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IG BIG BANG!
一则发生在凯撒父亲意外死亡后的故事。
原作向。凯撒洁,字数共计1w1+。有18+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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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潮湿的水声中,偶尔夹杂着男性低沉的悲鸣。一只手从翻涌的布料间挣脱,未触及床板,便被另一更加白皙、且刻有黑色王冠的手由上而下地覆盖。十指相扣的姿势,将它牢牢锁在被单上。
男人畅快地撩头发:“别跑啊。是你说想做,我才努力到现在的?”
“我、他妈...想睡觉!赶紧滚——呜...”青年弓起背,锐利的视线在快意涌上的一瞬被击溃。他圆圆的脑袋低垂着,凌乱碎发间,隐约露出一副对快感薄弱的神情。
没什么景象比这更煽动米歇尔·凯撒。单手钳制的动作不变,他捞起青年的腰。...
一则发生在凯撒父亲意外死亡后的故事。
原作向。凯撒洁,字数共计1w1+。有18+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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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潮湿的水声中,偶尔夹杂着男性低沉的悲鸣。一只手从翻涌的布料间挣脱,未触及床板,便被另一更加白皙、且刻有黑色王冠的手由上而下地覆盖。十指相扣的姿势,将它牢牢锁在被单上。
男人畅快地撩头发:“别跑啊。是你说想做,我才努力到现在的?”
“我、他妈...想睡觉!赶紧滚——呜...”青年弓起背,锐利的视线在快意涌上的一瞬被击溃。他圆圆的脑袋低垂着,凌乱碎发间,隐约露出一副对快感薄弱的神情。
没什么景象比这更煽动米歇尔·凯撒。单手钳制的动作不变,他捞起青年的腰。以更明确的方式,蹂躏起肠道深处。悲鸣再次响起,只是这回夹杂着更娇艳的喘息。凭借月色,凯撒扳过青年的下巴。两人的距离不断缩近...
——这是U20结束后,洁世一从满城转会的第三年。
蓝色监狱时还水火不容的关系,在德国阴阳差错有了更深入的联系。该说是命运奇妙,还是人与人的相遇本该如此呢?
注视着因深吻而呼吸紊乱的洁,凯撒俯下身,让金色碎发再次笼罩青年的面庞。
......与其归结于缘分,他想,毋宁说是我让一切变成这样的。他的表情、声音,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全部想知道。为此,哪怕背负着风险,我也仍旧向这家伙,向洁世一伸出了手。
“不要动不动就亲上来...”换气很累的。洁抱怨着,伸手去扯凯撒的后发。可是,他没有拒绝男人更进一步的行径。在不知交换第几个吻以后,凯撒射出了今天的第三次。他不管不顾,躺在洁的身边。后者没力气再搭理他,任由自己的右手被捏着把玩。
现在的我——
凯撒确认着那无名指的薄厚。
想从你身上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
醒来时已是清晨。顶着一头毛躁卷发,凯撒看向身侧叠得整齐的被褥。
怎么都叫不醒你——冰箱多出一张绿色便签——所以早饭我放在桌上了。
通常等待凯撒的,是味增汤、烤鱼和白米饭。可如果晨练太紧,就只有德式的Hackpeter。像这样,两片白面包被切开,抹些猪绞肉,再撒上黑胡椒和盐粒。
生活不应该更荒谬?
习以为常的平静里,凯撒注视着这道料理。他拉开椅子坐下来,咬下第一口的同时,注意到旁边亮起的电子屏:
"Guten Tag, Herr Kaiser. Hier spricht Müller von der Polizei Berlin. Es geht um eine dringende Angelegenheit bezüglich Ihres Vaters. Bitte rufen Sie uns so schnell wie möglich zurück. Vielen Dank."
(您好,凯撒先生。我是柏林警察局的穆勒。关于您的父亲,我们有一项紧急事务。请尽快拨打回电,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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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st!”
几只酒杯碰撞在一起。
暖黄色灯光下,原日本队代表,现慕尼黑一线球员正围坐在铁锅旁,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嗓门最大的当属冰织羊,他脸颊被酒精染得通红,口齿不清道:“在外国都能吃到寿喜烧,真是爽翻啊。”
那个是关西腔?雪宫扭过头,向一旁的黑名确认。后者肯定道:“大阪、大阪。”
洁世一被夹在中间,端着自己的杯子,时不时附和几句。
他这三年参加聚会的次数屈指可数。能把你请来,可太不容易。刚进门,雷市就用拳头在洁的后背使劲锤了两下。“那是......”洁想辩解,话到嘴边浮现出凯撒那张脸,又咕咚一声把它咽下去。
他们同居,在球队已不是秘密。为此,内斯还发了三天烧,才接受洁世一因漏电住进凯撒家的事实。可是...在那之后,两人变得更为深入的关系却不被知晓。像抱在玄关亲吻,又或者沙发、床上做的那些有悖伦理道德的亲密行径。
我和凯撒到底算什么,性伙伴还是恋人?不知为何,洁最近总被这样的问题困扰。答应冰织等人的邀约,恐怕也是这么回事。想在远离那家伙的地方,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来到德国这三年,除最开始,洁世一的记忆几乎完全被米歇尔·凯撒所覆盖。训练、假期还有比赛。明明设想和朋友们在一起。实际却是洁和凯撒出现在慕尼黑的大街小巷。
德国没有告白文化。这是洁以前在酒会听来的常识。那么,这男人的态度便十分可疑了。
他总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捉住洁世一,慢慢地缩近距离。等回过神,要么视线已被金发占据,只能在接吻的间隙艰难换气。要么凯撒已顺利抽身,舔断唇间银线,满意打量着洁世一的表情。
可如果,凯撒只是单纯的亲吻狂魔呢?世上无奇不有,既然皮肤饥渴症是科学的,那有人热衷于深吻,恐怕也不是性癖的个例。倘若有什么蛛丝马迹......洁将杯子抵在额角,试图从那些过火的回忆寻得有力论据。
比方说,凯撒总喜欢在接吻时盯着人的眼睛。无数次,在晃动的碎发间,洁世一瞧见凯撒自己幽蓝色的双眼。它们让洁想到大海,但更深邃、也更粘稠。让人恍惚间生出被捕食的错觉,又因为只注视自己而兴奋不已。
明明不在球场,却掌控着凯撒的一举一动。每每想到这里,洁的心便被一股可爱又可恨的冲动牢牢攫取。
有人戳戳他。是黑名。小个子举着酒杯,醉醺醺地看过来。
“脸好红啊,洁。”
“什么?”
“脸。”黑名向他比划,“很、红。”
不可能,我只喝了一杯。洁将信将疑打开手机。映在屏幕的,却是雪宫那张幸灾乐祸的笑脸,以及他旁边......“抱歉。”洁世一猛地站起,他拉起大衣,“我去阳台吹吹风。”
“别掉下去咯。”众人哄笑,目送拜塔11号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玻璃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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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些东西要如何处理?
柏林破旧的公寓内,一个男人正沉默思考着。
几天前,凯撒接到警局电话。有报告说,市中心这栋公寓总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可无论怎样敲门,都得不到房主回应。警方以为是邻里纠纷,上门查看时,却在玄关处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经鉴定,这个年龄在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死于酒精。他旁边东倒西歪的玻璃瓶,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们查看了他的登记表,那上面写着你的名字。自称穆勒的警员说明来意。然后,以一种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起米歇尔·凯撒。
“我不关心那些,只需要告诉我怎样走流程。”
“这个...尸体已无法保存,所以——”警员掏出怀里的黑盒。“还请您节哀。”
——节哀。他是说节哀吗?
警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凯撒目光向下,看见最后一股水流正打着转消失在马桶。
反复确认过,没有一点粉末粘在桶壁后,凯撒反手将盒子丢在窗户外。这是他刚才从穆勒手里接过的骨灰盒,不过,现在只能叫有害垃圾也说不定。
真是可悲、狗屎一般的人生。除最后死得其所。凯撒想。没留下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到头来,连“活着”本身也被淡淡抹去了。
要不要把房子卖掉呢?
沙发,仍然是记忆的模样。左边凹陷,露出海绵与弹簧。时间在这里仿佛凝滞,一切都和过去别无两样。
凯撒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的吊灯,思索着一个终幕——适合这房间,也适合他童年的结局。
“啊。”
想到什么,他愉快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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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德国的另一边,洁正在打电话。
他从室内出来只有十分钟,可慕尼黑的冬天,很快将洁所有醉意吹走,和呼出的热气一起,化作白雾消失在冰冷的夜色里。
他双手插进口袋,在阳台上来回地踱步。
“——收到礼物了?”
“要撕开包装,泡过盐才能吃...对...训练赛没有转播,联赛要过几天...下一场踢海登海姆。”
伊世和一生那熟悉的乡音,让洁不由自主在脸上绽放出笑容。他们聊了有十分钟,直到伊世打起哈欠,洁才放缓语气道:“我没事,你们也早点睡。”寒暄几句挂断了电话。
等联赛结束要回家吗?背靠在栏杆,洁世一举棋不定地思索着。
他握在掌心的手机忽然“嗡”、“嗡”地响起来。
这个点了?洁眨眨眼,将电话接通:“妈?”
“......谁是你妈,混蛋世一。”听筒那端传来的,却是一道饱含不快和愠怒的男低音。
瞬间,日本人化作黑白两色。他僵硬地扭头,看清楚屏幕上的名字。
“...哈哈,怎么会有诈骗电话。我不买保险,就先挂——”
“敢挂你就死定了。”凯撒威胁他。接着,快速报出一串航班号。
“这里没有网,帮我向老东西请个假。飞机最早也要后天到。”
洁诧异道:“你是说,来不了训练赛?”
他对凯撒了解并不多。但这男人的一切都以足球最优先。像这样无故缺勤,还是三年来头一次。而且,他的声音很奇怪。和平常那莫名的高昂,还有面无表情的陈述都不同,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水面的下方。
同居的准则是互不干涉。可这不平常的夜,让洁忍不住好奇起凯撒的去处:“你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半晌,凯撒回答道:“...一个能看见月亮的房间。”
还挺诗意。洁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无语望向星空。
他们有一会儿没说话。可是,凯撒并没有挂掉电话。洁想起很久以前,也许是去年这时候,凯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总待在这儿看书,或回放录像。但那天洁记得很清楚。他们从卧室厮混到客厅,半夜洁迷迷糊糊醒来,凯撒正望着窗外。
下雪了?他想坐过去,凯撒却按住洁,一句话也不说。
弥漫着寒意的空气里,那只手的体温让人异常地怀念。它拂过洁的头发,向下,手掌贴住右脸,以一种近乎逗弄猫狗的方式,缓慢抚摸着洁世一的面庞。被那温度包裹,洁不知不觉睡着了。只是,凯撒的侧脸无论如何也没法忘记。
“航班,”洁想了想,“真的不能换?”
“没辙,订不到。”
年薪千万欧的人讲这种话...“那你好好待着,”洁世一说,“明天的公开赛,进球数被我超过,也别有任何怨言。”
电话那头传来很清楚的一声咂舌:“进球都靠助攻的人,得意洋洋在讲什么呢?”
“你才是,别人喂球稍微差点,连球门都踢不进吧?”
...等着。凯撒说。我明天就回去杀了你。
结果,短暂的沉默又变回熟悉的争吵。他们从去年德国超级杯,一直翻旧账到今年甲级联赛。若不是雪宫敲门,洁几乎忘记自己还待在好友的公寓内。
他捏紧前襟,感觉胸腔深处有什么东西正砰咚砰咚跳动。
“试试看啊,混蛋王子。”
那是冬歇期的前一天。
《意志报》的头版,“拜塔锁定半程冠军”旁,一行小字低调而锐利:
“柏林市中心公寓突发大火,好心市民及时报警,所幸无人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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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假期,”冰织羊把球衣挂进柜子里,“和我们一起回去吗?蜂乐还有千切,他们说想在东京小聚。”
“回日本?嗯...抱歉,这回有约了。”
“是德国的朋友?”
“该说朋友好,还是认识的人呢。”青年烦恼着,将挎包换在右肩,“去年约好的,如果他有想去的地方就要一起。啊,是请客吃饭的答谢噢?”刚来这边,还不知道商业街周末会歇业的时候。
听到洁这么说,冰织很感兴趣地哎了声。可闲聊下去,等会儿就会被记者团团地围住。今天半程赛的收官之战,拜塔以3:1成绩位居榜首。想吃晚饭,他们最好还是快点溜走。
那就这样!洁世一和队友们用力挥手,离开了更衣室。
道路前方,一辆黑色轿车正静静等待着。
“不去庆祝吗?”洁打开车门,将背包塞到座椅下,“听说他们有包家酒店。”
“太吵了。而且,我讨厌酒的味道。”
“我还以为德国人都喜欢啤酒。”
“...那是哪来的刻板印象?”
不耐烦搭在方向盘的双手,左边纹有荆棘与王冠。它们一路向上,在男人的脖颈开出深蓝色的花朵。此次赛事的MVP,也是这辆车的主人——米歇尔·凯撒,正略带不满地看向前方。“喂,”他示意副驾驶座位的洁。“系上安全带。”
“啊、抱歉。”后者轻车熟路,拽过一旁的带子。
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两人向着家的方向缓缓驶去。
算起来,他们同居已有两年。起初,洁以为是凯撒的一时兴起。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的关系逐渐变得奇妙。生活契合这已不用说,就连彼此的距离也在无限缩短。等回过神,床上的被褥变成了两套,亲吻也成为家常便饭。然后就是...
这样。
只注视着对方,在玄关——或什么地方,忘我地将身体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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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尽露出球场没见过的表情。
洁咬住手,为自己眼前的光景,感到一丝不同于肉体交媾带来的快意。
想了解凯撒——那是他最初的愿望。只有跨越这道高墙,“洁世一”才能到达梦想的彼方。可不知不觉...这愿望的内容发生了变化。
你的心、你的欲望。
看着身上同样喘息的凯撒,洁世一想:我全部想了解,也全部都想要。
这一定不是好对手、好宿敌亦或者性伙伴该有的范畴。这心情的真面目,让他心脏怦怦跳、无法移开视线的真面目,一定是——“喜欢...”
“哈啊?”凯撒撩起前发,意味不明地看向洁。
青年露出很狡黠的笑,他抬起双脚夹在凯撒腰侧,像要煽动他那样使劲向里绞:“这里我很喜欢。再多碰碰它,哪?”
“...就说你自作自受了。”
几小时后,洁世一陷进柔软的被褥,正呼呼昏睡着。
他被操得太过,到最后几乎连话都讲不出。
凯撒就躺在他旁边。看着青年的睡脸,他鬼使神差伸出手,将洁世一收进自己的臂膀。那是一个近乎相拥的姿势,洁就这样毫无防备枕在了男人的胸口。
还在柏林时,凯撒就总想抱住这样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也许是球,也许是洁世一这颗毛茸茸的大脑。那时的月亮也和今天一样,悬挂在遥远的夜空,散发出皎白而朦胧的光。
我和你之间什么都不会诞生。
感受着洁世一不同于女人的身体,凯撒想。
即便如此,爱也是可以确认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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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凯撒和洁早早收了东西,驱车前往慕尼黑的北方。昨夜才下过雪,白茫茫一片,静谧而厚重地铺在道路两旁。从车窗望出去,隐约可看见几处高耸屋顶,还有空中盘旋的小小黑点。
“我到现在都不记得那些鸟的名字。”洁打着哈欠说。
坐在摇晃的车内,不一会儿功夫,他便被倦意捕捉,前后地晃起头来了。
凯撒腾出一只手打开暖气:“睡吧,等到了我叫你。”
洁低低地嗯了声,闭上眼小憩。
他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立刻睡着,而是在无边的黑暗里思考起另一件事。那是昨天和凯撒的约定一同浮现的回忆。
“洁,你看过这个没?”许久不联系的多田,消息和凯撒一前一后,出现在绿色的聊天框。他发来一条链接,用英文写成,被张贴在社区的匿名版里。
常常会有这种情况,知名的球星被爆出绯闻或黑料。于是一些想求证的人,向他们的亲朋好友或球队同僚,以闲聊、访谈这些名义,满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或求知欲。洁也是被询问的人之一。修炼到现在,不说十有八九,至少也能五成猜中什么是真新闻,什么是假炒作。
但像这样,有关凯撒的花边报道,洁还是第一次看到。
那是张拍得很模糊的图,隐约能分辨出画面中的男人在手臂和脖颈处留有纹身。他的旁边,站着位德国警察。两人正在公寓前不知交谈什么。帖子以极粗的标题写道:凯撒生父去世,现在柏林接受调查中。
楼内回复并不多。也许是照片太模糊,又或者每年都有类似炒作。可是,洁世一眯起眼,盯着照片里的男人:那的确是凯撒没错。并不是说自己火眼金睛,而是凯撒头上那顶帽子,他们上周路过商业街,才从橱窗里买的。
如此想来,凯撒应该遭受很大打击。可是他回到慕尼黑,非但没有沮丧,反而还像平常那样谈笑风生,球技也有微妙的进步。洁想不明白,索性猜测道:莫非今天就是去祭拜?不过,凯撒没有买花,我更没理由出现在他老爸的墓碑前。
咯吱。
轮胎处忽然传来雪被压实的声音。
凯撒熄了火,将车钥匙装进口袋:“到了。”
洁世一惊讶地望向窗户外。
那是栋曲线型的巨大建筑。两侧绿茵间夹着白色石子铺成的小道。入口处,一行金色字样:“ESO Supernova。”洁世一磕磕绊绊,凭高中那点儿英文储备,判断出他们此次行程的目的地。
“我还是第一次来天文馆。”两旁巨大而美丽的壁画,让青年发出惊叹。凯撒跟在他旁边,手里捏着才打印好的门票。
宣讲礼物。他是这么解释的。这里和大学合作,总共给了几张。
“难怪你约我。”洁嗯嗯答应着,被头顶模仿星宿的枝条吸引去视线,“总觉得……我们好像在春游?”
“哈啊?”男人不快地看着他。
“就是说,很有趣的意思啦。”洁快跑几步,朝凯撒遥遥地挥手。
负责引导的坡道,总共二百五十五米长,从展馆一层径直延伸到视线的远方。其间既有体验星球重力的砝码,也有供游客触摸的陨石。或许是工作日缘故,天文馆没有什么人。只余两侧密密麻麻的展板,和头顶散热的风扇,让人生出参观的实感。沉默的宇宙,仿佛正诉说某种古老的奥秘。凯撒和洁漫步其间,小声地交谈着。
他们一直走到第十三个展馆。
人类于宇宙,也慢慢变成天地一蜉蝣。
“我小时候想到这点,就常常害怕得睡不着觉。”洁将望远镜让给凯撒,颇为怀念地说道。
男人嗤笑他:“真是baby啊,世一。”
“这有什么。你敢说自己就没有过?”青年竖起笔直的中指。
可惜凯撒背对洁,什么也瞧不见。等观测到满意,他直起身,看看腕表:“我们该过去了。”
那是家位于二楼的影院。座椅排布在中央,顶端悬着球型巨幕。还在日本时,洁就体验过。“如果你想解手,”凯撒告诉他,“出门右转,差不多五十米。”
话说,他刚才就想问——“你对这里好像很熟悉?”洁好奇地看向凯撒。
“只是查过资料。”男人回答。
“...是吗?”他哎了声,扭过头不再说话。
灯光很快变得黯淡,游客们屏住呼吸,看见头顶屏幕亮起的一瞬,出现了璀璨的银河。
“星空,美丽而又神秘。自从有人类,就流传着星空的古老神话和种种预言。人类对星空始终充满着敬畏。生活在这片广阔的星空下,最早的人类注意到了夜晚的变化。”
——星星的位置会移动,月亮有着阴晴圆亏。
“星星的位置会移动,月亮有着阴晴圆亏……”
——还有一颗颗流星偶尔划过天际。
“……还有一颗颗流星偶尔划过天际。”
洁猜得没错。
查过资料是谎言。凯撒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
他几乎快把这段旁白背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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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有安排?”
那是还穿着青训服的内斯,双手背在身后,向正系鞋带的凯撒笑眯眯招呼道。后者应了声,起身拿过背包。如果有人找。他嘱咐内斯。告诉他,我晚上才回来。
凯撒要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慕尼黑才开没多久的超新星天文馆。
最初他知道这里,是因为拜塔要在附近大学做讲座。可后来每月去参观,成了男人不变的惯例。
头顶的月亮是那么近。以至于凯撒只是躺在巨幕下,就会回想起从前的光景。
那时候,他总坐在破旧的被褥旁,透过天窗看向遥远的彼方。陌生而耀眼的星光,注视得太久,便会有泪水湿润脸庞。既不同于喜悦,也难以称作悲伤,这份情绪牢牢攥住凯撒还是孩童的胸膛。可是他太幼小,无法形容也不曾道明。
直到青年时误打误撞,他才终于知晓自己的心情。
——浩瀚宇宙下,人类是那样渺小。热爱的一切、憎恨的一切……所有可称宝贵的事物,在亿万光年为单位的计量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一个人的死亡,也就寂静而无人知晓。
还是个孩子时,凯撒每每感知到这里,便害怕得睡不着觉。
如果从来到走,没有一个人能够看见我、肯定我……爱我。那么,赋予我感受这一切的能力,不就太悲哀,也太像个玩笑吗?
哪怕是从看守所释放,住进拜塔青训营...之后成为十一杰,凯撒都未有一日挣脱这原始而挥之不去的烦恼。
真奇怪,他明明住在能看见月亮的阁楼,生活却好像一直困在那窗户的下方。
为寻找答案,青年读了许多书,也观察许多人。
于是,幼少期的孱弱被阅历填补。哲学告诉凯撒,他想要“活着”。可那些文字,无论如何都无法带他企及生活的深处;形形色色的“人”,更同样活得可悲。沉溺于爱恨情仇,为浮云利益计较得失。
到底怎样是活着?呼吸是活着、脉搏跳动是活着。但它们都太轻飘飘,总要反复、反复地确认,才能从中获得些许归属。
从某天起,凯撒不再需要这些。
也许是洁世一住进来的时候,也许是那之后的某一天。
认识这家伙的日子,波澜壮阔、瞬息万变,有狂乱的脉搏、急促的呼吸。可真正在一起,生活却变得如此平静。它本该更荒谬,却不知为何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很安静,好像本该如此、本就如此,凯撒待在这里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是和收集来的绝望不同的重量。沉甸甸,可又让人清楚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正活着。
再次意识到这点,是在柏林的马桶前。
他亲手按下冲水阀,为自己可悲的父亲画上了人生句点。
那天,凯撒在厕所里站很久。思索着他们的相似之处——粗鄙、怀揣恶意,习惯用言语或暴力涂抹他人心灵。每每这样做时,空气就会变得畅快。可在内心深处,少年凯撒曾抗拒着成为父亲这样的“人”。
不是因为酗酒、妻离子散,亦或丧失人性,对孩子拳打脚踢。
他害怕的是和那家伙一样,一生都毫无意义。
没人会记住自己,没人会为此哭泣。无论活着还是死去,对这世间万物,仿佛皆无分别。
可当凯撒真正站在这儿,出乎意料地,什么情绪都没产生。他听见风扇在转动、街上的孩童在争吵,还有骑着自行车的邮差,一路叮铃铃驶过公寓旁。
那样平静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
他给洁世一拨电话。
“……妈?”听筒那端传来青年愚蠢的声音。
凯撒没忍住,谩骂道:“谁是你妈,混蛋世一。”
日本人凝固住了。如果他们面对面站着,凯撒或许可以听到冰碴子从洁世一身上掉落的声音。他忽然心情大好,靠在窗边,和利己主义者唇枪舌剑起来。
那天的月亮,一定和往常都一样。
凯撒却没有回头。
它已是不再需要确认的东西。只要还追逐梦想,只要还渴求存在证明……凯撒和洁的人生就会因吞噬与被吞噬的关系,奇妙嵌合在一起。
这是三年前在大洋彼端,他从新英雄大战得来的答案。
可是,凯撒也有推演不出的问题。
譬如……当他们的生命彼此联结,洁世一会将自己的故事放在哪里?
——有什么东西忽然握住男人的手。
柔软而温暖。让凯撒联想到人的体温。
他侧过头,顺着那只手向上,看见洁世一正注视着头顶的巨屏。是看到什么吗,幽蓝色的灯光下,一滴泪水从他的颧骨滑落,没入下颌的阴影。
凯撒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那之后发生什么,他便没了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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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一天凯撒做了梦。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破烂的足球忽然化作奇点。以它为中心,炸开耀眼的光。接着,房屋被撕作碎片,柏林也归于虚无。霎时间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光子在飞驰,它们相互碰撞着,形成粒子。于是,旧的宇宙死去,而新的宇宙正在生成。
凯撒看着这一切,仿佛整个存在本身都在眼前徐徐地展开。如此壮阔,如此让人心潮澎湃。但是,宇宙寂寞而无声。
就在那时,有东西忽然攥住他的手。
凯撒猛地回头。
▼
醒来时,洁世一就躺在他身边。
“醒了?超新星。”他晃晃牵着凯撒的左手,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透进来,照得青年的后脑勺蒙蒙地发亮。
那是什么鬼称呼?凯撒不满地瞪着他。
下一秒,洁世一的手机被扔来:“是新闻啦、新闻。”
屏幕上映出的正是电子版的《意志报》。几天前,他们的记者对拜塔全员做了专访。页面右边,凯撒和洁的名字被重点圈出,冠以“超新星”和“远东进球机器”的称号。
远东机器?洁絮絮叨叨。“还不如上次那个‘慕尼黑武士’呢。”声音听起来很不满。
凯撒只觉得无聊,眼睛一闭便继续睡觉。可是,右手的食指有些不对劲,好像什么东西正牢牢套在它上面。男人把手举起来一看,愣住了。
“哈?”那声音很奇怪,像青蛙被挤瘪,干巴巴地从喉咙里蹦出来。
一枚白金色的圆环,套在凯撒食指的正中央。它锃亮、光滑。并且从后面忽然冒出来洁世一得意的笑脸:“白痴。你才注意到?”
青年毫不客气,将手臂杵在了凯撒肚子上。“带人去天文馆,然后晚上偷偷戴这个。”洁张开右手,晃晃那上面相同闪亮、只是款式不同的戒指。“未免太老套吧?”还好我有准备,这下咱俩扯平啦。话说,你们德国人都跳过告白直接求婚的?
……戒指、扯平?
洁世一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凯撒困意全无,呆愣愣看着他抬起的手臂。
凯撒没说话。
准确地说,是凯撒没能说话。
三秒前,他终于回忆起昨晚的不是梦。他给洁世一套上了戒指,又在早上收到相同的东西。这脱离掌控的展开让凯撒感觉很糟糕。好像哪里的火车脱了轨正拉着汽笛撞过来。世一?他什么时候准备的?为什么?我又是什么时候?这样的问题接二连三在凯撒脑内嘭、嘭地爆炸。
但是……
“你说我老套。”无法消化的情绪暂且搁置到一边。凯撒将手从面部挪开,视线落在洁世一身上:“看纪录片都哭的小鬼,哪来的底气说别人老套?”
“那是——”青年的话戛然而止。
他想辩解,可心里很清楚:说出来定然成为凯撒的笑柄。因此三缄其口,刚才还得意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纪录片当然很感人!他想。但那时让我流下眼泪的,绝非宇宙之神奇亦或生命之奥秘。而是刚掌握“眼睛”用法时,发生改变的世界。
如果在浩瀚宇宙中,真有什么是独属于自己的“一刻”。想必那个瞬间,就是洁世一活过的痕迹。
“你不会想说眼睛进沙吧。”凯撒还在不知天高地厚地煽动。
“啊,水好像烧开了。”青年面无表情,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去。
但在他够着地板的前一刻,有什么忽然抓住洁的脚,好像拔萝卜那样用力把他拽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凯撒人神共愤的脸倒着闯入洁眼前。“别跑啊,把话说完?”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正眯着,气势十足地看过来。
洁紧张地咽口唾沫。
要说吗?可……事关同为男性的尊严。
“账、账不能这么算!”
他眼神乱飘,忽然看见边上孤零零的手机。
“要说藏着秘密,我和你根本就彼此彼此吧!”
“哈?”凯撒抓着洁的力道不留神松了。
后者跳起来,一把抓过手机,哒哒哒输入一通,然后理直气壮把屏幕递过去道:“看!”正是几天前,报纸侧栏那则小小的消息。
只见“柏林公寓被烧”旁,一个头戴渔夫帽的路人,被记者模糊抓拍在版面上。旁边附着贴心备注:图为及时报警的好心市民。
两人都不作声了。
好半天,洁世一才打破沉默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日行一善……不用谢?”
“不是这个。”
“那,最后一场三比一,我进两球。善有善报?”
“我他妈——”洁世一张嘴想骂,可转念一想进球数还是自己领先,火气升到一半又降下来。他懊恼地抓着头发,两根小草揉得一团糟:“你烧房子前,我是说,就没想过自己可能被禁赛?”
凯撒忽然笑了,他撩起头发:“你是怎么猜到的,世一?”
“直觉?再加上一点点分析。”洁合上手机。
糟糕的童年、失职的父亲。无外乎只有这两种可能吧。但凯撒不说,他就没有深究的道理。只是——“这么想,烧掉确实比较好。如果卖出去,指不定哪天就成了‘米歇尔故居’。然后大家排着队在外面参观……”
凯撒黑着脸打断他:“那是死都不可能的。”
“啊。”洁世一想到什么,拍手道,“有了。”
“什么?”
“干脆改成玫瑰园吧。你以前不是说过?而且,我听说烧了的土地,肥力会更好。”
“……”
“回答呢?”
洁毫无防备,肩上忽然多出沉甸甸的重量。
“——好重!”他被凯撒整个人压到床垫上,“起来,快起来!我不能呼吸了!”男人却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他垂下的金发和洁的混在一起,声音愉悦而慵懒:“你也太喜欢我了,世一?”
那声音就从洁的耳边传来,甜美得让他从脚趾头到天灵盖都打了个寒战。
“就听你的,种上玫瑰吧。”凯撒说。
倘若过去是食粮,化作养分也没什么不好。
“顺便一提,钱从你的年薪里扣。”
洁瞪大眼睛:“哈啊?!”
END.
选择‖洁蜂相关
*含角色死亡,注意避雷。
*两人没有爱情描写,有蜂乐母子亲情向描写和E4友情向描写。
*角色年龄设定在20出头。
洁世一得知蜂乐优被杀害的消息时,还是在深夜。
他被同俱乐部认识蜂乐廻的队友叫醒后,迷迷糊糊地打开手机新闻的页面。结果看到新闻的瞬间,洁整个人打了一个寒颤。
他坐在床上,僵硬地拨通打给蜂乐的国际电话。
蜂乐的手机关机了。
洁没有过多考虑,他从床上跳起来,掏出行李包开始收拾行李。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最近的行程安排。
时间安排上暂时没有问题。明天一大早就要跟随经纪人前往俱乐部说明情况并请假。要订明天的机票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日本。
洁世一把所有一切......
*含角色死亡,注意避雷。
*两人没有爱情描写,有蜂乐母子亲情向描写和E4友情向描写。
*角色年龄设定在20出头。
洁世一得知蜂乐优被杀害的消息时,还是在深夜。
他被同俱乐部认识蜂乐廻的队友叫醒后,迷迷糊糊地打开手机新闻的页面。结果看到新闻的瞬间,洁整个人打了一个寒颤。
他坐在床上,僵硬地拨通打给蜂乐的国际电话。
蜂乐的手机关机了。
洁没有过多考虑,他从床上跳起来,掏出行李包开始收拾行李。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最近的行程安排。
时间安排上暂时没有问题。明天一大早就要跟随经纪人前往俱乐部说明情况并请假。要订明天的机票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日本。
洁世一把所有一切都在脑子里整理完毕后,行李刚好也收拾完了。他给经纪人发了一条讯息【明天早上有重要的事,请空出时间】,随后把手机丢在一边。
黑发青年靠在床头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并捏紧了拳头。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清晨能尽快来临。
洁回到国内已经是隔天下午,他选择直接打的前往千叶。在的士行驶过程中,洁打开了在机场附近买的报纸。
报纸上刊登了画家蜂乐优死亡的新闻。五天前千叶县警官接到一个报警电话:自己的母亲倒在作画的工作室内,身上有两处伤口。而报警人正是这名母亲的儿子——日本球星蜂乐廻。等到警察赶到现场时,只见蜂乐廻呆呆地跪坐在母亲的尸体旁边,裤子粘上了一大块半凝固的血块。他没有理会看到现场后有些惊慌失措的警察和急救人员,只是垂着头、用手轻轻地抚摸母亲的脸。
经调查,蜂乐优的死亡时间是下午14点~16点之间,腹部处有两处致命伤,看刀口暂定凶器为水果刀。现场一片狼藉,作画工具全部被推倒在地,有几幅画被人踩过。
经推断,蜂乐优没有和凶手进行过任何搏斗,她被捅伤之后选择了走到一副画面前,用沾满血的手扯出一块白布盖住了那副画,随后倒在了画的正下方,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从国外回到千叶县家中的蜂乐廻是第一发现者。他于17点左右打开工作室的门,发现了早已没有呼吸的母亲,随后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将现场封锁起来,并带走了蜂乐廻。
洁来到蜂乐位于千叶的家时已经接近傍晚,他只看到了整栋房子已经被封锁起来,还有一名巡逻的警察待在房子周边。
洁斟酌一下,走上前:「请问……请问蜂乐他——」
巡逻的警察大叔在看到戴着墨镜的洁后,静默了好几秒。
「您难道是……洁世一选手?!」
「诶?啊……是的。」洁心想,怎么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
「哎呀果然没认错人!您回来日本啦!」警察大叔仿佛见到了偶像般一脸兴奋,但很快想起了自己目前还在工作中,只能装模作样地咳了一下:「非常抱歉…蜂乐选手母亲的事……大家都感到很遗憾。」
足球粉自然很清楚洁世一和蜂乐廻是同为BLUE LOCK出身的好搭档,所以这位警察对于洁的出现没有太多的疑问。
「方便的话,」洁诚恳地询问道:「能不能告诉我蜂乐在哪里,我一直联系不上他。」
警察大叔面露苦色:「其实……我们在询问了蜂乐选手的一些情况后他就离开了警局。但是在那之后我们也无法联系上他。」
听到回答之后,洁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头发,他思索了一会,掏出名片递给警察大叔。
「总之谢谢你,若是警察那边有蜂乐的行踪消息,可以告知我一声吗?」
「哎呀这……!」被知名足球选手拜托的警察大叔连忙接下名片:「您放心好了,只要有他的消息,就会通知您一声!」
接下来一个晚上,洁不停地联系目前还在国内、BL出身的同伴和朋友,询问他们有关蜂乐的消息。
被联系上的人都对蜂乐优的遭遇表示遗憾,但仍旧没有任何有关蜂乐的消息。
幸好向来冷静机智的冰织羊建议洁,可以先通过俱乐部了解到蜂乐近期情况。
洁连忙跟冰织道谢并挂断电话,他把熟睡的经纪人叫醒,并通过经纪人联系上蜂乐所属的俱乐部。
据蜂乐的队友透露,蜂乐在十天前就有回日本的打算,但由于他们有一场比赛,所以蜂乐在参加完比赛后、推迟了四天才返回日本。
「他有说过为什么要突然回日本吗?」
「他没说……」队友的声音听起来在努力回想,「不过十天前他跟他的母亲进行视频通话后就打算要回日本了。」
「非常感谢您,打扰了。」
结束通话后,洁开始打开笔记本整理思路。
【蜂乐在十天前和优阿姨视频通话→蜂乐决定要回日本→由于比赛冲突,推迟了四天才回到日本,回日本的路程大约一天→五天前的下午17点回到家发现优阿姨被杀→蜂乐被带回警局,第二天蜂乐离开警局,失去所有联系】
【疑点:蜂乐为什么会突然想回日本?难道是优阿姨出了什么状况?】
……但是,蜂乐没有赶上。优阿姨已经被人杀害了。
他无法想象千里迢迢回到日本的蜂乐在发现母亲的尸体时究竟是什么心情,光是想到这个场景,洁的内心就一阵酸楚。
就在这时,洁的手机发出一声振动。他拿起手机,看到自己收到一条Line讯息。
【洁,我预计明天上午回到东京。你明天有空吗?我们约个地点见面。】
发件人是国神。
*
第二天中午,洁和国神约在人少的公园见面了。见到洁的第一秒,国神就急迫地问到:「蜂乐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一直联系不上他。」
「我也是。」洁忧心忡忡地低下头:「我找不到他,手机没开机、Line未读、推特也没有更新……他到底去哪里了。」
国神叹了一口气。
「别太担心,那小子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心很细,没有问题的。」
「……就是他心太细了,我怕他会想太多。」
坐在长椅上的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已经两个晚上都没睡觉了,脑子却没有丝毫的困意。
「蜂乐他是单亲家庭,家人只有优阿姨,可是优阿姨却遭遇了事故……」
「我想见见他,可是那家伙擅自玩起了失踪……可恶。就算要掘地三尺、我也绝对要把他找出来。」
埋怨了一番过后,洁和国神马不停蹄地互相交换手中的情报。国神说千切很快会赶回国了,而位于国外的玲王已经得知了蜂乐母亲遇害的事,私下里请了专业人士展开调查。
国神边说边滑动手机屏幕,他刚打开Line就愣住了。
「洁、洁!凶手被抓到了!」
「什么?!」
洁慌忙凑上去,是玲王刚刚给国神发了讯息。
【国神,我刚刚通过特别途径得知今天早上7点左右警察就抓到了凶手。凶手是一名29岁的无业游民,在他家中的洗手间内发现了作案的工具和作案时所穿的衣服鞋子。】
【但是警察那边审讯的初步结果是这名无业游民很可能是被人指使去杀害蜂乐的母亲。】
被人指使……?也就是说,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洁的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紧接着玲王发来了第三句话。
【现在警察正在采取别的办法审讯,有新的消息我再联系你们。】
国神飞快地打上几个字回复【明白了】,随后和洁一起陷入了沉思中。
「洁,玲王的意思是……幕后还有一个该死的混蛋指使了那名无业游民去对蜂乐母亲下手?」
「对。真正的凶手还没抓到。」洁把手搭在鼻子和嘴巴中间,这是他认真思考时的习惯。
蜂乐他临时决定要赶回日本,证明他已经知道了位于日本的优阿姨有危险——十天前他已经从优阿姨那里获取了一些消息,也许就是与「真正的凶手」有关。
然后,从警局出来的蜂乐就失踪了。
想到这里,洁的手心有点出汗。他闭上眼,长吁一口气。
洁世一已经得出了一个猜测。
尽管这个猜测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国神,我有一个猜测:蜂乐很可能早就知道了真正的凶手是谁,所以从警局出来后他就失踪了……」
蜂乐推开了所有的联系。
因为蜂乐决定独自一人去承受这一切。
洁抑制不住内心的难过,拼命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
「——他要找到那个人,为优阿姨复仇。」
*
当天夜里,洁回到了埼玉县的老家。
原本以为还能再坚持一会,结果一沾到床的瞬间,洁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衣服上沾满血的蜂乐被警察带走了,周围的警察和记者很多,他拼命地想拨开人群冲上去,不知为何人群却纹丝不动。
「蜂乐!」他急得想踹开周围的人,扯着嗓子吼道:「蜂乐!蜂乐!」
在一片闪光灯中,蜂乐回过了头。
蜂乐的表情很平静,他和洁远远对望,轻轻地挪动嘴唇缓慢说到。
他说,对不起、洁。
随后蜂乐就坐进了警车中,车门被重重关上。
洁惊醒过来已经是凌晨三点。躺在床上的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都是汗。
窗外传来了雨声。下雨了吗,洁爬起来准备关窗。
在关上窗户的一刹那,他瞄见了庭院外的门口有一道身影。
洁手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绝对不会看错。
是蜂乐。
他激动到差点从窗户翻出去,幸好关键时刻脑子里冒出了足球运动员的健康法则。只好用最快的速度跑出房间奔下楼。
冲到玄关的洁听到了蜂乐离开的脚步声,他顾不上穿鞋子,急急忙忙打开家门。
蜂乐已经跑出了二十米开外,只给洁留下一个不太清晰的背影。
雨越来越大,洁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追了上去。
「蜂乐——蜂乐,你停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蜂乐没有减速,反而跑得更快了。穿着拖鞋和睡衣的洁和他相差越来越远。
就快要追不上了。
可恶。
可恶。
可恶。蜂乐那家伙。可恶。别想再不理睬我。
两人一前一后在雨中追赶,终于他们跑到了附近的一个足球场边。洁注意到有一颗被遗漏的足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洁飞起一脚踹飞这颗被遗漏的足球。球直直地飞向蜂乐的后背。
身为职业足球选手的蜂乐反射性用脚后跟接住了这一球,顿时溅起了一阵水花。
蜂乐终于停了下来,看着跑得有些不得劲的洁来到自己面前。
他摘下卫衣的兜帽,平静地和洁对视。
「洁,你还是回去吧。」
「该回去的人是你。」洁的语气强硬,他伸手想去拉住蜂乐的手,「你先去我家……」
「不行,洁。」
蜂乐躲开了洁的手,他的眼眶发红,鼻子一抽一抽说道:「我已经没有家可以回去了。」
「…………」
听到这句话后,洁放下了想要去拉蜂乐的手。
两人就这么在雨中站着对视。
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人是蜂乐。
「洁,你已经猜到我的目的了吧?」
洁皱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问起了蜂乐:「十天前你从优阿姨处得知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洁不需要知道,和你没有关系。」
洁咬紧下嘴唇,紧紧地握住拳头。
「蜂乐,如果你认为这一切和我没关系——你现在就可以逃走,立刻、马上。但是先说好……」
他坚定不移地说道。
「即使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找出来。」
听到这句话,蜂乐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他垂下眼眸,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那颗足球。
蜂乐会告诉我的——洁坚信,大半夜专门跑来埼玉的蜂乐一定会全部告诉我。
想到这里,洁突然察觉到一个很悲伤的事实,当前情况下蜂乐最信任的人只剩下自己。
他唯一的家人,蜂乐优已经去世了。
「……洁,你有没有做过人生的选择。」
「……?」蜂乐突如其来抛过来一些没头脑的话语,但是洁没有提出疑问,只是继续安静地听着。
「我做过人生的选择哦,就在不久之前。」
「明明优已经在视频通话里告诉过我——她遇上了一些麻烦,明明她很困扰、明明她心里很慌张,可是她却建议我踢完比赛再回国。」
「我天真地以为晚几天回国应该不会出事,所以我留下来踢了比赛。」
蜂乐的声音很轻很轻。
「结果我选错了,我做出了人生里最错误、最该死……最混账的一个选择。」
「这不是……不是蜂乐的错……」洁拼命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他只想让蜂乐别太责怪自己,可是微微低着头的蜂乐却笑出声。
咧开嘴,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毕竟买凶杀了优的人才是最混账的东西。」
洁全身上下都有些发凉,不知道是被雨淋的缘故还是他内心里已经印证了先前的猜测的缘故。
「蜂乐,这一次、你依旧要做出选择吗?」
蜂乐没有回答,依旧低头盯住那颗足球。
「你决定要放弃现在的一切……去给优阿姨复仇?」
蜂乐没有回答,依旧低头盯着那颗足球。
「杀了那个混账东西之后,你该怎么办……你会被警察抓起来的。」
蜂乐没有回答。
洁整个声音都在颤抖。
「那足球呢——你要放弃你最爱的足球吗。难道这就是你所做出的选择,蜂乐廻!」
说完之后,洁大口大口喘着气。此时此刻越下越大的雨也阻止不了他的脑子飞快运转。
快回答我、快点回答我,我会打消你去复仇的念头,只要你回答了我的问题。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只要能顺利抓到杀害了优阿姨的幕后凶手,蜂乐就会冷静下来。不能让蜂乐去复仇、不能让蜂乐去杀人,我绝对、绝对不要那样的未来。
但是。蜂乐没有回答洁。
他轻轻地挪动干裂的嘴唇,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有些难过的苦笑。
「在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一名和我一样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我隐约记得他在读作文时提到——将来长大之后要好好保护妈妈。」
「优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要保护妈妈』这种话。她一直强调要我去相信自己,她一直把我当作独立的个体。出国踢球之前,我也相信优能照顾好自己,我一直……一直都这么认为。可是……」
蜂乐的声音中带有哭腔。
雨水顺着他的脸滑落,洁已经分不清蜂乐脸上的液体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可是现在,我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他的视线终于离开了地上的那颗足球,抬起头,眼眶通红、颤抖着对洁说。
「……我没有妈妈了,洁。」
「我失去了妈妈。」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听蜂乐说完的一瞬间,洁猛地感到浑身无力,巨大的悲伤扑面而来。
他在听到浑身颤抖的蜂乐说出「我没有妈妈了」的那一刻,就放弃了说服蜂乐不复仇的念头。
假设自己的母亲遭遇了同样的不幸,洁根本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冷静下来。
更何况蜂乐是亲眼看到了母亲的尸体,他已经经历了人生最绝望的时刻——在母亲的工作室里,从国外赶回来的蜂乐跪在血泊中、一遍又一遍摸着母亲冰冷的脸。
洁世一再也做不到去劝说蜂乐廻。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
可是、即使他做不到——
「那为什么、你在复仇前要过来找我呢……」
蜂乐在做出「要杀了真凶」的选择后,特意跑来了洁的老家,还选择在半夜偷偷来到洁的家门口。
做不到劝说蜂乐的洁抓到了唯一、一丝丝的希望。
这能够说明,至少蜂乐的心里还有一丁点的留恋——
可是蜂乐不再回答洁,他戴上被雨水浸湿的卫衣兜帽,非常决绝地转过身。
「等等、蜂乐……」
「不行哦,洁。」
当年的离别之时,17岁的蜂乐选择了回头。
但是20多岁的蜂乐没有回过头。
他始终背对着洁。
「你还有要当世界第一前锋的梦想。所以……」
「——不要再跟过来了。」
他的背影仿佛在说永别了。
洁没再追上去。他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雨越下越大。
*
「所以,你没能追上去拦住他,对吗?」
从国外赶回来的千切顺手把一块毛巾扔在洁的头上。
坐在椅子上的洁没有回复,沉默地低着头。
「喂、千切……」
国神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千切摆了摆手:「放心好了,我没有责怪洁的意思。」
随后,位于酒店房间的三人陷入一阵沉默。三个人都在默默思考着什么。
这股低落的气氛让千切有些烦躁地在手指上缠绕头发,他深呼一口气,第一个开口。
「国神,你那边收到玲王调查的消息了吗。」
「嗯。不出意外的话已经查到了真凶。」
「……是谁。」沉默不语坐在一边的洁突然发话了,他的嗓音沙哑到有些可怕。
察觉到洁的心情非常糟糕的国神长叹了一口气。
「不久之前,蜂乐的妈妈——蜂乐优在画展上和一名老牌画家起了冲突。据调查,那名老牌画家很久以前就已经在嫉妒蜂乐母亲的才华,他还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嘲讽过她。」
「最关键的一点,他和杀了蜂乐母亲的无业游民是师生关系,那名无业游民似乎特别崇拜自己的老师、也就是那名老牌画家。」
「也就是说……」千切使劲地挠了挠头:「他利用学生的崇拜,指使学生去杀了蜂乐的妈妈。」
「如果调查没出错的话……」国神点点头:「那名该死的画家躲在了凶手背后,真正杀了蜂乐优的人是他。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抓了那个混账东西,他只是指使者和共同犯罪者,不一定会被判死刑。」
「啊~」千切又顺了顺自己的秀发,语气带有一丝咬牙切齿:「我终于明白蜂乐为什么选择去复仇了。设身处地想想,换成我一定会冲过去杀了那个混账东西。」
国神想要说什么,但他忍住了,只是用力地捏紧了手机。
就在这时,洁的手机响了。
洁愣了一下,随后掏出手机接下电话。
「洁?是洁吧!」
电话那头的人居然是玲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迫。
「那个混蛋、真正杀了蜂乐优的凶手订了早上8点的机票,他准备飞往国外躲避风头。洁,要不你——」
听完玲王的描述,洁猛地站起来。
「把他所在的地址发给我。」
「诶?」
「蜂乐一定会赶在他坐飞机离开日本前杀了他——把他定位发给我,我立刻赶过去。」
洁世一相信蜂乐廻。
所以洁世一深信着相信蜂乐廻的自己的判断。
他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快速地穿上运动鞋。国神和千切互相对视了一下点点头,接着两人默契地行动起来,一个穿上外套、一个跑出酒店房间准备去拦的士。
「玲王,谢谢你,有什么问题你随时和我联系!」
「等下、洁!」玲王有些吞吞吐吐:「还有一件事、我判断必须要跟你说……」
电话那头的玲王似乎下定决心,深呼了一口气。
「是关于蜂乐优临死前保护的那副画。」
*
她的面容有些发愁,在自己的执着追问下,她才犹犹豫豫地说出实情。
『不久之前和业界的一名前辈吵架了,事后他还私下里拦住我,放狠话说要我付出代价。』
「优,你应该提前告诉我这事,我现在买机票回去。」
继续追问出对方的名字,可是她却爽快地摆摆手,让自己别担心。
『廻,你忘了还有比赛吗?别担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真的没问题吗?那等我比赛完马上赶回去。」
『没问题没问题,相信我吧。况且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品未完成。』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哦。」
『知道啦,廻。』
视频中,她的笑容很灿烂。
『我等你回来,到时候给你看看那副画!』
清晨时分,蜂乐廻双手揣在口袋里,走在前往真凶家里的路上。
从警局出来之后,蜂乐稍微调查了一下蜂乐优生前所提到的画家,并锁定了嫌疑人。然而在几天的潜伏观察中,蜂乐却发现了对方不是真正动手的人,他指使了另一个人杀了蜂乐优。
他不经过自己的手,把优杀了、把优夺走了。真正抱有恶意的人,是他。
在凶手被捉拿归案后,这名画家开始心急如焚。某天跟踪的途中,蜂乐注意到他在浏览购买机票的网站,推断出对方想逃往国外避风头。
——是时候该把他杀了。
蜂乐没有任何犹豫、非常自然地做出了选择。
他深爱着足球,但是他同样深爱着母亲。若不能为优复仇,说不定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蜂乐下定决心在真凶离开日本前杀了对方,之后再去自首。
然而,只是非常突然——在他很肯定自己的选择时,突然之间,他想起了洁世一。
……对哦,之后就再也不能和洁一起踢球了。
他的第一个「人类」朋友,他的挚友,他的搭档,他最最最喜欢的洁。
在这之后,他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想到这里,蜂乐的心口处隐约有些疼痛,自己是在难过吧,不能和洁再见面——原来是如此难过的一件事。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洁的老家。深夜里看着熟悉的大门,蜂乐想起了之前和优一起来洁家里做客的事。
洁的房间很整洁,小小柜子上放了很多球星的粘土人。当时蜂乐开玩笑说洁原来是粘土人派,洁还脸红地反驳要你管。
过去和洁在一起的时光、所有的一切,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
蜂乐只是没想到在回忆的途中——洁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窗台前。他听到洁焦急的喊叫后就瞬间猜到了洁回国的原因。
洁,为了我回到了国内。
洁,一直在寻找我在哪里。
洁,笨蛋。洁,笨蛋。洁,真是笨蛋。
结果和洁对话过程中,自己还是忍不住哭了。
但同时,蜂乐更加坚定自己做出的选择。
这样就好……洁是要成为世一锋的男人,这样就好。
拜拜,洁。永别了。
迈着越发沉重的步伐,蜂乐走到了那名画家的家门前。
然而他发现哪里有些不对,院子的门开着。
隐约还有打斗声。
蜂乐连忙冲了进去。
在车库附近,那名要成为世一锋的人不顾形象,甚至咬牙切齿拼命地按住了「真凶」。
画家还在挣扎,头发乱糟糟的洁抢过他手中的车钥匙,用力地甩到十几米开外的草丛里。
「洁、你在做什么……」
蜂乐整个人都震惊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洁会出现在这里,还抓住了杀害优的真凶。
留意到蜂乐到来的洁抬起头,他刚想说什么,猛地——停顿住了。
他的腹部插了一只水果刀,鲜血瞬间蔓延开,染红了他的运动衣。
画家终于挣脱了洁,喘着粗气,面目狰狞:「谁让你多管闲事!」
发生了什么。
蜂乐浑身僵硬。
那个混蛋,居然用水果刀捅了洁一刀。
被直直捅了一刀的洁痛得吸了一口冷气,他不愿意放弃地伸手去抓画家,但是画家狠狠地把他推倒在地,随后向蜂乐所伫立的院门跑去。
蜂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鲜红的血越流越多。
仿佛看到了蜂乐优死亡的那一天。
不要。不行。不可以。
不可以把洁夺走。
不要再夺走我重要的人了。
蜂乐跑了起来。无视了手里还沾着血、跌跌撞撞的画家,他和「杀母仇人」擦肩而过。
在这一刻,他瞬间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了洁世一。
「洁!!!」他跑到洁身边,跪下来,完全不顾会被还插着的水果刀割伤手,用手按在洁的伤口处。
要止血,不能再出血了,洁的生命有危险,该怎么止血,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蜂乐急得整个脑子快要爆炸了,他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哽咽,想尽办法为洁止血。
可是洁却推开了蜂乐,还想要爬起来,血液在地上拖动出一条痕迹。
「洁、你在做什么,停下来……」蜂乐急得慌慌张张抓住他,可是满头大汗的洁却恶狠狠地吼道:「那个混蛋!那个垃圾!居然敢对蜂乐的妈妈……居然敢伤害蜂乐!」
洁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他甚至一把揪住蜂乐的衣领:「蜂乐,快点去追他!我们把他抓住直接送警局,不能再让他为所欲为了!」
「洁、洁……」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的蜂乐只能呜咽着重复对方的名字,他伸手抱住洁:「洁,冷静下来,我们先去医院……」
「我、咳咳、我不要紧……!」
「怎么可能!很重要!」
蜂乐一手捂住洁的伤口,一手抱紧他。他嘶哑着嗓音、哭着喊道。
「你很重要!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天色变得越来越亮,太阳逐渐升起。
愤怒涌上头的洁终于冷静下来,他刚想伸出手环住蜂乐的脖子,巨大的痛意此时此刻忽然席卷而来。
他硬生生憋出一句「痛死我了……」,随后就昏迷在蜂乐的怀里。
*
洁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洁的父母两人坐在病床前哭到泪眼汪汪,看着父母脸上的泪水,洁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差点无法再踢最爱的足球了。
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的他感到很抱歉,只能红着眼眶不断地跟父母两人道歉。
之后,洁的父亲洁一生握住妻子的手,他说门外还有人在等你,小世你见见他吧。
在父母两人离开病房之后很久,蜂乐低着头,慢吞吞地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
他的双手包着止血纱布,只是比起洁所受的伤根本不值得一提。
「……蜂乐。」
洁的语气很平静:「那个混蛋画家呢?」
蜂乐依旧低着头。
「被国神和千切抓住了,直接送到了警局。」
「果然,让他们两人守在路口是正确的。」洁冷静地肯定了自己的安排。
蜂乐愣了一下,随后又慢吞吞补充道:「千切很快就追上了他,控制住之后用脚踹。随后赶到的国神本来想阻止千切,没想到他更生气,把那个混蛋按在地上一顿殴打。」
「…………」洁有些无语:「他们两个不会被停赛吧……太鲁莽了……」
「太鲁莽的人是你……!」蜂乐抬起头,有些生气地直接打断了洁:「你都差点丢了性命!」
「这个我不认同。」洁撇撇嘴狡辩:「请问之前准备去杀人的人是谁?」
「……笨蛋洁。」
「你才是笨蛋。」
「要不是洁躺在病床上,我一定要给你一个手刀。」
「你啊……」
互相顶嘴之后,洁露出了有些释怀的苦笑,他张望了一下病房,「蜂乐,你把我的手机拿过来。」
等到蜂乐取来他的手机,洁打开图册,找到自己保存的那张图。
他把手机递给蜂乐,蜂乐有些疑惑地接过手机。
在看到手机屏幕的一瞬间,蜂乐整个人呆愣住了。
「玲王发给我的……这是优阿姨临死前拼命想要保护的画。」
照片里是蜂乐优的画作,身穿蓝色球服的两名青年在球场上勾肩搭背,脸上是兴奋爽快的笑容。
完全不符合蜂乐优之前的画风,但是看得出她画得很认真。
画的右下角写有题目:搭档。
洁和蜂乐,搭档。朋友。挚友。最喜欢的存在。最重要的存在。
「……法医说了,优阿姨她为了保护这幅画强忍住疼痛走到画的旁边,结果导致失血过多。」
蜂乐低着头,用手指怜爱地抚摸着手机屏幕。
「优真是笨蛋,居然为了这种事……」
他的脸上挤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
「笨蛋。笨蛋。她真是笨蛋妈妈。」
洁没有说话,指使默默地注视着蜂乐。
「洁也是笨蛋……你们两个居然都不好好珍惜自己——」
「不是哦,蜂乐。」
洁轻声却又坚定地打断他。
「在参加BL那段期间,我记得你说过——」
「你说『虽然我现在没有你也能战斗了,但是有你在我会更开心』。我只是很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话。」
洁努力地伸出了手,轻轻搭在蜂乐的手上。
「因为有我在你会更开心——所以、所以这一次,我选择了不让你独自一人战斗。」
刚刚还在惨兮兮苦笑的蜂乐听完之后,嘴唇剧烈颤抖起来,眼睛一眨一眨地,迅速红了眼眶。
看到这幅情景,洁知道蜂乐又要哭了。
故事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完美的结局,故事里的每一名角色都得做出人生里的重要选择。
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自己要好好养伤、蜂乐要准备蜂乐优的葬礼,最重要一点要让杀害蜂乐母亲的两名凶手都得到最大的惩罚。
但是没关系,在那之后洁会一直陪在蜂乐身边。
——因为他是我的搭档。
看着不停落泪、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蜂乐,洁心想蜂乐果然还是小孩子。
他很想抱住泪如泉涌的蜂乐,再好好安慰他。
如同那个清晨——蜂乐紧紧地抱住了受伤的洁。
但是他现在还不能起身,等到伤完全好了再去抱抱他吧。
至此,洁在内心悄悄地做了一个决定。
洁世一还欠蜂乐廻一个拥抱。
FIN.
【凛冴】爱的证明题
*关于糸师凛想要一个爱称,却发现恋人总过于严肃这件事。
*写点大学生凛跟球员冴的笨笨恋爱日常
-
在坐满了人而略显狭窄的居酒屋里,最靠角落的位置放着一张大大的木制桌子,上面歪七扭八地放着数瓶烧酒和装着所剩无几食物的餐食盘。
坐在大桌子四周的人群显然也都醉得歪七扭八,各有各精彩的醉态。
“凛,就剩你没怎么喝酒,待会麻烦你跟我一起把这些醉鬼通通塞进出租车里啦。”
在一群说着胡话的醉鬼里,罕见保持着清醒的男人开口向对面桌子的糸师凛说道。眼睛好脾气地笑成了月牙状。
糸师凛沉默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后,下一秒又立刻神游到外太空。
若不是刚刚开口的男人足够好心地...
*关于糸师凛想要一个爱称,却发现恋人总过于严肃这件事。
*写点大学生凛跟球员冴的笨笨恋爱日常
-
在坐满了人而略显狭窄的居酒屋里,最靠角落的位置放着一张大大的木制桌子,上面歪七扭八地放着数瓶烧酒和装着所剩无几食物的餐食盘。
坐在大桌子四周的人群显然也都醉得歪七扭八,各有各精彩的醉态。
“凛,就剩你没怎么喝酒,待会麻烦你跟我一起把这些醉鬼通通塞进出租车里啦。”
在一群说着胡话的醉鬼里,罕见保持着清醒的男人开口向对面桌子的糸师凛说道。眼睛好脾气地笑成了月牙状。
糸师凛沉默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后,下一秒又立刻神游到外太空。
若不是刚刚开口的男人足够好心地长久替糸师凛保守着秘密,能让糸师凛接受聚餐邀请,坐在这无聊透顶的居酒屋里,听那群明显没什么脑沟壑的体育生吹牛这一事件的概率应该近乎为零。
噢,糸师冴也是体育生。
那糸师冴怎么那么聪明,明明从小也没看他认真度读过什么书。
不对,要让他知道自己还拿他跟这群废柴对比肯定又要听他骂自己是不是脑功能又衰退了。
唉,糸师冴脾气真坏…
“凛,走吧!”
男人轻快的语气打断了糸师凛不着边际的漫想。
糸师凛慢吞吞地直起了身,轻微皱着眉和男人一起把醉鬼们一个一个扶着送到出租车上。
他长得实在很高,哪怕只穿着大学校园中哪里都能看到的套头灰色卫衣和牛仔裤,每个人也都能从那好看挺拔的身形中看出那宽松衣物下长年锻炼所带来的好身材。
在把最后一个嘴巴不停嘟囔着醉话的队友扔进出租车后,糸师凛毫不客气地大力关上车门强行让那些醉话戛然而止。
他和男人一起站在居酒屋的门口,男人拿出兜里的烟盒,询问糸师凛介不介意。得到否认后便抽出了一根点燃。显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愿。
糸师凛在原地纠结了整整五秒后,狠狠在心里“啧”了一声才开口与男人客套:“你待会怎么回去?”
男人闻言把烟雾完整吐出后,才轻微地,突然整个面部表情都变得柔和地笑着回答:“我女朋友来接我。”
“哦。”
糸师凛干瘪地回复。
“怎么了?”男人笑了一声,带着揶揄的语气反问,“你哥呢,不来接你?”
还没等糸师凛回答,放在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糸师凛拿起查看,只见来电提醒里挂着一个大大的“哥”字。他匆忙地立刻接起。
电话一接通就是糸师冴劈头盖脸的一句:“你人呢?”语气冷得简直可以掉冰碴。
“在居酒屋跟校足球队里的人聚餐。”糸师凛闷闷地回答。
“现在几点?”
“十一点零五分。”糸师凛老实地汇报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后才又开口,语气依旧差得离谱地说:“定位发来。”
“好。”糸师凛讨好地快速应下。
等糸师冴挂断电话后他就立刻将定位发出,然后自己走到了最后一格台阶上坐下,将下巴放在膝盖上,身体蜷缩起来。
身边男人见状几乎是大笑出声,“这是搞什么?流浪猫等着亲哥来把自己捡回家?”
糸师凛充耳不闻。心想你懂什么,我男朋友说他也要来接我。
得不到回应后男人识趣地也不再开口,和糸师凛两个人,一个安静地抽着烟,一个安静地坐在台阶上扮演雕像。
过了没多久,一位扎着丸子头身形娇小的女生直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看到他们之后女生便停下,手放在膝盖上轻微喘着气。男人立刻走下台阶把女生半搂住,给女生擦了擦汗后就温柔地责备着:“我都说不着急,让你慢慢来了。”
女生“嘿”了一声后就反抱住男人,撒娇地拉长语气:“还不是怕我家小熊站太久被冻死了——”
糸师凛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心想搞什么。
小熊…?
噢,身形确实壮的挺像熊的,毕竟是后卫嘛…
他一边神游着一边随便挥了挥手回应男人的告辞后,便把额头放在膝盖上趴着想糸师冴再不来他恐怕才是是真的要冻死的那个人。
突然有人用脚踢了踢他。
“糸师凛。起来。”
是他熟悉的,那个声线永远没有起伏的声音。糸师凛闻言立刻抬起头。
糸师冴穿着黑色的居家服插着兜就站在他的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
他的头发并未打理,只是柔顺地贴在额头上,红色的发丝被昏黄的路灯镀出了好看的轮廓,把糸师冴显得有些锋利的脸部棱角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怎么我就是糸师凛…”
糸师凛一边小声地嘟囔着一边起身跟在糸师冴后面垂头丧气地走着。
糸师冴听到声音后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嘟囔什么呢?”
“没有。”糸师凛一口回复,然后大步迈上前走到糸师冴身边,用小指去勾他的小指。
糸师冴直接十指相扣地反握住糸师凛的手。他们就这样牵着,沉默地持续向前走着。
直到走到停车的位置,糸师冴才松开手,硬邦邦地问糸师凛,“喝了多少酒?”
“就一杯烧酒。”
糸师冴一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一边颇有独裁风味地又说,
“下次别喝了。”
糸师凛搞不懂为什么糸师冴又生气。也对,反正他只是“糸师凛”,糸师冴总看自己不顺眼也是正常。
他拉开车门也坐进去,又是一路无言。
糸师冴平稳地将车开进他们共同居住的公寓里。
这栋公寓是糸师凛刚上大学那一年糸师冴买下来的。地点距离糸师凛的学校很近,面积大得离谱,但也几乎只有糸师凛在住。因为糸师冴总是那么忙,大部分时间都在遥远的西班牙踢球,只有国家队比赛日期间才会住在这栋公寓里。
用指纹打开门锁后,在他们都还没完全进门时,糸师凛就直接把糸师冴的脖子揽过,强硬地跟他接了一个深的要命,也长得要命的吻。
直到糸师冴喘不过气,略带警告意味地用手掐住糸师凛的后颈,他才将唇轻轻拉开了几毫米的距离。
在近得只差毫厘的对视中,糸师凛带着轻微的酒气低声开口去哄面前看起来明显很不高兴,应该下一秒就要用那张漂亮的嘴开口让糸师凛立刻滚蛋的人。
“怎么啦…”
“别生气了,我错了。”
糸师冴闻言斜着眼向上去看糸师凛,冷酷无情地用那张漂亮的嘴刻薄道:“哦?那你说说,错哪了?”
“不该喝酒。”
糸师凛摆出百分之百诚恳的认错态度。
“错、了。”
糸师冴轻轻吐出两个字后,无情地迈开大步就上台阶向二楼的房间走去。
糸师凛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一边跟一边还着急地喊:“糸师冴!走那么快干嘛!”
“坏蛋!答应我今晚要做的!”
糸师冴理是懒得理的,但当然爱是要做的。
但在那一天,整整一个夜晚糸师冴明显气都依旧未消,在每一次糸师凛黏黏糊糊上来讨亲时都要么冷酷地偏过头,要么就直接用手把糸师凛的头推过去。
到了后来,本来就因为那声“糸师凛”而别扭不已,现在亲还不让亲,一层一层堆积起来的委屈情绪直接一股脑地翻涌起来,堵在糸师凛的胸口。
糸师凛借着那一点残留在自己身体内微乎其微的酒精,索性一点力道不留地向前顶着。
“嘶…”
糸师冴在猛烈的撞击中仰头深吸了一大口气,等缓过来后立刻断断续续地痛骂出声。
“糸师…凛!太深…太深了!干什么!”
“干嘛叫我糸师凛!”
糸师凛也跟着大声起来。说完还狠狠地在糸师冴的锁骨处咬了下去。
糸师冴在双重的刺激下痛得全身都细微颤抖了起来,这下彻底是发火不干了,用手使劲推着身上的人,一边推一边火力全开地刻薄,“不乐意被叫糸师凛,可以,当然。蠢猪,蠢货,智障,呆子,现在给我从你亲哥身上滚下来。”
糸师凛紧紧搂住糸师冴,完全不管身下人猛烈的推搡,一动不动地开始装死。
推了一会发现根本推不动后糸师冴也放弃了,索性把双腿搭在糸师凛的腰上,懒洋洋地开口:“喂,动一动,别装死了。早点结束我好早睡觉,明天还得去该死的国家队报道。”
糸师凛依旧一动不动。
“靠。”
“睡着了?不至于吧?”
糸师冴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一瞬间又开始攀升。
“没。”糸师凛闷闷地出声。
“又干嘛了,要做也让你做了,还在不开心什么?”
“说话,糸师凛。”
糸师冴用腿晃了晃糸师凛的身子。
“不开心你叫我糸师凛。”
糸师凛把头从糸师冴的锁骨位置抬起,用手摩擦着那精致锁骨上的牙痕,慢慢动了起来。
糸师冴舒服地哼了哼,“弟弟,行了吧?”
糸师凛不予回复。
在两人一起到达顶点后,糸师凛沉默地抱起糸师冴走到浴室,打开了淋浴一起冲洗着两个人的身体。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糸师凛的声音显得小而模糊。
他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们学校足球队队长女朋友都是叫的他小熊。”
糸师冴本来就困得意识模糊,身前人的声音还被水声盖得所剩无几,于是只听到了“我们学校足球队队长”这几个字。脸几乎是一瞬间就拉了下来。
他一下就把淋浴头关掉,水声瞬间停止,空旷的浴室突然变得寂静无比。
糸师冴略带怒意的声音更加清晰与真切地传入糸师凛的耳朵,“不准提他,再提我就给你扔出去,让你在大街上裸/奔。”
“干什么又生气,脾气这样坏。”
“好意思说,喝醉了让那废柴的手随便碰你脸的人又不是你了?”
说完后糸师冴一下又重新打开淋浴,自顾自地洗了起来。
糸师凛被说得愣了愣,努力在脑海里挖掘出糸师冴所说的这段回忆。发现应该是在糸师冴上个休赛期突然来学校找自己的那天。
那时他们已经长达四个月没见面,折磨的时差让糸师凛想长距离的恋人想的快要抓狂,差点就要不管不顾翘课飞去西班牙。而恋人却那样突然出现,糸师凛又惊又喜,拉着糸师冴飞奔到更衣室就开始热烈地进行久别重逢的吻。
然后较为倒霉地刚好被足球队的队长撞见了一切。
糸师冴依旧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甚至还冷着脸朝门口完完全全呈呆滞状的男人点了个头,以示礼貌。
而糸师凛则更为恐慌一些。毕竟糸师凛只是糸师凛,而糸师冴是糸师冴。糸师冴应当拥有完美的,无瑕的未来。而他生命里,关于糸师凛的部分则是绝对不应当被任何人发现的污点部分。
于是糸师凛第一次学会了那些从父母口中烂熟的,以各种劝诫姿态说出的,糸师凛向来充耳不闻的人情世故。
他让糸师冴先回家,自己则与校队队长一起前往酒馆。在酒馆里糸师凛与男人不断地碰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漂亮的话语他没办法说出口,只能沉默地用一杯杯见底的酒杯表达着自己的诚意。
男人善解人意地察觉,圆滑地一次次表示自己会保密。于是糸师凛吊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也终于舍得让自己在过剩的酒精下大醉。
而之后的一切记忆都只剩下空白了。
糸师凛稍微往前挤了挤,亲昵地刮了刮糸师冴的鼻子以示求和,和他一起将身子洗净,穿好睡衣上床准备入睡。
当两人都一起躺在床上后,糸师凛习惯性地侧身将糸师冴抱住。
“怎么瘦了?”
“被你气瘦的。”糸师冴没好气地回答。
糸师凛轻笑出声,慢慢亲了几下糸师冴的脸颊后才开口解释:“你也知道,他当时看到我们在接吻了。我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在跟我谈恋爱,知道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因为我是糸师凛啊。”
“糸师凛咋了?”
糸师冴在黑暗中直直地盯着糸师凛的眼睛。
“因为糸师凛是你的弟弟,糸师凛没什么本领。被人知道糸师凛,糸师冴的人生就会变坏。”
糸师凛又亲了亲眼前人的脸颊,“好晚了,快睡吧。”
糸师冴默默听完后依旧睁大着双眼在黑暗中执拗地看着糸师凛,就这样沉默地看了很久,他才终于舍得闭上双眼。
糸师凛也跟着一起闭上酝酿睡意,不知道过了到底多久,在他即将进入睡眠之际,糸师冴那依旧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却突然在黑暗中响起。
“小凛。”
“我不在乎被任何人知道我爱你,因为你是糸师凛。”
“睡吧。晚安。”
在爱糸师冴时,糸师凛总难以自控地做证明题,以此来求出“我正在被糸师冴爱着”的解。
而在用爱称来求解爱的证明题中,糸师凛得到了答案,糸师冴叫他小凛。
【凛冴】白色心脏
*小凛已死设定预警。一发完。
“在他18岁那年我们应该会上/床”
糸师冴吐出最后一口烟。
“可惜他死了。”
于西班牙,马德里。
这是我第二十次在周六下午的公园遇到他了。
他穿着一件裁剪得很得体的及膝米色风衣,就那样安静地站在公园的草坪前,像一道影子。但张扬的红发却被马德里冬天的风吹得向后飘扬,傲得要命。
一群小孩在草坪里踢足球,要么很瘦,要么很胖。他们肆无忌惮地彼此倒地铲球,十次有八次两个人都会滚倒在一起,然后自己也觉得滑稽地互相抱着大笑...
*小凛已死设定预警。一发完。
“在他18岁那年我们应该会上/床”
糸师冴吐出最后一口烟。
“可惜他死了。”
于西班牙,马德里。
这是我第二十次在周六下午的公园遇到他了。
他穿着一件裁剪得很得体的及膝米色风衣,就那样安静地站在公园的草坪前,像一道影子。但张扬的红发却被马德里冬天的风吹得向后飘扬,傲得要命。
一群小孩在草坪里踢足球,要么很瘦,要么很胖。他们肆无忌惮地彼此倒地铲球,十次有八次两个人都会滚倒在一起,然后自己也觉得滑稽地互相抱着大笑起来。
周围百无赖聊的人们看到这样的场景都纷纷忍俊不禁起来。只有那个人始终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吸了吸鼻子就点燃了一根烟。
我经常来这个公园寻找拍摄灵感,在周六的下午总会遇到这个男人。
他总固定站在一条长凳前,也不坐下,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孩们踢球,时而在抽烟,时而没有。大概过个一小时便会离去,朝不远的伯纳乌球场走去。
就这样过了半年,马德里由夏入冬,公园的树木由黄变绿,又再褪黄。我估计我们都以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却始终未曾交换名字。
不过,我们之间,仅仅是他不知道我的名字而已。因为在马德里这座城市,这位红发男子确实算得上小有名气。
他叫Itoshi Sae. 是一名来自日本的足球运动员。自青训便开始效力于RE.AL球队,在当了几年替补后用几场比赛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此后便作为首发中场为球队拿下了欧冠奖杯。
当队伍的庆祝大巴缓缓驶过城市的街道时,高举双手呐喊他名字的游行队伍中,也曾有过我。
所以第一次看见他站在公园发呆时,我确实只觉讶异,心里暗暗后悔没有带上球衣,不然下次再去球场看球时,自己的衣服上就可多个足以炫耀的签名了。
不过只需一会,我的这些想法便立刻消逝了。
因为这位日本球员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寂寞了。
不是那种让人去攀谈便可消解的寂寞。怎么说呢,就像我之前看的那个让人十分钟睡一次的法国电影。里面的男主角,留着长卷发,有一双雾蓝色的眼睛。他在镜头特写里抽烟,镜头怼得是那样大。
浓重的白色烟雾慢慢升起来,漫过他的眉眼,溺死他眼里的情愫。这时候总有人来敲门,镜头会跟着他的头转过去。烟雾消散了,让我们这些观众终于得以在半梦半醒中看见他的眼睛。
里面盛满了你说不清的东西,只能祈祷他眼睫毛千万别眨下来。
我总在想,这位球员是不是有年纪尚小的儿子远在日本,所以让他每每看到小孩踢球便会觉得思念。但当然从未问出口。
不过在这一天,我终于决心开口跟糸师冴选手攀谈。原因也没什么,无非是上场主场比赛他的球技又让我为之倾倒,实在是不愿让与之熟识的机会逃走。
我收起dv机,起身朝他走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左肩。
糸师冴选手并没有任何反应,神情依旧平淡地看向前面的草坪,连个眼神都不分给我,看起来并不愿意理我的样子。
这位球员还真是冷淡啊…
我耸了耸肩,仍不想放弃。开口发出一起喝杯咖啡的邀请。
他终于把头转向了我,还是那样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垂着眼看我发问道:“我认识你吗?”
我险先被问得倒地,这位日本球员还真是有种噎死人不偿命的特质。
不过大概是因为长年累月在片场跟各种人沟通的经历,我还是把这话接了下来,厚着脸皮就开始介绍自己:
“啊…你当然不认识我啦,不过我可是很熟知选手你呢。”
“我先自我介绍下我自己吧,我是一名电影导演,主要拍摄恐怖电影,经常来这个公园也是为了踩景。”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兴致缺缺的球员却在我说出恐怖电影的时候挑了下眉,眼里终于装了点情绪进去。却又转过头就走。
我还以为搭讪失败正沮丧呢,他突然就边走边开口催道:“走吧导演。”
我拿起安放在盘子上精致的小勺,在咖啡杯里心不在焉地搅着,眼神潦草地分给杯里几秒就又情不自禁地向对面瞥着。
啧,这个日本人长得着实很好。但也着实冷淡。
我撇了撇嘴,有些烦人地又开口,询问他周六下午准时来到公园的原因。
本不抱希望,却出乎意外地收到了回复。
面前的糸师冴做出了一个可以说是笑的表情,虽然眼里并没有笑意,但仍咧了咧嘴巴,然后说:“我挺爱看一小孩踢球的,他就这个时间点会来。”
也许是注意到我错愕的表情,他又嘲讽地补了句:“别误会。我可不是那种跟踪小孩的变态,可别去太阳报那提供素材。”
话是这样说,可他说完就把勺子干脆地扔回盘里,抿了几口咖啡又向窗外看去。眼神飘忽,并未聚焦于任何一个地方,不像有任何担心的样子。
我敢说,如果我现在就撰写一篇糸师冴跟踪儿童新闻发布,也大概只能得到他无所谓的一句,哈哈,你还真发啊。
太奇怪了吧。这样成功的球员,怎么把生活过得比我这种三流导演还没有头绪。
我想了想,为他的行为找寻了一个理由。
“怎么,是那个小孩踢球踢得特别好吗?”
还顺便加上了一个拙劣的笑话。
“哈哈,没想到糸师冴选手还兼职RE.AL球队的球探呢。”
这么拙劣的笑话当然不会逗笑那个冷漠的日本人。他依然毫无社交礼貌地看向窗外,然后随口否认道:
“不是。他踢球像我弟弟。”
我听见他这样说。
好寂寞。
无聊法国电影的烟雾好像又升了上来。糸师冴把头转得很过去,我没能看清他的眉眼。老天,他现在可千万不要转头。
可惜糸师冴还是转头了,像是终于懂得交谈时应该看向对方眼睛那样。我看着他的眉眼。好吧,现在我暗自祈祷他的眼睫毛可千万别眨下来。
“今天是我弟弟的忌日。”
他眨了下眼睛。像溢出的鱼缸水。
他奶奶的上帝。
那个该死的日本球员平静地像是说他要续杯一样。
我短暂地啊了一声,然后说:
“抱歉。”
对,当然抱歉,我除了这个还能说些什么。我还以为是日本私生子。
我仓皇低下头死死盯着杯里的咖啡液,企图逃避窒息的当下。眼前的人却突然发出了不小的笑声。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糸师冴真的笑了。
他像是遇到了真的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得露出了齿,眼角挤出细微的纹。
拿在他手上的咖啡晃了晃,他摆了摆另一支手,像要挥掉什么一样,说:“不用抱歉。死了就死了,都没什么意义。”
然后一张票被他递了过来。
“喏,送你了。今晚有比赛你知道的吧。”
他说完就干脆利落地倒掉了咖啡,径直朝门口走去。穿在他身上的风衣的一角被风吹了起来,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买了一瓶啤酒,准时在比赛前到达了伯纳乌球场。几万人的球场座无虚席,人们纷纷穿着白色的主场球衣,还未开赛就已经在嘶吼着助威。这一切都已经开始为今晚这场火药味很浓的德比作了预告。
糸师冴给的票位置非常好。我第一次坐在球场边,靠,近得可以看见球员脸上的痘痘。
还没等我尽情享受这观察球员的好机会,一声短促的哨声便尖锐地响起。
看台发射出烟火,浓重的红色盖满了整个球场,刺鼻的火药味充斥着我的鼻腔。RE.AL战队的选手们显得十分兴奋,纷纷怒吼着脏话,然后向前跑去。
场上场下所有人都心潮澎湃的这个夜晚,可我却看到糸师冴还是那样缄默,拉了一下他戴着的黑手套,就直直向球跑去。
还是那样安静,像道影子。
这场的裁判判罚宽松,更加加重了场上的硝烟味。双方的动作渐渐变得愈发大胆起来,到后面甚至起了争执。受荷尔蒙影响的球员们情绪上头,大骂着脏话就开始彼此推搡。
队友打成一团,糸师冴却还是那样缄默。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用手沉默擦着嘴角刚刚被手肘顶出的血。黑色手套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红色。
裁判终于发出黄牌。
糸师冴也终于擦干净嘴角的血。他在宣布比赛继续的哨响后极其快速地向上跳了一下,像是爆发前的预热。然后在落地的那一刻用蹬紧的小腿肌肉瞬间将自己送了出去,双臂肌肉跟着有力的摆动输送着磅礴的力量,简直像头下一秒要咬断我喉咙的猎豹那样从我身边跑过。
在极其短暂的瞬间中,我看到他的眼睛。
看台发射出的烟火好像漫进了他的眼睛。是毫不遮掩的狠劲。
我早该知道,这样的一头红发,怎么会是影子。
糸师冴漂亮地断掉对手的球,用最简单又最粗暴的速度直接过掉了对方的两名后卫,一直将球带到禁区内。对手不惜犯规也想拦下他,用手上前去拽他的球衣,他在倒地前一刻起脚爆射。
在他倒地的瞬间,球也一起落网。
糸师冴终结了这场比赛。
场馆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喝彩声,人们疯狂地摇着围巾,嘶吼地喊出糸师冴的名字。这个日本球员的名字。
糸师冴却一直躺倒在地,还是那样的缄默,迟迟都未起身。久到狂热的人群都觉得讶异,他才面无表情地直起了身,等裁判吹响终止哨后甚至没有谢场,就朝更衣室走去了。
观众席中的一名男性见状豪爽地用西班牙语喊了一声:“嘿!日本人!别这么害羞啊,快做个庆祝动作!”
声音很大,周围球迷们听到后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被这样很难让人不觉得轻快的笑声包围着,我却无法跟着笑起来。
糸师冴给的这张票的位置真的很好。
好到只有我看见了,
其实糸师冴是做了庆祝动作的。
这个日本球员,在倒下时,就那样趴在球场上,将身体缓慢地蜷了起来。像是觉得那个拉拽的动作让他难忍,要讨张黄牌。
可很快,他就半跪了起来,身体仍趴在草坪上。然后那只带着星星点点血迹的黑手套突然贴近了他的心脏。
日本人拿右手捂住了他的心口。
颤颤巍巍地,像捂住一只有着脆弱翅膀的蝴蝶。
我在喧哗中闭上双眼,因独自看到这个瞬间而品尝出一些难以言喻的,如细针般的痛苦。
不对,应该还有一个人能看见。他的弟弟,是吗。
好寂寞啊,真的好寂寞啊。
我一口喝掉手上的啤酒,为我喜欢的球员难过。
我下一次再见他,依旧是周六的下午。
糸师冴雷打不动地站在那个长椅旁,安静地看草坪上的小孩们踢球。
我走在他身边坐下,糸师冴没有看我就径直开了口:“那小孩今天没来。”
说完他就像失去了兴趣一样第一次坐在了长椅上,他问我要烟吗,我点头。
于是我俩就那样一人拿着一根烟吸着,糸师冴决定给我点故事。
他说他弟弟叫糸师凛,跟他长得很像。
“不过头发是这样——的”
他用手压下了自己的刘海,笑得很欢。
糸师凛死的时候才18岁。汽车轧过他的身体,车轮精准碾过他的头颅,血流满马路,人群失声尖叫。死得很干脆,连救护车都派不上用场。
糸师冴人在西班牙踢球,坐在板凳上看队伍踢了一场如老奶奶裹脚布一样无聊的比赛后,回更衣室接起电话,里面第一句话就是你弟弟死了。
他乘飞机从西班牙到日本。横跨七小时的时区,到那里只赶得上看糸师凛被丢进火化机器,一个小时后糸师冴抱着骨灰跟骨灰主人笑得很丑的黑白照回家。
因为是长子。母亲这样跟他解释。
死没死的,其实都没什么意义。
糸师冴朝天吐了一口烟,又这样说道。
在糸师凛死之前,他们其实已经不联系了。
他在17岁那年的一个夜晚让糸师凛有多远滚多远,他弟弟哭得跟那晚的雪一样大,反正我们西班牙人肯定是想象不出来的。然后就把他在房间所有东西都砸烂,电话也拉黑。
他在西班牙踢球,弟弟在日本踢球。没有电话的话彼此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他偶尔回家吃饭时,弟弟也不待见他,两眼一瞪就摔筷放碗的,常被母亲狂扁。糸师冴大部分情况不管,少部分时候会象征性阻止一下。
每当这种时候糸师凛就会更生气,总是狠狠剜一眼糸师冴然后摔门回房间。气得半死但晚上还得委屈地跟他挤在一起。
“然后我俩就接吻。”
糸师冴笑得烟雾都散了,然后咳了起来。
少有的留宿在家里的晚上,他都会跟糸师凛打架,不是小孩子打闹的那种。糸师凛是真的会攥紧拳头狠狠往糸师冴脸上砸,大多数时候只要一下他口腔就能尝到血腥味。糸师冴也不惯着他,掐着糸师凛脖子就往床上按。
只是他弟弟确实长得很快,按了一两次后糸师冴就不再按得住他,总是被糸师凛一下就反压在床上。他像头疯狗一样居高临下地沉沉看他,里面憋着的都是疯劲。
看了一会他就扣着糸师冴下巴开始吻他。边吻手边抖,糸师冴每次都差点笑场,想说小屁孩长多高,力气多大不还是小屁孩。
其实小屁孩根本也不算吻他,说是撕咬更贴切。糸师凛跟头刚长牙的小幼狼一样,一点都不懂把握力道,拿糸师冴的唇舌磨牙,总是把糸师冴咬的很痛。
但他总是任由糸师凛啃咬他的嘴唇和舌头,自己则呆呆地向上看着天花板的灯,直到看出光晕,才懒洋洋地扣住糸师凛的后脑勺扯他头发,让他适可而止。
他知道怎样让糸师凛滚蛋,只是不愿意而已。因为他弟弟真的爱哭。
“其实在他18岁那年我们应该会上/床”
糸师冴吐出最后一口烟。
“可惜他死了。”
他把烟头跟故事一起直直掐在木椅上。
然后就往草坪上跑去,把小孩们的球给断了下来,抬脚就爆射。足球应声入网。
我也跟了过去,糸师冴欺负小孩子欺负得很得意,叉着腰跟我说:
“我之前跟我弟弟踢球也这样。断他球断得没道理!”
他说糸师凛第一次开始踢球就是像他现在这样突然闯进来的。那时候他在跟朋友踢球,被朋友的蠢球技气得要死,灌了对面不知道几个球。打算进完最后一球就走了,然后矮得可以拿来当球踢的糸师凛就突然闯了进来,全凭本能地断球,把球踢进了网。
从那时候开始,糸师冴就知道,他弟弟一定会踢得比他更好。
我反驳道说不太可能,毕竟糸师冴可是13岁就来了RE.AL的青训,18岁就进了一线队。
糸师冴不再笑了,他沉默了一会,才又告诉我,其实他弟弟在18岁那年,是马上要来RE.AL球队踢球的。
像是吐出呕吐物那样,糸师冴一股脑地把他的故事倒给我之后,再没有来公园了。我至今也没搞懂那个像他弟弟的小孩究竟是谁。
岁月就那样过去了。过了很多年。
糸师冴从当打之年逐渐迈入了三十代,开始需要考虑自己的未来。在此期间他又拿了三个联赛冠军,一个欧冠冠军。且在26岁那年突然宣布离开日本国家队,说什么都不再回去,采访的时候直言不讳地表明了对自己国家足球的厌恶。
日本国民的唾沫淹没了他,他依然我行我素,此后只为RE.AL踢球。
我自然也不再年轻,与女友结婚,生下了一个女儿。不再有精力捣鼓我的恐怖电影和常常去球场看球。只是偶尔,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依然会想起这位我喜欢的球员他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和那个在球场上隐秘的庆祝动作。
后来有一次,我去日本出差。糸师冴真的没开玩笑,冬天日本下的雪是我们西班牙人无法想象的大。我冷得直哆嗦,随便找了街边的一家店就开了进去取暖。
结果发现糸师冴就坐在吧台那里,自己调着酒喝。我对于糸师冴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的25岁,我最后一次去主场看他,30岁的他依然还是顶着张扬的红发,就算坐在酒吧里背还是挺得那么直,一节节脊柱攒的都是劲。
我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旁落座。
糸师冴看见我的时候也难得显得有些讶异,然后沉默地给我调了杯酒。
“好久不见!”
我接过酒。想说不知道你跟弟弟的那些烂账被时间翻过去了没。
但我斟酌了下,将其替换成了烂俗的重逢台词:
“糸师冴选手,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啊?”
他淡淡点了点头,告诉我说大概是明天就打算公布退役了。
我惋惜地叹气,却又明白对于三十代的球员来说,这一天也仅仅是迟早的事情。便没有多加安慰,只是询问他之后的打算。
一块冰被他放进玻璃酒杯。
他趴在吧台上,眼睛与酒杯底部平行。跟着那落入杯底后发出的清脆响声一同出声:
“不知道。”
“去死吧,可能。”
他奶奶的上帝。
怎么隔了这么多年这位球员还是依然有种噎死人不偿命的特质。
大概是实在噎死我太多次,糸师冴看着我麻木的表情也笑了出声,让我别在意。却始终没收回自己刚刚说的惊世骇俗的话。
我实在难免担心,也顾不上什么社交礼仪了,追着问了下去。
糸师冴一开始避而不谈,一味地只喝酒。后来大概是被我问得烦了,皱了皱眉就反问我:“难道你就没想死过吗?”
他说他想过死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17岁那年。他在RE.AL青训营刚好待满的第四年。
他在RE.AL青训营被西班牙人霸凌。刚到的时候,他一张口介绍自己,一群西班牙人就傲慢地笑了起来,笑得像汽车轮胎放气,尖锐又干瘪。
第一天他们笑他,后来打他。
糸师冴一次都不忍,每次就抡起拳头朝那五个混蛋挥。越反抗就被打得越狠,之后常常顶着鼻青脸肿的脸去训练,教练看到也不曾说什么。因为那五个西班牙人踢球踢得比他好多了。
他一开始还跟弟弟打电话,后来不打了。想起来西班牙前的对弟弟的壮言觉得难堪却又无法割舍。在夜里他自己包扎伤口,拿邦迪将糸师凛连同血迹一起盖起来。
过了大概一年,糸师冴在一场球赛里把五个西班牙人同时踢成傻逼。再也没人敢打他了。教练过来温柔地摸他头,说他果然知道糸师冴这个小子有天赋。
被人打没什么想死的,被教练无视更没什么想死的。糸师冴甚至连难过这种情绪都没体会到。
直到他17岁那年左膝盖十字韧带撕裂。一个让任何足球运动员都闻风丧胆的伤。
就在友谊赛上,他在对抗中倒地,突然觉得疼痛无法忍耐,蜷在地上捂膝盖,身边是队手让他不要假摔的辱骂。
队医紧急叫来担架给他抬了下去,在颠簸中糸师冴因疼痛产生的生理性眼泪被挤出来了几颗,这是他来西班牙后第一次落泪。三颗泪珠,流到眼睑就被擦掉。
他很快就做手术,然后复健。痛得要命,还没有盼头。但糸师冴还是没想过死,眼泪一次也没再留过。教练来看过他一次,不再摸他头,只站在他轮椅边说了句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就转身要走。
糸师冴着急地去攥教练的衣角,咬着牙拜托教练相信他,说他一定一定能成为世界第一前锋,他一定能,他答应过别人的。他一定能做到的。
教练就像看到糸师冴那时候脸上遮不住的伤口一样。他很无奈的呀。他跟他说:
“糸师冴。你还不懂吗,你已经踢不了前锋了。”
踢不了前锋没什么好想死的。
大不了踢中场,糸师冴是那样想的,于是更努力地复健。
直到他回到日本,站在弟弟面前跟他说自己崭新的打算,看到弟弟的眼睛那一刻时。
他以为他的那些旧伤早已好全,想把邦迪撕开,告诉糸师凛他没受伤一切都好,哥哥依然强大,哥哥依然是第一,你跟哥哥走。
可是糸师凛是那样看着他,像教练一样看着他。
那一刻他想死。想随便拿点什么东西挑翻自己的动脉,最好让血溅得像停水结束后第一次被打开的水龙头。然后告诉弟弟,教练,西班牙人还有愚蠢的日本群众,老子踏马不干了。
他开始口不择言。他都忘了他跟糸师凛说什么了,反正糸师凛就开始哭了。然后他就不想死了,因为糸师凛连说两句都能哭,他死了糸师凛怎么办。
但他也没给糸师凛擦干眼泪。那时候他想,才四年该死的日本就给弟弟毁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所以他什么也没说,转头又回西班牙,成功以中场球员踢上了一线队。
弟弟也很争气,虽然恨他,但在糸师冴20岁那年终于马上要来西班牙找他。
然后糸师凛就死了。
死得那么干脆,前一次见面还一边咬他一边让糸师冴在西班牙等着,下一次再见就变成骨灰。糸师冴也想死,但没法死。
“这是我第二次想死。”
糸师冴戏谑地用手指比了个二。
“然后之后每一年他的忌日我都想死。”他漫不经心地晃了晃酒杯,冰块发出碰撞的声音。
“比如那场你看过的比赛。对面用手肘顶我的时候我想怎么不往我太阳穴上顶。进球的时候对面拉我,我倒在地上,拼命地想怎么就是死不掉。”
“过马路的时候没有一刻不在想来辆车像杀死糸师凛那样杀死我,直直往我头上碾。”
“最近一次就是现在啦。”
糸师冴笑得很灿烂,用手拿起玻璃酒杯,用最冷淡的语调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
“想拿杯子往头上砸,看能不能死成。”
我慌张地把他手里的酒杯夺了过来,他看我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额头靠在吧台上,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放心。能死早死了。”
我听着他的安慰简直心情复杂。
“导演。你知道我这人最擅长什么吗?”
他突然直起了身,神情一下子变得冷淡,像是瞬间酒醒了一样。依旧像看能一脚碾死的蚂蚁一样垂眼看我。
“就是忍。”
过了那么多年,这个日本球员还是一样的冷漠。
“死后重逢这种东西我不信的。所以活着那么没意思,我也能忍。”
烟雾消散,他眨了下眼睛。
像溢出的鱼缸水。
离开日本后,我回到家。妻子和女儿开心地前来门口迎接我,我们每人交换一个湿漉漉的吻。
与家人共同吃完饭后,我进到书房去,辛苦找寻了一番终于翻出了我的dv机。我仔仔细细地回想,然后调出了我第一次与糸师冴搭话那天的影像。
画面抖了两下。然后出现了一大片青嫩色的草坪,孩子们在上面无忧无虑地踢球,旁边的家长手上搭着他们的外套,嘴角挂着无奈的微笑等着他们。
随后镜头慢慢地往旁边转了过去,一位男人入了镜。他穿着一件及膝的米色风衣,张扬的红发被马德里冬天的风向后吹着。他安静地站在长椅前,像一道影子。
Dv机像是被安置在长椅上一样,镜头向下抖了一下就稳定地对准了这个男人的手。
他右手拿着烟,红色的烟头一闪一闪。
过了几秒,他冷静地拿起它径直按在自己左手的手背上。手背的皮肤被高温烫得裂开,翻出血红色的皮肉。他没有停下,持续向下挤压着。
突然一颗足球滚到了他的脚边,他这才拿开了烟头,微微蹲了下去抱起它,端在胸前,好像抱着一颗白色的心脏。
【凪玲】对玲王说一万次我爱你
»离开蓝锁多年,凪和前队友聚餐,玲王知道后吃醋并产生一些应激反应,凪赶回家哄人
»HE放心食用
»私设、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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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凪诚士郎朝车位方向行进,准备取车回家。
迎面几个男人朝他走来,将他堵在路中央,笑吟吟地寒暄着“好巧”和“好久不见”,还约他去喝一杯。
望着面前三人褪去年少的面庞,凪在脑中搜索回忆,对应出他们分别是洁世一、蜂乐回和剑城斩铁。
还没来得及拒绝邀约,他就被几人合伙架到了旁边的小酒吧。
聚餐什么的,好麻烦啊,和太久没见已经...
»离开蓝锁多年,凪和前队友聚餐,玲王知道后吃醋并产生一些应激反应,凪赶回家哄人
»HE放心食用
»私设、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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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凪诚士郎朝车位方向行进,准备取车回家。
迎面几个男人朝他走来,将他堵在路中央,笑吟吟地寒暄着“好巧”和“好久不见”,还约他去喝一杯。
望着面前三人褪去年少的面庞,凪在脑中搜索回忆,对应出他们分别是洁世一、蜂乐回和剑城斩铁。
还没来得及拒绝邀约,他就被几人合伙架到了旁边的小酒吧。
聚餐什么的,好麻烦啊,和太久没见已经不怎么熟悉的人……
要是玲王在就好了,他肯定会处理好一切社交活动。
玲王现在应该还在公司加班吧?
凪坐在热情洋溢的三人中间,百无聊赖地想着,手机突然蹦出来电。
接通后,传来玲王爽朗雀跃的声音:“我到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凪惊讶:“诶?玲王今天不加班?”
像是怕暴露什么,玲王连忙掩饰性地咳嗽两声:“推了一点工作,凪不是也常说,总这么拼事业不好吗?”
“唔,玲王的确需要休息,我正在聚餐。”
玲王闻言,语气瞬间没有刚才那么高昂了,变得有些无奈:“我们家懒虫小凪也有参加聚餐的时候呀。”
凪看了眼对面三人:“嗯,和蓝色监狱的人。”
电话里的人呼吸一滞:“蓝色……监狱?”
“就是洁世一……”凪还没来得及报出其他人的名字,就被玲王迅速打断。
“好了我知道了。”玲王极为短促地顿了下,“你好好聚会吧,代我向洁问声好。”
然后,电话就从玲王那边挂断了。
凪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对洁说:“玲王要我帮他向你问好。”
“哇,怎么只向洁问好,还有我们呢?”蜂乐佯装不悦。
凪如实道:“因为我只来得及说洁的名字。”
蜂乐:“呐呐,洁果然天生拥有主角感。”
听到“主角”二字,凪无波无澜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蜂乐挤眉弄眼:“话说凪和玲王的爱情还挺稳定嘛。”
凪惊讶:“诶?你怎么知道我们……”
“当年蓝色监狱谁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呀,被喜欢的人抛下,当众流两次眼泪的,可只有一个人哦。”
被抛下,流眼泪?
说的是玲王么……
凪轻微皱眉,他并不知道玲王为他哭过,但看样子除他外的所有人都知道。
洁问:“玲王现在在做什么?”
凪道:“和我一样有在继续踢球,还开了自己的公司,投资俱乐部什么的。”
斩铁一推眼镜:“哼,那家伙还是一如几万地爱当领导。”
凪淡淡道:“是一如既往,笨蛋斩铁。”
斩铁脸一热:“你,你被玲王带坏了吧!”
凪眨眨眼,没反驳这个控诉。
换其他话题后,三个人依旧健谈。
唯独凪默默喝着酒,脑子里都是蜂乐说的那番话。
时过境迁,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的场景。
他那时的确因为急于求证一些突然觉醒的自我,两次放开过玲王的手,而和他组队的人里,两次都有……
凪抬头,视线落到正在和蜂乐互相调侃的洁身上。
他突然意识到,刚才电话里的玲王好像有点异样。
思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真的很麻烦,但凪诚士郎还是无法自控地思考了下去——
是呼吸频率不对吗?
似乎在听到“蓝色监狱”后,玲王有一瞬间地屏息。
前后语气也有明显的变化。
凪内心难得冒出一点焦躁,走到僻静处,给玲王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久才接通,对方没说话。
凪问:“玲王,在做什么?”
“在家工作。”对面的玲王声音还算正常。
“诶,不是说今天休息?”
“想起一些重要事项还没处理。”依旧是正常的语气,但凪难得听出了一点微不可闻的颤音。
这时,不远处传来洁的声音:“凪快过来玩桌游,三缺一。”
凪朝身后回了个稍等的手势,还想对玲王说什么,忽然听到对面的人呼吸骤然一乱,随后传出“砰”的一声闷响,像是人摔到了地上。
还没来得及询问情况,电话就挂断了,凪连忙重新拨号,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通。
凪大步走回卡座,冲面面相觑的三人丢下一句“我先走了”,然后迅速拿起外套,还来不及穿上,便匆匆离开了酒吧。
-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凪将车开上马路,压着限速疾驰,用蓝牙持续拨打玲王的手机。
路上堵了会儿车,听说前面出了交通事故。
凪和他的车被卡在正中间,进退不能。
玲王的电话依旧没人接听,拨号音在汽车逼仄的空间里无限扩大。
凪狠狠靠在椅背上,烦躁和不安不断漫上心头,攥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发白,手背血管也微微暴起。
作为运动员,凪对一些磕碰情况了如指掌,电话里的那声闷响,显然是摔倒的声音,应该是走路没当心……可如果只是普通摔跤,为什么连电话都不接了?
堵车的时间度秒如年,凪再也等不下去了,决定下车,正要熄火弃车的时候,淤积的车流终于开始攒动。
好在这条路离家并不远,道路疏通后,十几分钟就开到了家门口。
凪顾不上锁车,直奔家门。
屋子里很安静,客厅和饭厅的灯都是亮的。
远远的,他看到餐桌上琳琅满目,走近一看,是一桌冷掉的菜。
都是他喜欢的食物。
摆在中间的寿司上还用果酱画了一个甜甜的紫色小爱心,这种浪漫主义的小巧思,一看就是玲王的手笔。
凪猛然想起一周前,玲王向他透露了会做饭的秘密,他说自己还没尝试过玲王的厨艺,有点好奇,玲王说以后找机会满足他的好奇心。
他以为他们只是随便聊聊而已,没想到玲王这么忙,还是把他那点小愿望放在了心上。
原来玲王难得推掉工作,是为了这个,难怪玲王起初在电话里语气那么雀跃,又有一丝遮遮掩掩。
他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玲王系着围裙,在厨房烹饪菜肴的挺拔背影,哪怕沾染人间烟火,也一定是优雅骄傲的,像只漂亮的狮子。
玲王一个人,忙前忙后,给他准备了这么一大堆惊喜。
凪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心中越发慌乱。
继续四处寻找玲王踪迹时,凪看到厨房连接饭厅的两级台阶旁,躺着玲王的手机,他立刻捡起来按亮,上面显示来自“懒虫宝宝”的二十三个未接来电。
顺着走廊方向,他看了眼尽头虚掩的卧室门,忽然意识到什么,快步走了过去。
昏暗的室内,蜷着一个模糊的轮廓。
“咚”的一声,凪悬空的心脏终于狠狠落回胸腔。
脑中预设的各种危机如同潮水般褪去,他放缓紊乱的呼吸,轻轻走过去,拨开床头夜灯。
缱绻的光辉薄纱般拢住玲王轻颤的睫毛,玲王睡得安静,却并不安稳。
陷在某种类似劫后余生的感觉里,凪心头无法克制地涌起怜爱,正想俯身亲过去的时候,面前的人眼皮动了动,略微睁开了眼。
望着仿佛从天而来的人,玲王有点没分清梦境和现实,揉了一会儿眼睛,才略沙哑地问:“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
凪垂着头问,语气是平淡的,但此时的玲王尤为敏感,轻易听出话里藏着的质问。
玲王坐起身,看向凪竖在他面前的手机,上面有23个未接来电。
“可能睡得太沉了吧。”玲王恢复清醒,拿走自己手机,故作镇定地扔到床头柜。
一小时前,他在饭厅和凪通话,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某个记忆深处的声音时,不小心踩空了阶梯。
爬起来的瞬间,他感觉头很晕,于是径直去了卧室,栽倒床上,裹紧被子,如同春蚕作茧般,死死地睡了过去。
面对凪不加掩饰的注视,玲王有点心虚,掀开被子正要下床,被凪按住肩膀。
“你受伤了玲王。”
“啊?”顺着凪的目光,玲王茫然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肘,上面的确有道血痕。
凪叹了口气,翻出房间里的小药箱,半蹲在床边,给玲王消毒。
伤口有点深,因为没做及时处理,血痂糊了一大片。
凪不禁皱了皱眉:“冒冒失失的样子,一点也不像玲王,真令人担忧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有点懊恼的,他怪自己没有拒绝聚会,也怪自己没有早点分析出玲王的不对劲。
可落到玲王耳中,却变成了责备。
凪和洁见过面之后,就开始对他不耐烦了
吗?玲王表情黯淡了几分,试图拿过棉签:“我自己来吧。”
凪并未放手,拉扯过程中,棉签戳到了伤口,玲王咬紧牙关,忍住了呼痛声,趁凪开口前说了句“没事”。
“可是玲王明明觉得疼吧?”
“还好……”
“玲王,疼就要告诉我。”
凪难得说话一字一顿,似乎意有所指。
此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而饭厅那桌冷掉的菜,出乎意料地无人提及。
“聚餐玩得开心吗?”先打破安静的是玲王。
“坦白而言,不算特别愉快。”凪半蹲着答。
“诶?”
“酒桌上提到了‘主角感’,让我想起曾经光环被抢走的日子。”
凪说完,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阴翳,被玲王捕捉到。
在蓝色监狱的日子并不顺利,他们曾度过一段又一段低谷期,尤其是凪身上的天才称号一点点消失的时候。
当年面对挫折,凪尚且能保持最大程度的冷静。
此时此刻,凪的情绪却正在被其他人牵动。
意识到这点,玲王心中泛起酸意。
他一把抓住凪的衣领,瞄准嘴唇,赌气般用力亲了上去。
凪措手不及,只是一瞬间的错愕,便伸手按住玲王的后脑,更用力地回敬。
分开之际,玲王说:“凪,我想做。”
和以前一样的命令语气。
但凪这次并没有和以前一样回复“yes boss”,而是直接用行动代替了语言。
在玲王的预想中,今夜的凪注定会带着一点发泄和怒气,就像刚才亲他的时候那样。
然而从头到尾,凪都很温柔,温柔得让他觉得空虚,像抓不住温泉水……
最后关头,玲王紧紧搂住凪的脖子,在他耳边反复呢喃:“凪一直都是主角,是玲王的主角。”
凪沉浸在被玲王包围的愉悦里,忽然感觉颈侧热热的。
捧起玲王埋在他肩窝的脸,入眼的是湿漉漉的一片,明显不止汗水。
他心头一紧。
“到底怎么了,玲王?”
玲王张了张嘴,面对凪近乎逼问的视线,他竟一时无法扯谎。
他明明最擅长言不由衷。
该怎么说呢?
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他实在太喜欢凪了。
因而总会时不时地佩服一下17岁的自己——
竟然能在凪明显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对凪说出“既然要抛弃我,那就抛弃得一点”那种话。
他觉得凪可能已经变成了他的某个内脏,健康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安安静静呆在身体里,只要有感觉,一定是出毛病了。
反复这般,直到沉疴难愈。
实在想不出好的说辞,玲王强行错开对视,逃避似的,重新将下巴搁在了凪的肩膀上,悄悄伸手,在凪的身后扯开了一点窗帘。
缝隙很窄,月亮正夹缝求生。
他曾不止一次在相拥时,像这样,越过凪的肩膀偷偷看月亮,试图借一点月的清澈,洗掉他内心层层叠叠的掩饰。
从而让自己足够诚实,向凪坦白一切:他其实是个爱计较那些小事的人,他躲在强势优越的躯壳里,他一点都不洒脱。
可他早已经吞下了一百颗月亮,却吐不出一颗透亮的真心。
月亮最终被看进了云层里,眼泪和汗水也干涸了,这次注定又是一场失败。
玲王离开凪的怀抱,红着眼睛摇摇头:“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凪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玲王,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要知道。”
凪的态度相当坚决,玲王惊讶不已。
这么多年的相处,凪一向是以跟随为主,除了足球和游戏,几乎没有任何求知欲,难得像此刻这般固执地追问他的想法。
终究还是无可逃避,玲王只得深吸一口气,尽量装作不经意道:“我在想,凪和洁久别重逢,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
果然和洁有关。
凪心说。
“今天不止洁在,还有蜂乐和斩铁。”
“诶??”
“是玲王没等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玲王闻言,脸顿时有点发烫。
什么啊,他竟然以为是私人邀约……
“说真的,我有点记不清他们的长相,被堵在路中间的时候,还想着是不是遇到歹徒了,聚餐的时候也很别扭,我不喜欢这种麻烦的场合。”
“当时想着,要是玲王在就好了,可以帮我应付。”
凪这番话有点夸张,但他是不屑于说假话的,又或者说,是根本懒得扯谎。因为圆谎是世上最麻烦的事情,玲王对此深有体会。
玲王掩饰性地哼笑两声:“我堂堂御影家的接班人,上市公司和俱乐部控股人,给你做私人秘书,这合理吗?”
凪摸摸后脑:“唔,好像是不太合理。”
玲王无奈:“算了,都怪我太宠你。”
“我一个人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后来他们提到‘主角感’,我想起玲王当年挫败着急的模样,心情就有点不好,他们应该也发现了。”凪吐出一口气,“嘛,我果然还是不擅长社交。”
凪对自己欠缺的能力不以为意,玲王却睁大了眼:“你不开心,是为了我?”
凪疑惑:“不然还有谁?”
“你这家伙……”
玲王抱住凪的腰,暂时不想说话了。
相拥了一会儿,凪轻声道:“玲王,以后也像今天这样,把心里话都告诉我,好吗?”
“好啦好啦,我会的,都说了我宠你。”玲王还没从尴尬中脱离,但还是补充了一点,“同样的,你也不许把话都憋在心里,玲王大人虽然很厉害,但没有读心术哦。”
“嗯!”凪点头,“我也会宠玲王的。”
-
随后,两人一同去了浴室,洗完澡,凪把玲王抱回床上。
玲王枕着凪的胸口,突然仰头问:“凪,你爱我吗?”
“我爱你,玲王。”凪说完,俯身亲了亲玲王光洁的额头。
“真的吗?”
“真的,我爱你。”
“再说一遍吧,凪。”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凪的声音真好听。
比无意识撒娇的时候还要好听。
玲王把脸朝凪胸口的方向躲了躲,喉结急促动了几下,却藏不住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笑意。
“玲王在笑什么?”凪又一次化身“好奇先生”。
“我在想,凪还可以这样说多少次呢?什么时候会觉得烦呢?”
“这个很难估量啊,但如果玲王非要一个具体数字的话,姑且先算一万次吧。”
“凪可以对玲王说一万次我爱你。”
一万次,也太夸张了吧!这家伙……
玲王心情有点好,故意不放过凪:“好啊,那你说,我数。”
凪顿了顿,竟然真的开始说了。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重复着“我爱你”。
像唱摇篮曲一样温柔。
玲王只好跟着计数。
很快,数数的声音小了下去。
凪知道,玲王已经睡着了。
而且还一不小心跌入了噩梦。
玲王闭着眼,蜷缩在他怀里,睫毛微微发颤,眉头紧锁,偶尔会呓语一句“别走”,或者“选我”。
凪抱着玲王,继续说着“我爱你”,始终保持温柔和缓的频率。
他希望玲王从噩梦中醒来,第一时间听到的,是他的告白。
【凪玲】信封里不可以放戒指
因为这就是凪的爱,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知道,在没学会怎么爱我之前,他就爱着全部的我。
总结:两个人都在学爱对方的方式
如果可以请→
御影玲王还记得分手那天,他一个人在神奈川的海边走了很久,在那通电话里他冷静自持,像个爱情里的精明商人,坐在高地,看着潮水一遍遍冲刷礁石,远方的天空绚烂到荼蘼,抵到海平面上虚虚的一层黑,像世界尽头,又像世界末日。
凪诚士郎曾经跟他描述过神奈川的日落,在高中放学时,凪缩在自行车后座,玲王蹬着自行车冲向下坡,旁边的落日,凪眯着眼,松软的白发被吹着乱飞,他小心翼翼的揪着玲王的衣摆,说神奈川的日落也很漂亮。
很——漂亮——吗?玲王卯足了劲喊...
因为这就是凪的爱,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知道,在没学会怎么爱我之前,他就爱着全部的我。
总结:两个人都在学爱对方的方式
如果可以请→
御影玲王还记得分手那天,他一个人在神奈川的海边走了很久,在那通电话里他冷静自持,像个爱情里的精明商人,坐在高地,看着潮水一遍遍冲刷礁石,远方的天空绚烂到荼蘼,抵到海平面上虚虚的一层黑,像世界尽头,又像世界末日。
凪诚士郎曾经跟他描述过神奈川的日落,在高中放学时,凪缩在自行车后座,玲王蹬着自行车冲向下坡,旁边的落日,凪眯着眼,松软的白发被吹着乱飞,他小心翼翼的揪着玲王的衣摆,说神奈川的日落也很漂亮。
很——漂亮——吗?玲王卯足了劲喊。
嗯,有机会也想和玲王一起去看。
你——说——什么?
时过境迁,搭载两人回忆的自行车不知放哪落了灰上了锈,他望着远处的落日,比御影大厦53楼的东京夜景漂亮的多。
他们的关系说来其实没那么复杂,说是业务提携的搭档也好、陪伴了彼此人生最热烈一段时间的bosom friend也好,至少对玲王来说,恋情对凪不过是这段长跑七年的附属关系。
如果有一个人陪着你从籍籍无名的十七岁,到成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足坛巨星的二十五岁,你很难不把那段关系当做是爱。
因为触手可得、因为惯常如此,人们总把习惯当爱情,于是爱情变得理所应当,变得凑合又廉价。
玲王总是不可避免的去想如果他少走了哪怕一步,他们还会不会在一起。
换句话说——凪诚士郎会试图挽留这段危楼之上的关系吗?哪怕往前再走一点、哪怕一步也好。
像薛定谔的猫,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说真的,御影玲王不想知道那只猫会不会死掉。
分手当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夺得世界杯之后没过几年他就退役了,和凪一起踢球的时候不会想那么多、但当两人分居很长时间,杂念就会疯狂生长。
恋人不是那种很会经营关系的人,时不时断联,有时候也很令人担心。在他的眼里一切都仿佛太理所当然,夹在玲王票据单里颠倒昼夜从东京往英格兰的几十张飞机票是应该的,玲王顶着黑眼圈千里迢迢跑过去看他的球赛是应该的,玲王最喜欢那家成衣店每次上新时送到凪诚士郎家门口的衣服是应该的,全是应该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算了好麻烦懒得想。
他自嘲的看着聊天框里停留在两天前他问凪有没有好好吃饭,凪随便发了个表情包的聊天记录。
玲王也想过就这么简单的提了分手,这会不会对某个小宝宝来说太残忍。
他太了解凪,对方作为恋人算是失格,作为朋友来讲又太豁达,如果爱情是一种习惯,那么迁就玲王应该算是凪诚士郎的本能。
隔着大半个地球的电磁波只需要不到两秒就能传达,可是对面的人知道沉默了太久太久,传来的只是失了真的轻轻的呼吸声。
“如果这是玲王的决定。”
他最后说。
凪诚士郎其人,从中学时就没什么干劲,后来被推就着跑去踢了足球,喜欢他的人多,骂他的人也不少,可他就像一张白色的纸,既染不上颜色、也看不出内里的斑斓。
他垂眸,低笑两声,从高中那注定的一瞥,足足五年,他还是没能在那张白纸上落下一笔浓艳的紫。
可幸运的是
——他们见过同一片天空。
凪诚士郎还记得分手那一天,柏油路面蒸腾起热气,金色的日光铺天盖地,暴雨又乘着日光漫天而来,手机相机的取景框还定格在绚烂太阳雨的刹那光影,停留在与恋人的对话框中,还是没有选择发送。
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凪抬头看着天空,雨滴在眉骨上,顺着眼皮滑进灰色的眼瞳里,说不清是眼泪还是雨,只是眼前雾蒙蒙的。
多余的情绪压抑着喉部的气管,心口突然落了一块,他想大口呼吸,他想飞奔到机场,他想回东京那个和玲王共度了几年的太空舱,他想蜷缩起来,他想再次拥抱玲王。
他什么都想,他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分开就是分开了,像只会刮过一次的热带飓风。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薄情,此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觉得难过。
有一天进球后赢了很开心,他下意识的望向观众席,那里的人群沸腾得高呼着他名字。他轻轻的按着心口缺失的那一块,那里空落落的,是某个人抽身离开的痕迹。
说来也很巧,那天刚好是情人节,队友们三三俩俩带着女友跑出去开party,他作为队内唯一黄金单身汉就此逃过一劫。那天满街的花哨装饰都写满了消费主义的陷阱,路边的小妹妹往他手里塞艳红的玫瑰,笑着说买一支吧先生,送给你的恋人。
小妹妹可能不大看球,被媒体戏称“脸也是瑰宝级”的足球巨星凪诚士郎今天那张大脸还在头条上挂着,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人蛮帅蛮有型,不像是没有恋人的类型。
然后她就看到这位东方面孔的帅哥在原地愣了一会,小女孩有些奇怪,难道说是听不懂英文吗?
凪垂眸看着那束玫瑰,呆呆的,像个傻子一样问为什么。
小妹妹理所当然的说,今天是情人节呀。
情人节是资本主义包装出来的漂亮糖纸、但给恋人送花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不像吃饭、喝水、睡觉那样必要,但却和吃饭、喝水、睡觉一样顺其自然。
可是凪不明白。
为什么要送花呢?
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用?
爱情如同这种人工培育的、开到枯萎的、一英镑一支的红玫瑰一样廉价吗?
那些话当然没有问出口,最后他还是买下了一支红玫瑰,随随便便的拿在手上,像要去找某个人告白。
回到公寓时他就黑灯瞎火的摸进去,灯反正也懒得开,手已经打开了游戏,黑暗里屏幕的光忽闪忽闪,凪诚士郎的思绪神游神游,被他随手放在桌上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吸引。
凪还是愣愣的瞧了一会,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一抹鲜艳到过分的深紫,比这朵红玫瑰漂亮的多。
他认了命,拿起这朵红玫瑰四处找给它安身的地方。
他顺着茶几摩挲一遍,又仔细检查了电视柜,终于在玄关柜子的第二层,找到了摆放着一个透明的、空置的玻璃花瓶。
脑海里突然多出来了许多好像不属于他的回忆、这个花瓶里曾装过满天星,夏日葵、康乃馨,也装过比他手上这支更明艳的红玫瑰。
他学着玲王的样子,小心的、斜着剪开玫瑰花的茎,在底部刻上了十字划痕,翻箱倒柜也总算找出了玲王留下的营养液,他小心的把玫瑰花放进花瓶,看着玻璃瓶里的水荡了两圈。
这时,他才有空用手背把眼角的泪擦掉。
轻轻往下一抹,才发现自己一个人早已静静的哭了很久。
他愣愣的瞧着手上的水渍,不知因何而起。
凪以前就不明白玲王为什么一到纪念日或者节日就要买花,哪怕他现在还是不明白,但他还是学着去做了。
可惜的是,那朵玫瑰花第二天还是枯萎了,说不清是因为早就盛开过很久、还是因为直白的爱意来的太晚太迟。
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再怎么挽留都来不及。
凪迟钝的意识到了些什么,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意识到。
如此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凪诚士郎才突然意识到他已经被玲王娇惯了太久。
久到他已经不明白什么是爱。
可是玲王,拜托拜托,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学会怎么爱你。
玲王退役后他仍然在踢球,休赛期不再有着恋人的陪伴,他只得循着高中时玲王的提示,走过年少时描绘的未来愿景。
往事好像被玲王狠心都进了垃圾桶,心脏一分钟跳动几次才能同频,你曾经描述的未来里我们走着康庄大道。
我已经到过了,那里为什么没有你。
最疯狂的时候他独自驾驶的越野车穿过无人区,远处的火烧云像火山喷发卷起的尘埃,那些人说爱是无病呻吟,爱是庸人自扰。
爱在那些人的眼里不如荒漠上肆意生长的野草。
可是玲王,对着火烧云摁下摄像头的快门寥寥几瞬间,我都在想着你。
无关欲望、无关爱情。
只是有关你。
所以,这就是凪的回答吗?
落了油漆的铁皮邮箱,装满未拆开的一封又一封信,未署名未落笔,熏染纸张的香片味道封存了很多年,拆开封纸的那一刻,黑加仑掺着薄荷的冷彻横穿春秋冬,那个水雾般朦胧的夏天再一次浮现在眼前,恋人的沉静美丽的双眸掩藏在绿雾里,看不真切。
信封大大小小有几十个,这间屋子因为太久无人居住,大部分家具已经蒙上了白布,徒生寂寥。玲王随意的坐在地毯上,小心翼翼的将牛皮纸信封里的东西倒出来。
那个人沉默含蓄的爱意跨越了足足三年来到玲王面前,特罗姆斯的极光悠悠洒落铜版纸,爱尔兰的新绿的野草散发着新生的气息,去年秋天,凪去了约旦瓦迪拉姆,信封翻过来时像要掉出砂砾……
薄薄的明信片的背后带有年份与月份,起点与终点,或许还能翻出一张皱巴巴的车票,可是唯独不写爱情。
像凪诚士郎从未宣之于口、从来都言不由衷的爱。
玲王的眼眶早已红了一圈,他自以为冷静的叠好了封纸,摸到一个比起其他明信片更沉的信封。他低着头,细细扣开信封的封边,一个小巧的银色圆环顺着纸片滑下来,叮铃一下滚落在桌子上,玲王伸手要去捉,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却彻底缴械投降。
银色的小圆环被握在手心,冷硬的物体几乎要灼伤他,平日里总是精明能干的大少爷此刻把头都埋在手臂里,哭声难以自抑,压在喉咙里又细又碎。
迟来的难过像神奈川涨潮时的海,沉溺在深处做了一只不会呼吸的鱼。
回到这里是意料之外的事。
凪垂眸站在门口,没想到在这里会看到玲王的车,他现在有些迟疑…玲王或许并不想见到他,玲王可能会觉得有些尴尬、被发现偷偷回了这里说不定还有些难堪,毕竟当初信誓旦旦的跟他说已经搬离了这里,颇为大气的说这栋房子也算分手礼物。
他呆站了一会,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令人难过的门。
可打开门,他就不明白刚刚自己为什么要迟,昼思夜想的人明明就坐在那里,许久未见,那鲜艳紫色丝毫未曾从记忆里褪色。玲王虚虚的靠在茶几上,旁边是拆的散了一地的信封。
他听到开门声猛的抬头,在和凪诚士郎对视的那一瞬间又急急忙忙的偏过头遮住脸,可凪诚士郎分明看到了的,
那只眼眶红了的,委屈的像只受了惊的猫儿。
他慢慢走过去,半蹲下来和哭急了又不想让他看见脸的玲王平视。玲王显然还没调整好心态,哑着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轻轻的,委屈死了,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凪诚士郎没说话,轻轻的擦去玲王眼角的泪水,触及到温热的脸颊时,玲王瑟缩了一下,没躲。
是不是说明玲王原谅了我的稚嫩,他还在迟疑。
玲王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扑进凪怀里,整个人都埋在凪怀里,像抱着一只大型玩偶。凪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轻轻的搭在玲王背上,慢慢的安抚。
我知道的太晚了。玲王伸出手。
怎么会。凪垂眸,看着静静的躺在玲王手心的戒指,银色的,闪烁着光,简约大气又漂亮,是玲王会喜欢的类型,购买日期是他们夺得世界杯后的那一天。往后一直没有机会求婚,他等了很久,玲王却率先提了分手。
他小心的拿了起来,捧着玲王的手,望向恋人紫色的漂亮瞳孔,那里始终倒映着十七岁、二十三岁和二十五岁的凪诚士郎。
他没给人带过戒指,或许正是因为对象是玲王所以手才颤的厉害,圆环穿过玲王的手指,像是契约又像是枷锁,乖巧的贴合在皮肤上。
可以亲亲我吗。凪摩挲着玲王的指关节。
玲王笑了,分明眼中还含着泪光,刚刚算是求婚吧?你这是什么小宝宝才会问的问题?
他扯着凪诚士郎的衣襟,嘴唇贴上那人的嘴角,下一秒,凪护着他往后倒去,漂亮的紫色头发散了一地。他看着恋人的灰眸,装着爱与欲。
就跟着我一路狂奔,我们再也不要回头。
后记
他不是不爱我,玲王说,我们都知道,有些小鬼如果没体会过失去便不会明白什么是爱。
如果两个人想一起往前走,我就绝不会站在原地等他,如果他始终学不会成长、分开是早晚的事。
如果他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那我就当以前的真心都喂了狗,我不想要了,我拱手让人,我退出角逐。
但在那之前,我等他到三十岁。
“你就不怕他爱上别人?”千切不太认同的搅着被子里的冰沙,说完了自己也觉得离谱,别人或许会,但凪诚士郎绝对不会。
玲王闻言低低的笑了起来,不会的,千切,他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弃猫效应?”千切觉得大少爷稍微有点恶劣了。
也许是吧。
“真是过分啊,玩弄人心的大少爷。”
“你大可以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转告他,我的恶劣之处他有权利知道。”玲王不太在意友人的控诉。
因为这就是凪的爱,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知道,在没学会怎么爱我之前,他就爱着全部的我。
“不过我得先走了。”
他抱歉的朝着千切笑了一下。
“他说今天很努力的尝试做了便当。我得回去看看他有没有把厨房炸了。”
【凪玲】缺点
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一种颇为新颖的分手方式。
【找出恋人五个让你无法忍受的缺点】
这种分手方式一般适用于那种想要提分手但又舍不得放弃这段感情,比较纠结的人群,在日常的相处过程中找出对方那些让自己无法忍受的缺点,通过这种方式成功说服自己放下这段感情的人还真有不少,我在网上就看到有好几个人分享了自己成功的实例。
看到这些叙事者的文字从一开始的遗憾惋惜再到后来的慢慢释怀,我在想我是不是也可以效仿他们的做法,慢慢学会放下。
不过我的情况跟这些人稍微有些出入。
因为我要找的并不是恋人的缺点,而是暗恋对象的缺点。
我认识了凪十年,也暗恋了他十年。...
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一种颇为新颖的分手方式。
【找出恋人五个让你无法忍受的缺点】
这种分手方式一般适用于那种想要提分手但又舍不得放弃这段感情,比较纠结的人群,在日常的相处过程中找出对方那些让自己无法忍受的缺点,通过这种方式成功说服自己放下这段感情的人还真有不少,我在网上就看到有好几个人分享了自己成功的实例。
看到这些叙事者的文字从一开始的遗憾惋惜再到后来的慢慢释怀,我在想我是不是也可以效仿他们的做法,慢慢学会放下。
不过我的情况跟这些人稍微有些出入。
因为我要找的并不是恋人的缺点,而是暗恋对象的缺点。
我认识了凪十年,也暗恋了他十年。
很不幸我这段漫长的暗恋这么多年还没能修成正果,但是我觉得我或许是时候放弃这段注定会无疾而终的暗恋了。
其实我也没想到我的暗恋时间竟然能持续这么长,毕竟以我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弄到手的性子,我应该早在我察觉到喜欢上凪的时候就跟他告白,之后就是想方设法让他喜欢上我。
但我并没有这么做,至于原因嘛,我也不是太清楚。
或许是担心跟凪告白之后会被拒绝,会影响到我们今后的相处模式,严重点甚至会影响到我们踢球时的配合。
总不能上一秒刚被拒绝,下一秒就能心无芥蒂地给对方传球。
好吧,至少我做不到。
我是个眼底容不下沙子的人,要是真被凪拒绝了,我想我大概率会想办法转会到其他队伍。
只是那样子的话就不能和凪一起踢球了,我们曾经约好的要一起成为世界第一的约定也会大打折扣。
我的父亲是个成功的商人,我的骨子里流淌着与他相似的血液,成功继承了商人权衡利弊的基因。
小孩子才会全都要,只有合格的成年人才清楚要做出什么选择才能保证利益的最大化。
在尚不明确的爱情跟心心念念的理想之间,我果断选择了后者。
不过做出选择是一方面,能不能放弃对凪的这份心意又是另外一方面。
好在我御影玲王是个天生优秀的时间管理大师。
我可以在踢球的同时兼顾学业跟事业的拓展,在这之上再加上一项暗恋对我来说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段暗恋竟然持续了十年。
如果不是我下个月就要退役离开英格兰了,或许这段时间还能拉得更长。
毕竟这段暗恋能维持十年之久,跟我这些年一直跟凪待在一起脱不了干系。
我们虽然不是恋人,但我们是同为一个俱乐部效力的队友,也是同租一套房的室友,彼此相处的时间比大部分有着恋人关系的人还要长。
但是很快我就要离开英格兰回到日本,不再是凪的队友兼室友,也不能再和从前那样跟他朝夕相处。
都说异地恋难熬,那异地暗恋指定也没好到哪里去。
所以我打算再我回国之前就结束掉这段暗恋。
但我毕竟喜欢了凪十年,真要这么容易说结束就能结束,那我早就放弃对他的暗恋了。
思来想去,我决定试试网上的这种分手方式,不过我暗恋了凪十年,五个缺点可能不太够,至少也得找十个才行。
说干就干,我下个月就回日本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够不够我凑齐凪的十个缺点。
找缺点其实不难,难的是这些缺点我不能忍受,跟凪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他身上有哪些缺点我比谁都清楚,要是真有什么我不能忍受的缺点,我也不至于能跟他在一起这么久。
现在要我找他的缺点,无疑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
说起鸡蛋,那正好今晚就吃蛋包饭吧。
吃完晚饭,我去准备饭后水果,一边示意凪把碗筷收拾好再洗干净,可是当我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进客厅的时候,我发现桌子上的碗筷跟我离开的时候维持着同样的状态,而刚才还答应好要去刷碗的凪此刻正躺在沙发里玩着手机。
我端着水果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白天的时候还在发愁要怎么找凪的缺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我找到了一条。
【吃完饭不收拾碗筷】
我在脑子里记下了这条,准备等会就回房间找个本子记在上面。
“玲王?”
或许是看我站在原地太久没有动作,原本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凪朝我投来了询问的视线,看我此刻正看向桌子上没有收拾的碗筷,凪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桌子上的碗筷迅速收拾好端进了厨房,没过一会厨房就穿来了哗哗的水流声。
我有些懵,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条缺点记下来,犹豫了几秒后,决定还是念在对方初犯的份上,暂时就不记下来了。
好吧,这其实不是初犯,凪从前吃完饭也不爱收拾碗筷,每次都要我做出一副要生气的样子,他才会慢吞吞地起身再慢吞吞地去收拾。
这次倒是意料之外的迅速,难道我刚才看起来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里没有镜子,我也不清楚我刚才在凪的眼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把果盘放茶几上后,就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重播今年世界杯的决赛,日本VS德国。
虽然我本人就是这场赛事的参与者之一,但是时隔半个月站在观众的角度隔着屏幕再看一遍,也是一种挺新奇的体验。
这场比赛我看得很入迷,连凪什么时候洗完碗坐到我身边都没注意到,看到日本队最终以3:2战胜德国拿下本届世界杯的冠军时,我才总算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的旁边,此刻半边身子都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难怪从刚才开始就感觉肩膀上坠着个什么重物,沉甸甸的。
我回过头瞥了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游戏画面,这款游戏他玩了很多年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在玩,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玩,我都怀疑这个游戏是不是都在靠着他这些年提供的流水才撑了这么久没有关停服务器。
不过刚才电视上明明重播这么重要的赛事,这家伙竟然在一边玩起了游戏。
我在心底默默记下了一条:【只顾玩游戏】
“玲王?”
而几乎就在我记下这条缺点的同一时刻,凪突然抬起头看着我,平常这家伙只要一开始打游戏,就跟陷进去了一样,除非游戏结束,不然不管怎么喊他,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但是今天,他竟然主动退出了游戏,如果我刚才没瞧走眼,他的游戏应该还在进行中的状态。
这家伙转性了?
我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掐灭手机的电源键,把手机丢到一边,朝着我这边靠了过来。
本来他的半边身子就已经靠在我身上了,再往这边靠,整个人几乎都要倒在我身上了,这家伙这几年跟吃了成长快乐似的库库长身体,我跟他的身高虽然差不了多少,但是体型却比我大了一圈,我早背不动他了,他要真倒我身上了不得给我压出毛病来,没办法我只能尽量往沙发的边缘挪。
“玲王。”
他却像丝毫没有察觉到我这边已经无处可退了,还一个劲地往我这里挤。
真是的,再挤我就要坐地上去了。
“玲王。”
他又喊了我一声。
“嗯?什么?”
我一边尝试着与他拉开距离,一边在想【体型过大占据过多空间】能不能也算一条缺点。
先前的那条【只顾玩游戏】被我划掉了,毕竟他刚才都把游戏退了,我也没必要再揪着这点不放。
“玲王。”
就在我快被他挤到地上去的时候,凪突然伸手把我抱在了他的怀里。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吓了一跳,下一秒我的心脏开始狂跳不止。
难不成,难不成……
我的心底突然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不要走好不好。”
凪把脑袋搭在我的颈窝里蹭了好几下,像是在撒娇一样。
方才还狂跳不止的心脏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频率,心底的那丝期待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嘛,原来只是舍不得我离开啊……
不用照镜子我都能猜到我嘴角此刻挂着的苦笑,我拍了拍凪的肩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退役的事情不是之前就已经说好了嘛。”
早在参加这届的世界杯之前,我就跟凪提过,无论这届世界杯的结果如何,我在比赛结束之后都得退役,我爹早在几年前就催着我回去继承家业,这些年我一直忙着跟他各种扯皮,才终于争取到了最后一次机会。
不过好在我成功抓住了这次机会,十年前埋下的那颗名为理想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长成了我想要的样子,我们在全世界的欢呼声中捧起了那座心心念念的大力神杯,没有什么结局能比这更加完美了。
当然非要说遗憾的话,那肯定也是有的。
最大的遗憾就是我那无疾而终的十年暗恋。
此刻我正想方设法给它一个交代。
不过在那之前,让我再享受享受凪的拥抱,以后可没有机会再像现在这样能正大光明地抱着他不放了。
“可是玲王离开的话,我会很寂寞的。”
凪的声音闷闷的,他呼吸间的热气都打在了我的脖子上,有些痒痒的。
寂寞那是肯定会寂寞的,毕竟我跟他在一起住了十年,别说他了,就是我,回国之后,也肯定会寂寞得不行。
但是会寂寞也没办法,就算我不是下个月退役回国,迟早有一天我们也会分开,不是我先走,就是他先离开。
谁让我们只是队友,搭档,室友,并不是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就可以明目张胆在一起一辈子的恋人。
“玲王会回来看我吗?”
“有空的话。”
但我感觉应该不会有什么空闲的时间,毕竟我爹这些年每年都恨不得开着私人飞机直接把我绑回家了,我回去之后应该会被塞一堆业务,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的那种,所以最开始的几年大概率是不会有时间回英格兰探亲(友)了。
凪或许也想到了这点,他对于我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似乎不是很满意,便又在后面加了一句。
“玲王回国后不会把我忘了吧。”
“不会。”
这次我给出的回答很明确。
我认识了他十年,也喜欢了他十年,如果一回国就这么容易就把他给忘了,对我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我想我就算真的能彻底放下这段暗恋,凪诚士郎这个名字也会始终在我心底占据着一个无法转移的重要席位。
……
那之后我又尝试着寻找凪的缺点,但是这些缺点往往都只能在我脑海里停留不到几秒的时间,就会迅速被我划掉。
我特意准备用来记录凪的缺点的笔记本,这些天,连让我翻开书皮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离我回国的时间越来越近,那本笔记本却依旧崭新如初。
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我想。
我从凪的身上实在找不到任何缺点可以让我放弃喜欢他,这段注定会无疾而终的暗恋陪着我从日本走到了英格兰,现在又要陪着我从英格兰回到日本。
要是我投资的那些基金也能像我的这段暗恋一样十年如一日的稳妥,我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离我回国还有三天的时候,我对外宣布了退役,俱乐部给我安排了一场很精彩的退役仪式,我穿着球队的制服,站在我挥洒了十年汗水的绿茵场上,听着观众席传来的热烈欢呼,与足球世界做了最后的道别。
晚上俱乐部给我安排了欢送会,队友们都知道我三天之后就要回国了,或许是今后或许没太多机会重聚,这些人就一个劲地给我灌酒,被灌到半醉半醒的状态时,一名队友突然一脸八卦地凑到我跟前。
“玲王,我问你一个问题,诚士郎他是不是要跟人结婚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同一道平地惊雷,八分的醉意被直接炸得只剩三分。
“什么?!”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那名葡萄牙裔的队友,一时间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上周我出门的时候,碰巧看到诚士郎在一家珠宝店里,好像是在挑选戒指。”
“啊,我也看到了,是不是跟一个红色长发的女孩子在一起,我看到他们俩站在一起挑戒指的款式。”
队里新来的西班牙小伙,今年才17岁,英语说得磕磕巴巴的,一张口带着浓浓的西班牙口音。
“都没听说他有交往的对象啊,竟然都发展到要结婚的程度了,那家伙隐藏得还真是深。”
队友啧啧了几句,随后他看着我:“你跟诚士郎的关系最好,他不会连你都没说吧。”
“……”
我没有回答,因为他后面所说的话我都已经听不进去了,从他说凪在珠宝店里挑戒指开始,我的大脑就陷入了一片空白。
我想起来凪最近这段时间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时不时会出门几趟,我本来以为是俱乐部喊他有事,原来竟然是在陪其他人挑戒指吗?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正在交往的对象?对方是谁?是男是女?凪跟他交往多久了?两人的关系已经到哪一步了?
无数的问题如同潮水般涌向我的脑海,密密麻麻的疑问号挤满了我的思绪,没有留出半点让我思考的空隙。
“玲王,玲王……”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凪的声音。
我回过头,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边,此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你还好吗?玲王,你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差?”
这里没有镜子,但是不需要那种东西我也能从凪言语中的关切猜出来此刻我的脸色有多难看。
“我,我没事……”
我努力朝他挤出一个微笑,只不过从他蹙得更紧的眉头可以看出来我的这个笑容估计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我只是喝得有点多……真的,没事……”
是的,我只是喝多了,喝醉了,我什么事都没有。
闻言,凪脸上的担忧却更深了,也不管今晚这场宴会是我的欢送会,跟附近的队友们打了声招呼就把我带回家了。
“你先在客厅坐着休息会,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凪把我扶到客厅沙发上想让我坐下来休息,我挣开了他的搀扶,对着他摆了摆手,“不用了,我直接回房休息就行。”
我没有去看凪此刻的表情,也没有去管他又说了什么,只是径直朝着我的卧室走去,我拧开了卧室的房门,进屋后就把卧室的门落了锁。
我走到床边,低下身子,拉开床头柜的第三个抽屉,从里面找出来一本未开封的崭新笔记本。
我翻开了厚厚的书皮,用黑色的签字笔在第一页第一行写下:
【凪诚士郎不喜欢御影玲王】
紧接着是第二行。
【凪诚士郎不喜欢御影玲王】
第三行。
【凪诚士郎不喜欢御影玲王】
……
就这样一直写到了第十行。
我愣愣地看着手边的笔记本,雪白的纸页上,黑色的字体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每一行都在重复着同一种讯息。
【凪诚士郎不喜欢御影玲王】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眼角滑落,砸在了手边的纸张上,工整的黑色字迹糊成了一团,却依旧能模糊地看出来原本的“不喜欢”。
要放弃这段长达十年的暗恋,从来就不需要十个缺点这么多,只要一个“不喜欢”就足够了。
凪身上的任何缺点,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不能接受的只有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罢了。
……
当天晚上,凪敲了好几次房门,不过我都没有回应,我看着那本写满了【凪诚士郎不喜欢御影玲王】的笔记本,坐在床上发了一夜的呆。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打开了房门,刚打开门就对上了凪关切的目光。
“玲王!”
我看着被他从餐厅拉到我房间门口的小椅子,凪竟然在我房间门口坐了一夜。
看着他同样硕大无比的黑眼圈,还有眼底不加掩饰的关心,我的心底突然泛起一阵酸涩。
我一把抱住眼前的人,我昨晚回来之后没有洗澡,现在身上还有过夜的酒精味,肯定好闻不到哪里去,但我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细节了,我紧紧地抱着凪,仿佛这样,他就不会离开我;仿佛这样,我就能把我这么多年的暗恋传达给他;仿佛这样,我就能从他的身上得到我想要的回应。
凪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他应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算不知道,他也依旧会温柔地安慰着我,他实在是太好太温柔了,好到我舍不得放开他,温柔到我舍不得把我喜欢他这件事告诉他平添他的困扰。
我喜欢你十年了,你明明可以对我这么温柔,明明如此关心我,明明这十年来我们一直朝夕相处,明明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更接近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呢?
我慢慢松开凪的肩膀,等再次与他对视的时候,我已经恢复到了原本的正常状态。
还有两天。
我能和凪在一起的日子还有两天。
既然这段漫长的暗恋注定会以无疾而终作为尾声,至少在我离开之前给他留下一个体面的告别。
我没有去问凪跟别人一起挑戒指的事,不管是事实也好,误会也罢,我能和凪在一起的时间只剩下两天,我会好好珍惜这两天的时间,不会让其他的事情去占据这难得的两天。
这两天,凪偶尔也会出趟门,虽然很快就会回来,但跟平时只要进了家门就不会再迈出一步的他还是有些不一样,不过我依旧没有去过问。
就这么直接到了最后一天,我已经买好了第二天回国的机票,回国的东西也基本都收拾好了,我坐在客厅跟凪看着电视,最后一天我没有任何打算,准备就这么跟凪在家里待一整天,到第二天再离开。
电视里的比赛看到一半,凪突然说家里的柠檬茶喝完了,问我能不能去帮他买一些。
“不可以叫外卖吗?”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喝的那款柠檬茶只有XX店有得卖,超出配送范围了。”
“那我们开车去买几箱回来?”
我起身去拿车钥匙,转身却对上凪有些纠结的表情。
“抱歉,玲王,你可以一个人帮我买吗?我有点事情,现在走不开……”
他右手搭在脖子上,言语间尽是与平时不符的吞吞吐吐。
我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这是他紧张的表现。
凪他应该是在想办法把我支走。
可是为什么呢?什么情况非要把我支走不可呢?
难道是他跟什么人约好今天要在家里见面吗?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一猜测,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从喉头一直蔓延到心底。
为什么偏偏要选在今天?为什么不能推迟到后天,或者明天等自己离开之后也可以啊。
今天明明,明明是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啊……
“行,我知道了。”
趁着凪还没看见我泛红的眼眶,我拿起车钥匙迅速转身离开了这里。
凪要买的那个牌子的柠檬茶,离得最近的贩售地点,开车来回也要一个小时,但是我买到之后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超市里随便逛了几圈,我怕我回去得太早,会撞上我不想看到的场面,所以我打算晚点再回去。
我在超市里逛了半个多小时,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再去附近的商场逛上一圈的时候,凪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玲王!”
电话那头的凪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你没出什么事吧,怎么还没有回来。”
这不是为了给你腾时间腾地方嘛。
我有些恨恨地想道。
不过话到嘴边就换了套说辞:“路上有点堵,会比平时晚点回去。”
听到这话,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在家等你回来。”
后面这句话听得我又是鼻子一酸。
那里很快就不是我的家了,也不会再有人等我回去了。
我给那几箱柠檬茶付了款,想了想又问超市的老板要了张名片,这位英国的大叔很热情地表示下次如果想买什么东西可以直接联系他送货上门,等我回日本了,凪的柠檬茶喝完就可以直接让超市老板送货上门,就不用再出门采购了。
到家的时候,我拎着几箱子柠檬茶站在门口,迟迟不敢开门。
我害怕打开门之后,里面除了凪,还会有其他人,我害怕凪会跟我说出“玲王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恋人/未婚妻”之类的话。
作为凪最好的朋友,我想我应该祝福他的恋情。
但是作为暗恋了凪十年的人,我一点都不想对着他跟不是我的其他人说出祝福的话语。
我努力平复着此刻慌乱不安的情绪,压抑着喉头几乎快要抑制不住的质问,慢慢拧开了面前这扇熟悉无比的大门。
“啪!”
几乎就在我推开门的一瞬间,头顶突然传来礼花的爆鸣声,紧接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彩带哗啦啦地浇了我一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又传来一阵整齐的掌声,我抬起头,看着家里突然多出来的一群人,脸上的茫然之情几乎都快实质化了。
这些人我都认识,除了满城的队友之外,还有以前在蓝色监狱认识的那些人,好几个俱乐部不在英格兰的都在场。
这是在做什么?来我家团建来了?
我心底的迷茫更深。
“玲王。”
这个时候,对面突然传来凪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凪此刻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明明一个多小时前他身上还是灰色的家居服,这身西装哪来的?
“玲王。”
像是察觉到了我此刻的迷茫,凪又喊了我一声,同时,他朝着我这边走了过来,他在离我大概只有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单膝下跪,与此同时,他的手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巧的黑丝绒的盒子,盒子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枚银色的指环。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我就算再怎么搞不懂状况,也看出来凪这是在跟我求婚。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凪会向我求婚啊?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两只手里还提着给他买的几箱柠檬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先问清楚这是什么情况,还是先把手里的几箱子柠檬茶给放下来。
“玲王。”
凪喊着我的名字,他仰头注视着我,我从那双灰黑色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此刻有些无措的身影。
“我喜欢你十年了,玲王。”
他说。
“原本我不想给你增添困扰,但是我害怕你离开之后会没有时间来看我,会忘了我,我害怕你回国之后会立马被你的父亲安排相亲跟联姻,我害怕你会彻底离开我。”
凪一向嫌说话太累,通常都惜字如金,这还是他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露出如此急切的神情。
“所以,就算现在不喜欢也没关系,请先跟我以交往为前提结婚吧。”
头一回听到“以交往为前提结婚”的说法,如果不是时机不太对,我是真的很想笑,毕竟这句话确实很有梗,就比如说刚才拿礼花喷我一头的千切此刻就在一旁笑得前仰后翻。
我放下了手中的几箱子柠檬茶,对上凪有些焦躁不安的眼神,唇角慢慢上扬。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喜欢你?”
我朝着凪伸出左手,迎着他有些诧异的视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喜欢我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早点告白吗?笨蛋!”
【凪玲】就算冷战也会心疼
背景涩谷休假期间
时间线纯属我编造
所有跟原作对不上的都算我私设
病弱凪预警 我真的很喜欢病弱T T但看文感觉还蛮少的 决定自己动笔了
ooc预警
-
睁开眼睛的时候,凪诚士郎感觉浑身像散架了一样疼。
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纱帘照到床铺上,他忍不住伸手挡住了眼睛。
他的脑袋空白了一会儿,才渐渐开始运作,回忆起这是进入蓝色监狱经历U-20之后难得的休假时间,而此时的他正躺在舒适的床上,从昨晚一觉睡到了现在。
他微微抬起身,去够床边的手机,却被身上的酸痛刺的闷哼一声。
...
背景涩谷休假期间
时间线纯属我编造
所有跟原作对不上的都算我私设
病弱凪预警 我真的很喜欢病弱T T但看文感觉还蛮少的 决定自己动笔了
ooc预警
-
睁开眼睛的时候,凪诚士郎感觉浑身像散架了一样疼。
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纱帘照到床铺上,他忍不住伸手挡住了眼睛。
他的脑袋空白了一会儿,才渐渐开始运作,回忆起这是进入蓝色监狱经历U-20之后难得的休假时间,而此时的他正躺在舒适的床上,从昨晚一觉睡到了现在。
他微微抬起身,去够床边的手机,却被身上的酸痛刺的闷哼一声。
“好奇怪啊,明明在休假,为什么身体这么疼……”凪诚士郎打开手机:“唔啊,好多消息……”
他简单翻看了一下,除了一些软件推送以外,其他的基本上都是蜂乐和洁打来的电话和发的消息,但最顶上的一条消息格外引人注目。
跟蜂乐和洁名字旁边的10+数量相比,那个熟悉的紫色头像旁边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数字1。
玲王只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这个认知让凪诚士郎心里莫名难受了一下。
在进入蓝色监狱之前,玲王会从早上醒来就给自己发消息的,约了出去如果自己睡过头了还会来家里接自己,从来没有过只发一句轻飘飘的问句。
“睡过头了吗?”
什么啊,玲王真是的……
大概是洁他们联系不上自己去找玲王了吧。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可不到三十秒又把手机摸了回来。
虽然很麻烦很麻烦,但是玲王说过不能不回消息,会让人担心。之前玲王约他出去结果自己睡过头好久,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给玲王吓得得到自己回复后立马打电话来说自己了,不喜欢让玲王担心,所以后来他就给了玲王自己宿舍的备用钥匙。
凪诚士郎懒散的敲着手机键盘,先给玲王回了一个点头的小海獭的表情,是他之前很喜欢的一直使用的一套表情包。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了,可是他才刚醒,并且完全不打算从床上起来。
大概是这几天难得回家,再也没有能给他做饭的厨师在了,他这几天几乎只靠着能量果冻艰难维持生命体征,昨天空调打低了一点,又不小心没吹干头发就睡着了,大概是发低烧了吧,所以身体才会异常酸痛,连带着胃都一阵阵刺痛,倒不是不能够忍受,只是要吃药什么的好麻烦。
算了,不想去了,鸽掉他俩算了。
就这么想着,凪诚士郎打开了跟洁世一的聊天界面,瞬间弹出了十几条消息,他粗略翻看了一下,从在问他出门了吗到问他怎么还没到,后面就是隔一会儿一个的电话,只可惜他睡得正熟根本听不到呢。
“诶?”
夹在未接通话中间,有一条不起眼的消息一下子吸引了凪诚士郎的注意。
“我们在涩谷碰到玲王了诶。”
“玲王今天也出去了吗?”凪诚士郎给洁回了消息,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
“唔……身体还是很痛。”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肩颈,酸痛感让他万年不变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眉头蹙起,嘴巴瘪成了x:“好麻烦啊,可是玲王在涩谷,还是去一下吧。”
毕竟从休假开始就没再见过玲王了,玲王连消息都不给自己发0x0。
好想挂在玲王身上,感觉那样身上的不适感都会减轻呢。
“是的哦,我们在涩谷遇到了玲王,他和雪宫,乌他们也约了今天呢,现在我们在一起喝咖啡。”
“话说凪,你完全没有时间观念吗!完全迟到了啊!”
“还是玲王告诉我们你是惯犯,从来没有准时过!”
洁世一的消息回的很快,倒是玲王完全是已读未回。
有点不开心。
“我刚醒,马上就出门。”凪诚士郎简单洗漱了一下,摸着刺痛不已的胃部有些迟疑的把迈向门口的步伐转了回来,走到冰箱前拿了一个能量果冻喝了下去。
只是低烧而已,只是胃有一点点痛而已,回来再吃药也是可以的。凪诚士郎右手撑着脖子,将手上的空袋子扔到垃圾桶里,下意识的回头想跟小剪告别,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窗台。
“啊,小剪还在玲王那里。”他关上门,头有点昏昏沉沉的,但还可以忍受:“结束了的话想去看看小剪也是可以的吧。”
想,见玲王了呢。
涩谷离得倒是不远,距离他给洁回了消息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他们在的咖啡店,很难得的凪诚士郎这个宅男完全知道,因为那是玲王最喜欢去的咖啡店之一。
距离咖啡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就看到店外的两张桌子被拼到了一起,那夺目亮眼的紫色正被人围住,坐在中央滔滔不绝的说些什么,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属于贵公子的贵气和自信。
太耀眼了啊。
耀眼的凪诚士郎都感觉眼前有点要看不清了,头好像越发昏沉了。
他站在不远处定定的望着那抹紫色,直到那人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转头望向自己。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过去将人抱在怀里的想法。
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直到千切豹马发现玲王的目光跟着望过去,才发现迟到大王凪诚士郎已经到店门口了。
“什么啊,凪到了玲王怎么不说,你俩是在拍恋爱剧吗?在搞什么一眼万年嘛。”千切豹马对着凪招了招手,示意人快点进来,一边拉开了身边空着的凳子。
“来,凪,坐这里。”千切豹马十分自然的挪了个位置,把自己原本靠在玲王旁边的座位让给了姗姗而迟的凪诚士郎。
“诶,千切你……!”御影玲王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凪已经走到自己身边坐下。
“唔,谢谢。”凪诚士郎看了眼千切,对方只是挑了挑眉。他扭头想要像往常一样靠在玲王肩上时,却被人一个前倾躲开了。
“诶?玲王?”凪诚士郎有些错愕的看着身边的人,虽然那张脸完全看不出来有错愕的表情。
“不要靠着我啊,很热的。”御影玲王转过头靠近另一边的雪宫剑优,不让自己去看凪诚士郎脸上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毕竟看了的话他绝对会心软的。
是的,在别人面前一成不变的表情,御影玲王完全能看得出来区别,哪怕只是余光都能看到那人瘪着嘴一脸委屈的模样,真服了一米九的大高个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忍不住想要宠爱的表情啊。
被拒绝了的凪诚士郎自然不知道御影玲王内心的感叹和纠结,他只知道往日只属于自己的玲王的肩膀被残忍的夺走了,这对本来就不舒服的他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为什么呢,玲王为什么不让自己靠了呢,也不找自己,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话。
没有人靠了,凪诚士郎只能恹恹的趴在桌子上,好在冰凉的玻璃桌贴在微热的额头上带来了一丝舒适感,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大脑已经无法工作了,思考好麻烦,出门也好麻烦,好想让玲王背背然后一起回家啊……
他微微侧过脸,看着跟雪宫他们聊的热火朝天的玲王,只觉得心口莫名酸涩,心脏和自己发热的身体一样,酸胀又疼痛,难受的有点受不住。
感觉身体好像变得更热了一点,有些微微的耳鸣,反正他听不清另一边的千切和洁在对自己说什么,也不想去听。他垂在桌子下的手悄悄的抬起,缓缓靠近,然后拽住了御影玲王的一小块衣角。
小心思的得逞让他有一些开心,他把脸埋在臂弯里,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布料,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人被拽住那一刻停顿了一瞬的话语,和用余光看过来时那变柔和的眼神。
“好像完全被夺走了注意力呢,玲王。”雪宫剑优放轻了声音,向着玲王那边靠近了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带着戏谑的说道:“原本下定不理他的决心也好像瞬间被击溃了呢。”
“……”御影玲王没说话,只是耳廓微微泛红,两只手在桌子上握了又握,原本打算当做没察觉到让他捏着算了,谁知道雪宫一直看戏般的看着他,他还是没忍住,挪了一下身体。
布料从指尖滑走,凪诚士郎一下子有些愣住了。他把脑袋从臂弯中抬起,望着只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的玲王,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他和雪宫聊的认真的模样时,还是闭了嘴,一句话没说的把头又埋了回去。
‘玲王和雪宫他们聊的完全插不进嘴呢。’凪诚士郎把脸贴在玻璃桌上,感觉一直贴着的部分好像被自己的体温暖热了,为了寻求舒服,他不自觉的挪了一下身体,把脸贴在了别的还冰凉的部位:‘啊,舒服了一点。’
御影玲王虽然一直在跟雪宫剑优说话,但是一直有在留意凪那边,自然也没错过他挪动身体靠向千切那边的小动作。原本因为他拽住自己衣角而感到一丝窃喜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
‘什么啊,这就去找别人了?’他有些烦躁,讨厌凪去靠近别人,也讨厌着讨厌这一切的自己,讨厌自己被他轻而易举的搅动心绪,牵动情绪,从小到大都是他去掌控别人,从来没有被别人掌控过。
而凪诚士郎,是他这十几年人生中,唯一可以轻易左右自己情绪的人。
‘真的,很可恶啊。’御影玲王抬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将自己眼眸中的情绪全部遮掩住,再抬眼时,他又是那个完美的,面面俱到的御影玲王。
眼见着大家的饮料都喝的见底了,也快到了饭点,御影玲王下意识的开始组织起来。
“马上要到饭点了,我这边已经约好了饭店,洁你们中午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去吃?”玲王略过凪诚士郎抬头望过来的眼神,笑着询问着洁世一他们安排。
“啊,我们没有诶,本来想随便找家店去吃的,既然这样的话,那千切蜂乐,我们一起去吃?”洁世一先回头询问千切豹马和蜂乐回的意见,得到两人同意的回复才正式答应玲王的邀约。
“诶,洁怎么不问我?”凪诚士郎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追问。
“啊?凪你肯定要跟着玲王的吧?”洁世一一脸认定他会跟着玲王的表情,千切豹马也在一边点头:“你这么怕麻烦,除了回家也就只会跟着玲王了吧。”
‘那倒是。’凪诚士郎默默想着,他确实会选择跟着玲王,要不是想见玲王,他今天完全不会出门的。
“怎么,你有别的安排吗?”御影玲王淡淡的看了凪诚士郎一眼,语气中带着自己完全察觉不出的酸劲儿,惹得千切豹马和雪宫剑优默契的一挑眉。
“没有的,玲王。”凪诚士郎看玲王看自己,立马坐起来了,一脸乖巧的模样。
“嗯,那走吧。”御影玲王收回视线,扭头就走。
“诶?走这么快?”雪宫剑优跟在他身边:“凪的耳朵都垂下去了哦~”
“什么啊,凪又不是小狗。”御影玲王不满的看了雪宫剑优一眼,得到对方带着歉意的一笑,也没再说什么了。
‘虽然他确实可爱的像只小狗一样。’这句话御影玲王是怎么都不可能说出来的。
到了饭店,御影玲王又一次发挥自己的组织能力,安排好了点餐,回到座位之后发现千切豹马笑的一脸暧昧的看着自己,整张大圆桌已经被坐满,只有凪旁边还留了一个空位。
“大小姐,你绝对是故意的吧?”御影玲王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路过他身边时轻声发问。对于这个曾经和自己组队,清楚自己和凪之间发生了什么的千切,他倒是没有什么想隐瞒的意思,只是对于对方三番二次的撮合有些无奈。
“嗯哼~”千切豹马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不好意思啊玲王,你不在凪身边他看着真的很无精打采的样子。”
御影玲王在空位上落座,闻言看向了身边的凪诚士郎,那人跟在咖啡店一样,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他忍不住眉头微微皱起,确实,不用千切说他也早就注意到了,凪这家伙今天几乎一直在趴着,也没有在打游戏,有点奇怪。
‘这么不想出来的话干嘛还要出来啊。’御影玲王有些不满的盯着他的脸‘出来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这家伙一点也没有想见自己吗?’
真是的,亏他还带着小心思,把跟雪宫他们的见面约在了不小心听到的洁他们见面的同一日期同一地点,虽然确实如他所愿两拨人凑到一起了,但凪这全程有气无力拒绝交流的模样真是让人……
很来气啊。
御影玲王给自己倒了杯饮料,放下瓶子的时候被思绪恼的有些没收住力气,哐当一声落在桌子上的瓶子发出不小的声响,瞬间包间变得安静,众人的目光全部聚了过来,连凪诚士郎都睁开了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啊,抱歉,没收住力气。”御影玲王神色如常,冲着大家抱歉的一笑。
凪诚士郎在旁边看着真切,玲王刚刚一瞬间的恼火并没有躲过他的视线。
怎么回事,玲王为什么生气了呢?
从咖啡店走到饭店已经快要耗光凪诚士郎的力气了,一进包间他就趴在了桌子上不想再动弹一下,脑袋昏沉着,刚刚要不是玲王那一下饮料,自己可能马上就要睡着了。
是自己这样惹到玲王不开心了吗,凪诚士郎不知道,他头痛的不行,思考无能,只能无视酸痛的身体发出的警告,坐直了身子,一副乖巧等饭的模样。
可等到饭上桌了,凪诚士郎又完全不行了。
‘啊,好难受,超级想吐。’他休假之后几乎只吃了能量果冻,再加上发烧胃里本来就不舒服的,闻着这些油腻的味道差点晕过去。
‘可是这是玲王定的,多少还是要吃点的吧。’凪诚士郎稍微吃了点清淡的菜,可胃里实在是难受,翻涌不断,他只能把手插在兜里抵在胃部缓解一点,后面就一直在喝饮料在压抑反胃的感觉。
御影玲王在旁边感到有些挫败。
虽然一直知道凪诚士郎吃的很少,这个麻烦呆瓜小宝宝连咀嚼这样的事情都会嫌麻烦,之前他都是哄着他,宠着他,让他能够多吃一点,甚至连饭都会给他喂到嘴边。
这次就算两人处于一个尴尬的时期,这个饭店他也用心选过,点的饭菜里也有他特地给凪点了几道爱吃的饭菜,可是这人完全吃的更少了啊!
除了几口菜叶子以外就一直在喝饮料,低着脑袋也不说话,难道说凪已经变化到连喜欢的饭菜都已经变了吗?
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凪好像已经完全变成自己不知道的样子了。这样的认知让御影玲王心口都泛着酸泡,他握紧了杯子,将杯中饮料一饮而尽。
凪,原来我已经不是最了解你的人了吗?
吃饭结束,凪诚士郎以为今天的聚会就会到此结束了,刚想终于可以和玲王独处的时候,蜂乐他们提到了换地方玩一玩。
凪诚士郎:可恶。
他真的很想拒绝,可是看到玲王笑着的模样似乎也很想去的样子,那就再坚持一下吧。
‘凪诚士郎,你可以的,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和玲王独处了。’
“凪,你有什么建议吗?”洁世一看向落在后面一言不发的凪诚士郎,将话头抛了过去。
“唔……”凪诚士郎手搭在脖子上,他感觉到自己手下的肌肤依旧在发烫,实在是没法思考啊:“游戏厅,我只知道有游戏厅。”
“那就去游戏厅吧,里面什么都有诶!“蜂乐回举双手赞成:”我想去唱卡拉OK!“
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就往游戏厅走了。
凪诚士郎原本只想在角落打打游戏机熬到聚会结束,没想到被揪着去打了乒乓球,虽然这项运动对他来说并不难,但是对于现在头晕眼花的自己来说,怎么可能看得清那小小一个还高速运动的球体呢。
“诶~我以为凪在这方面也会是天才呢。”
被淘汰的凪诚士郎蹲在一边,不理会千切豹马的调侃,只是在寻找玲王的身影。
“在找玲王吗?他和洁还有蜂乐他俩去唱卡拉OK啦。”千切将球打回去,看着旁边神色恹恹的凪:“要去找他吗?”
其实凪诚士郎的脑子已经成一团浆糊了,他只是本能的想找玲王,听到千切说玲王的名字,他止不住的点头。
“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呢,凪。”千切活动了一下肩颈,将拍子放下,转头对其他人说道:“好啦~麻烦小宝宝要找他的玲王sama,我们护送他过去吧~”
几人刚走到卡拉OK的包间,就看到洁世一蜂乐回和御影玲王三人碰上了U-20的各位。
凪诚士郎觉得事情越来越麻烦了,怎么就被拉来打保龄球了,怎么还遇到了女仆马狼,怎么感觉这场聚会不会结束了……
他缩在沙发上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植物一动不动,保龄球场所的空调开的有些太足了,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更热了一些,冷的有些瑟瑟发抖。
“凪!凪快来!”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凪诚士郎被千切揪着帽子拉起来:“最后一发了,到你了哦。”
“诶——”凪诚士郎一脸茫然的被塞了保龄球:“我也来?”
“当然了!”洁世一指着显示器上的比分:“现在可是平分,就看你了凪!上吧天才!”
好麻烦。
几乎没有吃东西,胃里好难受,头昏昏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好想回去冲个澡……
他双目无神的四处看过去,终于在看到玲王的时候眼神重新出现了光芒。
‘玲王也在看诶。’
那还是不要输了。
凪诚士郎步伐有些不稳,手心打滑甚至有些握不住球,弯腰准备的时候眼前一花,腿一软,踉踉跄跄的左脚绊右脚,就那么狼狈的摔在了地上,球也那么随意地就滚了出去。
“凪!”
‘好痛啊……话说刚刚好像听到玲王叫我的名字了。’
凪诚士郎趴在地上,浑身无力到爬不起来,他自暴自弃的躺在地上心想这次可真是出了个大丑啊。
没想到却没有听到周围笑话的声音,反而听到了大家欢呼庆祝的声音。
“nice啊凪!”
“漂亮!”
“…算你运气好。”
“诶?”凪诚士郎努力抬起头望去,却发现自己稀里糊涂打了个全中出来,只一眼他又跌回去躺尸了。
“凪,你在保龄球上不会也是天才吧?”
“什么啊,他这明显是撞大运好不好!”
“凪,你还好吗?”其他人都在庆祝,只有一个人的身影挡在凪诚士郎上方,他费劲的睁开眼,入目是御影玲王那熟悉的面庞,和难得一见的焦急和担忧的表情:“有没有伤到?崴到脚了吗?”
看着那只终于再次向自己伸过来的手,凪诚士郎突然觉得坚持的一天都是有意义的了,他也突然一秒钟也坚持不下去了,他真的很需要靠近玲王,趴在玲王的肩头上才能好受一点。
“玲王……”凪诚士郎将手附上去,下一秒就被紧紧握住。
“凪,你的手好热,你……”御影玲王碰上他手心的瞬间就觉得不对,眉头忍不住皱起,他以前跟凪诚士郎有太多的身体接触,对他的体温再熟悉不过了,这过热的温度瞬间引起了他的警惕。
“玲王。”凪诚士郎打断了玲王的话,他声音变得越来越轻:“玲王,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什么?”御影玲王发力将人上半身拉到自己怀里,靠近他想听清他后面的话,却猛然察觉怀里这人连吐出的气息都是热的。
“冷,好难受……”凪诚士郎揪住御影玲王昂贵的毛衣:“玲王,我难受……”
什么不理他,什么复仇,在此刻全都不重要了,御影玲王听到凪诚士郎那句虚弱的难受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凪!凪!”他伸手附上凪诚士郎的额头,才惊觉手下的温度热的不正常:“你是笨蛋吗!凪!发烧为什么不说啊!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舒服了啊!”
“玲王?怎么了?”玲王的声音将其他人吸引了过来,千切靠近看向被玲王抱在怀里的凪,忍不住担心起来:“凪这是?”
“凪发烧了,好像一直在不舒服。”玲王在千切的帮助下将人背到了身上,慌张的没了御影家大少爷惯有的从容不迫:“抱歉大家,我先带凪回去了,这个笨蛋大概一直硬撑着不说,简直,笨死了……”
御影玲王简单的表达了一下歉意,掏出手机联系老婆婆,告知了位置就匆忙带人往门口走了。
“凪?能听到我说话吗?凪?”往门口走的时间御影玲王一直尝试着跟背上的人沟通:“这家伙,不会烧晕过去了吧?不会烧傻吧?”
“……玲王,好过分,居然想让我变傻吗?”背上传来虚弱的声音,御影玲王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
“笨蛋,你怎么会发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御影玲王将人往上颠了颠,进入蓝色监狱之后,凪诚士郎训练一直有很认真,也有好好吃饭,肌肉量上涨的让自己背起来略有一点吃力了。
“唔……早上醒来就难受了……”听到凪诚士郎的回答,御影玲王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还避开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想想也知道这病是怎么来的了,这个怕麻烦的呆瓜小宝宝根本没法照顾好自己嘛!
“早上就不舒服了为什么还要出来啊!”御影玲王气的几乎要吼出来了:“洁的邀请就这么难以拒绝吗!以前不是很会说不吗!”
什么啊这个人!简直要气死了!御影玲王心里又气又闷,气这家伙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又对他宁愿拖着生病的身体也要赴约的行为感到郁闷。
烦死了,为什么要管这个麻烦鬼,扔在路边算了!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力气确实一点没减,过热的呼吸打在耳边,想想都知道这人会有多么难受了。
从早上就开始发烧,硬撑了一天啊,在外面跑来跑去,怪不得一直趴着,完全是因为生病没有力气嘛。
这个笨蛋!凪诚士郎是个大笨蛋!
御影玲王气的眼眶发酸,第二次被这个人气的想哭了,烦死了!
背上那人突然变得很安静,久到御影玲王开始担心这人不会真晕过去了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动静。
“因为……”
御影玲王感觉颈侧被熟悉的毛发蹭了蹭,心里的火气蓦然被削去了一半,只觉得酥酥痒痒又心疼的不行。
“因为洁说,碰到了玲王嘛……”
背上的人虚弱到声音几乎只能用气音来形容了,可这紧贴的距离也能让御影玲王听清他的每一个字。
他的步伐停住了。
“玲王都不找我,我很想玲王,想见见你……”凪诚士郎呼出的热气打在御影玲王的脖子上,晕湿了一小片肌肤:“对不起哦玲王,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啊,确实,你给我添了好多麻烦啊,你这个麻烦鬼凪。”
“对不起……玲王……”
脖子上的脑袋埋的更深了,声音闷闷的听不真切。
笨死了,御影玲王默默想着,心里却软成了一片。
他以为只有自己在想着对方,他还会为自己做的那些刻意地换时间的举动而感觉羞耻和不堪。
他以为只有自己。
可是不是的,原来自己想着的那个人,也和自已一样,为了见自己宁愿拖着病驱也要来。这一点虽然让自己很开心但也很生气。
“凪,你真是个麻烦呆瓜小宝宝,以后要以自己的身体为先知道吗?生病就不要出来呀!”
“可是玲王在这里嘛……”发烧的凪诚士郎似乎格外直球,完全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御影玲王耳朵红了个彻底,心里又酸又甜的。
“笨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老婆婆来了消息,大概还有五分钟就到了,他背着人在门口等着,又怕人被风吹着,只能弯着背艰难地腾出一只手给背上的病号把卫衣的帽子戴上了。
“唔…胃疼,想吐……”凪诚士郎的声音软软的,透着虚弱,御影玲王心里的气就像气球一样被这声音扎穿后散了个彻底,只剩下心疼了。
“怪不得中午都没怎么吃饭,真是……你这几天不会只吃了果冻吧?”听了自己的话,凪诚士郎完全不搭话,自顾自的把头埋进御影玲王颈窝。他心下了然,又把人往上颠了颠:“坚持一下凪,老婆婆马上就到了,我爸妈这两天不在,先回我家好不好?”
“嗯……”凪诚士郎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能去玲王家里,能和玲王单独相处,真好,感觉头都没有那么疼了呢。
说话间,老婆婆已经开车到了,御影玲王打开车门,将背上的人轻轻放到了车上,又跟着一起钻了进去。
“玲王少爷,诚士郎先生这是……?”
“凪他发烧了,先回去吧。”御影玲王看着一上车就蜷成了一团的凪诚士郎,担心的不行,他将对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轻的给他按揉着太阳穴,见人难受的神情减轻了一些也不敢停。
“好的。”老婆婆在前面稳稳地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家少爷给怀里的人一会儿按摩头部,一会儿揉胃,忙的停不下来。再看另一个人,难受的往少爷怀里钻,一米九的大高个缩成一团,不觉违和倒是十分惹人怜爱。
这下子,两个人之间的别扭会稍微变好一点吗。老婆婆悄悄地笑了一下。
【说曲】一夜
pao/友转正文学
其实是睡出感情来了的俩哑巴(雾)
有点为醋包饺子
曲曲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ooc致歉
感谢阅读本文的你
弗雷德里克迟到了二十分钟。
“路上有些耽误了。”他毫无歉意地陈述过去一个半小时发生的事实,门在他身后落锁,任由一路攀着他肩膀的冷空气冻死在光净的走廊上。
长柄伞,风衣,连带着被冻硬的高帮靴子一起规整地嵌在玄关,沾染的雪片沉默着融化,吞噬了些灰土,又蒸发在温热的空气里。
“外面真冷。”弗雷德里克扯开束着的头发,接着解开绒马甲的黄铜扣子,然后把那件并不太厚实的衣裳扔在沙发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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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曲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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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些耽误了。”他毫无歉意地陈述过去一个半小时发生的事实,门在他身后落锁,任由一路攀着他肩膀的冷空气冻死在光净的走廊上。
长柄伞,风衣,连带着被冻硬的高帮靴子一起规整地嵌在玄关,沾染的雪片沉默着融化,吞噬了些灰土,又蒸发在温热的空气里。
“外面真冷。”弗雷德里克扯开束着的头发,接着解开绒马甲的黄铜扣子,然后把那件并不太厚实的衣裳扔在沙发上。
“是啊,”奥尔菲斯跟着他往卧室走,最后几丝懒洋洋的日光被北风裹挟着撞击在玻璃上,发出一点磨人的声响,于是他接着说道,“风刮得真吓人。”
之前他们通常约的更早些,一前一后走进某家餐厅,面对着面吞下一盘空有其表的食物,在黑夜彻底降临之后拖着长长的影子回到奥尔菲斯的公寓,接着终于就着黑暗步入正题,就像一场普通至极的约会。
不过后来他们厌烦了,说不清是对食物还是对假装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反正在奥尔菲斯或者弗雷德里克偶然提起过一次之后,之前的步骤被理所当然地省略了,如果没谁提前打招呼,那么他们会在周六傍晚见面,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弗雷德里克坐到床沿,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并没有说些什么的意思,他向来不擅长客套式的寒暄,也懒得费心思去挑起什么话题,反正两人对彼此之间的关系心知肚明,没什么话能比解开两颗扣子来的更有效率。
于是奥尔菲斯就欺身上来,带着一片温热的沐浴露和须后水的气息,他们通常会接吻,所以没什么好意外的,皮肤和皮肤相碰,衔着吐息,情理之中的,普通的,作为开始的一吻。
吮吸弗雷德里克下唇的时候奥尔菲斯感觉到冷,弗雷德里克通常是带着一叶干燥温吞的薄唇,唇舌相接后总染上意外的热,他有些诧异,手背贴了贴身下人的额头,也是冷的。
弗雷德里克抬手勾住奥尔菲斯的脖子,他刚从冷空气里走了一遭,身体还没完全回暖,身下新换的床单也是硬邦邦的冷,奥尔菲斯只给他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于是他净瘦的手臂也稍上了些力气,不愿罩着他的温暖往哪里流失了去。
奥尔菲斯抚了抚弗雷德里克的发顶,长发是柔软的,在掌心蹭出一片羽毛般的微微痒意,接着顺着形状漂亮的颅骨往下去,垫在后颈的卷发被拨到一边,像它们的主人似的摊开了晾在空气里,属于小说家的手摩挲过紧绷皮肤下颈椎的几个并不明显的凸起,引得弗雷德里克一阵战栗。
“你放松些。”奥尔菲斯说,“你今天有点不在状态。”
“嗯。”弗雷德里克咕哝了一声,脑袋别到一边去,半张脸埋在头发里,眼珠也滑到一侧,贴着床褥往玻璃窗看,“也许吧,路上太冷了。”
算是个能接受的理由,奥尔菲斯没再说什么,放在后颈的手顺着肩窝滑到锁骨,进而去接着剥开那件已经解开几颗扣子的衬衫。
然后他又看见那些火,红色胎记自腰部蜿蜒至胸口,爬过所有肋骨的沟壑,啃噬所有骄傲的骨头,盘踞在被命名为弗雷德里克的躯体上,嘲弄又做作。
弗雷德里克依旧侧着脑袋,西去的明亮天体在视网膜上划出一道刺人的光斑,这使得他不得不阖了阖眼睛,再往玻璃窗望去时,日头的光点已经散去,玻璃上映出一片茫然的白色,他浅色的眼睛糊在那片茫然里,把有棱有角的世界晕成一团令人眼花缭乱的混沌。
奥尔菲斯抚过肋骨,绕过腰侧,沿着脊柱一节节往上,像是圆柱投影图上的环球航行,经过无数的回环,起伏,波折后终于抵达,名作指尖的航船沿着那些卷曲红色大陆的边界点起燎原之火,于是这具躯体又是一阵战栗,缠在奥尔菲斯脖颈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别乱动。”奥尔菲斯贴了贴弗雷德里克的嘴唇,后者在异物侵入的时候微微挣扎地试图蜷缩起来,“你今天怎么回事?嗯?”
弗雷德里克眼睛里蒙着泪,动了动嘴唇,漏出一声由奥尔菲斯动作牵起的呻吟,“没你的事。”然后他喘着气说。
太无趣了,快到最后时刻的时候奥尔菲斯这样想,简直像在侵/犯一具尸体,一样的苍白,冰冷,没有回应,不过是眼睛一点一点地翻上去,眼泪一抖一抖地滚进耳朵里,这副恹恹的样子惹得奥尔菲斯也兴致缺缺起来,他无意探究对方身上的任何经历,说到底,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在那一瞬的白光之后弗雷德里克沉默地缩进被子,通常在这之前他们会有一个没理由的晚安吻,但是没有,没有结束的一吻,斑纹吞噬的脊背藏进绵软的织物,形成一条没有起伏的山脉,散落的卷发让人想到河流。
奥尔菲斯这一夜睡得极浅,睁眼时窗框里正嵌住了半颗失足的星星,一看时间,凌晨三点,觉得哪里不对,往边上一摸,身边空无一人。
一时间奥尔菲斯以为弗雷德里克就这么走掉了,说起来也是没什么特别的感受,露水情缘而已,他早晓得的。
所以当他去检查客厅里是否有什么临别字条的时候,沙发上蜷缩的人影才会吓了他一跳。
“怎么不去睡?”奥尔菲斯随口问道。
弗雷德里克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两只胳膊垫在膝盖上,头埋在臂弯里。
“少管闲事。”他湿漉漉的声音闷闷地说。
奥尔菲斯本真没想着管他,听到这话改了主意,走近一看,桌上杯子里盛着黑咖啡,已经冷了,穿着极单薄的家伙抽泣着,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没事吧?”奥尔菲斯拍了拍颤抖的脊背,脊椎骨凸出来,几条肋骨微微顶出皮肤。
没有回答,而且看上去明显不是没事的样子。
“你别在这坐着了。”奥尔菲斯其实不知道说什么好,能说什么呢?他们连调情的话都没说过两句。
“喂,”他试图去抬弗雷德里克的肩膀,“晚上太冷了,回屋去睡。”
其实他没使什么力气,也没指望缩成一团的弗雷德里克会依他,但那张湿漉漉的脸就这样抬起来了,一对眼睛泡得湿湿的,看上去亮的怕人。
“别碰我。”弗雷德里克又缩紧了些,声音抖着,两只胳膊没有由头地使力,神经性地抽搐起来。
真吓人,屋里黑着,极瘦的一人背着窗户,半张脸被阴影糊着看不清楚,半张脸在朦胧的夜色里显得惨白,泪痕在脸颊上割出闪电,像来索命的厉鬼。
长发缠绕在脖颈,尖叫闷在皮肤里,长出惊恐和战栗。
“你又犯病了。”奥尔菲斯平板地说。
弗雷德里克又把头埋下,与眼泪有关的一切被切断了,一对极瘦的肩膀从极单薄的布料下顶出来,仿若一场濡湿的造山运动。
奥尔菲斯叹了口气,虽说是不明不白的关系,但也说不上真正的一无所知,那些漫长的夜晚,那些压抑的抽泣,那些紧绷的肌肉,那些惊醒后的粘稠黎明,床垫传来细微的颤抖,这通感的大地上偏躺着两列沉默的山峰。
对弗雷德里克是什么情感,奥尔菲斯不能、也不愿去思考,通常第二天早上他们打不了几个照面,然后奥尔菲斯会送弗雷德里克到楼下,对他说快回去吧,弗雷德里克会点点头,有时会捏一捏因糟糕睡眠而不由得皱起的眉心,转身后渐渐地隐到人群中去,像水消失在水中。
有时候能在餐桌或是什么地方捡到白金色的长卷发,这会使奥尔菲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夜晚,想到这丝柔软是怎么粘在单薄的脊背或是被自己握在手中,还是被眼泪和汗水吸附在那张潮红且眼睛紧闭的脸,抑或者从痛苦的指间垂落,然后他就会想到弗雷德里克,想到吻,想到抚摸,想到某些为了快感、温暖或者别的什么未被命名的原因而只能相依的时刻。
所以现在奥尔菲斯走过去,把蜷缩成一团的家伙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弓起的背脊,像抚慰一只受惊的猫。
很难说是为什么,责任,习惯,还是什么想不到的答案。
他真瘦,奥尔菲斯想,单薄得似乎能轻易地拆下他的外壳,穿过他的血肉,直接拥抱他的骨头。
热在神经里得到无限的传导,安抚那些颤抖,驱赶那些恐惧,把紧缩的身体打了开来,自不安里发掘出一双透明如泪水的眼睛。
我早该这么做了,奥尔菲斯思绪一闪,在那些浸染在粘稠夜色里的抽泣和惊厥开始抽搐着侵扰他的时候就该这么做了。
说到底他们还是两个太沉默的人,每周一次的热烈也蒸不出话语,手脚和手脚相碰,是礁石和礁石碰撞在一起。
所以他不想再等待了,或许,或许某天怀中这个飘飘乎乎的家伙真会乘着某张代表别离的字条永远离开这片海岸。
于是他把自己埋进那双如泪水般透明的眼睛,呼吸着空气里的潮湿,用一点温热的吐息把话语吹进孤单小舟的风帆。
“弗雷德里克,我想,我在爱你。“
泪水,又是泪水,自沉默的湖泊决堤,带着终于出口的爱的余波,在面颊上淌出一片热烈。
漂亮的面孔带着上面的一切,带着它的山脉、沟壑和湖泊,带着温热的烧灼,自孤独的沉默里坠落。
然后他们接吻。
奥尔菲斯扣着弗雷德里克的脑袋,他又感受到那些羽毛般柔软的卷发,白金色的沉默河流一下流尽了饱含的冷,像是彗星燃烧留下的尾迹。
吻,吻,吻。
在太阳升起之前尽情地接吻吧 ,把过往的一切都留在粘稠而模糊的昨天里吧。
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德哈】他在原点
*战后
*全文1.9w+
*ooc
*summary:他在原点,就在身边
01
在解决冰冻咒冻住手指,拿反魔杖误伤自己的昏迷咒后,德拉科才有了片刻空闲。不过这次他依旧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施出幻身咒倚靠最顶头病房门外,这是这些年他最熟练的事。
这是唯一的单间病房,为了防止骚乱,在七年前收拾出杂物间专门给魔法界的救世之星,这个门口也就差挂上一个“哈利·波特专属病房”。
不负众望,在打败神秘人之后,哈利·波特这位大难不死的男孩依旧选择对抗黑巫师——成为一个世纪以来最年轻的傲罗。每个黑巫师出没的地方准能遇到黑发额上有闪...
*战后
*全文1.9w+
*ooc
*summary:他在原点,就在身边
01
在解决冰冻咒冻住手指,拿反魔杖误伤自己的昏迷咒后,德拉科才有了片刻空闲。不过这次他依旧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施出幻身咒倚靠最顶头病房门外,这是这些年他最熟练的事。
这是唯一的单间病房,为了防止骚乱,在七年前收拾出杂物间专门给魔法界的救世之星,这个门口也就差挂上一个“哈利·波特专属病房”。
不负众望,在打败神秘人之后,哈利·波特这位大难不死的男孩依旧选择对抗黑巫师——成为一个世纪以来最年轻的傲罗。每个黑巫师出没的地方准能遇到黑发额上有闪电疤痕的救世主,因此受伤几乎成了年轻傲罗的家常便饭,连圣芒戈画像上的治疗师都想不出下次来见到他能说出什么病。
而德拉科丝毫不意外哈利会在圣芒戈一月一小躺三月一大躺,他太了解哈利,霍格沃兹八年每年都有他的固定床位。
房间很干净有一扇光线很好的窗户,每日清晨第一抹曦光就会透过罅隙温柔照亮屋子,好像躺在上面的人正在做美梦。
或许。德拉科看见拥有病态脸庞的人又一次皱起了眉,他嘴唇崩成一条线,手指蜷缩很不安稳。梅林在梦里都不肯过他。
德拉科无声叹气,认命地走到床边轻轻握起冰冷的手:“我在。”
喃喃自语一般轻微的声音好像真的被睡梦中人听到了。哈利松开眉头,面容慢慢变得平静,抓紧被子的手指也松开不少,他动了一下嘴唇说了什么。德拉科仔细望着他,凑近一点耳朵快要贴上他的嘴唇。
那是一句呓语,德拉科没有听清。
02
“记起一点是吗。”魔咒创伤科病房里德拉科正在例行询问患者病情。
安西娅·博伊德是个九岁的小女孩,五年前一次事故让她失去所有记忆,德拉科已经治疗她近四年时间,三个月前的新方法让女孩记忆有了一点好转。
“我想起我妈妈了,德拉科,”安西娅眨着绿眼睛腼腆地笑起来。转后疑惑皱起眉又问:“可是为什么她不来看我呢?”
女孩揪着床被眼睛求助地看向德拉科。
看着绿眼睛德拉科忽然有一阵恍惚,心口仿佛压上一块石头,异常堵塞。他顿了一会,然后微笑起来抬起手温柔地抚摸安西娅柔软的金色头发,回答:“她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安西娅。”
“可我为什么看不见她?”
“她太爱你了,不敢打扰你,”德拉科慢慢地说,“所以用魔法变成了风一直抱着你。”
他手指一动,微风吹起安西娅的发丝,女孩睁大眼虽然有些不明白但她还是相信了德拉科的说法。
“她真温暖。”安西娅盯着被吹起的发丝小声地说。
德拉科耐心地将她的被子盖好,临走时将会动的纸鹤糖果放到桌子一旁。
“德拉科,明天可以是猫头鹰吗?”安西娅问。
“今天就可以不是吗?”
德拉科学着她的语气反问。他挥动魔杖,飞行的纸鹤眨眼间就变成了拥有琥珀色眼睛的雪鸮,小猫头鹰笨拙地行动飞到安西娅的手心。
小女孩立马咯咯笑起来。
“那是马尔福对吗?”
那声音里充满不可置信与怀疑就好像刚刚听到是摄魂怪终于不亲吻,食死徒敢在黑魔王头顶蹦跶。他身旁女巫撇了撇嘴并没有完全赞同。
“你们傲罗部的欢迎模式什么时候成了眼疾咒。”
罗恩与赫敏还没转身就听到拖腔带调的嘲讽声在后面响起。
德拉科神色冷淡地看着他们:“韦斯莱,格兰杰站这里当看门犬?”
罗恩翻了翻眼:“看来让你失望了,我一看到你的头发丝就知道你是马尔福。”
他平淡地说。赫敏挑起眉松开了抓住罗恩袖口的手。她余光瞥见红发男人做了个鬼脸,好像不是很满意她这种做法,赫敏轻哼一声随后将注意力全部放到神色冷淡的男人身上。
德拉科不在意地扫了罗恩一眼。从霍格沃茨毕业那几年除了哈利,见得最多的就是与他形影不离的两位朋友,凭着哈利这条枢纽他们三个能做到最好的相处就是互相漠视。到后来几年,能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如果赫敏与罗恩来找他只有一个原因——哈利·波特。这是他们之间仅有的交集。
“他有事。”德拉科不断摩挲魔杖,毫无疑问地说。他立刻转过身朝尽头病房的方向走,他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却并不快,他盯着前方强迫自己听清楚赫敏的每句话。走廊很安静没几个人走动,皮鞋摩擦地面声在此刻格外清晰,德拉科曲起手指脚步慢下来,忽然意识到什么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昨天短暂醒过,伊登说他今天就能清醒过来。就在半小时前他醒过来,恶咒留下的外伤虽然已经恢复,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伊登说这是因为遭受太多次钻心咒还有...那次的缘故,”德拉科突然身体僵硬,停在病房几步远的地方。赫敏眼眶泛红看着他,声音哽咽,“他的记忆回到了六年前,而圣芒戈最好的恶咒治疗师是你。”
德拉科扯了下嘴角,嘲弄地看她。
“他不想见我。”
只要往前他就能看到他,可他始终站在原地不愿意再动一步。
“不,”赫敏摇了摇头,“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
赫敏用一种说不清的眼神望着德拉科:“是你不想见他,马尔福。哈利比我更清楚。”
虚掩着的窗户被风吹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就是在这时候德拉科站在病房外看见一双翡翠色眼睛。
他曾看过无数次。
03
“头疼吗?”哈利摇摇头盯着金发治疗师衣服上的银扣放空思绪。从混沌梦中醒过来,哈利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坐在身旁拥有浅色灰眸的人。迟钝的大脑带动身体跑到门外,走廊人来人往,刺目的灯光使眼前更加模糊,他忽然怔愣住了,心中升腾起一种感觉叫他徘徊不定,踟蹰不安。
羽毛笔在纸面不停记录,一双手握住了它后立刻就消失不见。那双手苍白,修长,手背能明显看到淡青色血管,就是这双手曾多次为他治疗伤口。直至现在,哈利仍能感受到指腹覆盖皮肤的触感。
他以为只睡了一天,没想到是整个六年。
哈利看向腕骨内侧的刺青突然问:“我们多久没见?”
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平淡的声音回应:“一千九百一十五天。”
一千九百一十五天。哈利咀嚼着这个数字额头忽然猛地一疼,记忆如汹涌浪潮般淹没胸腔转瞬之间就退去,再去回想只剩下空洞的白和给人沉在水底的错觉。他说不清胸腔里滚动情绪源头是什么,只是当德拉科冷淡地看向他时,他明确碰到了竖立在他们之前的墙壁。
“五年零三个月。”他脱口而出,半晌才回神。
德拉科低垂眼眸却不在看他,“我看了你的病历检查了你的情况,和伊登判断一样是魔咒导致的后遗症,但你的病症和通常人不同,一般人要么会疯癫要么会缺失所有记忆,不像你记忆回到六年前。”他顿了一下蹙起眉问,“六年前什么时候?”
哈利抬头看他:“圣诞节,我正准备回家。”
话语落下后,空气诡异地凝固一瞬。哈利撇开了眼,攥紧手指。喉咙仿佛堵上棉花又痒又麻,他重新转头轻声问,“是在那一天?”他看见德拉科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精准踩雷的能力。
德拉科呼了一口气继续问:“那这五年的记忆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嗯。”
他拿起魔杖低声念出一个咒语,下一秒哈利身上出现了一层近乎透明的薄膜,丝丝凉意从皮肤渗透进入骨髓。
“这是什么?”哈利问。
“记忆咒,治疗咒语。”德拉科说完后伸出一只手挑起眉向哈利示意,“手。”
哈利顿了半秒将手放到他的手心。温热的手掌轻轻包裹住手腕,凸起的骨节硌着掌心,德拉科手指轻颤了一下,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轻啧。
薄膜逐渐变成一条银白细线,看起来像是蜘蛛吐出的细丝。它从手背向下,萦绕指尖三秒之后就在周围散去。
抓住手腕的手立刻松开,似乎一秒都不想多停。哈利免不得有些失落。他收回手看见浅发治疗师正在板子固定的纸面上快速记录。他还没看清,就被收了起来。
“今天晚上格兰杰会带给你魔药,”德拉科收好魔杖依旧没看他,“还需要在圣芒戈观察一周。”
他说完就转过身朝外面走,墨绿色长袍衣角翻起,木质香似乎随着袍角翻涌飘散在空气里。他来时走得很快,离开却很缓慢。
嗒嗒,嗒嗒。
哈利听着脚步声,看着他的身影不断远去。等要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时,他从齿间念出那个名字。
“德拉科。”
脚步声停了一瞬,他看见身影明显僵硬住。眨眼间眼前只有空荡的走廊,变得杂乱无章的声音逐渐不见。
04
罗恩与赫敏来时,房内并没有开灯。
窗边立着一个人,月色铺撒而下在墙面形成一个永久的剪影。哈利一动不动地向下看,路灯下金发小女孩跳起来使金色发丝飞扬,裙摆随之转动,光圈下影子也显得生动活泼。她停下来似乎听到有趣的事,蹦蹦跳跳地走着,她后面跟着浅金色头发的男人。
他向前走几步突然停下来,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哈利匆忙收回视线,侧身靠在了墙上,脉搏不规律地跳着,好像那双灰色瞳孔刚刚就在他眼前凝视他。
“咔哒”一声灯光亮起来。罗恩手指转了一下将熄灯器收回口袋。
“你在看什么?”
哈利眯了下眼说:“没什么。”他走到床边坐下挥了下魔杖,两把椅子跳着在他前面停下。他双手撑在两边,看到赫敏将银色小瓶递给他,“缓和剂,目前两天一次。”
银白药水在瓶子里流动,瓶子外贴着标签上面用黑色笔墨写出“缓和剂”。字体规整,写“g”时向下勾长,这习惯跟哈利很像,不过德拉科字迹更齐整。他接过魔药瓶有点疑惑:“为什么是缓和剂?”
罗恩耸了耸肩看见赫敏微点了下头便说:“马尔福给的,说是能够治疗病症。”他转后嘴里嘟囔着,“看来圣芒戈没人了才能让马尔福成为魔咒伤害科专——嘶——”还没说完他脚就被剁了一下,赫敏没好气地瞪着他。
“马尔福这几年一直在研究魔咒导致的记忆缺失。”赫敏小心观察着哈利的脸色。哈利眨了下眼,看不出什么情绪:“这五年都是?”
“四年前开始。”
哈利点点头没再问下去。他晃动着手里的瓶子,银制瓶在灯下折射出白光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他走了一会神。戈德里克山谷的夜晚星辰总是清晰可见,只要有空他就会和德拉科躺在不远处山坡处。他会在夜光之下看见一双闪闪发光的灰色眼睛,像是他的银色袖口。
那是德拉科送他的第一件礼物,在霍格沃茨一处损坏的走廊拐角。德拉科苍白的脸上沾着灰尘,脖颈处一道伤口还没结痂。黄昏从罅隙钻入这片废墟,古朴的城堡内寂静无声,哈利手里还拿着山楂木魔杖。
与他预想中不同,德拉科没有找他要回魔杖。他沉默地看着他,浅金色头发在昏黄日落下变深,他的脸上没有往常的傲慢,轻蔑,只是静静地甚至于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霍格沃茨从没如此安静过,即便是笔在纸上的沙沙声也都清晰可闻,他听见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声,看见一个银色袖口躺在他的手心。
他的手腕被握住,那是一只苍白看起来毫无温度的手,指腹出奇地柔软,他能感受到不同于冷硬外表的温度,属于另一个人温暖灼热的温度。
他牵着他的手,深沉地望着他。
而九年后,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可现在德拉科离开了。
05
他抬头看到最远处窗台上站立着的黑发男人,眨眼间他就和黑夜融为一体。约是三秒屋内亮起了灯,风将纱帘吹出遮挡住了月光。
五月初的伦敦夜晚带着潮湿的凉意,他低垂眼眸看向手指,上面残留的温度就如同黏湿连绵的阴雨,顽固,始终挥散不去。
“德拉科?”安西娅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德拉科跟上来,她困惑地寻找在刚才的路灯下找到了他。地面瘦长黑影仿佛被冻结在了原地,他就这样微垂眼眸像一座冰雕。安西娅不解地又叫了他一次,“德拉科,你在看什么吗?”
她看见年轻的治疗师拽了下左边袖口,弯下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回去休息吧。”
安西娅点了点头,露出个微笑,绿眼睛弯成个小月牙。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举起猫头鹰和纸鹤糖果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来仰头看着落后她一步的德拉科。
“不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德拉科好笑地望着小女孩问:“什么不对。”小女孩一脸认真不假思索地说,“你刚刚在看楼上的人,我知道你在看哈利·波特。”
德拉科微怔了半秒想要微笑,最后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安西娅说:“只有当你看哈利时才会好久好久之后说话,你的眼睛,”她有些为难皱起脸似乎在寻找一个适合的描述。她慢慢思索着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嘴角立马绽放出笑容,“你的眼睛里面只装下了哈利,那就像是我爸爸认真地看我妈妈一样。”
女孩稚嫩的声音在耳旁不断响起,他勉强笑了一下松动了领结,呢喃道,“是吗?”
安西娅重重点了点头。
德拉科问起自己,知道自己是。
只要哈利·波特出现在他眼前,这个世界就仅剩他了。
06
服下缓和剂后,哈利没有很快睡着。药剂作用使四肢酸软,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起一句话半秒就忘了下句话。
他抬手,小臂遮盖住双眼。深夜非常安静,他讨厌这种安静,这会让失眠的人不自觉胡思乱想,而现在他连这种能力都短暂失去。哈利试图想起一些片段,画面在脑子里绕了半圈后还是只剩下灰白。
笼罩在身边的只有凌晨的低气温。他侧身蜷缩起来,这是一个很好缓解情绪的动作。摘下眼镜后世界对于他来说只是模糊不清的旧留音机,黑夜时更是直接让他成为夜盲患者,但当他在半夜惊醒时总会有人念出照明咒,使眼前明亮。
“荧光闪烁。”
哈利从枕头底下拿出魔杖小声念道。他适应了一下亮光从桌上拿起眼镜戴上。桌面上摆着一个空瓶,他盯了标签一会儿后坐了起来走出病房。冬青木魔杖杖尖白光照亮前路,他打开门走廊暖黄灯光亮着,画像上的人闭上眼睡熟了。
五楼是魔咒伤害科,他最经常来的地方,来这里就跟家一样熟悉。这里一切布置和他现有记忆中没有区别,他将魔杖放到口袋慢慢向前走。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出来,也许只是深夜难眠想要逃离这个冰冷的地方,又或许想找个人。当他走下台阶时发现墙壁上新挂上了风景画,雪山被黄昏照耀形成发光的金色,哈利停下了脚步,脑子忽然能思考了。
心底浮上一抹怪异,他站立在那幅画面前,雕枭飞跃过雪山顶端,画框是雕花深棕色,右下角刻着很小很小的金色飞贼,这是在他现有记忆中,三个月前在德拉科画这幅画的同时他亲手雕刻的。
他记得他对德拉科说等这幅画完成了就把这个捐到圣芒戈,而德拉科听完后将颜料划过他的脸颊对他进行嘲讽。
“把你捐到圣芒戈怎么样,救世之星。”
他怎么回答的,哈利手指划过左下角,上面刻着两个歪斜的名字缩写,他说,“如果你舍得。”
德拉科没有回答,抓过他泄愤一样将他的嘴唇咬破,然后用最丑的字体在画框上面写了他们两个人名字的缩写。
“丑死了,马尔福。”哈利撑着下巴抓住他的小臂,很不满意,“弗洛伯毛虫爬都比这个好看。”
“不要这样说你自己的字。”德拉科挑起眉,过了一会慢吞吞地又说,“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放在一起真是惊恐。”
他浅灰眼眸下垂,掩盖住所有情绪。哈利静静望着他,握着他的手又刻上了一条线,细线将两个名字连在一起。
“可在魔法史上,你的名字和我并排,”哈利说,“谁都知道你选择的是我。”
07
在德拉科还没出声时,哈利就很自觉将手放到了他手心。当指尖触碰手掌时,他感觉到洁白的双手有一瞬微颤,指骨微微曲起勾过了他手腕内侧——左手腕靠近心脏。
德拉科虚握他的腕骨,将手拉近一点。
近乎透明的银白从小臂环绕聚集到无名指,勾勒出一个圆环,轻柔地在周围浮动,像是个戒指。哈利看了它一眼,视线往上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治疗师。
比起记忆中,他更加成熟也更加冷漠。浅色金发比之前略长,发尾在脖颈处温顺地贴着,他的下颌更锋利,五官比起之前更冷硬,看起来更难以靠近。
他更瘦了,也更疲惫。
他离开了他。
凉丝丝的细线从指尖消散,德拉科松开手时,哈利依旧保持那个动作一动也不动。
他手悬在半空,手指向前拽住了墨绿色衣袖。
“做什么?”德拉科低垂头意味不明地问他。“波特,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从格兰杰和韦斯莱那里知道,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冷硬地说,“就在你记忆最后一天,圣诞节,分手了。”
“我知道。”哈利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但是,在我现有记忆里你还是我的——”
“——男朋友。”
德拉科撇开了眼,身体有一秒僵硬,他扯了一下嘴角语气仍旧不近人情:
“波特,二十一岁不是个小孩了。”
门外忙碌匆忙脚步声与交杂人声不间断地响起,泡泡灯上下飘着好似立马就要从窗户飞走。自从这间杂物间被收拾出来后,里面的一切全是德拉科布置的,凭着治疗师这个身份,他几乎将这里打造成了小卧室。
可我现在二十六岁,把家丢了,哈利心想。
他没有松手,将平整的袖口抓住褶皱。皱起的衣服像是遗忘记忆中破碎的过去。他记不起来关于五年间的一点事,对于德拉科与他闹掰的这个事实似乎有迹可循,但哈利心口总感觉闷疼,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圣诞节之前,他和德拉科已经快一周没有见过面,他忙得像永远都停不下的旋转楼梯,每天都被成堆的文件,黑巫师淹没。十天半个月没回家成了寻常,而德拉科没有对此有任何埋怨。
他总会在夜晚点开家里的灯,坐在沙发上等他,不论时间多晚都在等他归家。但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脾气,毕竟他是个马尔福。
不过成年后的德拉科不仅会用言语讽刺还会用比这个更让人难受的攻击。
从小到大哈利从来没避免过受伤,所以他对一些小伤口并不在意,他认为只要还能喘息就不是大问题。然而,德拉科看到再小的伤痕都会紧张得要命。
在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哈利急忙幻影移形到家忘记处理细小的伤口。他到家时,德拉科就穿着睡衣坐在对着门口的椅子上等着他。
暖黄灯光让他看起来有些温柔,但是,只存在了半秒不到。几乎是一看到哈利,德拉科脸就瞬间黑了下来,他浑身散发着低气压跟行走的冰山一样冻得他打颤。他呼吸变得急促,心里压着火气,拉过他的手腕按着他坐下。
他动作看起来很粗暴,实际上哈利感觉不到一点疼痛。牵着他的手细微地抖动,仿佛握着的是易碎的瓷器。他极轻,极轻地将他脸上的污秽擦去,抬起他的下巴魔杖慢慢地治愈伤口,没有说一句话。
哈利想,只要一个简单的清理一新就可以收拾好。
他没说出口,因为抱着他的人,身躯正在发抖。那个夜晚很静,他感受到他的心脏不正常地跳着,浑身发冷,手臂箍得他喘不上气,哈利忽然觉得伤口正在细密地发疼。他环抱住发抖的人,抵在他锁骨处,用呓语一般的声音说:
“德拉科,别怕。”
不要怕。
我一直会在你身边。
德拉科总是会担心他,将他视作他的生命,可是哈利并没有意识到。
“但我二十一岁还是会害怕后退。”
哈利凝视着他说。
“别怕。”
德拉科似乎被打败了。他认命一般褪下冷淡,轻轻地说,像是情人之间亲密的呢喃。
“哈利。”
08
一周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哈利来说,整整七天平安无事像个闲人一样躺在圣芒戈简直就是折磨。
“恢复如初。”
破碎的玻璃杯旋转一个圈立马完好如初。
“四分五裂。”
“砰——”的一声,玻璃杯跟碎得跟雪花屏一样。
“恢复如初。”在第十一次念出这个咒语后,哈利终于意识到这个行为有多幼稚无聊。这是待在圣芒戈的第四天,他像个困兽被关在笼子里出不去,无处发泄。
每一天德拉科都会来不到十分钟,罗恩和赫敏会在下班后直接过来陪他几个小时,同时哈利在其他时间只能在小房间里踱步乱转,看得最好的风景就是楼底那棵白毛榉,对话最多的是跟他自己。
他陷在扶手椅里,看着两个银瓶准备熬过这个下午。细碎的银光闪烁映衬在漂亮的花体字上面,他伸手抚摸着标签,一点点描摹,眼前出现握着羽毛笔的苍白的手一笔一划写出药剂名。
哒哒哒——
匆忙的跑步声出现在耳边,哈利侧过头发现一个纸飞机正从门口飞进来即将要掉落,他迅速念出漂浮咒避免了纸片跌落。
纸飞机摇摇晃晃飞过来,他伸手接住了它,就像之前无数次接住千纸鹤那样。
“对不起,那是我的纸飞机。”金发小女孩面色涨红,小声地说道。
哈利怔愣了一下,想起她是前几天晚上在路灯下跟在德拉科身边的小姑娘,他蓦地站起来走到她前面蹲下,将纸飞机递到小女孩眼前,温和地笑着说道:
“给你。”
女孩低下头接过,却时不时抬眼瞄他,站在原地剁了一下脚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声若细蚊地说:“谢谢你。”
金色头发衬得她的脸红得明显,哈利眨了眨眼心想,自己也没有很凶吧。
“你的爸爸妈妈呢?”哈利慢声细语地问,生怕惊动了小女孩。
他没想到小女孩脸色一下变得刷白,眼眶泛红眼里有泪水打转,他慌乱地摆动着手,急忙道:“你别哭,你看——兰花盛开。”魔杖尖端盛开一朵美丽的兰花,他将花朵凑近小心地观察金发女孩的情绪。
女孩眼睛亮起来,用绿色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跟他的很像,哈利忽然有些恍惚,咬了一下嘴唇。
“我爸爸妈妈去世了,”她说,哈利心脏一疼,鼻尖泛酸,“但是德拉科说他们一直在我身边。”
“他说,他们变成了风抱着我。”
“我知道,他是为了安慰我才这样骗我。”
哈利愣了一下,然后十分温柔而肯定地说:“他没有骗你。”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会因为没有父母陪伴而悲痛,它成为横在心口的沉疴,现在仍旧会痛苦,悲哀,但是他更知道他们一直都在,詹姆,莉莉,小天狼星,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伸手指着心脏位置,笑得温柔,“你的爸爸妈妈就在这里,一直都在。”
他说,“德拉科从来不会骗人。”
风从窗口吹进,拂过他的脸颊将发丝微微吹起,翡翠绿眼睛仿佛是世界上最平静安宁的湖水,此刻他将温暖带给另一个与他相似的人。
这一瞬间,伤痛好像被抚平,他学会释然与救助。
他抬手,女孩金发被风吹起。
“风在动,他们时时刻刻都在身边。”
“是吗?”她愣神一样看着黑发男人,有几秒从他身上看到另一个身影,这一刻金发身影与黑发重合。她慢慢地说,“你是德拉科一直看的人。”
哈利手指颤动,过了很久才回神。
脉搏狠狠跳动,他声音宛若微风吟动。
“是吗?”
“是。”
他也希望是。
09
与小女孩交流后,哈利知道她的名字叫作安西娅·博伊德,他总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安西娅说她待在圣芒戈五年,德拉科就像她的哥哥一样照顾她。
哈利不免想到矜持,有些傲慢的斯莱特林温声仔细地带小孩。他想了一会儿,竟然觉得这个画面并不违和,甚至有那么一丝叫人心动。
“真神奇!”安西娅一脸新奇地看着一大束会自动变色月季,“我以后也能这样吗?”她转头兴奋地问着哈利。
“每个小巫师在十一岁的时候都会收到霍格沃茨的来信。”哈利笑着说,想起自己收到信封的事,过了很多年依旧记得那天。
“这么说,我在三年后就能去霍格沃茨学习魔法了!”她高兴地笑起来,脸颊浮现两个酒窝。“我也会有魔杖吗?”
她看着哈利手里的冬青木魔杖眼底满是憧憬,“德拉科也有这个,但和你的不一样。”
“每个巫师的魔杖都不一样,”哈利顿了一下,摆弄着魔杖,“魔杖会选择巫师。”
巫师却会选择人。
“等你十一岁去对角巷就能买到属于你自己的魔杖。”
安西娅坐到他旁边问:“我会学会什么?你可以教我吗,哈利?”
哈利温和地注视她,手腕往下一挥从冬青木尖端萦绕闪闪发光的银白色,一只漂亮的牡鹿快速地从魔杖跃起。优雅的鹿角上顶着纸飞机,身体虚幻缥缈像是银河,它如羽毛般灵动轻盈,为周围镀上星河。
“它真美。”鹿角轻柔地蹭着安西娅,她接过纸飞机喃喃道。“这是什么魔咒?”
“守护神咒,”哈利轻声说,“这是最美好的咒语。”
安西娅眼睛闪闪发光,忘记了还要询问的话。她凝视着牡鹿,望着它发光的身体,有东西一闪而过。
“我见过它。”她忽然说。哈利愣了一下,有些困惑,很快困惑就被代替。他心头划过一个猜测,他不敢确定。“在哪里?”
他心底有股隐秘的期待:德拉科的守护神仍旧和他一样。
“在德拉科的左手手腕上,”安西娅说。她瞪着眼指着哈利的手腕惊奇地说,“你也有一个!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哈利猛地一颤看向手腕处,一只俯卧着的银白色牡鹿刺青覆盖住他整个手腕内侧,上面鹿角比他的那只大一些,而在血管上面刺着不明显的两个字母——D.M——德拉科·马尔福的缩写。
“为什么要在这里写字母呢?”安西娅好奇地问。
“血管连接心脏。”
他说。
10
二十岁的哈利·波特是魔法界冉冉升起,寄予厚望的星星。他是承载魔法界希望的救世主,当之无愧的救世之星,在十七岁就被拥簇,居于圣坛。
从小到大他身上被覆盖各种名称,在襁褓之中就在魔法界声名大噪。每个人都凭借额头上的闪电伤疤认出他——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
伏地魔失败后,食死徒窜逃,虽然在战争后抓住一大批也难免有漏网之鱼。凭借战争缘故,哈利与罗恩他们这一批人没有经过三年训练就成为正式傲罗执行任务。
六月的第五日,哈利接受了入职以来最危险的人物。这个逃离在外的食死徒是伏地魔忠诚的簇拥者,在霍格沃茨战役后逃离到了国外直到最近几个月才回到英国。
他几个月内召集黑巫师与狼人在魔法界造成严重损坏。追踪一月后终于在这天找到确切足迹,傲罗部派出七名傲罗来抓捕他,而哈利也在齐列。
他是黑巫师最惧怕的人,每次任务都首当其冲,几乎每一场抓捕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背负着希望也从来没将救世主的重担从肩上放下。
他想,只要再快一点就能多救几个家庭,这个世界上的支离破碎就会少一点。
他总是神采奕奕,身体里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只有他知道这只是摆在民众眼前的假象,那场战争给他留下的伤痕从来没有褪去。
所有人都忘了,哈利·波特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他也再普通不过。
在食死徒用复方汤剂钳制住他时,他也会有一瞬间害怕。狡猾的黑巫师威胁傲罗交出魔杖,不然就杀了他,但是他不能因为自己害了别人。他几乎,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挣脱束缚,钻心咒擦着心口的位置划过,几道恶咒齐齐朝他袭来,哈利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他向前跑,眼里只有坚定。
他撂倒一个黑巫师举起魔杖,面无表情地念出攻击咒语。
“阿瓦达——”
“钻心剜骨。”
他快速转身击倒后面的食死徒,冷眼望着倒在地上抽搐的黑巫师,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收网。”
接下来黑巫师很快就被制服,等到一切结束时已经临近黄昏。哈利靠在墙壁摩挲着银色袖口有些烦躁,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德拉科一定会嘲讽他,几天都不想见他。
他抬头,神经慢慢松懈下来,失去的知觉瞬间复苏。胃部猛烈地抽疼,好像碎玻璃在里面搅动,右臂划开一道口子正在汩汩流血,最疼的地方是从左手腕转来,他踉跄一步,看到手腕处鲜血直流,他喘息着抓住银扣倒在地。
德拉科会气疯的,他闭上眼之前想。
11
哈利觉得很冷,他感到喉咙干痒,浑身血液好似正在干涸。
他站在阴冷漆黑的密闭空间,空气如荆棘刺入血骨汲取所有呼吸作为养分。他被束缚原地,脚下地面就像沼泽没过胸口将最后一点生命索取。他看见杂乱的绿光,看见深渊一样的帷幔,看见阴云密布的高塔。
詹姆,莉莉,小天狼星,邓布利多,斯内普,卢平,唐克斯,弗雷德他生命里出现过的每一抹光亮都被熄灭,他想大叫,伸手拼命向前想抓住他们,可是无形的绳索缠绕喉咙将他锁紧。
他不能向前。
他抓不住他们。
哈利猛地惊醒,他大口地呼吸攥紧衣领浑身颤抖。
“哈利,我在。”
他被拥抱进温暖的怀抱里,那具身体将温度传达到他偏冷的躯体里。他用力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到他的腰腹,德拉科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一直在他耳边温柔地说,我在。
“对不起。”
哈利闷闷地说。
“我失约了,明明应该陪着你过生日的。”
德拉科蹭过他泛红的眼角,在上面留下一个吻。他笑了一下,发红的眼眶又加深了一点。他低下头,头抵在缠着纱布的手腕上声音喑哑:
“你在我面前就是最大的礼物。”
哈利听到后眼角又开始湿润,他心里泛着甜蜜又苦涩的感觉。他卑劣地希望时间就停在这里,在这个世界只有他的德拉科,他会静静听他的心脏跳动,感受他的脉搏,他会拥抱他,亲吻他。
能在这一刻只属于他。
“生日快乐,祝你平安喜乐,我爱你。”
他轻轻地说,亲吻着他的发顶。
“你知道我也爱你,”德拉科嘴唇贴着伤口,几乎用一种乞求的语气说,“永远不要离开我,哈利。”
那是哈利第一次见到冷静傲慢的斯莱特林主动透露出脆弱,他卸下所有伪装请求他,活着。
12
腕口的伤口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德拉科每次见到都会开始阴阳怪气,低气压要将哈利冻成冰块。后来在德拉科三天不能正常和他说话后,哈利终于忍不住了。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马尔福。”他将餐具摔得叮当响。
“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傲罗部的新希望在和我这个小小治疗师说话吗?真是不可思议。”金发男人掀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将牛排切成小块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马尔福!”
“没聋,别用你嗓子尖叫。”
“就是一个小伤口而已。”
“小伤口?”他听到这终于露出点情绪,他冷笑一声反问,眉梢染上怒火。“小伤口会快要了你的命!小伤口会留下魔咒都去不掉的疤!”他猛地站起来将桌子拍得一颤,“你知不知道它但凡再深一点,你就死了!波特,你要把你的尸体送给我当礼物吗!”
他说完深吸几口气,头也不回地回到房间将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板都跟着摇晃。餐厅里的空气仿佛都燃烧起来。
哈利升起的恼怒一下子被冷水浇灭。他怎么会听错德拉科在说他时声线的颤抖,哈利颓丧地瘫在椅子上,懊恼地叹气。
他以为这件事早已经揭过去,现在来看哪怕过了几十年某个斯莱特林也会看着这道疤痕指着鼻子讽刺他。愧疚莫名从阴暗地底爬出,不放过任何骨头缝隙。
伤疤横搁在手腕像一条丑陋粗大的蟒蛇,特别在他苍白皮肤上格外明显。他想起那天金发治疗师后怕的眼神另一种痛苦开始淹没他。没有人这样担心过他,将他的生命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他无措地接受这个事实,在此之前他从没体会过的事实。
“德拉科,我错了。”哈利头抵在门前,认真地认错。在灯光下他脸色惨白,伤疤变得更加刺目,这使得哈利看起来像个要随时远去的幽灵。
“我知道我不应该放任自己,”他说,“可是德拉科,从来没人教过我怎么对待我自己。”
“毕竟我是个救世之星,我不能后退。”
“你可以。”门被打开了,哈利抬头与灰得发蓝的眼睛对视。他忽然想哭,慌忙低下头将泪水掩盖而去,可温暖的双手捧起他的下颌大拇指轻柔地安抚他。
“救世主也是普通人,”浅金发斯莱特林极为认真地说,“你会累,会受伤,也会死。你是哈利,是可以停下的。”
“我能?”哈利喃喃反问。
“你能,”德拉科坚定地回答,“我会支撑你。”
他笑起来,德拉科似是叹息一般亲吻他。
他的怀抱那样温暖像是一个美梦。
“德拉科,帮我纹个刺青,”哈利忽然说,“就在手腕上,纹你的守护神。”
“连同你的名字,在靠近心脏的地方。”
13
“哈利!”安西娅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在哈利面前停下。哈利微笑着,看到门外站着的德拉科心脏鼓动起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安西娅不好意思地说,“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游乐场吗?”她想了一会补充道,“是德拉科带我去的。如果你不答应也没关系的,我只是想来谢谢你昨天陪我。”
游乐场?哈利撑着膝盖抬眼看见金发治疗师换下了墨绿色长袍,穿着普通的麻瓜服饰,他头发没有往常精致,黑色卫衣让他看起来就像个麻瓜学生。他双手插兜低垂着头,哈利盯着他几秒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真想知道德拉科经历了什么都能接受麻瓜游戏了。
“祝你生日快乐,安西娅。”哈利温和地说,他有些苦恼地皱起眉,“我得问问我的治疗师能不能放我出去。”
他说着冲德拉科挑起眉,一瞬不瞬地注视他。
“可以吗?马尔福治疗师。”
他念得缓慢,似是在调侃。黑色人影动了一下,抬起下颌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灰色瞳孔发冷,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哈利一眼,朝他走来。
骨节凸起的手抓起小臂拉着他站起来,哈利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眼里,他向前踉跄差点撞到他的肩膀。热度隔着衣料烫着皮肤,他觉得身上发热,血液倒流,他能清晰地看到德拉科脸上细小的绒毛。
德拉科凑近了一点,再靠近就能碰到鼻尖。
他哼笑一声,“波特,一点长进都没有。”
喷洒的呼吸擦过耳边,哈利有些恼怒,他知道他耳朵现在肯定通红。他冷眼瞪着他,想要挣开手,但是德拉科收紧手指,紧紧禁锢他。
他偏过头,拿出魔杖盯着他念出个咒语,眨眼间他身上病服长袍变成一身黑色卫衣和休闲长裤。没等哈利回过神他就带着小女孩走出去了,转身时说:
“你的治疗师同意了。”
哈利揉了下手臂,无意识地嘴角上扬,他拿过魔杖放到口袋里跟了上去。
14
“马尔福,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哈利倚靠在墙壁观赏着撑着手臂微微弯腰捂着胃部位置的德拉科,过山车上传来阵阵尖叫,他笑起来对着兴奋的安西娅说,“要去玩跳楼机吗?”
“好呀,”小女孩跳起来拉着金发男人的衣角,“德拉科,我们快点去吧!”
德拉科抬起头恶狠狠瞪了哈利一眼,咬着牙齿说,“好。”
哈利看到他这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搓了搓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眼里含着笑看着两个金发背影忽然看到远处篝火升起,他猛地愣住,有什么画面从脑海里冒出来,脚下像被灌了铅一步也动不得。
热闹的游乐场变得虚幻,来去人群与游戏设施模糊成一团,光怪陆离旋转在眼前,慢慢地火红充斥整个眼球,耳边围绕着凄厉的尖叫声,一阵窒息感袭来,哈利胃部猛缩,恶心地想吐。
“哈利!哈利!”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喊叫声,一声一声将他从深渊拉上来。
“德拉科?”他喃喃叫道,翡翠绿眼睛失去光芒,“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把你爸爸妈妈带出来。”
他失焦的眼神像在看他又像在看别处。
德拉科抖着嘴唇像个溺水即将死去的人,他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又害怕他一用力就会伤害到他。失去焦点的眼睛灰败无神,他用尽全力还是给他留下了伤疤。
“别说对不起。”
他近乎乞求。
德拉科捂上他的眼睛,一次又一次说:
“我在。”
15
是从什么开始他的视线会不自觉地会遵循一个人,无时无刻都会被那个人牵动神经。德拉科经常会思考这个问题但他从来没有找到过答案,因为从见到哈利·波特的那一刻开始他从没停止过注视他。
四年级正是青春期的开始,动荡的十五岁像是盛夏的暴雨。那一年他意识到他对某个格兰芬多的感情,这一切都那样使人惊恐但又理所当然,他毫不费力地接受了他喜欢哈利·波特这个事实。
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他错失了机会,从伤痕累累的黑发男孩抱着那个赫奇帕奇少年的尸体出现在他眼前之时,德拉科就知道,他和他之前再也没有可能。
很多时候他都不是一个勇于面对危险的人,他有深厚的家世是最值得骄傲的纯血,只要他想要就什么都能得到。他能蛮横地仗着这些去炫耀,去挑衅那个所谓的大难不死的男孩,最大的烦恼就是波特又为了格兰芬多争得了学院杯,从不觉得危险会降临在他身上。
然而,他并不能顺遂一辈子。
他回来了。德拉科虽然有隐隐约约地猜测但是在听到他父亲亲口告诉他时,他还是不可置信会感到害怕,他也立即想到哈利回来时的伤痕,有一种不可控制的想法充斥他整个脑海:他只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可是他不想。
他也做不到,他被时间裹挟着向前回不了头。
他依旧会注意哈利的一举一动与之前不同的是,这种注视掺杂着抹不去的痛苦。他担心他,却更恨他,他恨他从没对他仁慈过,恨他从没注意过他,恨他将自己的父亲送进阿兹卡班。
恨他,不爱他。
意识到哈利·波特不喜欢他也不是什么难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互相仇视,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之间向来没有爱情。
他恨十六岁,恨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那一年,德拉科从没这样熟练使用不可饶恕咒。他知道钻心咒用在身上是比骨头碾碎还要疼上百倍,他也知道那也不痛,因为最后只有麻木。就像起初他会疼得尖叫蜷缩着在地面翻滚,到后来就算将嘴唇咬得血肉模糊他都没叫过一声,他不想看到优雅矜持的母亲因此伤心。
他恨踏足他家的所有人,恨自己怯懦到连一个钻心咒都用得发抖。
德拉科,小乖乖,你是个食死徒!他恶心地听着他那疯疯癫癫的姨母掐着他的脖子嘲笑他,他听着这些话语真的想吐,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想死。
最后德拉科还是学会了钻心咒——在他母亲的尖叫之下。
每日每夜他都不能睡着,他一闭上眼就能听到凄惨的呼救声,看到在他手下翻着白眼还不断乞求他的人,他被黑夜吞噬只要看到小臂上的黑魔标记他就恶心地想吐。他害怕想要退缩,崩溃地躲到拐角痛哭,连想那个人的力气都没有。
“哈利...波特...”
德拉科有些想笑,他想牵动嘴角,但是伤口带走他全部力气。泪水滚滚而下,他不知道是被疼得还是终于彻底知道,哈利·波特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他忽然一点都不恨他了,他只是看着他,他不能理解快要死的人是他为什么造成这一切的人比他还要害怕。
他小心地叫他名字想,波特也会为了我而难过。
对不起,他听着他一次又一次地道歉,像个傻子一样捂着他的伤口急得哭出来,所以他还能找到什么理由欺骗自己。
他比想象中的更加喜欢哈利·波特。
因为这份喜欢他没有指认他,因为这点爱他不顾一切将魔杖扔给他,因为爱他德拉科才敢去找他。
他不知道他会胆子那样大,几乎成了个格兰芬多的狮子。
“你是来要魔杖吗?”
他听到他这样说。他还是想笑,笑救世之星只剩一根筋,也愤恨哈利·波特这个感情只有半茶勺的脑子,可他能拿他怎么办呢,他就是因此爱他爱得发疯。
“不是,”德拉科手心冒出冷汗快要拿不住礼物,他摇了摇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是来告白的,”
如他所料格兰芬多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愣愣地望着他,过了很久很久,几乎是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眨了一下祖母绿眼睛。
也许是那双眼睛出现在梦里太久,在黄昏时刻,废墟之上,他俯身吻了那双眼睛。
他这一辈子也就勇敢那么几次,全是为了一个人。
16
哈利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收下了来自死对头那里的礼物,他将银扣放到手心,不得不承认马尔福眼光还是不错的,但是他刚刚是亲了我?
他手指轻轻地放在左眼角脚步有些虚浮,那上面还在发烫。
那是德拉科·马尔福他绝对不会认错,但他是德拉科·马尔福,他疯了才会听到德拉科说喜欢他。
他依靠在墙根刚才的画面在眼前始终挥散不去,他记得他说喜欢他时是多么小心翼翼,如果不是他一副快哭的样子哈利只会认为这是个荒唐的笑话,可是触感不是假的,礼物也不是假的,他真切感受到德拉科的温度。
他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做,面对德拉科这是一个难题。
但这个难题没给他留下思考的时间,因为他被视作整个魔法界的英雄。预言家日报没有一天停止过对他的报道,铺天盖地赞美还有几乎被关注的整个生活,巫师歌颂他们的英雄,但他们忘记了一件事,谁都不在意的事。
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他只想当个普通人。
选择回到霍格沃茨重修七年级对于哈利来说几乎是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再一次回到了家。
可是他没有找到那个与他针锋相对,说喜欢他的斯莱特林。
“你没发现斯莱特林都没几个人回来吗,”赫敏说,“你问他做什么?马尔福一家最后的消息就是被判无罪,逃脱阿兹卡班的审判。”
棕发女巫放下笔凝视着突然沉默的好友,黑发男孩垂下眼睫脸色古怪,从他身上蔓延出奇怪的东西,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失恋,赫敏瞥到他袖口上戴着一枚精致的袖扣,她忽然愣住。
“今天下午帮我请个假,”他猛地站起来,“我有点事。”
黑发格兰芬多跑得跟一阵风一样快,他发丝与校袍都向后飞动,他向前跑像是正在追逐金色飞贼。
“他怎么了?”
罗恩一头雾水地问,他看向他女朋友,她的女朋友悠悠地说。
“罗纳德,以后别跟马尔福打起来。”
17
哈利跑到霍格莫德直接幻影移形到了马尔福庄园。
庄园铁丝大门紧闭着,主宅看起来阴冷潮湿,他心脏在胸腔猛烈鼓动,等他站在这片草地上理智才回笼。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德拉科,是为了那个吻还是为了灼人的温度。
他忽然踟蹰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起威森迦摩上苍白阴郁的脸,那个画面一直在他心里徘徊,当他惊醒时看到那枚银扣就像看到那双深沉的灰色双眼,他有点想触碰。
前十七年里对哈利而言德拉科只是个令人厌烦又值得同情的混蛋,而在那一天一切都变了,在他扔给他魔杖,小心翼翼对待他后他们之间筑起的高墙就不复存在。
哈利觉得,他可能也许大概有那么一点喜欢他。
他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从大门走出来的金发男孩,他睁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甚至小心点往后退了一步似乎不敢靠近他。
他觉得他比想象着更喜欢德拉科·马尔福。
哈利想。
庄园白榉树下,哈利站在他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认真地,甚至于直白地注视这个人。他们相互对视,相顾无言,似乎都不想打破沉寂。
“你怎么来了。”德拉科率先打破沉默。
“我——”哈利垂下头皱起眉在想一个好的措辞,他看到那人手里的手提箱,感到一点失落,“你要走吗?”
德拉科手指一颤点了点头。
“嗯。”
然后他们又陷入了沉默。德拉科一点都不着急,哪怕距离飞机起飞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他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他无法形容在看到哈利站在门口的那一刻的心情是怎样的,他知道他害怕这只是一场美梦,但在心底有一个荒谬又渴望想法告诉他,哈利·波特来找他了。
救世主降临进他的世界。
他不留痕迹地凝视着黑发男孩,记住他支棱在脑后的头发,记住他苍白的脸庞,记住他如翡翠一样的眼睛,记住他的伤疤,记住最后抓住他的手。他明白这辈子他都忘不了他。
这是他喜欢这么多年的人,久到占据他一半人生。
“如果我想让你留下来,你会留下来吗,德拉科。”
他定在原地撞进雨后的绿野森林,德拉科有些想哭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只是在他背后看了他好久已经成为本能。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可喉咙被棉花堵住,思绪被空白占据,他只能紧紧描摹他不敢动一下。
“你还喜欢我吗?”
“嗯。”
“你以后不许再有愚蠢的纯血观念。”
“好。”
“那你不许走。”
“我不走。”
他慢慢地回答,没有挪开一寸目光。哈利看起来像是被抽去了灵魂有点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他嘴角绽开一个笑容那比阳光还明媚。德拉科看到他向前扑过来,赶紧伸手抱住他,他被撞得倒在地上,却没让怀里人摔到一点。
“德拉科·马尔福?”
他从德拉科怀里抬头眼睛闪闪发光,不确定地问。
“嗯,哈利。”
他笑起来,从没这么高兴过。
18
德拉科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被人接受。救世主与一个罪名昭著的食死徒怎么能得到眷顾,但是哈利·波特永远死死拽住他,将他的一切仁慈与美好都降临在他身上。
格兰芬多从来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他义无反顾爱与恨都交织在一个人身上,德拉科总是会想如果那天他没有一时冲动去找他,会不会他就不会承受这样的事。
德拉科已经心力交瘁了一周,不知道哪里来的食死徒疯了一样要报复战争中背叛黑魔王的人,而出卖食死徒据点的马尔福就在其中,卢修斯与纳西莎在去法国的路上被食死徒绑走。
那一天德拉科知道他永远洗不净身上的罪孽。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与哈利之间的关系,威胁他孤身前去,但是德拉科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他想的到哈利也会想到,在圣诞节那天他收到的礼物是哈利亲手准备的昏迷药水。
他从没这样恨过格兰芬多对他的怜悯。
厉火照亮了整个夜晚,那天雪下得很大,掩盖住整个伦敦,可是冰雪与火一起融化掉整个世界。等德拉科赶去的时候看到的是被染成火红的天空和奄奄一息的救世主。
他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小女孩,明明伤痕导致他站不起来他还是坚韧地护着怀里的孩子,像一个十足的傻子。
德拉科跑到他面前看到他紧闭双眼,心脏都急得停止了跳动。他从没发觉自己能如此冷静,他熟练地念出治疗咒语将随身携带的魔药小心翼翼地喂给他,等他听到一声咳嗽声时,他才站到了实地。
血肉模糊的手伸到他面前,里面躺着沾满泥土的戒指,德拉科浑身发抖不敢去看。他咬破舌尖让自己保持冷静,那双灵动的祖母绿眼睛里灰败无光,失去了焦点。沉污覆盖他整张脸,他手指颤抖,好像一碰就会破碎。
“对不起...我没能把你爸爸妈妈救出来...”
他用尽全力最后亲手将他推入深渊。
19
德拉科像个缜密的机器又像是行尸走肉处理好一切,但不管他多努力还是一团糟。他被阴云笼罩,深陷泥潭,看不到一点光亮。
被厉火灼伤的皮肤他有办法治疗,但他救不了救世主伤痕累累不断渗血的心。
黑发格兰芬多仍旧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新长好的皮肤在惨白灯光下狰狞得吓人,如果不是他胸口有微弱起伏,德拉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在他身边。他睡着时还是喜欢皱眉头,他不厌其烦地抚平好像这样就能为他驱散噩梦。
他不敢用力握住他的手,只敢轻柔地触碰他的指尖。
在第二周时,他开始迷迷糊糊地醒来,绿眼睛蒙着一层雾瞳孔空洞无神,他伸手想要拽住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他的名字,不停地说对不起。
德拉科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听着他呢喃,他慌慌张张地看着那个格兰芬多哭泣。
他泪水打湿他的衣袍,紧紧攥着他。德拉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崩溃,他哭得像个丢家的孩子,让他心如刀绞。
“对不起...”,他哽咽地呢喃,“我没能把他们全都救出来...”
可是德拉科不想听他说对不起,他想,救世主应该站在明亮温柔的光下,不应该被黑暗吞没一辈子活在愧疚与痛苦里。
德拉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留住他。
他惊醒的次数比以前更多,从前他能给他亮一盏灯,给他照亮一点点,可是现在两个都坠落泥沼的人怎么找都找不到向前的路。他颤抖地抱住他想要他身上能够温暖一些,但他身躯越来越冷像冰封在雪山早已没了呼吸的死人。
他连自己都捂不热,还试图将星星陨落。他想,本就是一团的火的人怎么能惧怕火光。他本来是一片废墟,却被人一点一点修复,晨曦已经眷顾过他,他不能自私奢求他永远停下。
“德拉科...”
他梦呓道。
“我在。”
德拉科轻声说。他弯下腰在吻着他额头的伤疤,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最后他决定放过他,就算他会离开他,忘记他们曾经的所有都没有关系,他只希望他站在明亮的光下,被繁华簇拥。
“对不起...”
德拉科捂住他的双眼。
“一忘皆空。”
他念完笑起来,小声地说。
“别说对不起,哈利。”
别这样对我。
19
他在一个月后彻底恢复,德拉科改了他的记忆,他给他留下最恶劣的一面,避开他能到达的所有地方。
圣芒戈就那么大,治疗师就那几个,就是遇不见他。
他将画框搬出凭借哈利的名义将那幅画捐到圣芒戈,在他眼前保留他们相爱的证明。他不在乎他能不能看到,也不在乎默默在背后望着他。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他不会被梦魇困住,还是跟火焰一样蓬勃明亮。
他还是会因为他不要命的作为气得发抖,但是这种状况却不多。证明他给韦斯莱的三个好处让他死命拉住这个格兰芬多不要像个火弩箭冲在最前面,是有一点效果。
不过当他用幻身咒看他大大小小的伤痕时依旧急得发疯,每一次都差点冲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吼。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不知疲倦地用他的圣人心试图救每个人。
当安西娅·博伊德用一双绿眼睛迷茫地望着他时,德拉科意识到他无法对这个导致哈利差点丧命的小女孩作出任何怨怼,因为罪魁祸首是他,这也是他用生命拯救的人。
与她接触的第一年德拉科一点都不喜欢她,他还是做不到完全放下怨恨。第二年当她说在梦里梦见她父母时,德拉科心底升起一种能称为怜悯的东西,他忽然想要认真地或者说对她好一点。
他见到与他相似的人会痛苦,他想,他会承受他所有沉疴。
德拉科就这样看着哈利走过整整五年。
记忆成了潮湿的回南天,湿漉漉地,黏腻地紧贴每寸皮肤从没饶过他。
20
哈利几乎喘不上来气,他看到坐在他身边一脸担忧的小女孩还有...这个傻透了的斯莱特林忍不住颤抖。
他怎么能为了他放弃他自己。德拉科怎么能用全力奔赴他后又因为他坠入深渊,他怎么能这么多年什么都不说将一切美好都留给他却独自承受痛苦。
他明明可以抓住他,明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明明不应该被他束缚。
“我们没有分手。”哈利哑着嗓子,眼睛通红。他抬起德拉科左手看见手腕内侧刺着他的守护神,他的名字就在血管上。他死死盯着他忘记的人,控制不住地发抖,“如果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你准备永远远离我吗...德拉科,我真是一个混蛋...对不起...”
他顿了几下哽咽到说不出声。
而德拉科只是炙热又矜持地注视着他,没有一点不耐烦。
“别再和我说对不起了,哈利,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知道我不是个仁慈的人,没有你那样的怜悯心,我自私卑鄙,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短暂救助你。”他慢慢地说,声音温柔得像是晚风,“我一无所有除了你我谁都不在乎。要我看你永远困在对我的愧疚里,那就是对我的凌迟,哈利。”
“我能怎么对待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他声音哽咽说得极慢,“我这辈子所有勇气都用在你身上了。哈利·波特,你值得所有美好的一切,我能给你我的所有。但我是个胆小鬼...所以...”
他眨了眨眼,声音嘶哑。
“我怎么敢...怎么敢抓住你...”
哈利身上撕心裂肺地疼痛,他握住他的手,摸索着他冰冷的手指,他弯腰伤疤抵在他的左手小臂上感受偏冷的温度,接受来自德拉科的内敛的感情。他小心地抓住他,嘴唇颤抖用低沉缓慢的声音说:
“你拯救了我。”
他感觉到放在他后背上的手指狠狠一颤,“我不会爱人只能笨拙地站在你面前,但我错了,我只给你带来了痛苦,我把你挡在身后忘记你应该和我并肩...德拉科,”他沙哑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我没见过比你更值得的人。”
“留在我身边,如果你还愿意。”
也许过了六年那么长的时间, 他才如风吟一般说道:
“我在,哈利。”
——————end
【mbti/思维组】婚礼
01.
学生时代那个和我抢上铺的兄弟发来彩信,说他要结婚了,能不能请我当个伴郎。
我一拍大腿,老子也快奔三了啊,要从俊小伙变成老帅哥了,什么而立之年,没有实感。
这是我第二次受邀做伴郎,俗话说三次以后就会找不到自己的幸福,好姻缘又给别人分去一点。
分吧分吧!我在电话里说。分吧分吧,分分分分分你妈了个逼。
infp很早就和阎王老子会面去了,死在我还没来得及学唢呐吹给她听的那几年。
不过我更多认为她才最是诡计多端。我不干了撒手人寰了,要从一间地狱去往另一间地狱了,你背负我留下的苦难继续活着吧,撒由那拉。
哈哈哈哈,好在我擅长遗忘,那些浮光掠影的悲哀在早些个年头消失殆尽。我...
01.
学生时代那个和我抢上铺的兄弟发来彩信,说他要结婚了,能不能请我当个伴郎。
我一拍大腿,老子也快奔三了啊,要从俊小伙变成老帅哥了,什么而立之年,没有实感。
这是我第二次受邀做伴郎,俗话说三次以后就会找不到自己的幸福,好姻缘又给别人分去一点。
分吧分吧!我在电话里说。分吧分吧,分分分分分你妈了个逼。
infp很早就和阎王老子会面去了,死在我还没来得及学唢呐吹给她听的那几年。
不过我更多认为她才最是诡计多端。我不干了撒手人寰了,要从一间地狱去往另一间地狱了,你背负我留下的苦难继续活着吧,撒由那拉。
哈哈哈哈,好在我擅长遗忘,那些浮光掠影的悲哀在早些个年头消失殆尽。我到现在还打着光棍,infp下葬的时候我觉得爱情美好死了,痛啊爱啊痛啊,嘴角抽成电击小子。直到那以后我又谈了几个对象,爱情这个贱东西让我发现自由价更高。
相反的,我和infp不曾有过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恋,但我不觉得遗憾,愿意把和她共度的时光称为初恋。
02.
我的第一任是个性感的舞娘,和infp搭不上边。她激情,热辣,烫着时新的大卷发。我们在夜店相识,我朝她吹口哨,她冲我翻白眼毫不留情。
于是我开始假正经,给她递我的名片,她接过看了看,用眼神扫射我,几分钟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真的有点邪。我和她擦不出太多爱情的火花,却以性爱和谄媚迎接同样庸俗的彼此,甚至沉迷其中。
是我自己抛弃了纯洁和信任,我知道。infp看到以后应该会效仿那些拥有完美人设的大女主,拿杯子朝我脸上泼水。
劈腿背叛,说至死不渝,谈地老天荒,我不是好男孩。而那大波浪——她可以拒收俏小伙的名片,今晚过后江湖再见,我也再不耽误好人家姑娘。
可惜耳鬓厮磨的快感都是过眼云烟,一个月后她打电话幸灾乐祸的跟我说谢谢款待,我也乐死了,我说你个神经病,然后挂了电话,倒头就睡。
后来又接二连三的交了几个女朋友,或轻熟或知性,我不是个替身文学爱好者,不会在吻别的姑娘时想起infp的笑脸。我也厌倦了给烟酒商纳税,他们休想从我钱包里偷走任何一枚子儿买infp的醉。
形形色色姑娘们——她们让我挑裙子,一件蓝的一件黄的,我看了说,那蓝的吧。她说你懂什么,明明是黄的更好看。我说那你干嘛还来问我,她说你真的是对我不上心。
后来谁再举着两块孪生布料转向我时我只复读自己是蓝绿色色盲。
几段恋情之后就再不想碰这玩意儿了,我被改造的不会哭也不爱笑,到最后居然还被剥夺了眼底的感光细胞。爱情浅尝辄止就可以,也许我的福气在后头,总之不再那么起兴。
后来应邀参加朋友的婚礼,看着他们交换戒指和吻,像所有新人一样。大银幕上滚动着包了浆的喜字,我西装革履的站在旁边吐口水。
彼时婚礼现场大放you are my destiny,就是都敏俊每次吻千颂伊都会响起的那个,你是我的命定之番。
宾客们盯着盘中的菜肴说天啊真爱至上,底下都在暗流涌动:啥时候亲完嘴啊,手还得拍多久啊?我要吃席我要继续吃席。
等这啊那的仪式结束,我才有了下场喘息的缺口。今天来了挺多老同学,时不时能听见有人对瓶吹,一个杠杆,一比六,几个亿。待那声音终于销声匿迹,人堆里突然冒出个二货朝我摇摇晃晃的走来:敬一个敬一个。
我看着那个口若悬河的家伙,我说敬什么,老子混的不好。
昔日同窗想了想说:敬真爱。
我只好扯出个腼腆的笑脸,高举酒杯晃了晃,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敬真爱。”
他一饮而尽,我象征性喝了几口。我们继续寒暄,他问我成家了吗,我说还没,谁在乎那0.000049啊,哦哦你在乎,哥们儿那还真是催人泪下,再敬一杯吧敬你的缪斯女神。
他很快就在觥筹交错间倒下了。睡吧睡吧老哥,这么喜欢杠杆送你去梦里玩跷跷板。
我抹了把脸,松开脖子上的领带呼吸。遥想那场追悼会我也穿着一样的西服,infp死的很低调,也不存在有人谈起了。我庆幸于此,透过香槟里浮上浮下的气泡看见来宾,他们被我手里细窄的高脚杯框住,只剩下一些飘摇在流金岁月里的残影。
03.
那是最初的最初,infp对我没什么吸引力。再严谨点儿说,和我理想中的真命天女大相径庭。
我们相识于戏剧社,读书时也不在一个班。
她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混迹在一群表演家里,这导致我在开始对她没什么印象。我觉得infp的气质更适合去隔壁文学社——那些老实人扎堆的地方伏案撰稿,没有嘲讽的意思。
她独来独往,每周捧着剧本在阶梯教室早早出现,下课了再匆匆离开,身上逆来顺受的气质让我更加敬而远之。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因为悲惨世界。我去图书馆借那本板砖压泡面,看到借书卡上写着的她的名字。
好奇心驱使我取出那张薄薄的小卡,我翻面看见边角处藏着的一行小小的批注:你可听见人民的歌声。我于是将它举起来,透过阳光,直到我的室友叫我,entp你面要坨了。
我陷入沉思,然后来了兴致。悲惨世界我只看过剧版的,还是那种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的三分钟速食产物。
-Do u hear the people sing?
我借来室友的铅笔挨边儿写下一行:Sing louder.
第二天活动课我抱着书在门口徘徊,看见infp以后直直的走到她旁边坐下,老师还没来,她趴在桌上玩消消乐。
老师来了,她一动不动。
老师掏出讲义,她终于坐了起来,手机里的游戏提示音amazing的响着。
往常这个时候我还在教室的另一端和邻座就老师袜子的颜色打赌。我看的秀逗了,又想起昨晚那行小字,七月革命,我留下的缺德话,以及那首主题曲,'Do u hear the people sing?',同时因为憋笑肩膀一抖一抖。
他们说当你关注一个人时见到她的次数就会变多,还真是这样。从那以后每周一次的社团例行让我更加留意infp,我设法在谁身上进行找补,也不能自圆其说。这变得一反常态了,我好像在替infp为我自己送玫瑰,有点代偿性逃避的意味。
自我攻略是蛮无赖的一件事。我看着她侃侃而谈,世界局势,经济危机,骑士公交,马太福音,阿美莉卡的纸醉金迷,对苏纳克年轻时说过蔑视工人阶级的看法……济慈的诗。我在台下撑着脑袋os允许你爱我。
天啊妈妈,真爱降临。我对infp感兴趣的不得了,多巴胺分泌达到峰值。我始终认为自己是置身事外的操盘手,却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让她也爱上我。
而那时候infp已经被病魔侵袭,不过她还不知情。我也不晓得什么,所以我们的心和肺都被一起抛之脑后了,只剩下一点愣头青的勇气。
04.
认识infp的过程不艰难,搭讪我在行。那时我爱往她身边坐,一开始infp好拘束还嫌我话多,后来我就不讲了,撑着脑袋看她。infp就要朝我脸上给一拳,我闭上眼,她的拳头消失了,变成食指小心的戳在我脸上,只感到柔软。
结识她以后变成了找茬的刺头,几乎是理所应当的那样。infp别了新发卡,我说不好看不好看;infp发表有关西雅图夜未眠的讲话,我说不中肯不中肯;食堂阿姨少给infp打了个蛋,我没话讲了,我咯咯笑。
过夏天是再后来了。我牵起infp的手,那是我第一次牵女孩的手,偶有的惊心动魄。街口的红绿灯一个接一个,好像循环往复的生命之圆。我和infp闯出一片红,不顾危险的将影子踩在脚下肆意践踏,在这一刻嘲笑死神的无能。
法国黑白电影都这么演,是按照我们这样演的。我就一直没头没脑的想,舌头都打了颤。
敬20世纪福克斯经典,敬浅灰色西装,敬不曾兑现的吻,敬你的十六十七岁,敬从未再次抵达的夜游之地,敬每个回眸一笑,风声嘈杂,我的你的欲说还休。
如今我二十好几了再参加同学的婚礼,看着他们面对面念着誓词,发表白头偕老的感言……我不说相濡以沫这种话,太他妈吓人了,我不向别人提起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永远这件事是最轻浮不过的承诺,许多鳏夫手上的戒指只是为了躲避建立亲密关系的可靠道具,凑巧我也是其中之一。
及时行乐吧老铁,我想。我还很年轻,年轻又傲慢。
人生短短数十个夏,十七岁前的我实在回忆不起来,尽数些皮皮赖赖的事,要么就在打电动。等到了十七岁,她的第十六个年头,有关爱欲的一切一触即发,鲜活跳动。
我记得她吃冰淇淋的模样,季风和热流被忘得干净。午间坐在单杠上,她靠在一旁和我说话。infp的父亲过世好些年,母亲带她改了嫁,也谈不上幸福,她想早些独立出去。
infp谈起这些时面不改色,我不觉得这是创伤,她也同样笑着说真的没什么,我注意到冰淇淋被晒化两三滴,粘稠的奶油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到脖颈,砰砰砰砰。就渐渐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
空气里弥漫着牛乳香,小女孩的身体香和我的汗臭。那时我否认我的动心,尽管一切昭然若揭。
infp最爱挂在嘴上的是好讨厌。讨厌学校,讨厌坏了锁的厕所,讨厌头顶日日夜夜连轴转的风扇,她也说讨厌见到我,常常说。
我没放在心上也没信过一次,她总是会跑向我的。或许infp也和我一样心口不一,她曾经骂我满嘴跑火车,我摆手否认:是高铁啦,是新四大发明。她每次都忍不住朝我挥拳头,可每次都只是轻轻碰一下我的脸颊。她喜欢我的,我知道。
我遗憾没在infp生前送她一束花,有的时候躺在床上,我想我要是一颗痣就好了,从出生到死亡,不会思考也不会咆哮,好赞的痣生啊。
05.
infp去世后我只和她从前的朋友见过一面。那个女生留着短短的头发,夸张的耳饰缀在耳边,略显浮夸。我想她应该是和infp很不一样的人,坐下来却变得异常安静。
infp常和我提起你。她先是说。
我嗯了一下。
然后我们开始聊infp,聊很多很多的infp,主要是她说。我看着对面当场崩溃,我问她要不要纸巾,结果被哽咽的拒绝。
咖啡快要见底了的时候,我们陷入尴尬的沉默。她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久才开口:你爱她吗?
我被问的有点懵,她又重复一遍。
“entp,你爱她吗?”
我告诉她,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答,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对面露出一点惊愕的神情,她看着我起身去买单,期间一言不发。
我也喜欢infp的。天雷勾动地火,那种时候一切都满当当。而现在,现在我得去码头整点薯条。
我的旧生活已经结束了,我没怎么纠结过这种问题,但我清楚知道infp的心意。她拨通我的号码,在电话那头哭着叫我名字说她生病了的那天,我终于确信她爱我。
她说entp,entp。
我说嗯,嗯。
我喂金鱼的手陡然悬在了半空,那些饲料不知道怎么撒在了圆桌上,地毯上,我的脚趾缝里,弄得到处都是。我不知道怎么办,脑子和嘴巴断了线,那是我最该死的时刻,我的嘴炮能力好像被人施了一忘皆空咒。
从我家到市人民医院要转好几趟车,我坐上地铁了才想起打出租。然后一路狂奔,以为在和infp的生命赛跑。
我跟她说我马上到,等见到infp时天已经黑了一半。她像是已经哭过几轮,看上去很疲惫。正值倒春寒,我们站在风里相顾无言。
06.
infp不久便办了休学。我有时来看她,给她带连环画,她卧在床上,说她看不进去。她想象最先冲到她脚下的海浪的声响,想象身体被海水渗透,想好好活着,又想立刻赴死。
infp全神贯注的盯着我,带点伤心的神情。她显得很疲倦,说完好一会儿没有吭声。后来她把整张脸别过去,变得又激动又难过,大颗大颗的眼泪流在脸颊上,铺陈为一片水光。
我想infp是个英雄,和我不一样。她拉着我的手,一直用指甲扣我的掌心,后来她状态好一些了,开始狂妄的抚摸我的耳廓。
infp表达爱意的方式越来越抽象。我就那样唱歌,她看着我发呆,然后笑的抖来抖去:好难听。
等我收到infp的包裹要数她离开之后了。那时正逢我刚刚回国,前些日子请了年假去毛里求斯,在红顶教堂的附近自由穿梭,infp该嫉妒死了。我没在想她,亲眼见到才会热泪盈眶,我也没哭,怎样兜住眼泪已经在葬礼上学会了。我只是很高兴,敬传说中的天堂原乡。
我踢了踢门前的纸箱,然后附身拿起。寄件人一方是她的姓名,记号笔写着,墨还被蹭花几笔。
于是我一手抱起它,一手拿钥匙转动锁孔。回家瘫在懒人沙发上,听着收音机里的鼓点,我想起她的每一寸面部表情。
关于infp的记忆像潮水,海却离我很远很远。我剪开缠在纸板上的胶,却和一箱子颠簸震荡撞了个满怀,碎了一地搁浅的向日葵。
“向日葵吗。”
infp靠在床上和我做约定,从我嘴里说出的问句有气无力。
“嗯,看过那个实验吗?我会尝试拦截包裹的,如果真的存在灵魂。”
我说得了infp,你挂不了的。结果这话弄得她不理我,我只好问她要是成功了呢?
“那就不用来扫墓了,你跟空气讲卢西安就好,我肯定在听。”
我说行。
……
“怎么不说话了?”
“……我想办朋克葬礼。”
……
infp笑着诉说,倒是我变成一根苦瓜,和她一夜之间像是换了角色。
现在这份似水年华被我收到,装满她生前修剪过的痕迹。灿烂明黄的花瓣在朝我微笑,花的底部被麻绳捆在一起。
家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瓷器,我找出个蹭掉了好几块漆的保温杯,往里面灌了点水,鲜花就这样被我插在那里。
infp当然办不成亚逼死亡派对,我最终也收到了花。她的计划失败了,这回是唯物派的胜利,我也再不能对着空气挥拳,企图伤到infp分毫。
感觉也舍不得走,也很舍得走,这是她最常提起的了。infp后面变得无所谓很多,不再束手束脚。这样的infp真好,我想。也不好。
“去了就见不到你了,我要多摸摸你。”她抚摸我手臂上竖起来的每一个毛孔。
人死之后到底存不存在回光返照呢?偶尔想象infp心脏停跳的那几秒——蒙太奇开始的时候,entp闪亮登场。
虽然不会永远地爱着同一个人,但是回想起过去,那一刻是永远属于她的。以前在学校不是这样的,infp是infp,我是我。我们互相挑逗,应该也曾够得上一句恋人。
她爱隐忍,爱一声不吭的逃跑,眼泪比话语更先落下,掷地有声。后来我却少见她哭,真希望她像以前一样骂我啊,但她只是看着我笑,像是做足了每一次突然离开的准备,令人发怵。
07.
拆掉的胶和纸板歪歪扭扭的堆在地板上,我把收音机关掉了,勉强自己平静,和懒人沙发依偎在一起。
那几本雨果的书叠在客厅的一角,首页还印有图书馆的校章。是我逾期不还,我谎称自己弄丢了,赔付两倍。
讲真我是个懦夫。infp很坚强,我就想。那么多年前她催我把悲惨世界好好看完,我给她的答复一直是下次一定,那是我们刚刚熟络起来的三月份。次年三月,她一个人在宿舍里觉得不舒服,再到infp留下她经营了一半的美丽传说擅自离开,我就没有次年了。
小时候我妈问我,长大了想做什么?我摇头晃脑的说不知道。等到了小学,我发了疯的迷恋一艘乐高军舰,于是智力大开发,告诉正在厨房翻弄煎蛋的老妈说我想当麦哲伦。
我妈笑得乐开花,她双手抹抹围裙,蹲下抚摸她亲儿子的脸颊,她说宝贝宝贝,我说妈妈妈妈,母慈子孝。
后来我如愿以偿,高兴的拆开积木包装,零件七零八落的跑出来,塑料碰撞的声音不像广告里那样悦耳动听。
哇塞,我在心里惊呼。翻翻说明书,下一秒打开电视看起了M78光之巨人。
我给infp讲这段时她总要呛几下。我想得简单极了,只知道如果infp能够烦躁的笑,那么她便还算自由,还算像她。
08.
短发女孩儿责备我的那个下午,我看着她的眼神由错愕变得愤怒。
她说entp,你太轻佻了。我半晌不好作声,最后目送她踩着帆布鞋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你爱她吗?
爱是我现在在婚礼现场看着他人两两作伴,调尽修辞也无法回答出的一个字,但脑海里都是某个人的脸,我愚蠢的样子。
新娘的头纱被缓慢掀起,台前的二人相拥而吻……我少有哭的意识,婚礼进行到这里,眼眶开始发热。
他们高举香槟,倒数着秒数,新娘扔出捧花,正中我的下怀。
我看着自己的西服被砸出几褶,时间突然静止了。我看见infp半张脸蒙在枕头里,我握住她的手,嬉皮笑脸的,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是我第二次受邀做伴郎,俗话说三次以后就会找不到自己的幸福,好姻缘又给别人分去一点。”
——你他妈的到底来不来?
——好说嘛,捧花给我。
在高朋满座的欢呼声里沉沦,激动又颤抖的是我;在锈迹斑斑的保温杯里练习插花,一言不发的亦是我。
现如今我二十来岁,高不成低不就,失去了摇旗呐喊的资格,依靠一副好嗓子流浪。当什么奋斗逼,给上司充什么孙子。我心里门儿清,跳槽以后过上了边走边唱的日子,每赚够几个零就美滋滋开浪,对所有事情一笑置之。
而她,我还记得她害羞的勾我的指头,说起悄悄话时的模样。infp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她表现的很坚强,我照常每周来看望几次,有时能碰见她的家人,我透过门上的一小面玻璃向里面看去,她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同样的平静,总之回避就好。
我心知肚明自己和infp见面的次数日渐进入倒数,她也是。还要再挨过几天,几星期,几个月才好?infp表现的迫不及待,绿色的眼睛静默的看着我,她还是不甘心,眼角慢慢渗出泪水。
再到来年开春,我就没有初恋了。
如今我被成簇的花团砸的发蒙,周边的人都在朝我鼓掌,我想他妈的怎么不是菊花呢?白色的小小的菊花那样最好,白色的小小的雏菊。
我小心翼翼的把脸贴在手捧花里嗅来嗅去,想起那晚infp坐在床上,平静的交代自己那些无关紧要的遗产,让我长点儿记性。我流泪了,我跟infp说我高兴的都哭了,你知道老子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你,你你你你存了多少?没几个零我还懒得收。
她浅浅的笑了,拿抽纸抹我的鼻涕,我赶紧避开她的动作走出病房,用袖子擦掉泪花大喊cancer我操你妈。
鞠完躬踏上回家的归途,世界地图被我标记好些处。我托人把那些花风干在相框里,和一些物件一起堆在床下积灰。飞入人潮拥挤,飞入未知的春寒料峭,一晃十多载,那张借书卡也在老去,看起来弱不禁风。我把它举到台灯跟前端详,上面的笔迹依然端正,依然秀丽,让我想起初见。我始终将它看做一封盛大的情书,而非遗物。
婚礼结束,我驱车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上前一步把捧花放在infp的墓前,蹲下端详了一会儿石碑上她的照片。
蛮好,她的肖像挂在石头上纹丝不动,笑得一如现在的我,像个真正的死人。
我说我终于提车了,科三考了老子三次啊。
我说我要走了,infp,不会再回来了。
我说永远年轻,祝你也祝我。
……
我说,新婚快乐。
那是我最后一次对着空气逼逼叨,最后一次抚摸碑上她的小象。天黑下来,我撑着膝盖起身,背上行囊一瘸一拐的走向灰色雨幕后的绿色大地,脚都蹲麻了。
End.
寄包裹的灵感来自于@悖悖论 ,在这位老师的置顶,很温暖一个故事。
【芥敦】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2024敦右向中元节企划/18:00】
特邀嘉宾:芥川龙之介/中岛敦
上一棒:@BY白银
下一棒:@四時森羽
#除芥敦 其余人cb向
#文笔注意⚠️逻辑注意⚠️
#人物归zw cp归你们 ooc归我
#建议搭配《我用什么把你留住》食用
——————————正文
国木田独步做完工作回到侦探社已经接近傍晚时分,社里只有中岛敦、江户川乱步和泉镜花……稀奇物种太宰治居然也在。
国木田独步并未多管,向自己的工位走去。太宰治在不在社里与他而言没多大区别,无非是太宰...
【2024敦右向中元节企划/18:00】
特邀嘉宾:芥川龙之介/中岛敦
上一棒:@BY白银
下一棒:@四時森羽
#除芥敦 其余人cb向
#文笔注意⚠️逻辑注意⚠️
#人物归zw cp归你们 ooc归我
#建议搭配《我用什么把你留住》食用
——————————正文
国木田独步做完工作回到侦探社已经接近傍晚时分,社里只有中岛敦、江户川乱步和泉镜花……稀奇物种太宰治居然也在。
国木田独步并未多管,向自己的工位走去。太宰治在不在社里与他而言没多大区别,无非是太宰治在的时候要多喊一句:绷带浪费装置,起来干活。仅此而已。
只是路过太宰治和中岛敦并排的工位时他还是往那边看了一眼。没什么特别,太宰治和中岛敦一起专心致志的看着中岛敦的电脑屏幕而已。
这倒让国木田独步意外,是什么东西能让太宰治这个感觉“世界只有死亡才有意思的”和经常翘班的人看那么久。
他绕过中岛敦的桌子,站到了中岛敦身后,看到了中岛敦的电脑屏幕,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中岛敦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份文档,标题写的是:工作报告。内容却只写了五行字中岛敦就不动了,手指按在键盘的一个键上,那个键位所在的字母还在无限延长。要不是显示屏机壳的阻止,估计电脑都要被扎穿了。
“敦。”国木田独步捋了捋舌头,“再按下去,键盘就要报废了。”
“啊?”中岛敦好像此时才回过神来,看了眼电脑屏幕,“哦,抱歉。”然后面无表情的将手指按上了删除键。
国木田独步摇了摇头,抬脚欲走却发现中岛敦又不动了。删除键吃完那行射线般的字母,没得吃了,开始吞中岛敦打出来的报告内容。
“敦!”国木田独步这下忍不住了。
“是!!呃,什么?国木田先生?”中岛敦被吓了一个激灵,终于从游离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然后他就看到了在他身后皱着眉头的国木田独步。
“敦,三个月了,你怎么还在发……”
“嘛嘛,敦君今天就先回去吧。”一直坐在一旁的太宰治突然出声打断,“最近不舒服的话给你放个长假好好休息吧,社长那里我去说。”
国木田独步没再说话,中岛敦也什么都没说,垂下眼帘缓慢的点了点头,微微鞠了一躬后走了。
中岛敦走后,国木田独步坐在了他的工位上,开始动手写理应是中岛敦的工作报告——只是一篇关于找猫的委托报告。
这个时候应该带着耳机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太宰治却奇迹般的坐在工位上没有动,修长好看的手指转着一支笔。
“哈,一天发十次呆,两三天就算了,都三个月了还是这样。”国木田独步一边说着一边手指翻飞,将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听到国木田独步这样说,太宰治忽然把笔放到了键盘旁,笑的人畜无害,笑意却不达眼底:“那请国木田君用「我不同意」做开头,以「我不后悔」为结尾写一本书吧。”
国木田独步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写着报告。他敲下最后一个键,将报告打印出来,拿着纸张路过太宰治桌前时,停下了脚步。
“没人写得出来,太宰。”国木田独步顿了顿,原本就没松懈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太宰治没有回答,任由国木田独步走回工位,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递过去的那支笔。
他当然清楚,作为这场主角为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的人生大电影,他不仅是旁观者,更是参与者和见证人。
只是人生从来就不是电影,出现的转折和奇迹寥寥无几。
倒像是一张桌子——摆满了杯具和餐具。
故事要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就从三年前开始吧。
三年前,距离福地一战已经过去两年。死里逃生的横滨也渐渐焕发生机。同时发芽的,还有两名青年心中不知何时埋下的种子。
芥川龙之介自认自己铁石心肠,加上黑手党刀尖跳舞的日常生活,何时丧命都未曾可知,哪有多余的心思去肖想恋爱这种东西——对象还是自己的死对头。
但他到底错估了幼苗的顽强,也忘了埋下种子的是只虎。
幼苗渴望得到滋养,为了从暗无天日的地方重见光明,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汲取营养,包括但不限于——
任务结束后一改之前分道扬镳的方式,和中岛敦一起慢慢走到侦探社楼下;如果时间尚早,还会就近找家餐馆一起吃顿饭;期待着每次的合作任务,并在前往集合地点之前买一个可丽饼,自己也想吃,就买两个……
诸如此类。
芥川龙之介没有一点自觉,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倒是把中岛敦搞得心情复杂。
两人之间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岛敦的心却比以前跳的更欢,并肩走的时候会老想往芥川龙之介身边靠,想要离他更近一点,甚至想要去牵他的手。
迟钝如中岛敦,他花了些时间搞明白自己的状况,得知这是喜欢的表现之后,他一度惊慌失措:这是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表现啊!对方对自己不是打就是骂的,自己还喜欢上了?!
“那最近芥川君有打你、骂你吗?”太宰治坐在办公椅上,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举着一架纸飞机在空中比划。
“那倒是,没有。”中岛敦乖巧的坐在一旁,看着太宰治手中的那架纸飞机回答问题:“不仅没有,还经常请我吃饭,和我一起走回侦探社楼下,集合的时候给我带可丽饼……”
“嗯。”太宰治左手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右手拿着纸飞机往前送又向后拉回来。
似乎是想通了,拿着纸飞机的手往前一送,一松。纸飞机腾空飞去,太宰治目不转睛的看着,却是开口对中岛敦说:“敦君,去向芥川君表白吧。”
“……哈?!”中岛敦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发出了大大的疑惑,太宰治双手捂着耳朵往旁边歪了一点,眼睛却还是盯着纸飞机,突然他说:“啊,坠机了。”
中岛敦不明所以的顺着太宰治视线看去,只见空中平稳飞行的纸飞机似乎受到了他的音浪波及,摇摇晃晃着飞了一段,降落前撞到了正在写工作报告的国木田独步头上。
国木田独步停下敲击键盘的手,“唰”的一下站了起来,额头青筋暴起。
“啊哦~”太宰治几乎在对方站起来的瞬间也跟着站了起来,甩甩风衣就向着侦探社大门走去,路过中岛敦时拍拍他的肩:“去吧,没准芥川君抱着和你一样的感情呢。”然后在国木田独步的怒吼声中消失在侦探社门外。
中岛敦看着那个尖角被撞的略微弯折的纸飞机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眼下他没有任何办法,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胡思乱想,不如用行动给出答案。更何况对方的行为确实反常——或许他可以期待那个答案呢?
于是过了几天,黑白二人组又一次任务结束后,面对面坐在了餐馆里。
中岛敦拿着菜单,思绪却飘出老远。
我到底该怎么跟这个面瘫表白呢?直接说嘛?还是含蓄一点?会被他骂还是会直接用罗生门刺过来?
“还没点好?”芥川龙之介的声音将中岛敦拉回神,他抬起头刚想说“还在看”就对上了一双墨色眼眸。
只见芥川龙之介单手撑着桌子,越过菜单将头伸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撞在一起,随后齐齐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中岛敦,他猛的低下头,手指胡乱指着菜单上的一道菜品:“我,我就吃这个吧!”
“咳,人虎还挺会吃。”
嗯?什么意思?听见芥川龙之介的话,中岛敦勉强稳住乱飘的视线,定格在自己指的那道菜品上。在看清菜品和价格后,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红鱼籽茶泡饭——600円!!(换算成软面包≈30元)
等他回过神来想要换一个的时候,服务员早已不知所踪。中岛敦放下菜单,靠在椅背上一脸生无可恋。
对于薪水不多的中岛敦来说,这碗饭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这时,芥川龙之介站起身,离开座位向着店内走去。
“嗯?你去哪?”
“洗手间。”
如此,中岛敦哦了一声,便没再多说什么,继续靠着椅背生无可恋。想着想着脑海里忽然闪过刚刚和芥川龙之介无意中的对视。
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墨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是不曾见过的温柔和错愕。
原来那家伙也会有这样的眼神吗?
这么想着,芥川龙之介回来了,同时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他身后跟着的服务员手里也端着托盘。
中岛敦还在疑惑芥川龙之介为什么会端着食物出现时,对方已经把托盘摆在中岛敦面前,接过服务员手中的托盘坐了下来。
芥川龙之介依旧点了份小豆年糕汤,又点了些偏甜的菜食,正小口小口的吃着,中岛敦则愣愣的看着面前摆放的食物。
一大碗茶泡饭,上面用橙黄色的鱼籽盖了个圆盖。一看就价格不菲,显然已经超出了菜单上的价格范围。
中岛敦看着那碗鱼籽茶泡饭、不对,鱼籽盖茶饭、也不对……总之,中岛敦面对这样一碗价格不低的饭不知如何下口,同时陷入头脑风暴。
店家你确定这是我点的那碗饭?你这实物和图片严重不符啊!那一小个圆饼怎么变成这么大一个盖子了?!
忽然他又皱起眉头。
这也要芥川付钱吗?他已经请我吃过太多东西了。
“怎么不吃?”在中岛敦头脑风暴的时候,芥川龙之介的菜已经吃了三分之二,抬头一看蠢虎面前的饭一口未动。反而皱着眉头,眼神严肃的如临大敌,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你已经蠢到想和茶泡饭打一架了吗?”
谁知,中岛敦没回怼他,却是将视线投了过来,里面的纠结看的一清二楚。芥川龙之介不明所以,以为对方是因为茶泡饭的价格苦恼:“钱在下付过了,想吃就吃。”
下一秒,中岛敦就摆出一副豁出去了的神情。芥川龙之介暗自为他这种上战场似的表情感到好笑,以为他要开始吃了,便没再管,着手解决最后的小豆汤。
“芥川,我喜欢你。”
“噗,咳咳……!”
芥川龙之介刚喝进嘴的汤差点喷出来,放下碗,扯过纸巾捂住嘴闷声咳嗽起来。
中岛敦顿时慌了,他就表个白,不至于这样吧。看对方那快要把肺咳出来的架势,他伸出手,想要帮对方拍拍背,顺顺气,刚到近前就被人抬手挡开。
芥川龙之介似乎缓了过来,就着捂嘴的纸巾狠狠地揩了一把嘴唇。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嘴角都微微泛着红。
他似乎被中岛敦突如其来的表白震住了,看了眼中岛敦,又看了眼纸巾,将后者狠狠攥着手里,面容恢复以往的冷淡,连声音也冷了几分:“在下拒绝。”
中岛敦一愣,被挡开的手就那么举着,满脸写着不敢置信:“芥川你,不是怀着和我一样的感情吗?”
芥川龙之介不答,又扯出一张纸巾擦嘴。
中岛敦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你在骗我对不对?你要是和我一样就要说出来……”
“和你一样?”芥川龙之介忽然打断中岛敦,低垂着眉眼,面上带着几分讥笑,“和你一样什么?和你喜欢在下一样喜欢你?在下为什么要喜欢你?别太自作多情了中岛敦。”
“……我自作多情?是谁天天和我一起回侦探社、请我吃饭、给我买可丽饼?!你现在转头来说我自作多情?!”
“在下并未觉得这些举动有问题,只是对搭档的关心和体贴罢了。如果有什么让你误解的地方,在下以后会注意。”
中岛敦愣住了,短短几句话却像钻头一样在他心上开了一个又一个洞,一个劲往外冒着鲜血,疼的他整个人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对面的芥川龙之介自说完第一句“和你一样”之后就全程低着头,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中岛敦视线没了落点,只好茫然的抬起头,却发现整个餐厅的人因为他们这边的动静都看了过来。
一时间,羞愧、屈辱、难堪齐齐将他淹没,他不自觉红了眼眶,声音也颤抖起来:“行……是我自作多情……”
芥川龙之介在听到中岛敦颤抖的语气时,攥着纸巾的手攥的更紧了些,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他虽然一直低着头,但他知道只要抬头就会得到一双被水淋湿的暮色眼眸,所以他不敢——他怕自己会心软。
现在一时的疼,总比以后后悔强。他这么想着,把头埋得更低了,直到中岛敦起身离开餐厅,他才抬眼看向对面。
中岛敦最喜欢的茶泡饭一口未动,芥川龙之介面前的小豆汤还剩下一半。自他们进餐馆到上菜、吃饭、再到中岛敦离开,不过短短十分钟。
可就是这十分钟,破坏了他们近三个月累积起来的气氛和关系。都说下山容易,上山难,辛辛苦苦累积起来的好感瞬间打回原位——甚至可能比原来还要糟糕。
但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对芥川龙之介来说是最好的办法。
“先生?先生?这个也打包到里面没问题吗?”
“啊。”
什么东西?芥川龙之介已经不知道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中岛敦颤抖的声音。
提着打包好的茶泡饭,芥川龙之介在黑夜吞没最后一丝光明时踏进家门。家中没有一丝光亮,显然芥川银还没回来。
他将茶泡饭放进冰箱,转身去浴室洗漱。因为不喜欢洗澡的缘故,他只是在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捧起水浇到脸上。
只是才没洗几下,他忽然弯下腰,捂住嘴猛烈的咳嗽起来,不大的浴室里回荡着水流声和沉闷的咳嗽声。
“哥哥!”芥川银冲了进来,一把将水龙头关掉,语气带着些许责备:“身体不好,就不要再用冷水洗脸了啊。”
芥川龙之介没有理会,咳嗽声慢慢止住,却止不住从他指缝中溜出的鲜血。
没了水流的冲刷,红色的血滴一颗颗砸在洁白的洗手盆里,开出象征着死亡的花。
芥川龙之介把手伸到眼前,血液沾满了整个手掌,鲜红的颜色刺激着他的眼。他紧紧盯着轻微颤抖的手,脑海里不断回响着中岛敦在餐馆里说的话。
“你要是和我一样就要说出来。”
“银。”被叫到名字的芥川银,愣怔的抬起头看向芥川龙之介,芥川龙之介也在看她。发尖的水珠顺着额头滑过他的眉骨、眼角——就像他流下的眼泪。
芥川银在读懂哥哥眼中所蕴含的情绪时,她兀的红了眼眶,只听见芥川龙之介带着些许虚弱疲惫、又隐忍压抑的声音传来。
“我该如何,用这残破不堪的躯体去爱他?”
芥川银浑身颤抖着强忍眼泪,不知作何回答的她,便只能沉默以对。
作为妹妹,她自然最懂芥川龙之介,包括他对武装侦探社的人虎、中岛敦的爱。
只是上天给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当兄妹二人都以为芥川龙之介从吸血鬼变回来之后,伴随多年的肺疾已经痊愈。却不想疾病并未离去,反而变本加厉。
自此芥川龙之介不仅会时常咳嗽、咳血,还要忍受着病发时肺部带来的绞疼。有时甚至疼的他冷汗直冒,要依靠止痛药来缓解。
就算肩膀被打穿,腰腹中子弹都没用过止疼药的人,可见来自内部的疼痛连他都已承受不住。
还是那句话,作为黑手党,进行的都是风险极大、危险系数极高的任务,指不定哪天就命丧黄泉。而现在他又多了一项可以要他命的绝症,保不齐哪天就忽然病发,一睡不醒。
这样的他,还敢肖想爱情吗?
他芥川龙之介拿什么去爱中岛敦?
特别是与福地一战,他被割喉后模糊看见的中岛敦的表情——他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胸腔传来一阵窒息感,心脏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疼,芥川龙之介扯过毛巾擦干净手和嘴,将满是血污的毛巾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打开洗手台上的镜子,从镜后的柜子里取出止痛药倒出两粒吞下——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止疼的是哪个部位——随手将空瓶子也扔进垃圾桶里。
待身体缓过劲来,他皱着眉头感受了一会儿并未像肺部那样止住疼痛的心脏,随后恢复了以往冷淡的神情,好似刚刚那个问题不曾出自他口。
只是在转身向浴室门外走去,路过芥川银的时候,他说:“不准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是。”
在芥川龙之介看不见的地方,一滴泪划过芥川银的脸庞,没入她的面罩。
之所以没在芥川龙之介面前流泪是因为她知道,芥川龙之介不需要怜悯,为他的病疼流泪,是对他的嘲讽。
但作为妹妹,怎么可能不会心疼?芥川龙之介也很少在她面前会有刚才那般情绪外露的样子,甚至不会在她面前提起人虎,提起自己的心意。
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芥川银擦干眼泪,收拾好本不该外露的情绪,出了浴室到玄关换好室内鞋——她刚执行完任务回来就听到了咳嗽声——回到客厅看了眼哥哥紧闭的房门,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吃晚饭。
今天芥川龙之介回来的时间比以往早了不少。
叹息一声,她抬脚走向冰箱。她打算少做一点,至少芥川龙之介不吃她能两份都吃了,不至于浪费粮食。
至于芥川龙之介的病情,哥哥不让她说,她自然不会多嘴,她尊重哥哥的选择,同时也懊恼自己的无能,却也只能一边心疼,一边感叹造化弄人。
她是这样想的。但当她打开冰箱门,看到那碗打包回来的茶泡饭时,什么尊重,什么选择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她现在只想把芥川龙之介的心意告诉中岛敦,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中岛敦直接拖过来。
但她没有中岛敦的联系方式……
这样的话,那就换个人吧。
经过了这一段插曲,芥川龙之介的生活似乎并未受到影响,该吃吃、该喝喝、该咳血咳血、该杀敌杀敌、认认真真做任务。他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无心之犬、港黑的游击队队长。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正常到他和中岛敦在餐馆吵的那一架像个幻觉。
但又一次接到的合作任务却让他明白并不是幻觉。
今天天气不太好,阴云密布似乎随时都能落下雨滴,一如到达集合地点时,芥川龙之介的心情。
“哟,芥川君。”
“太宰……先生?”
芥川龙之介看着出现在集合地点的太宰治神色微愣,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恢复了以往的神情。眼神在周围扫视一圈,并未看见那个白毛脑袋,只好将视线落到面前的男人身上。
“太宰先生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人虎好像迟到了。”
“嗯,并没有哦。”太宰治长腿一支,离开背靠的墙,缓步走到芥川龙之介面前站定,笑眯眯的看着芥川龙之介:“至于敦君,他不会来了哦,这次和芥川君搭档的人是我。”
鸢色的眼眸将芥川龙之介愣怔的表情尽收眼底,太宰治保持着一贯的笑容,继续道:“敦君他啊,拒绝了所有和芥川君的合作任务哦。从今天开始。”
“拒绝了所有合作”几个字震得芥川龙之介脑袋一阵嗡鸣,他紧握双手,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原本以为吵过架之后两人的关系只是降回原点,再不济降到冰点他也有所预料。
哪能想到对方竟选择再也不与他见面。
横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一个人刻意不想让别人找到,走大街穿小巷,方法多的是。
但那是普通人,作为黑手党,芥川龙之介自然是有千万种方法找到中岛敦。
但
他以什么身份去找中岛敦?
几天之前他拒绝了对方的告白不是吗?
……或许这样也好。
想到这里,芥川龙之介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一言不发,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转身欲走。
“你不打算告诉敦君吗?”
一句话,成功让芥川龙之介跨出的脚收了回来,他头也不回的问道:“您指什么?”
“你想我指什么?”太宰治缓步走到他身旁,修长的手指一根根竖起,“指你改变的态度、指你每次请敦君吃饭、给敦君带可丽饼、给了敦君希望,却又出口伤人?”
忽然,太宰治停在芥川龙之介面前,他微微弯下腰,食指直直戳上芥川的肺部:“还是指,你这个快要烂掉的肺?”
芥川龙之介猛然瞪大双眼,不过很快他又释然了,低头,抬手,抚上被太宰治戳过的地方:“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太宰先生。”
“你打算一直瞒着敦君吗?”
“啊。”
“为什么不告诉敦君?”
闻言,芥川龙之介抚在肚子上的手狠狠攥紧,柔软的布料皱起一层层褶子。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自嘲般的弧度,眉眼间却泄露出一抹悲伤。
“告诉了又有什么用?在下这残破的身躯,能给他带去什么?”
和中岛敦爆发争吵之前,芥川龙之介一直以为自己的行为没问题。他向来是行动派,心里怎么想的,也就怎么做了。
直到对方一句句数出他的“罪行”,他才知道自己三个月来做了那么多次越界的举动,甚至于……
也是那一次,才让芥川龙之介认识到自己小看了萌发的幼苗。
当老虎拍碎坚如磐石的外表,内里是缠满藤条的心脏。它似乎永远得不到满足,还在疯狂汲取着“营养”企图将心脏缠得更紧些,再紧些。
“那这么说来,你是喜欢敦君的咯?”
芥川龙之介皱起眉头,头一次觉得恩师的脑袋是不是短路了。
“那是自然。如若不是出于喜欢,在下为何去做那些举动?”
“你说的是真的?”
“啧,那当然……!!”
芥川龙之介猛然止住话头,眼前是太宰治带着调侃笑容的脸庞,可对方并未开口,那声音分明来自于身后。
他缓缓转身看去,瞥见那抹白色的身影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中岛敦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所以你说的是真的?”中岛敦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在餐馆为什么要那么说?”
听到问话,芥川龙之介的手又一次搭上病灶。看样子中岛敦似乎只听到了后半段,对于他的病情还一无所知。
那么,他就可以再撒一次谎……
“芥川君,敦君比你想的坚强。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
芥川龙之介浑身一颤,正要张开的嘴又猛的闭上了。眼前一闪而过的是中岛敦在游轮上看他被割喉之后一脸的不可思议,与紫金色眼眸中的伤心欲绝。
那一次,他们连互相道别都做不到。
这一次,他真的还要再让这种事发生吗?
思念电转只在一瞬间,芥川龙之介在中岛敦疑惑的眼神中缓缓开口。
“因为我肺病缠身,命不久矣。”
多么熟悉的话,却在不熟悉的场景再次提起。中岛敦整个人僵在原地,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变成不敢置信。
“你骗人……”
看到他的表情,芥川龙之介抬起头闭了闭眼,自暴自弃般和盘托出,中岛敦听完他的坦白整个人如遭雷劈。
自从芥川龙之介拒绝他之后,他想过很多原因:对方可能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太宰先生也只是说芥川可能抱着和他一样的感情,又没说一定是。他一直在找时间想要去为餐馆里的争吵道歉。
他还懊恼过自己因为对方一点示好举动就把自己给卖了,他甚至决定过要不要再继续喜欢芥川龙之介。
但后来他想了一遍才发现疑点:芥川龙之介是那种会对搭档好的人吗?
带着疑惑他没有听从太宰治让他待在侦探社的命令,匆匆跑到了集合地点,然后听到了这么一席话。
却不曾想,原因竟是自己会再一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游轮上,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当个逃兵。
“所以,你明白了吗?”芥川龙之介看着一动不动的中岛敦,“就算在一起,在下也会先你一步离去。何苦把精力放在在下身上?”
“不,不一样。”中岛敦喃喃自语着什么,声音过小,芥川龙之介听不太清。
下一秒,中岛敦冲到了芥川龙之介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双手,眼神坚定不移,似乎带着某种决心。
“这一次,我不会再逃跑了,就算你用罗生门把我拖走都不行!”
芥川龙之介愣在原地,不知何时散开的阴云中透出一道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忽然他看见中岛敦的脸色和眼神变得柔和下来,紫金色的眼眸中盛着阳光、盈盈笑意和自己的身影。
“芥川,能再对我说一次六月之约那天,打完架之后你对我说的话吗?”
芥川龙之介猛的瞪大眼睛,而后他微微低头,轻皱起眉头,露出一副难耐的表情,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
“人虎,在下认可你了。”
在芥川龙之介说完这句话后的瞬间,中岛敦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抱着他,脑袋靠在他的颈窝,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
“我就把这个,当成是你对我表白的回答了。”
听了这句话芥川龙之介抬起手回抱住中岛敦,两条手臂越收越紧,力气之大仿佛要把中岛敦揉进身体里去。
“知道了。”
正如太宰治所说,中岛敦比芥川龙之介想的坚强。而不愿告诉对方实情,是芥川龙之介在害怕,害怕再次看见那双暮色眼眸中盛满悲伤,害怕看见失去活力的中岛敦。
就在两人刚确定关系,准备你侬我侬的时候,太宰治从一旁冒了出来。
“呐呐,虽说这病不太好治,要不要去试试呢?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说着他用手在额头前支起一个帐篷望向天空:“正好,预约的医生到了。”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不明所以,不等他们询问,下一秒头顶传来了一阵狂风和螺旋桨震耳欲聋的声音。
一条软梯垂直掉落在三人中间,太宰治首先抓住便往上爬,还转头示意两人跟着上去。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位前辈又要做什么,只好跟着爬上直升飞机。
上了飞机三人坐好之后,副驾驶位的人突然转过头来,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一愣,居然是组合的首领,菲茨杰拉德。
原来太宰治在知道了芥川龙之介的病情之后,就联系了美国的“组合”打算让芥川龙之介去美国治病。
飞机上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和希望。
两人在美国一待就是三年,这期间,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旧金山、波士顿、泽西城、纽约……
圣帕德里克大教堂门前,芥川龙之介将头靠在中岛敦的肩膀上,看着面前这座古朴典雅的哥特式建筑。现在时间尚早,教堂还没开门,面前的空地上游走着一群白鸽。
他扭头看向中岛敦,白发青年靠着椅背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祷告。芥川龙之介抬手抚上他的脸,中岛敦睁开眼看向他,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疲惫。
“怎么了?芥川,冷吗?”
芥川龙之介抚摸着中岛敦眼底下的乌青,想要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万千心思只化为一句:“值得吗?”
中岛敦听了他的话只是弯着眉眼笑了起来:“又是这个问题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一点都没变。”说完,中岛敦抓住他的手在脸上眷恋般的蹭了蹭,“无论你问多少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值得。”
“后悔吗?”
“不后悔。”
两人又没了话头,这几乎成了他们两个这三年来例行公事一般的问答环节。
芥川龙之介孜孜不倦的问着,中岛敦句句回应的答着。
问题不变,答案也不变。
心也不变。
过了一会儿,芥川龙之介说:“我们回去吧。”
“好,我联系马克先生来接我们。”说着中岛敦掏出手机。
“我是说,回我们的国家,回我们的家。”
中岛敦按电话的手猛的顿住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嘴唇张张合合数次却吐不出一个音节。
芥川龙之介还是同样的姿势,头靠着中岛敦的肩膀,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感受着掌心渐渐变得湿润。
他多想抬头再看看恋人的面容,可惜他没有力气了。
墨色的双眸缓缓闭上,身体不受控制的慢慢下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苍白的嘴唇轻轻说出了那个他一直想说的话。
“……我。”
面如枯槁的黑发青年穿着病号服靠在身旁白发青年肩上沉沉睡去,白发青年伸手搂住他下滑的身体,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白发青年脸上泪痕未干,在黑发青年额头印下一吻,颤抖着声音自顾自的回答着。
“你还真是、狡猾啊,把我带到这里来,又说、这种话。”
“但是,这个不能答应你哦。只有这个……你想都别想。”
“铛——铛——……”
钟声回荡在天地间,激起空地上游走的白鸽,它们扑闪着翅膀飞向天空,散落的羽毛轻轻飘落满地,神圣的教堂打开了庄严的大门——像是天地在为他悲鸣,白鸽化为使者引领他前往天国。
来到美国之后并未发生奇迹,芥川龙之介的病情只是得到了药物和科技的缓解,延长了他的生命。
中岛敦为了给他治病,带着他辗转许多地方:旧金山、波士顿、泽西城、纽约……在芥川龙之介的生命迎来最后时刻,他终于妥协了,放弃去与命运做抗争。
原本他想在医院里陪伴芥川龙之介迎来生命的最后一刻,不想对方趁着回光返照将他带来这个地方。
在凝视教堂的那段时间里,芥川龙之介是否有想象过自己和中岛敦穿着西装,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走进婚姻殿堂?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人可知。
中岛敦和衣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天光破晓,当阳光照进窗户,他从床上坐起身,抚上隐隐作痛的额头叹息一声。
他又失眠了,三个月来能睡着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睡着也会做噩梦吓醒,之后又是眼睁睁看着天亮。
中岛敦放下手,眼睛紧紧盯着手腕,眼神晦暗不明。想象着那个部位皮肉外翻,鲜血流淌而下染红身下床单被罩的画面。
这时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脑袋中诡异的思绪和画面,门外响起芥川银的声音。
“敦哥哥,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啊,好的,等我一下。”中岛敦回应着整理好衣服和床铺后打开门,芥川银一袭白裙站在门外,空气中飘散着茶泡饭的香味。
芥川银话本就不多,见中岛敦出来一言不发走向餐厅。中岛敦不明所以跟在身后,空气中茶泡饭的香味逐渐浓郁。
至于他为什么会和芥川银一起住,完全是小姑娘自己要求的——在芥川龙之介的葬礼上,小姑娘身穿黑裙,耳边别着一朵白花,对着他弯下腰。
她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无声的恳求着。
又或许说了什么,但中岛敦记不清了。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拉回中岛敦的思绪。芥川银扶着椅背,等待着他落座。餐桌上放着一碗——用橙黄色鱼籽做了个圆盖的茶泡饭。
一如当初在餐馆没有动过一口的模样。
“银小姐,这是……”
“我想帮哥哥完成,他没有做完的事。”
中岛敦不明所以,是因为自己没在餐馆里吃上一口吗?
让女孩子一直等着是不礼貌的行为,于是他坐到了椅子上,尽管没有食欲,还是拿起碗边的勺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咸甜的口感在口腔中弥漫,加上米饭的软糯,四溢的茶香,海苔的清脆忽然让他想到,在餐馆里的那碗也是一样的口感吗?
这么想着他又挖了一勺,却在看见勺子上饭粒里躺着的东西时猛的一顿,把快要送进嘴的勺子拿远了点。要不是他习惯从碗边开始吃饭,这东西估计会被饭粒压住送进他的嘴里。
忽然,他想到之前芥川银说的话,身体猛的一颤,声音也颤抖起来。
“银、小姐,这是……”
“三年零三个月前的晚上,哥哥将这碗茶泡饭打包了回来。”芥川银顿了顿,似乎在调整情绪,“这枚戒指,被挤压在透明包装盒的边缘。”
没错,躺在饭粒里的,是一枚造型朴素的戒指,银色的圆环就那么埋在白色的饭粒里。
中岛敦伸出颤抖的手,将戒指扣了出来。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朴素的银环,看了一圈却发现上面镶嵌着一颗绛紫鎏金的宝石,指环内里刻着“龍之介”的字样。
宝石不大,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与它同色的、中岛敦的眼眸。
“哈、幼稚的家伙,要是我没发现,被我吃下去了怎么办?”
但其实他知道,芥川龙之介知道他有从碗边开始吃饭的习惯。
毕竟芥川龙之介请他吃了那么多次茶泡饭啊。
这时,一个信封推入眼帘,面上写着“中岛敦亲启”的字样。中岛敦面露疑惑的看向芥川银,却发现女孩早已红透了眼眶。
“这是,从哥哥的遗物中找到的。”
中岛敦浑身一颤,他大概能猜到这是什么信了。
中岛敦颤抖着手接过信封,缓缓将其打开。展开书信的一瞬间,熟悉的字迹和信纸上干涸的血指纹让他还没开始读,就已热泪盈眶。
中岛敦亲启:
对不起,敦。
这封信在下构思了两年都没想好该如何落笔,这三个字在脑海里转了又转,最后还是写在了开头。
原本应该一开始在餐馆里就对你说才对。但后来发生的种种原因让这三个字一再推迟。
在下对你是喜爱的。
喜欢看你的笑容、喜欢看你和在下拌嘴不服输的样子、喜欢映在你眼眸中的朝阳和晚霞、喜欢你眼睛里倒映着在下的身影、喜欢看你被大响动吓一跳后炸毛的样子。
在下承认有点恶趣味,但回想起这些记忆,在下的嘴角时常扬起弧度。
在下幻想了很多很多有关你的未来。
幻想过和你看遍山川湖海、幻想过和你在同一张床上醒来、幻想过结束工作后,从门外就能看见玄关亮着的灯、幻想过我们白头偕老的一生……
但日益残破的身躯也在提醒着在下,这些终究是幻想。
在下对你是愧疚的。
愧疚在餐馆里对你恶语相向、愧疚在下短命的一生、愧疚在下不能给你想要的未来、愧疚在下先你一步离开。
在下曾一度后悔。
如若不是在下出于害怕看见你眼睛里盛满悲伤,早点与你坦诚相见,会不会多一点陪你的时间……
那怕多一点点也好。
或许你看到这封信时,在下已埋入土壤,但不要难过,敦,正如太宰先生所说,你很坚强。
照顾好自己,不要来的太快。
最后,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照顾好小银。
还有
敦,忘了我吧。
芥川龙之介书
这是一封芥川龙之介写给中岛敦的诀别书。
“怎么可能啊!”中岛敦猛的站起来,一把将信拍在桌子上,“怎么可能忘得了啊,我说过了你想都别想!”
随后,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跌回椅子上,双手紧握着戒指,抵在额头上任由眼泪滴落在信纸上,将字迹晕开。
“要我忘了你,你就不要带我去教堂、不要给我送戒指啊,你要我怎么办啊?”
“我到底该用什么才能把你留下?”
如果、如果我有高超的医术、或者月下兽能治愈你的病疼,是否、能将你带回我的身边?
这一刻,中岛敦紧绷了三个月、不,应该是三年零三个月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在芥川龙之介面前伪装了三年的坚强、对于自己空有一身自愈异能的无力、葬礼上竭力压制的情绪、行尸走肉般生活的三个月、埋藏在心底三年又三个月的悲伤犹如冰山融化、山顶雪崩一般,将他掩埋。
芥川银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看着面前快要崩溃的中岛敦,她却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敦哥哥……”
听到声音的中岛敦从悲伤中回过神来,为了不让女孩担心,他勉强打起精神,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慰着。
“没事的,小银,我答应芥川要照顾好你,我不会有事的。”
谁知,女孩摇了摇头:“敦哥哥不用照顾我,我还是有自立更生的能力的。敦哥哥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芥川银顿了顿,极力掩下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我只希望敦哥哥不要有事……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家人了。”
中岛敦愣了愣,随后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抬手搭上女孩的头顶,轻轻的揉了揉。
“放心吧,芥川可叫我不要那么快过去呢。而且,我要是现在就去找他的话,他会更加愧疚吧。”
中岛敦说着看向餐桌上被打湿的不成样子的信封,眼角余光瞥见墙上挂着的油画,他忽然有了想要做的事。
一个月后
夕阳西下的墓园里,中岛敦将花放在墓碑前,抬手轻轻抚过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刻在上面的名字、右下角亲属栏自己的名字。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抬起左手抓住脖子上挂着的小瓶子,眼神温柔的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他的眼眸中和手上的戒指在夕阳的印照下闪烁着相同的光彩。
我会带你去看山川湖海,你的幻想会成真的。
随后他放下手,蹲在墓碑旁,拿出手机对着自己和墓碑拍了张自拍。
似乎挺满意自己拍的照片,中岛敦弯起眼睛笑了笑,背上背包,转身离开。
太阳渐渐落山,黑暗笼罩这片土地。夜风轻抚过墓碑前的勿忘我,暗紫色的花朵发出阵阵枯叶一般的“沙沙”声,月光照亮墓碑上的字。
芥川龙之介之墓
享年:25岁
亲属:妹妹芥川银,妻子中岛敦
地点:纽约圣帕德里克大教堂前,中岛敦怀中
遗言:敦,忘了我
——————小剧场
葬礼上,纳撒尼尔·霍桑站在棺材后说着送葬词。
面前的棺材里躺着那位重伤过他和玛格丽特的黑发青年,棺材后是当初他们想要抓走的老虎少年。
生龙活虎的少年已经长成青年,此时却不复当年那般活跃。
初见时盛满倔强和坚强的暮色眼眸此时只有死寂一片,面色比他之前在医院看到的还要苍白,端着遗像的手微微颤抖。
纳撒尼尔·霍桑皱起眉,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抹悲切。随后他闭上眼念着送葬词,脑海里却不受控制的出现一幅画面。
画面里是白发青年站在医院的落地窗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向上天祈祷的模样——
真诚而又充满悲伤。
此后纳撒尼尔·霍桑总会默默站在远处看着祈祷中的少年。玛格丽特曾问他想听祷告为何不去教堂?
他的回答是
“在医院,听到的祈祷比在教堂真诚。”
武装侦探社的楼顶,太宰治坐在墙沿,右手托着一个红头发的人偶在空中飞来飞去。
江户川乱步靠着墙沿,睁开墨绿色的双瞳看向玩的不亦乐乎的太宰治。
“太宰,你明知道这样对两个人都有伤害,为什么还要撮合他们?”
闻言,太宰治停下动作,鸢色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手中的人偶,眼神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开口:“到底为什么呢~”
说完他又举起人偶在空中飞舞,江户川乱步盯了他一会儿,便移开目光。
“太宰!谁让你把幼儿园的织田作超人带出来的!?”
国木田独步一把抢过太宰治手中的人偶,看着自己这个成天只知道瞎折腾的搭档,就差气的头顶冒烟。
太宰治看了眼国木田独步,随后眼眸就眯了起来。
“哎呀!国木田君!那个人偶其实是个炸弹哦~!”
“什么?!”by国木田独步。
“哈?”by江户川乱步。
还没等江户川乱步说话,国木田独步就直接把人偶扔了出去。三人眼睁睁的看着人偶飞过围墙,随着重力消失在视野中。
“骗你的~”
“太宰!!!!”
“哈……”
待两人走后,太宰治拉着一根透明的鱼线将吊在一端的织田作超人从楼下拉了上来。
而后他注视着人偶许久,薄唇轻启,一句呢喃被揉碎在清风中。
“因为,我知道带着遗憾活下去的滋味。”
(end)
PS:感觉自己越写越多,抬头一看,1.3w+的字Σ(ŎдŎ|||)ノノ?!
写完感觉自己似乎不适合写虐文(挠头)。一直在想结局是闭环好(双死)还是开放式的好,最后决定了开放式。
事实证明有灵感了一定要及时开写,不然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目移)
感谢看到这里的友友们,拜~(悄咪咪: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去看鬼步老师的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