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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生日快乐!第一次给你过生日~~虽迟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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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LIX_勺子

今日分享 NO.2746 来源:Chris Aust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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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乐枫糖冰

#恋与F5 当你假装和别的男人语音通话

·全员醋梗

·被屏了 补个档


李泽言ver.


刚吃过晚饭,你正坐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着最近新上的电视剧,旁边的李泽言坐在你旁边用笔记本办公。


你突然想起最近在网上看到的游戏:“假装和别的男生打语音电话”。你当时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下载了音频,现在打算试试。


你打开了音频,前面一串语音通话铃声并没有吸引起他的注意,你见他泰然自若的样子顿时有点不爽。


李泽言你就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嘛!


视频继续往下放。


“喂,在干嘛呢,我刚洗完澡已经躺下来。”一个磁性的男声突然从你的手机里传出。


李泽言听到后顿了顿,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全员醋梗

·被屏了 补个档


李泽言ver.


刚吃过晚饭,你正坐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着最近新上的电视剧,旁边的李泽言坐在你旁边用笔记本办公。


你突然想起最近在网上看到的游戏:“假装和别的男生打语音电话”。你当时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下载了音频,现在打算试试。


你打开了音频,前面一串语音通话铃声并没有吸引起他的注意,你见他泰然自若的样子顿时有点不爽。


李泽言你就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嘛!


视频继续往下放。


“喂,在干嘛呢,我刚洗完澡已经躺下来。”一个磁性的男声突然从你的手机里传出。


李泽言听到后顿了顿,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转头望向你,好像在等待下文。


“最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休息好?”此话一出,你忐忑地看看身边的李泽言。


李泽言一挑眉,合上了电脑,走了过来。


你慌张地往旁边靠了靠,谁知手机里的男生好死不死说了句:“你最近有时间吗?我买了……”


“谁?”李泽言虽然仍面不改色地看着你,但你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那……那个,我说这是个网上录好的视频,你……信吗?”


“嗯?”李泽言的表情明显释然了。


“资本家不做亏本生意,既然我被某个笨蛋骗了,是不是某人得补偿我点什么?”


许墨ver.


晚上,你在许墨的办公室陪他工作。


虽然许墨说了不用你陪,但你还是做了晚餐,带着自己的小毯子,噔噔噔跑到许墨的研究所。


此时此刻,你正坐在小沙发上盖着个被子,拿了本《百年孤独》在看。你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聊,于是转头看向一旁的许墨。自吃过晚饭以后,他到现在还在整理数据。


你突然想用前两天在网上看到的游戏逗逗许墨——假装和别的男生打视频电话。


你打开了手机,准备好音频。


“喂姐姐,今天下午你喜欢的那双鞋我给你买下来了。”


你看向许墨,他仍镇定自若地在那儿敲击着键盘。你见此情况略微不满,于是你继续放音频。


“嗯嗯,所以姐姐给我打电话是因为想我了吗?”


这时许墨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坐着喝了口水,但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你。


你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你知道通常当许墨有如此的表情这之后,你必定要受些磨难。


可就在此时,手机里的男生突然说道:“姐姐要不我去你家找你吧,反正他不在。”


反正他不在。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许墨。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了你的身边。


“原来许太太来研究所是为了掩人耳目,我还自以为太太是想我才来陪我的。”


“啊不是…许墨,那个…”


“如果这段感情让你感到累了,我放你走。”许墨无奈地垂眸。


“墨墨我错了……这就是个网络上的游戏,目的是为了让男朋友吃醋。”你意识到自己有点玩过了,急忙解释道。


“对不起太太。”


“啊?”你突然一惊。


“是我没给足你安全感,让你还需要试探我对你的爱。”


“没有没有没有,我只是想玩一下,你从吃过晚饭以后都不理我。我知道你工作忙……”


“那我补偿给夫人好不好。”


“补偿什么?”你明知故问了一番。


许墨突然压低身子靠近你,你的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吃掉我。”


“你你你……工作还没做完呢。”你害羞地推开了许墨,把头往一边歪。


“太太怎么知道我没做完呢?噢?也许太太说的不是工作,而是和我做?”


周棋洛ver.


周棋洛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坐在休息间里刷手机。而你横躺在沙发上,枕着周棋洛的腿,一只小手还握着他的大手,时不时地用指尖搓搓他的手心。


明明你好不容易来探次班,某人好像无动于衷。


于是你打开手机,调出了前两天在网上下载的男声音频。


“喂,你在干嘛呢?我刚躺下马上准备睡觉了。”


周棋洛一听,发觉有点不对劲,赶紧放下手机。


“薯片小姐在跟谁聊天呢。”


“啊,只是个朋友。”


“你最近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


周棋洛一把抢过手机,对着手机里大吼:“喂你谁?薯片小姐没空,她是我一个人的,你休想打她的注意!”


“哎,洛洛……”你并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薯片小姐,”周棋洛低下头可怜巴巴地拉了拉你的衣袖,“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我最近都没跟你去吃东西,怎么这个人能约你的。”


“那大明星你也没约我呀?”


“那我现在约!薯片小姐可不可以和我出去吃东西呢。”


“不可以哦,我已经有约了。”你佯装可惜地摇了摇头。


“但是我可以给超级英雄特别开设快速通道噢!”


白起ver.


下午,你去特遣部找白起。刚到走廊上,你就看见白起和一个女警官聊天。虽然没有什么逾距的动作,但你见他们聊得还挺开心,女警官笑得前仰后合,实在不爽。


于是你决心让白起也试试这种吃醋的感觉。


没过一会儿,白起就回到了办公室。此刻你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心猿意马地刷某音。


计划开始。


你从相册里找出之前保存的音频。


“喂,姐姐你吃饭了吗?”


为了不穿帮,你就极快地应了一声。


白起听到你的手机里传出了某个男人的声音,深觉不对。


他“蹭”一下站了起来,往你这边三步并两步走来,然后顺势坐在了你的旁边,如临大敌地看着你的手机。


你心虚地把手机往自己这边收了点。


“姐姐,你男朋友居然没有陪着你。你以后有空找我玩好了,我陪……”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你的手臂,你顺着往上看。


白起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手上的力气用得也越来越大。


“白起,你……你怎么了?”


糟糕,好像玩过头了。


“不准去,你是我的。”白起的眼神仿佛能将你的身体穿透一般。


“诶……诶白起……不要冲动啊。”


少年不喜欢用说的,他喜欢用做的。


“白起,我错了……啊……啊,唔……唔…”你哭得梨花带雨。


“只是个游戏……啊……唔唔。”


“说。”


“唔……唔,我永远最爱你……白起”


“我也是。”


凌肖ver.


难得两个人都在家。


凌肖今天没演出,在家修改论文。你今天休息,在家修改方案。


大概写了四五个小时,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而凌肖还在一旁不停地敲击键盘,偶尔会停下来喝两口mix可乐。


你觉得有点无聊,于是跨坐到凌肖大腿上,背对着电脑,在他后颈的旁边玩着小游戏。


凌肖见你缠上来也不恼,不过嘴上还是说了句:“姐姐你好粘人啊。”


你“哼”了一声。


什么?臭弟弟觉得我粘人?我可是一名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好吧,你也知道依凌肖傲娇的性格,喜欢也会说不喜欢的。


那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傲娇什么时候会坐不住。


你打开了之前保存的男声音频放了起来。


“喂,你在干嘛呢?我送你的草莓好吃吗?”


凌肖正在喝可乐,一听这话猛然意识到了危机。


他意图直接站起身,但发现你正坐在他大腿上,他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他放下鼠标,用手托着你的臀部,一下站了起来还颠了两下。你没意料到他的动作,这让你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脖子。


“去干嘛啊凌肖,放我下来。”你用力拍拍凌肖的后背,手机也顾不上拿了。


“去扔了我情敌送的草莓。”说完还拍了拍你的屁股。


“诶……诶你先发我下来。不是,冰箱在厨房啊,往房间走干嘛。喂,你放我下来……”


凌肖一下把你扔进了柔软的床铺里,欺身而上。


“既然你这么喜欢草莓,我不如送你几个草莓。怎么样啊,姐姐?”



千临临
何人知我霜雪催,何人与我共一醉...

何人知我霜雪催,何人与我共一醉。

何人知我霜雪催,何人与我共一醉。

酥山与熔岩

【黑花】剔红

全文2w+

吴邪第一视角


九月中旬的时候,小花给我发来一条消息,说他可能有事需要我帮忙,让我速来长沙。解家的大本营在北京,但小花的童年和少年是在长沙度过的,在他成年之后,我知道小花有时候会一个人回到长沙,在二月红的老宅子里住一夜,第二天离开,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我不知道这一次他在长沙是做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小花的第二条消息已经来了。他说,路费报销。我立刻开始看票,长沙是一个特别适合吃喝玩乐的地方,办完事情之后,我可以带着闷油瓶和胖子在这里过一个国庆黄金周。唯一的问题是长沙近些年似乎成为了一个网红城市,在假期里人可能会非常多,摩肩接踵,步行街会拥挤到寸步难...

全文2w+

吴邪第一视角




九月中旬的时候,小花给我发来一条消息,说他可能有事需要我帮忙,让我速来长沙。解家的大本营在北京,但小花的童年和少年是在长沙度过的,在他成年之后,我知道小花有时候会一个人回到长沙,在二月红的老宅子里住一夜,第二天离开,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我不知道这一次他在长沙是做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小花的第二条消息已经来了。他说,路费报销。我立刻开始看票,长沙是一个特别适合吃喝玩乐的地方,办完事情之后,我可以带着闷油瓶和胖子在这里过一个国庆黄金周。唯一的问题是长沙近些年似乎成为了一个网红城市,在假期里人可能会非常多,摩肩接踵,步行街会拥挤到寸步难行。当然小哥可以跳起来踩着路人的肩膀和头移动,但那样我们马上就会登上社会新闻。

 

长沙下雨非常厉害,我上一次回来还是清明的时候,回来扫墓,赶上长沙下暴雨。但这一次天气就很好,我们到达长沙的时候,外面艳阳高照。

 

小花的确在二月红的老宅里。这座宅子当年是官宦人家所有,1938年在大火中烧毁了,那家人倾尽财力重修了宅子,之后又因为变故把宅子贱卖了,辗转到了二月红的手里。

 

这宅子的庭院里有一棵很多年的枇杷树,非常的高大,奇特的是所结的果子一年甜一年酸,从来不会出错。甜的年份里,如果小花心情好,就会派人给我们送几筐枇杷,酸的年份里,如果小花心情不好,也会派人给我们送几筐枇杷。但因为我们都是白吃小花的枇杷,所以就算真的很酸我们也不敢说什么。

 

我心道黑瞎子一定也在这里,于是我一进去就问小花:“黑瞎子呢?”

 

“徒弟,师父我在这儿呢。”头顶响起黑瞎子懒洋洋的声音,“往上看,再往上,对了。”

 

此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枇杷树上,手里拿着一根钓鱼竿,钓线一直垂到我们脚下的水池里,一群锦鲤在水池中慢慢游动。

 

黑瞎子笑了一下,“钓两条鱼,晚上给你们加餐。”

 

黑瞎子身上一直有一种强大的旁若无人的气质,这使得他在做一些自认为非常正常的事情的时候,有了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变态的感觉。

 

我靠近小花,说:“有种说法,吃自家院子里养的锦鲤会败掉财运。”

 

小花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匆匆地一摆手:“你这么霉的一个人都站在我的院子里了,就算再养一池锦鲤也没什么用,他想钓就钓吧。”

 

黑瞎子笑出了声,我被戳中了痛脚,非常不爽,但又没有办法反驳,而且我欠小花很多钱,只好忍气吞声。

 

穿过庭院之后我才发现小花竟然还有别的客人,这种情况一般来说不会发生,小花不会允许外人进这座宅子。尤其是那人看上去其实不像客人,他面对小花的时候非常的卑躬屈膝,捧着一个很精美的绸缎盒子,不住地低声对小花说着什么。

 

我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是七八方素章,质地非常莹润,有隐隐的宝光。我从前做拓片生意的时候,也认识了几个玩印章的朋友,见过一些好东西。这个盒子里的素章,一看都是非常贵重的。

 

我又去看那人的脸,发觉有点熟悉,用胳膊肘捅了胖子一下,问他见过这人没有。胖子的眼神比我毒辣,看了两眼就说:“平老六嘛,这孙子早年在北京混不下去了,跑南边来了。”

 

他右手在左手掌缘点了两下,“六指儿,就他。”

 

胖子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个人天生六指,似乎在缅甸一带做玉石生意,那也只是个掩护,其实是捞偏门的。他弄丢过小花的一件货物,需要赔小花很多钱。那段时间解家有些不太平,小花自顾不暇,把这事放了放。平老六躲了一阵风头之后,以为小花放过他了,又开始在道上跑。

 

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好色,他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但特别喜欢找女大学生。小花的伙计抓到他是在一个大学城附近的照相馆里,他陪着自己刚泡上的小女朋友,照那种当时很风靡的最美证件照。小花把他的左手摁在桌上,用照相馆裁照片的那个工具,把他那根多余的手指给剁了。

 

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左手,作为债主,小花对我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心慈手软。欠小花的钱,我这辈子应该是很难还得起了,但平老六似乎已经把自己的债还完了,他带来的那一盒素章,是作为利息。

 

小花轻轻地点了下头,“我收下了。”

 

然后他伸手在盒子里翻拣了一下,拿起一方鸡油黄的素章,看都没看,随手丢进了水池里,然后是第二方,第三方,手起章落,连眼睛都不眨。

 

胖子心疼得恨不得下水去捞,这种顶级成色的东西,其价值早就远远大于同等质量的黄金了。平老六人都傻了,小花看他一眼,“你紧张什么?我刚才说我收下了,就代表你的债还完了,只不过我留着这些东西没什么用,暂时也找不到名家来刻。”

 

说话间他掂起最后一方素章丢了出去,却没听到噗通的落水声。那方玉石被一只纤细的鱼钩勾着飞了上去,被树上的黑瞎子一伸手就接住了。未经雕刻的素章都是四四方方囫囵个的,并且玉石致密,质量不会很轻,那么一只细小的鱼钩究竟是怎么勾住的,黑瞎子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黑瞎子握着印章打量一眼,啧了一声,“暴殄天物啊,这块给我吧,我来刻。”

 

我抬起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治印呢?”

 

黑瞎子从树上一跃而下,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

 

他问小花:“想刻什么字?‘解雨臣’?”

 

震惊错愕交加的平老六已经被人带下去了,小花站在枇杷树的阴凉下玩手机,头都没抬,“我用不上,你随便刻吧。”

 

黑瞎子就笑笑,“那我刻自己的名字了。”

 

我心说,让黑瞎子刻他自己的名字,他可能会刻齐德龙,齐东强,齐达内,齐天大圣,齐齐整整一家人,总之不会刻他的真名,不管他刻了什么不着调的东西,这方印算是毁了。

 

唯一的好事是黑瞎子手里拎着的桶里面一条锦鲤也没有,今晚不用吃奇怪的加餐了,瞎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鱼没钓到,钓到了很多人民币。

 

九月的长沙依然非常热,胖子已经扑进房间里吹空调了,闷油瓶站在我身后,目光平静地看这座老宅,不知道他当年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我问小花,这次叫我们来是需要解决什么事情,小花没说话,把我让进屋。我发觉他确实是有些疲惫,其实这些年小花似乎也有了抽身的意思,但他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是,小花的背后,有很多张嘴指望着他吃饭,他身上责任比所有人都要重。还有很多东西,在平时能够成为助力的东西,当他想要抽身时,那些东西都会变成阻力。把小花的日子给我过一个月两个月可能都还可以,过十年二十年,我一定会受不了。

 

而且小花在外面的时候,状态永远非常的饱满,像超人一样,我见过很多次,他在极度疲惫的时候和衣躺半个小时,起来就可以神采奕奕。

 

小花看着我,笑了一下,“我想让你见一个人,看到他之后,你不要太惊讶。”

 

胖子来劲了:“什么人啊?就算你现在拉出来一个活的西王母,胖爷我心跳可能都不会超过100,当然你要是拉出来一个半裸美女给咱跳脱衣舞——”

 

我没让胖子把话说完,伸手把他嘴捂上了,因为接下来的话非常不适合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来听。同时,我发现自己的嘴张开了,我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惊讶之中。

 

这么多年过去,能够让我惊讶的人或事已经非常的少,但是我眼前的这个小孩,他给我的感觉太复杂了,我好像很早之前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我缓缓地看向小花,小花冲我点了点头,于是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了。眼前的小孩为什么会给我那种异样的感觉,因为他所有的轮廓,包括神态,非常像年幼的小花,像我记忆中的那个青梅竹马的童年玩伴。

 

与此同时这小孩还戴着一副儿童墨镜,他站在小花的腿边,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

 

胖子依然被我捂着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黑瞎子那边看,而我身旁的闷油瓶,脸上则出现了一种专注但又有些疑惑的表情。

 

我克制不住地瞟了一眼小花的肚子,“你生的?”

 

小花看过来的那个眼神让我觉得,我欠他的钱在一瞬间翻了三成的利息。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问话方式,“小花,这是……你的私生子?”

 

小花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胖子已经凑到那小孩身边了:“这活脱脱就是一个翻版的小花儿爷啊!”

 

他伸手去摘那小孩的墨镜,闷油瓶立刻说:“不要碰他的眼睛。”

 

胖子伸出去的手一瞬间就停住了,说:“小哥你别吓我啊,我这还没碰到呢。”

 

小花则叹了口气,这一瞬间他显得非常温柔,说:“没关系的。”然后伸手把孩子的墨镜摘了。

 

看到那小孩眼睛的一瞬间,我,胖子,甚至包括小哥,我们三个人都同时看向了黑瞎子。

 

黑瞎子似笑非笑地说:“我就知道,这个便宜爹我是当定了。”

 

如果说我们所有人都没见过黑瞎子摘下眼镜来的样子,但我们在多少了解过之后,都会有一个自己心里的判断,那么这个小孩的眼睛,就是把黑瞎子的眼睛给具象化了。甚至可以说,黑瞎子的眼睛如果继续恶化下去的话,就会变成这个孩子那样。

 

胖子伸手在那小孩的眼前晃了晃,“这是几啊?看得见吗?你的眼睛可以见光吗?”

 

小孩特别酷地把墨镜又戴上了,一开口,蹦出来一串日语。

 

“我操,叽里咕噜的这还是个小鬼子!你俩老实交代,胖爷我不会搞歧视的,”胖子转向黑瞎子和小花,“你俩到底谁有倭人血统?”

 

小花懒得理胖子,跟那个还没他腿高的小孩说:“讲中文。”

 

小孩就用中文又说了一遍:“我叫漆淼淼,我可以看得见。”

 

“齐喵喵?黑爷,这孩子跟你姓,真是你的啊?”胖子一脸怀疑坐实的表情,又忍不住道,“这名字起得也太随便了吧,你俩……怎么生出来的?大花,难道你变异了?不对啊,这孩子多大了?我看怎么也有四五岁了吧?你俩?那时候汪家的人还没灭干净呢,你俩哪来的时间?”

 

这时候不仅是胖子,我自己的认知也几乎到了一种极限,这个小孩长得太像小花了,说他们俩没有血缘关系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的眼睛,这是最匪夷所思的一点。

 

小花的表情非常的古怪,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说:“这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堂姐的孩子。我堂姐十几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再得到她的消息,就是有人替她把淼淼送过来了。他姓漆,三点水的漆,三水淼。”

 

胖子嘀咕了一声:“这名字起的,晚上得尿不少床吧。”

 

漆淼淼说:“你才尿床,你全家都尿床。”

 

外甥像舅,要这么说的话,也能解释得通,起码这比小花能生孩子所带来的的冲击小多了。我又看了黑瞎子一眼,被他敏锐地发现了。他就笑笑:“怎么着?你觉得我当年拐骗未成年少女离家又始乱终弃不成?”

 

我立刻站到小哥的右边,躲开黑瞎子的脑瓜崩射程,就听到小花又说:“送他来我这的人,我已经查过了,但没得到什么线索,只知道我堂姐确实已经去世了,生前给了那人一笔钱,带这孩子来见我。至于淼淼的生父,一概不知道。”

 

我有点知道小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毕竟我们俩的思路有时候挺相近的,我问道:“所以你找我们来,是让我们玩小蝌蚪找爸爸的游戏吗?”

 

小花伸手按住了额角,微微低头,笑了一下,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很好看,小花跟我不一样,一直到现在,他看起来都非常的年轻,跟我当初在新月饭店里见到的那个穿粉衬衫的年轻人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其实美丽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或者说,太过于美丽的人或事物会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脆弱,但小花,几乎可以说,他是我所有认识的人里面,最坚强的一个。

 

我其实是猜到了小花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才故意那么说来活跃气氛的。

 

“根据我堂姐生前留下的信息来看,淼淼的眼睛是被他的生父治好的,但是淼淼自己完全没有记忆了。”小花的语气很沉着,“我确实是要找到那个男人。”

 

“这个人能治第一次,就能治第二次。”小花看着自己身旁,正面带微笑斟茶的黑瞎子,平静地说,“他的眼睛,时间不多了。”

 

当晚小花做东请我们吃饭,其实我们这群人对那种高规格的山珍海味并不是特别喜欢,但是去那种很市井的大排档,撸串,喝啤酒,整个人反倒很舒服。

 

第二天,我醒得非常早,夜里应该是下过雨,整个庭院里的地面都很潮湿,我看着池塘里的锦鲤发了一会呆,发现黑瞎子一直坐在树后面。

 

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他支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治印的工具一字排开。黑瞎子的手指之间夹着一柄刻刀,正端详着手里的那块石头。

 

虽然是清晨,但树下的光线其实是不够完成治印这种工作的,但这对于黑瞎子来说就不是一个问题。在越暗的地方他看得就越清楚。

 

黑瞎子对我凑过来的动作完全没反应,我向他讨那方鸡血石素章看了看。这石头色入地张,血质深沉,一拿到手里就有一种温润生凉的感觉。我对这种石头多少有点了解,像这种颜色凝而不散又无比细腻的品质,是珍品中的珍品,受刀不崩。

 

我把素章在手里过了一下,又还给了黑瞎子,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刻刀转着玩,锋利的银光在他指间绽放开,看得我有点胆寒。

 

当年黑瞎子给我特训的时候,教过我用刀,最基础的一点,就是让我在任何需要使用刀的场合,都必须用这把刀来进行。这样练到最后,再拿着这把刀,做任何的事情,都不会有它会割伤自己的恐惧。

 

但像黑瞎子这样,已经不是在用刀子,而是在玩刀子,以我的资质,这辈子估计也练不成了。

 

他一直看着那方素章,可能是在构思,我知道治印的时候,首先是要制作字模的,这个过程中可能会经过反复的修改,然后拓到石面上,再根据字模来下刀。可是黑瞎子却做了一件让我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竟然完全没有做字模的意思,径直在印章平滑的底面上刻了一刀。

 

而且他下刀的样子非常的行云流水,好像就是随手刻的,而且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刻坏,眨眼之间就刻出了好几段很短的线条。我在一旁看着这几条短线,心道黑瞎子这到底是在刻他娘的什么东西,怎么看起来像个二维码。以后他再出去接活,拿着印章哈口气往人家手上一戳,让扫码付款,过一会手机就响了:支付宝到账一百万元。

 

我被自己脑子里出现的画面弄得有点想笑,继续看下去。黑瞎子很快又刻了两笔,这下我就看出来了,这是齐这个字的小篆体。

 

我顿时有些惭愧,当年我是做拓片生意的,竟然连齐字都没认出来。但是这也不能怪我,因为黑瞎子根本没有按照齐这个字正常的书写笔画来刻,他是从字的中间部分开始刻的。

 

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在格尔木的疗养院里,黑瞎子给我的印象太过于强烈,以至于在我看他做治印这么风雅的事情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很复杂的感觉。虽然我多少听说过黑瞎子的出身和早年的经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活过两个时代的人,不能太简单地去理解他。

 

我注意到印章上,齐字均匀地占据了四分之一的面积,顿时有种兴奋的感觉。听说黑瞎子的真名是四个字,不知道他会不会突发奇想,这次真的刻自己的本名。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下一个字是什么。黑瞎子连头都没抬:“再往下的内容,观看是要收费的。”

 

我立刻把脖子缩回来,在心里大骂黑瞎子。

 

不多时其他人也都醒了,只有小花还没起来。睡懒觉对于小花来说并不多见,我知道小花很多时候依赖安眠药才能入睡,而他在外面劳心劳力的程度不是我们几个人能比的,因此我也没有去叫他。

 

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我才发觉能安安稳稳睡着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胖子打发闷油瓶去外面买早饭,长沙粉面很有名气,胖子立即开始点菜,还有糖油粑粑和炸饺子一类的食物。我有点怀疑闷油瓶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别到时候走丢了我们还得找他。

 

没想到闷油瓶很快就回来了,拎着好几人份的早饭,让我刮目相看。黑瞎子已经把印章和治印的一套工具收起来了,我们就在那张小桌子上,准备吃早饭。

 

漆淼淼也醒了,正在池塘边跟胖子下五子棋,胖子这个人看着很粗,实际上很会跟小孩相处,可能是因为他的性格。

 

而到了这个时候,小花竟然还没有起来。我沿着二楼的廊台走到小花的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我就把门推开了。

 

一踏进这间屋子,我立刻发觉这里面和外面的温度湿度都完全不同,然后我明白了这种差异的原因。这是一个收集着二月红所有遗物的房间。墙上挂着很多套华美异常的戏服,上面的金线和明珠都是真家伙,绣工极其的精致,玻璃柜里从上到下摆放着璀璨华丽的头面。

 

我突然想到,这么多年,小花有时会回到长沙,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睡一觉,睡醒了,第二天去面对那些步步紧逼的豺狼虎豹,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里间的门打开,小花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额头上挂了一层汗,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小花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刚才他在练功。我看了一眼,门边立着一排长短不一的棍子,看不出材质。在四姑娘山的山洞里,小花就是用这种棍子,轻盈地从洞壁上翻过去,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这都是从小苦练出来的,讲究童子功,半路出家的人,除非身体天赋异常的好,否则很难达到。

 

吃过早饭之后,小花收到了一个奇怪的快递,拆开之后,里面是两幅经变图。第一幅尺寸很小,很明显是从某一幅经变图上裁下来的,上面绘有许多护法神。而第二幅,则是完整的经变图,极其的华美庄严。一看之下,我是非常震撼的,闷油瓶伸出手,手指从经变图上缓慢地划过,就道:“是真的。”

 

听到闷油瓶这么说,坐实了我心里的判断,这两幅经变图的规制、风格,很明显是从敦煌的某座洞窟中揭下来的。我知道小花非常有钱,但是摆在我们眼前的这两幅经变图,已经不能用货币来衡量,是那种进入国宝行列的,真正的无价的东西。

 

胖子显得非常亢奋:“大花,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渠道!”

 

小花看起来也非常惊讶:“这不是我的。”

 

快递的外包装上,寄件人那里很明显是一个假名,寄件地址则有点意思,是长沙周边一座香火鼎盛的佛寺。小花轻轻地皱了一下眉,那边胖子已经凑近了去看经变图中央的佛陀,问:“他这手里拿的什么东西?黑不拉几的,跟个碗似的,如来佛祖也要饭啊?怎么这极乐世界连饭也吃不饱。”

 

我立刻拍了胖子一下,不让他继续造口业,说:“这不是如来,是药师佛,他左手托的是一个药钵,右手结施无畏印,这是很经典的药师佛的形象。”

 

药师佛又叫药师琉璃光如来,佛教里有九横死的说法,就是九种非正常的死亡方式。药师佛看到了众生苦难,发十二大愿,来救济九横死,使一切众生病苦皆除,得到安乐。药师佛传到日本之后发扬光大,日本奈良有名的药师寺,里面供奉的就是药师佛。

 

图上所绘的药师佛说法的背景就是净土世界,最上方有很多乐器漂浮在空中,不鼓而自鸣,下方的画面则是亭台楼阁,里面有不计其数的珍禽,诸菩萨在宝地上行走,手里托着雕花的器皿,里面还有盛开的花卉,以及点灯、树幡等供养的画面。

 

最中央的药师佛,头顶放出六道金光,我后来查过,这六道金光代表的是药师佛所发的第一大愿: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而在玄奘的记载里,药师佛国以琉璃为地,金绳界道,城阙宫阁轩窗罗网皆七宝成,亦如西方极乐世界,功德庄严,等无差别。

 

这一幅药师佛经变图极度的华美,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我忍不住又凑近一些,忽然听到闷油瓶很轻地“嗯”了一声。我心道小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东西,转头去看他。

 

闷油瓶指着经变图中在栏杆上起舞的珍禽,道:“人面鸟。”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看了一眼,头皮瞬间炸了一下,我当年因为这种人面鸟吃了不少的苦头,在我们的数次行动中,这东西的雕像、壁画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可以说是阴魂不散。胖子真是个乌鸦嘴,昨天还拿西王母来开玩笑,今天西王母的人面鸟就追过来了。

 

当年云顶天宫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去查过这种人面鸟,在佛经里面,这种鸟叫迦陵频伽,又叫妙音鸟,紧那罗作为天龙八部中的歌神,声音都比不上迦陵频伽的美妙。我当时拼命回忆跟胖子挤在那条石缝里,被人面鸟围攻的时候,这玩意儿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大脑一片空白,可能在那种极限的情况下,脑子里只有保命这么一件事了。

 

黑瞎子背着手,慢慢地说:“你们觉不觉得,这画看久了,感觉有点奇怪。”

 

我又重新去看这幅药师佛经变图,不知道是人面鸟带来的冲击,还是黑瞎子的话带来的心理暗示,越看越觉得画面之中有种诡美的感觉,像是能够吞噬人的心神。

 

“比起人面鸟来说,这一幅可能更加奇怪。”小花看了我们一眼,把手机递了过来。

 

在我们研究那幅药师佛经变图的时候,小花用手机把另一幅局部图拍了下来,发给了一个在这方面造诣很深的朋友。他一看就笑了,反问小花,怎么拿个仿制品来寻他的开心。小花就问,怎么看出来这是假的。

 

那位朋友说,就是从他手下随便找一个研究生过来,也能一眼判断出这是假的。主体的绘制风格仿的是盛唐时期,绘制内容则是弥勒经变中的诸神护法。严格来说,净土世界歌舞升平,是不需要诸神守护的,但弥勒经变中一般都有天龙八部等诸神护法。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我们手中的这幅画里,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护法。

 

他用红圈把这个不应该存在的护法圈出来了。这个护法隐藏在所有护法的最后面,无论是轮廓还是颜色,都显得非常的模糊。

 

那人继续说,这个护法叫做鬼子母,特征是面目狰狞,怀抱一个婴儿。鬼子母本来是佛教造像中的常见题材,但是弥勒经典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鬼子母。

 

经变是佛教美术史中的一个专有名词,经指佛经,变是变相或者变现的意思,经变图就是把佛经形象化,用图画的形式来阐明佛经里的内容。

 

那么,一个不曾出现在弥勒经典中的护法,为什么会出现在弥勒经变图之中呢?这就相当于在火星上发现了一块月球岩石。

 

我一时间有点愣住了,闷油瓶从小花手里接过那幅局部经变图,仔细地摸过去,肯定道:“是真的。”

 

闷油瓶是不会跟我们开玩笑的,他说这东西是真的,就一定是真的。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胖子开口就说:“会不会是这样,画这幅画的画师,觉得这缺一块儿也不怎么好看,或者他比较恶趣味,在这添了一个鬼子母。”

 

我摇了摇头:“不可能,唐朝皇室尊崇佛教,敦煌许多洞窟的修建都来自于天子意志,耗资巨大,直接跟皇帝负责,画师也不会是普通人,他一定不敢。”

 

我慢慢地说:“抛开这两幅经变图的蹊跷,我觉得它们有另一重意思在。你们看,药师佛可以除去众生病苦,我刚才查了一下,九横死的第一横死就是患有病痛无药可医而死,而药师佛发愿要清除九横死,这么说吧,这是个治病救人的佛。这个鬼子母,就更明显了……”

 

小花接过我的话:“抱着婴孩的鬼母,指的是我的堂姐和淼淼。”

 

这下情况就很明显了,一定有一个人,知道黑瞎子眼睛的情况,也知道漆淼淼的事情,他在下钩子给我们。

 

小花的样子反而轻松不少,我能够理解他,比起毫无头绪和信息的死胡同,只要有信息,就算前面是个陷阱,起码我们也知道了该往哪个方向走。

 

小花立刻安排伙计去查今早那个快递员,看看他有没有在其中做手脚。消息回来得很快,快递员一切正常,我们的目光就落到那个寄件地址上。一个佛寺。

 

看起来,那个给我们下钩子的人,很希望我们能够去到那个佛寺。

 

事不宜迟,我们准备下午就去那座寺里探探虚实。为了安全,小花把漆淼淼留在家里,让人照看着。

 

出发之前,胖子反复念叨了几遍那座寺的名字,突然哎了一声,说他年轻那会儿当兵的时候,有个湖南籍的战友,后来不知道怎么大彻大悟了,就在这座寺里出的家。

 

小花本来已经拉开车门,听到胖子的话,回手把车门关上了,像是在思考什么。

 

胖子大咧咧地说:“大花,你别担心,我那战友非常靠谱的一个人,跟我关系也相当好,有熟人好办事,这事儿就包你胖爷身上了。”

 

我说:“胖子,我怎么觉得这事那么不靠谱呢,跟你能尿到一个壶里的,出家了也是花和尚吧。”

 

胖子非常不服气:“天真,你这就不客观了,你看,你也能跟我尿一个壶里,那你是什么?”

 

我跟胖子斗了两句嘴,小花已经做了决定,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我们可以不用全部的人都去寺里,如果有什么事会很被动。而且,我刚刚想到了别的事情,必须要查一查。”

 

小花说的也是我想说的,最后商议的结果是胖子带着闷油瓶去寺里,胖子虽然六根不清净,但小哥在西藏的喇嘛庙里待过很长的时间,我至今不能得知他那时全部的经历。但那对他来说可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经历,对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他会比我们有更深的感觉。

 

我则向小花询问了那个送淼淼到他这里来的人,虽然小花已经查过了,但我总觉得他会是一个突破口。因为小花的堂姐临终前是把淼淼托付给了他。能让一个濒临死亡的女人,把自己的孩子托付出去的人,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会特别简单。

 

解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解家的女儿能够在十几岁的时候就逃离出去,且这么多年没有一丝一毫的暴露,小花的堂姐一定是一个手段很猛的强人。

 

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诉我,有时候比起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人才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而一旦突破,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小花把那个人的地址发到了我的手机上,至于他自己,我问过之后,小花摇了摇头,像是没有太大把握地说,他先去尝试,有结果的话再告诉我。

 

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出发了,黑瞎子开车,我带着淼淼一起去找那个人。淼淼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依然抱着一丝希望,他能在见到那个人之后想起什么来。说起来他也不是我带在身边的第一个失忆的人了,不知道我这是什么运气。

 

我一直不太会跟女人相处,但是跟小孩相处得还可以,淼淼是个比较活泼的小孩,但是有时候会习惯性地说日语,这给了我们一个信息。他的生父可能是个日本人,或者他们在日本生活过很长时间。

 

按着小花给的地址,我们到了才发现,那是湖南省博物馆,而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是湖南省博的一个保安,同时得知,他已经两天没有来上班了。我给另一位保安塞了两包烟,他告诉了我们那个人的联系方式,也无法接通。

 

找不到人,电话也接不通,这不是一个好信号,如果是前些年的我,可能已经会直接认为,这个人是死了。

 

线索在这里断掉,打小花的手机,他也不接,可能很忙。只有黑瞎子态度非常轻描淡写,我们都在为他的眼睛而奔走,他倒是对自己的事情毫不在意,仿佛眼睛最终能不能治好并不重要。

 

“我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为了全瞎之后的生活做准备,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不是一瞬间失明的,我的视力是一点一点失去的,这给了我一个适应的过程。”黑瞎子笑笑,“如果一件事情你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不如趁早调整心态,跟它共生。”

 

但对于我们来说,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我们就会为了这个可能性而去努力。我们五个人,不管是谁面对这种结果,其他人都一定会拼尽全力地帮助他。我不想用一些很肉麻的词汇来形容我们,很多东西是不需要言明的。

 

黑瞎子说:“来都来了,我带你见见我的老情人吧。”

 

我猛地扭头看他,脱口而出:“你不要害我!”为了黑瞎子的事出钱出力是一回事,为了黑瞎子得罪小花是另一件事。其实想也知道,黑瞎子在之前的感情经历不可能一片空白,但是我今天如果真的陪他见了老情人,那我不知道晚上回去的时候该怎么面对小花,这种事情上我一定是站在小花那边的。

 

黑瞎子没料到我反应这么大,又笑了一下,“你以前肯定也见过的。”

 

我满头雾水,黑瞎子似乎觉得非常好玩,带着我和淼淼开始排队。今天是周日,来博物馆参观的游客不少,因为限制游览人数,博物馆都是掐着时间,一批一批地往里面放人。我心说,难道黑瞎子的老情人是在博物馆里工作?

 

排队过程中黑瞎子甚至掏出了刻刀,开始刻他那方印章。治印的时候通常需要特制的工作台来固定章体,保持稳定。黑瞎子完全不需要,他的手就是最稳定的工作台。

 

进入省博之后,黑瞎子熟门熟路带着我们,径直往一个展厅走。我一看他目标这么明确,心道不好,看来他来会过这个老情人很多次,已经跟串自己家门一样熟悉了。

 

不过当我见到那个所谓的老情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

 

黑瞎子说的老情人就躺在我们脚下,一个特质的玻璃展台里,上面围着一群人,都在低头看她。

 

黑瞎子的老情人叫辛追夫人,是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一具极其罕见的不腐尸。国外发现的一些不腐尸体都是干尸,辛追夫人是湿尸,发掘出来的时候,她的皮肤都是润泽的,身体组织具有弹性,还有部分关节可以活动。

 

马王堆汉墓的发现震惊世界,辛追夫人的名气也非常的大,网上有很多人神神道道地说,不能看辛追夫人的眼睛,都是瞎说。辛追夫人在我们眼里简直无比温柔,说这种话的人应该给他们组织一个倒斗一日游,亲眼见过粽子起尸之后,如果没崩溃的话,他们全都得回来给辛追夫人道歉。

 

怪不得黑瞎子说我以前也见过,小时候跟着爷爷回来扫墓,也来过省博。马王堆汉墓出土了大量的漆器,简牍以及帛画,以及那件举世闻名的素纱襌衣。

 

我从前一直怀疑,会不会有九门的人参与发掘了马王堆汉墓,毕竟很多人通过洗白进入了文物系统工作。爷爷否定了我的想法,那时候十年浩劫尚未过去,九门的人都非常低调,而且那个年代考古队的人要求身家清白,他们这些人有老底子在,是进不去的。

 

而且马王堆的发掘规格很高,当时有一个军区医院修建地下室,施工中经常遇到塌方和可燃气体溢出的情况,湖南省博的专家立刻意识到,这下面有一座古代墓葬。因此马王堆属于抢救性发掘,立项之后由国务院批准,还来了很多北京的专家。

 

后来我才知道,爷爷骗了我,或者说这不是纯粹的欺骗,爷爷只是选择性地告诉了我一些事,又隐瞒了另一些事。当时九门的精锐力量,全部陷在那一起史上最大盗墓活动之中了。

 

闲话休提,在我的询问之下,我才得知,发掘马王堆的考古队之中,虽然没有九门的人,却有一个同样也不清白的人存在,那个人就是黑瞎子。

 

关于黑瞎子,三叔当年的说法是,他是在千禧年前后才回的国,是长沙地头上一个硬茬子。我并不知道早在七十年代,他已经回来过了。想想也能得到答案,黑瞎子完全可以伪装成早年出国的华侨后人,这个身份可以给他带来很多便利。

 

黑瞎子不仅参与了马王堆的抢救性发掘,甚至参与了辛追夫人开棺的现场。

 

四层华贵的漆棺之中,在价值连城的陪葬品簇拥之下,辛追夫人泡在一种无色透明的棺液之中,立即被运往医学院进行防腐处理。

 

听到棺液这两个字,我立刻想起了雷城,我们说现代的科学技术已经完全可以从一个很高的地方去俯视古代,但古代的一些技术,即使用现在的科学来解释,也没有定论。这些年的经历告诉我,一定不能小看古人。

 

这种感觉实在非常奇妙,当年参与过辛追夫人开棺的黑瞎子现在站在我身边,我们共同低头看下去,下面的辛追夫人躺在明亮的玻璃展台里。

 

大腿处忽然被碰了一下,我低头,漆淼淼可怜巴巴地说:“我看不见。”

 

辛追夫人的尸体看上去还是有一些可怖的,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让漆淼淼这么大的小孩看到。在我犹豫的时候,黑瞎子已经一把将漆淼淼提了起来,夹在胳膊底下,头朝下地对着辛追夫人的玻璃展台。

 

我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是怕如果这小崽子被吓到了,等下哭起来怎么办,我和黑瞎子很明显都不是能哄孩子的人。黑瞎子非常的淡定:“解家的小孩,他不会怕的。”

 

漆淼淼倒确实没有害怕,他看着辛追夫人的尸体,忽然轻声叫了一句:“妈妈。”

 

我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那层玻璃非常明亮,差不多可以当镜子用了,倒映着一圈游客的人头。难道说小花的堂姐没有死,现在就站在这一圈游客里看着我们?

 

我立刻环顾四周,希望看到一个跟小花面容相似的女人。而黑瞎子的动作比我快得多,或者说因为他们两个有着相似问题的眼睛,他能够看到漆淼淼眼中的东西,而我是看不见的。

 

在那一瞬间,黑瞎子的目光已经锁定到了一个人身上。漆淼淼看的不是辛追夫人,而是一个玻璃所映出的一个女孩手里的镜子。那个女孩在对着灯光补口红,而她的镜子里能够清晰地映出另一个正在自拍的大姐,她因为误操作,点开了相册。那是一张照片,漆淼淼是对着那张照片叫妈妈。

 

所有这些都是后来黑瞎子跟我描述的,以我的眼力,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么曲折细小的事物。

 

黑瞎子胳膊底下夹着漆淼淼,立刻开始移动,他的速度非常的快,我在后面跟着,几乎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二叔说得对,现在的我确实已经不适合下斗了。

 

最后我们停在了另一个展厅里,这里停放着辛追夫人的四层套棺。四具棺材从大到小依次摆放,外层是黑漆素棺,第二层是黑地彩绘棺,第三层是朱地彩绘棺,最小的那个漆棺上贴满了用羽毛装饰的贴花锦。

 

黑瞎子带着漆淼淼从四具棺材前依次走过,走到第三个朱地彩绘棺前面时,漆淼淼不动了,然后声音很轻地说了一串日语。

 

我蹲下来,问他:“妈妈睡在一个这样的东西里面,对吗?”

 

漆淼淼点点头,我长出了一口气,有了这句话,我们就算不虚此行。

 

我们返回老宅的路上,漆淼淼一直很安静地坐着,黑瞎子则一边开车一边吹着口哨,吹成了一支曲子,我也听不出来他吹的什么。开过一个红绿灯之后,黑瞎子忽然踩了一脚刹车,我们后面的车被逼得一个急停,长沙司机脾气很火爆,立刻放下车窗破口大骂。

 

我问黑瞎子:“怎么了?”

 

黑瞎子摇摇头,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说:“你来开。”

 

我以为黑瞎子想到了什么,忽然走神才踩了刹车,没多想,主要也是被黑瞎子特训的时候习惯了,但凡他开口有什么指令,我像狗一样飞奔着就出去了。快开到二月红老宅门口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心里的感受顿时非常复杂,试探着问道:“刚刚你,眼睛不舒服?”

 

黑瞎子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做师父的使唤自己徒弟还要理由?”他推开车门下车,溜达着进了老宅。

 

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黑瞎子已经会出现忽然失明的情况,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又会复明。那天从黑瞎子停车跟我交换位置,一直到走进老宅回他自己的房间,其实他都是接近失明状态的。

 

那天晚上除了我和黑瞎子,加上漆淼淼这个小崽子,没有其他人回家。小花倒是给我回了一个电话,说查到了一些眉目。胖子那边,直到我给他打电话才发现这两个人已经到了江西,说是顺着一个线索,时不我待,所以先斩后奏了。

 

晚饭是我做的,漆淼淼非常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给多少吃多少,黑瞎子没有出来吃饭,我叫了两次,他不理我,我也就不管他了。

 

之后凑合把漆淼淼哄睡了,我回到院子里,给池塘里的锦鲤撒鱼食,撒完了感觉非常不爽,怎么我来了小花这里我还变成了老妈子,等他回来我要问他开工资。

 

回屋之后胖子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听着他说话的时候舌头有点大,果不其然,这人在江西当地又联系上一个朋友,胖子朋友很多,走到哪都有认识的人,江西人喝酒非常猛,几乎把胖子喝翻了。

 

胖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废话之后,又说:“天真,你放心,小哥在我旁边坐着呢,没丢,我得……我得撒个尿去。”

 

我怕胖子在电话那边给我直播撒尿,当即准备挂电话,没想到胖子又开口了,声音听着是醉的,但是话听着竟然还他娘的非常清醒。

 

大意就是胖子在小花这里见到平老六之后,心思活泛了一下,平老六这个人色大胆小,虽然不讲义气,但是该怂的时候知道怂,拿捏好了是个可以做几笔买卖的人。平老六以前得罪了小花,才不敢在地头上露面,这次债还完了,肯定没那么快离开长沙,胖子让我把这个人找出来,建立一下关系。

 

我暗骂胖子财迷,还是把这事应了下来,并通过我三叔留下的一些老关系,去联络一下平老六,在此揭过不表。

 

本来以为来到长沙会热热闹闹的,结果五个人三个都不在,没什么娱乐活动,我睡得很早,不到五点的时候就醒了。

 

这时候天还没亮,我实在睡不着了,用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着,走到院子里。夜里肯定下了很大的雨,廊下有了积水,很多枇杷叶子被雨水打落,掉进池塘里。

 

我发现廊台外面避雨的檐下坐着一个人,姿势有些诡异,用光晃了一下,是黑瞎子。他对我的骚扰完全没反应,看样子是在刻印章。我当时觉得很无语,不知道这人是没睡还是跟我一样醒得早,刻个章什么时候不能刻,非要做出这么神经病的行为,弄出了一种恐怖片的氛围。

 

后来我想起秀秀不经意带过的一句对黑瞎子的评价。神经病也是人,大套路还是人的套路。

 

当时秀秀的意思是让我被黑瞎子打到满头包之前,先半夜苦练到自己满头包,黑瞎子看我这个德行,说不定一心软对我好点。这话也可以这么解释,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马上就看不见了,这件事他自己早就已经接受了,但是他心里的那个人很难接受,他想给这个人留下一件东西。这个时候他不会在意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

 

第二天我们带着淼淼到了北京,黑瞎子说,淼淼能在那个环境下一眼看到这具朱地彩绘棺,那是一种非常明确的记认。淼淼的年纪虽然很小,但是眼睛恶化的程度很深,据黑瞎子自己推测,等他继续恶化下去,快要失明的时候,可能也会产生这样的能力。眼睛可以像照相机一样,短暂地保留自己看到的东西,一切细节都分毫毕现。

 

即使小花堂姐的棺材跟这具棺材细节不太一样,但朱红色的漆棺,这么显眼的东西,制作难度也是很大的,只要出现过,不可能毫无痕迹。

 

我们来到琉璃厂,黑瞎子带着我进了一个铺子,里面的掌柜看到黑瞎子,让伙计下了门板,停止营业,把我们让到了后院,一位须发皆白,老得似乎都要皱成一节树根的老人,在等着我们。(这里要涉及到一个做漆器的世家,为了避免叙述啰嗦,我在这里简单说一下,这位老人姓洪,他父亲曾是清宫里的漆器匠人。冯玉祥把溥仪赶出宫的时候,这帮人捎带着全部给轰出来了,他靠着自己的手艺和积蓄,盘了铺面一直做到了现在。)

 

洪老对着黑瞎子,行了一个我都没见过的大礼,不知道是什么礼数。黑瞎子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这都什么年代了,不兴这一套了。”他把拍摄的朱地彩绘棺递过去,洪老看了一眼,开口了,他说话挺费劲的,好多地方我都听不明白。

 

那个掌柜的执着笔,把能做出这种漆棺的人挨个写了下来,其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叫漆同。

 

这个姓氏非常的少见,我跟黑瞎子对视一眼,黑瞎子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我却已经开始想,不会这么容易吧?这种感觉好像考试的时候全程没学,考前那一晚挑灯夜战,看了几道大题,第二天考场上全都出现了。

 

黑瞎子点了点这个名字,洪老又开始了他的叙述,依然是那种缓慢又古怪的气音,我仔细听也只能懂个七八成,大概记在这里。

 

这个漆同是一个日本人,本姓三井,在日本的时候就是学美术的,在故宫博物院里见到了一只永乐年间的剔红漆牡丹纹盘,一见之下,几乎失魂落魄,不知道怎么找来洪老这里,一定要学习这种工艺。

 

洪老非常痛恨日本人,坚决不肯教,但是这个三井,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死缠烂打,一定要学,中间因为签证到期不肯走,差点被遣返,回到日本之后马上又回来了。

 

为了学剔红这种技术,三井可以不再做日本人,他说美是没有国界的,他可以变成一个没有国家的人,终生不再返回日本。为表决心,他改掉了自己的姓氏,就姓漆,改名叫做漆同。

 

为了让洪老收下他做徒弟,漆同做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自己砍掉了左脚的五根脚趾,以此作为此生不再返回日本的证明,终生不再踏上故土。洪老大为震动,收下了他。

 

其实听到这里,我觉得洪老和这个漆同都有点毛病,但是别人也不是我,我也做过一些在别人看来疯狂无比的事情,达到目的,和为了达到目的所付出的代价,每个人衡量的标准不一样。

 

漆同的天赋非常之高,很快成为洪老的徒弟中最出色的一个。而他最喜爱的,也是学习漆器制作的初衷,就是剔红。这种工艺也叫雕漆,在胎体上一层层地髹涂调好颜色的大漆,堆叠到适当的厚度时,用刀在漆上做雕刻。

 

洪老向我们展示了一件漆同当年学艺时的作品,通体朱红的盒子上,层层叠叠雕满了华贵的牡丹,其怒放的盛景几欲冲进人的眼眶。

 

我按捺住自己的心情,问洪老,这漆同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生孩子。一直在旁伺候的掌柜说,此人是娶了妻,许多年里没有生育,后来有一年夏天,夫妻二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旅游回来,大概是在当地的寺庙里诚心祷告,被菩萨听见了,回来之后,漆同妻子的肚子就一天天大起来。

 

那掌柜说到后面,神情似乎有些为难,说:“孩子刚生下的时候,我还去看过的,那个孩子,有点古怪。”

 

漆淼淼就坐在我的怀里,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好像根本不知道,现在在说的那个小孩就是他。

 

“怎么个古怪?”

 

掌柜又说:“听说那孩子生下来就不会哭的,满月的时候我去看过,那孩子的眼睛……似乎会变色,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你,颜色就变了……到现在总有四五岁了。”

 

我立刻追问:“这个漆同现在在哪里?”

 

掌柜的跟洪老对视一眼,说:“他已经死了。”

 

直到现在我都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就好像在沙滩上堆城堡,花费了很多的时间,用了很多的工具,马上就要堆好的时候,一个浪头打过来,什么都没有了。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甚至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给了一点点希望之后,让你看着它是怎么熄灭的。

 

我觉得一团东西堵在了胸口,我缓缓看向黑瞎子,甚至有点害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可我没有想到的是,黑瞎子竟然还笑了一下。

 

为了叙述完整,漆同夫妻的事情我也会记录在这里,起码在漆淼淼长大之后,让他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并没有抛弃他,相反,他们为了挽救他,作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漆淼淼不到两个月大的时候,眼睛的问题已经很明显了,漆同和小花的堂姐(这里为了叙述方便,就叫她堂姐,反正我和小花有亲戚关系,叫一叫也没关系)带着漆淼淼去了很多医院,甚至见过很多邪门的人,最终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带着淼淼离开了。

 

离开之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了,但一个月之前,漆同寄来了一封信,内容是说,自己跟妻子都身染重病,大概命不久长,想到洪老,师徒情谊让他写下了这封信,以免洪老挂念这不肖徒弟,再也没了音讯。

 

一周前,漆同被发现在家中自杀,他的遗书里留下了洪老的电话,遗物也一并留给了洪老。是警察打电话来,他们才得知消息的。

 

洪老找出了那封信,交到了黑瞎子的手上,借着光,我看到信封上的地址,还是长沙。

 

来回几千公里奔波,没想到答案就在离我们如此之近的地方,距离漆同自杀也仅仅只有一周时间。七天。

 

时间是一种约束万事万物的尺度,人出生,长大,变老,树木春天开花,秋天结果,上学时的课本,再翻开已经泛黄,没有什么能逃脱时间的约束。可是对于黑瞎子来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时间无法约束他。在时间已经不能约束他,又过了很久之后,时间对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用七天这样一个短暂的尺度,告诉黑瞎子,其实你一直在我的约束之中。

 

很多年前我痛骂过人生,骂它反复无常,这个操蛋的玩意儿夺走了我太多的东西,后来我又对它多了一些感激,因为时间像潮水退去一样带走了我很多东西,又把一些真正重要的东西推回到了我的脚边。可是现在,我忍不住想,人生归根到底,真正的恒常其实是无常。

 

走出琉璃厂之后,我无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这是一个惯性的动作,我是在找烟。在我不知道的什么时候,黑瞎子已经点了一根,我问他要烟。

 

黑瞎子咬着烟笑:“要是哑巴在这儿,你也敢说这句话,我就给你一根。”

 

我无法想象黑瞎子现在是什么心情,一根烟燃到底,黑瞎子又说:“给胖子,哑巴,花儿都打个电话,我怕他们出事儿。”

 

我一瞬间理解了黑瞎子的意思,漆同一周前已经死了,按他信上所说,他跟堂姐都身染重病,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治好淼淼的眼睛所付出的代价。漆同给自己的师父留了遗信和遗物,却只字未提淼淼,应该是和堂姐共同做了决定,把淼淼托付给了小花。

 

堂姐不会不跟小花说明所有的情况,那个消失的省博保安,从寺庙里寄来的经变图,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这件事的背后有一个人,或者说,有一股势力,在驱赶我们,让胖子和小哥去了江西,我和黑瞎子来了北京,小花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我摸出手机,先打给了胖子,电话里说不清楚,只说这可能是个套,让他们别再查了,赶紧回长沙,胖子在那边破口大骂,他跟小哥已经循着线索进了赣南的深山里,线索却突然断了,要回来估计得腿儿着走十几个小时才能出山。

 

我又打给小花,那边响起轻轻的忙音。我听到黑瞎子很模糊地说了一句:“吴邪,别告诉他。”

 

我眼睛几乎一热,应了几句,小花的电话接通了。在小花的面前,我想要撒谎是很难的,我把对胖子的说法原样说了一遍,没说漆同已经死了,只说可能是有人在下套。小花听完,嗯了一声,说知道了,在老宅等我们。

 

在长沙黄花机场落地之后,我打开手机,第一个打进来的电话竟然是我三叔的老伙计,说长沙地头上完全没有平老六的消息,问我要不要扩大到周围几个县市。我说不用了,也没往深里想这件事。

 

我和黑瞎子没有返回二月红的老宅,直接按照漆同信上的地址找了过去。门锁着,但是对黑瞎子和我来说,想要进去并不难。

 

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看得出曾经的生活气息很浓,按照警察给洪老的说法,漆同是在卧室的床上服药自杀的。

 

我们还没找到堂姐的朱漆棺材,在长沙市周边想要无声无息地土葬一个人基本上不可能,我希望漆同能够留下一些线索,起码让我们知道堂姐葬在何处,对于淼淼来说,这也是一个交代。

 

淼淼对这个家有一些记忆,他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我和黑瞎子到处走动,查找可能的线索。

 

漆同书房里放着非常多的书,这个人如果没有死,我跟他可能会有一些共同语言。这些书作为遗物,应该都留给了洪老,在我们说明了淼淼的身世之后,洪老便将这所有的东西转赠给了淼淼。

 

我坐在书桌前,习惯性地翻看了一下桌上的东西,然后从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日记。这本日记是从今年年初开始写的,我急于知道在漆同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因此翻到最后十几页的地方开始看。

 

给淼淼治好眼睛的是一种非常阴森甚至邪恶的法子,是漆同在赣南深山中一座土地祠里得到的,但漆同和堂姐在知道这种办法之后,丝毫没有犹豫。简单来说,想要治好淼淼的眼睛,他们夫妻两个人就要有一个人完全地把所有的生命力献祭出去,另一个人完成替换血肉的过程。

 

这部分漆同写得很潦草,但当我继续看下去的时候,极度的震惊和恶心让我开始冒汗。漆同用剔红的手段雕了一整只漆盒,用于调漆的液体是他们想方设法得到的,辛追夫人墓中的棺液,那种无色透明的棺液在开棺迅速变成深红色。漆同每剔一刀,作为牺牲的堂姐,身上就会出现同样的一刀,深度,走势,都一模一样。

 

使用这个方法,需要病人自己来下刀,而淼淼根本不可能完成,所以漆同握着淼淼的手,下了第一刀,然后是第二刀,第三刀……在这种极度的刺激下,淼淼很快昏了过去,当他醒来,已经不记得任何事了,也不会知道,在自己昏过去的时间里,到底失去了什么。

 

在完成这一切之后,漆同带着妻子的手书和照片找到了一个男人,妻子是一个大家族里逃出来的女孩,原本的姓氏是解,那个男人则是她的堂弟。很多年过去了,这个堂弟成为了解家的当家,把孩子交给他,是稳妥的。

 

漆同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妻子的堂弟,包括那种邪恶的办法,然后,他一个人回到了家,吞下了药片,躺在妻子的身边,等待自己的死亡。

 

当我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心跳像撞槌一样,我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感官。把我的神志叫回来的是一声巨响,我拿着漆同的日记本,走向声音的来处。卧室之中,那张双人床的被褥已经被掀开,床板被黑瞎子撬开扔在了一旁,床单之下,露出了熟悉的朱红彩绘。

 

那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鲜红如血肉堆叠的剔红漆盒,上面花瓣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漆淼淼完全不知道害怕,对着那只剔红盒子轻声叫着妈妈。

 

我头皮都麻了,压制着胃里异样的感觉,说:“瞎子,你得看看这个。”

 

后面的事情我很难概括,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黑瞎子会掉头离开,真正地离开,我们任何一个人以后都再也不可能得到他的消息。但那只是一瞬间。黑瞎子捏着那本日记,从门口走出去,下了楼梯。

 

我醒悟过来,立刻提着漆淼淼追下楼,在最后一秒拉开了车门,混乱地挤了进去。

 

车里爆出一声特别大的声音,我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来自于黑瞎子的手,他一掌打在了方向盘上。那种力道,让我觉得他可以仅凭一双手掌,把整辆车给拆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黑瞎子暴怒的样子。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下车。”

 

我没有动,他重复了一遍:“下车。”

 

黑瞎子的那个表情,让我觉得我现在如果不下车,他会去杀人。我抱着漆淼淼滚下车,几乎是关上车门的一瞬间,车子起步,飙了出去。

 

巨大的恐慌之下,我发现拨通了胖子的电话,冲他大吼:“快点回来!救命的事情!快!”

 

胖子还在山里跋涉,累得如同死牛,一头雾水,“救谁?”

 

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小花当年对我的判断非常精准,说我全是小聪明没有大智慧,还有时候会做一些愚蠢得很可爱的事情。那一瞬间,我想的只是,如果小花现在已经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我就是个添头,都不够黑瞎子过三招的,我得把胖子和小哥叫回来,来帮小花。

 

挂掉电话的时候我抱着漆淼淼跑到大马路上拦车,胖子和小哥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就算只是个添头,也不能对小花见死不救。可能因为我的神情过于疯狂,司机看到我抱着个孩子,下意识就以为孩子生病了,二话不说就往医院开,我报了地址之后还一脸纳闷。

 

在车上,我想通了很多的事情,所有的杂乱的千头万绪全部串联起来,变成一条清晰无比的脉络。

 

我一直以为的,在整件事里存在的那个人,给我们下钩子的人,误导我们的人,操纵我们的人,其实就是小花。这就是他给我们所有人设的局。

 

这个局,到了这时候看,其实有很多地方都是很粗糙的,小花跟我的性格真的有一部分类似,所以这个时候,我可以很清晰地整理出所有有问题的地方。比如说,胖子。当时胖子说那个寺里面有他当年的战友,那个时候就几乎超出了小花的控制。因为胖子的社会关系特别复杂,小花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安排的地方里,有一个胖子一时间都想不起来的战友。

 

所以,小花立刻改变了策略,把我们五个人拆散了,胖子在那里有熟人,就让胖子去那里,顺便带走小哥。因为这两个人的行动力其实都特别强,而且胖子的思路是歪的,他随时都有可能用那种笔直的思维破掉一个精心设置圈圈绕绕的局。

 

而小花当时一个人离开,想必就是去紧急做了布置,想办法把胖子和小哥引到了江西。

 

至于黑瞎子和我,这是小花另一个很毒辣的地方,除了黑瞎子对我特训的那段时间,大多数时候,我要做的事情,黑瞎子不会干涉,而是在一旁,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协助我。

 

而小花跟我们的关系都太紧密了,我们根本不会往他算计我们的那个方向上去想,他是世界上最想治好黑瞎子眼睛的人,这就是灯下黑。

 

包括平老六的出现和消失,不许外人进的老宅,平老六的出现是多么的突兀,而他好不容易还清了小花的欠账,能够在长沙地头上自如活动了,却又为什么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声无息。

 

太多太多细节,可是我们完全不会怀疑到小花身上,他利用的是我们对他的情感。而且其实留给小花做局的时间非常短,所有的事情,几乎已经做到一种极限了。

 

而小花这一局最老道的地方,就在于似假非真的那些部分,胖子和小哥被稀里糊涂引到了江西,而漆同正是在赣南的山中得到了那种秘法。黑瞎子和我到了湖南省博,那个保安的消失会让我们警惕,但接下来并不是完全随机的。

 

小花不一定能够知道,淼淼会记住那种朱红色的棺材。但他使用的棺液又确实来自于辛追夫人的漆棺,这是小花钢丝上跳芭蕾的设置,他不怕我们知道,或者说,他就是希望我们知道。

 

因为我和黑瞎子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在碰壁之后,会出现一种可能,就是我和黑瞎子反向思考,最终怀疑到小花身上。那么,小花干脆放出了足够多的线索,我毫不怀疑,就算我们没有通过淼淼查到北京,小花也会用别的方式来提示我们。因为他要的不是瞒过所有人。这件事迟早会被我们知道,小花要的只是时间。

 

但那些细节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不是双方的较量,一方赢了或输了,都要复盘整个棋局。在这一局里,小花是稳坐中军的帅,也是灵活作战的马,更是自我牺牲的卒。

 

在我回到二月红的老宅之后,里面一片寂静,我非常害怕看到一种景象,我怕小花真的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我安置了漆淼淼,开始找趁手的东西,然后我想到了小花的棍子。这个王八蛋居然敢骗我说他在练功,现在想来,那天早上,瞎子在楼下一刀一笔地刻着齐字,每一刀剜下去的都是小花的血肉。

 

我走上二楼廊台,突然听到了响动,立刻猫着腰往屋里看。然后我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黑瞎子和小花。

 

小花的上衣已经被扒了,被黑瞎子脸朝下地摁在床边,几乎是像要把小花给扼死。在小花光裸的后腰上,有一个一寸见方的血痕,我看不出来是什么。只有黑瞎子和小花自己知道,他往印章上刻的是什么字。

 

就保持着这个动作,黑瞎子忽然笑了一声,另一手在小花的额头点了点,“解雨臣,你长本事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张力,混合了性,暴力,和宽容。是我无法去也不能去打搅的,我依然很怕黑瞎子对小花动手,但直到我在外面蹲麻了,黑瞎子也没真的打人。他们就只是沉默相对,不说话。

 

良久,我听到小花低声说:“你别生气,你的眼睛没有坏得那么厉害,需要我死了才能治好,如果那样的话也没有什么意义。我想治好你是因为,我想要你,我又不想刚治好你,我自己就死了……换算一下,最多也就是减了我二十年的寿数。我一直特别健康,而且很会保养自己,活到九十岁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样算,我还可以陪你三十年,还算值得……”

 

这他娘的,我听完都恨不得上手抽这个王八蛋,我猫着腰退回楼梯那边,听到了黑瞎子的声音,他的语气很难形容,说:“值不值,是我说了才算。”

 

我悄悄地退开,忽然想起当我知道小花跟黑瞎子搅和在一起的时候,我非常的惊讶,问小花怎么回事,小花说,就那样。后来我慢慢的就明白了,小花和黑瞎子,他们两个人心中对很多的事情,可能都有着同样的答案。

 

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一个终极的问题,那么我是一个活在被人设计好的问题里,又不断自己追逐问题的人,胖子是一个有没有问题都无所谓的人,闷油瓶则既是问题的一部分,又是答案的一部分,那小花是一个解决问题的人,而黑瞎子,他是一个看到了自己的问题而永远不会去把它问出来的人,因为他其实一无所求,一无所问。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一天发现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跟他的答案是一样的,哪怕他从来都没有把问题问出来过。所以我觉得,不管怎么样,到了最后,黑瞎子一定能够理解小花的做法。

 

闷油瓶和胖子回来之后,我简单给他们讲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小哥还是那样,神情没什么变化,胖子脸色特别的精彩,他偷偷地跟我说,早该想到了,这就叫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我们一直拖着没有离开长沙,我跟小花说,我是害怕黑瞎子万一哪天心头火起,要把你给宰了,我们在边上还能拦一拦。至于小花是怎么用棺液炮制印章石的,他一直不肯告诉我,我也就不问了。最后我们还是留在长沙过完了一整个吵吵闹闹的国庆黄金周。

 

离开前的最后一晚,我实在好奇,黑瞎子在印章上刻的什么字,他刻的每一个字可就这么留在小花身上了,会跟他一辈子。太过于好奇,我让小哥去黑瞎子的房间里偷看一下那个印章,万一可以就此得知黑瞎子的真名,那我岂不是赚了。

 

十分钟后,闷油瓶带着那方印章回来了,我说:“我让你看上面的字,没让你把它偷回来啊!”

 

小哥淡淡地说:“你看完,我再放回去。”

 

我接过印章,调转印面。

 

齐人之福。



十律

【黑花-看不見的溫柔】

😎:爺就是任性!

🌸:心累...

***

本來想畫花兒在醫院醒來的片段,但是想到頁數...所以先捨棄,如果最後來的及再補在小番外。


【黑花-看不見的溫柔】

😎:爺就是任性!

🌸:心累...

***

本來想畫花兒在醫院醒來的片段,但是想到頁數...所以先捨棄,如果最後來的及再補在小番外。


风途石头

【黑花瓶邪】《解老板》

今天一伙人玩得畅快,都喝得有点儿大。黑瞎子估计挺长时间没沾酒,很上头。小哥管着我,不让我喝几杯,我就纯看着他们热闹,一看黑瞎子那样,就想起几年前的事儿。

那回也是一帮人聚起喝酒,是在KTV,还是小花这个大忙人不在。那次黑瞎子喝得比这回还多,往沙发上一躺,两条大长腿叠在一起,笑得还挺恣意。

喝多了的人都有点小性子,觉也多,我们该玩玩,由着他睡,其实也不知道他是睡着没睡着。

到了后半夜两点多,人都乏了,我那些伙计也都不顶事儿,坎肩早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看着也应该散场,就招呼人。黑瞎子还是躺在沙发上,看着没散酒劲,他不动弹,也没人敢碰他,毕竟也没睡死过去。

我心说这倒霉师傅又怎么着,黑瞎子...

今天一伙人玩得畅快,都喝得有点儿大。黑瞎子估计挺长时间没沾酒,很上头。小哥管着我,不让我喝几杯,我就纯看着他们热闹,一看黑瞎子那样,就想起几年前的事儿。

那回也是一帮人聚起喝酒,是在KTV,还是小花这个大忙人不在。那次黑瞎子喝得比这回还多,往沙发上一躺,两条大长腿叠在一起,笑得还挺恣意。

喝多了的人都有点小性子,觉也多,我们该玩玩,由着他睡,其实也不知道他是睡着没睡着。

到了后半夜两点多,人都乏了,我那些伙计也都不顶事儿,坎肩早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看着也应该散场,就招呼人。黑瞎子还是躺在沙发上,看着没散酒劲,他不动弹,也没人敢碰他,毕竟也没睡死过去。

我心说这倒霉师傅又怎么着,黑瞎子看着我,就说:“把蟹老板给我叫来。”

人一喝多了就出奇怪的事儿,我心说他还不如直接醉死过去,抬上就走也方便,要什么蟹老板?我上哪给你找蟹老板去?

就说:“咱们今天先回去,明天我给你安排上行不行?别说蟹老板,海绵宝宝派大星我都给你安排上。”

黑瞎子听了就乐,脸一歪,偏向里边了,也不知道睡没睡。

我看着就愣神,王盟也傻眉傻眼地看着我。黑瞎子不动弹我们也没招,万一他耍酒疯再打人呢,这里也没有人能整过他,只好吩咐伙计出去,给他买蟹老板的玩具。

大半夜的玩具店也没开门,好在我手下人脉广,大概半个多小时吧,拿回来个十多寸的蟹老板玩偶。我把它给黑瞎子塞怀里,说:“给你蟹老板,走吧。”

黑瞎子就笑起来,单臂把这玩偶压住,还是没有要动作的迹象。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心说还是不好打发,不能拿对付小孩的方法对付他。

那天他喝多了,其实我喝得也不少,多多少少脑子还是有点儿不正常的,想了想,就贴在王盟耳朵边儿,把话吩咐了下去。

这回等的时间可就长了,得有一个小时才打回来场电话,外面天都要亮了。伙计说没找到蟹老板的原装,问问有螃蟹的行不行。

这也没办法,那就先拿回来试试吧。实在再不行就让黑瞎子在这睡着,等他酒醒了自己走。

说快也快,一会儿我两个伙计回来,身上穿着螃蟹的玩偶服,这东西做得还挺逼真,前后迈不开步子,只能横着走。我看着也凑活,就拍黑瞎子,说:“蟹老板来了,走吧。”

黑瞎子仰脸去看,这回就没说话。我一看可行,就吩咐两个装成蟹老板的伙计把他抬起来,这么出了门。凌晨的北京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路过三两个散夜场的,很奇怪地看着我们,脑袋转了有一百八十度,还有拿出手机录像的。当时我不以为意。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跟小花的事儿,也不知怎么着,脑筋硬是没转过去。主要是没听过谁用这种语气提小花,我还真不知道哪位爷那么嚣张,能说“把解老板给我叫过来”。

今天想起这个故事,是因为梅开二度。黑瞎子喝完了酒,又来了这么一句。

我心说你这乙方当得还真不是一般的狂,谁能这么跟小花说话,今天我还真要见识见识。

于是就给小花打电话,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故意添油加醋,说:“我那倒霉师傅喝多了,说让人把解老板给他叫来。”

小花在那头没出声,我一乐,等着看好戏。小花沉默片刻,才说:“喝酒了?喝得多吗?”

“那可不,拦都拦不住,现在都醉倒了,看着要断片。”我故意说。

解语花那边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我看着手机就开始乐,心说黑瞎子这不就是败家老爷们行径吗,灌多了还要逞逞威风,别说小花了,一般小媳妇也不容着这样的,得上一顿“撂脸子加爱死哪死哪去”套餐。

我这下心情大好,乐得看黑瞎子吃瘪。闷油瓶很不理解我为啥春风得意,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奖道:“咱家瓶仔是好样的,小哥,你要继续保持。”

小哥更不明白我,坐到一边去吃果盘,胖子还在踩着茶几嚎叫,又唱了一首好运来。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解老板他居然真来了。

打完电话也就半个小时吧,我看小花从门口进来,整个人都傻了。他一进来直奔沙发上的黑瞎子去,胖子喊了声:“哎呦花爷!”

我惊讶地看着他,小花朝我笑了一下,低头附耳听黑瞎子说话,去给他倒了杯水。

我目瞪口呆,朝他走了过去。小花坐在黑瞎子躺着的沙发外沿,黑瞎子攥着他手腕,并不看我们,脸上挂着笑。

我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说:“你怎么还真来了。”

他今天公司不是有事吗?我们叫都没出来,这个点还挺堵吧,半个小时就到了,坐火箭来的?

小花就只是笑,黑瞎子拉他,不知道又说什么,小花听完给他捋了捋头发,撕了片湿巾给他铺在额头上,转头随口说:“不是说出来随便聚聚吗,你们劝他酒干什么?”

我下巴都要掉了,说不出来话。回头去看其他人,没谁很奇怪的样子。我收了脸色,也装作毫无波动,就说:“你怎么这么惯着他呢?不是不让他喝酒吗,让你来,你还真来?”

小花还是笑,说:“等他醒了再算账。”

鬼才信你的鬼话,我看你那样子也不像。怎么那么贤惠的,大酱都没你咸,时间管理大师都没你会。

我看见黑瞎子躺在那里在笑,分明很得意鸡贼的样子,像看我笑话一样。

我语噎,上一边去了,直到散了那两人就一直在那边,并没有过来和我们玩。

散了场解老板把黑瞎子带走,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很感到……崩塌。说:“小花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争气呢?”

胖子看了我一眼,不以为意地说:“这不是你们九门男孩的传统吗?”

我听了顿时气结,转过头去看向闷油瓶,气道:“你以后老实一点,不要三天两头出去巡山!”

闷油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并不敢搭话。

————————end————————

评论啊,好长时间不写一篇,别一写你们就泼凉水。你们要是热烈一点,我不是这个产量。

夏姬八取

【磕糖】817经典问答:对于黑瞎子来说,解雨臣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我活了!!!

我康复!!!


首先先上一个完整文字版,感谢菠老师的录屏!!

我听着录屏打字的时候,已经,啊我死了TAT!

这一千个字的回答,简直救了我的命

黑花er!!!起来唱guo歌呜呜呜呜


这是一个补档目录


——————


问:

对于黑瞎子来说,解雨臣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三叔:

新的读者进来看待这件事情的时候,跟我二三十岁写的东西距离已经有点远了(有代沟),因为我毕竟已经是半个老头了,我也越发地了解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的真实内心,所以在整个嫩牛五方的相处里,每两两之间的张力和他们的情感诉求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解雨臣这个人很奇怪,这个人是不一样...

我活了!!!

我康复!!!


首先先上一个完整文字版,感谢菠老师的录屏!!

我听着录屏打字的时候,已经,啊我死了TAT!

这一千个字的回答,简直救了我的命

黑花er!!!起来唱guo歌呜呜呜呜


这是一个补档目录


——————


问:

对于黑瞎子来说,解雨臣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三叔:

新的读者进来看待这件事情的时候,跟我二三十岁写的东西距离已经有点远了(有代沟),因为我毕竟已经是半个老头了,我也越发地了解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的真实内心,所以在整个嫩牛五方的相处里,每两两之间的张力和他们的情感诉求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解雨臣这个人很奇怪,这个人是不一样的,比如说,他其实在很小的时候经历了跟吴邪一样的事情,吴邪的底层性格跟他不一样,所以解雨臣在经历这些事的时候用了相对比较理性的方式,用他的方式把事情给化解了,包括他所有的情绪、命运和状态。在本传里为什么他愿意为吴邪付出很多东西,就是因为他看到了他自己的另外一种可能性,大家都是九门中人,境遇都差不多,但是吴邪代表的另外一种可能性他是愿意成全、去看一下这种可能性的,这种情况下,解雨臣代表得更多的是一种理性,他面临的问题本质是很多人很难处理或者根本不能处理的,解雨臣(对这些问题)其实是有答案的。

黑瞎子跟解雨臣相处的时候,我觉得逻辑非常简单,他们两个人心中对很多事情是有一样答案的,只不过黑瞎子是用他非常长久的寿命和经历,他最后得出的结论,而解雨臣是用他自己的聪明和理性得出的结论。那么(他们俩得出的)这个答案其实是另外一个方向的,不是说是吴邪、张起灵、胖子他们那个方向的答案,是另外一个方向的答案,这个答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有且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交流。

过去的路是不可选择的,解雨臣已经没有任何机会去选择像吴邪一样去走吴邪那样的路了,他已经走上了他自己必然要走的那条路,(解雨臣选择的)那条路的答案,跟黑眼镜选择的那条路的答案是相似的,最后的结论是相同的

所以说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在整个故事里是有一种共鸣感的,核心原因就是这个。如果你是一个中年人的话,你会知道,当你和一个人有一个共同的关于人生的答案的时候,这是一件非常非常难得的事情,我可以保证他们两两分别对话都是不一样,但是黑瞎子跟解雨臣是不一样的,(包括)他们自己的那个圈子,最后的那个答案和那个状态。

我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可能很多小朋友听不懂。只有到了我这个年纪的人才会知道,人生是有答案的,这个答案不是你能控制的,是你以往所有的选择,所造成的你人生只有往这个方向走才会合理。

你会有很多遗憾,你可能不想要这个答案,但是你只能继续往这个答案走,越往前走这个答案就越是属于你自己的,越会精确,越会跟别人的答案不一样,你越会孤独,没有共鸣,但如果正好有一个答案跟你是一样的,那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我人生里面也有人跟我是一样的情况,包括史蒂芬·金,我看他的自传就知道,他的答案一定跟我的答案是一样的,所以我会崇拜他,我会觉得这个人就是我可能参考的一个状态,他年纪很大嘛,他又是我的老师,我觉得人如果要避免最终的孤独,就要去寻找答案一样的人。就是这么回事,嗯,老男人的想法吧。


我们来整理重点惹!


①黑瞎子和解雨臣对很多事情有着“共同答案”

“黑瞎子跟解雨臣相处的时候,我觉得逻辑非常简单,他们两个人心中对很多事情是有一样答案的,只不过黑瞎子是用他非常长久的寿命和经历,他最后得出的结论,而解雨臣是用他自己的聪明和理性得出的结论。”


②黑瞎子和解雨臣与其他人不一样:“共同答案”只有他们俩知道,有且只有他们俩可以交流

“那么(他们俩得出的)这个答案其实是另外一个方向的,不是说是吴邪、张起灵、胖子他们那个方向的答案,是另外一个方向的答案,这个答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有且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交流。”


③黑瞎子和解雨臣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有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共同答案”和特殊状态

“但是黑瞎子跟解雨臣是不一样的,(包括)他们自己的那个圈子,最后的那个答案和那个状态。”


④黑瞎子和解雨臣曾经都面临着相似的人生抉择,在不同的境遇和时间里,他们选择了跟彼此相似的路,最终在相遇时得出了二人的“共同答案”

“过去的路是不可选择的,解雨臣已经没有任何机会去选择像吴邪一样去走吴邪那样的路了,他已经走上了他自己必然要走的那条路,(解雨臣选择的)那条路的答案,跟黑眼镜选择的那条路的答案是相似的,最后的结论是相同的。”


⑤当人越是朝着自己的答案走去,这个答案就越会精确地独属于自己,随之而来的是与日俱增的、无法获得任何共鸣的孤独,解雨臣是这样,黑瞎子也是这样,但巧的是,他们拥有这世间仅存的、唯一的“共同答案”

“但你会有很多遗憾,你可能不想要这个答案,但是你只能继续往这个答案走,越往前走这个答案就越是属于你自己的,越会精确,越会跟别人的答案不一样,你越会孤独,没有共鸣,但如果正好有一个答案跟你是一样的,那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⑥人,一辈子遇见另一个跟自己有“共同答案”的人,是一件极其难得且珍贵的事情

“如果你是一个中年人的话,你会知道,当你和一个人有一个共同的关于人生的答案的时候,这是一件非常非常难得的事情”

“如果正好有一个答案跟你是一样的,那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⑦当一个年长的、跟你有“共同答案”的人出现,你会发自灵魂的崇拜他

“我人生里面也有人跟我是一样的情况,包括史蒂芬·金,我看他的自传就知道,他的答案一定跟我的答案是一样的,所以我会崇拜他,我会觉得这个人就是我可能参考的一个状态,他年纪很大嘛,他又是我的老师,我觉得人如果要避免最终的孤独,就要去寻找答案一样的人。”


他的答案跟我的答案是一样的(soulmate),但他的年纪比我大(漫长的寿命和丰富的人生阅历),又是我的老师(先生),我会崇拜他,会觉得这个人就是我要参考的状态(理想中要成为的样子) 


⑧老男人的想法:人如果要避免最终的孤独,就要去寻找答案一样的人

“我觉得人如果要避免最终的孤独,就要去寻找答案一样的人。就是这么回事,嗯,老男人的想法吧。”


 非常老男人,寻找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联系


⑨为什么黑瞎子和解雨臣之间这么有张力,因为他们的灵魂彼此相通,相处之间的状态是如此简单、轻松、彼此认同,独特的共鸣感才是他们走到今天的原因

这个答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有且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交流。

过去的路是不可选择的,解雨臣已经没有任何机会去选择像吴邪一样去走吴邪那样的路了,他已经走上了他自己必然要走的那条路,(解雨臣选择的)那条路的答案,跟黑眼镜选择的那条路的答案是相似的,最后的结论是相同的。

所以说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在整个故事里是有一种共鸣感的,核心原因就是这个。”


回答问题

对于黑瞎子来说,解雨臣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答:一个世间难得的、有且仅有的、珍贵的,拥有跟自己一样答案的人,当我寻找到这样的人,我已经不再拥有最终的孤独了。


——————


我啊啊啊啊啊,其实还有关于“成全”,这两个人真的,一个在十年前为了另一种可能性“成全”别人,一个在十年后为了很好的朋友“成全”别人。

不同的境遇,相似的选择,共同的答案。

我可以!!我能行!!明天再肝一篇关于他们共同答案的小想法!!

黑花人,继“那个人”“苏打水”“猫没保住”之后我们又有了新词汇惹!!我把共同答案抄写一百遍!!



除了超龄一无所有

【黑花联文】羊在我这里

和老师们做的流动快餐!请大家多吃多评论!

第一棒开始依次是@照烧甜酒酿 @FGM @除了超龄一无所有 @燕驚棠 @板桥三娘子 @屿尘  @眠白树 @惠老板Cynthia @将澜 @尼泰罗伊 


01.


“故事发生在三百年前,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羊往森林里去……”黑瞎子喝下一碗玉米浓汤,擦擦嘴,把纸巾扔进垃圾篓。桌上的耳机传出微弱的杂音,他这才想起似的,拿过来带上,说:你能不能有点耐心,现在是午餐时间,吃顿饭还吵吵。


吴邪气得抬起手,通过无线电流非常大胆地指着鼻...

和老师们做的流动快餐!请大家多吃多评论!

第一棒开始依次是@照烧甜酒酿 @FGM @除了超龄一无所有 @燕驚棠 @板桥三娘子 @屿尘  @眠白树 @惠老板Cynthia @将澜 @尼泰罗伊 


01.


“故事发生在三百年前,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羊往森林里去……”黑瞎子喝下一碗玉米浓汤,擦擦嘴,把纸巾扔进垃圾篓。桌上的耳机传出微弱的杂音,他这才想起似的,拿过来带上,说:你能不能有点耐心,现在是午餐时间,吃顿饭还吵吵。

 

吴邪气得抬起手,通过无线电流非常大胆地指着鼻子骂他,娘的,你是不是根本没带耳机?我对着空气讲话就算了,你还给我念睡前故事,隔那么远,听得我憋屈死了。你太大胆了吧!

  

“我只纠正一点,这不是念给你听的。”黑瞎子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穿好,给枪装上子弹。他从抽屉里取出出任务才会戴的那副墨镜,替换后架在脸上,“下下个月的稿子,你不给支持一下?偷听小心耳朵长虫子。”

  

“只要你能忍住不念出来,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只小羊有没有被大灰狼吃掉。”他冷笑。

  

吴邪自始至终不能理解,黑瞎子怎么会选择将写故事作为兼职,并坚持给一家看起来快要倒闭的杂志社投稿。他从业余的角度来看,黑瞎子写得挺烂的,和他的枪法呈一百八十度反方向发展的趋势。不过也不算特别稀奇,这年头什么职业都不好混,隔壁的杀手团已经开始集体在电商平台卖袜子,他们这伙人至少还把重心放在了主业上。

  

黑瞎子只给自己的童话故事想出了一句开头(他个人比较满意,不用在乎关根老师的看法),并且没有时间刷吃剩的碗,从各方面评估这都是一个平庸的中午,不好不坏,不咸不淡。现在他要去执行一个不困难也不容易的任务,“军师”吴邪给他做幕后指导,他一边和对方扯皮一边在楼道和五月的风之间穿梭,最后来到了目的地——一栋非常老旧的居民楼。某位大人物正躲在其中,他要按照单主的要求,将大人物绑在椅子上,不惜一切代价地搞到一串密码。

  

“嗯?好像GPS信号不太行。”吴邪全程跟进,本来在黑瞎子靠近目标后就自觉地闭上嘴,现在突然发现对方的行踪点跳得很欢快。

  

“你批钱换好点的不就行了。”黑瞎子轻声说,他对撬门非常在行,正用专业工具将门锁卸下来。那头的吴邪不知道在嘟囔什么,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杂音严重,听得他耳朵非常不舒服:“信号是有点不好,你少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手拿着枪,幽灵似的迈进去。房子里很安静,他迅速环顾四周,环境比他想象的要干净很多,只是布置很奇怪,既装着老式台灯,又挂着比市面上的电视还要薄的电子屏。窗帘笨重朴实得非常符合居民楼定位,玻璃窗还贴着掉了一半的蓝色薄纸,墙壁却漆得干净又漂亮,黑瞎子疑惑地皱着眉,心想这什么怪人,住着不难受吗。他提高警惕,从狭窄的玄关往里走,尽头的左边开了一扇门,应该是卧室——他走过去,手指扣在扳机上,一转身,在他没看见的身后,客厅的窗帘被一阵风“呼啦”吹起,露出窗外宁静别致的私人花园。

 

没有他想象的逼仄卧室,没有打着呼噜的大人物,眼前是一处非常宽敞、装修别致、应该可以被称作卧室的空间,穿着垂质居家服的年轻人正提着喷水壶给窗台的盆栽浇水。黑瞎子难得迟钝,半秒钟后在心里大骂这什么玩意儿,一时不知道该进去给他两下还是赶紧退出来,这时耳机里传出吴邪断断续续的声音:“你妈的黑眼镜,你是不是又没戴耳机!你下次出任务别找我了,直接听摇滚好吧!”

 

黑瞎子没法回话,而且他是真没听到,信号怎么会差成这样。那位看起来非常纤瘦的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一回头,惊讶得把水浇在了地板上。坏了。黑瞎子想,怕是进了妖精洞了。


而吴邪那边,已经彻底断了联系,再也无法收到黑瞎子的回应了。


02.

 

“'小羊蹦蹦跳跳地走在森林里,它心情很好,所以它掉进了一个兔子洞。'”解雨臣穿着垂质居家服,靠着老式金属窗台的护栏,绿色的爬墙虎顺着雕花攀缘而上。“你说,一只羊为什么会掉进兔子洞?”

 

非知名的专栏作家关根坐在他对面,怒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剧情发展无厘头得都有点耳熟了,你让我想……靠,这个东西的作者好像是我那个跑路了的同事,我跟你说过,托这位哥的福我失业六年,只能学他一样给快倒闭的杂志社投稿,你怎么突然想到他?

 

他说着举起右手中指,向解雨臣展示指背上的茧,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苦力活,就是没想到原来真有人喜欢这种freestyle系童话,鬼才知道为什么羊要掉进兔子洞,这一期的素材有了,他可以去写黑瞎子掉进百慕大三角然后穿越回三叠纪。

 

解雨臣背对他揪枯掉的叶子尖,说,你类比有误,无厘头中一般包含哲学问题,三叠纪算什么,你让他用枪打恐龙?

 

关根老师在夕阳下眯起眼睛说,职业人的某种直觉告诉我,你俩有不为我所知的往事。

 

 

 

就在带着一点得知陈年八卦的酸和好奇感的关根老师离开解雨臣家时,一副被他闲置了六年的无线耳机突然闪了闪,指示灯亮了两秒又熄灭。与此同时,小洋楼的窗台花盆旁,浇水壶嘴正朝下,流出的水浸湿了木地板,成滴成股地透过缝隙落下去。

 

 

 

又是五分钟后,闯入民宅的黑瞎子和不明所以的解雨臣才终于不再在这个促狭的阳台过道上举枪对峙。解雨臣把枪滑回口袋,施施然捡起水壶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算了,情意不成买卖在。他看了看挂表,黑瞎子也把耳机摘了下来,然后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笑了笑说,我这是掉进兔子洞了吗,我确信五分钟前吴邪发来的照片不长这样。解雨臣好整以暇地斜靠在墙上说,这不重要。

 

 

 

对我重要,关系到唯物主义认识体系。黑瞎子笑着咳了两声,啊,忘了问,你介意吗?他晃了晃手里的烟。解雨臣似乎想说什么,又突然噤了声。夕阳从背后探进来,让他的脸陷在门框阴影所投下的一片黑暗之中,他盯了黑瞎子几秒,慢慢从一种轻微的情绪波动中平静下来。“眼下介意不介意可能都是对的,”他说,“为了不让你又举起枪对着我,我姓解,今年要举办第27届奥运会,现在是五月十五号,下午五点十五分,容我提示,引力会导致时空膨胀,也许在你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天体撞击之类的大事件或者时空畸变,简而言之——”

 

“你认识我。”黑瞎子把打火机拿在指尖转了转,把底部对着解雨臣,笑了笑,“这是我刚刚刻上去的sheepherd,灵感来源是一个有关小羊的童话故事,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你可以把它讲给我听。”


于是,解雨臣开始在自己沉重的书架前逡巡,寻找那几本自己翻了很多次后狠心塞进角落的冷门杂志,事情再次朝着解雨臣未曾见识过的方向走去,而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再与黑瞎子见面时,会是这样一个介于童话与噩梦之间的状态,就像兔子洞。他想,也许等转过身,就会发觉背后只有一只小黑猫,或者是昨天自己跟自己下国际象棋的黑国王没收起来。


 

03

 

 

 

解雨臣把几本冷门杂志排成一排:“我是在这个杂志上认识你的,很喜欢你的故事,于是给你写了几封信,但是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黑瞎子拿起杂志,很感兴趣一样看了看杂志封面封底,又放下:“听起来不像说谎,你可以继续。”

  

解雨臣看着他的动作,歪头问道:“不看看你自己接下来会怎么写这个故事吗?”

 

黑瞎子无所谓地笑笑:“可能会涉及到时空法则,现在不能这么草率,还有,我不想让其他的事情影响我故事的走向。”

  

果然是他,表面上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对危险敏感得很。解雨臣突然在心里这样想,整个人一下就放松了下来,对黑瞎子笑道:“你怎么就能确定接下来我和你的故事不会影响你故事的走向?” 

 

黑瞎子倚在墙壁上,咧嘴一笑:“我很少被其他人影响,能影响我的只有我自己的判断。”

  

还是老样子,解雨臣有些无奈,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心里偷笑一声,表面上还是很平静:“后来这家杂志社宣布破产,我怕从此再也找不到你,就跑去杂志社询问你的下落,顺着他们寄稿费的地址找到了你家。”

 

“谎话。”黑瞎子挑了挑眉,“顺着寄稿费的地址不可能找到我。”

  

“被你发现了。”解雨臣冲他眨眨眼睛,俏皮一笑,“好吧,的确不是这么认识的,是阴差阳错,在另外的工作场所遇见了,聊了几句,我认出是你。” 

 

“能和我在工作场所遇见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黑瞎子毫不避讳地上上下下打量解雨臣。

  

“难道我很像无罪的羔羊?”解雨臣问。

  

黑瞎子看着他的眼睛,坦诚道:“不像。”

  

“看来你的观察力和直觉一直很好,太好了,如果现在的你智商也跟着倒退,我还真有点犹豫要不要喜欢你。”解雨臣轻描淡写地说着恐怖的话,“听我讲完。我们认识以后,我对你威逼利诱,虽然你不是很情愿,但是我们还是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黑瞎子听完这个故事,挑了挑眉:“如果不会编故事,可以不要硬编。”

 

“我没有编故事,右手边第三间是我们的卧室,里面有很多你留下的痕迹,你可以去自己查证。”解雨臣还是满脸的胜券在握。

  

“为什么是我留下的痕迹。”黑瞎子古怪的笑了一声,“我把你甩了?”

  

“那倒没有。”解雨臣故作平静,“你只是死了。怎么样,如果你想改变未来,让自己活得长一点,你最好配合我的行动。”

  

“没兴趣。”黑瞎子听到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还是笑着。

  

“……如果你不配合我,我就给你讲这个故事的结尾。”解雨臣威胁道。

 

黑瞎子果真神色微变,似乎是有些动摇:“老板,你看起来不像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松口了。解雨臣露出了一些得意的神情:“很简单,我三天后要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讨厌表弟吃顿饭,他刚从国外回来,理想实现,事业有成,我也不能输给他。”

  

很俗套的要求。黑瞎子想,于是不屑地扬了扬下巴,问道:“那你的理想是什么?要我扮演你的司机还是保镖?”

  

解雨臣莞尔:“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嫁给喜欢的人,当个全职太太。”

  

黑瞎子笑不出来了。

  

解雨臣继续道:“但是我表弟不知道我喜欢的人已经死了,还以为我爱情顺利……正好你来了,所以只能拜托你假装一下了。”

 

黑瞎子把打火机塞进他的手里:“保重,走了。”

  

解雨臣在他背后大声道:“下面羊死了。”

 

黑瞎子回头对他道:“我们是正经杀手,只卖上面的子弹,不卖其他的子弹,你有钱也不能践踏我的尊严。”说罢用手比了个手枪的姿势。

 

解雨臣眉眼盈盈:“小羊掉进兔子洞里,最后的结局是,下面羊死了。抱歉,时间线变动,你再考虑一下,真的不要帮我的忙吗?”

  

黑瞎子啧了一声。

  

解雨臣看着他满脸的无奈,自己低头偷笑,不过他没有说谎,那天晚上,黑瞎子确实丢给了他这个结局,骗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荒诞的结尾,然后笑着上来吻他……他醒来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黑瞎子。

 

04.

 

 

 

“三天,我需要推掉五单,一个朋友,两个老熟人,两个刚刚潜在用户转新客户,佣金加上人情,事成之后你得全部支付给我。”黑瞎子与他算账。

 

解雨臣佯作惊讶:“你三天接这么多活儿。”

 

黑瞎子道:“我明码标价,很贵的。”惹得解雨臣哈哈大笑。黑瞎子再次无奈,说你脑子里就不能装点健康东西,不如算算你能不能给得起这个价钱。

 

黑瞎子同意帮忙这件事显然让解雨臣心情大好,他张开双臂,说:“看到你我心理健康不了。我房子也在这儿,人也在这儿,你看看够不够吧。”

 

 

 

黑瞎子嗤笑一声:“我拿你房子做什么,直接变现成吗。”

 

解雨臣说,房主转你,那我还是能住嘛。黑瞎子没回答,开始调试耳机,他得向外也传递这个消息,但无线电始终没有接上,于是起身就往外走。

 

解雨臣这次没拦他,黑瞎子微微回头,前者道:“你不是出去打电话吗,去吧。”

 

果然精明。话到嘴边又换了个味:“还挺人性化。”毕竟解雨臣现在是他的新甲方。

 

松弛有度么,对方就笑,谈感情都得这样。

 

 

 

吴邪的对讲还是接不通。黑瞎子看着身后半开的门,意识到最稳妥的选择,是他直接走人,但他最后却站在老旧居民楼楼道的窗口吸了支烟。

 

黑瞎子见过的人太多了,他看出解雨臣这个人,内心和表面并不一样,他不加掩饰的邀请很怪异,他说的话黑瞎子肯定也是不轻信的,但许多细节,偏偏又让人非得好好想想。其中就包括,我和你的故事会影响你故事的走向。他心里的故事只有开头,甚至没个雏形,如果说小羊掉进兔子洞里还有他的风格,可结局绝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或许解雨臣是真有什么正经事,需要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告诉他。但就像他写故事一样走一步算一步,至少要给他试探摸索的时间。而要他信这段感情,不如信吴军师要指挥他绑的是本市首富,而下单的人就是首富自己,其目的是为了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他让他成为新首富。

 

 

 

解雨臣看黑瞎子回来,没有再说其他多余的话,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那么三天之后,怎么让我们的约会相处看起来更真实一点,先生?”

 

黑瞎子耸肩:“我没接过这种活儿,老板。你有什么需求不如直接提,我看你经验会比较丰富……你这是什么表情,可别指望我叫你太太。“

 

解雨臣觉得无趣,瘪了嘴摆摆手说:“我也没经验,你可以自己看着办,因为这三天我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至于称呼,叫我名字就行,你以前就这么叫的。”

 

解雨臣话音刚落,就看黑瞎子比了个耶,不由得惊喜:“怎么了,突然这么高兴,你想到办法了?”黑瞎子说,你妈,这是二,我意思是这种事还得两个人一起。

 

这就开始了。解雨臣摁住嘴角,不知道黑瞎子是不是也意识到,这个提议太主动了,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跳。

 

 

 

三天之后的傍晚,两个人站在解雨臣表弟订的酒店外。这也是黑瞎子第一次踏进这一年,华灯初上,但他对新世界没有太强的好奇,眼下的事会更有意思。进去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所以过去三天你的任务是什么?你好像没做……什么正经事。”

 

解雨臣来挽他的手:“让你爱上我。”

 

黑瞎子笑出了声:“成功了吗,你觉得。”

 

解雨臣带着他往酒店里走,莞尔:“这个我说了不算,一会儿你自己感觉感觉。”

 

 

5.

 

解雨臣的表弟名叫屠颠,听起来就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名字。黑瞎子在三天时间里背了不少他的资料,海归医学博士,主攻各类多肽在人体组织中的分布与细胞定位,近些年发表过几篇基因仿生学论文,被国内的生物科技公司看中才高新聘回了国,说起来还跟他算是勉强沾边的同行。

 

他们在服务生的带领下穿过大堂,屠颠在楼上订了个包间,临近门口时,解雨臣十分自然地把手腕挽到了黑瞎子胳膊上。

 

“好久不见啊表哥!”包房门一开,一个年轻人立刻迎了出来。他似乎本意要给表哥一个应景的拥抱,但在看到解雨臣旁边的黑瞎子时及时收回了动作,同时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虚假的惊讶表情:“这位是……?”

 

“这是我爱人。你没见过他吗?”解雨臣眨眨眼。黑瞎子在一旁心想这人编起瞎话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自己是不是也被他给忽悠了?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秉持职业操守,笑着冲屠颠挥了挥手。

 

屠颠脸上出现了稍纵即逝的不解,但他旋即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额头掩饰过去:“瞧我这记性,在朋友圈看过照片。嫂哥,快请进快请进。”

 

黑瞎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屠颠管自己叫了个什么,又听屠颠道:“嫂哥不太上相啊,真人比照片帅多了。”

 

黑瞎子乐:“你拍照技术不错,看照片还以为你和我一样高呢,改天哥得跟你学学。”

 

一旁的解雨臣控制着嘴角,心情大好。他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又用手松了松衬衫领口,刚准备找地方坐下时忽然又想起自己“全职太太”的身份,接过瞎子的皮衣也挂了上去,还不忘把褶皱捋平。

 

黑瞎子趁机抓了下解雨臣的手,凑过头去低声问道:“你这个弟弟真的不太会说话,小时候没上过思想品德课?”

 

”不然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呢。“解雨臣理所当然道。瞎子微微点下头,心说是这样的道理。

 

屠颠看着他们的动作,神色非常微妙,搞不清楚解雨臣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他低头看看手表,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解雨臣总不可能一直装蒜下去。

 

“一家人见面,怎么还搞得这么隆重,我们三个人不用这么大的包房吧。”解雨臣泰然自若地坐到黑瞎子身边,和屠颠隔着圆桌遥遥相对。

 

“那是,毕竟你从小就是我榜样,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总不能太寒碜。今天除了叙旧,我还约了我老板来,打算跟你谈一笔生意的。”

 

“哦?”解雨臣扬起一根眉毛,“那你可能搭错线了吧,公司的控制权早就不在我手上了,我现在只是个挂名董事而已。”

 

屠颠摆摆手,刚要开口,包房门就被人推开来。

 

“不好意思,路上遇到点小问题,来晚了。”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走进来,脸上堆满笑意。屠颠立刻起身,到他身边寒暄几句,随即转身向解雨臣介绍道:

 

“表哥,这是焦老板。现在在做一个时间机器项目,研究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活体实验阶段,我有幸被焦老板挑中担任生物技术负责人,这次焦老板是来专门跟你谈将来的市场合作的。老板,这是我表哥,瑞恩罗恰德的创始人,解雨臣。”

 

解雨臣起身与他握手,黑瞎子的目光越过解雨臣的肩膀看到焦老板的脸。作为职业杀手,对人面特征的敏感度是他的基本素质,因此,尽管从客观来讲现在距离吴邪给他看任务目标的照片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时光流逝已然在这张脸上留下丝丝缕缕的痕迹,他也依然认出了他。

 

这就是他原本要寻找的那位大人物。羊掉进兔子洞,从另一端的洞口掉了出来。

 

 

 

6.

 

 

 

“那么,这位是?”

 

焦老板的目光定格在黑瞎子身上,从语气到微表情再到小动作,他那几秒钟的表现都无可挑剔,让黑瞎子不得不相信他们之前确实没见过——前提是,如果对方不是个天生的谎言专家的话。

 

事实上,黑瞎子并不相信这饭局上的人今天是第一次见。这是一道很简单的题目:焦老板是他的任务目标,但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穿越到了六年后,而焦老板还活着,并且在做时间机器的项目,巧的是,六年后的自己消失了。

 

到底是谁成为了焦老板活体实验的第一个对象,让人很难不产生一些怀疑。

 

黑瞎子迎着焦老板的目光,抬起手把解雨臣揽进怀里,后者不忘自己的人设,十分配合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黑瞎子笑了笑:“如你所见,我是他的爱人。”

 

他的表现显然让甲方爸爸十分满意,解雨臣补充道:“刚才说了,我现在不过是个挂名董事,公司的控制权,已经转到了他手上。”

 

解老板眨了眨眼,心安理得地做起了甩手掌柜:“所以,要谈合作,你们该问他的意思。”

 

 

 

“哦?”这确实出乎了屠颠的意料,他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不久前认下的嫂哥,努力搜寻起脑海中与其相关的那些极为零碎且真假难辨的信息,“但我记得,嫂哥也是学医的?”

 

“对,我在德国修解剖和音乐,”听上去很像随口编的,但却是实话,“这并不妨碍我管理一个公司,对吧?”

 

“哈哈,嫂哥说的是。”

 

解雨臣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他的黑瞎子并不经常会提起自己在德国的经历,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副业写童话的杀手,矛盾性与复杂性,黑瞎子在杀人前也会背诵希波克拉底誓言吗?

 

各自心里揣鬼,接下来的话题不知道为何偏了方向,开始八卦起解雨臣和黑瞎子的感情生活。基本是解雨臣在回答,如果这些不是他的亲身经历,那么黑瞎子必须承认他比自己更适合给杂志社投稿,像是“我不让他喝酒所以他打电话的时候骗我说他喝苏打水”这样的细节,黑瞎子自己是编不出来的。

 

端上来一盆毛血旺,鲜红滚烫,黑瞎子算了一下,再过几分钟吃或许正好。焦老板出去接电话,黑瞎子起身伸了个懒腰,解雨臣歪头看着他。

 

他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口袋:“忍不住了,去抽一根,准不?”

 

看起来是个怕老婆的。

 

不过老婆挺开明,微微颔首:“准了,就一根。”还不忘给他盛了一碗毛血旺晾着。

 

 

 

一根烟,三五分钟,也足够了。黑瞎子离开包厢,前后打量了一下走廊里服务生的位置、监控的角度和其他包厢里的人员情况。他的口袋里没有烟,但是有一把袖珍手枪。诚然,他对于所有潜在的危险保持高度敏感,但这不代表他会小心翼翼到陷入被动。进攻权当然是握在自己手里更让人安心一些,六年前没处理干净的任务,六年后自然要做个了断。

 

走廊的尽头左转,两边的包厢里没有客人。这里的光线比其他地方暗一些,头顶上的安全出口标志闪着绿光,防火门虚掩着,刻意压低的讲话声透过门缝传来。

 

作为杀手,他们往往会尽量避免所有临时起意的行动,因为收尾工作很麻烦。但不得不为之的情况下,这不是全然绝路。安全出口直通酒店后面的小路,停在路边的卡车上装满了厨余垃圾,恶臭会遮掩掉尸体的气味,至少能为他赢得一碗毛血旺的时间。

 

血液干在他的黑色衣服上,很快就看不出来了。

 

目前来说很顺利,之后的事情交给其他人操心就好,反正他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黑瞎子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往包厢走回,一路上还仔细地擦掉了楼道里不小心滴出来的几滴鲜血。

 

但是等他打开包厢门的时候,却笑不出来了。

 

“8分钟,怎么,抽了两根?”

 

解雨臣问他。刚才盛出来的那碗毛血旺可能已经冷了。屠颠低着头,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姿势和他离开前保持不变。

 

焦老板坐在位子上,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他通体发寒。

 

 

 

活体实验可能早就已经进入到下一个阶段,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羊掉进兔子洞,从另一端掉出来的,还是同一只羊吗?

 

 

 

7.

 

这根本不可能,黑瞎子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可以确定,刚刚那个“焦老板”已经死透了,眼下正和垃圾躺在一起,他也检查过,对方并没有经过任何的整容或者易容,但是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就是,焦老板毫发无损地坐在座位上,看着他,而且看起来好像对他所有的行动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这其中一定有解释,想想,快点想想,他盯着焦老板的那张平凡的,现在看起来却有些可怕的脸,1994年,2000年,时间机器,两个焦老板——

 

“我脸上有什么吗?”焦老板开口说,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您看起来有点心神不定。”

 

黑瞎子笑了下,“没有,突然觉得您面熟,我们之前可能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个焦老板,比刚才他杀死的那个年轻一些。

 

他杀死的是一个从未来过来的焦老板,黑瞎子确信,他不是唯一一个不属于这个时间的人,很明显,自己的意图完全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事情越来越乱套了,黑瞎子觉得有点焦躁,他活动了两下手指,十分想点一根烟,如果能从这回去,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吴邪一顿。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这和吴邪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人走过的地方总是衰草连天,多半不会冤枉他。

 

他突然感觉手被什么东西勾住了,抬眼一看,是解雨臣,他在桌下悄悄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手指头晃了晃。

 

黑瞎子失笑,搞什么,这人好像真的在拿自己当恋人,还挺会玩情调的。

 

他们相处了三天,不得不说,解雨臣方方面面都是他的菜,不过他在感情方面还是比较老派的,三天作为试用期实在是太短了,而且说实话,他现在也不是完全的信任解雨臣。他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下,没办法信任任何人,更何况解雨臣还很聪明,聪明就意味着危险,虽然他的直觉告诉他解雨臣不会害他。

 

解雨臣松开他的手指头,开始和焦老板还有屠颠侃侃而谈起来,与此同时,黑瞎子意识到解雨臣正在他的大腿上写字,他凭借触觉判断,对方写的是,“焦?危险?”

 

黑瞎子也伸出手,在解雨臣的大腿上勾了一个对号。

 

解雨臣继续写,“怎么办?”

 

黑瞎子没有犹豫,在任务完成之前,他只有一个目标。

 

“杀。”

 

“对了,齐先生。”焦老板突然开口说, “我想起来了,我们好像的确见过一次,不过时间很久了,而且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闹得不太愉快。”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姓什么,黑瞎子想,这家伙看来已经知道了。

 

“是在1994年。”焦老板说。

 

黑瞎子从桌下猛地掏出了枪,指着焦老板的头,屠颠露出了极其惊愕的表情,但是并没有太失态,他看向解雨臣,尽量试图保持镇定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解雨臣在他掏枪的时候稍稍有一点吃惊,现在已经平复了,“可能我爱人吃得不开心吧,”他语气很轻松,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对吃的很挑剔。”

 

被枪指着的焦老板神态自然,他叹了口气,说,“科技和机械不发达的时候,很难想象人们的生活有多不方便。”

 

“比如说,当年的一种袖珍手枪,里面只能填一发子弹。”与此同时,他们的包厢门被撞开,冲进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枪口全部对着他和解雨臣。

 

太尴尬了,这么快就露馅,黑瞎子在心里叹息,他衡量了一下对方的兵力,开口说,“我们可以谈谈。”

 

焦老板摇摇头,“我没什么可和你谈的。”他站起身来,屠颠和他身边站了两个武装人员,把他们严密地保护起来,他们两个是时间机器的核心人员,黑瞎子意识到,只要杀了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他应该都能回去,但是眼下这个情况——

 

包厢突然滚进一样东西,所有人都低头去看,两秒钟之后,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烟雾蒙蔽了所有人的视线,一只手极大力地抓住了他,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黑瞎子想,总之先跑出去再说,他一只手拉着解雨臣,在餐厅中一片狂乱的哭嚎尖叫与怒吼声中向外狂奔。

 

他们整整跑了三分钟,终于在一个小巷子里停下了脚步,黑瞎子喘着气,在一片黑暗中看向他们的救命恩人,他带着帽子,脸藏在阴影里。

 

“感谢这位路过的壮士。”黑瞎子说,“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说着就想走,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肩膀。

 

“先好好活完这辈子。”对方说,声音很熟悉,他抬手摘下帽子,黑瞎子看清了他的脸。

 

是一个更年长一点的解雨臣。

 

“啊哦。”年轻点的解雨臣说,他看着这个自己,“呃,长得不错。”

 

黑瞎子也看着他,没有很惊讶,既然都有第二个焦老板,那么有第二个解雨臣也是天经地义的。

 

“长话短说,我们没有时间了。”年长一些的解雨臣言简意赅地说,有警笛的声音从外面的马路上传来,“要阻止他们研发时间机器,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两个方法,第一,杀了焦老板,第二,杀了屠颠。”

 

黑瞎子说,“那我们现在开始往回跑,希望他们还在原地等我们,我在路上捡个趁手的垃圾桶盖先用。”

 

解雨臣叹了口气,看着他,露出一种很怀念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想笑,但是又很悲伤。

 

这个人非常爱他。黑瞎子意识到。

 

“当然了,还有第三种方法,解家人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解雨臣说,“焦老板让屠颠准备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也就是说即使我死了,他们也能调用瑞恩罗恰德的资源。”

 

年轻的那个解雨臣突然站直了身体。

 

“有一句话你教了我很多次,我从来都没说过,”年长的解雨臣说,他的语气很平静,“现在感觉是一个好机会。”

 

不会那么土吧。黑瞎子心想。

 

“救救我。”解雨臣说。他抬起手来,一枪送进了那个年轻的自己眉心,后者没有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直直往后倒去,被黑瞎子一把接在怀里,他再回头看,年长的解雨臣已经消失了。

 

警笛声越来越近了,不是向着餐厅的方向,而是向着他们所在的小巷。

 

一个已经被官方确认死亡的人,是不能被冒充的,黑瞎子意识到,这就是解雨臣的第三种方法。

 

上帝真是个好编剧,他想,他在看着爱人死去的那一刻坠入了爱河。

 

8.

 

胸腔在霎时被某种强烈的感情充满又瞬间在解雨臣涣散黯淡下的眼神中被抽空,黑瞎子从未体验过这般令他措手不及的情绪波动,这甚至导致了他三秒钟的愣怔,因为他猛然发觉,他对这一幕感到熟悉。

 

这并不是从天而降的爱意,更像是一种失而复得的东西。黑瞎子想起三天前解雨臣对他说出“让你爱上我”这句话时的笃定,那副轻松而自信的姿态,考虑到当下混乱的时空以及接二连三的诡异事件,黑瞎子想,彼时解雨臣不是知晓未来便是已经对此番操作轻车熟路,演练过许多次了。

 

他抬手合上怀中解雨臣的眼睛,警笛声欺近,他在短时间内无法消化这些,坐以待毙却不是他的风格。

 

不远处又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听不真切的喧嚷,有人比警察先一步赶到了,黑瞎子却没急着从案发现场脱身,他尽可能小心地将解雨臣放好,手上的血迹蹭到了对方的领口,黑瞎子有一个很符合他自身冒险精神的坏习惯,危险对他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尤其在情况脱离掌控时,他更要获取信息。

 

黑瞎子闪身靠上拐角处一块厚重的广告牌,却在站定的瞬间嗅到一阵血腥气,他确信刚刚自己指尖沾上的解雨臣的血不至于发出这么浓烈的气味,接着身体重心的一个倾斜令他听到了自己脚底的“咯吱”一声轻响。

 

他在瞬间卧倒侧翻离开那块地面,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肩膀打进身后的广告牌,一点稍纵即逝的火花助他看清了周遭的一切:广告牌上他方才倚靠过的位置干净得没有一点灰尘;地面上洒满了尚未凝固的血;子弹打进一个早就存在的弹孔;而他刚刚踩到的,是他只有在出任务时才会戴的那副墨镜的碎片。

 

 

 

千禧年年尾,时间机器项目研发完成,在十二月的初冬正式投放市场,瑞恩罗恰德集团作为最大的控股方,其强力的资金支持使该项目在面世伊始便火爆席卷市场。在短短两周内掀起了一场人类与时间对抗的风暴。焦老板作为项目发起人,有关他的演讲与访谈几乎全面霸占了所有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他的形象被写进教科书,甚至出现了信众将他捧上神坛,焦老板在一场场推广产品的演讲中反复重复着那句蛊惑人心的话:跟我走吧,我能帮你平一切遗憾。

 

而第一场事故就出现于时间机器被推广于民众的第三周,大量的时空旅行者终于扰乱了宇宙的生命法则,因当初急于投放市场而忽略的安全问题暴露,销量大增后偷工减料的生产线路也频频出事,产品出现大规模故障,有人被困于过去,有人陷落于未来,还有的掉进了“时间缝隙”,被锁进永远的循环。

 

但“平遗憾”的噱头仍令无数人趋之若鹜,人们甘愿承担失落于时间的风险,也不想再面对心中的执念。

 

事态发展至今,瑞恩罗恰德集团董事,解雨臣与焦老板的第五次谈判失败,这其中牵扯了太多的利益关系,解雨臣已做不到全身而退,当日,在那场双方不欢而散的谈判后,他的表弟屠颠,或者说是时间机器项目生物技术部的领头人,隔着会议桌从房间的另一头望过来,眼神满是玩味。

 

他说,解当家,你从小可就是我的榜样。

 

屠颠最终跟着焦老板离开了,解雨臣看着会议室侧墙展示柜里的产品模型,开始审视这份遗憾的重量。

 

 

 

1994年5月15日,吴邪与黑瞎子接到了组织委派的新任务,据说这次行动的甲方很是大方,还为他们准备了最新款的通讯设备,无线耳机这种东西,在那个年代,可是没人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2000年5月15日,解雨臣一边在书架前翻找那几本不知被塞到何处的冷门杂志,一边在脑海中一字一句地复盘昨天自己与那位古怪访客的对话,他的棋下得很好,他们的水准也不相上下,精妙到他们一共交锋三十一次,每一盘都以和棋告终。

 

2000年5月19日,晚9点,解雨臣站直身体,死于自己的枪口之下。

 

 

三小时后。

 

摆脱敌人的追缉是一名杀手的必修课,黑瞎子顺利地甩脱了追兵,脑海中杂乱的信息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打乱整合,黑瞎子回忆着94年的那条任务说明(虽然对他来讲只是四天前发生的事),为避免一些可能出现的误会与麻烦,组织发布的说明通常都与甲方委托时叙述的言辞一致,黑瞎子清楚地记得那条说明开头的第一句:“现在是1994年5月15号,下午5点15分……”

 

当时他还同吴邪说笑,说这种信息有何意义,这次的甲方爸爸搞不清时间了吗。

 

现在他明白了,那是解雨臣留下的第一个时间坐标。

 

以此类推,2000年的5月15号下午5点15分就是第二个。如果说兔子洞是穿越时间的通道,那他们就都是掉进其中的羊。

 

黑瞎子的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来,未知号码,他按下接听。

 

“您好,请问是齐……齐先生吗?抱歉,您的笔名后面是德文吧,我不太会念。哦,我是XX杂志社的,给您打这个电话是想给您寄送这一期童话故事的稿费。”

 

黑瞎子挑眉,那是解雨臣的声音。

 

“先生?现在是2000年5月20号,凌晨0点00分,您方便留一下地址吗?只是工作需要。”

 

第三个坐标,黑瞎子无声地笑起来,这算什么,狡兔三窟?

 

“羊不会死,”黑瞎子点起一根烟,回答道,“抱歉,我打算修改故事的结局。”

 

这一次,他不仅要做牧羊人,他还要找到那只掘洞的兔子。

 

 

 

9

 

他需要再次回到第一个坐标。黑瞎子想。

 

“可是先生,我们的杂志已经准备赴厂刊印,如果您想修改结局,得赶快联系印厂。”电话那边解雨臣停顿了片刻,“是我家的印厂。”

 

他的声音在时间罅隙中缓慢坍缩,那是不同年纪的解雨臣的呼吸,从沉重到平缓,黑瞎子这才觉得他分明都曾听过。他于是回到故事最初的起点,那座老旧的居民楼;然后推开卧室的门,门上用英式圆体潇洒地刻着一行sheepherd,啤酒瓶倾倒在靛蓝色的天鹅绒毯上,酒渍已洇成凝固的痕迹;床头柜扔着一本童话杂志,正展开在结局的那一页——空白一片。

 

黑瞎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扔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空盒子。

 

“这么野吗。”他问。

 

电话那边解雨臣就笑,但也不答。黑瞎子从盒子底下翻出一只遥控,而上面早已设定好了时间:1994年5月15日。

 

要乐于去研究敌人,这话他曾教给年轻的解雨臣。彼时解雨臣随手扔掉那只黑国王棋子,说这个理由太烂了,你还不如说和棋就是为了让着我。黑瞎子就乐,说你小子说话怎么一点都不谦虚的。解雨臣就说,取法其上得乎其中,像我们这种运气差的人,吹个牛皮说不定还能拉高倒霉阈值——颇有黑瞎子从前骗他时的风范。

 

“祝我好运。”黑瞎子说。

 

 

 

这是黑瞎子第一次确切见识时光机器中的光景。他仿佛飘忽在虚无之中,六年间无数碎片穿过他的身体,却毫发无损。黑瞎子听到了自己曾经随意编出的荒诞结尾,解雨臣不信,想要抢那本杂志,他却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陷进柔软的鹅绒被中。他和那个笑着的自己身影重叠,向虚空中透明脆弱的爱人落下一吻。

 

然后他抬起头,笑道:“又见面了。”

 

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年轻的焦老板,与吴邪给他的照片如出一辙。他将枪口对准黑瞎子:“你又晚来一步。”

 

黑瞎子就笑:“没关系,你可以先走一步。”

 

他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焦老板反倒迟疑了,枪口又向上移了半寸说:“我给你开解雨臣双倍的价钱,干掉一个现在十几岁的小孩子对你来说易如反掌。谈个对象还喜欢顺便拯救世界了——你好歹也是个大名鼎鼎的杀手,何必和钱过不去呢。”

 

“你真是高估了我的道德观。”黑瞎子说,“我只是不想当你活体实验的第一个对象罢了,在六年之后杀你确实比较困难,我更喜欢投机取巧。”

 

“那就无话可说了。”焦老板说。他向着黑瞎子心口扣下扳机——枪却哑了火,一声未响。

 

“你说得对,科技不发达的时候,袖珍手枪确实只能填一发子弹。”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口袋,“都在这里。”

 

 

 

杀掉某个照片中的大人物,其实是他的第二个任务。而第一个任务则是将屋内所有手枪的子弹都换成毫无杀伤力的装饰弹。要取人性命,热兵器并不是必需品,更何况他需要的只是一串密码,这串密码关联的保险柜中,是关于时空机器的全部资料。

 

他按照甲方的指示将大人物——也就是焦老板——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然后一脚把椅子蹬到窗边,言简意赅道:“不如这样,我们都省略掉那些恶俗的戏码,你直接把密码告诉我,我直接把你推下去,彼此都少折磨对方一些,两全其美。”

 

焦老板冷笑道,“就算你销毁了所有资料,你也无法回到六年之后,未来你还是会死在那个晚上。”

 

黑瞎子就笑,他将时空机器的遥控器扔在地上一脚踩碎,然后优雅地遗憾致歉。

 

“我本来就没打算回去。”

 

就像六年后那个不辞而别的夜晚,黑瞎子也没打算活着回去。留声机中循环着「牧神的午后」,云母插片发出迟疑的震颤,他永远陷落在泽国的苇丛之中,而未来的存续与寂灭,他已全部交付给了熟睡的爱人。

 

他已在此刻拯救了解雨臣,而六年后,轮到解雨臣去拯救他了。

 

 

 

“来打个赌,你能坚持多久才把密码吐出来。”黑瞎子搬了把椅子坐下,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子弹,将袖珍手枪重新上膛,“我宽容一点,十分钟吧。”

 

 

10.

 

 

 

“年纪一大把了,不怕痛风么?”

解雨臣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上去非常惬意,听到这句话时,黑瞎子甚至能够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下午两点十四分,通常这个时间,解雨臣刚睡完午觉,接下来会做一些感兴趣的事情。前段时间是看漫画,现在是给手机贴膜。家里有三十多部手机,够他玩上一个月。

“是苏打水。”黑瞎子就笑,听见对面哼了一声,继续道,“少吃泡面,今晚我来做饭。”

六年前的黑瞎子被解老板指派去一栋老旧居民楼里暗杀焦老板,并销毁有关时空机器的所有资料;六年后的黑瞎子被解老板指派来瑞恩·罗恰德拍卖公司写字楼,放弃了杀手这份高危职业,转行当起了代理董事长。人类总是在重复过去的自己,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黑瞎子都在为解雨臣奔前忙后,并且为几家快要倒闭的杂志社投稿。

焦老板死后,世界似乎依旧在按照它原本的轨迹不停转动,他那时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他的死亡并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改变。但蝴蝶效应始终发挥着它的作用,新兴产业的崛起,无数产业链被替代,解氏集团的地位渐而无人可以撼动。一切都不同了。

被替代的公司包括那家将要倒闭的杂志社,他交完最后一份稿子,准备离开时想起什么,于是从掏出口袋中的钢笔,在地址一栏做了改动。

三天后,他在一间出租房里欣赏自己的佳作,期间接到吴邪打来的电话。他并没有认真听对方说了些什么,只在末尾处说道:“兄弟,在感情上只有两种人,有些人习惯告别,有些人不习惯。不习惯的人,身上的东西会越来越多,走得也越来越慢。”说完手机关机,阻断了吴邪接下去的一通乱骂。

下午五点十五分,门铃响起,黑瞎子笑笑,打开门,看见了年纪尚轻的解雨臣。这与他几天前见到的解雨臣有所不同,冷静和体面的外表下,局促、欣喜、期待,年少的勇气和冲动被他一眼看穿。黑瞎子不动声色地观察他,故作不情不愿地答应他的邀约,装作屈服于他的威逼利诱强取豪夺。从约会到上床,一切顺理成章,他不由感叹解雨臣真是他自己人生最好的编剧,而他在这个新世界里,成为了掘洞的兔子,接住了掉下来的小羊。

 

2000年五月十三日下午五点十五分,黑瞎子从菜市场出来,手里拎着一只新鲜老母鸡和几袋绿色蔬菜,嘴里的烟就要燃烧到尽头,等会儿上楼,他就不能抽烟了。拐弯时他瞥见几条马路开外,有一个年轻人正笑着看他。

黑瞎子回到家中,解雨臣穿着垂质睡衣,拿着喷水壶给窗前盆栽浇水。这些奇形怪状的盆栽一直是黑瞎子的宝贝,其他人碰不得,当然,解雨臣一开始也是碰不得的。

黑瞎子洗净手,穿上粉色围裙开始做菜。一个小时过后,油烟机停止运作,空气中只留下鸡汤的浓香。他照常把解雨臣抗去浴室,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两人窝在床上,黑瞎子给他临时编讲睡前故事。显然今晚解雨臣有些兴奋,他手里把玩着手枪,感觉这东西在他手里软下又硬起,在黑瞎子将要扑上来的时候找借口下床,然后冲着床上的黑瞎子眨眨眼。时隔六年,他在调戏黑瞎子的造诣上越发精进,大概还是在记恨六年前黑瞎子的欲擒故纵。

解雨臣在客厅转了一圈,来到书房,随手抽出一本多年前无人问津的杂志,页面已经泛黄。故事始终没有一个结尾,因为印厂倒闭了,在最后一期刊物被印刷出来之前。

“小羊掉进兔子洞里,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解雨臣问他。

黑瞎子拉过他的手腕,把他压在床上吻他,在喘息声中,黑瞎子告诉里他正确答案。

 

2000年五月十四日零点整,黑瞎子套上皮夹克,戴上曾经出任务时的专用墨镜,低头亲吻熟睡中解雨臣的额头,顺手从床脚摸出一把袖珍手枪,离开了这间旧式居民楼。

时隔六年,他再一次出现在这条小巷子时,并不觉得陌生。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必须对生活中各个细节观察周到,并且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拐角处的广告牌绘着奥运会标志,第二十七届奥运会将要在悉尼举行,在他的记忆里,就在这块广告牌前,解雨臣曾鲜血淋漓地倒在他的怀里。即使过去那么久,他依然可以感知到当时心脏被抽空的感觉。

“又见面了,齐先生。”

黑瞎子歪了歪头,看见正前方走来一个年轻人。如果他的推测没有出错,他面前的这个人,是1994年,还未死于他枪下的年轻焦老板。

“疯子。”黑瞎子笑了一下。原来他并不是焦老板的第一个活体实验者,第一个进入时空机器的活体实验者,是焦老板自己。难怪他说即使销毁资料也无法改变未来自己的死亡,这个热衷于玩弄宇宙规则的时间机器创始人,已经为自己准备了后路。只要将从1994年带来的资料交给一个能够接应他的人,他便有重新翻盘的可能,而现在是他最后的机会。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发明时间机器么?”焦老板看向他,露出一个非常惋惜的表情,“平遗憾,非常好听的一个噱头,恐怕只有人类才会相信。行为逻辑和思维模式不变的话,无论给他们多少次机会重来,结局都不会有大的变动。相信平遗憾这个谎言的蠢货,最终会进入时间缝隙。这个世界,不需要这样的劣等生物。齐先生,你是聪明人,只可惜——”

黑瞎子并未理会焦老板这段掏心掏肺的演讲,在他的经验里,这种无意义的对话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他掏出一根烟低下头点燃,一枚子弹划开空气,在他耳边带过滚烫的火花,他咬着烟蒂在空气中吐出烟圈,不远处的厚重广告牌应声而响,灰尘散落下来,消失在黑暗的小道。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黑瞎子揉揉发烫的耳朵,就笑。按照他原本的思维模式,面对这样的情景一定会将自己调整为一个全副武装的状态,但正有可能是因为这样,才会中了焦老板的圈套。所以这一次他决定偷懒。曾经他相信自己,现在他相信解雨臣。

他看到焦老板笃定的神色有了裂缝,转过头,便看见他身后的屠颠举着双手,做着一个投降的姿势,而他的身旁,吴邪正举着手枪,对准了屠颠的太阳穴。

甲方的三个要求,第一个是在1994年五月十五日下午,将屋内所有手枪的子弹都换成毫无杀伤力的装饰弹;第二个是杀掉焦老板,销毁时间机器的所有资料;第三个,是在2000年五月十四日凌晨,由吴邪出面,协助黑瞎子一起,将整件事情做一个正式了结。

“你们带来的人都已经被解决了。”吴邪笑笑,“只要你不乱动,我会很乖的。”

“行为逻辑和思维模式不变的话,无论给你多少次机会重来,你都会做差不多的选择。所以,烂橘子还是烂橘子。”黑瞎子看了一眼屠颠,朝焦老板走去。警车鸣笛声在幽深的小巷子里格外响亮,在警方赶来之前,黑瞎子掐住他的喉咙往地上摔去,然后抓起他的手,按住遥控器按钮,在焦老板消失的一瞬间,他拿起袖珍手枪,对准遥控器射出几发子弹。

 

2000年五月十四日凌晨四点,黑瞎子回到住宅,边上楼边脱去外套。轻声推开卧室大门时,解雨臣还在熟睡。他去浴室冲了把澡,摘下墨镜,静悄悄躺回解雨臣身边,正准备闭眼,解雨臣捏着他发红的耳朵,骑到了他的身上。

“小羊掉进兔子洞里,”解雨臣咬住他的下巴,“下面痒死了。”

 

2000年五月十五日零点整,时间机器被彻底销毁,世界在悄无声息中正式重启。



薄醒不早

小花还在打电话。


胖子说他那叫什么视频会议,日理万机。我心说这理万机也太黏人,一搞一个多钟头还没完了。


黑瞎子靠在我们边上掐表看时间,估摸着是离零点不远了,他回头看看我手里的蛋糕,又从厨房探身出去看小花。来回几次之后胖子就出了个主意:“不然咱把网掐了?” 


“现在都是4G,你掐了他那儿最多断一下,分分钟又给连回去了。” 我撸了把袖子,赶紧把蛋糕往闷油瓶身后藏,黑瞎子这门开的角度简直就是像全世界宣告我们这儿有个闪光炫酷大蛋糕。


小花其实没怎么在说话,靠沙发上偶尔嗯一两句表示自己在听,后来我觉着他基本没在听了,全靠喉咙发话,那边汇报的助理就能理解似的接下...

小花还在打电话。


胖子说他那叫什么视频会议,日理万机。我心说这理万机也太黏人,一搞一个多钟头还没完了。


黑瞎子靠在我们边上掐表看时间,估摸着是离零点不远了,他回头看看我手里的蛋糕,又从厨房探身出去看小花。来回几次之后胖子就出了个主意:“不然咱把网掐了?” 


“现在都是4G,你掐了他那儿最多断一下,分分钟又给连回去了。” 我撸了把袖子,赶紧把蛋糕往闷油瓶身后藏,黑瞎子这门开的角度简直就是像全世界宣告我们这儿有个闪光炫酷大蛋糕。


小花其实没怎么在说话,靠沙发上偶尔嗯一两句表示自己在听,后来我觉着他基本没在听了,全靠喉咙发话,那边汇报的助理就能理解似的接下去。


胖子等不下去,在我边上挠完头挠后背,挠完后边儿挠胳膊,这么一通下来拉开门就要强行结束解总今天的工作时间。


也幸亏我和闷油瓶两个人位置站得妙,胖子开门的动静恨不得街坊邻居都知道我们四个大男人挤一小厨房半小时。


他中气十足的给我都吓一跳:“大花!” 


黑瞎子在他边上笑了几声,走过去把灯关了。整个屋里就小花的手机屏亮着,上面是视频中断后的聊天界面。


要不是我好像瞥到小花自己挂断视频,我都以为这是胖子那一嗓子的功劳。吼也吼了,灯也关了,蜡烛也在蛋糕上燃烧了。我低头一看表,操,还有半分钟。


我们总不能就这么静止十秒再出去吧,傻子也知道我们在干嘛了。


胖子这边儿估计也反应过来时间没掐准,人老了脑筋转不上弯儿,换他年轻的时候可能可以现场来个单口相声报幕,但现在这节骨眼上突然间谁都没了主意。 


小花站起来笑着看我们,我寻思要不就这么再多对望二十几秒也不是事儿。


结果黑瞎子就站小花边上,捏着他下巴把他脸转过去,自己就这么凑上去了。


呸,过生日还喂狗粮。


零点整,闷油瓶往我身边让开,我赶紧抱着蛋糕盘子走出去。那会儿他两已经没在亲了,我跟胖子一起啧啧好几声,把点着了挺久的蜡烛放到餐桌上。


“来吧,我们大花儿也是一枝花加一了。”





不見黎明。
“我一辈子都爱你。”

“我一辈子都爱你。”

“我一辈子都爱你。”

蛆小虫
白血球!!!!()太好看了

白血球!!!!()太好看了

白血球!!!!()太好看了

无比

【黑花】2018北京卷【新时代新青年,在祖国发展中成长】

解雨臣这种大忙人,有时候感觉时代的进步已经快到每天都能把他远远甩下几十米,这不,科技的便利他还没怎么享受到,倒先因弊端惹了麻烦,在高速路上打开自动驾驶没多久,他一眨眼的晃神就被自动急刹猛的一晃,感觉腰都要甩断,就看见旁边车道强插过来的大吉普横在车窗前,看车身凹陷程度,撞得着实不轻。
 
黑瞎子先一步开门走了下去,解雨臣随后跟上,他被人在高速路上突然并线,并线车辆全责,但对方车主情绪十分激动,已经拉着黑瞎子嚷嚷起来。
 
解雨臣对车主视若无睹,走上去直接拉开黑瞎子,小声问道:“他那边什么意思?”
 
黑瞎子咧了咧嘴,显然对这种不讲理的人不太习惯采用非武力手段:“除了走保险以外还...

解雨臣这种大忙人,有时候感觉时代的进步已经快到每天都能把他远远甩下几十米,这不,科技的便利他还没怎么享受到,倒先因弊端惹了麻烦,在高速路上打开自动驾驶没多久,他一眨眼的晃神就被自动急刹猛的一晃,感觉腰都要甩断,就看见旁边车道强插过来的大吉普横在车窗前,看车身凹陷程度,撞得着实不轻。
 
黑瞎子先一步开门走了下去,解雨臣随后跟上,他被人在高速路上突然并线,并线车辆全责,但对方车主情绪十分激动,已经拉着黑瞎子嚷嚷起来。
 
解雨臣对车主视若无睹,走上去直接拉开黑瞎子,小声问道:“他那边什么意思?”
 
黑瞎子咧了咧嘴,显然对这种不讲理的人不太习惯采用非武力手段:“除了走保险以外还想讹钱,”说着斜眼看了看,补了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车。”
 
“势利眼可还行?”解雨臣轻笑着捶了他一把,就被彻底暴怒的对方车主打断:“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小年轻!仗着家里有几个钱,也没有正经工作,就知道天天开着豪车出来招!摇!过!市!”车主插着腰对解雨臣的保时捷卡宴指指点点,吐沫星子都快喷到前挡风玻璃上。
 
解雨臣和黑瞎子面面相觑,他们一个体质特殊不会变老,另一个保养得当基因傲人年年逆生长,但着实没想到这把年纪了竟然还在街上被认为是刚入社会的富二代,两个加一起快140岁的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高考!!你们俩一想就没考过吧,家里有钱,就了不起啦??也不跟其他的青年人比比!连高中生都知道那什么,新时代新青年!今年北京的新作文题,你们关注过这些吗!关注国家大事吗!一天天就知道混日子!”

解雨臣和黑瞎子对视一眼,明显对面口不择言只是想不要脸的把他们耗在这儿,逼自己为了赶时间不得不出钱摆平,这种无赖见得多了,每次都让人徒生无奈。

能用钱就解决的事情解雨臣倒是不吝啬,毕竟时间对他的价值更无可估量,抽出一叠钱后只留下句“各自走保险。”就转身而去。

重新上车后,黑瞎子伸起胳膊勾着窗上的挂手,笑道:“你这样,估计那人以后更仇富了。”

解雨臣却没有接话,只淡淡道:“今天还真是高考,又是一年高考了。”

黑瞎子收敛笑意侧头看了看他,解雨臣没有高考过,却实实在在渴望过这样正常的生活。

“新时代新青年,我与祖国共成长,挺好的题目,你这个经历了三个时代的老不死的应该很有感触吧?”解雨臣收起了眼中的怅然,笑着对黑瞎子眨了眨眼。

“哟,突然走心啊,其实说起来吧,我对这种事情还真的有很多想发言的地方。”黑瞎子摸了摸嘴角:“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是个无根的人,没有亲人,没有故乡,可以随意漂泊到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没有区别,然后在德国的那段日子,才突然体会到,这种区别是真实存在的,人突然有了归心,有了挂念。”说着他指了指脚下:“在别的地方,就是和在这个叫做中国的地方不一样,只有这里,就算再孤独也呆得踏实。”

看着解雨臣怔怔望着自己的眼神,黑瞎子忙笑了笑:“那你呢?年轻小朋友。”

解雨臣侧头回想了下,“我啊,感觉一直生活在大时代的波澜起伏中,”车内广播打开,女dj的声音刚好传出来:“距离中国全面恢复高考,统一命题,到今年已经是整整四十年了。”解雨臣一愣:“那就是1978年的事。”

“那一年你出生。”黑瞎子瞬间补充道。

“然后我记得小虎队走红,磁带正普及,街头巷尾开始响彻了快节奏的音乐。”

“那一年你十岁。”黑瞎子不经思考得又接道。

“接着是我中学时,开始全面实行双休制,可惜我只享受没多久就毕业了。”

“那时你十七岁。”

“接着申奥成功,经济大幅腾飞,我借着那一年打下不少基业,建立了现在的拍卖行和藏宝于民的基金会制度。”

“嗯,那年你22。”

“我还记得不久前苏万看到我去银行交水电费单,还以为我又要离开了,才一眨眼的时间,现在的孩子已经不知道水电费还要去银行交了,直接在手机上点一点就搞定。”

“嗯,那是2013年,距离现在只过去了五年。”

“你记忆力还真的好啊?连我几岁都能对上,你咋这么聪明呢?”解雨臣笑得眼睛弯起来,黑瞎子觉得,看着像只小狐狸。

“是啊,”他握住解雨臣搭在他腿上的手,放到嘴边碰了碰。“你看着祖国长大,我看着你长大。”

字数:1692

不知道各位阅卷老师们给打多少分!我的前途就在你们手上了!好了请!打!分!吧!

喻棠

缘尽之时

#当你卸载游戏之时#
#恋与制作人#
时光流转,你有了新的老公,你开始嫌弃恋与占用内存,你打算卸载游戏了。
心血来潮你想看看这个你玩了这么久的游戏,与他们好好道别。

周棋洛
-
金发犹如阳光般灿烂耀眼,你看见他戴着墨镜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差点没认出他。这时候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一脸的兴高采烈,手上似乎提着一个小袋子,像一个得到心爱糖果的小朋友。

他把你拽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摘下墨镜,对你笑道
“Hello!薯片小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少年的声音充满朝气,熠熠生辉的眸子中尽是你的倒影。
你愣了半晌,努力狠下心对着这个阳光的少年说出了真相。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时候,他眼中的星光熄灭大片,微垂下眼睫挡住自己的负面...

#当你卸载游戏之时#
#恋与制作人#
时光流转,你有了新的老公,你开始嫌弃恋与占用内存,你打算卸载游戏了。
心血来潮你想看看这个你玩了这么久的游戏,与他们好好道别。

周棋洛
-
金发犹如阳光般灿烂耀眼,你看见他戴着墨镜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差点没认出他。这时候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一脸的兴高采烈,手上似乎提着一个小袋子,像一个得到心爱糖果的小朋友。

他把你拽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摘下墨镜,对你笑道
“Hello!薯片小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少年的声音充满朝气,熠熠生辉的眸子中尽是你的倒影。
你愣了半晌,努力狠下心对着这个阳光的少年说出了真相。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时候,他眼中的星光熄灭大片,微垂下眼睫挡住自己的负面情绪

“噢…,”他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再看你“那…你还会回来吗?”
小心翼翼的语气带着半分希冀,他重新抬头看着你,似乎急于知道答案,却看见你轻轻摇了摇头。

“这样啊…”语气带了一丝遗憾,但过了一会儿,他依然勾起一个笑容“那,薯片小姐你要幸福啊!”

你走后的那晚,他手上的袋子放置在桌子上,他盯着那两个布丁发起了呆。他打开其中一个,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布丁依然很好吃,但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布丁我买了两个,你却不能陪我吃完。”

少年对着空气有些委屈地喃喃自语“我有绝对吸引力却吸引不住你。”
“我站在更高的地方,却找不到你了。”

白起
-
你走在街上打算去找白起,微风拂过,路边的银杏树叶子纷纷扬扬落下,像金色的枯叶蝶舞尽人生最华丽之姿。阳光打在叶子上,从叶子间隙中洋洋洒洒在地上晕出点点光影。

你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他独特的声音

“抬头。”

你闻言微眯起眼往上看,湛蓝的空中飘着几朵白云,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在你身边落定,伸手摘下你头发上的银杏叶。你看着他,良久才开口说出你要离开的事情,他的脸上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但你注意到他紧握住的拳头,青筋微微暴起。你虽然心疼,但也不会太过在意了。

“嗯,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早睡。”

你看见他将视线落在你的手腕上,那挂着的已经不是他给你的手链了。
“已经不戴了吗?”他轻声询问,倒是让你看见了另一样子的他。

你意识到什么,从怀里把手链交给他,他没有接“它的主人只有你,既然你不要了那便处理掉吧。”说完这句话后,他只是转身留给你一个背影便走掉了,你将手链置于一棵银杏树下,也悄悄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走后,他又重新折返,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串银杏手链,指腹轻轻摩挲叶子的形状,眼神温柔的令人心醉,但这温柔中夹杂着浓郁的悲伤。“就算你站在风中,我也无法感受到你的存在了。”

毕竟,你们这次相隔的,是一个次元的厚度。

许墨
-
你呆呆地望着手机桌面上四个神态各异的青年才俊,忽然对这个游戏的去留产生了动摇。

“怎么了?” 熟悉得令人发慌的声音忽然从身侧响起。

你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从公园的长椅上摔下去。

“啊、哦哦……我……没事,没事儿……就是……呃……”

你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眼神慌张地四处飘移,这一系列无措都逃不过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天才教授——许墨。

“节目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可以帮你。” 许墨一如既往地望着你笑。

“不、不是的……我……”你犹豫了很久,最终磕磕绊绊地说出了真相,“打算……删游戏了。”

许教授罕见地僵了僵。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删游戏了。”你深吸一口气,语气生硬,“再见。”

“……好。” 许墨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双眸微眯,眼神柔柔地望着你。

“我相信我们还有机会能再见的。我们绝不会缘尽与此,不是吗?” “嗯。”你含糊地应了声,站起来慌里慌张地快步离开。

许墨却仍坐在那,望着你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的弧度缓缓落下。

“……连梦,也脱离我了。”

“如果可以的话,连你的世界都想侵占。”

李泽言
-
你逃离公园,一直跑一直跑,不知为何不敢停下。直到你觉得公园已经被你远远抛在身后了,才放缓了脚步停了下来。你弯腰喘息了一会,才直起腰,结果刚站直你就愣住了,因为这里,是华锐。

“……居然跑到这来了。”

“你怎么早上就来了?策划做完了吗?”你转过身,果不其然,是李泽言。

“没……”

“怎么?策划没做完就想来见我?来请求我放宽时限吗?别太天真。”

“……”真的,面对着这个男人,你根本没法不生气,“我要删游戏了!”

“……”李泽言闻言皱起了眉“你怎么又不清醒了?”

“我认真的,”你抬头挺胸,对上李泽言质疑的视线,“而且,不会回来了。”

“……幼稚,你要走就走吧。”李泽言像是毫不在意你的去留,大踏步走向华锐的大门。

“……李泽言,”你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你的布丁,真的很好吃。”

“多谢夸奖。”李泽言并不理睬,身影消失在门里。

你耸耸肩,算了,这家伙大概真的不在乎吧。

殊不知,华锐总裁回到他的办公室后,拿起了他桌子上包装好的布丁,就这样无言地站了一会,抬手将其扔进了垃圾桶。“不过如此。”

就算停住了时间,也停不住你留去的脚步。


『是否卸载恋与制作人?』
→是。

再见了。
你长出一口气,将手机甩到一边,心情说不上愉快,也说不上失落。
你望向窗外的天空,不同于游戏里固定的骄阳,那里只有一大片一大片浓重的乌云,显然是风雨欲来的样子。
看着窗外压抑的色彩,你忽地有些心情沉重,颇为不安地瞟了一眼黑屏的手机。

……只是,纸片人而已吧……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