那个人会拿着一块名为"梦"的骨头拼命示好。
"你其实心里清楚,他绝对不是说正好附近有行程,也不是说已经把你当朋友要叙旧,你知道他来的目的,就算最开始不清楚,现在也清楚了。"
龚俊闻言只好对林熙无奈地点点头,到头来,总是被夸真诚和坦荡的他,原来自欺欺人最是擅长。但是若连这些都看不明白,他就白喜欢张哲瀚这许多年了。他只是不愿承认、不愿面对。
"我怕重蹈覆辙,他又像当年一样,只肯给我一场随时要醒的梦。那话怎么说来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我太了解他了,他一个说断就断的人,拿起放下从不犹豫的人,如果不是搞明白了自己的心,他绝对不会在三年后,这么坚定地来找我。"
"所以我更怕,他那么执着的人,赚得瓢满锅满、名利双收后,一个执念落地,只不过是需要一个新的执念。而我刚好,再次出现在了最合适的时机。"
"也许不止是我,人人都犯贱呢,都会觉得得不到的和错过的才是最好的。而我不是他,他的爱情需要好多好多,喜欢远远不够。"
"我只要他足够的喜欢。"
他看到林熙的表情从"我就知道你在害怕"变成"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几次把嘴边的话一一吞了回去,开口前还连着叹了好多声气。
"但是,他所有的顾虑,三年前成立,现在依旧成立,我不信你不明白这一点。"
"所以,我还是该给他一个机会?"龚俊虽然看着林熙,却知道这话其实是在问自己。
"不,你是该给自己一个机会",林熙摇了摇头,"你怕他是因为错过成执念,你就不怕自己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觉得格外珍贵嘛?"
"但你需要的答案,故事最终的结局,无论是哪种,无论称不称你的心意,也都只有他能给你。"
22.
所以一周前那个晚上,龚俊抱着张哲瀚的外套,犹豫不决地敲开张哲瀚的屋门时,他没有意外林熙紧接着张哲瀚出现。反而是林熙有些意外他会来。
"既然你亲自来了,那就自己说吧,怎么,信不过我,怕我跟张老师谈崩啊?"林熙自己拧开了一瓶新的矿泉水,大剌剌地瘫在椅子上,看着门里门的两个人,一脸的无辜。
"你少来!"龚俊哼了一声,"平日里什么活都懒得干,这次倒是挺积极的,我刚说完你就屁颠屁颠就跑过来了!"
"那不是怕我再消极怠工,会被老板开除么?"林熙慢腾腾地起身,走到门口,拍了拍张哲瀚的肩膀,示意他让开,"有懒惰的员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老板太勤快了......"
林熙堪堪逃过龚俊的劈头盖脸就要落下的话,连电梯都没敢搭,冲着步梯的方向逃之夭夭,临走还不忘把龚俊推进了屋里,又把门带上。
一声巨响后,龚俊站在张哲瀚不足半米远的地方,左右各是柜子,背后只有一扇已经关住的门,进退都失据。
他攥着衣服的手紧了又松,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只好看着柜子上那两瓶矿泉水。
"张老师,我倒是没什么大事,就几句话,倒是站着说也行",龚俊清了清嗓子,眼神闪烁地从矿泉水瓶看向此刻皱着眉毛一头雾水的张哲瀚。
张哲瀚闻言连连退了好几步,脚上的酒店的纸拖鞋都被他踢掉了。"你坐你坐......",而他连忙拉开了椅子,都没注意到刚沾过水的大理石地板格外的冰凉。
"你......",龚俊想要开口提醒,那人压下心中好奇一脸温柔笑意等着他坐下开口的样子却格外招人,他最终只好作罢。他看了一眼那双素白袜子上的水渍后,坐在了林熙刚才坐过的椅子上。
"找我什么事?"张哲瀚满怀期待又格外小心翼翼,还格外谨慎地重新打开一瓶水摆到了龚俊面前,像是生怕他说几句话就要走一样。
龚俊一手抱好衣服,一手握起水瓶,却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湿润不达喉咙,连吞咽都不需要,"其实没有什么大事的——"
"——你的事都是大事",张哲瀚打断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是么......"龚俊手中的瓶子被捏出了响声,"你说是就是吧,就是......想问下,张老师下周有空么?"
"有空!"
"额......"龚俊终于敢直视张哲瀚,"张老师确定不需要跟团队的人商量商量,毕竟还有一周呢?"
"不需要,"张哲瀚果断地摇头,承诺吐出口,目光是坚如磐石的肯定,"是你,我永远有空!"
龚俊被张哲瀚炽热的眼神烫到无处遁形,心中十分的犹豫,鬼使神差的直接少了七八分,"那行,下周,我想去拍个户外写真,要...要一起嘛?"
原本一句话接着一句话答得飞快的张哲瀚在龚俊真正问出想问的话后却没了声音,龚俊低下头站了起来,看向门口的方向。
"没事的,我知道有点突然了,你和我也不一样,自己未必能作主,就当我没问......."沉默已经足够,龚俊不想听到任何拒绝的话,便做好了直接离开的准备。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刚一转身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熟悉的味道立刻萦绕于他周身,把他所有动作围追堵截了个水泄不通。
"老龚,你问都问了!不允许反悔的!"
23.
即使这次龚俊喊了不止一次"张哲瀚,你放开我",甚至喊得已经有些声嘶力竭,他最终都没能从张哲瀚的那个拥抱中脱身出来。
"我不松,老温那话怎么说,烈女怕缠郎。"
张哲瀚把自己双手紧紧锁着,十指岿然如山地交握在一起,像是垂死挣扎的人想要握住最后一根稻草。
龚俊的眼睛落在那双手上,话语未经思考,直接喃喃而出,"为什么偏偏要晚三年呢,如果,如果......"
如果三年前你肯用今日十分之一的力气拥抱我,如果三年前我选择纠缠和拒不放手,那么我们今日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只是木已成舟的事,哪里能有如果呢。
龚俊最终只好放弃挣扎,兀自叹气。
而明明是很轻很轻好似耳语的一句话,落在张哲瀚耳中,却似乎有了千斤重量,他紧握的双手一滞后,龚俊的腰间一松,只是片刻身上薄薄的短袖后背上就是一片潮湿。
龚俊向前迈开一小步前,后背上还有泪水还在不断地滴落,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人的颤抖和粗重的喘息。
他不记得张哲瀚是爱哭的人,要么埋头去做,要么径直放弃,悲伤似乎不属于他。这样的场景,对龚俊来说太新奇、太陌生。
所以他几乎是在迈步的同时就转过了身来,应激反应一般握住了张哲瀚刚刚垂下的手。这是为我在哭?龚俊后知后觉。
那这样......是不是说明无论是对是错,重修旧好还是就此别过,就已经都没有被辜负呢?胸中一口气吐出时,这个念头冲上了龚俊的脑海。
"你不许反悔!"张哲瀚一向低沉的的声音此刻听来尖锐。
他深垂着头,眼睛红红的,脸颊上一大片泪痕湿漉。感觉到指尖的温度后,他很快反握住龚俊的手,没敢太用力,也没有丝毫要再放开的意思。
"我没有说要反悔",龚俊慢吞吞地说。
"你不许反悔!我要去的!"
"我不反悔......我不反悔......"
"我要去!"
龚俊只得紧了紧握住张哲瀚的那只手,然后把另一个手里带来要还的外套扔到椅子上,空出手臂来把张哲瀚拥入怀中,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的拍着。
"乖,带你去,带你去,我就是来请你一起去的,我不是反悔了,我以为你不想去或者腾不出时间啊,难不成等着你再拒绝我一次啊?"
张哲瀚的颤抖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止住,眼泪却还汹涌地流着,瞬息之间把龚俊胸口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偏他还尤嫌不足地蹭着。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没有要拒绝,我只是太开心了,我不敢相信——"
"——别说是你了,我这么决定时都没敢相信"
龚俊打断张哲瀚后,开始无可奈何地苦笑,即将进新组,下周户外写真的拍摄早就被取消了。而他在离开林熙房间后,又硬生生把它重新拉回行程。
你去问问张老师,看看要不要和我一起拍套写真,他发了这么条消息给林熙,又在收到好字的半小时后,直接敲开了张哲瀚的屋门。
此刻看向怀里的人,看到那双那曾经夸过漂亮的眼睛为他泪流不止,龚俊只能叹口气,然后抱得更紧些。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我拿你一直没什么办法,不是早、晚、刚刚好的问题,好像只是遇见就够了,我是不是很好骗?"
"对...对不——"
张哲瀚缓缓抬头,看向龚俊的眼睛,那里的光芒和三年前已经不同,却仍然是会让他心动着迷的样子。 而他三个字都没说完,就又被龚俊打断。
"你闭嘴吧!"
龚俊刚才还十分温柔的语气突然变成了轻声呵斥,两只手一同停住,"我懒得看你的问心有愧,更不想被你弥补,最最最不想听的就是对不起。"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你也不需要我来原谅。张哲瀚,你小看我了,我难过和心痛是我的事,三年前我不纠缠,三年后我就不需要你悔过。"
"我来找你,是想说,我们要向前走,才能看见可能性。"
24.
把所有话都说了个干净,龚俊直接松开了双臂,头也没回地走出张哲瀚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在沙发坐着把一块西瓜啃完,他才发现自己又荒唐地把张哲瀚的外套顺手带了回来。这外套原本是他去找张哲瀚的借口,此刻看来好像只是对于他们不够直接的嘲讽。
"张老师,我来还你衣服,哦对了,我下周有个户外写真,没事要不要来一起玩呀?"这是龚俊原本的安排,没有任何拥抱和泪水。
我果然还是适合把话讲开,龚俊想,随后便把瓜皮扔掉,走近了淋浴间。泪水、汗水、还有起伏不定的情绪都要洗掉,他用了很久才从淋浴间出来。
或者,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怕手机拼命响个不停的消息,是自己出了什么大事又上了热搜,他可能还要再在浴缸里泡大半个小时。
他艰难地用泡得皱皱巴巴的手指解锁了手机之后,才发现他担心的微博其实安安静静,是微信在闹个不停。
"我过得好也不好"
"总得来说,不想你的时候挺好,只要一想到你就觉得再好的日子都是没劲,哪里都不好"
"嗯,说起来你不一定信,天气好的时候我想你,想我们一起啃西瓜,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也想你,想我们一起淋雨"
"我很少不想你,所以,我大多数时候过得并不好"
"我不失眠了,因为你给的歌单很管用,或者说,有你的梦很甜"
"我其实根本不需要戴眼罩,只是啊,后来我明白了,你送我时,我就认出来了那是个半新的"
"我留着它,是因为有你的味道"
"不瞒你说,你其实不符合我对爱人的所有设想,所以我才特别肯定,你是那个对的人,这么不讲道理的喜欢"
"所以我也特别肯定,我不是因为错过才觉得你格外值得"
"只是没有人比得上你,你也不用和谁去比"
"我们一定要一起去一次三亚,冲浪和潜水真的很棒,有你一定会更棒"
"我一定告诉你的新组导演,你是那种会在接戏前好好看原著或者广播剧的好演员"
"你都常驻综艺了,也记得邀请我去做做飞行嘉宾呀,要不我邀请你也行"
"你后来的剧我可是都看过,你呢,看过我的没,我演警察帅不帅啊?"
"要不,你来我新剧组探班吧,那个副导演天天说我演反派活脱脱就是温客行"
"哎对了,我还有半袋子你特别爱吃的那个火锅底料呢,上次火锅局没碰上,咱们可得补了"
"我准备菜,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蘸料吧,你不能吃太辣就别逞强啊,亲身经历告诉你,拉肚子可难受了"
......
......
最开始发来的消息逻辑还算通顺,是在回答他曾经问出的问题,后来的消息几乎就是灌水的家常和对未来无尽的展望。
也不知道张哲瀚是不是这些年没干别的就只练打字了,龚俊看得还没有他发得快,实在跟不上进度,他索性就只等着张哲瀚啰嗦完。
"对方正在输入..."终于重新变成"张哲瀚"时,龚俊直接把语音文字混杂,冗长又难懂的消息拉到了最后。
"你说得对,老龚,我们慢慢得向前走"
"那么,既然重新开头,我就先做个自我介绍"
"龚俊老师你好,我是张哲瀚,非常爱龚俊、决定要缠他一辈子的张哲瀚"
"我是龚俊,你个疯子早点睡吧!!!"
龚俊颤抖着手指打出这条消息,而后捧着手机抱住双腿,在屋中泣不成声。
他嚎啕大哭的当口,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手机对面的人也消停下来,似乎在静静地等他发泄完。
一场痛哭后,龚俊再次打开手机时果然又看到了顶头的"对方正在输入...",只是这次,那一行字,终于变成了一句有来有回的晚安。
龚俊破涕为笑。
25.
生活充满惊喜,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块巧克力的味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下一扇门背后的故事。
比如此刻,由于场地封锁问题,龚俊只得把拍摄改到早上,而他得知消息太晚,没来得及通知一起拍摄的张哲瀚,只能起个大早来亲自敲门。
他坚定地以为,敲开门后会看到还穿着睡衣的人一脸的惺忪,拖着不耐烦的强调来一句"大清早的有病啊!"
而在敲开门后,龚俊看到的是已经在刷好牙洗完脸的张哲瀚,眉目俊秀,眼神清澈,笑容干净,毛巾搭在肩膀上,薄荷味扑面而来。
张哲瀚直接把他抱在了怀里,还蹭了蹭他耳后,龚俊顺手推拒了下后,便无奈地合住了那个拥抱。
"不是下午拍么,你起这么早干嘛?"龚俊问。
"时刻准备着嘛......"张哲瀚答。
时刻准备着遇见你,说爱你,把你拥入怀里,握住你的手再也不松开,直到你和我有新的故事。
"你少来!"
"那可不行!他们说的,要尊重爱情!"
+1
后来在房间里为了张哲瀚穿什么衣服更配龚俊定好的场地和造型的两人,还不知道他们最后拍出来的谁也不满意的写真会被粉丝秒速抢空,他们也还不知道彼此很快就会双双签下一个坐标于三亚的公路旅游综艺,他们更不知道,时隔三年后,他们会再次合作饰演对方的爱人。
但是,他们总有一天会慢慢知道,曾有多少说不出口的爱,多少后悔,多少遗憾,多少痛苦,多少不舍,多少动心心弦的故事,藏在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们也终于记得,要尊重爱情。
(全文完)
【俊哲】纯情陷阱
【俊哲】纯情陷阱
*summary:恭喜俊子暗恋成真,以及愿封张老师为钓系王者
*warning:时间线无考据,一切为了情节服务
*以下正文⬇️⬇️
————————————
1
在一起之后的某一个大雨天,龚俊有杂志外拍,张哲瀚一个人窝在家里无聊,瘫沙发上搜龚俊的视频看,无意淘到一个古早单采。视频里那人歪着脑袋,一脸憨笑地答记者问:噢,你说张老师啊…对,我之前不认得呀,导演跟我说演周子舒的人定了我才去搜的呢。
隔着屏幕,张哲瀚连呸三声:我信你个锤子,傻狗惯会卖乖骗人。
视频里龚俊还在持续输出:哇我跟你讲,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你都不知道张老师有多厉害...
【俊哲】纯情陷阱
*summary:恭喜俊子暗恋成真,以及愿封张老师为钓系王者
*warning:时间线无考据,一切为了情节服务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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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之后的某一个大雨天,龚俊有杂志外拍,张哲瀚一个人窝在家里无聊,瘫沙发上搜龚俊的视频看,无意淘到一个古早单采。视频里那人歪着脑袋,一脸憨笑地答记者问:噢,你说张老师啊…对,我之前不认得呀,导演跟我说演周子舒的人定了我才去搜的呢。
隔着屏幕,张哲瀚连呸三声:我信你个锤子,傻狗惯会卖乖骗人。
视频里龚俊还在持续输出:哇我跟你讲,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你都不知道张老师有多厉害!他什么都会!唱歌、高尔夫、做饭、跳舞……
记者:……我的确是不知道炸厨房和机器人跳舞有多厉害。
张哲瀚不知道当时采访记者是什么心情,反正他本人现在是挺想五感尽失。
猛瀚扶额:闭嘴吧傻狗!别吹了。
2
龚俊是很纯情的,张哲瀚从不否认这一点。萨摩耶脸红有白绒绒的毛发遮挡,然而某人再忠犬到底也还是人,被撩到爆炸的血液加速奔涌就会清楚明白的透过脸皮红到耳尖,掩无可掩,躲又不敢躲。
片场,张哲瀚的冷笑话时常将自己笑到仰倒,倒在身后人肩上,抬头看对方讷讷无言、只会顶着一张昳丽的脸庞抿唇微笑时,他就拉住从一旁经过的随便谁,笑嘻嘻问:欸,你看龚老师是不是好可爱?
被动吃粮的人一般都很配合,说,是是是,龚俊天下第一可爱。
有一回随手逮住了导演,导演停步,皱眉打量着懒得没骨头似的赖在龚俊肩头的张哲瀚,半晌,叹息着吐出九个字:张老师,收手吧,别骚了。
——没看见人小龚同志都僵成木头了么?
这句导演没说,作为一个武侠片导演,他一双慧眼实在看透太多。
兄弟情嘛,看破不说破,点到为止朦胧美。
3
傻狗会装乖骗人,硬瀚可不会。
营业期有采访问张哲瀚山河令之前认不认识龚俊,他说不认识;问有没有搜过,他说没搜。记者被他的直白震惊,问:那片场见面不怕认错吗?张哲瀚一下就笑了,脑袋上的贝雷帽也压不住他每一根发丝都在往外冒的得意泡泡——他说:不会啊,龚俊一进来,我就知道,是他了,我的男主角。
记者妹妹不知道龚俊有没有顶住,反正她是顶不住了。
把长发给我焊在折菡妹妹脑壳上!钓系美人就是坠Dior的!!
当然,这种变身只有在涉及某人的问题时才会出现,其他时间,世上没有比张哲瀚更热爱寸头的人,也没有比硬瀚更直的男。没有。
4
杂志一拍完龚俊弯着狗狗眼笑眯眯道完一圈辛苦,迈开长腿就往棚外走,妆都没卸。小助理跟在他身后一双小短腿倒腾的飞快,追的气喘吁吁。
“不是,老板!你走慢点,赶啥呢,今天接下来没工作啦!”
龚俊皱着眉:“下雨了,你们张老师腿肯定不舒服,我赶着回去陪他。”
小助理对此类狗粮早已习以为常,嘎嘣脆的咽下去后急追三步拽住自己Boss,把手机递了过去。
“害,赶着回家也得先拿手机呀。”小助理无语,努努嘴:“张老师早发了消息,老板您自己看看呗。”
【憨包的瀚宝】的消息来自两小时前,龚俊算了算,应该是雨最大的那会儿发过来的,点开,简洁明了的几行字:
「暴雨开车不安全,等雨小了再回家」
「我腿没事」
「但如果你敢暴雨开车上路,我不敢保证到家后你的腿有没有事🙂」
行叭。那好叭。老婆太爱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呀。
腻腻歪歪的回了几条消息和一堆傻狗表情包,龚俊冲小助理一偏头,说:“走!老板请你喝奶茶。”
小助理揣摩上意顺杆爬:“我要最贵的!”
憨包得意笑:“行啊,老板今儿心情好~”
小助理:“……别笑了哥,假牙都要掉了。”
龚俊给张哲瀚发消息,问要不要喝奶茶,辣椒柚子味的。
张哲瀚回了三秒语音:「龟儿给老子爬!」
龚俊把语音重播了三遍,苦恼叹气:“唉,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教张老师说成都话…”
小助理嗦着奶茶偷摸翻白眼,麻烦这位老板你先把自己咧到后脑勺的嘴角放下来再叹气好吗?
痴汉托腮:“……他怎么用成都话骂人也这么好听啊。”
小助理:吨吨吨。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何以解狗粮?唯有奶茶40一杯。
龚俊试图横向对比:“欸,要不你也骂一句我听听?”
小助理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自家老板有M倾向。张老师在家会拿小皮鞭抽他吗?
咿…控了控脑子里的颜色废料,小助理说:“那先说好啊,不扣工资。”
俊子期待:“不扣不扣。”
小助理咽下一颗芋圆,清清嗓子,一字一顿声音洪亮:“给、爷、爬!”
俊子皱眉,嫌弃咧嘴:“啧,没内味儿。”
小助理无语望天:………求求老天。天晴了,雨停了,让狗男人赶紧滚回家陪老婆去吧!
5
雨大的像天破了一角似的,张哲瀚懒在沙发里看窗外雨幕,膝上搭着柴犬印花的毛毯。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龚俊,也是一个雨天。
那天制片人请火锅,说让主演提前认个熟。张哲瀚刚好在横店,就到的很早。制片人说,那先把锅点上吧,俊子是四川人,吃红汤应该没问题。张哲瀚觉得有道理,大笔一挥勾了个特辣。菜单递出去,他突然脑子里莫名蹦出个念头:俊子?那要不再拼个菌汤锅好了?
鸳鸯锅端上来,看着菌汤里浮起的几朵蘑菇,张哲瀚有被自己无厘头的谐音梗笑到。
暴雨拦路,龚俊迟到了半小时。推门进来时他不好意思的挠头笑,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雨这么大。
张哲瀚起身跟他握手,微仰起头能看到对方被雨雾沾湿的额发,和浓眉下湿漉漉的眼睛,像被雨水冲刷过似的明亮。
“你好,我是张哲瀚。”
“张老师好啊,我是龚俊。”
横漂多年的张老师老怀大慰:多懂礼貌的后生。
关爱后辈的张老师有点感谢热衷谐音梗的自己——他发现四川人龚俊其实不太能吃辣,一口特辣平均需要五口菌汤来缓。
这家伙在老家吃饭真的不会被排挤吗?张哲瀚又生出一念无厘头的忧虑。
奈何这人又菜又爱吃,辣到耳朵发红小狗吐舌。
所谓秀色可餐,张哲瀚就着龚俊下饭,离席的时候撑的差点没站起来。
回忆着回忆着,张哲瀚发现,和龚俊在一起自己好像就从没饿过,剧组要求减重那会儿都没有。龚俊总有很多号称低脂零卡低热量的小零食来投喂他。
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都挺好吃的。张哲瀚突然有点饿了。
6
杀青也是吃的火锅,张哲瀚本来不想去的,伤心。他说不去,龚俊就哦了一声,说那好吧。电话挂断,张哲瀚越想越气,心里一腔离愁悲绪突兀的化作了悲愤,好什么好!老子不去你还好?!
张老师不太好,那别人也不能好。情绪一上头他外套都没穿冲到聚会地点,停车的时候就后悔了,干嘛呢我这是?
张哲瀚想走,可惜被人闻着味儿当场抓获。
“张哲瀚!”
听声都知道是谁,张哲瀚叹气,身子还没转过来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你怎么来啦?”龚俊一双狗狗眼亮的惊人。张哲瀚失语了一瞬,道:“来宰你啊。”
龚俊攥的更紧了,另一只手干脆把人揽住往包厢里推。
“行啊,张老师怎么吃都行!我任君宰割。”
张哲瀚没好气的笑了一声:“鬼才信你,财迷。”
可惜肥肉躺平任宰了,打劫的倒不忍心了。
张哲瀚到的晚,加点了几盘肉就坐在边边默不作声埋头苦吃,敬酒的人他倒也来者不拒,等龚俊发现的时候,这人已经不知道辣的甜的酸的混着喝了多少杯。
弟弟拿着果汁凑过来想碰杯,龚俊半路截胡,抢了张哲瀚的杯子,说:“你师父今天不能喝啦,师叔代劳也是一样的,来,干了哈。”
弟弟听着迷惑了两秒,眨巴眨巴眼,稀里糊涂的喝了。导演在一旁听的大笑:“哎呀,这咋还串戏里去了呢!”
龚俊傻笑:“没串没串,感情深嘛这不是。”话音刚落,一股大力将他推开,张哲瀚脸色苍白,捂着嘴冲出门。龚俊一愣,迈开腿赶紧跟上。
谁能想到三十岁的成年老张能把自己吃吐了呢?
没人能想到。
导演跟过来,看着趴在龚俊肩上不知是撑的还是醉的还是装的总之是不省人事的张哲瀚,无奈叹息,说,龚俊你送哲瀚回去吧,哦对了,记得把账先给结了。
龚俊从善如流:好的导演。
张哲瀚大概是醉狠了,拖也拖不动,抱也抱不走,折腾半天,龚俊想着干脆把人放到背上,扛走算球。
“张老师,你手可得把我脖子抱住了啊,不然摔了我可不赔钱。”龚俊紧张到碎碎念。
话音一落,立马一双铁臂就锁住了龚俊的咽喉。
龚俊:……这是到底醉了还是没醉啊。
——八成是装醉,不管怎么说反正不至于醉到不能走道儿的地步。
一上车张哲瀚就醒了,歪倒在椅背上,眼波流转潋滟,视线直勾勾的定在龚俊脸上。
“没串吗?”他的声音很轻:“和谁感情深啊?”
啊?龚俊愣住。比他知情识趣得多的小助理自觉地升起了小隔板。
龚俊嘴的确很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想说的又都不能说,于是哽住。
“你想喊阿絮,对吧?”张哲瀚歪了歪脑袋,捕捉对方闪烁的目光。
龚俊摇头,说不是。
张哲瀚轻笑一声:“你都会骗人了。”
“没有骗人。”龚俊垂眸,抽了纸巾,沾了水把醉鬼的脸擦干净,屈指敲敲隔板示意开车。
“去哪儿?”张哲瀚问。
“送你回家。”
张哲瀚一下笑地特别开心:“好啊!我家在江西,你跟我回去吗?”
龚俊沉默,只继续拆了湿巾帮他擦手。
张哲瀚看着托着自己的那双修长匀亭的手掌,想了会儿,又问:“那四季山庄呢?跟不跟我回?”
“不回。”这次答案很明确,龚俊说:“我不是温客行。”
我也不是周子舒。
张哲瀚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摸了摸面前这颗毛栗子头,半晌,说,送我回酒店,我要睡觉了。
龚俊抿了抿唇,应了声好。
小助理车开得很稳,到达酒店,她把隔板降下一条缝,用气声说:“老板,到了,需要我帮忙不?”
龚俊摇摇头,说,你先走吧,剩下交给我。
小助理比了个OK,下了车把空间完全留给后座两人。
沉默狭小的空间里,意中人酣睡身侧,龚俊感觉某些情绪就快要压不住了。
“张老师。”
“张哲瀚?”
连唤了好几声,身边的人哼都没哼一声,眼尾薄红,睡的酣然。
龚俊长久的看着,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对方天然上翘的唇角,忽然就感到一阵委屈。
“张哲瀚,你不能总是这样。”没有听众的时候,许多话就无所顾忌了。
“我知道我很傻,有时候也很搞笑,我也喜欢逗你笑。但有些事情你不能总拿来逗我,我这么喜欢你,真的会当真…”
7
龚俊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张哲瀚了。那是他来北京的第一年,拿到人生中的第一个男四号,剧组在大名鼎鼎的横店。他第一次来横店,兴致盎然的四处溜达,占了脸的便宜,闲着逛着,就被别的剧组抓去临时试戏,角色是男主的少年时期,拢共没几场戏,不然也不能临时抓壮丁,尽挑着好看的抓。
龚俊彼时初入行,新鲜感远大于想被选上的野心。他排在几个人的后面,伸长了脖子探身看里面试戏的情况。
然后一眼就望见了让他记了半生的人——那实在一张被阳光雨露过分眷顾的脸,乌发墨瞳,剑眉凌而不厉,唇很薄却是上扬的弧度,一笑便是活生生地从古书旧卷中走出来的最张扬肆意的金陵少年。
龚俊低头看手上的A4纸,上面的人物描述就一句话:他也曾是金陵城中最明亮的少年。
龚俊想,那就是这个人了。
后来这部剧播的时候,龚俊守着片尾演职表一秒一停的看,终于得知对方姓名。
张哲瀚。龚俊想,这个人会成为很好的演员吧。
或许是惊鸿一瞥太过惊艳,故而隽永难忘。
再后来,龚俊发现自己对张哲瀚的关注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前辈的敬佩仰慕,那人腿伤赴美就医的时候,他恨不能跟着一起飞去,然后被经纪人一棒子敲醒。
“龚俊你知道你这种行为但凡换个人来就是私生饭了吗?”经纪人恨铁不成钢。
讲大实话,不快乐的龚俊是非常招人疼的,他可怜巴巴的望着经纪人,说,那怎么办嘛。
经纪人嘴硬心软地支招:两条路。第一条,要是出名了,你就能去跟他拍一部戏;第二条,要是赚钱了,你就能带资进组死乞白赖的跟他拍一部戏。总而言之,目前就是认真拍戏,好好赚钱。你得支棱起来,才能去见你偶像,懂?
龚俊懂得不得了,坚定不移的贯彻实施这两条发展路线。
天涯客是上天给他的28岁生日礼物,这个愿望他已经祈许了好多年。
8
龚俊拿自己的发财手机壳发誓,意外捅破窗户纸那天,他守着醉晕过去的张哲瀚絮絮叨叨诉衷肠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对方可能是装睡这种情况。他当时只是一只委屈的大狗勾,狗狗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因此,当张哲瀚刷的一下睁开眼时,他真的差点被吓出心肌梗塞。
“啧,原来你这么早就觊觎我了啊。”张哲瀚幽幽地开口,目光清明,哪有一丝醉意。
龚俊捂着刚刚一跃而起被撞的生疼的脑壳,惊到结巴:“你你你你你——”
张哲瀚靠着椅背,好整以暇的仰头看他:“昂,我,怎么了?”
龚俊恼羞成怒:“张哲瀚!你骗人!”
被指责的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喔,那你要不要去告诉你娘啊?”
龚俊狗狗狂怒:“张哲瀚你演我!”
影帝张谦虚地摆摆手,说:“戏一个人哪演的起来,还不是龚老师配合的好。”
龚俊:…呜。
再逗孩子就要气哭了。张哲瀚撩到为止,伸手想把人拉到身边坐着,结果猛的一下还没拽动,再拽一下,还是不动。
张哲瀚无奈:“这车这么矮,你梗着脖子弯腰站那儿不累啊。”
“不累!”龚俊哼到。
张哲瀚叹气,伸手勾住他的拇指轻轻拽了拽,说:“可这样我就不好亲你了呀。”
“那就不亲!”脾气是有惯性的,比如龚俊一下就没刹住,心跳如鼓的迷茫中,感觉自己好像错失了一个亿。
“不是,我…”
张哲瀚挑眉:“嗯?”
龚俊顺从的坐下,感觉人有点麻。
“你…你刚刚说什么?”
张哲瀚反问:“你刚刚说什么?”
龚俊:“我刚刚说的可多了。”
张哲瀚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桥:“是啊,少男暗恋心事,那不得又长又多嘛。”
龚俊:……天啊,我是不是痴心错付遇人不淑啊。他怎么又笑我。
“好啦,不逗你了。”张哲瀚敛了调笑,正色道:“龚俊,别的暂且不谈,你说自己傻这一点真是恰如其分。”
龚俊:?你以为拿我的话来挤兑我就不笋了吗?
张哲瀚靓仔叹气:“我以为这几个月傻子都要看出来我对你有非分之想了,没想到啊,你还真就比榆木还榆木,比傻子还傻子。”
龚榆木耳尖通红,小小声道:“那不是在走戏嘛…”
看这人还一脸无辜,张哲瀚实在没忍住抬手敲上他的脑壳:“你见我跟谁走戏走到替人扇风梳头整衣服化妆的啊?哦,我还天天编冷笑话逗你开心。”
龚俊仔细想了想,就他看过张哲瀚曾有过的所有花絮来看,好像还真没……
等等,不对,有一个。
“你之前那部戏,抱人家女演员转圈来着。”
张哲瀚:……
“龚老师,我以为这部戏拍下来你对咱俩的体型会有一个基本的认知。”
龚俊眼睛一亮:“那我抱你吧!”
张直男十动然拒,义正言辞:“大可不必。”
“抱嘛抱嘛。”
张哲瀚看着面前这只笑的牙不见眼的傻狗,想,大意了,这家伙属国家一级顺杆爬选手。
龚俊:“啊,不抱也行,那牵牵可以吧?”
张哲瀚挑眉,似笑非笑:“业务很熟练啊龚俊同志?什么牵牵抱抱亲亲,整的一套一套的。”
龚俊一脸正气:“没有亲亲,那是你说的。”想了想,又莫名羞涩的补了一句:“而且,我对你觊觎已久呀。”
张哲瀚一时间竟无话可说,他想他会永远记得天涯客杀青这一天,这是他和自家傻狗名正言顺在一起的第一天。
也是他第一次被龚俊撩到语塞的一天。
9
雨势没有减弱的迹象,可张哲瀚有点想龚俊了。而且有点饿。
要不我去找他吧。换好衣服,正在玄关换鞋,滴的一声,门从外面被打开了,熟悉的气息混着水汽扑面而来。张哲瀚费了点力气才抿住笑意,板着脸抬头问到:“不是说要等雨小回来吗?”
龚俊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微微歪头,一脸无辜:“那张老师是要去哪儿呀?”
穿戴整齐的张哲瀚:“我在家随便溜达溜达。”
龚俊点点头:“哦,我是有点想张老师才抗命回来的。”
“妈妈前几天不是寄了火锅底料过来,我买了食材,今天吃火锅怎么样?”龚俊拎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刚好试试你们江西的辣椒柚子皮酱。”
张哲瀚再也装不来严肃,踹了鞋跑到龚俊旁边翻他手里的袋子,有肉吗?肉买够了吧?
龚俊一把将人摁住,道:“穿鞋的人才配吃肉。”
光脚不怕穿鞋的,张哲瀚瞪他:“你规矩怎么这么多?”
“行吧,不然这样好了——”张哲瀚提议:“你背我进去,你最近不是撸铁吗?刚好验收下成果。”
龚俊闻言挑眉一笑:“成果不是早验过了嘛?昨天、前天、大前天,每天晚——唔?”
张哲瀚迅速抬手捏住这人的嘴巴防止颜色漏出,薄红的眼尾一扬,道:“一句话的事儿,背不背吧你就说。”
“行,背。”憨憨大狗笑眼弯弯:“搂好了啊,走嘞张大爷!”
张哲瀚觉得自己扳回一城,然而——
“欸?!等等,龚俊你放我下来,不是去卧室!你!放我下来!!”
10
老婆被太多人觊觎,漂亮狗勾偶尔也会不自信,蹭到张哲瀚身边把人揉进怀里,可怜兮兮地问:“张老师,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张哲瀚就给他呼噜毛,说:“制片请吃火锅那天。”
“啊?那么早,那你喜欢我什么啊。”俊子震惊。
垂钓大师就老神在在地说:“怎么,就许你一见钟情呀?”
11
张哲瀚曾看过一首小诗,写着:
告白是小孩子做的
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
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淋湿的狗狗
成年人张老师在29岁的年纪遇上自己的怦然心动,他想,自己被一只在雨天闯入的狗狗捕获了。
12
正直狗狗对自己的胜利全然不知,猫咪老张只好主动出击。
岂不闻张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勾他呀。
—END—
*好久没写文了,生疏的一批,都是一座山的姐妹,多多包涵嗷
*喜欢的话 红心评论球球了🥺
【俊哲】清醒
*纪实向,1w2+一发完,HE
*有私设与错乱时间线,ooc难免
*感谢小泽太太 @-你不知道你是光- 和我一起脑大纲
0.
“老张,老张?张老师?”
“在呢,叫魂呢。”
张哲瀚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句台词,转头看见来人还是戏中的打扮,皓齿明眸,绿衣白扇,好一个祸乱江湖的温谷主,让他难免出了神。然而他偏又知道来人不是温客行,温客行不喊他“张老师”,也露不出这样介于深情与残忍之间的表情。
出戏和入戏的界限被模糊,张哲瀚在内心大叫了三声不好,清醒又绝望地发现,体验派演员又一次陷了进去。
他最近常有这样无端的想法...
*纪实向,1w2+一发完,HE
*有私设与错乱时间线,ooc难免
*感谢小泽太太 @-你不知道你是光- 和我一起脑大纲
0.
“老张,老张?张老师?”
“在呢,叫魂呢。”
张哲瀚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句台词,转头看见来人还是戏中的打扮,皓齿明眸,绿衣白扇,好一个祸乱江湖的温谷主,让他难免出了神。然而他偏又知道来人不是温客行,温客行不喊他“张老师”,也露不出这样介于深情与残忍之间的表情。
出戏和入戏的界限被模糊,张哲瀚在内心大叫了三声不好,清醒又绝望地发现,体验派演员又一次陷了进去。
他最近常有这样无端的想法,想他是谁,周子舒是谁,也想温客行是谁,龚俊又是谁,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成日在他身体里吵架,忒休斯之船每天卸下一块旧木板又装上一个新零件,他终于被折磨成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的情爱不知道来源与谁,又归属于谁。
他想弄懂这个问题,但到底不是哲学家,脑中还在周子舒与张哲瀚之间纠结的时候,身体已经情不自禁地贴向了问题最终指向的人,他的好朋友、好知己,他的……温客行。
1.
张哲瀚看人是含情的,这句话龚俊深有体会,他看着张哲瀚的阿絮时,常会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以为自己也是戏中人。他自以为这事是好事,没有什么比搭档会演更让演员感到开心的事,这意味着能更好的入戏,更好的抒发情感,像极了大学表演课上和老师的对手戏,纵情表演无论何时都是一件酣畅淋漓的痛快事。
龚俊对此喜闻乐见,一天一个苹果的往张哲瀚怀里塞,权当自己在交学费。可落在半入了戏的张哲瀚眼里就是另一番模样,龚俊笑起来俨然就是温客行,藏着细小的钩子,一下一下勾着周子舒的心,打动木头一样直的张哲瀚。剧中和剧外的人开始无限度的重合,他也无限度的坠落,于是有一瞬间他真把自己当成了阿絮,在龚俊乐着说出“张老师头发最近长长了”这种日常对白时,他下意识反问他到:“你喜不喜欢?”
他清楚地看到龚俊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又恢复自然,勾着他的肩膀说:“喜欢呀,张老师怎么都好看。”
有什么长期以来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的东西碎开了。
龚俊开始躲起张哲瀚。
他不再给张哲瀚炖鸡汤,日日一个的苹果在某天早上突然断掉,连突如其来的暴雨龚俊也不再招呼张哲瀚上自己的房车,只把戏服外披脱下来盖在张哲瀚脑袋上,活像是一个薄情浪子,残忍又深情。张哲瀚很难形容这种情绪,这种被角色与本我拉扯的撕裂感,故事里的人含着情唤他阿絮,受伤时的拧眉,吃醋时的撇嘴,唤他时的微笑,句句是好梦,时时被珍爱。可是一旦那厢喊了cut,龚俊眼神刹那便变得清明,温柔缱绻一丝不剩,只勾着他的肩膀叫他“张老师”。
张老师,张老师,所有深情都被这个称呼抵消,他好像只是从周子舒那里偷来了片刻的喜欢。
但不是他张哲瀚的。
2.
在拍戏时常常觉得觉得漫长,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场戏等着他们连熬好几个大夜,可忽然有一天导演来说,今天是最后一场了,龚俊整理戏服的手顿了顿,竟突然生了寸不舍,才恍惚发现原来四个月这么的短,短到转瞬即逝。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戏,却是周子舒与温客行故事的开始,他仗着温客行那张皮大着胆子去看他的周子舒,也去看藏在周子舒下的张哲瀚,突然有几分明白张哲瀚的入戏究竟从何而来。扮演相爱的人太久会产生错觉,更况且是朝夕为伴四个月,盯着他清瘦蝴蝶骨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晃神,以为他们真的相爱。
“阿絮。”他喃喃地念,唤得张哲瀚往这边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心跳扬汤止沸,生生撕扯开他的皮,把那一寸缠着温客行影子的骨丢还给戏中人。
他终于把喉口含得那口气叹出声,心想要怪也只能怪张哲瀚的眼睛太漂亮,乞丐装藏不住,周子舒压不住,那是属于鲜活的人的,只属于张哲瀚的。
他拥有不了的。
他在更年轻的时候“下过海”,把心在戏里戏外的红尘里乱滚一遭后,才知戏永远是戏,生活永远是生活,他们没有一波三折drama的人生,只有马不停蹄的进组,丢掉一副又一副的骨,过一遍又一遍崭新的、别人的生活。虽然他一向喊张哲瀚叫张老师,却又不太谦虚地自认为在这件事上他比张哲瀚经验丰富,他只看张哲瀚一个眼神就知道他的张老师到底还是陷了进去,所以帮助好朋友出戏,他这个“过来人”义不容辞。
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只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悄悄拉开一线距离,直到今日杀青,他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就被隔得很远,远到他张罗完杀青宴才知道张哲瀚去打高尔夫,今天甚至根本没打算来。
他没由来地觉出些愤怒,觉得张哲瀚未免太像小孩闹脾气,入戏出戏都不是一瞬间的事,杀青宴都不赏脸未免太过难看,然而心里有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声音在小声念着:他只是在难过。
如果是周子舒。他想。假如是周子舒,哪怕被七窍三秋钉折磨到就剩一口气,温客行邀他他也一定会来。
可是他不是温客行,张哲瀚也不是周子舒。
他就这样索然无味地跟着剧组人拼了几轮酒,在将醉未醉的间隙突然听到门开的声音,张哲瀚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站在逆光的位置,说:“抱歉啊,抱歉,来迟了,我自罚一杯。”
龚俊想,他大概是醉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张哲瀚身上也有光,他也想抓来看看。
“怎么才来?”他问。
“那不是不知道你请客呀,知道你请客我肯定第一个到。”张哲瀚还笑着,额前的一缕头发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晃悠,像一根芦苇,挠动着龚俊的心尖,生出一分不可说的妄念。
不可说,不可说,这个想法太过于离经叛道,温客行讲得,龚俊讲不得。于是他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半寸,只跟张哲瀚说:“是吗?那张老师可要多吃一点儿。”
张哲瀚愣愣的看了他几秒,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然而最终失败,方才那种悄悄滋长的奇妙氛围被那个人挂着笑脸的一句话打散开去,像极了在剧组龚俊无数次退开的半步,最终退成一道悬崖鸿沟。
该出戏了吧,张哲瀚。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报复似的放任自己吃肉吃到吐,算是回敬了那句“多吃点儿”。
3.
张哲瀚在剧组时写了几首歌,像是逃避似的,在杀青后他立刻把自己打包进录音室录了两首半,还剩下最后半首《不说》,几十个版本录完,张哲瀚一一听过,却无一遍满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写《不说》时是怀着怎样混乱的心思,也确信自己此刻仍然无法释怀,放不下的心思自然难以同外人道,以至于让他在对着话筒时一度觉得喉咙发紧,音调严肃别扭。
没由来的,他突然想起龚俊在剧组时唱过的那些难听的歌,然后猝不及防的把噗嗤一声笑音泄进话筒里,在录音老师愤怒的声音里连道了好几遍歉。
直到太阳西沉,最好的一遍仍未到来,他们无奈却也知道强求不得,只能收工。张哲瀚坐在录音室外面抱着保温杯小口小口啜着水,看着录音师整理干音的屏幕发呆,好半天突然听到人问他:“哎,你当时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了,要是你没笑这遍可能就过了,你下次可以再想想这个,我感觉这就是我们想要的那种效果。”
张哲瀚一愣,自己也有点懵,他其实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那一瞬间想起的龚俊充满正气的歌声,然后情不自禁漏出的一线笑音。他恍惚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悟,他花了一周时间把龚俊从自己的歌声里摘出去,却又在几十次失败后认识到龚俊是他所有复杂情绪的来源。
这个认知像是醉生梦死,尘封的记忆一旦开了闸就再不能合上,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在此后录音的每一遍他都在想片场、想剧组、想温客行。
也想龚俊。
苹果和鸡汤都太重了,他只敢想想龚俊的傻笑,可哪怕是倾泻回忆的万分之一也足够他填满歌声里空缺的情感,第二天日落时,录音老师一拍桌子,按着最后一遍干音同张哲瀚激动地喊:“就这个了。”
彼时张哲瀚刚把耳机摘下来,一首歌录得他像是死了一遭,哪个人唱歌还要入戏,出戏是剥皮抽骨七分疼,他实在受不住。于是他只能遥遥隔着透明玻璃同录音老师对视一眼,扯开一个勉强微笑,看得录音老师眉心一跳,竟觉察出些许脆弱感来。
和他自己写的歌词一样。
歌录了自然就要发,张哲瀚盘算几轮,最终同经纪人说,我们搞个演唱会吧,就搞个新专辑的首唱会。深谙自己老板习性的经纪人乐得看张哲瀚在休息期营业,于是忙不迭地给他安排好了一切,在最后敲定票板的时候问他:“要不要给你《天涯客》剧组的朋友留两张票?”
张哲瀚没出息地第一个就想到了龚俊,然后莫名其妙生了丝不被察觉的雀跃。他想也许他已经出了戏,明知妄念是毒,偏还要饮鸩止渴,他的确不是周子舒,周子舒才不会像他一样愚蠢。
可他最终还是做了愚人,留了一张票,然后在微信问龚俊:“要不要来?”
龚俊的回复模棱两可,没说要不要来,只说尽量,张哲瀚撞了面软墙也不肯不死心,在采访中当着所有人面又发起一遍邀约,想龚俊总不至于这么不给他面子。
可他确实小瞧了龚俊的铁石心肠,他还就真的没有来,只送了两篮花,留下冠冕堂皇一段话。收到微信的时候张哲瀚正在做造型,看到第一句话时血就凉了半截,通读完更是直接气笑,他想自己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怎么就吓得人一句多的话都不肯跟他留,客套得像是陌生人,关系直接倒退回起点,万物都是圆。
他站在台上唱那最后一首《不说》,台下人头拥挤,声浪盛大,可没有一声属于哪个困扰他心跳几十遍的人,于是他只能勉强稳住颤抖的声音,报复似的说这首歌只有现场的朋友才听得到,倒还真应了那句词:“那些深深浅浅秘密,躺在心扉。”
杀青一个月后,他终于出戏,万物成圆,躁动止息。
他做回张哲瀚。
4.
龚俊是在一个深夜刷到张哲瀚首唱会的视频的,画面中的人红衣长发,啜着一抹温柔笑意,眼睛亮晶晶地划过镜头视线。彼时他刚结束一场客套的晚餐,被灌了几轮酒神智都不清,让这画面一刺激更是要命,酒劲上头后的头晕慢半拍到来,却好像感冒一般排山倒海气势盛大。
也许是夜色太缠人,也许是他真的醉了,也或许只是多巴胺分泌的量不足以维持快乐,他突然心里疯长了些占有欲。太漂亮了,他想,他的阿絮太漂亮了,漂亮到想藏起来,管他是周子舒还是张哲瀚,都是他的,是温客行的。
所有复杂情绪到《不说》那一首歌时被推到顶峰,四个月时间足够他把张哲瀚翻来覆去了解十遍,所以只一眼他就捕捉到了那藏在睫羽下的失望,被影子分割成破碎的玻璃,一寸一寸从屏幕扎进他心里,看得他没由来的难过。
于是他像疯了一样下意识抓起手机,拨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感受滚烫鼻息合着电话里的嘟声一下下打在他手背上,酝酿出些许委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温客行还是龚俊,他只是看不得张哲瀚失望的样子,太脆弱,太美丽,太珍贵,得小心翼翼呵护着,怕一失手就碎了,碎了就再没有了。
管它是友情还是爱情。
“喂?”机械音数到第八声,张哲瀚接了电话,熟悉的声音被电波模糊成失真样子,龚俊偏过头把一滴没忍住的眼泪蹭进掌心,哑着嗓音问他:“张哲瀚,张老师,你给我唱歌听好不好?”
张哲瀚沉默了很久,半天不确定地问他:“你喝酒了?”
“一点点”他撒娇似的在枕头上蹭蹭额头,就好像那里真有什么似的“不影响,可以听清你唱歌,快唱好不好?”
“首唱会怎么不来?”可惜张哲瀚不吃他那套,答非所问地扔了把刀过来,于是龚俊突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半天只能嗫喏一句“有工作”,连自己都觉得苍白,却又无话可说。
好久好久,他听见张哲瀚重重叹了口气,同他道:“就一次,下不为例,龚俊。”
张哲瀚给龚俊唱了首歌,他从未听过的,不是《不说》,也不是什么耳熟能详的苦情歌,曲调简单,像是人胡乱哼的小调。
“糊涂的人想清醒。”他唱,咬字清清楚楚。
龚俊蓦然一愣,酒瞬时便醒了大半,连同酒劲一起去的是浑身的热度,他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头到脚浇了一通,在恒温28度的房间里竟然发起抖来。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句子,这是他亲手藏进送给张哲瀚那两只花篮里的,拒绝的话。
成年人讲究一个看破不说破,他自以为明白张哲瀚心思,所以选择先一步逃离退让,自以为切断联系就万事大吉,可现如今他发现,出戏哪有那么容易,一只花篮一段话就能撕扯开一道影子?太难了,别说张哲瀚,他自己好像都做不到。
他躺在床上,忘记张哲瀚什么时候唱完了歌又是什么时候挂掉了电话,只呆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复杂心绪如毛线团,把他裹成一个茧,让他觉得难过,却又无处诉说。
走出来太难了。他终于翻了个身,连同一声叹息一起埋进被子里。
首唱会之后张哲瀚又开始了旅游,只是这次发照片的阵地从微博换到了朋友圈,定位几天一换。张哲瀚运气好,所到之处无不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让龚俊在闲暇之余刷朋友圈时都忍不住生出些羡慕的情绪,越发觉得北京的深秋像牢笼。
于是他多了一项爱好,闲暇之余开始追着张哲瀚的定位,在携程上一个一个地方搜过去,搜漂亮的风景,搜舒适的酒店,搜一些乱七八糟能玩的东西,偶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以为自己也在和张哲瀚同行。
张哲瀚朋友圈的最新一站是青海,定位茶卡盐湖,照片上的人一身白衣站在天光水色里,让龚俊一个晃神以为自己重见了周子舒。他近乎是自嘲似的轻呵了一声,半天怀揣着些莫名的心思按下了保存照片,手指一滑又切进携程。
他翻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旅游攻略,许久仍然觉得心烦意乱。窗外雨声噼里啪啦地打,有不耐烦的司机把喇叭按得震天响,一向铁血的“打工人”突然动了休息的念头,好想就此逃走,去和周子舒旅游也好,去找张哲瀚喝酒也罢,只要能逃离人间。
可我是谁呀。龚俊问自己。
他是谁呀?
5.
张哲瀚这趟旅途只持续了半个月,很快便又要回到北京开始新戏的拍摄。在回北京的前一天他在异地随便找了家理发店剪了个头,理发师问他要剪什么发型,他想了想说:“就剪个寸头吧,怎么利落怎么来。”
最后一缕长发落下去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在心里道了句再见,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对谁说的。
第二天他回北京,寸头上扣个棒球帽,头发被一压显得更短,活像剃了个青皮,加上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的陈年黑耳圈,任谁来看都要觉得铁血直男不过如此。有小姑娘跑来接机,在看到他的新造型后齐齐吸了口凉气,可偏生这话题人物还不知趣,乐呵呵地在等经纪人时同身边人聊天,问她们:“我这样帅不帅?”
身边的小姑娘犹豫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哄着他,用力点着头,敷衍似的应他帅,你什么样都帅,有胆子大的趁乱问了一句:“哥哥,怎么想着换造型了呀?”
他低着头笑了笑,只说:“新戏需要,心血来潮。”
可哪有那么多心血来潮,只不过是想要的东西要不起,想留的人留不住罢了。
与此同时一起到来的是《天涯客》已经完成剪辑,准备定档了,新戏开播难免有些营业时间,他在回北京没多久后就接到通告,要去和龚俊一起录什么见面会。
如果可以他真的一万个不想见到龚俊,可毕竟戏都拍了,营销宣传也没借口不参加,他只能硬着头皮“赴约”,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可龚俊还是那样,见了他立刻傻乐着凑上来嘘寒问暖,问他怎么把头发剪了,问他新戏拍的怎么样,也问他茶卡盐湖到底好不好玩,一双狗狗眼亮亮的,追着他的时候就好像把全世界的深情都统统倾倒,首唱会的花篮和深夜那半首歌都没发生过,他们还是清清白白的好兄弟,没有谁心怀不轨,也没有谁清醒糊涂。
张哲瀚觉得这样就挺好的,可是坐在化妆镜前却又莫名感受到了些熟悉悸动,像是在片场无数次含混不清的分不清本我与他我那样。可他分明已经说过了告别,做过一千万次铺垫,然而心跳似乎不为他所控,让他仍然觉得胸腔有蝴蝶振翅,没有片刻停歇。
他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体验派演员,所以当记者提问他是否出戏时,他没有半分意外,排练了无数次的问题让他张口就能给个肯定回答,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几多犹豫,半天才抿着唇露个笑,说:“应该出戏了吧。”
是啊,他想他应该出戏了,毕竟铁血男儿都演了一半,新的骨披进皮里,他早就做回张哲瀚。可他还是会因为龚俊一个笑乱了呼吸,在他看过来的湿漉漉的眼神里咬紧牙关。
还是会心跳加速,萌生错觉一样的爱意。
后半截采访他答得心不在焉,捏着手理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丝毫没注意到身边龚俊淌过来的一缕含着痛的委屈目光。
6.
张哲瀚发了首新歌,名字叫《清醒》,什么宣传也没有,只在微博上发了一条链接,连一句“谢谢支持”都没留。
龚俊彼时正在快乐的高强度冲浪,特关消息就这样从屏幕上方猝不及防弹出来,惹得他眼皮一跳,下意识暂停了视频跳转微博。他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这首歌多半和他有关,却仍然怀着三分侥幸从包里手忙脚乱翻出了耳机,连接音短促响过,张哲瀚的声音缓缓淌出,一字一句给他判下了死刑。
是那首歌,根据他扔进花篮里那句话写的,张哲瀚半夜唱给他听的,那首歌。
他把手机丢在一边,在那人柔和含痛的嗓音里乱七八糟起了很多念头,一会儿想张哲瀚怎么这么记仇呀,连半首不成调的小歌都固执写完要来扎他的心,一会儿又想自己好亏呀,这也算给张哲瀚写歌了,怎么一分钱捞不到还平白惹一身心酸,思来想去好半天他还是觉得难过,难过于张哲瀚的不说,张哲瀚的清醒。
有一瞬间他甚至萌生了一丝不成熟的恨意,恨张哲瀚怎么能就这么出戏了,在把他的人物观与自我观都搅得一塌糊涂之后,轻飘飘说自己已经出戏了,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再一次问起老生常谈,他是谁,张哲瀚又是谁。
好烦啊。他想。真的好烦。直来直去的火象人走不来弯路,于是他索性头一蒙假装不知道不在乎,手指飞快地按了转发,附赠一句“支持兄弟”,三分为营业,七分是报复。他以为这样他就能从此快乐,可是短暂的快感后更盛大的空落劈头盖脸又浇住了他,让他盯着疯涨的评论和转发愣了好久,只觉得“兄弟”那两个字钻心噬骨,看得他眼眶都泛酸。
兄弟。他低笑一声,反问自己。他真的当张哲瀚是兄弟吗?
这天夜里龚俊破天荒熬了个夜,刷了很久抖音,搜索框里打下张哲瀚的名字,一条挨一条地往下刷,动作机械,思绪游散。这种行为其实已经近乎于自虐了,毕竟没人有耐心把同样的内容刷过五遍以上,龚俊也觉得烦,却又停不下滑向下一个视频的手。
这时候《天涯客》尚未开播,他的阿絮自然也还不是他的阿絮,什么肃王秦王他一个也不认识,于是他们之间唯一熟悉的纽带只剩下张哲瀚那双眼睛,那双含着情的眼睛,悠悠地看过他,也看过许多人。
牙根便难免泛了酸,凌晨两点的自然条件被他下意识忽略,肢体不受思维支配,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把视频给张哲瀚转了过去,连带半句自己看了都觉得有些暧昧的话。
他问张哲瀚:“可以呀张老师,够深情的。”
不知为什么,一向早睡的张老师这次秒回:“你有病吧龚俊,大半夜不睡觉翻我黑历史?”
难得的好机会,毕竟让张哲瀚熬夜就好像让周子舒下厨一样困难。龚俊想他应该抓住这个机会问点儿什么,比如合作的女演员有没有他好看?比如他那时候也像现在这样陷进去一个月都不出戏?又或者干脆一点直接问他为什么要发那首歌,他又是不是真的出了戏。可无论哪句话都让龚俊觉得伤人,好半天只随便挑了个狗狗低头的表情包给人发过去,打了几个干巴巴的哈。
他突然觉得很累,多渴求的答案在此刻也都失了意义。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绝望地感受到了自己突然沸腾的心跳,在这个抑郁的午夜,在所有快乐数值被下调的此刻,他竟然因为张哲瀚一句带着骂的回复而下意识的雀跃。
这无关于张哲瀚到底是不是阿絮,只关乎于方才刷了一百来次的他的眼睛。
在看到张哲瀚那双眼睛的时候仍然会感到心脏有一瞬间的下坠,像在《天涯客》剧组时一模一样,让人心甘情愿溺毙于他的目光中,而后萌生危险的占有欲望。角色与眼睛就这么轻飘飘地剥离开来,他终于意识到哪怕拥有这双眼睛的人不是阿絮他也会心动,因为他在面对这双眼睛时从来就没做过温客行,他一直是龚俊,是张哲瀚的眼睛在透过深深浅浅的皮囊,在注视藏在最深处的龚俊的骨。
沉沦与心动从来无关角色,只关乎人情风月。
7.
他们都没想到的,改名为《山河令》的这部剧竟然爆火,成为了2021年春天最热门的话题。资本乐得蹭每一个热度话题,于是他们的营业期被迫延长,采访一个接一个的上,面一天挨一天的见。
而最令张哲瀚头疼的是,龚俊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开始给他带苹果。
年后第一次采访定在了上海,阴雨绵绵的南方天让张哲瀚的旧伤从下了飞机就开始隐隐作痛,一疼就疼到了化妆间。暖房暖不了他的手脚,正当他痛苦地想自己是不是要搞两片止痛片来应应急的时候,龚俊一推化妆间的门走了进来,大摇大摆,像极了他才是这儿的主人。
“干嘛?”张哲瀚没由来地觉得紧张,下意识发问。
“来给张老师送苹果。”龚俊笑嘻嘻地应他,把圆咕隆咚的苹果塞到他怀里,又埋下身啪啪往他膝盖上贴了两个暖宝宝。
“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就从包里翻到了两片暖宝宝,你先应个急。”做完这一切龚俊抬头,堆着满脸笑意看他,眼睛还是湿漉漉的,无端让张哲瀚想起自己好久没见到的那只小法斗。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他向来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拿起放下都处理得干净,哪怕留下三分旧情也能咬牙压抑,童年的经历让他无师自通了坚强二字的正确写法,自然而然地以为人都是有壳的。
所以龚俊只喜欢周子舒不喜欢他都不要紧,人和人之间本来就隔着壳子,他觉得难过是一码事,然而出戏又是另一码事,那一首从龚俊花篮里摸出来的《清醒》是他给自己的约法三章,而其中第一条就是他是张哲瀚,张哲瀚不能喜欢龚俊。
可他好像忘了自己的第一次陷落,正如再坚硬的东西也会被融化,金子都能化成水,更何况肉体凡胎一个他。而一切的罪魁祸首从来都是龚俊,他既能用四个月俘获周子舒,当然也能用两片暖宝宝买断张哲瀚心里一滩尚有余温的灰。
“哦”最终他只能生硬地应一句,指指门口问他“你不去化妆?”
那一瞬间龚俊的眼睛里好像闪过了什么,但很快,快到稍纵即逝,让他无法捕捉,只看这人又拉大嘴角的笑意,拖长调子同他说:“要的要的,这就去。”话说着人也识趣往门口去,却又在即将踏出门的时候转头嘱咐他一句苹果记得吃。
张哲瀚下意识看了看被塞进怀里那只冷落许久的苹果,想说自己已经不减肥了,这都是无用功,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冷哼一声,怼他道:“又是青的啊?”
龚俊好像有些懵,挠了挠脑袋愣愣问他:“你不喜欢吃青苹果了吗?”
于是张哲瀚也愣了,想问他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喜欢过青苹果,可还没等他问出口,龚俊就被他的化妆师抓走,让那半句话最终卡在喉咙里,咽回了肚子。
膝盖上的暖宝宝开始发烫,怀里的苹果好像还有一线龚俊的体温,张哲瀚在聒噪的心跳声中闭了闭眼睛,放任自己短暂的沉沦。
他其实还有句话想问龚俊。
他想问问龚俊这幅装深情的难看样子到底是要做给谁看。
就这样,他们连着拍了三天采访,他也就连着收了龚俊三天苹果,张哲瀚从一开始的震惊变到麻木,在第三天甚至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然后挥挥手让人有事启奏无事快滚。
第四天照样有采访,上海又飘了点雨,不大,却烦人得很,张哲瀚站在玄关收拾包,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票里扒拉出昨天那只苹果,把它和前两个一起摆成一排。
经纪人还没来,他对着这三个苹果短暂地发了片刻的呆。那一只第一天被龚俊塞到他怀里的苹果已经开始发蔫,他的视线从褶皱果皮的沟壑间一一淌过去,无端想起《重庆森林》里那句台词。
体验派演员都有一个敏感的灵魂,感知世界是天赋本能,所以他能察觉到龚俊的示好,像是在挽留什么似的,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可他却也不是龚俊,他猜不透龚俊到底想挽留什么,又或者说他其实从来没懂龚俊是怎样看他。
雨天的空气有点闷,在粘稠的水气里他轻轻吐了口气,不敢往下深想半步,只自我催眠所有的凤梨罐头都会过期。
龚俊还是一样,他前脚刚进化妆间,后脚那人就乐呵呵跟进来,手里还握着一个青苹果,感觉比温客行还偏执。而这次张哲瀚终于没接,盯着那只苹果看了一会,突然乐开来。
他问龚俊:“你小子搁这儿玩我呢?”
龚俊也许没猜到这个进展,好半天才像找回点儿神智似地嗫喏开口,小声问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张哲瀚快要被眼前人气笑,他真的太讨厌龚俊这幅装傻充愣的小狗模样,因为不知道小狗心思,所以所有的摇尾示好他一概都当成毒药。人不能在一条河里跌倒两次,张哲瀚第一次是吃了没出戏的亏,这一次他是他自己,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渡河。
他想他现在应该指着龚俊的鼻子把他臭骂一顿,可他又想那是龚俊啊,让他只念念这几个字就觉得疼,于是那些带刺的话便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口。
气氛一时凝固,好久好久他终于长叹出声,念了一句《山河令》里温客行的台词。
他说:“四处想方设法躲我的是你,说要一起浪迹天涯的也是你,你对我,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8.
说什么躲他,浪迹天涯这样冠冕堂皇埋怨他的话,可到头来被放鸽子的不还是他。龚俊顶着早早画好的妆捏着一只苹果,本周第五天也准时等在张哲瀚的化妆间前,对着紧闭的房门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那天张哲瀚质问完他那句话后的表情太过于脆弱,让他心尖蓦然一疼,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说什么,稍晚下了工,他坐在车里思来想去很久,最终还是点开那个置顶却空白的对话框,跟他写了一句郑重其事的喜欢。
一个迟钝的人迟来许久终于发现的喜欢。
他说:“十分真,因为想了很久,我喜欢你。”
他还说:“喜欢阿絮,我的阿絮,喜欢张哲瀚,我的张老师。”
他好像一下回到十几岁,和人表白都要捏一把虚汗的年纪,明明手机被他开关动作弄得发烫握不住,可指尖却还是冷,几个字打得他发起抖来。他想了很多张哲瀚的回复,有说答应他的,有痛骂他的,也有冷静直接拒绝的……他自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准备,无坚不摧,凭着一腔赤子热血空手前来,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的张老师是在红尘摸爬滚打过一遭的铁汉子。
——人家直接没回。
自作孽不可活,龚俊叹着气把新的青苹果塞进包里,又叹着气在清晨立在张哲瀚的门口做门神,期间张哲瀚的助理出来看了他一次,带着点儿难色劝他:“龚老师,回去吧,他真不让我们放你进去。”
龚俊笑着摆摆手示意没关系,脚步却一动没动。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白素贞,跪在金山寺面前求法海让他见一眼许仙。
可惜了,张相公和许相公如出一辙的冷血,直到马上开拍张哲瀚都没出来看他一眼,于是他只好把苹果塞进大袖里,跟在经纪人身后垂头丧气去备采。
不过好在最近都是双人采访,张哲瀚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龚俊乐呵呵地坐在椅子上,在张哲瀚进门来的第一瞬间就盯牢了人,果不其然看到他脸一黑,但很快碍于镜头又舒展回原样。
龚俊在袖子下面捏了捏自己的手缓了一秒心跳,想他的张老师真的要命的可爱。
狗狗追人就只会一个“烈女怕缠郎”,四个月跟着温客行好的没学净学些歪门邪道,张哲瀚一落座他就立刻蹭过来,和他肩膀挨着肩膀,亲亲热热的。节目组给安排的地方小,张哲瀚避无可避,只能皱着眉任由龚俊贴,不得不乖顺的样子落在心怀不轨的人眼里只觉得可爱得像小猫,要埋在他炸起的毛里吸一口才能缓和心跳。
采访就这样别扭地进行下去,龚俊第一千零一次被cue到让唱歌,意外因为歌声“走红”网络的龚老师一弯眉眼,想说不带这样的啊,可转念想到什么,话到嘴边让他转了个弯,他说:“那给大家唱个我的成名曲。”
他第N次唱起爱你芜湖,说作大家写作张哲瀚,眼睛一瞟落在身边人身上,他带着笑转向张哲瀚,给他唱:“我好喜欢你,芜湖~”
他看到张老师先是皱了皱眉,很快又被别的什么东西拉扯开,扯成一副要笑不笑的别扭样子,于是他心尖一软,更卖力地把接下来的四个音成功唱跑,最终惹得半个歌手的张老师忍不住叫了停。
“省省吧你”张哲瀚歪了歪头,说了一句他顶喜欢的周子舒的台词,然而下一句却不是拔剑和他御敌,而是猝不及防调转剑尖指向了他。
“你唱歌真的太难听了吧龚老师。”张哲瀚说。
下了采访,龚俊难得感受到一丝挫败,贴他他不理,缠他他不应,唱首歌表白心迹他都不肯收,他想不出来还要用什么方法追人,温客行只教会他追人就要烦人,却不教他被嫌弃之后怎么再重整旗鼓。
就在他垂头丧气准备卸妆收工时,一天没理过他的人突然出现,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晃,问他:“龚老师,我今天的苹果呢?”
9.
从那一个苹果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很多,一下又倒回《山河令》的剧组里,他们腿贴着腿互讲垃圾话,毕竟龚俊的小狗温柔只持续了三天,第四天就在张哲瀚笑他的声音里愤愤回了一嘴,开始了无休止的互怼。
关于那个问题,龚俊没再问他,张哲瀚也没给过准确回答,友情爱情的界限模糊在一线,但好在他们好像还都比较能接受这种暧昧的浪漫。
龚俊想要对谁好那就是真的好,在三月的雨季日日口袋里揣着一板药两袋暖宝宝,嘱咐他天冷多加衣,也半夜算着下工的点给他点低碳水宵夜,甚至某一天在他结束单人通告时,出门没见着小雨却看见龚俊,抱着个厚外套撑把伞,一展臂给他裹了个满怀。人总是贪图安逸的。坚持了几十年的铜墙铁壁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融化,让他在多少个午夜梦回时都想放下那些莫名的矜贵同人点个头成全故事一个圆满。
可到底害怕,人生第一遭遇见这个,抽骨太疼,爱人也太疼,他仍然畏惧会过期的凤梨罐头和萎蔫的三个苹果,止步于原地不肯向前。
他偶尔也想,这样好像也不错,最舒服的距离,最微妙的关系,可是他不是没看过龚俊在一些瞬间无意流露出的爱意,那是和所有关心都不同的,恋人的爱意。这份目光太重,重到他不得不把审视关系提上日程,认真思考一二三四。
他的壳子最终破碎在一个平静午后。
他们那天有一整天的采访,工作室一商量索性就安排在了一个棚,中午龚俊给整个工作组都点了外卖,张罗了一桌子,却只从中偷偷摸了两盒,扯着张哲瀚的衣角示意他到化妆间。
“怎么还吃独食啊?”张哲瀚一看包装就乐了,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江西私房菜的店,生意极火爆,不提前订根本买不到。
“你看看你就明知故问,你知道这个多难排吗?能便宜外面那群人吗?”龚俊叉起腰,装作数落他的样子,说了两句自己没忍住也笑了,两人就这样对着傻笑了一会儿,好半天张哲瀚才笑痛的肚子指指盒饭笑骂他:“吃饭,凉了都。”
“怎么想起买这个?”张哲瀚咬着筷子,假装不经意又问。
“不是你喜欢吗?我看附近刚好有,就让李姐帮我排了个号。”
“……你这话说的,像我多挑食似的,我是不是还得给你点个你爱吃的川菜回礼啊?”
“这没好吃川菜”龚俊低着头挑辣椒,随口一回“你想吃啊?你想吃下次带你去成都吃。”
可他没想到的,他轻描淡写一句“下次”却直愣愣地戳进了张哲瀚心里,让他拿着筷子的手顿了很久,终于舒展开眉头,温声重复了一句:“嗯,下次。”
还有很多次,还有未来很多日子,张哲瀚终于在这句无心的温柔之语里推倒了那堵墙,大步迈进阳光,要去抱他的温客行,他的龚俊。
而一切只是因为他说了一句“下次”。
10.
这天两点,张哲瀚发了条没头没脑的ins,画面上一只青苹果,配文是他《清醒》里一句歌词
他写:“清醒的人最糊涂。”*
END.
*龚老师给张老师花篮里扔的那句话的完整版是:“糊涂的人想清醒,清醒的人最糊涂。”
*↑花篮里的话是我编的,不要当真。
编辑于2024/4/24:隐藏了这篇文一段时间,但是时常还会翻出来看,过了很久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这几年来我花了最多心力和最多的爱写出的作品。事情发生后有些朋友问我能不能收藏这篇文,被我拒绝了。但是时至今日我突然觉得没什么看不开的事,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事,迟迟一年又是春日,我很少再写什么新的东西,也不关注两位很久,但是思虑再三决定放出这篇及不算后续的后续《两地月亮》,留给所有想纪念的,又或者和我一样只是在怀念时间的人,再次感谢喜欢。
未完待续
用饼哥的话,我们一定会在新的地方见面。
没有河,没有环岛,没有高速,也没有草坪,路也不是很宽,也没有我。
那么多颜色一样的大褂和谁都再也配不成一套了,两个迈起步子来连大褂褶子都一样的人早就开始迈向不同的地方了。
我写过他们两个那么多次破镜重圆重归于好,到最后原来是我自己最会骗自己。
收收整整还是爱多于不爱,快乐多于不快乐。
那就潇洒一点,就当是为了我的一年半,他们的七年。
这个号或许还会有新的故事,熙华的故事未完待续,他们的结局还是由他们自己书写吧,也许有一天我会想把连载写完,毕竟那么多个夜晚我都真心实意的想过他们在故事里最后的结局。
很感谢遇见他们,...
用饼哥的话,我们一定会在新的地方见面。
没有河,没有环岛,没有高速,也没有草坪,路也不是很宽,也没有我。
那么多颜色一样的大褂和谁都再也配不成一套了,两个迈起步子来连大褂褶子都一样的人早就开始迈向不同的地方了。
我写过他们两个那么多次破镜重圆重归于好,到最后原来是我自己最会骗自己。
收收整整还是爱多于不爱,快乐多于不快乐。
那就潇洒一点,就当是为了我的一年半,他们的七年。
这个号或许还会有新的故事,熙华的故事未完待续,他们的结局还是由他们自己书写吧,也许有一天我会想把连载写完,毕竟那么多个夜晚我都真心实意的想过他们在故事里最后的结局。
很感谢遇见他们,也很感谢因为他们遇见你们。
从来不后悔遇见他们,像是疯了一样投入时间精力,就算到现在想起喜欢他们的时间都哭着哭着忍不住笑起来。
希望两位老师越来越好,各自。
取关随意,等更随意。
专场头一天遇上宾馆现场直播的怎么办?
1. 【楼主】
我先问一句,你们住酒店的时候听见过隔壁现场直播吗?
2.
哎呀,我问到了栗子花的味道
3.
姐姐,姐姐,我知道疼的感觉了!
4.
楼上的,疼了一次就知道了?你有人的提问吗,看得到花开的颜色吗?闻过花香吗?
5.【楼主】
我没闻过,但是昨儿住我隔壁那两位肯定闻见过栗子花香。
6.
谁给我解释一下栗子花什么味儿【懵逼】
7.
哎呀这年头还有这么单纯的小可爱呢,来来来姐姐告诉你,就是小蝌蚪的味道哦。
8.
蝌蚪有味儿?···我草···算了当我没说。...
1. 【楼主】
我先问一句,你们住酒店的时候听见过隔壁现场直播吗?
2.
哎呀,我问到了栗子花的味道
3.
姐姐,姐姐,我知道疼的感觉了!
4.
楼上的,疼了一次就知道了?你有人的提问吗,看得到花开的颜色吗?闻过花香吗?
5.【楼主】
我没闻过,但是昨儿住我隔壁那两位肯定闻见过栗子花香。
6.
谁给我解释一下栗子花什么味儿【懵逼】
7.
哎呀这年头还有这么单纯的小可爱呢,来来来姐姐告诉你,就是小蝌蚪的味道哦。
8.
蝌蚪有味儿?···我草···算了当我没说。
9.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可爱看了也不那么单纯
10.
歪楼了歪楼了,还有人记得楼主吗?
11.
我记得我记得!哈哈哈我遇到过,隔壁叫的我半晚上都心痒痒。
12.
我也遇到过,我直接去踹门让他把嘴闭上,要不我就录音了
13.
楼上的,刚!!!
14.
我也是【举手】,不过我遇到的那两个不怎么出声,就有一声没一声的。
15.【楼主】
不是吧,你们都这么能忍的吗?还专门听?
16.
这个吧,其实得看隔壁叫的好不好听。【理直气壮】
17.
没错!要是隔壁叫的跟杀猪一样,我就去门口喊他们闭嘴,要是叫的,很~~~,我就忍了
18.
哈哈哈楼主怕不是碰上叫的跟杀猪一样的啦?
19.
一般来说,叫的跟杀猪一样怕是活不好。
20.
咦~你在说什么,我还是个孩子我听不懂。
21.【楼主】
还真不是,我昨儿遇见的,怎么说呢,那叫的让我一姑娘听了都幻肢一硬。
22.
细节细节细节!!!
23.【楼主】
就,他好像不太想出声,前面我基本上听不见,就有一点儿喘,他们可能是在浴室do的,就浴室有那种特别压抑的喘~~~息,喘几声还带着一点哭腔,像是被弄疼了。
24.
嘘,都别说话,我听不见了。
25.
都闭嘴,我拿个助听器
26.
【发口罩】都带上,把嘴给我捂死了,谁出声弄死谁
27.
好的,报告楼主,全员准备完毕,请继续转播
28.【楼主】
嚯,这么大阵仗。
29.【楼主】
嗯,就···他反正一开始都不怎么出声,就带一点哑,声音还挺低沉的,但是哼哼起来就像小猫一样,听得我心里痒痒的。
30.【楼主】
可能快十分钟吧,就声音一下子带着抖的喘出来了,喘到一半直接停住,过了好几秒才又有声音,我听见的第一句完整的话是“混蛋,松开!叫你别咬了!”
然后顿了两秒,就听见一声尾调上XXX扬的尖叫。
31.【楼主】
然后,就没停过。
32.
【擦鼻血】
33.
我屮艸芔茻
34.
输血,谢谢
35.
别咬【滴滴滴】
36.
低哑的嗓子?烟嗓小姐姐!!!!
37.【楼主】
额,是烟嗓,但是不是小姐姐啊。
38.
慢着!楼主发的是【他】!!!!!!!!!!!!!!!11
39.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40.
我靠,为啥我遇不见这种好事儿
41.
完了,烟嗓小哥哥,一开始隐忍不出声,被活活干到娇【——】喘的连话都说不全!!!1
42.
我没了,我一滴都没了
43.
小哥哥男朋友肯定活好【坏笑】
44.
楼主继续继续!!!
45.
我迫不及待了,快来吧
46.【楼主】
不是,真没啥可迫不及待的,我明天要去听张九龄王九龙的专场,早上要起很早去换应援呢!他们现在还在做···都他么快四十分钟了。中间消停了十分钟我寻思他们结束了,结果浴室没动静了,我现在听见隔壁卧室床在响!
47.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妹!!!!!!
48.
我也是我也是,你们明天几点过去?一起一起
49.
我的天小姐姐!!!明人不说暗话,能换应援吗?!
50.【楼主】
可以换啊,不过我的应援都是自己做的手工,你们不嫌弃就行。
51.
可以可以!明天一起呀
52.
呵呵哈哈哈我明天必须抱抱楼主小姐姐,太惨了,被小哥哥们打扰了专场前宝贵的睡眠
53.
楼主,明儿我给你带个咖啡吧,毕竟我们可能只有三小时可睡,明儿都是那一口仙气吊着
54.【楼主】
好好好,不过···
日了,我听见那个攻说话了,他一说一顿的,问人家自己大不大,舒不舒服
那个烟嗓小哥哥嗓子彻底软了,拐着弯儿的骂他“你细的跟牙签一样,进来了吗,爸爸怎么感觉不到呢?”
55.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56.
默哀
57.
点蜡
58.【楼主】
那个攻好像停了···不对,他是在蓄力吧?我靠,他问人家【老大,脑子被我【哔——】草【——】出来了吗?怎么都说话不过脑子了呢?】
59.【楼主】
我隔壁传来【咣!】的一声,不是,这什么动静?他们C着C着打起来了吗?
60.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主,他们可能换了个姿势~
61.
嗯,网红姿势~嘿嘿嘿
62.【楼主】
完了,烟嗓小哥哥开始哭了,我都能听见,小猫一样呜呜咽咽的边哭边哼哼,我都想替他骂“是人吗是人吗”
63.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自己肾疼
64.【楼主】
不行了,这都四点了,我明天得8点起,我怎么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65.
好好好你要不大喊一声“兄弟,够持久的啊”
66.
别,他万一来劲了呢好好好
67.【楼主】
是真的时间长,这都听着第二轮了。
我靠我听见那个烟嗓小哥嗯了一声,我···我···他好勾人啊!!!!!!!!!!!!
那个攻问他“哥,你看看镜子,你看看”
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疯了
68.
咦···怎么可以让少女听见这些,我来陪你啊楼主、1
69.
绝了绝了,玩的这么花吗?
70.【楼主】
瘫了···他们应该快要结束了吧,我听见他们一屁股坐床上的声音了,那床直接嘎吱一声。
71.
摸摸楼主小姐姐,明儿吃个毛血旺吧,补补血。
72.
我明儿给你的应援里带个暖宝宝,哈哈哈,太可怜了
73.
这都四点半了,快睡快睡快睡!
74.【楼主】
我赶紧睡了,大家明天见
75.
好呀好呀,晚安安
76.
晚安呀小姐姐
77.
做个好梦~
78.
梦见龄龙呀~
79.【楼主】
日···
80.【楼主】
我他妈,睡不了了。隔壁那个没节操的男人在撒娇!很大声!
“哥,我们再来一次嘛,你在上面好不好,我扶着你,不费劲的好不好嘛?”
81.【楼主】
我真的炸了,他是泰迪吗?
纵Y过度容易谢顶!!!
82.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好心疼你但是我还是很想笑。
83.【楼主】
不行,烟嗓小哥哥叫的再好听我也不能再听了,我明天没精神会死的!我要想个办法让他们停下来!
而且那个烟嗓小哥也哭着说不要了不要了,听得我很心疼
84.
楼主你冷静!这时候打扰他们会萎的!!
85.
那个小哥哥可能会从此早那啥X的!
86.
然后他会对那啥啥失去热情
87.
他会以后秒S的!
88.
所以别去敲门,你直接砸门说“警察,接到有人举报,开门!!!”
89.
是这样【正直脸】
90.【楼主】
我不敢,我怕他们弄死我
91.
心疼你了,这都快五点了,再睡不着明天你起得来吗?
92.【楼主】
我草,我···好像让他们停下了···
93.
你怎么做到了的?
94.
天啊楼主你还好吗?
95.
我勒个去你赶紧回房间,别一会儿他们恼羞成怒冲出来!
96.【楼主】
不是,我···我没出去。我就是···用蓝牙音箱的最大音量放了个叫小番···
郭老师那一嗓子出来,隔壁就静了···
97.【楼主】
我···我放完5分钟了,他们没动静了,我是不是可以睡了?
98.
···楼主,你是个人才
99.
我···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
100.
牛逼!!!!!!
101.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听相声的姑娘呵呵哈哈哈或
102.
哈哈哈哈哈哈哈或隔壁小哥两这辈子听见郭老师的相声估计都能想起来这事儿了呵呵哈哈哈
103.【楼主】
算了算了,我估计是真没动静了,我去睡了啊。
104.
哈哈哈你去你去,我们再笑会儿
105.
晚安哈哈哈哈
···
···
···
120【楼主】
唉,今儿大楠上班的时候黑眼圈好明显啊
121.
嗯嗯,我也觉得,不过9088吊着爪爪看起来还好一点。
122.
我总觉得今天9088看起来好开心啊,他一直笑,还都大楠笑
123.
哈哈哈我看见大楠眯着眼睛瞪90,撑了没两秒钟就跟他哥一起笑了
···
···
134【楼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楠是真的不想干了,居然说这辈子不想听见叫小番了哈哈哈
135.
哈哈哈玫瑰园跪宾+1
136
哎哎,你们看见今天九龄的小胸脯了吗~我的天啊他怎么肉肉的这么可爱
137.
王九龙这个狗东西,一把就把大褂给披上了,怎么的师哥是他的不让别人看啊?
138
呵呵,他老大能让你们一群女流氓盯着?
139
不过刚刚下班的时候九龄上车还是大楠扶了一把,今天是不是演的太累了啊?
140.
可能是,心疼我龄爹。
141.
慢着···
142.
怎么了?
143.
大楠说,以后都不想听见叫小番?
144.
昂,怎么了?包袱嘛。
145.
不是,你记得楼主昨儿晚上干了什么吗?
146.
···
147.
···
148.
昨天那个烟嗓小哥是不是说···别咬?
149.
今天大楠上班的时候黑着脸而九龄很开心?
150
九龄上车的时候扶了一把腰···
151.
楼主,你快来,出事了!!!!!!!!!!11
152.【楼主】
我···我···
我草
【此贴已删除,请勿回复】
【请勿上升蒸煮!!!!!!!!!!!!!!!全是编的,编的编的编的!!!!!!!!!!!!!!!!!】
【不许上升!!!!!!!!!!!!!!!!!!!!】
-哟 这是你女儿吧张婶?都长这么大了呀……
-是呀,今年就八十了,我还在愁今年送她什么礼物呢。去年让她一整天过马路都是绿灯,前年是漂亮的日出,上前年让她五年没开花的茶花开了一整树哈哈~她可高兴了!但今年要更特别一点才行~
-诶 你看你看她还记得你喜欢小菊花呢
-那可不是 我头上这朵也是她今年寄给我的!
-汪!
(图片可以转载,但需注明原作者和出处,不可二次创作,感恩)
-哟 这是你女儿吧张婶?都长这么大了呀……
-是呀,今年就八十了,我还在愁今年送她什么礼物呢。去年让她一整天过马路都是绿灯,前年是漂亮的日出,上前年让她五年没开花的茶花开了一整树哈哈~她可高兴了!但今年要更特别一点才行~
-诶 你看你看她还记得你喜欢小菊花呢
-那可不是 我头上这朵也是她今年寄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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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网易LOFTER服务协议》的一些答疑】
亲爱的小伙伴们,我们关注到近期有同学对《网易LOFTER服务协议》其中的某些条款有一些疑问。我们在此做一些答疑:
一:关于服务协议6.2 的几个问题
[图片]
Q1. 在LOFTER发布作品,是否意味着所有版权归LOFTER所有?
你在LOFTER上发布的全部内容,版权均归你本人所有!
PS:如果我们在LOFTER之外的其他平台使用你的作品,我们都会积极取得你的授权。比如现在苹果商店的部分宣传图来自陈帆fotochen老师,我们是在使用前先取得了陈帆fotochen老师的授权后才投入使用。
Q2. 信息网络传播权到底是什么?
(...
亲爱的小伙伴们,我们关注到近期有同学对《网易LOFTER服务协议》其中的某些条款有一些疑问。我们在此做一些答疑:
一:关于服务协议6.2 的几个问题
Q1. 在LOFTER发布作品,是否意味着所有版权归LOFTER所有?
你在LOFTER上发布的全部内容,版权均归你本人所有!
PS:如果我们在LOFTER之外的其他平台使用你的作品,我们都会积极取得你的授权。比如现在苹果商店的部分宣传图来自陈帆fotochen老师,我们是在使用前先取得了陈帆fotochen老师的授权后才投入使用。
Q2. 信息网络传播权到底是什么?
(来自LOFTER法务小姐姐的解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第十条规定,所谓信息网络传播权即以有线或者无线的方式向公众提供作品,使公众可以在其个人选定的时间和地点获得作品的权利。
大概意思就是:比如说,用户在LOFTER上展示内容,而其他用户想随时看到某个图片,那么LOFTER就需要获得这项权利的授权才能提供给大家看。
另外,根据著作权法的规定,著作权就是版权。信息网络传播权只是法律规定的十七项著作权中的一项。
Q3. 根据现有用户协议,网易和LOFTER可以免费商用作者作品?
再次强调一遍,你在LOFTER上发布的所有作品,版权均归你本人所有。
如果LOFTER想要商用你的作品,肯定、也必须要跟你本人取得联系、沟通与合作,并支付相应费用。比如我们曾经合作过5款手机壳的JamieZ.(合作连接https://zjamiez.lofter.com/post/1f6fa04d_12e1a6357)
Q4. 作者的商稿发在LOFTER上,是否意味着LOFTER跟作者同时享有版权?
再再次强调一遍,你在LOFTER发布作品后,你仍拥有作品的完整著作权,你是作品的权利人,你有将作品授权给任何其他家服务商的权利,可授权给其他任何平台使用。
二:关于服务协议6.3的问题
Q1. 这个协议中LOFTER拥有的知识产品包括什么?用户发布的作品是不是也属于LOFTER?
翻译一下:这个条款中表达的意思是:LOFTER团队自行研发的东西,包括icon啦,图标啦,颜色啦,logo啦属于LOFTER自己的知识产权。其他用户发的,版权属于用户。
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尽可以在评论和私信中留言给我们,我们和法务小姐姐看怎么调整我们的法律用词,让大家更清晰明了。
【何尚何】青草味棉花糖
生日快乐@清华落榜生
能哥盛世美颜永远十八。
—————————
尚九熙睁眼的时候天还没亮,太阳刚刚越过赤道来到了北半球,天亮一天早过一天,此时窗外将将有了日出之前半明半暗,将亮未亮的颜色。
可能是艺术生那点莫名作祟的小浪漫心思吧,房子买回来装修的时候,尚九熙找装修队敲了窗台,给自己装了一个大大的落地窗。
整扇玻璃的窗外突然亮了一下,整片天空都明朗起来,又转瞬黑了下去,好像刚才的光明不过是错觉。
紧接着又是一个闪电。
可能是要下雨了,尚九熙心想。
因为疫情的缘故,他也不大出门,所以也就丢...
生日快乐@清华落榜生
能哥盛世美颜永远十八。
—————————
尚九熙睁眼的时候天还没亮,太阳刚刚越过赤道来到了北半球,天亮一天早过一天,此时窗外将将有了日出之前半明半暗,将亮未亮的颜色。
可能是艺术生那点莫名作祟的小浪漫心思吧,房子买回来装修的时候,尚九熙找装修队敲了窗台,给自己装了一个大大的落地窗。
整扇玻璃的窗外突然亮了一下,整片天空都明朗起来,又转瞬黑了下去,好像刚才的光明不过是错觉。
紧接着又是一个闪电。
可能是要下雨了,尚九熙心想。
因为疫情的缘故,他也不大出门,所以也就丢弃了每日看天气预报的习惯,躺在床上或者沙发上不关心外面的晴空或者细雨。
深夜莫名其妙醒过来以后出现在眼前的两道闪电,倒像是刻意安排进他的眼前来,好让他认真看看窗外的那片天的模样。
果然停了几秒,轰隆隆的雷声就响了起来,像是从天边席卷过来,由远及近,在他的窗外仿佛惊涛拍岸。
睡前窗户没有关紧,大雨将至,带着凉意的空气就从窗户缝里潜进来,等着人一离开温暖的被窝就将他挟裹。
尚九熙在被体温暖得热乎乎的被窝里翻个身,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停顿了几秒,他飞快的伸出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又飞快地把胳膊缩回被子里,好像是要趁冷空气反应过来之前重新把自己包裹好一样。
不过显然冷空气的反应很快,他刚伸出手去就觉得自己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经历过寒冷重新进入温暖的被窝的感觉给深夜的人带来浓重的幸福感,尚九熙挣扎着从枕头里抬起头来去看亮的有些刺眼的手机屏幕。
5:20
倒是个好数字。
尚九熙笑起来,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迷迷糊糊地又重新闭上眼。
没睡够就醒过来,眼睛酸涩得难受,在闭上眼以后安抚性的流出生理性泪水来润滑。
困意像是潮水一样一下一下地冲袭着尚九熙的脑海,可意识里刚刚那个亮的刺眼的手机屏幕却一下又一下的出现着。
窗外已经传来了细密的雨声,随着凉凉的夜风从窗边闯进屋子里来。
开春以后天气回暖,尚九熙已经换了薄被子,他的手在被子里动了动,把被子边都塞进自己的脖子下面,缩了缩脖子紧紧地压着,蜷着胳膊却懒得下床去关上窗户。
雨声沙沙的拍打着耳膜,淅淅沥沥的,闭上眼就让渴求浪漫的人想起青砖绿瓦、烟雨江南。
鬼使神差的,尚九熙重新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拿出手机来,摁亮了屏幕,眯着眼遮挡太亮的光,手指却一点不慢的点开了微信对话框。
“我刚刚莫名其妙的醒了。”
“醒过来一看手机,刚好是五点二十。”
“520”
早就习惯使用手机的年轻人打字飞快,不过雨点从天上落到地下,顺着地面上的纹路汇聚成小小溪流的功夫,三条消息就已经一鼓作气地发了出去。
尚九熙盯了那个熟悉的头像半天,他发过来的上一条消息停留在十一点整的一句晚安。
尚九熙是个作息规律的人,到了晚上十一点准时准点洗漱好上床睡觉。
何九华也就习惯了十一点一到就给这个生活健康的不像当代年轻人的搭档发过去一句晚安。
渐渐适应了手机屏幕的光,尚九熙的手指点上自己刚刚发出去的消息,一条一条的撤回。
他重新在输入框编辑好了文字发过去。
“没事,发错了,做个好梦。”
总是打游戏到半夜的人理所当然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这会大概刚刚开始光怪陆离的梦境吧。
尚九熙这样想着,却又固执地不肯闭眼,抱着侥幸的态度想或许他还没睡呢,会不会回我消息。
不过对面大抵是睡熟了,手机屏幕灭了又马上被摁亮,始终没见有消息回过来。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连带着寒气也越来越浓重,月亮闲闲的挂在夜晚的树梢上,洒下昏凉的光,隐约能听见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
留得枯荷听雨声,李商隐倒是个很会用寥寥几笔就勾人入胜的大家。
这样的天气,明明还算是夜晚,却已经让人生出了不想起床的心思,打算好了明天要在床上赖到天光大亮,若是阴雨绵绵的灰暗,就干脆在床上躺一整天。
尚九熙再次把手机塞回枕头下面,闭了眼听着窗外的声音,雨水不肯停歇地落在草叶上,泥土里,明明只是雨声,却让人好像听见了万物滋长的声音。
本就已经很困了,听着低频率白噪音的助眠雨声,更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醒了又重新开始的一场睡眠,居然也能给尚九熙构建出来一个完整的梦境。
北京的胡同里依旧是老式的建筑,白墙灰瓦,又或者有是黑色的瓦片,还有突出的飞檐。
地面已经是水泥地面了,却依旧在旧式房屋的包围下显出古朴的样子来。
也是下着雨,不像今晚这样大,只是斜斜的小雨,又细又密,打在身上痒痒的。
他跟何九华从湖广赶场,抄了近路从陌生的小胡同里往天桥跑。
北京是个很繁忙的城市,人声,车声,路人匆匆的脚步声,不绝如缕。
可是偏偏进了胡同,就好像隔绝了闹市的一切,单独辟出一个世外桃源来一样。
砖瓦横墙之间只有鸟鸣声,老人带着小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家猫或者野猫在房顶上跳来跳出,偶尔失手传出的砖瓦声,又或者干脆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你自己的脚步声。
他和何九华急着赶场,进了这样的胡同,却也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担心重重的脚步声会唐突了四九城里难得的悠闲安静。
“尚九熙。”何九华突然小声地叫他。
他刚刚回过头去,就觉得眼前一暗,带着何九华身上气息的外套兜头罩了下来,把他挡的严严实实。
“别淋了雨,回头又要感冒了。”
何九华隔着外套揉揉他的脑袋,扯扯外套把他遮得更加仔细。
雨滴打在柔软的布料上,紧跟着就沉默的渗了进去,没有什么声音。
可是尚九熙却觉得杂乱无章的雨声混着何九华的脚步声一起敲在了他的心上。
他看着捂着脑袋跑到他前面去的人,抿了抿唇,忽然笑了起来,也迈大了步子,追上何九华把两个人一起罩在了顿时显得有些狭小的外套下面。
“一起吧。”他说。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尚九熙在梦里回味着早时的记忆,看着算得上年少的尚九熙在每一个无人知晓的细节出对着他的搭档暗生情愫,总觉得像是家长看到了孩子写着暗恋心思的日记本一样,好笑的时候又忍不住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尚九熙再睁眼的时候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手机一边响着一边在枕头下面兀自震动个不停,没有眼力见的扰人清梦。
尚九熙眯着眼有点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睡意,软绵绵地传进电话那头的人的耳朵里。
“怎么了?”
明明是带着起床气的抱怨,却因为声音太过温软而显得像是撒娇。
电话那头的人一时间没有出声,像是没有意料到自己会听见这样的声音。
尚九熙的意识在放空和清醒之间挣扎,在他马上要睡过去的前一秒,何九华的声音顺着电波传进他的耳朵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开门。”
什么?
尚九熙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瞬间清醒过来。
电话已经挂了,消息通知栏里微信消息的提示适时地发出声响。
尚九熙点开微信,他凌晨骚扰的、正站在他门外的人终于给他回了消息。
“我看见了,你说520”
“那就十点四十回你消息,1040,尚九熙,我像你爱我那样的,双倍爱你。”
————————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李商隐
五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去妈妈的同事家玩,她家比我小一岁的儿子打我的脸踢我的肚子抓我的头发,把我带来的书撕坏然后哈哈大笑。
妈妈说,让着他,他比你年纪小。
晚饭时我问妈妈的同事,阿姨,我被撕坏的书,您和您儿子会赔给我吗?
妈妈连忙跳起来,一把捂住我的嘴让我不要再说;阿姨愣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了:
“哎呀,姐姐,你这孩子可真精明——”
弄坏了别人的东西,难道真的不需要赔偿?
在那对母子的笑声和母亲尴尬的赔笑里,我呆呆地坐...
五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去妈妈的同事家玩,她家比我小一岁的儿子打我的脸踢我的肚子抓我的头发,把我带来的书撕坏然后哈哈大笑。
妈妈说,让着他,他比你年纪小。
晚饭时我问妈妈的同事,阿姨,我被撕坏的书,您和您儿子会赔给我吗?
妈妈连忙跳起来,一把捂住我的嘴让我不要再说;阿姨愣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了:
“哎呀,姐姐,你这孩子可真精明——”
弄坏了别人的东西,难道真的不需要赔偿?
在那对母子的笑声和母亲尴尬的赔笑里,我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六岁的时候我上小学,同班的女生把我的笔袋刮到地上,我要她捡起来并向我道歉,她不但不,还放声大叫说我欺负女生,体育课回来在我的水杯里吐口水,被我抓了个正着。
我问她为什么,她反倒大哭,叫来了老师。
老师找来了我的家长,说我不懂得和同学相处。家长在老师面前狠狠打了我,我自觉委屈,反问道,那她刮掉我的笔袋,就不需要道歉?
“道歉?你多大的小孩啊,凭什么给你道歉?”家长恶狠狠地揪着我的耳朵。
“可是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
“她也不是故意这样做的。”老师拍拍我的肩膀,温和地说,“再说她是女生,你是男生,你应该让着她呀!——你的笔袋坏了吗?也没有呀。杯子刷一刷还能接着用呀!”
走出办公室我捂着半边耳朵,听到教室里一群女生正安慰那个往我杯子里吐口水的女生。见我走进来,他们都朝我吐舌头。
我把课桌搬到了最后一排,不想看见她们。
她们放肆地笑着说我怕了。
然后把我的笔袋高高举起来,当着我的面摔在地上。
“噢——噢——欺负女生的男生挨打咯——”
那之后除了我妈和我姐,我再没和任何女生说过话。
我在教室后排坐了三年。九岁的时候新班主任通知我的家长,说我个性太阴沉,和同学都搞不好关系。
家长和老师解释了原委,老师把我和当年那个女生一起叫进办公室。
“那点小事还记着?你怎么这么脆弱!”
老师在我背上使劲拍了一把。
“去呀!你是男生,主动点!和女生拉拉手!矛盾解开了就没事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女生也已经伸出手来。
她们都看着我。
我向前迈了一步。
然后天旋地转一切都尖叫起来,好像有一盆水在我头顶打翻把我淋了个冰凉湿透。我我的衣服变得沉重身体变得僵硬似乎办公室窗外有无数人站在那里朝我吐舌头。
我听见笔袋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冲出了办公室。
“哈哈!还害羞了!小娘炮!”
意识完全散失的最后一秒,我听见老师的声音。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我问姐姐,姐姐,女生都是娘吗?都会被称为娘炮吗?
姐姐却皱起眉,反问我:“娘炮这个词,是谁教给你的?”
“是我的老师。”我说,“她说我是小娘炮。”
第二天一早我听见姐姐和妈妈在吵架。姐姐说应该找我的老师谈一谈,怎么能给孩子灌输这样的性别概念;妈妈却认为没有什么,男孩就应该阳刚,唯唯诺诺的不就是娘。
姐姐说女孩子也可以阳刚,妈妈说那是不正经。
“再说了,他不就是个小娘炮?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从小就事贼多,斤斤计较,一点都不大气!和小女生一样……”
“小女生也有大气的吧!”
“女孩子家家,大气是什么好事?能过好日子?——我看你们姐弟俩换个壳得了,一个个都男不像男女不像女,都不让我省心……”
姐姐回到房间时,我正在穿姐姐的卫衣。这件卫衣是粉红色的宽松款,穿在我身上,正像条连衣裙。
“姐姐,我们以后换衣服穿。”我抬起头,看着满脸诧异的姐姐,“这样你就像男孩子了,我也像女孩子了。”
姐姐却摇摇头,把我搂进怀里。
那一年姐姐十四岁。她和我讲过,她在班里有一个很喜欢的男生。那个男生喜欢她穿粉色卫衣。
所以我以为女生都会为了男生穿粉色卫衣。
十一岁的时候我们学校举办运动会,他们说带我去搬东西。搬东西一向是男生的职责,我很开心,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甩掉“娘炮”的帽子。
然而他们却把我锁进了器材室里,说运动会这样的场合,一定不要让我出来,不然别的班看见我们班队员里有一个娘炮,会给我们班丢人。
器材室里很黑,我拼命地敲着门让他们放我出去,他们却笑着越走越远,说:“害怕了吧?果然是个娘炮。”
我没有看到运动会。直到运动会结束,老师们把器材搬进来,我才从这里出去。
“你说你一个小男生,还能被关这么久!”
强壮的体育老师拍了一把我的头。
我只觉耳边嗡嗡直响。
回到家姐姐问我,我去看你了,你怎么没参赛?
我说,因为我被关在了器材室里。
第二天我又听见姐姐和妈妈在吵架,妈妈看见我走出来,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没用,还能被人关进去?姐姐说这怎么能怪他!这应该怪他那些同学!妈妈说小孩子闹着玩的事计较什么?……
这一年姐姐已经留起了长发。她正在私下里和她初中时喜欢的那个男生交往。
她没有告诉爸妈,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十三岁的时候我也上了初中。和我一个小学升上来的同学竞相转告,说我是个娘炮,大家都不要和我玩。
这话很快传进老师的耳朵。我的家长第三次站在办公室里,老师说都上初中了,男生怎么也该开朗点,家长应该多开导开导。
家长忙不迭地答应着,走出办公室门后,却只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我真不让人省心。
我还是小娘炮。还要再当三年的小娘炮。
十四岁的时候我也有了喜欢的女生。她坐在教室第一排,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她喜欢笑喜欢说话有很多朋友,连吃午饭的时候都被许多人簇拥。
她穿粉色卫衣也很好看,但我不希望她只穿粉色卫衣。因为她穿什么都好看。
可她也有喜欢的男生。那个男生喜欢她带黄色蝴蝶结。她从此只戴黄色蝴蝶结。
我有些难过,我希望看到她永远好看而不是只为了迎合某一个人。
然而我是没有什么资格难过的。十五岁的时候我被她和她的男友在水房里打了一顿。有同学在我书包里翻到了我的日记,站在教室的讲台上高声宣布了我的稚嫩的“爱情”。
她站起来,捂着嘴睁大眼睛,惊愕地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只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后她尖叫一声冲出了教室,临走前把她的笔袋砸在了我脸上。我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我也依然记得这样的心情。
我没想到我的感情会给她如此之大的打击。
所以在她和她男友不停地踢打着我的脸时,我并不反抗。
“不是什么人你都配喜欢的!记住了吗,娘炮?”
这不是她男友,是她亲自对我说的。
她男友冷笑了一声。
我只是点点头。
十六岁的时候我上了高中,而姐姐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她自上了大学就不在回来。她还和她的男友在一起。
为了庆祝我考上重点高中,父母办了一次谢师宴。她这才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她已然留起了温柔的披发,穿着粉色的纱裙。看见我,她只是笑笑。
“越来越像个男孩了呢。”
我看着她向服务员提出只喝矿泉水以保持身材的要求,有一瞬间想问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姐姐。
十七岁的时候我不再被称为娘炮,可为了不被再次加害我只有永远保持沉默。
因此也没有人喜欢我。我的初中同学和他们的新同学介绍我时总是说:“一个怪人……”
好像我天生就是这样子一样。
我偶尔还会斤斤计较,会把教室后排的扫除工具摆得整整齐齐。于是同学们猜测我是有精神疾病,比如自闭症,抑郁症,因为这两种人往往比较偏执。我说我没有,再说本来教室里的工具就应该被摆齐,他们就都不再说话,却像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一样面面相觑。
“真是立整,跟个娘们似的……”
果然,上课铃响起时,我听到了这样一句。
十八岁的时候,我杀了我的姐夫。
那个从初中开始我姐姐一直喜欢的人,他把我姐姐留在身边而又与其他女孩接吻。他嘲讽我的姐姐,强迫她留起长发化起妆穿上她不爱的粉色衣服,而后又说她胖和显黑。
他说她是他的女友,除了他这世界上再不会有谁爱她。姐姐对他一切顺从,包括从高中逃课从大学退学从子宫里硬生生地敲碎并流出那已有三个月的胎儿。
而当我的姐姐躺在手术台上时,他正在和其他女孩留恋于在床笫之间。他要我姐姐自己去打胎,他说女人应该独立坚强。
我把他的头像敲击胎儿脆软的骨头那样敲碎。
他也倒在血泊之中,像垃圾桶里的胎儿。
警察带走我时,我没有丝毫恐惧。母亲在身后哭喊哀求着说这孩子已经没有父亲了,他很可怜,他不是故意的,我们家也不能没有后,我们可以拿钱,求求你们放了他。
我却没有挣扎。
我只是回过头,看着妈妈和姐姐,她俩都已满脸是泪。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姐姐的头发已被风吹乱了。她也来不及整理,只是哭着嘶吼道。
看着这样的她,我的心里竟没来由地轻松起来。笑容也浮上我的嘴角:
“我现在……像不像个男人啦?”
【DYS】众人之罪
◎伪全员,HE
◎1.2w字 一发完
◎我觉得还挺带感的
◎算是提前给自己的生贺
1.
审讯室里的白炽光直直的落在男子头顶,像是一束舞台的追光,打出王九龙精致的轮廓五官。
王九龙紧抿着唇,半垂着眼,默不作声,微长的发慵懒的在额前卷出一个弯。
“王先生,前段时间张云雷出了首新歌。”
黑暗里传出周九良的声音,他懒散的窝在墙角的沙发上,放松的像是和老友闲谈。
“听说张九龄是张云雷的狂热粉丝。”
像是被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王九龙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些松动,睫毛颤了颤,半阖着眼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已经许久不曾饮水的缘故,王九龙一开口,声音低沉沙哑的可怕。
“他总是喜欢那些。...
◎伪全员,HE
◎1.2w字 一发完
◎我觉得还挺带感的
◎算是提前给自己的生贺
1.
审讯室里的白炽光直直的落在男子头顶,像是一束舞台的追光,打出王九龙精致的轮廓五官。
王九龙紧抿着唇,半垂着眼,默不作声,微长的发慵懒的在额前卷出一个弯。
“王先生,前段时间张云雷出了首新歌。”
黑暗里传出周九良的声音,他懒散的窝在墙角的沙发上,放松的像是和老友闲谈。
“听说张九龄是张云雷的狂热粉丝。”
像是被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王九龙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些松动,睫毛颤了颤,半阖着眼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已经许久不曾饮水的缘故,王九龙一开口,声音低沉沙哑的可怕。
“他总是喜欢那些。”
“他昨天也来自首了。”
王九龙猛的抬头,头顶的审讯灯亮的刺眼。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挡住光源,却只是徒劳。手铐清脆的响动像是在提醒他,他已经不是那个万众瞩目受人追捧的舞台剧演员王九龙了。
王九龙无力的垂下手,像是同命运妥协。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我是来帮你的。”
周九良置身于黑暗中,语气中带着些蛊惑的味道。
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揉捏着一只恐龙玩偶,眼神却亮的惊人,像极了审判世间的黑猫。
2.
“还是老周你行啊!你怎么知道用张九龄自首的假消息炸他的啊?在咱们局里查到的资料里,他俩好像并没什么关系啊。你这回立了大功就能升国务院公安部了吧?”
周九良刚一出审讯室就被市公安局局长一把搂过去,扯着个破锣嗓子嚷嚷。末了还拍拍他的背。
周九良一时不察险些被拍出去一个踉跄,手里的小恐龙也飞了出去。
周九良赶紧跟上一步,一个猴子捞月,从半空中救回小恐龙。转身飞了罪魁祸首一个白眼。
“你给我死切。”
出了审讯室的周九良,像变了一个人,头上的小卷毛一颤一颤的,说话都带着小奶音。
朱·市公安局局长·云·烧饼·峰看着周九良抱着小恐龙安慰似的拍了拍,嘴里还念念有词:“不怕不怕,摸摸毛吓不着。”
朱云峰自觉无趣的摸了摸鼻子。
“老周,合着我在市局收获了一媳妇,你在省厅收获了一自闭症啊。”
“你给我当场去世你知道吗?”周九良奶声奶气的回怼。
朱云峰噎了一下,透过审讯室的玻璃看了眼里边安静坐着的王九龙。想起这次的案子也不再打趣,正了正色。
“老周,你也看出来了,这次案子恐怕不止这么简单的事,我给你调个助手吧。人美心善脑子快,就是......”特别爱哭。
朱云峰后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周九良打断了。周九良低头看了眼手表,随意的点点头,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应付道。
“饼哥你看着安排就行。老秦还在外边等我呢,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周九良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朱云峰在原地舔了舔后槽牙,又好气又好笑。
“得,这么多年我也算看出来没人能拦得住周九良下班。”
曹鹤阳带着副镜框,穿着一身白大褂朝朱云峰走过来,明显是刚完成一台解剖。
“在这自己念叨什么呢?走吧饼爷,回家了。”
烧饼笑的傻乎乎的,跟刚才没轻没重的揽住周九良不一样。他长臂一挥,轻轻的把曹鹤阳圈进怀中,也不嫌弃那人身上的味道,落下一个吻。
心满意足的哼着小曲搂着曹鹤阳回家。
3.
秦霄贤在门外等了周九良半天,半靠在车门处和不知道哪来的小姑娘笑着闲聊。
周九良走过去抱着膀,和怀里的小恐龙一块好整以暇的看着俩人。
秦霄贤感受到一道刺骨的视线,转过头露出一个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傻笑。
“九良。”
周九良没理会他,绕到副驾驶门。
秦霄贤立刻会意,跑到副驾驶那边一脸狗腿的帮周九良开门又伸手帮着遮了下车棚的位置。
原本和秦霄贤交谈的妹子有些尴尬,知趣的回了句。
“秦先生,那我们回头见。”
秦霄贤摆摆手,露出一个有些弱气的笑容。
“人家都走了就别看了。”
周九良细声细语的坐在副驾驶上,没眼看傻里傻气的秦霄贤。
秦霄贤坐进车里,发动车子,准备来一个帅气的单手倒车。
然后,刮车了。
秦霄贤挠着头苦着脸下车去看刮了的地方。
“老秦,有人给你发微信!”
秦霄贤正心疼着检查刮花的地方,随口应道。
“你帮我看一眼是不是我妈,手机里有你指纹。”
周九良从善如流的打开秦霄贤的手机,入目屏保就是梅九亮。啧啧嘴,这么久了居然还是用梅梅这张照片做屏保。解锁,打开微信。
却是刚刚那个妹子发来的微信。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周九良想了想给姑娘回了条语音。
“这位妇女您好,秦霄贤只是我儿子。”
当晚翻到这条消息的秦霄贤气的一边跳脚一边破口大骂。
“周九良你大爷!”
4.
周九良第二天如期见到了烧饼给自己的安排的助理,孟鹤堂。
人美倒是不假,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你,只觉得化了一江春水。
心善也是真的,看见宗卷上的命案是哭的梨花带雨,还攥着小拳头说要伸张正义,替冤魂平屈。
动不动爱哭周九良也能忍。
就是这破坏力是怎么一回事?
让他拿个卷宗来,不小心撕了;
让他扫个地,扫把折了;
让他帮自己整理一下办公桌,台灯碎了。
孟鹤堂紧张兮兮的挪着小碎步想要伸手去抓周九良的衣角。周九良吓得毛都炸了,一边后退,双手一边像小猫似的在身前扒拉。小奶音中带着一丝对生命的渴望。
“别碰我!我还不想祭天!”
孟鹤堂眼看泪花就要往外涌,“周老师,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嘎——”
周九良忍不住伸手揉揉自己脑袋上的小卷毛,连带着语气都软了几分,叹了口气。
“我算是看出来了,烧饼这孙子是拿你克我来了。别哭了,跟我去审讯室吧。”
孟鹤堂一秒收回眼泪,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的跟着周九良往审讯室的方向走。
5.
王九龙垂着头,看见周九良推门进来的时候似乎有些诧异。随即又低下了头。
王九龙涉及的是一宗杀人案。
死者是D大学的一名德高望重的教授,姓曹。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在实验室里受尽凌辱,死状可怖。除了脸上,身上甚至没有一块好肉,像是效仿古代凌迟之酷刑。下体明显被性侵过,生殖器也被人割下塞进了死者嘴里。
凶手其变态令人发指,据说当天出警的警察都忍不住干呕。
现场痕迹清理的很干净,基本找不到一点线索。
正当警方束手无策的时候王九龙来认罪了。
他进到警局那天穿了件黑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像是马上就要去赶下一场演出。
王九龙在国内名气很大,总是全国巡演话剧,警局里也不乏他的粉丝。负责接待的警员走上前去客客气气的问道。
“王先生,您是来报案吗?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王九龙冷静的像是一潭死水,任何事都在他眼里泛不起涟漪。
“我来自首,教授是我杀的。”
警员只得将他拘留,可那天之后他却再不肯说一句话。静坐在审讯室里,不吃不喝,如同即将要凋零的枯木。
这次案件本来就因为迟迟破不了案从分局交由到市局而被上边盯着,再加上王九龙的影响力使得整个案件备受关注。
上边这才把省厅的精英周九良下派到市厅,负责协助这次案件。
周九良落了座,这次手里拿了本书,是本小学语文书。
“听说曹教授以前是D市重点小学的班主任。而且你和张九龄都是D市重点小学的学生,还是同学。”
王九龙的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声音早不复在舞台上那样温沉。
“你想说什么。”
“咱们来玩个游戏,你猜猜我上一个审讯的是谁?”
周九良嘴角挂出一丝玩味的笑。
王九龙望向周九良身后,眸子中没有焦点,像是自言自语。
“他来了?”说完这句话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孟鹤堂本来拿着个本子在记录,此刻有些不忍心的望向周九良,试探性的小声问。
“周老师,我给他倒杯水吧?”
周九良点点头,孟鹤堂就放下本子,小跑着出门去取水杯。
周九良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眼神像利刃一般盯着王九龙。
“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王九龙张了张嘴,似是准备开口。门咣当一声恰好掩盖了王九龙轻轻吐出的一句话,周九良气的想砸桌子。回身一看是孟鹤堂端着一杯水回来了。周九良懊恼的把自己椅背上一砸,看着孟鹤堂略带担心的把水递给王九龙。
周九良摸摸自己脑袋上的卷毛,暗骂一句粗口。可看着孟鹤堂那双眼睛又于心不忍,只得在心里开始盘算谋杀市公安厅厅长朱云峰要判什么罪。
6.
警方是通过王九龙这条线摸到张九龄的。
一个年纪轻轻颇有名声的业内知名娱乐公司经纪人,手下带火的艺人不计其数。
原本只是象征性的请人做个笔录,辅助调查。
可张九龄太冷静了,冷静的太不正常。口口声声说自己和王九龙不熟,甚至还显得有些厌恶那人。
此刻张九龄正抱着膀冷笑,面前摆着两杯热水,氤氲着雾气。
“周警官,您还是赶紧放了我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还在家等着我呢。”
“听说张先生和嫌疑人王九龙是小学同学,关系不错吧?”
“呵,那个傻*。长得高智力却好像有问题似的,我跟那种被所有人欺负的傻子能有什么关系。”
张九龄痞里痞气爆粗口的模样,跟王九龙前段时间巡演的话剧中的角色相似度有九成。
周九良不急不慌的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间又腾出手递给张九龄一支。
张九龄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不伸手接烟。带着点嘲讽的意味瞥了一眼。
“周警官,您也顶多能耗我12个小时,您说您也在我这得不到想要的信息,不如早点让我回家。我就一平头百姓,能跟这种重大命案有什么关系啊。”
周九良也不在意,不置可否的挑挑眉。把烟搁在张九龄身前的桌子上,自顾自的又吸了一口。
周九良烟瘾是出名的大。孟鹤堂在身后被熏得眼泪汪汪。
“最多能拘你24小时。我已经向上申请了刑事拘留。根据刑事诉讼法第80条公安机关对于现行犯或者重大嫌疑分子,如果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先行拘留。其中之一就是有毁灭、伪造证据或者串供可能的。”
“刑事拘留三十天。在三十天内可以提请检察院侦查监督科批准逮捕,检察院在7天内决定是否批准逮捕,总共37天。”
周九良一根烟已经到头,松开手指,任由烟头摔在地上,火星忽明忽暗。
“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二十二条规定:对犯罪嫌疑人作精神病鉴定的期间不计入办案期限。”
“也就代表我可以在37天之后,申请对你做精神病鉴定。在检查期间你都要待在这里了张先生。”
周九良面上始终是淡淡的,语气却愈发的冷。张九龄脸上的假面具也逐渐破碎。
“如果我想,我可以拘你一辈子。还有你的恋人,王九龙。所以,要不要考虑合作呢?”
张九龄浑身一震,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周九良的话,眼睛里的光骤然熄灭。
周九良状似无意地将自己的杯子靠近张九龄的杯子,看眼前人并没有反感的将自己杯子挪走,反而是拿起了烟。
“周警官,介意借个火吗?”
周九良挑挑眉毛,露出满意的笑。
7.
由于这次案件社会影响较大,连国务院公安部都调派了俩人负责协助破案。但到现在也没透露人员姓名。
周九良刚出审讯室的门,急匆匆的准备下班,手机适时响起铃声,周九良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笑的漏出一口大白牙。
“喂,栾哥。”
周九良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上边派来协助的是栾云平和高峰。
栾云平在国务院公安部的物证鉴定中心工作,是情报信息处主任。也是周九良的大学学长。
高峰则是物证鉴定中心的微量物证检验技术处主任。
高峰和栾云平打从大学那阵就好上了,俩人跟神仙眷侣似的。听说一毕业就去国外领证,现在都是老夫老妻了。
两个人都是极温柔的人,除了办理公务时,私下里总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上学时也对周九良多有照拂。
周九良见到高峰栾云平的时候忍不住感叹,岁月总会对一些人格外温柔。俩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似乎并不曾被风霜磨砺。
栾云平还是当年那副像个老妈子一样喜欢碎碎念,刚一进饭店包厢就开始了。
“高老板你这次来就带两件衬衣不够吧,告诉你多带几件厚衣服你就是不听。”
高峰一脸无奈的朝周九良笑笑,体贴的帮栾云平把大衣和围脖摘下来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栾云平坐下喝了口高峰倒好的热水暖暖身子,又转移了枪口。
“九良,明儿跟你高哥一块去买身衣服吧。你看你腿上那条波点裤,打从你上大学就一直穿着了。”
“不是我说,这些年你身边也没人照顾你,但也不能过活的这么随意啊。得了,明天我陪你们爷俩去买衣服。”
周九良在心里拒绝三连,小奶音叫了声栾哥却不知道怎么拒绝,急得小卷毛都抖三抖。
高峰适时接过话头,笑的一脸妻奴样。
“咱们也不是来旅游度假的,先忙正事。回头你想怎么招我都听你的。”
栾云平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来人打断了。
“栾哥,高老板,周老师。”
今儿个一同来吃饭的还有孟鹤堂,此刻正站在门口,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穿了件黑色卫衣,背了个双肩包,左耳上的黑曜石耳钉还随着主人的动作折射出光芒。明明快三十的人了,却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说实话,周九良怎么也没想过孟鹤堂快三十了,更没想过孟鹤堂是栾云平的好友。
还是栾云平在电话里告诉周九良:明儿吃饭记得叫上小孟,听烧饼说他把小孟调给你当助理了,你可不许吓唬人家。那可是我当亲弟弟的人。
周九良小奶音嘟嘟囔囔,“这怎么跟包办婚姻似的。再说了他都快给我办公室拆了,这破坏力谁敢吓唬他啊。”
孟鹤堂一进门就被栾云平招呼着坐到了自己和周九良中间。
一整晚栾云平都让周九良深深产生了一种他和高峰要把孟鹤堂嫁给自己的错觉。
8.
周九良蹙着眉头,坐在车里。紧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用力的泛白,浑身散发着令人生惧的低气压。
摇下车窗点了支烟,还没抽几口,就听见旁边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这才想起来孟鹤堂坐在自己身边,烦躁的将烟掐了,顺手撇出窗外。
一小时前,栾云平坐在周九良对面的椅子上,将几张打印的资料放在俩人面前的办公桌上,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我们在网络上发现了一位ID叫:凋零向日葵的用户在某网站上发布了一个帖子。内容指责死者曹教授曾在D市重点小学任教时性侵学生。这个帖子在我们发现时,已经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对用户IP进行查找,发现了这个地址。”
栾云平抽出最下边的资料,指着上边的一行字。
“D市金龙湾小区9栋5单元1603”
周九良愣住。
这个地址甚至在他的车载导航里还留有记录。
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孟鹤堂,刘海柔顺的挡在额前,看不清神色,坐在那里像只无害的小绵羊。
伸手解了安全带,一个没控制住小奶音又跑了出来。
“走吧,上楼了。”
孟鹤堂像回了神一般就准备下车,又被安全带给拽了回来。周九良又气又好笑,只得给孟鹤堂亲手解了安全带,又带着人上楼。
周九良伸手敲门的那一刻甚至还在心里希望只是自己记错了,或者栾云平的ip查错了。可当曹鹤阳带着熟悉的笑意开门,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平静。周九良终究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为什么?四哥?”
曹鹤阳还是那副淡淡的笑意,侧过身子,让出门口的位置。
“进来坐吧,等我给烧饼熨完这件衬衫就跟你们走。他这个人啊,总是毛毛躁躁的,总是要我跟在他屁股后边收拾。”
周九良和孟鹤堂跟着进去,曹鹤阳走到桌子旁边拿起熨斗,背对着身后的两人。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带着些叹息。
“以后就要他自己熨了,就他那个五大三粗的性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熨糊了。”
孟鹤堂泪窝子浅,当下眼眶就红了。
周九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试探着伸手去捏捏那人的手。结果被孟鹤堂一把抓住,反倒叫周九良有些无所适从。
9.
周九良做梦也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和曹鹤阳在这种情形下谈话。
审讯室头上的灯滋啦滋啦的叫了两声,似乎是灯泡里的钨丝有些老化了。
曹鹤阳坐在对面的椅子里,手上的手铐折射出银色的光芒,周九良只觉得眼睛有点疼,索性垂下眸子沉默。
“九良。”
周九良始终保持沉默,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起。
曹鹤阳笑着打趣,“你这模样倒像是我审你。”
孟鹤堂在后边早就红了眼眶,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手里的记录本上,氤氲了纸上的墨迹。
周九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抽抽噎噎的孟鹤堂,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包手纸扔给他。
曹鹤阳的手链发出声响,周九良回过头来看的时候曹鹤阳已经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见周九良还是那副闷闷的样子,曹鹤阳像是为了宽慰他一般率先开了口。
“九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周九良没做声,却抬起一双猫眼注视着曹鹤阳,像是默许。
曹鹤阳像是陷入了回忆,注视着角落的黑暗缓缓开了口。
“从前有个小男孩,一个很普通的小男孩。在他八岁的时候班上来了一个新的班主任。班主任很凶,甚至还会动手揍他们。长长的教鞭抽在手心里,疼的钻心。等再拿起铅笔写字的时候浑身都疼的直打颤。
班级里的孩子没有人敢反抗,那个班主任就变本加厉展露出恐怖的本性。他把班里的同学按照学号,一天一个的叫到实验室里,把他们按在实验桌上,扒下他们的裤子。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的欲望。任凭小孩子们如何哭喊挣扎也无济于事,那只会令那个恶魔更兴奋而已。
每个孩子都被威胁着不许说出去,不然就会有更严厉的惩罚。
孩子们因为恐惧而变成甘愿臣服于恶魔的奴隶。他们变得冷血,变得麻木,甚至还会冷眼瞧着同学被叫到实验室侮辱,发出恶毒的嘲笑。
年级里的其他老师甚至撞见过几次,可他们也只是冷眼旁观,隔岸观火。甚至还会体贴的帮他们关好门。
冷眼旁观隔岸观火又怎么不是帮凶呢?
这个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有罪。
你能想象到那个恶魔甚至还会牵着孩子的手,对等在校门口的家长解释说是放学后帮孩子在实验室补课。换来家长感激涕零的道谢和后续的送礼。好笑吧。”
曹鹤阳抬起眼皮,淡淡的笑着,口吻陌生的如同在叙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第一个被叫到实验室的孩子,也就是学号第一名的那个孩子,开头首字母是C。他叫曹鹤阳。”
周九良嗫嚅着只能徒劳的唤出一声“四哥”。身后的孟鹤堂也早已泣不成声的骂着人渣。
头顶的灯忽明忽灭,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10.
曹鹤阳被劫走了。
烧饼,也就是前任市公安局局长朱云峰趁乱劫走的。市厅已经对朱云峰曹鹤阳俩人贴出了逮捕令并撤销两人所有职位。市局所有事物暂由周九良和副局长全权代理。
周九良知道朱云峰拉了电闸,也知道他劫走了曹鹤阳。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周九良趁着黑暗,迅速起身,掏出腰间的钥匙解开曹鹤阳的铁铐。在黑暗中彼此交换了眼神。
烧饼从外边推门进来飞快的朝周九良打了个手势,带着曹鹤阳一路跑出去。
老秦早就在外边等着了,接到人就一溜烟开了出去。
这次单手倒车难得没挂车。
高峰和栾云平嘴里说着没查到任何痕迹,背地里却把查到的关于这一切的线索暗自销毁了。
孟鹤堂在警局里还是动不动跟个泪包似的。可在周九良的家里却换了副模样,戴着副金丝框的眼镜,松松散散的系着浴袍,手里端着红酒,站在二十二楼的落地窗前借助窗帘遮挡着自己的身影,观赏城市里灯火辉煌的夜景。眼神锐利的像是猎豹。
周九良披着同样质地款式的浴袍,发梢还带着湿意。从后边环住孟鹤堂的腰,把头搁在人的颈窝里。嗅着俩人相同的沐浴露味道。
“下一步怎么做,孟哥。”
周九良的声音显得闷闷的,像个撒娇的孩子。
孟鹤堂转过身来捏住周九良的下巴,笑的痞气,呼出的气息带着些酒香。
“当然是把我们的同伴救出来啊,周宝宝。”
孟鹤堂附上一个吻,红酒的馥郁香气在两人口中晕开,像是玫瑰绽放在夜里。
这城市的夜里看起来依旧灯火如昼,川流不息,暮色弥漫在每个人的心里。黑暗的藤蔓在不知名的地方肆意疯长,爬满人性深处。
11.
张九龄和王九龙很快就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
整个案件也因为外界舆论的施压而愈演愈烈。
警方迟迟抓不到潜逃的朱云峰和曹鹤阳,周九良带队去抓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这俩人每次都能及时逃掉。
警局里的警员每天都看见周九良焦头烂额的在警局里处理案件,身后还跟着小白兔似的孟鹤堂。高峰和栾云平也或多或少的帮着忙。不过身份摆在这,能帮的也很有限。
网上那个帖子更是传的沸沸扬扬,甚至开始有人站出来说自己就是当年被性侵的其中一个学生。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引起了广大社会的观众。
让警方不得不着手调查关于死者曹教授事关性侵学生这一案件。
调查结果更是让人吃惊,死者在D市重点小学任教期间,曾性侵200名学生之多。并且多次受贿行贿,其中受贿行贿金额已经无从考证。
在D市大学任教期间也曾对女学生进行性骚扰,并威胁其无法毕业。
周九良为此忙的整日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起码外界看来是这样的。
周九良和孟鹤堂对了一支烟,看着忽明忽灭的火星燃起一缕朦胧的烟雾。
周九良斜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难得撕下了“又红又专”的面具,嘴角勾出一丝微妙的弧度,看着孟鹤堂消瘦的背影。
“先生,不要担心。有我在,下一步已经开始了。”
12.
如果说王九龙和张九龄都是他们计划好了,只是为了引起社会注意的一环。
连曹鹤阳朱云峰也只是险棋中的一步。
所有做戏都是给外人看的,迷惑敌方。
可秦霄贤被捕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周九良无权参加秦霄贤的审问,一切由副局长杨九郎代理。
周九良站在审讯室外的玻璃看着,一如当年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班主任凌辱自己的同学,他只能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不叫自己喊出声来。他看见玻璃中自己的倒影,面色惨白。
秦霄贤最终被判有罪。
周九良看着秦霄贤擦着他的肩被警员押走,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手上和脚上的铁链随着走动而发出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周九良的心上。
周九良想要跟过去,被孟鹤堂悄悄拽住了袖口。他们知道秦霄贤是怕牵连他们。可他也没办法看着秦霄贤入狱,那是他们的同伴。
当晚周九良趁夜潜入警局里暂时关押刑犯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秦霄贤关押的单间,正欲掏出钥匙。
后腰就被一个硬物抵住,周九良一边盘算着掏枪有几成胜算,一边缓缓举起手让对方减轻戒心。
突然间灯光亮起,晃得两人都是一震。火光电石之间周九良掏出别在腰上的手枪回身抵在那人的脑门上。
这才看清屋内的状况。
杨九郎拿枪抵着周九良的心口,周九良拿枪指着杨九郎的眉间。
张云雷则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斜倚在门口,手上还保持着开灯的姿势。
“哟,这不是我们小师弟吗?”
周九良曾经跟师父学过一段时间的三弦,张云雷则是他的同门师哥。
杨九郎则是笑着把枪收回去。
“不是我说,兄弟,您这也来的忒早了。自己人自己人。”
周九良烦躁的蹙着眉头,依旧保持着拿枪的姿势。
张云雷终于站直了身子,不知从哪也掏出一把枪把玩。
“师弟,把枪放下吧。”
原本应该在狱中的秦霄贤也不知从哪冒出来,跟个竹竿似的。
“老周,把枪放下。”
周九良似乎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放下枪叫了句师哥。
张云雷撇撇嘴,“老秦好歹也是我半个粉丝,我宠粉。老早之前就花大价钱从黑市上买了个死刑犯,跟老秦八分相似。那都是我辛辛苦苦赚出来的钱啊。”
周九良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死在狱中的“秦霄贤”。
“是我没让小孟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还真敢只身来劫狱。不愧是我师弟。”
周九良眯着眼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
“也不是只身。”
话音刚落,狙击枪的瞄准红点就像打招呼一样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即又消失了。
王九龙和张九龄一早就在对面的大楼上架好了狙击枪。
“李鹤东还有谢金也在外边接应。”
杨九郎挑挑眉,露出一抹欣赏。
“趁现在带着老秦走吧,明早就会传出秦霄贤畏罪自杀的消息。回头让高峰栾云平他俩帮着擦个屁股。反正他俩闲着也是闲着。”
秦霄贤耸了耸肩难得不是一副傻兮兮的模样,眼里露出一丝专属于公子哥的骄矜意味。
“我身上藏了微型炸弹,本来打算炸了警局的。”
“你这孙子打算跟我们玩同归于尽啊?”
杨九郎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气的,瞪大了双眼。
周九良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杨副局长,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睁开眼睛。”
13.
真相早已近在咫尺。
所有的一切,早在一开始就被计划好了。
先是周九良主动要求调派,再由烧饼将孟鹤堂调至周九良身边。俩人一边演着戏,一边给同伙传递信息。
周九良和几位在警局卧底的同伴身份在行动计划中都是代号,被隐秘处理。
周九良只好在审讯时一次次的暗示,“我是来帮你的。”
但孟鹤堂不一样,他负责联络所有人。每个人都见过他。
所以为什么王九龙在第二次审讯室会露出诧异的表情。那不是看着周九良,而是看着周九良身后的孟鹤堂。
这就是为什么孟鹤堂能恰如其时的端着水杯进来,恰巧掩饰住王九龙的话语声。为什么周九良看起来生气,却也不再追问。
孟鹤堂表面上是递水,实际上在王九龙的掌心轻轻划过一个字母“H”。
周九良的代号是“H”,因为他的曾用名是周航。
王九龙会意的在孟鹤堂手心里打了个圈。
周九良看见这一幕气的想直接把这孙子真的关进大牢里。
张九龄的演技是王九龙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教的,台词更是各种意义上的嘴对嘴教学。
抱着膀往那一坐,一副拒绝配合的模样演的惟妙惟肖。
周九良则是他的师哥当红明星张云雷一点一点教出来的,正儿八经教的。
周九良一边演戏一边念台词,心里直想乐。
合着这是王派演技和张派演技的对决啊。
张云雷只参与了一起杀人这项娱乐活动,他们原本也没打算让这个浑身都是钢板的瓷娃娃做些什么。他们也根本没料到市局副局长杨九郎是张云雷的恋人,甚至倒戈到了他们阵营。
烧饼负责的反侦查一向做得好,他负责收拾现场。曹鹤阳负责在解剖时帮着掩埋罪行,顺便进一步在网络上造势。
这俩人早就准备在这次行动结束后就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所以小四被捕,烧饼劫狱也都是计划中的一环。
周九良表面带人去追,实际上走的都是相反方向,迷惑众人的而已。
孟鹤堂表面上像个小泪包似的,也只是放松所有人都警惕。看似破坏力极强,实际上毁掉的都是不利于他们自己的证据。
栾云平和高峰也在暗中观察,帮助他们。国务院公安部的人,更是能拿到第一手资料。更何况栾云平在信息情报处工作,神不知鬼不觉的删掉一些资料或是故意引导警方一些错误方向更是轻而易举。
高峰则是八面玲珑兢兢业业的人,任警方再如何怀疑,也始终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时间一到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放人,表面上把王九龙张九龄从这件事中刨出去。
俩人出去之后装作休息的样子纷纷告假,实则在暗中协助剩下的人。
一环扣一环,都是计划之内的事情。
到后来的秦霄贤被捕才是他们真正没有计算到的。
秦霄贤平时就负责制作些武器,偶尔在黑市上倒卖。谁也想不到看起来傻兮兮的富二代,实际上是一身上随时携带炸弹的主。
朱云峰和曹鹤阳在远走高飞的路上,一时不察让上边指派的警察拦住了。
秦霄贤无奈之下只得扔了个烟雾弹,掩护朱云峰曹鹤阳逃走。自己则被捕了。
在杨九郎说秦霄贤袭警的时候,秦霄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老子连能炸了你们警局的微型炸弹都没用,好端端的藏在袜子里。是个屁的袭警。
张云雷认识秦霄贤,除了知道他是自家师弟周九良的好友之外,还听说是个崇拜自己的粉丝。在酒吧里一晚上唱了三首自己的歌,就这么小二十分钟里,话筒磕了12次下巴。
听着智商就不太高的样子。
张云雷表面上涉及不深,实际上为每个人都留好了退路。
“小眼八叉的,我要劫狱。那是我粉丝,我宠粉。”
杨九郎笑眯眯的给张云雷披上外套,怕人冻着。
“得嘞,全听祖宗您吩咐。”
张云雷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像是朦胧的画意。偏过头望着杨九郎。
“你就这么从警局叛变了?”
“我永远只忠于你一个人。”
秦霄贤“畏罪自杀”,秦家从表亲那里过继了一个孩子过来,叫秦凯旋。傻兮兮的,话筒磕下巴专业户。
朱云峰曹鹤阳改头换面开了家餐厅,生意还挺火爆。
栾云平早在很久之前就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们所有人安排好了另一个合法身份。
不过说实在的,曹鹤阳那双拿手术刀解剖的手去杀鸡还是挺怪异的。
唯一剩下的事情就是给他们一个真相了。
14.
栾云平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曾经在小学降过一级。去到了D市重点小学的二年四班。曹鹤阳,孟鹤堂,张云雷都在那个班级里,也都曾被那个恶魔所侵犯。
孟鹤堂那个时候就已经会乖巧的笑,因为这样才可以少受点罪。
周九良是比他们低两届的小孩,那个教授恰巧同时也带了他们。
周九良是Z,在点名册的最后。他很幸运,他在受到侵犯前就大病一场并央求父母转校了。
和周九良同班的是王九龙张九龄和秦霄贤。
那时候的王九龙白白嫩嫩的漂亮的像个小姑娘,张九龄个头不大却异常的倔强,他拼了命的护着王九龙,但也敌不过一个成年男子。
他被迫看着王九龙如何屈辱的趴在实验桌上,他发誓长大一定要手刃了这个恶魔。
秦霄贤那个时候傻兮兮的总是玩的一身泥土,脏兮兮的。也许是傻人有傻福,曹教授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王九龙在曹教授死前,几乎每晚都会在张九龄怀中惊醒。
栾云平因为幼年的阴影身体状况每日愈下,高峰恨不能手刃仇人。
张云雷甚至在成年后一度被诊断出双向情感障碍,也就是躁郁症。在几年前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从南京南站跳了下去。
杨九郎当时就要拿着刀冲去D市大学。
孟鹤堂在一年前匿名给所有人发了一封邮件,邀请他们参加这次作案。
他们每个人各司其职。
有的人负责舆论最大化,有的人负责硬核武器,有的人负责迷惑敌人,有的人负责内部接应卧底,有的人负责在幕后操控全局。
他们每一对都是恋人,是最默契的搭档。
有的人是因为自身原因而参与谋杀,有人是为了爱人而参与谋杀。有人从一开始就深陷其中,有人则是半道出家甘愿沉沦。
从一开始他们所有人就都犯了罪。
懦弱是罪,无能是罪,隔岸观火是罪,为虎作伥是罪,主谋有罪,帮凶有罪。
这是一场,众人之罪。
15.
曹教授死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在场。只不过都带着一副恶魔面具,带着手套。彼此间也并不过问对方身份,他们只知道,这是他们的同伴。
孟鹤堂拿着根棒球棒面无表情的让恶魔尝到当年那些孩子们曾感受的撕心裂肺的痛意,眼神里写着些快意的意味。
周九良站在一旁把玩着枪械,冷眼瞧着张云雷拿着曹鹤阳的手术刀,一点一点的切掉教授罪恶的根源。
曹鹤阳适时拿着医疗箱给教授止血,防止他死的太快。
朱云峰嫌弃教授太过吵闹,带着手套,将张云雷刚割下来的生殖器塞进教授的口中。
一如当年他凌辱学生时的模样。
王九龙和张九龄嘻嘻哈哈的模样,手上却是一人拿了一把小刀,一片一片的削去教授身上的肉。
这可苦了曹鹤阳,紧着止血给教授续命。
“四哥,你怎么跟华佗在世似的。”
“废话,死那么快还玩什么了。”
周九良利落帅气的收了枪,别在腰上。面具后的脸上挂出一抹冷淡的笑意。
他走到王九龙身边奶声奶气的“指责”,一边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腕。
“你俩也太血腥了。”
说着教授一声闷哼 ,竟是周九良活生生将教授的手指掰断,甚至能听见骨头的声音。
“哟,不好意思教授。失手了。”
话音刚落 ,周九良又真的好像只是不小心一般把手指又给人接了回去。
只听骨头一声闷响 ,又是一根手指诡异的折着。周九良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这回是故意的。”
“周宝宝,你太坏了。”孟鹤堂手下一个用力棒球棒只抵教授体内的最深处。
一直蹲在角落不知在摆弄什么的秦霄贤站起身来,拿出一个小钢球。拔出教授嘴里的“口塞”,把小钢球塞进他嘴里,一抬下巴颏让人咽下去。又把“口塞”重新塞进教授嘴里。
“这是刚研发出来的微型炸弹,十秒之后就会爆炸。”一边倒数,一边还做出了一个boom的口型。
教授抽搐几下竟然吓得晕了过去。
秦霄贤摸了摸鼻子,“怎么这么不禁吓唬。”
王九龙张九龄扔了手术刀,斜倚在旁边。曹鹤阳忙着抢救。
一场单方面的凌虐足足进行了三天才任由那恶魔失血过多而死去。
众人纷纷清理现场,各自离去。
但他们知道,这场游戏不过刚刚开始。
15.
转眼到了这场戏该完美落幕的时候。
替罪羊是张云雷一早就从黑市上买好了的死刑犯。
用他的嘴,替他们所有人叙述出一个真相。
叙述出当年那场烙印在他们骨子里的故事。
栾云平和高峰安排死刑犯上了法庭,一场和死人对打的法庭。
他们所有人都来了现场,连朱云峰曹鹤阳都带着帽子和口罩在几个人的掩护下坐在观众席的角落。
听着死刑犯在上边义正言辞声泪俱下的控诉,在座的几人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孟鹤堂红着眼圈握住了周九良的手。周九良则更用力的回握。
张九龄抱着膀压低了帽檐,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计算着时间。
倒数到一的时候,死刑犯突然浑身抽搐,口鼻流血晕倒在台上。法医慌忙前去查看,朝着法官摇摇头。
死刑犯的死亡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早在七个小时前,死刑犯的身体里就注射了曹鹤阳一早用高纯度的酒精和乙酸铅调兑出的蓖麻毒素。
时间刚刚好。
这场戏准点落幕。
16.
高峰和栾云平回到了国务院公安部继续工作,以自己的方式除恶扬善。毕竟栾云平身体不好,也不方便多做变动。
周九良和孟鹤堂则相继请辞了。
周九良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木匠,这下也如愿了。由秦霄贤——现在叫秦凯旋的富二代投资。
孟鹤堂则是考了个教师资格证,经栾云平介绍去了一所公立小学当教师。
教学生们明辨善恶是非,知晓世间曲折。
他教学生知世故而不世故,教他们永远怀有一腔少年热血。
他劝导他们隔岸观火袖手旁观也是帮凶,他告诫他们语言暴力亦是谋杀。
教语文,也教做人。
17.
他们每年甚至还会在朱云峰和曹鹤阳开的饭店中聚上一聚。
也会在推杯换盏中笑着隐晦的提起那场行动。
他们每个人都有罪,被害人也是凶手,死者也是施虐者。
他们无辜也不无辜。
每个人都背负着极尽血腥的罪恶,像是用鲜血染红的曼陀罗华。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众人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