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锦离 锦离 的推荐 siyu0171.lofter.com
星枝

……

网易你到底要整什么

还有后面那张,噩梦的疤也画错了

😡

p1p3是原图

二编:叠个甲,都是根据我自己的审美来改的,改的不好致歉

……

网易你到底要整什么

还有后面那张,噩梦的疤也画错了

😡

p1p3是原图

二编:叠个甲,都是根据我自己的审美来改的,改的不好致歉

我想吃泡芙

为什么我小时候又聋又瞎🌚🌝

竟然单纯以为这俩是单纯的兄弟

这他妈明明是官配啊!!!😂

为什么我小时候又聋又瞎🌚🌝

竟然单纯以为这俩是单纯的兄弟

这他妈明明是官配啊!!!😂

出笼

!这个好感度语音还是个完整的故事!我要狂刷我哥好感度了🥰

!这个好感度语音还是个完整的故事!我要狂刷我哥好感度了🥰

渺渺世界
给亚路嘉扎过辫子的奇犽哥哥表示...

给亚路嘉扎过辫子的奇犽哥哥表示特别有信心…

亚路嘉表示奇犽根本不会扎。

给亚路嘉扎过辫子的奇犽哥哥表示特别有信心…

亚路嘉表示奇犽根本不会扎。

叶蓝家的普通床单

一些之前的稿子

发发

一些之前的稿子

发发

花耶ye
  携小情侣祝大家新年快乐~ ...

  携小情侣祝大家新年快乐~

  

  是约稿,请不要随意存用,感谢@黑锅面料理 鹤老师💗💗💗

  携小情侣祝大家新年快乐~

  

  是约稿,请不要随意存用,感谢@黑锅面料理 鹤老师💗💗💗

糊涂仙儿·仙龙霸

【瓶邪】双面 22(人格分裂瓶)

双重人格瓶 温柔体贴瓶(正常人格)&阴郁偏执瓶(潜藏人格)


一些申明:主人格与次人格本就是一体,不存在两个人的说法,虽然意识独立,但次人格原本就是主人格的一部分,他们记忆相通,感觉相通,犹如人的正反面,所以我不同意有人说这是两瓶一邪同人文,这里的瓶子就是一个人;另外,大家可能会觉得二瓶爱得更纯粹,但是,他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大瓶对吴邪十年里止都止不住的爱意,因为这份心意,才会有二瓶,如果说深情,最深情的一直都是那个闷油瓶。

 

——————————————


令我意外,最先来的是坎肩,随后王盟带着吴家车队赶来,警...

双重人格瓶 温柔体贴瓶(正常人格)&阴郁偏执瓶(潜藏人格)

 

一些申明:主人格与次人格本就是一体,不存在两个人的说法,虽然意识独立,但次人格原本就是主人格的一部分,他们记忆相通,感觉相通,犹如人的正反面,所以我不同意有人说这是两瓶一邪同人文,这里的瓶子就是一个人;另外,大家可能会觉得二瓶爱得更纯粹,但是,他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大瓶对吴邪十年里止都止不住的爱意,因为这份心意,才会有二瓶,如果说深情,最深情的一直都是那个闷油瓶。

 

——————————————

 

 

令我意外,最先来的是坎肩,随后王盟带着吴家车队赶来,警方的车也在十分钟后赶到现场。

拖车党一路追我们,公路现场破坏较多,警察取证就花了半个多小时,闷油瓶把这些小混混绑在车里,站在门边看着,一直没离开。

警察就地与我做了笔录,拿走了路虎车里的行车记录仪,我还特意问了一嘴,确定公路被撞坏的地方不需要我赔才放心。

拖车党里的黄毛被打的比较严重,也不能晾着不管,便先一步坐其中一辆警车去了医院,他们携带违禁枪支,我们防卫正当,来的分局支队队长是个快退休的叔叔,气的不行,从来就开始骂,骂现在的年轻人不知轻重,骂完又去找闷油瓶聊天,听这意思是很欣赏他的身手,想招揽他去刑警大队做预备警员,可以给他破个例。

闷油瓶不善言谈,第二人格对我话会多些,对陌生人还是冷淡了点,我想过去替他解个围,王盟忽然拽住我。

“老板!”他鬼鬼祟祟地叫住我,坎肩也跟着冲我使眼色。

“怎么了?”我问,纳闷他俩搞什么鬼。

“老板你看!”王盟从腰后掏出个喷瓶,晃了两下放到我眼前,“我专门买的防狼喷雾,你拿着,特别有用,遇到危险这么一喷,对方会立刻睁不开眼睛,出其不意用效果最好。”

“还有这个!”坎肩接着开口,他拎着个布袋子,远看像讨债的一样,他从里头拿出个棍体,“这是我托熟人从军队买的专用电棍,电力更强,而且还有警铃循环播放。”

“还有还有……!”

他们俩犹如做推销的小贩,向我推销各种防身武器,我听了半天,终于没忍住问了句给我这些干什么?

王盟:“防身啊!”

我:“……有小哥在,我用不着这些……”

“就是给您防姑爷的……”坎肩嘟囔了一句。

我一愣,下意识问什么。

王盟:“老板,你不能不防啊……毕竟姑爷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

我怔了几秒,有股火隐隐从我心里蹿出来,我长出口气,勉强压制,“有什么不一样?”我问。

“暴力、冷血,而且还不讲理。”坎肩立马接了一句,他见过闷油瓶第二状态下动手,大概是有阴影了。

“姑爷他连自己族人都下手……”王盟的脸皱成一团,“太吓人了……这……这哪是以前那个姑爷啊……”

“对对!”坎肩点头,“东家,我知道你对姑爷情深义重,但是毕竟姑爷有人格分裂,那发起疯来可完全不是一个人啊……”他说着,似乎心有余悸地朝闷油瓶那边看了一眼,“所以东家,你得防着点姑爷了……”

“还有呢?”我继续问。

“啊!对了!”王盟一拍手,“老板!我已经安排咱们自己的兄弟在进城路口等着了,等你一声令下,他们会立刻跑出来拿下姑爷,就算拿不下,还能拦一会儿,到时咱们马上开车跑。” “老板放心,拿的家伙特别全,军用麻绳啊,麻醉枪啊,还有那种捕熊用的捕兽网,还有还有……”

王盟没说完,我一把薅住他领子,他在我身边十几年,我从没对他发这么大的火,“你把抓野兽的东西用在小哥身上?”我颤着嗓子问。

王盟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坎肩急忙接过话,“东家,我们不是针对姑爷本身,我们是怕姑爷第二人格不受控,不得不做准备。”

“放屁!”我骂,“我他妈不需要准备。”

“东家你别忘了……”坎肩忽然有些严肃,“姑爷他前不久刚捅了你一刀,这是事实吧……”

我手僵住,一时没想出说辞。

坎肩:“这事儿幸亏瞒住了,如果二爷知道,您觉得会怎么样?”

我以前最怕治不好闷油瓶的病,怕人格分裂让他痛苦一生,后来我才知道,最可怕的,是我挡不住其他人对闷油瓶的猜测、误会,还有恶意。

闷油瓶刺了我一刀,我知道,最疼的其实是他,却也只有我知道;其他人只相信眼睛看见的,耳朵听见的。

我闭上眼深深呼吸,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把你带的这些鬼东西通通给我扔掉,不然下辈子也别想要工资了。”

我松开王盟,转身过去。

或许是我错觉,或许是真的,闷油瓶似乎远远看着我,却是很隐晦地一眼,他的视线便移开了。

我以前在电影里看到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以前我觉得这话特别中二,后来我发现,它其实是事实,越活就越发现这句话无处不在,它可能不如超级英雄电影里演的那么伟岸,它可能换成丑陋的样子伴随我们。

闷油瓶很强,很强的身手,很强的心智,强到不像一个人,所以大家不把他当人,当然也不是神,你见过有哪个神这么惨?理所应当地,放在我们身上很平常的问题,到他身上,便会被群起攻之,只因为他曾经不像人。

就像现在,他也许是所有人里力气最大的那个,似乎就自然的该帮忙做些力气活,帮忙清理现场,盘山路两侧栏杆下边的石墩子一块儿有几十斤重,修路时都要两人抬才行,他自己扛起被撞散的石墩子放在肩膀上,一趟趟清理。

因为他搬得动,所以没人帮他。

我捂住眼睛,几度呼吸,想让自己正常些,而后快步过去拉住他,“搬什么搬!谁让你搬的!”我几乎有些吼的在说。

闷油瓶皱眉,“你过去,有灰。”他说。

“小伙子帮帮忙啦,不搬开车子不好倒车。”旁边的警员笑着说。

“那就别倒了,我叫拖车过来帮你们拖走。”我回了一句,扯着闷油瓶离开。

他手有些冰,我抽出纸想给他擦擦,他自己拿过纸低头擦。

“吴邪!”有人叫我,我回头,霍道夫站在不远处看我,“你过来下。”他说。

我犹豫着想叫他等会,闷油瓶突然开口,“去吧,可能是急事。”

我抿唇,叫闷油瓶等我下,随后小跑过去。

及至近处,不等霍道夫开口,我先一步说道,“你为什么跟王盟和坎肩说那些?”这些情况,一定是王盟在与霍道夫联系的时候从他口中听来的,“你为什么那么讲,难道你不清楚事实是什么吗?”我不该对他发火,霍道夫做了一切医生应该做的,不该承担的风险他都承担了,我最不该怪他,可我却无法控制。

半晌,霍道夫叹气,“吴邪,你清楚,我清楚,可又怎么样呢?”

几秒后,我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从我心底蔓延,太多了,多到让我有些绝望。

霍道夫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我手里,“我的朋友从国外回来参加讲座,他是人格分裂方面的专家,对这个病很有研究,我这几天都会在他那里听课。” “张起灵的病,到了最后一个转折点,你看到了,他的主人格可以自己唤醒次人格,证明之前的方案是有效的,主人格掌握了大部分的身体决定权。” “只要次人格状态平稳,我们可以通过专业治疗,让主人格真正实现消除次人格。” “这个机会很难得,错过或许不再有了,你好好考虑下,想好了就打这个名片上的电话,我已经和我朋友打过招呼了。”

我盯着手心里的名片,久久不能言语。

“吴邪,作为医生,能做的我都替你铺垫好了,我再没什么能帮你的了。”霍道夫说,“如果你还想和张起灵好好的在一起,就别犹豫不决,你要想清楚,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名片纸张被我捏的泛起褶皱,我想起德仁喇嘛对我说的话,人的一生就是要在痛苦中破茧成蝶,再在痛苦中死去,循环往复,但短短几载,也会终见明日。

“告诉你朋友,回杭州我就带着小哥去找他。”我艰难地回答霍道夫。

路障清理完毕,大家要开车先统一去一趟警局。

我们回来开的路虎不能用了,我便想着叫闷油瓶一起坐王盟的车。

王盟和坎肩有点犯怵,但是憋着没说。

我回头看,闷油瓶打开后一辆警车坐了进去,我愣了愣,隔着挡风玻璃看闷油瓶扣好副驾驶的安全带。

他也看着我,而后笑了下,对我摆了下手,意思是叫我赶紧回车里。

我跑过去敲车窗,车窗下来,我说坐警车干什么,跟我去王盟车上坐。

“这样方便。”闷油瓶说。

“那我也坐警车。”我道,就要开车门。

只听啪一声,车门上锁了,驾驶位的警察冲我开口道,“我说这位小同志,你别胡闹行不行,我这警车都坐满了,你再上来就超载了,赶快回前头车去,别耽误时间。”

我还想说什么,想着那就换人坐,警车下来一个人去我那辆,我来这辆,闷油瓶只是轻轻开口,

“回去吧,我在后面看着你。”

 

 

 

 

 

 

 

未完待续。

次人格对自己最大的克制,就是和吴邪保持距离,也是因为自己刺的那一刀。

 

无明有焕

【瓶邪】卓玛绛珂

*前些日子打工,但今天正值婚礼,不发点什么显然不合适,于是把之前合志的文拿出来公开混一下更,最近应该会渐渐恢复写作

*短篇完结,全文2w+

“这是一个发生在西藏的故事,充斥着古老的密辛,也掩埋着两个人难以启齿的爱。”


人皮唐卡


我回到藏南时,正是1962年的初春,冬天的雪片从北方沿着念青唐古拉吹来,在雅鲁藏布融化得干净。我父亲早年间是在茶马一带跑商路的,习惯在工布歇脚,他说这个地方没有风雪,四月还能生桃花,被叫作藏地江南。我没有去过江南,但却知道,工布像是没有冬天一样。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工布是西藏最先解放的几个地区之一。噶厦倒台了,这个地方改名叫林芝...

*前些日子打工,但今天正值婚礼,不发点什么显然不合适,于是把之前合志的文拿出来公开混一下更,最近应该会渐渐恢复写作

*短篇完结,全文2w+

“这是一个发生在西藏的故事,充斥着古老的密辛,也掩埋着两个人难以启齿的爱。”


人皮唐卡

 

我回到藏南时,正是1962年的初春,冬天的雪片从北方沿着念青唐古拉吹来,在雅鲁藏布融化得干净。我父亲早年间是在茶马一带跑商路的,习惯在工布歇脚,他说这个地方没有风雪,四月还能生桃花,被叫作藏地江南。我没有去过江南,但却知道,工布像是没有冬天一样。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工布是西藏最先解放的几个地区之一。噶厦倒台了,这个地方改名叫林芝。自从解放军把路修进来,虽然仍旧人迹罕至,但也有不少从川西来的商人往来此处倒腾一些皮毛畜肉之类的生意,我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我大费周章来这一趟也不仅仅是为了那些牦牛肉,而是为了一幅价值连城的人皮唐卡。

 

人皮唐卡这种东西,和什么人骨碗人皮鼓一样,都是密宗的法器,解放前大多是旧贵族和喇嘛庙的私藏。如今这些人倒台了大半,连同他们的私藏都流落出来,有些被西洋人收去,有些则在以前的老农奴手里。我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和固执迟钝的藏族老人打交道的准备,但却没想到,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卖家居然这么年轻。

 

三天前,我在林芝县城里找到了这间小杂货店。这里从外观看只是一处泥巴矮房,窗台砌着稀稀拉拉的红柳枝,里面同样低矮狭窄,卖些寻常的日用品和毛毡饲料,却始终点着一盏曛暖的油灯。我和店老板再三确认,我得到的那个地址指向的就是这里。

 

店老板姓吴,单名邪,看相貌三十岁左右,藏语和汉话都说得很好。我看他长相文气,一身布衣,仅手腕上套着一串佛珠,不像是藏族人,他这才告诉我,他老家是浙江那里的,一个月以前才到林芝安顿下来。与此同时,他托朋友送出了消息:他手里有幅六臂大黑天人皮唐卡可以出手。

 

在他这里,我看到了那幅唐卡的真容:泛黄人皮上绘制藏青皮肤的邪神,项挂五十人头骨大念珠,戴五骷髅冠,臂缠蟒蛇,脚踏万鬼,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尤为威严可怖,令人陡然生畏。更为特别的是,画中的邪神怀中还搂着一个璎珞宝珠缠身的空行母,她的身量比之前我见过的那些都要清瘦高挑许多,几乎与身旁的明王大黑天等同。空行母,或者说是明妃,在密宗唐卡里是很常见的,可身形一般都比明王小很多,且以与明王交媾的欢喜相出现,可这幅画里的明妃明王却仅仅以一种亲密而纯情的姿势相拥,酷似一对人间爱侣。

 

我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但好歹跟着家里老爷子学过一点,多少看得出此画笔触精细,设色奢华,更别说其独一份的构图,应该是旧贵族家里的东西。

 

我起初出价两百,这在那时候是个令人无法拒绝的高价,可这位吴老板却没有同意。我为此连着三天往他店里跑,每次都一层层加价直到三百四百,可这个人就是不松口。

 

第三天的时候,我实在忍无可忍,跟他说,你如果不想出手,何必放这个消息,我还算是脾气好的,要是碰上暴脾气的川西人,你这小店都开不下去。

 

那吴老板听我那么说倒是没生气,只是看着我笑。他笑起来确实很有江南人的味道,眼睛眯起,神色温和。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的长相确实适合做生意耍无赖。

 

“我最开始是想出手的,一直在等你把价加到两百五就卖。但没想到昨天你说你是从东北来的。”他道。

 

我摸不着头脑,心说我确实是在吉林那一带出生的,近些年才子承父业来这里做买卖,可这又和人皮唐卡有什么关联?

 

“好饭不怕晚嘛,你也别着急。这样,你听我讲一个故事,听完了,我不收钱,你把东西拿走。”他又道。

 

不收钱就送给我?我怔住了,下意识觉得他是在耍诈,或许这东西是假的都说不定。可还没等我发问,门口进来一个藏族老妇人。她裹着一身灰扑扑的棉袍,佝偻着身子,脸上皱纹深如刀刻,浑浊的眼睛怔怔望着吴邪。短暂的沉默后,她竟然在吴邪跟前脑袋深深地埋下去,身子匍匐紧贴着地面,嗑了一个长头,老泪纵横地说了一句藏语。

 

那句话的意思是:卓玛绛珂,你终于回来了。

 

我隐约记得卓玛绛珂是绿度母的意思,也就是指密宗中的一位女性神,据说是观世音的化身。吴邪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并不诧异,我看着他把那老妇人扶起来,用藏语对她说:“我不会再走了。”

 

这种场景太奇妙了,我以前在一些喇嘛庙里经常见到藏族百姓朝拜神祇的画面,却没见过他们这样朝拜一个普通人,难道说我眼前这个南方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就是这位老妇人眼中的神祇?

 

只见那老妇人磕完长头后,佝偻着身子磕磕巴巴地对吴邪诉说,他走了之后她家里如何失去庇佑,年头逢了大灾,年尾她儿子又得了大病眼看就要不好了。吴邪垂着眼睫,安静听她说完,只笑着说了几个我没听过的草药名词,然后扯下一张便签写下了一行字,告诉她:“去到这个地方,因缘既成,万事无忧。”

 

眼看那老妇人如蒙大赦一般拿着那张便签离开,我又觉得这个吴老板有点像江湖骗子。后者看见我的表情,拿笔重新写了一张与刚才一样的便签交给我。我低头一看,那行字确实是一行地址,是拉萨城里医院的地址。

 

这个吴老板,倒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我能感觉到,他身上似乎有一些旁人没办法触及的秘密。因此,我开始对他的故事感兴趣了。

 

“你要给我讲你的故事?”我问他。

 

他笑了,摇了摇头:“是卓玛绛珂的故事。”

 

卓玛绛珂的故事

 

我叫吴邪,出生在一个江南城市,根据后来的推算,我大概是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左右被带到白玛岗的。那时候我只有五岁,还不到记事的年纪,央拉告诉我,索朗庄园管事的只用了一张羊皮就从川西人手上把我买了过来。

 

那天刚好是工布桃花开第一茬的时候,康巴落的男男女女都忙着去南迦巴瓦赏花,央拉的情郎偷偷给她带了一枝桃花回来,她看我可爱,就顺手将桃花别在了我的衣领上。

 

后来我才知道,索朗一族在康巴落算是一直以来的贵族,庄园里家财万贯,买个奴隶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当初他们选择将我这个还不能干活的汉人小孩买下来,其实有另一分缘由。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庄园朗生院里住的都是奴隶,央拉是其中最漂亮的姑娘。那时候她只有十七岁,却已经十分喜欢孩子,不过这么大的庄园里也只有她,伺候的主人还是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后来成了我前半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那是我住进朗生院的第三天夜里,央拉牵着我的小手把我带到了一间土屋里。夤夜时分,周遭的黑若潮水一般涌流,那屋里的桌上却点着一盏油灯,暖融融的光滴落,凝成了一座岛屿。桌旁坐着一个身量瘦削的小少年,约莫比我大四五岁,生得头发乌黑,皮肤白皙,五官长得和这里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你和少爷倒有几分像,这就是上师说的因缘。”央拉瞧瞧我,又瞧瞧那小少年,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后来我当然知道了,这是因为除了我和张起灵之外,央拉从没见过别的汉人,这才觉得我们两个长得像。不过张起灵也不能说是完全的汉人,他的母亲是庄园主的女儿,一个漂亮的康巴姑娘,父亲却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一个汉族画匠,也许真的是说不清的因缘,张起灵的容貌和名字都更多地随了父亲。

 

当时的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张起灵明明算是少爷,却住在朗生院的土屋里,央拉又为什么要让我和张起灵睡在一间屋子里,况且张起灵也没有表现出很欢迎我的样子。他隔着烛火,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便又低头继续在毛毡上画着什么。我好奇得很,爬过去看,定睛一瞧,毛毡上恶鬼怒相,两只铜铃似的鬼眼死死盯着我,我吓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吵。”张起灵皱眉盯着我,然后用手蒙住了毛毡上的鬼眼,说了一句汉话,“假的。”

 

我愣住了,用小手抹了抹眼泪,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这才颤颤巍巍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等了很久,那可怖的恶鬼也没有从毛毡里钻出来咬我们。

 

原来不是真的鬼,而是他画的鬼,可是画得真像啊。鬼这么吓人,他又为什么要画鬼呢?

 

“玛哈嘎拉。”他用藏语轻声低语,似乎是意识到我听不明白,又用汉话解释了一句,“这是大黑天。”

 

一个五岁的孩子当然不会明白什么是大黑天,我的肚子已经咕咕叫唤了,饥饿让我克服了对“恶鬼”的恐惧。我瞧上了桌上放着的一盘青稞饼,手脚并用,像一只胖嘟嘟的仓鼠一样爬到了毛毡上,努力伸出小短胳膊去够那盘饼,嘴里还含含糊糊喊着:“饿,阿哥饿……”

 

那时我应该从家里走丢没有多久,稚嫩的童声还带着江南的口音,饶是张起灵也一下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只见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用手端起盘子,他的手到哪里,我的脑袋就跟着过去,还吸吸鼻子,圆圆的眼睛水蒙蒙地盯着他。

 

他终是拿了一块青稞饼喂到了我嘴边,我啊呜啊呜大口吃着,吃完了一块,他又喂了一块。吃到后来,一盘饼都被我吃光了,干巴巴的青稞饼噎在嗓子眼,堵得我一下一下打嗝。这屋里只有一方小小的土床,张起灵吹灭了油灯,让我到土床上去睡。

 

人吃饱了,事儿就会变多,这会儿我一闭眼,又满脑子都是那毛毡上的鬼眼,害怕得发抖,下意识就用小手抓住了张起灵的衣摆:“阿哥一起睡。”

 

他怔住了,似乎在讶异我这个小屁孩为什么会这么自来熟。片刻的沉默后,黑暗里传来他的声音:“你不害怕我?”

 

我眨了眨眼睛,虽然看不见他,却攥紧了抓着他衣摆的手,另一手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干瘪的那枝桃花塞到他手上,又重复一遍:“阿哥一起睡。”

 

油灯灭了,长夜寂静绵长,黑暗的潮水漫过光亮的岛屿,我一直没松开抓着他衣角的手,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有人躺在了我身边,而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钻进了他怀里,他一手抱着我,一手抓着干掉的桃花,然后和我一起被潮水吞没。

 

 

小孩子的友谊是很简单的,从那天之后,我单方面把张起灵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不过张起灵确实很厉害,他不但能“降服”毛毡上的恶鬼,屋里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趁他外出,我从他的桌子下面翻出一个包裹,里面都是弯弯的狗牙,还有好几张动物的皮毛。

 

我还以为那是狗的皮毛,调皮地披着到处跑,被央拉逮到了还学着大猎犬的威风模样冲她汪汪叫,逗得她直笑:“小祖宗呀,这可不是狗皮,是狼皮。”

 

我虽然小,但也知道狼是吃人的,当即吓得把皮子丢下了,垮下嘴角:“哪来的狼啊!”

 

“都是少爷打的呀。”央拉笑得眼眉弯弯,“顿珠教少爷打猎,教得可好了。”

 

都是张起灵打的?我愣了一下,愈发觉得张起灵厉害,吃人的畜生都能打来,不由得崇拜到一塌糊涂,忍不住缠着央拉让她讲讲张起灵是怎么打狼的。她倒是满口答应,可讲来讲去都是顿珠是康巴落最神勇的猎手,他怎么打狼怎么打鹿,边说还边羞涩地笑,说了半天也没提张起灵几句。

 

没意思。

 

当晚我便缠着张起灵让他带我去打猎,这人始终是一本正经的性格,无论如何都说不同意。我问他为什么不能去,他看了我一眼,用手比了比我的头顶,发现我的个头只到他腰上,然后说,我这样的,马一蹄子下来就能踩扁。

 

我愣了一下,气得脸颊通红,愤而多吃了几块青稞饼,暗自发誓我以后一定要长得比他还高。

 

不过张起灵还是有点良心的,第二天,他跟顿珠去打猎,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些羊奶和后腿肉。这都是朗生院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羊奶有点腥,但喝惯了很长力气,更别提羊腿肉,随便一烤就能香掉人的舌头。

 

每当这种时候,央拉就会把土屋的门封上,三个人偷偷摸摸躲在屋里吃好的,免得被别人闻着香味漏了陷。我眨眨眼,问她为什么,她神神秘秘地说:“这里的人都不好,也见不着别人好,叫他们闻见会告诉主人的。”

 

主人知道了会怎么样?我没有再问,可隐隐约约能猜到一点。其实按理说张起灵也是主人,他都不是坏人。于是我挺起胸膛,得意兮兮地说:“我才不怕,阿哥保护我!”

 

央拉一愣,嘴边蹭到的油都忘了擦。她笑了笑,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一些难堪的情绪,道:“小孩子不要乱说……”

 

张起灵却打断了她,把自己碗里的一块羊肉放到了我碗里:“嗯,我保护你。”

 

“可是少爷你是……”央拉有些笨拙地擦了擦嘴,接话。

 

“我是玛哈嘎拉。”张起灵淡然地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他们都怕我。”

 

玛哈嘎拉,他第二次提起这个词。我实在好奇地要命,睁着圆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张起灵,又看着央拉。央拉被我看得招架不住,偷摸看了一眼张起灵,在发现后者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之后,这才给我讲了玛哈嘎拉,抑或说张起灵的故事。

 

玛哈嘎拉,用汉话说就是大黑天,是战神,也是护法神之首。他生性暴虐,座下有万鬼臣服,如果诚心供奉,他就能守护一方平安。这么厉害的神听起来本应该和张起灵没关系,可央拉告诉我,仁波切说,张起灵是玛哈嘎拉的转世。

 

话要从张起灵的母亲说起。他母亲曾是庄园主桑吉索朗最宠爱的小女儿,出生三日时便有吉拉寺的大喇嘛找上门来,说次仁嘉措活佛去世前,曾留下指示,自己的转世将在莲花盛开的西南处。时间地方都对上了,这个刚出生的小女儿便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活佛转世,桑吉大喜,亲自为女儿起名白玛,意为莲花盛开。

 

似乎应验了预言,白玛从小便生得漂亮又聪明伶俐,十岁便读完了五部大论,桑吉疼爱她,甚至将她偷偷送到西洋读了两年书。可变故发生在白玛十七岁的时候,她爱上了一个为庄园修缮而来绘制壁画的汉人画匠,并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张起灵。

 

女身活佛与他人苟合,这传出去对于白玛来说是必死无疑,也是丢索朗家脸面的丑事。桑吉大怒,当即处死了汉人画匠,命人连夜将生下的那个孩子丢到了狼堆里,本以为这孩子肯定尸骨无存。可三天之后,当庄园里的牧人去草场放牧时,居然看见了令人诧异的场面——

 

当时天降大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躺在狼群里,那些狼非但不伤害他,甚至还围起来替他挡去风雪,用自己的皮毛帮他保暖。

 

吉拉寺的大喇嘛手持摩尼轮,说,如此异诏,昭示金刚转生,这个孩子是玛哈嘎拉的转世,若不善待,护法神大怒,将为凡人带来灾厄。

 

当时的我太小了,这个故事听得云里雾里,还来不及去想所谓的“善待”为什么是让张起灵住在奴隶住的地方,我满脑子都是——

 

“那你的妈妈去哪里了?”我问张起灵。

 

他端着酥油茶的手一顿,垂下的眼睫颤了颤,终是什么都没说。

 

“你没有妈妈了,我也没有妈妈。”我扁了扁嘴,突然觉得很难受,一张嘴又开始掉金豆子,“我没有妈妈了,我好想妈妈……”

 

张起灵还是沉默不语,我则越哭越伤心,最后哭得央拉都心疼了,她把我和张起灵一边一个搂到怀里,一下一下拍着我们的背哄着:“不哭了不哭了,明天也煮羊肉吃。”

 

她其实不太会哄孩子,只是自己喜欢吃羊肉,便拿这个来哄了。但即使是这样,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酥油味道,居然慢慢地安心了一些,似乎那就是妈妈的味道。就这样,在黑黢黢的朗生院里,我们仨明明吃饱喝足,却抱在一起难过,慢慢地也就捱过了一整个晚上。

 

 

后来,张起灵到底还是带我去打猎了,一是因为这些日子我和他的关系好了不少,二是因为整整两年来,我的个子窜高了不少,虽还是不到他胸口,但好歹再也不是他口中那个马一蹄子就能踩扁的小不点了。

 

时逢五月,桃花刚谢去,天气晴朗,天空如羊卓雍措般澄净。张起灵无论怎么说也算是庄园里的少爷,分到了一匹红鬃骏马,看得顿珠羡慕不已。骏马个头很高,张起灵一跃而上,原本瘦削的身量在对比之下愈显渺小。我被他落在马下,茫然地伸着小胳膊,抓着马绳想努力地往上爬,最后还是被张起灵抓着腰带,像拎兔子一样一把拎上马了。

 

冬天的时候狼多,主人家一般使唤奴隶出来打猎。而这个季节没什么壮硕的猎物,狼也很少出来觅食,所以庄园里的男人们才肯出来活动筋骨。张起灵教我骑马,我坐在他前头抓着缰绳,他将我整个罩住。我好奇地看着那些在马上嬉闹的公子哥们,他们身上的缎子油光发亮,一看就很值钱。

 

张起灵一贯是不屑于跟他们凑热闹的,他带着我去了一片水草丰美的草地,教我用弹弓逮小兔子玩。我手劲不大,连弹弓都拉不开,吵着闹着不玩了,张起灵只好拿出他那把旧猎枪,啪啪两枪打了两只膘肥体壮的灰兔子给我,我很开心,把两只大兔子的脚绑在一起挂在了马上。

 

“前面有河。”张起灵说,有河就意味着有鱼钓,虽然藏族人都是不吃鱼的,不过可以偷偷煮起来吃,顶多让央拉见了骂两句。

 

我一听就来了兴趣,兴冲冲地跑到河边。这河从南迦巴瓦山上淌下来,河水冰凉凉的。看我玩水玩得开心,张起灵让我在这里等,他去挖些虫子来当鱼饵。

 

河水潺潺,我脱了鞋踩进浅滩,脚趾啪啪打水。玩了一会儿,我突然觉得似乎在很小的时候,我也是玩过水的,可是那时的河紧紧挨着屋子,河上还有一座座石桥。玩得出神了好一阵子,我这才意识到张起灵不知不觉去了很久,到现在竟都没有回来。

 

以往他做什么都是很快的。我不放心,穿上鞋顺着他去的方向一路往回走,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才远远看见他牵着马站在草场上,身边围了一大圈庄园里的少爷主子。

 

那些人大都比张起灵要大几岁,个头上压他一成,且人多势众,张起灵由此看起来格外无助。其中那个领头我竟也认识,好像是叫丹增什么的,这个人觊觎央拉很久了,想让她去陪他睡觉。他们说了什么我听不清的,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丹增黑着脸狠狠踢了张起灵一脚。之后那些人一哄而上,张起灵却始终没有还手。

 

我又恼又急,拼了命了往他那里跑,跑得鞋子都掉了,耳边的北风呼呼的,似乎马上就要烧起来。我个头小,只能跑到那个领头那里,抱住他的腰咬牙把他往外拖。那些人注意到了我这个小奴隶,怔了一会儿,嘴里不干不净地痛骂我是狗奴不长眼,居然敢冲撞主人。我打不过他们,挣了两下就被推倒在地,眼见着他们的拳打脚踢就要朝我招呼过来,那大个子的领头人居然一下子被掀飞了去。

 

我揉揉眼睛,只见刚才不曾还手的张起灵站在我面前,一双曾经澄澈平静的眼睛几乎烧红了,死死瞪着那些人,像是一匹刚成年的野狼。他把我拉起来,手心很暖。似乎是接到了他的暗示,我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加入了这场斗殴中。

 

也就是这时候,我才见识到这些人根本不是张起灵的对手,他一拳招呼过去,公子哥的半个脸颊高高肿起,用不了几个回合就能让他们哭爹喊娘。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却也仗着瘦小灵活,钻到人群里,趁他们不留神一口咬在他们的胳膊上。

 

我恶狠狠地想,不是骂我是狗吗?我就是狗了,等我长大了,就是威风凛凛的猎犬,把你们这些废物都咬得回家找妈妈。

 

三下五除二,眼看着这些人都跑光了,正好央拉和顿珠也找了过来,他们看来料到了那些人会找我们的麻烦,脸色都是急切。看到“惨烈”的战况后,他们愣在了原地。我整了整灰扑扑的衣服,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得意洋洋地大声嚷嚷:“我把他们都打跑了!”

 

央拉却说:“你拉倒吧,这一看就是少爷打的。”

 

我被戳穿了,垮下脸来闷闷不乐。张起灵见状,伸手过来捏了捏我的脸。我瞪了他一眼,他看着我,很小幅度地弯了弯嘴角。我不服气,蹦起来也要捏他的脸。气氛顿时轻松起来,黄昏的草原上,我和张起灵,央拉和顿珠,四个人相视,都笑了起来。

 

很久的以后,我总觉得,那个狼狈却畅快的黄昏,其实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

 

 

可是快乐总是短暂的。那天日色西沉,回去之前,张起灵说刚才打架弄了一身土,要带我去河边洗干净再回去。我起初没反应过,兴冲冲跟着他到河边,要脱衣服时才打了退堂鼓。

 

“我不!我不脱衣服!”我紧张得脸颊通红,抱膝缩在河边闷声嚷嚷。

 

张起灵不知道我这是发什么癫,他一贯做事有效率,过来把我整个人端了起来。我的脚刚沾水,身上的衣服就被他剥掉了,眼看着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背上,我的心立马凉了半截。

 

“我说我不脱衣服!你偏要我脱!”我红了眼眶,“现在看到了吧!很丑……”

 

衣服剥落,我的背上遍布早已愈合却褪不掉的疤痕,斑斑道道,构成了一朵猩红色的莲花。这莲花像是会生长一般,随着我的长大,慢慢爬满了我的脊背。

 

张起灵死死盯着我背上的皮肤,抓着我衣服的手竟然在微微地颤抖。漫长的沉默后,他用格外低沉的声音,问我:“这是哪里来的?”

 

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哪知道是哪里来的!”

 

我没有说谎,我真的不记得这恐怖的疤痕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了。似乎自从我记事以来,它就一直在我身上,就好像总有一天它能长出触角,攀爬进我的血脉骨骼一样。所以自从认识张起灵,我便一直躲着他洗澡,就是怕他看到这个,以为我是怪物。

 

“卓玛绛珂……”他的眼神失焦了一瞬,口中喃喃道。

 

我没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下一刻他便将我裹上衣服,扛起来放在了马上,一路赶了回去。刚进屋门,他便喊来了央拉,让她给我收拾东西,尽快搬去别的屋子住。我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眼睁睁看着他忙里忙外打算把我扫地出门,心越来越凉,直到我躺在另一间屋子的土床上,这才完完全全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果然嫌弃我是怪物。他真的不要我了。

 

我在这里交的第一个朋友,就这么失去了。

 

我不知道我背后的那朵莲花意识着什么,只是知道,我的生活就是从那一天起彻底地发生了变化。

 

七岁,于一般孩子来说,是开蒙的时机。但念书向来是主人家的事情,所以被喊到讲经室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主人家喊我来擦地洒扫。可管家却让我低低地弯下腰去,大喇嘛把手放在了我的头顶,给我进行了第一道灌顶。

 

那之后,我开始学习认字,读一些晦涩的佛经,学很多不明所以的真言。这是我无法料到,也无法理解的——别的小奴隶都在劳作,我却在讲经室里学着“观想入定”。

 

也是因此,我不再见得到张起灵,却开始频频地接触那些庄园里的主人家,其中不乏我和张起灵揍过的那几个公子哥。他们和我们结了仇,虽不敢在大喇嘛面前造次,却要在大喇嘛走后为难我。轻的时候是使唤我去打扫马场,重的时候是逼我从庄园的二楼跳下去,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他们的笑声震耳欲聋。

 

我因此摔坏了膝盖,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后来我听喇嘛讲经时跪不住,说膝盖疼,智慧的上师说,你须口诵真言,稳住本尊,重调心脉,你的瑜伽功可疗百病。我如他所说,试着诵了几十遍净三业真言稳住意观,膝盖却还是疼得钻心。

 

搬出去的两年后,我问央拉,张起灵说的那个卓玛绛珂,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又露出了那副难堪的神情,脸上找不见笑意,沉默了许久,才道:“吴邪,少爷是有苦衷的,他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我没有再追问,因为有些事在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张起灵并不是唯一提起卓玛绛珂的人,给我讲经的上师说,卓玛绛珂就是藏人世代信仰的绿度母,她是观世音菩萨右眼淌下的眼泪化成,誓渡那些流溺苦海中的众生,也只有她,能够消净玛哈嘎拉的戾气,使他甘愿成为守护平安的护法神。

 

上师还说,卓玛绛珂爱众生,恨不得以身灌顶众生,以求普度。而最顶级的灌顶就是双身修法,如若卓玛绛珂成为大护法神的空行母,也就是明妃,即可助他修成大慧,而他们也不用再担心,玛哈嘎拉这个恶魔般的护法神会带来灾厄。

 

而卓玛绛珂的转世者,背后就有莲花法纹。

 

我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买下我这个汉人小孩,也好像明白了张起灵为什么要让我搬出去。可孩子的心智不全,当时的我还没办法想象张起灵想让我逃离的是怎样一个漩涡。

 

央拉喊白玛阿姐,又说张起灵是有苦衷的。白玛阿姐就睡在这座庄园深处的法堂里,她身披璎珞,手执法器,就像唐卡里的空行母。多年前,她失去了爱人,从此一病不起,就像是走失了灵魂。或许她原本应该早入轮回,却因为整个庄园主不愿放弃他们的“女身活佛”,硬是用了些神药将她留了下来。

 

只是她一直沉睡,不知道还能不能感知到窗外的风声雨声和人声。

 

对于张起灵来说,为他母亲续命的药一直在那些人手上,所以他面对他们,只能忍气吞声。这一忍,就是十年。或许在那些人眼中,张起灵和我们这些奴隶是一样的,都不能算是人,区别就是,我们是贱种,而他是孽种。

 

藏海花

 

那之后的两年,我一直没见到张起灵,有人说他和几个吉拉寺的信众去了冈仁波齐,也有人说他一个人去跑了茶马道的商路,反正无论哪种说法,我想想就知道很是危险。

 

我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上师,当年那个预言明明说要“善待”,为什么张起灵这些年不但一直住在朗生院,还时常打狼远行,做的都是危险的事。上师先让我口诵几遍真言,然后说,这不是危险,这只是业而已。摩诃萨埵以身饲虎修成正法,张起灵也有他自己的业障要克服,度过人间八苦,也就能即身成佛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出生就是来受苦的,苦受完了,就能庇佑其他人。那如果他死了呢?彼时我正观想发慧,心里头却莫名冒出一个恶劣的想法。如果张起灵死了,可能上师又会说,护法神以身普渡,如今转生去了东南或者西南方哪个村庄,然后抱回来一个不相干的婴孩。

 

如此想着,我竟再不能入定了。

 

再见到张起灵时,我已经十一岁了,曼仁巴的医学知识读了一大半,在一个晴朗的上午为朗生院的马夫瞧病。我其实只是个半桶水,又不敢瞎说什么,只能给那马夫开了副跌打损伤的药方。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瞧病,或许因为卓玛绛珂曾发过渡苦众生的愿。

 

可就在那时,我远远瞧见张起灵回来了。他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量抽条,挺拔高壮了许多,皮肤也晒黑了一些。我瞧了他许久,想喊他,却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央拉说,那女孩叫卓嘎,是少爷在古道上捡到的孤儿,留她一个活不下去,索性就带回来了。

 

这件事我倒不至于诧异,张起灵经常给朗生院疯疯癫癫的老马夫送吃的,以前打猎时还经常捡回些断腿负伤的小狗崽,只是它们大都养不活,喘了几天气就死了,我把它们都埋在了屋门前的树下。别人说恶魔玛哈嘎拉作恶多端,我却见张起灵像经变画里的神祇一样,救渡每个不想死的人。

 

但是我能用上师说的未来眼看到,他其实谁都救不了。

 

 

张起灵回来后,央拉常来找我。她捧着酥油糌粑,藏在讲经堂外的小径等我。上师不让我多吃饭,我饿得紧,像冬天的鼠兔一样啃着糌粑,她就说,要我回去看看张起灵,这些天的糌粑就是他给我做的,他怕我饿肚子。

 

香喷喷的青稞面在我嘴里化开,噎住了我的嗓子。

 

“阿姐要不好了。”央拉又说,“她能撑三天,少爷要送她去吉拉寺。”

 

吉拉寺?我知道那里有天葬台,央拉以前说,那地方秃鹫常年盘旋,岩石间卡着死者腐烂的碎肉和指甲。我咬下一口糌粑,不小心咬破了嘴,口中弥漫开一股很重很重的血腥味。沉默很久,我问央拉:“他什么时候走?”

 

“夜里就走。”央拉不再笑了,她的眼睛里总弥漫着很重的哀愁,“阿姐爱漂亮,我讨了些藏海花,只能撑三天,来不及了。”

 

她说,藏海花是康巴落很宝贵的秘药,能为将死之人续命三日,这三日里人只有气息而全无感觉。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张起灵在母亲断气之前,将她送到天葬台,免去路途中的腐烂。更重要的是,这三日,对他们母子来说,已经是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了。

 

当时的我满心都是陪着张起灵去,而没有去想藏海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降落在我们身上的命数太复杂了,很多时候我们根本没办法及时招架。

 

那天夤夜,我带着卓嘎酿的青稞酒,追着张起灵跑了几里,总算赶上了他。他在我前面背着白玛一步一步地走,随着他的脚步,白玛身上佩戴的绿松石璎珞叮叮当当地响,就像是母亲吟唱的童谣。周遭的夜色似潮翻涌,我们两个像是泅水而行,前面一片黑,找不到岛屿。

 

我已经长大了许多,可以帮他背很沉的东西,也不再用黏糊糊的乡音喊他阿哥,我们生疏了许多,却又在这个夜里无比靠近。

 

“小哥,我已经不记得我的阿娘长什么样子了。”我对他说,“我好像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带我看星星,天上有好多好多的星星,她说每一颗都是天上的神仙,他们有些是朋友,有些是夫妻,有些是陌生人,有些挨在一起,有些远远相望。”

 

“你说这不是和人一样嘛,只是人住在地上,他们住在天上。神仙也有妈妈,他们也会想妈妈。小哥,我们死了之后肯定都会变成星星,央拉和顿珠也会,还有卓嘎,到那时候,我们五个还有你的爸爸妈妈就住在一起,我们做一团挨在一起的星星,亮得像油灯一样。”

 

张起灵安静地听我说着,夤夜很静,他听得到白玛尚存的呼吸声,一下一下,虽微弱却平静。周遭寒冷,静默间飘起细雪,他妈妈的体温却贴着他的身体,细微的心跳依赖着他,就像回到了怀胎十月的时候,他依赖着妈妈的体温一样。

 

天亮的时候,白日从南迦巴瓦身后升起来,我们在山腰歇脚。天地间还在落雪,纷纷扬扬似藏香烧起来时飞扬的灰屑。我远远看到,山的那侧一队人马正在下山。他们刚刚结束天葬,送走了至亲的灵魂,队尾的半大少年哀哭着,脚下步子一跌一撞。

 

而头顶天空,一群秃鹫正盘旋着,等候啃食不幸的灵魂。

 

谁在变苦,谁流溺生死海中,我愿誓度。卓玛绛珂可以普度人间疾苦,可我闭眼发慧,脑海一片哀哭,迟迟无法入定。

 

两日的路程后,我们到了吉拉寺,见到了那个当年确认白玛是活佛的大喇嘛。他的瑜伽功超过了寺里的所有人,可脸上却遍布着深深的皱纹,整个人苍老得像南迦巴瓦风吹日晒的顽石。他见了白玛,深深地埋下腰磕了一个长头。

 

白玛是在第四日清晨断气的。活佛坐化时常有异象,毡房外围了一群喇嘛,可她去时没有留下任何预言,只是紧紧抓着张起灵的手。央拉说藏海花只能留存气息,而不能留下感觉,她听不到触不到,可她却真的抓住了张起灵的手,细白的手指蜷曲着,指尖因用力而泛红。

 

这就是她留给人间唯一的异象。

 

白玛的天葬仪式很隆重,可真上了天葬台却十分冷清。旁人散去,只留我和张起灵。或许是藏海花确有奇效,白玛如今仍如生时安睡,面颊丰盈红润,垂下的眼睫似乎还能颤抖。而张起灵静静地坐在了她身侧,仍没有松开抓着她的手。

 

他最终还是亲手天葬了他的母亲。

 

临走之前,张起灵在吉拉寺废弃的天井里停留了一夜。他紧握着石凿,企图完成一座石像。我想起方才在吉拉寺的经室里整理白玛的遗物,厚厚的经册下面,我发现了一幅世俗唐卡。画中是一个年轻男人,看长相应该是汉地来的。他半弯着腰,手中也握着石凿,正在雕琢一座石像。

 

我将唐卡举起,画中人的身影和张起灵重合起来。

 

他是真的很像他的父亲。不知道在那寂静的三天里,白玛会不会有一瞬将他错认成他的父亲,因此了却一桩陈年的心愿。

 

“它们会去汉地吗?”一片静默中,张起灵放下石凿,抬起头,目光追随天顶盘旋的鹫鹰。

 

等了好久,我才意识到他原来是在问我。我是从汉地来的,可却对汉地没有分毫印象,沉默了半晌,我道:“汉地很大。”

 

“东北。”他道,“他从东北来的。”

 

东北是哪里?张起灵说,他的父亲从东北来,再没能回去。他的母亲愿随他父亲去东北,但也没能再去。

 

“会去的,它们会去的。”我道。

 

可是鹫鹰哪儿都不会去,人们离不开这里,鹫鹰也离不开这里。

 

“吴邪。”张起灵喊我的名字,“你走吧。”

 

他终于对我说出了这句话,也许五年前赶我出去时他就想说了,他希望我能逃,逃得远远的,逃离他这个转生的恶魔,逃离什么明王明妃,去到东北,或是什么别的好地方,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

 

“我不走。”我说。

 

有些话五年前就想说了,有些事情也是五年前就决定了,比如我不想走,又比如——

 

我想做他的卓玛绛珂。

 

明妃

 

有些事情在我做下决定的时候其实就能料想到后果,但我没有想到,卓嘎会在我十五岁的那个春天消失。

 

卓嘎是个很爱笑的小姑娘,四肢纤瘦脸蛋却肉乎乎的,很是可爱。被张起灵捡回来后,她就跟着央拉做事,帮着晒晒红柳和青稞,有时候也会把张起灵屋里成箱的书搬出去晒。那些书都是白玛留下的,很多是汉文的诗词,也有一些是洋文的典籍。

 

我搬回去和张起灵一起住之后,晚上他就教我识汉字,因为他的耐心,我学得很快,不到一年就能读一些简单的汉文书,甚至连洋文都认识几个。我记得有一回我读到一首汉文诗词,看了半天只看懂前两句句。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人面什么来着?

 

那时张起灵出去打猎了,我没人问,正在那里抓耳挠腮,卓嘎进来了,眨眨眼接着我的话嚷嚷:“桃花开啦!”

 

她一说,我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往南迦巴瓦山下的桃花林飘,不由得心痒痒,也想跟着去赏花。谁知刚出门正好遇见张起灵的马队,我还像五六岁时候一样,跑过去向他伸出胳膊,直到被他一手提溜上马,安安稳稳坐在他怀里一起往桃花林去。

 

我们下马的时候,央拉和顿珠已经在约会了,我们无意打扰,索性往林子更深处去了。走了一程,张起灵意外发现林子里居然还有一条小溪,我们先有默契,找来饵料钓了几条小鱼上来生火烤着吃。头顶天空澄净,周遭桃花春风,白鬃的马儿悠闲晃着尾巴,我又想起了那句诗来。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我咬了一口鱼肉,香得直抽气,“小哥,下一句是什么啊?”

 

他愣了一下,一双如天境澄澈的眼睛盯住我,许久之后,他低头很轻地笑了一下,接着我的话道:“人面岁岁应犹在,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不是听得很明白,连忙缠着他问是什么意思,他使坏不告诉我,实在被我缠得没办法了,他用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尖,然后突然凑过来。周遭风宁,桃花纷落,他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脸上,最后,同样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了我的嘴唇上。

 

像那些唐卡上的双身欢喜相一样,他在吻我。

 

我好像明白了那句诗的意思。

 

日暮黄昏,我俩同骑一匹马。我从身后抱着张起灵的腰,脸颊紧贴他的脊背。也是此时我突然觉得他已不是我最初见的那个单薄小少年,他长得真高,人也俊朗干净,已然是康巴落少女们日思夜想的情郎。

 

也是那天,我回到庄园时,不经意瞧见卓嘎藏在人群中,神色怯生生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却始终瞧着张起灵,眼里都是少女青涩却发烫的爱慕和藏在其下很深的忧愁。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我与张起灵的亲密改变了卓嘎的命运。大约十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央拉急匆匆地把朗生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再找到卓嘎的影子。顿珠安慰她,说那小丫头带走了青稞饼,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兴许只是去与情郎约会了。

 

可是等了月余,卓嘎也没有回来。直到入冬下起大雪的时候,大喇嘛披着风雪带回来一只镶金的人骨碗法器。

 

那就是卓嘎。

 

顿珠打听到,卓嘎是自愿跑去做明妃的。几个月前,措宗寺活佛要修乐空双运,寺里的人正物色十五六岁的少女,说是做了明妃便能吃最好的生面。卓嘎去了,死在了灌顶礼后,寺里的人将她天葬,只留下了这枚头骨碗。

 

顿珠家刚满六岁的幼妹问我乐空双运是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朗生院里的那个疯癫马夫佝偻着腰路过,怪异地笑了两声,又啐了一口,说:“就是给大喇嘛快活的,这么小的女娃都糟蹋,呸。”

 

我脸色变了,下意识捂住小女孩的耳朵,顿珠则抄着扫帚把那老疯子打了出去。几天后,听说那老疯子因为口出狂言,被管家抓出去,头发绑在马上拖了几十里,停下来的时候脖子都折了,就剩一点血淋淋的皮肤筋络连着身子和脑袋。

 

有人说,这个老疯子早该死了,他当初就是被玛哈嘎拉救回来的。恶神救回来的肯定是小恶鬼,死了才好。我听了这话居然第一反应是发笑,紧接着又想我以前念过的佛经里也提到过乐空双运,那里面说这是智慧和慈悲结合的大功德。这样看来,那老疯子说的确实是疯话,可若单单是智慧与慈悲结合,卓嘎又怎么会死呢?

 

入夜了,张起灵孤零零地坐在树下,手里攥着小刀,一下一下削着木头念珠。他垂眸,一点点挫平木质的棱角,最后将珠子串起,套在了我的手腕上。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他戴这些东西,似乎他是邪神转生,生来不用惧怕什么。可如今,他也开始依赖这些小小的庇佑物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护我安好。

 

他救起的人,正在一个个死去。

 

    我吻他,直到看着他落下了一滴泪。

 

江南

 

我十六岁的时候,那个与我有仇的丹增从措宗寺进修回来,庄园主为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仪式,朗生院的人日以继夜的忙碌,天黑了窗外仍然人声熙攘。

 

张起灵侧躺着,将我搂在怀里,捂住了我的耳朵。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隐隐意识到,我们之后的生活不会平静了。

 

果然,那之后不久,丹增就把我叫到了讲经室。我看他并非僧侣,却身披袈裟,俨然一副得道上师的模样,全然找不见当初的得意跋扈,正当我怀疑“进修”是否真的能淘漉一个人的心境时,丹增对我说,三天之后将给我举行结缘灌顶礼,我将作为卓玛绛珂,第一次接受众人的朝拜。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旁边的喇嘛解释,他们会把我送到结冰的墨脱河,我需运用修习的瑜伽功,在冰河中打坐三天三夜,这就是结缘灌顶礼。

 

似乎是怕我心生畏惧,一直负责教习我的上师补充说,不必担心,我的瑜伽功已经足以让我感觉不到寒冷。

 

我想说话,丹增打断了我,他说:“结缘灌顶之后,你就能与玛哈嘎拉修双身,那之后,他就自由了。”

 

自由,听起来好生疏的词汇。

 

我垂下头,突然发现跪坐的蒲垫下竟压着一枝干透的桃花,我挪了挪膝盖,那桃花被压碎成了熟红的粉末。我抬起头,动了动嘴唇:“好。”

 

等到张起灵自由后,我也自由了,我可以和他去看桃花。听说在汉地的江南,两三月桃花就会开,那时候大地一片青葱,到处都找不见冰霜的痕迹。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央拉和顿珠,甚至连张起灵都没有告诉,他外出冬猎还要七八天才能回来,到时候我已经结束了结缘灌顶,可以吃到他带回来的羊腿。

 

结缘灌顶的那天,像是空行母天谕一般,前夜里就下起了大雪,太阳升起的时候天地还是一片苍茫。我被绑住手脚,抬着往南迦巴瓦去,雪越下越大,我不停地回头,看向庄园的方向,甚至很想跳下去往回跑,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缘际会,我被放到冰河上时,才发现这条蜿蜒的河流竟然是十年前张起灵带我来捉鱼的那条河。就是在这里,张起灵发现了我背上的那朵莲花。而这些年过去,那朵莲花早长出指爪,勾着我的皮肤,一寸一寸如藤蔓一般生长蔓延。

 

这是我的宿命,我的业障。

 

喇嘛举起莲花宝瓶,冰凉的水淌下浇透我的身体。我开始感觉到寒冷,口中不断诵念净三业真言,意观逐渐入定,企图以此抵挡寒冷蔓延。我好像能看到金刚护法和他身侧的空行母,他们法相慈悲,指引我往须弥山去。

 

三道瓶罐后,我的湿透的发梢和颈窝都结起了冰碴。我开始想起张起灵的脸,他守着土屋里的那盏油灯,正往糌粑里拌酥油。酥油的香味从我脚底向上蔓延,一点点煮烫我的血液。

 

我知道我的意观乱了。金刚和空行母消失了,我看着喇嘛的队伍远走,慢慢开始感觉到疼,这种感觉此后愈演愈烈,我知道,我被卓玛绛珂抛弃了。

 

河冰被我的体温融化,冰冷的河水浸透我的脚趾。我又忽然觉得我的肌体在一点点缩小倒退回去,倒退回五六岁的时候,或是倒退回没有到这里之前。那时我还生活在江南水乡,脚踩着石桥下的河水,那水被太阳晒得温温的,泡得脚趾很舒服。

 

如果我能在那个时候遇到张起灵,那该多好。

 

我很冷,很冷很冷。

 

我想起天葬台上的鹫鹰,它们一圈圈地盘旋。张起灵抬头看着它们,清瘦的下颌线很好看,那时候我就心里欢喜。我喜欢他,很喜欢他。我或许应该告诉他,不是卓玛绛珂喜欢他,而是吴邪喜欢他。

 

吴邪很喜欢他。

 

我又想起五岁的时候,我、央拉、张起灵,我们三个人围着屋里的炭火吃羊腿。那时候张起灵说不管是谁过来,他都会保护我。他是玛哈嘎拉,是人人都怕的恶魔,却是我的大英雄。

 

我的大英雄,从此以后,我就再不需要你的保护了。

 

灌顶

 

张起灵为我杀了一个人。

 

顿珠告诉我,张起灵夜里骑马赶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快沉到冰河里去了。他脱下衣服,将我已经冻硬的身体包裹了起来,我颈窝里结的冰融化,浸湿了他的衣袍。他见状又干脆把我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包裹着我,将我带了回去。

 

央拉给他开门的时候,险些被眼前场景吓得尖叫出声。张起灵就这么抱着我,身上全是血,俨然修罗恶鬼。他在送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专门来堵他的丹增。他摸出那把曾经给我打兔子的旧猎枪,打死了这个庄园主最宠爱的孙子。

 

但即使这样,央拉点起油灯时,我却已经不会动了,胳膊捂热了又很快凉下去,张起灵又一直抱着我不肯放手,她只好抹着眼泪出去给我打热水来暖身体。但或许又是卓玛绛珂舍不得我这个转生,央拉再回来的时候居然奇迹般地带回了一些藏海花。

 

这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张起灵把它们捣碎一点点涂满我的全身,然后守了我三天三夜,守到窗外的大雪停了,守到油灯烧完了最后一寸灯芯,我才醒了过来。

 

我记得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张起灵坐在桌前,守着那盏小油灯,周遭的黑若潮水一般涌流,油灯暖融融的光滴落,凝成了一座岛屿。一时之间,我好像回到了五岁的时候,我被央拉牵着带到了这间屋子里,第一次见到了他。

 

彼时他在作画,如今他同样拿着笔,在毛毡上画着什么。

 

他把我抱到他腿上,我这才看清楚,那并不是毛毡,而是一张人皮。

 

他剥下了丹增的皮,丹增的灵魂将因此不得超生。我不知道当年那个仁波切预言他是恶魔,是不是因为看到了如今的这一幕。可是我却觉得他的胸膛很暖,自从结缘灌顶之后,藏海花救回了我的命,可我变得十分畏寒,离了他便会瑟瑟难当。

 

我看着他用狼毫,一笔一画地勾勒出了一幅六臂大黑天唐卡,藏青皮肤的邪神,项挂五十人头骨大念珠,戴五骷髅冠,臂缠蟒蛇,脚踏万鬼,怀中还搂着一个璎珞宝珠缠身的空行母,她的身量清瘦高挑,与明王相拥,如一对人间爱侣。

 

在他笔下,那空行母的长相与我无二,似乎我和他无论到人间还是天上,都能做一对无忧的爱侣。

 

什么须弥什么坛城,我们相拥就好。

 

丹增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被悄无声息地掩盖了下去,生活又平静下来,那时我还不知道张起灵做好了什么打算,仍然满心想着看明年的桃花,央拉还说要做桃花青稞酒。雪停了,她说要出门去捡些牛粪来将火堆烧得旺一些。可眼看她早晨出门,入夜竟还没回来。我和张起灵正要出门找,远远听见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木门打开,顿珠背着央拉进来了。

 

看清央拉的模样时,我的脑子嗡的一下。她哪还像个人?瘦弱的身子满是血污,衣服破了大半一片血肉模糊,身上找不见一块好肉。她趴着顿珠背上,脑袋歪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看上去就像一具破碎的木偶。

 

我脚步一晃险些栽倒,张起灵扶了我一把,问顿珠这是怎么回事。顿珠一个汉子红着眼眶,手腕都在发抖,断断续续说出了事实。原来央拉几年前就去找过丹增,甘愿被他欺负就为了讨一些藏海花。前阵子我出事,她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用同样的法子去找别的主人家讨药,药是讨来了,她却招惹了一个暴虐的少爷。那人最爱折磨奴隶,见她姿色好,就三番五次地虐打,直到这次,他直直打了央拉大半夜然后把她扔在羊圈里,顿珠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成了这样。

 

央拉是在后半夜咽气的,那时她打着摆子,浑身都在发抖,手抓着张起灵的衣摆不松开。张起灵俯下身去,她翕动着干裂的嘴唇,用很轻微的声音断续说:“阿姐……狼……狼……”

 

她的声音已经很含糊,我和张起灵都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起初我还以为她是要狼皮,连忙忍着眼泪手忙脚乱地去帮她拿,张起灵却拉住了我,让我去看央拉的手。

 

张起灵把她的手指掰开,发现她手心里攥着一截狼尾草。

 

也就是这一刻,张起灵突然睁大了眼睛,嘴唇隐隐地颤抖。我知道他明白了一切。狼尾草是康巴落很名贵的草药,据说把这种草药涂在身上就可以散发出狼的气味,能让狼群将人误以为同类,故而不作攻击。

 

央拉是不是想说,当年是白玛在重病里预料到了她的族人会对她的孩子做什么,所以她收集了大量的狼尾草,涂满了婴孩的全身,这才使得他在狼群里幸存。为了张起灵的安危,这个秘密被一直隐瞒到了今天。

 

木门刷拉一响,顿珠拿着伤药回来了,他跑得满头都是汗水,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央拉突然响亮地哀哭了一声“阿姐”,然后手软软地垂下去,再没有了声息。

 

直到她去,我都没有问过她和白玛之间有怎样的故事,为什么直到死,她都把白玛当成是最亲最亲的阿姐,并因此照顾了她的孩子十几年。

 

顿珠在央拉的土屋门口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日头升起,他拿起木弓骑着一匹白马背着央拉进了山,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开春的时候,我和张起灵坐在桃花树下,抬头看着桃花纷纷落下,桃树根上生出几株罕见的狼尾草来。我捻着一截这种纤细的草药,突然眼睛发酸。我对张起灵笑,说,小哥你看,其实世界上哪有什么恶魔,你活下来不是因为恶魔转生,而是因为你的妈妈想让你活。

 

他看向我,嗫嚅了片刻,似乎是想说什么。

 

最后,他说:“快结束了。”

 

一切都快结束了。

 

我十六岁的那个冬天,吉拉寺要为我和张起灵举行最后一次灌顶礼,即双身修法。灌顶礼成了之后,作为明妃的我将自己的所有修为献给张起灵,他就能即身成佛,成为护佑康巴落的护法神。

 

我想起卓嘎,本以为张起灵不会接受这次灌顶,但后来,他还是把他给我画的那幅唐卡挂在了吉拉寺的法堂里。这么多年了,或许他也已经认命了。

 

灌顶礼的那天,天没亮前我便起身,庄园内人声喧哗,周遭热闹非凡,人人欢喜笼罩在庄园上空的邪神阴影即将散去,一瞬之间,我竟生出一种错觉,似乎今日真的是我和张起灵成婚的日子。

 

但这种错觉没有持续太久,我很快瞧见了法堂里铺就的曼荼罗法毡,周遭佛号齐鸣,筚篥的凄声在青烟中升腾。我跪着诵完真言,在侍女的引导下进了法堂后的内室里,张起灵仍穿着他那身洗得发白的袍子,端正挺拔地跪坐着,影子倒映在毛毡上,像极了一尊石佛。

 

侍女放下遮挡的毡帘,张起灵看到了我。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然后很轻地笑了一下,喊我:“吴邪。”

 

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掀起那块绘制着炼狱场景的曼荼罗法毡,露出了一块松动的木板,只要掀起木板,就可以钻入他事先留好的密道,从这里逃离吉拉寺。

 

他没有认命。

 

我默念两遍六字箴言,突然觉得一股热流在我心底盘积,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观想发慧,而是愤怒,无法抑制的愤怒。我不知道我在愤怒什么,恼他或是恼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庞大庄园。

 

他还想再说什么,我却突然扑上去咬住了他的唇瓣。酥油灯烛焰一晃,我们纠缠到一起滚到那张曼荼罗法毡上,彼此的呼吸粗重缠绵。他很快将我压在身下,疼痛顺着四肢百骸蔓延,最后酿成极致的欢愉。就像那些欢喜佛唐卡一样,一切被重重伪装的人欲在这间小小的法室破土而出。

 

但我知道,我和他不是在修什么双身法,我们是在交媾,是在缠绵。我们只是两个凡人,凡人因爱而相拥,因欲而结合,没有虚伪的说辞,没有无奈的献身。

 

在这个教义中最污浊的仪式里,我们的灵魂被彼此洗得干干净净。

 

酥油灯烧完了一半,帘外佛号渐弱。张起灵摘下了那幅他为我画的唐卡,然后将我裹在衣袍里,低头吻我的额头。我的嗓子有些发哑,软软地喊他:“阿哥,带我走,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俯下身来,与我额头紧贴。我听到他的呼吸声掺杂了很重的叹息。

 

我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伸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就像五岁时那个怕黑的夜晚一样。而他冰凉的手钻进了我的衣领,也像很多年前一样,用很温柔的语调和吐字清晰的汉话对我说:“我保护你。”

 

话音未落,他的手盖住我的后颈轻轻一捏,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张起灵。

 

桃花

 

再醒来的时候,我趴在白马上,身下毛毡马鞍硌着肚子,我下意识伸手到身下掏,掏出了一个半米长的卷轴,展开一看,是那幅张起灵留给我的人皮唐卡。迷茫的夜色中,顿珠稍稍佝偻着腰,牵着白马一步步沿着古道往东走。

 

我回过头去,远远望回南迦巴瓦,山腰上的吉拉寺已成一片火海,而山下的索朗庄园同样火焰滔天,四下里黑烟弥漫,如同修罗炼狱。我不知道是不是张起灵放的这场火,可我确信,是他捏晕了我,将我从那幅画着地狱的法毡下的通道送出了吉拉寺。

 

我经由地狱,真正回到了人间。

 

而他呢?他去了哪里?

 

我想跳下马回去找他,却发现顿珠早已将我的手脚绑好。这个康巴汉子的眼睛里有浓的散不开的哀愁,他说,少爷希望你能离开,去北边。

 

顿珠没有离开过藏地,因此对汉地完全没有概念。张起灵说的应该是东北,他希望我去东北,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看着熊熊燃烧的火海,突然觉得像极了南迦巴瓦山下盛开的桃花,或许火海是张起灵想送给我的桃花,又或者是,当年的桃花恰恰是焚烧我们的火海。

 

我的灵魂永远留在了这片桃花盛放的火海。

 

从那以后的十年里,我没有再回过西藏。在顿珠的帮助下,我沿着古道走出康巴,在成都停留了几年,其间还遇到了一个退休的老医生。那时我去卫生所看膝盖,被他看见了背上的莲花纹。这个慈祥的老人叹了一声,说我这肯定是小的时候被人用刀在背上刻下的,当时没好好包扎,感染了才会留下这么深的疤痕。

 

我愣住了。他又说,听说当时茶马古道上那些贩卖人口的土匪会在小孩身上划一些吉祥纹,这样讨信佛的藏族人喜欢,才能卖出好价钱。

 

所以,这个捆绑了我二十年的莲花,原只是一个愈合不良的疤痕而已。

 

这世上哪有什么恶魔和神明,有的只是芸芸众生。

 

1953年春天,我的家人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了在成都卫生院里打杂的我,他们把我带回了杭州——一个有小桥流水的江南城市。那年西湖边的桃花开得很好,当时才三月,已经放眼望去一片落英缤纷,令人眼花缭乱。我坐在湖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想起墨脱河冰凉的河水,忍不住躬下身去,把手伸进了湖水。

 

西湖水是暖的。

 

也许是我的大脑在逃避那段回忆,回到杭州的好几年,我一直没有想起张起灵,也没有如他所说去东北看看。听我的家人说,东北其实是个寒冷的地方,或许比冬天的藏南还冷。我想,可能比起东北,张起灵会更喜欢杭州。

 

离开西藏的第九年,我的叔叔给我报了个扫盲班,想让我去好好念书,以后好托家里的关系让我去做个文员。结果我去上了两天课,上课的老师发现我会的洋文比她还多,索性偷懒让我替她上课。

 

我没有拒绝,只是有一天,我领着学生念书时,手里的课本翻到一页,上面写着一首唐朝诗人的诗。我一看,心说这我熟啊,遂懒得看书,直接往下念:“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岁岁应犹在……”

 

“念错了。”坐在下面的一个姑娘脆生生打断我。

 

我顿了一下,低头一看书本,顿时愣住了。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张起灵骗了我。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想他了,如今朝窗外望去,西湖边的桃花开得更胜,徐徐的春风暖和吹来,吹得人眼眶发酸。我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人面不知何处去”,然后放下了书本,动了动嘴皮子,喃喃道:

 

“没有念错。”

 

吴邪的故事

 

听完整个故事的时候,我看见吴邪给那盏油灯换了灯油,烛焰晃动了一下,烧得愈发旺了,满室暖和的光线若河流蔓延,没过了我的小腿。

 

这是一个离奇的故事,充斥着解放前西藏的禁忌神秘,甚至涉及到很多半真半假的宗教密辛。不过我更感兴趣的,其实是他故事里那个叫张起灵的人。吴邪说他的父亲是在民国的时候从东北到西藏谋生的,巧的是,我爷爷那一辈恰好就有经历相似的人。

 

“我给你讲这个故事,其实是想拜托你回老家的时候帮我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小哥的家人,如果能打听到的话,就告诉他们,小哥很好。”吴邪道,“如果找不到的话也没有关系,这幅唐卡送给你,不过这是人皮做的,你不要挂在屋里,不吉利。”

 

“你怎么知道他很好,万一……”我想说,万一他已经烧死了呢,或者这么多年过去,他很可能死在了战乱里,“其实你可以自己去东北,到我家,我请你喝酒。”

 

他笑了笑,又摇头:“我要在这里,一直等他回来。他说话一定算数的。”

 

吴邪说,他从杭州搬过来的时候,已经打算好下半辈子就住在这里了。这里早就跟已经不一样了,过去的那些痕迹化为焦土,又从其中生长出新的桃花树来,他和张起灵都很喜欢这里的桃花。

 

除了桃花,他们也很喜欢这片土地上那些善良的人们。

 

我想起他说的那句诗,人面岁岁应犹在,桃花依旧笑春风。

 

或许如他所说,这确实并不是谬误,而是一句郑重的承诺。

 

我没有再劝他,只是把那幅唐卡卷好放进牛津包里,背起来走出了这间小土屋。我刚走出几步,发现天上突然下起雪来,现在已经春天了,这在林芝是蛮罕见的事。我心里暗呼倒霉,却也不好意思再去麻烦那位吴老板,只好蹲在他屋檐旁边躲会儿,打算等雪小些再走。

 

雪越下越大,我本以为这里不会再有人来了。没想到,刚等了没多久,我就远远看见一个人裹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藏袍踩着雪一步步朝这间小铺子走过来,走得近了,我才发觉这是个面目年轻的男人。他看上去有些沉默,手上攥着一包青稞饼,怀里还揣着一枝看上去像是刚折下来的桃花。

 

我心说,林芝的天气真怪,明明还下着雪呢,桃花竟也开了。

 

那人进了吴邪的小铺子,屋里油灯的光焰晃动着,暖了一些,又柔软了一些,直到将迷蒙的夜色全都包裹了起来。我好像听到屋里的人说话,那声音像是吴邪。

 

他说:“饿,阿哥,我饿。”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抖了抖身上的雪,正准备离开,却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我想了想,还是找来了一只铁盆,掏出那幅唐卡放到盆里,搓开打火机,点燃了这幅珍宝。

 

这张陈旧的人皮渐渐被火舌吞没,细碎的火星在雪中纷飞,一时之间像是风中落下的桃花。约莫几分钟后,这幅唐卡便被烧得只剩灰烬,可土屋的窗洞里还映着两个相依的模糊人影。

 

我一时有些分不清那是画上相拥的明王和明妃,还是人间两个相拥的凡人。

 

该走了。我想我回到东北之后,可能会把这个故事写下来,这真是一个精彩的故事,不是卓玛绛珂的故事,而是——

 

吴邪的故事。


end

月光光 照地堂

【叶蓝】城市与飞鸟 04

  • 摄影师叶 x 学生蓝

  • 中短篇

  • 撩蓝、撩蓝、撩蓝!


〖第四章


台风过后的清晨,清凉荡然无存,猛烈的太阳将水汽蒸发,空气又湿又热。随着温度的不断爬升,小房间就如同一个兢兢业业的大蒸笼,做梦都能听到那种“嗤——嗤——”的喷气声。

蓝河凭借本能爬起来,摸到空调遥控器,一通连按,将气温调低。完了,重新倒在毛毯上,手指揪着衣服下摆一掀,露出肚皮散热。


这动静吵醒了叶修。

好热。

他坐起来,好让后背透透气,同时挠了挠头发。指尖碰触的地方,发梢全湿了。而强劲不少的空调冷风扫过来,将汗湿的地方吹得有点儿凉。


他在床边呆呆地坐着,视线自然而然落...

  • 摄影师叶 x 学生蓝

  • 中短篇

  • 撩蓝、撩蓝、撩蓝!


〖第四章


台风过后的清晨,清凉荡然无存,猛烈的太阳将水汽蒸发,空气又湿又热。随着温度的不断爬升,小房间就如同一个兢兢业业的大蒸笼,做梦都能听到那种“嗤——嗤——”的喷气声。

蓝河凭借本能爬起来,摸到空调遥控器,一通连按,将气温调低。完了,重新倒在毛毯上,手指揪着衣服下摆一掀,露出肚皮散热。

 

这动静吵醒了叶修。

好热。

他坐起来,好让后背透透气,同时挠了挠头发。指尖碰触的地方,发梢全湿了。而强劲不少的空调冷风扫过来,将汗湿的地方吹得有点儿凉。

 

他在床边呆呆地坐着,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地上那人身上。

大约是经常玩滑板,蓝河的身材不错,平躺着,白花花的肚皮上依然看得出浅浅的腹肌轮廓。

这是一副属于青年人的躯体,尚未成熟,富有朝气。

 

叶修移开视线,心想,早上刚起果然不应该乱瞄乱看。

他打算过去帮蓝河盖好被子。这样晾着肚皮睡,怕不是想感冒。

 

但还没完全站起,一阵轻响传来,那只老猫不知道从那个角落跳出来,在他脚边缓缓路过。等叶修不再动作以后,它尾巴一摆,踩着猫步来到主子身旁,在地板上蹲成优雅的模样。

只是,目光一点也不友善,死死盯着陌生的两脚兽。耳朵竖起,显得非常警惕。

 

叶修顺势坐回床上,饶有兴致地跟老猫对视。从他的角度望过去,猫的身躯不偏不倚挡在蓝河脖子前方,保护的意味十分明显。

嚯,这只猫,有灵性!某个摄影师“拇指大动”,细细地打量它。

 

是屋外一声喇叭响打破了一人一猫的沉默对峙,叶修走出露台,趴在栏杆往下看,果然是自己的车挡路了。

巷道里来来往往的人,有衣着整齐的年轻白领,有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发买早餐的“土著”。拐角那棵说不出名字的树下,摆有一个象棋摊,几位阿伯不畏闷热,光着膀子“杀”得兴起。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穿着T恤和裤衩下楼完全不会影响市容。

叶修便从门边的柜子上拿了蓝河的钥匙,趿着拖鞋下楼挪车。车子开起来感觉很怪,踩油门有点断断续续的,绝对哪里进水了,但叶修有点懒得理会,就近买了一兜叉烧包流沙包鲜肉包……并两杯豆浆,晃晃荡荡又回到蓝河房间。

 

蓝河睡熟了雷打不动,屋里有个才第一次来的客人来回走动,猫都紧张了,他依旧睡得香甜。叶修没叫醒他,漱过口,叼着一个包子,走出露台张望。

这里是古老的城中村。七曲八扭的巷道,风格各异的外墙,高低错落的门槛……无论看去哪个角落,好像都可以用“杂乱无章”四个字概括。

 

屋檐底下,电线网线等杂陈,如同金刚美少女害羞带怯地露出半张脸蛋,不料被塞了一嘴台风的尘和风里刮过来的纸巾。被子、衣服以及各色内衣四处迎风招展,胆大泼辣地与阳光玩游戏。

地面上,还残留着退水后的狼狈。有居民在清扫,将落叶、塑料袋和矿泉水瓶归成一堆……

 

别的城市也有狭窄的巷道,北京叫胡同,上海叫弄堂,各有各的历史积淀,因此各有特色。叶修知道广东的巷子叫“冷巷”,也有叫“青云巷”,不知道是不是这些?

他在用摄影师的目光打量这片地方,不断搜索,思考。

 

等蓝河终于睡醒,隔着窗户,就见到叶修靠在露台稍微阴凉一些的角落,嘴上叼着根烟,眯着眼睛不知道看什么。机会难得,他放肆地打量这个男人,从乱糟糟一看就没梳理过的头发,到鼻梁,到淡色的唇,到圆领T恤上方的一截锁骨……

好看,有一股成熟、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烟气袅袅,在猛烈的阳光下,显得淡而且薄。

叶修抖烟蒂的时候才看到,屋里的人醒了,见他望过来,还露出一个没睡醒一样的笑容。

他将烟屁股放进添了水的纸杯内,闻了闻觉得气味不好,随手搁在露台的地上,没拿进屋。

 

“你起来很久啦?”蓝河见桌面摆着早餐,十分惊讶。

“一个多小时吧。”叶修看了一眼挂钟,“你不用去上课?”

 

“上午没课。”蓝河打了个呵欠,将枕边的猫团子抱在怀里蹂躏。

“喵!”老猫嫌弃地嚷了一声,一尾巴抽过去,趁蓝河躲避的时候,敏捷地从怀里窜出来,踩过叶修的脚,跳上窗台趴下。

 

叶修:“……”

怎么着,示威啊?

 

蓝河一边刷牙,一边指挥叶修帮他喂猫,说喂多了就熟了。

喂多就熟了。

叶修将这句话在心里滚了几回,觉得自己应该没理解错,于是提议:“你的房间能加一个床位吗?”

 

<<<

叶修搬进来了,当天买了一张带软垫的折叠床。蓝河问这样睡会不会难受的时候,得到一句在野外只有帐篷。

又是帐篷。

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蓝河便由着他了。

 

叶修问房租多少,蓝河说你管我吃喝就够了。

当然,如果可以送我上学就更好啦。

这句只是调侃,但叶修笑笑:“可以啊,每天送到教学楼下面,再接你回家。”

 

蓝河一想到自己那帮损友,脸色都青了,连忙摆手说大佬我错了,你千万别出现,我怕跳进珠江都洗不清。

叶修心想:迟了,别说珠江,黄河长江太平洋都洗不清你了!

 

这人心怀不轨,住进来当然要找一个理由掩盖真实目的。

那个理由便是,拍猫。

 

“小猫活泼,成猫慵懒,老猫有人性。”叶修正用一条小鱼干施以诱惑,但老猫自顾自舔着爪子,正眼没瞅过去。

“它确实很聪明。”蓝河回忆一下与老猫的相识经过。

 

是他刚搬来这里没多久的时候。有一天夜里,路过一条小巷,听到声音很哑的猫叫,听着又惨又渗人,他便打开手机的电筒照过去。堆着几袋垃圾的角落里,有一只猫半卧。由于下过雨,毛发有点湿,但看上去没有蹭到泥巴,很干净。

那时候,老猫迎着他,又叫唤了几声。

 

蓝河走近,老猫没有跑。它的爪子踩到玻璃,被割伤了,渗着血。难怪叫成这样。

既然见到,就不能不管,蓝河跑回家腾空一个纸箱,将老猫小心翼翼安置好,就近找了一个宠物医院送去。

 

幸好伤势不严重,猫也健康,医生问他自己养还是发布领养公告。他们商量的时候,老猫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旁,一双焦糖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很平静,似乎这个救过它的陌生人类做出什么决定,它都会接受。

蓝河忽然想起来,曾经有女同学说过,自己的眼睛是焦糖的颜色。心中一动,于是将猫带回家供养起来。

 

“唔,难怪我看它这么顺眼。”叶修笑笑。

蓝河:“诶?”

“眼睛啊。”

 

不着四六地说完,叶修低头捣鼓相机去了,留下蓝河一人凌乱地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回到学校,坐在位置上,听着教授催眠一样讲课,脑子才后知后觉地蹦出一句话:我被撩了?

 

呃,那是看我的眼睛顺眼,还是看我顺眼?

蓝河整节课都在胡思乱想。当然,这句疑惑没敢直接发给叶修求标准答案,而是发了一句打擦边球的。

“叶哥,之前你为什么要给我拍照啊?”

 

叶修不知道在忙什么,隔了一会儿才回他:“怎么,想上摄影课啊?”

蓝河:“……”

不用了谢谢。

 

初生牛犊不怕心脏,蓝河再接再厉:“我的眼睛很特别咩?”

叶修:“不算吧!”

 

蓝河:“……”

行了,不用聊了,频道对接失败。

 

蓝河放好手机,决定好好听第二节课。

然而,才在书上找到教授在说哪一part内容,手机屏幕猝然亮起,一条信息显示出来。

 

叶修的。

“没什么很特别的,只是想认识你。”


TBC.

————————

来了,老叶开始撩蓝了!!!

……我要争取四章内结束。【插旗】

五悠恋爱相谈所

惹怒了病娇的老师而遭到监禁危机决定逃亡的悠仁①

后篇

作者Twi:ぱぴりヲ @ CHerrYmilko0

翻译: @桃式跳板 

修嵌: @绯澈神宸 

授权图见p4⚠️禁止二次上传/二改使用or商用 

请勿发表攻击角色或拆CP言论

惹怒了病娇的老师而遭到监禁危机决定逃亡的悠仁①

后篇

作者Twi:ぱぴりヲ @ CHerrYmilko0

翻译: @桃式跳板 

修嵌: @绯澈神宸 

授权图见p4⚠️禁止二次上传/二改使用or商用 

请勿发表攻击角色或拆CP言论

糊涂仙儿·仙龙霸

【瓶邪】双面 15(人格分裂瓶)

双重人格瓶 温柔体贴瓶(正常人格)&阴郁偏执瓶(潜藏人格)


——————————————


当日出发前,霍道夫曾想给闷油瓶催眠,引导出他的第二人格,但就像周凯言说的,催眠失败了,闷油瓶的第二人格有很强的防御性,不接受任何心理暗示,后来霍道夫改变策略,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看了眼车内时间,‘焦老板’打完电话是六点多,他说给闷油瓶五个小时,那就在晚上十一点左右,这个停车场很偏,几百平空间只有两盏灯,这个环境,很容易激出闷油瓶的第二人格。

电话结束他们再度用胶布贴上我嘴巴,不让我说话,也不和我交流,车里很暗,我更加难分辨他们谁是谁。

‘焦老板’的...

双重人格瓶 温柔体贴瓶(正常人格)&阴郁偏执瓶(潜藏人格)


——————————————

 

当日出发前,霍道夫曾想给闷油瓶催眠,引导出他的第二人格,但就像周凯言说的,催眠失败了,闷油瓶的第二人格有很强的防御性,不接受任何心理暗示,后来霍道夫改变策略,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看了眼车内时间,‘焦老板’打完电话是六点多,他说给闷油瓶五个小时,那就在晚上十一点左右,这个停车场很偏,几百平空间只有两盏灯,这个环境,很容易激出闷油瓶的第二人格。

电话结束他们再度用胶布贴上我嘴巴,不让我说话,也不和我交流,车里很暗,我更加难分辨他们谁是谁。

‘焦老板’的无线对讲机一直在响,我听了一会儿,大概有前后三批人向他汇报坐标,三分钟一次调整,我估计有一批应该是在停车场门口,‘焦老板’一边听一边告诉他们如何交换位置,他说得有条不紊,显然精心算计过。

八点钟的时候有人给‘焦老板’发了一张地图,应该是用无人机航拍的,拍的停车场四周,我这个角度能看到大概,第一眼见到图片轮廓,我就肯定这绝对是小花的手笔。

这种里外三层回字型战术是以前中国西南军区特种部队的专属作战方案,我当年去古潼京前小花给我讲过,他手下一个堂口主事就是特种兵出身,很擅长高强度整合人手,后来在汪家设伏抓我的时候,小花用这套方案成功帮我拦截了一批汪家人。

这套回字型作战起码需要50人以上,才能完美保证定点的准确性不出差错,这代表这座老停车场外我看不见的地方,至少有50人。

有点过了吧这个……,就算追求逼真性,也不至于弄这么大啊……

我很想问‘焦老板’,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不全说,稍微透露一点也行啊,按照这个程度发展,就算知道是自己人,我也有点没底。

等待很漫长,我本来有点困,因为紧张一点睡不着了。

十点刚过的时候,‘焦老板’的对讲机响了,那头说了句人来了。

这里不好找,我没想到闷油瓶能这么快找过来。

“你猜张起灵能闯到第几层?” ‘焦老板’突然说,不知道是问我还是问我身边的男人。

我却没心思想别的,我知道回字形战术的厉害,因为当年汪家在这套方案上折了十几人,我本意是治好闷油瓶,不是叫他来冒险的。

我用喉咙发出声音,我得和‘焦老板’交涉一下,任何方案的前提是不能伤到闷油瓶。

但他们却不想理我,由我哼哼半天。

无线对讲机一直开着,传来高频率的脚步声,应该是这些人在根据情况调整方位。

大约十分钟,报坐标的声音停了,我趴在车窗上努力想看看,虽然看不到。

接着很重的一响,似乎有重物摔在地上,对讲机发出刺耳的赫兹,听的我汗毛立起。

“怎么回事?” ‘焦老板’皱眉问。

他话刚落下,对讲机传来一声惨叫,吓了我一跳。

“张起灵冲着二道去了!!!快报坐标!”有人喊。

回字第二道,之前我和黑瞎子协同训练的时候花了十八分钟才闯过去。

“我下去看看。”我身旁的男人道,随即下了车,一路跑着消失在这一层。

我真的紧张了,焦躁的紧张。

男人走后大概五分钟,我这个距离恰好听见一阵如鼓雷的声音,乓乓作响,能分辨是楼上那一层,按照方位推断,那是回字第一道。

“里一位B点需要人手补充!快点!!”对讲机里喊着。

“操他妈!!他把我枪抢走了!!没人告诉我他会用枪啊!”这声音我熟,是之前在我旁边那个男人的。

枪?他们竟然还有枪?靠,我顾不上还被绑着,拿头撞副驾驶,用枪真的过分了。

“不是实弹,是训练用的沙弹。” ‘焦老板’头也不回的说。

我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对讲机还在喊。

“老板……兄弟们要拦不住了……”这声音含糊不清,想来处境不乐观。

“蠢!” ‘焦老板’终于不再是那副平静样子,直接骂了一句,“已经告诉过你们不要和张起灵正面打,会被他打死的。”

“老板,兄弟们是迂回着来的,他……”这话没说完,中途断掉了。

我想霍道夫在定计划时,是想为难一下闷油瓶,或者拖一拖时间,虽然我不清楚他具体要干什么,总之他可能不想闷油瓶这么快找到我。

但他大概忘记考虑到,闷油瓶在第二人格状态下,武力值是翻倍的。

“B计划。” ‘焦老板’忽然开口。

B计划?还有B计划?

在我思忖时,本来昏暗的停车场突然亮起来,我周围十数量车齐齐打开车灯,我才发现,这些车里都坐着人。

‘焦老板’说了句出发,车队有条不紊地开出停车场。

这真的超出我意料了,我根本没想过霍道夫说的还原,会这么还原。

不知是这里静,还是我大脑空白,我听见心脏跳动。

“还有C计划吗?”对讲机传出有些仓促的声音,应该是黑瞎子的伪装声线。

‘焦老板’脸色不太好,他起身坐到驾驶位,一脚踩了油门,同时拿起对讲机来了句C计划。

车开的突然,我没准备,头猛地撞向前方座椅。

停车场有个后门,拐出去直接通向主街,我还是懵的,完全猜不透他要干什么。

对讲机重复哧啦哧啦的噪音,而后那声音更急促,“有没有D计划?”

“去你大爷的!” ‘焦老板’应该是急了,直接爆粗,“我上哪给你弄D计划去!”

“那没办法,我拖不住这疯子了,时间可能会对不上……”

“你告诉他,再逼我,我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那头等了几秒,才重新接过,“张起灵从来不受人威胁,你这招对他没用。”

‘焦老板’手指握着方向盘,忽然放缓了速度,“从不受人威胁……”他低低重复了一遍,随后又是一脚刹车。

我一直没吃东西,两次急刹快把我胃颠出来了,我真的要骂娘了……

‘焦老板’手臂转动,方向盘大幅度变换,他调了个头,向开始的小街道快速开去。

这里是老城区,很暗,也没什么居民。车子一路开出胡同,视线也清晰起来。

很多人,全部围在停车场外缘,看着狼狈,棍子散落一地。

闷油瓶站在中央,外套些许凌乱,他手里许是抢来的棒球棍。

他看见我,视线与我相对,穿过玻璃窗,我瞧见他眸中血红,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我知道,他念了声我的名字。

他握着球棒朝我走来,围着的人随他移动缓缓退后。

‘焦老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他绕了半圈,打开我这边的车门,伸手用力把我拖了出去。

我身上的麻药劲还没过,加上之前被电过,手脚一点力气没有,几乎是被他拽在地上走的。

“停下。” ‘焦老板’对闷油瓶开口。

闷油瓶眯起眼,脸沉的吓人。

焦老板是个从不拖泥带水的人,就像与人谈判,他从不说第二遍废话,这个模仿的人显然学到了精髓,在警告无果后,拽着我的‘焦老板’直接掏出从车里拿下的电棍,二话不说摁在我身上。

电击有多疼,我想除非亲身经历,不然难用言语形容,那感觉很像把你脑子四肢里全部的神经肌肉都扯出来,打个结再塞回去。

我当时跪在地上,疼的直接哭了出来,这种哭是生理性的,并非单纯因为疼痛,电流会刺激感官,也许我是有耐受度的,咬咬牙并非不能忍,但这和常规训练手段不同,在人体极限承受的强电压下,我没能受住。

我疼的眼前一黑,也许还低声呜咽,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让我知道这个王八犊子是谁,过后我一定要把他放在电网里电他个八十回。

闷油瓶停下脚步,没再往前走,我没看见他的表情,也实在是疼的抬不起头。

我感觉到电棍再度抵在我脊背,但没有开,‘焦老板’平静地开口,“把棍子扔掉,不然我再电他一次,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扔,那他能不能受得住可就不好说了。”他对闷油瓶道,大拇指在电棍上摸索,是在调整电压档位。

我当时心里一凉,这他妈还有更高的电压吗……

清脆的铛的一响,闷油瓶扔掉了棍子。

我刚艰难地想转头,‘焦老板’一把拽起我,电棍反面是特制的钢刀,他握着刀柄,将刀尖抵在我脖子上。

“我不信你,让我看到点诚意。” ‘焦老板’说。

话闭,一旁有人拿出副手铐扔在闷油瓶脚下,是想限制他行动。

不等闷油瓶去捡,‘焦老板’来了句no no no,“我不是傻子,手铐可锁不住你。”他语气轻飘飘地,“我要你亲自动手。”

不止我,其他人也愣了下,一时没理解‘焦老板’的意思。

我却无暇思考,脖颈皮肤传来一阵细密的疼,我曾经受过不少刀伤,对这感觉很熟悉。

这王八羔子竟然真的把刀尖对着我锁骨斜上方刺进去了,虽然不深,但是这种恐惧是真实的,尤其当我感觉到,有血一路顺着我胸膛流下的时候。

我想我最失策的是,我完全没意识到,霍道夫说的还原,还包括还原我的伤。

到现在,我头一次想打退堂鼓,我不想闷油瓶真的看见我这个样子,哪怕是假的。

我好似神志不清的想着,找寻闷油瓶的目光,如果我能说话,我会告诉他,转过去,别看。

我瞧不清闷油瓶眼里的一切,他停在原地。

闷油瓶抬手,一阵利落的骨骼推移响。

他卸了自己的肘关节。

 

 




 

未完待续

 

无罪之罪
 下雪了...... ----...

下雪了......


-----------------------------------------------------

很多人的初心,感觉越来越少提及。希望疲惫时也有肩膀能倚靠。




下雪了......





-----------------------------------------------------

很多人的初心,感觉越来越少提及。希望疲惫时也有肩膀能倚靠。


五悠恋爱相谈所

【五悠】

Sicario: Day of the Soldado

像是年龄反转的五悠


twi:지로  @5462371_

翻译:@墨禓 

修嵌:@星名一二三 

授权图p4⚠️禁止二次上传/二改商用

请勿发表攻击角色或拆CP言论

【五悠】

Sicario: Day of the Soldado

像是年龄反转的五悠


twi:지로  @5462371_

翻译:@墨禓 

修嵌:@星名一二三 

授权图p4⚠️禁止二次上传/二改商用

请勿发表攻击角色或拆CP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