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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桂灯灯

藏病

代发,作者 @不知 

最近约到一个虐昀文学的饭,感觉太太写得很好,发出来大家一起吃


  

  雪簌簌落了一夜,万籁俱寂,不闻人声,侯府门窗紧闭,卧房中空气凝滞,顾昀强撑着睁开了眼,塌边早已寒凉,从骨缝中迸发出的痛意叫他不知今夕何夕,恍惚间以为又回到了那些不愿提起日子。


  王伯听见动静走近敲响门扉:“侯爷,未时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顾昀抄起桌案上的凉茶,一口饮尽,清了清嗓:“我这就起,昨夜睡得晚了些,不妨事。”


  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王伯皱着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积攒的一口气散去,顾昀难以起身,他这副身体跟着自己可算遭......

代发,作者 @不知 

最近约到一个虐昀文学的饭,感觉太太写得很好,发出来大家一起吃


  

  雪簌簌落了一夜,万籁俱寂,不闻人声,侯府门窗紧闭,卧房中空气凝滞,顾昀强撑着睁开了眼,塌边早已寒凉,从骨缝中迸发出的痛意叫他不知今夕何夕,恍惚间以为又回到了那些不愿提起日子。


  王伯听见动静走近敲响门扉:“侯爷,未时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顾昀抄起桌案上的凉茶,一口饮尽,清了清嗓:“我这就起,昨夜睡得晚了些,不妨事。”


  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王伯皱着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积攒的一口气散去,顾昀难以起身,他这副身体跟着自己可算遭了不少罪,早年仗着身强力壮,毫不顾惜,到头来,都是要还的。


  仿若巨石压在胸口,无法输送足够的氧气使得四肢麻痹,说不清到底哪里更痛些,自从长庚登上帝位,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再没有过这般无力的时候,将近年关,事情本就繁多,若是让他知道,又少不了劳心费神。


  思及此,顾昀唤来手下,那是从禁卫军中挑来的好手,如今天下大定,除去每年例行巡视,他几乎从不离开京城,经年磨难,他想将还算康健的岁月留给长庚,让这个患得患失的孩子得一隅心安。


  长庚谨慎惯了,劝他用自己人,顾昀就着汽灯为长庚画肖像,太始帝大忙人一个,也只有半夜能逮到人,他摇摇头,脸上挂着一副温和的神色:“玄铁营的好儿郎合该扎根在风沙里,我一个挂名的主帅,哪里值得他们来守卫。”


  两人视线交汇,顾昀忍不住笑了声:“陛下,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臣惶恐。”


  嘴上说着惶恐,手却不老实,摸上长庚蹙紧的眉头,手指扯开两边的嘴角,露出个怪里怪气的笑模样,顾昀当然清楚他想说什么,无非是一些溢美之词,跟小时候没两样,他时常怀疑人前威风的皇帝陛下,内里仍旧是雁回小镇的长庚,挺好的,小孩子嘛,活泼点多好。


  禁卫军向来训练有素,一个人影从房顶上翻下来落在门前,顾昀掩唇轻咳,手握成拳尽力压下止不住的咳嗽:“此事不必告知陛下,去库房各领十两银子,可知道怎么做?”


  守卫沉默了一瞬,大概在权衡利弊:“是,大帅。”


  熬过一阵爆发式的痛苦,总算积攒出足以行动的力气,他坐在床边,脊梁始终挺直,多年行军生涯叫他无法折腰,仍旧呼吸困难,眼前不断发黑,甚至早已恢复大半的视力也逐渐下降,顾昀打开床头暗格,一枚乌黑色的药丸躺在锦布上,去年八月份陈姑娘特地进京送来的,没留下任何一句嘱托,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吊命用的。


  只是谁都想不到,这一天来得如此早。


  药丸下垫着一张宣纸,墨迹干涸,清秀的字迹写着服用方法,顾昀按着纸上的方式用温水送服了半颗,剩下的搓成圆形又放了回去。


  皇宫,御书房。


  长庚端坐在书案前,面前整整齐齐几摞足有两尺高的奏折,他今日总有些心神不宁,右眼跳个不停,早上离开侯府时顾昀居然没醒,按理说他都该晨练一圈回来用膳了,太不合常理了,朱笔悬于纸上,却半个字也写不出来,长庚揉着山根,当即决定回侯府一趟。


  他等不及坐轿子,那太慢了,叫人备了一匹马,疾驰而去,捧着披风的小太监被远远甩在身后。


  不过半刻,浑身赤红的千里马载着长庚停在侯府门前,王伯很是意外,陛下最是勤勉,今儿怕不是出了什么岔子,长庚只说无事,撩起袍角直奔后院,这父子二人连敷衍都不愿找个借口。


  顾昀吃了药,痛意减轻不少,拢着斗篷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细微的雪花混杂在风中扑向室内,滞涩的气息瞬间焕然一新,待顾昀看清来人后,不由自主报以微笑:“怎么偷跑回来了,忙完了?”


  “不是偷跑。”长庚也知道自己说了句蠢话,明明是打趣,自己急着解释,倒像是坐实了,“就是想见你,想得紧。”


  局势倒转,顾昀成了不好意思的那一个,长庚总是把话说太满,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人明白那些满到溢出来的心意。


  一时间相顾无言,长庚盯着顾昀,用眼睛一遍遍刻画,顾昀受不了,太腻歪,于是挑起话头:“快到腊八了,今年家宴还在别院过?”


  视线收敛,长庚走到他身侧,将长发抓在手中梳理:“看你,子熹想在哪过?”


  顺手束起,发带与发丝一同披在肩上,顾昀攥住他犯上作乱的手:“长庚,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累。”


  长庚将头埋在顾昀肩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暴虐情绪,多可笑啊,自己不择手段夺得万人之上的天子之位,为的就是有能力保护他不再受伤害,终究敌不过天命,生老病死实属人力难违,双唇毫无血色更显得顾昀虚弱,可他自以为瞒的很好。


  当年不就知道了吗,顾昀半辈子都没学会“矫情”二字怎么写,他学的是领兵作战,杀人退敌的本事,没人能给他依靠,他唯有踏着尸山血海杀出一条血路,以此保全玄铁营,保全大梁。


  如今自己又恨什么,恨他不来对自己撒娇讨宠?当然不是,那会让他认为顾昀壳子里换了个人,铁骨铮铮的大将军,所有人都在逼着他往前走,尽管那是一条以自身为燃料的死路,他该恨的是背后所有人,可他们死了不知道多少年,骨肉成泥,到头来能恨的只有自己。


  顾昀摸了摸他的头:“别起腻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从始至终,顾昀才是他的良药,一个眼神,一句话,在心中便举足轻重,长庚拭去眼角清泪,悄悄看了一眼,确保肩膀没有被自己哭湿,他鼻音有些重:“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下碗面,吃完再去。”


  顾昀不置可否,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清汤面,不要葱花和菜叶子,卧个蛋。”


  长庚挑起一边长眉,接过那杯碧螺春,氤氲的水汽熏得人眼热:“这可由不得你,多大人了还挑食。”


  岁月如水般平静流淌,光阴辗转而过,年三十京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片祥和,侯府中也喧闹非常,曹春花和葛晨一大早赶过来,连同终于得以休沐的长庚,将顾昀“赶出”侯府,叫他找沈易玩去,他们三人要提前装扮,过个热闹年节。


  沈易携妻女回京,住在沈府,前三天一切正常,第四天沈老爷子就开始撵人,看哪儿都不顺眼,倒是快将沈嫣宠上天去,孙女瞟了一眼的东西,无论用不用的上,大手一挥全部买下,沈易还不能劝,敢说一句便等着逐出家门。


  “你有本事另立门户啊,别住我这。”沈易叼着根枯树枝,仰躺在塌上,学得惟妙惟肖,“诶,顾子熹你说我爹是不是更年期了,怎么脾气比以前还要暴躁,我真受不了他了。”


  顾昀幽幽瞟了他一眼,又合上眼,看起来很累:“趁老爷子身子骨还硬朗,你就偷着乐吧,别不知足。”


  一根树枝直冲顾昀面门飞来,他侧头避开,抬脚便往沈易身上招呼:“有劲没处使你就去拉磨,我看你比驴强多了。”


  沈易边躲边笑:“不是吧,生气啦,最近有所退步啊,您这是窝在温柔乡里疏于锻炼了?”


  “呸,滚蛋!”顾昀啐了一口,显然气得不轻,脸颊上泛出不自然的红痕,沈易从没见过这般情形,一时间呆愣住。


  他以一种类似于吃了苍蝇的复杂表情问道:“这种情况多久了?长庚知道吗?”


  都是习武之人,一眼便看得出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顾昀像一个色厉内荏的皮球,瞬间泄了气:“什么情况,我能有什么情况,一天天净瞎操心,老妈子似的。”


  沈易冷笑一声,戳破最后一层脆弱的伪装:“装到最后自己都信了,我的大帅啊,您还真想一声不吭去死是吧?您倒是轻松了,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不说这帮陪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你哪怕想想陛下,他准得殉情,还别不信,你我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什么做不出来?”


  一番话叫顾昀哑口无言,他仅仅只是不想让长庚为他劳心费神,竟也是错吗?


  “我……”叱咤疆场的大帅很少有如此犹豫的时刻,说多错多,他何尝不懂,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沈易拍着他的肩膀劝慰:“别你啊我啊的了,我叫轻絮给你看看。”


  顾昀摆摆手,自顾自跃上房顶,青瓦湿滑,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脆响,沈易眼不见心不烦,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色渐晚,浓厚的灿金色洒在积雪上,两匹马一前一后往安定侯府行进,沈嫣坐在顾昀怀里啃糖葫芦,小姑娘扎着两只羊角辫,发丝直往人嘴里飞,顾昀第三次吐出嘴里的头发时,沈嫣仰头扑闪着大眼睛看他:“顾叔,对不起,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说着便将糖葫芦举到顾昀面前,眼中万分不舍,顾昀彻底被逗乐了,他从衣兜内掏出一把甘草糖,放到沈嫣的小手里:“顾叔不吃,偷偷给你点糖,这是咱俩的秘密,别告诉你爸妈。”


  沈嫣笑得狡黠,露出一口白牙,她觉得顾叔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马蹄声闷响,还在街口便瞧见三个高矮胖瘦各不同的红色身影戳在侯府门口,顾昀抱起沈嫣下马,一扫近日阴霾:“观音座下童子都下凡了,顾某当真高兴。”


  长庚早就练就一副铜墙铁壁般的脸皮,闻言端出一碗滚烫的胡萝卜肉馅饺子:“高兴就好,不过吃完才能进,请吧。”


  三碗饺子由三个大人捧在手里,顾昀偶尔喂沈嫣一只,不知道后面有什么活动,先垫垫肚子总归没错,他边吃边看长庚,为了应景他穿了一件大红色描金道袍,白色半袖披袄,很衬人,玉冠高束。端的是一个风流倜傥。


  他鬼使神差说了一句:“长庚,你真的没变。”


  “说什么胡话呢,快走快走,太冷了。”沈易不明所以,接过沈嫣进了正厅。


  陈轻絮略施一礼,冲长庚轻轻眨眼,那是有话要说的意思,大家陆续进门,当年用来练功的铁傀儡尽职尽责守在门口,它满身锈痕,却承载着半生的记忆。


  长庚故意落后两步,领着陈轻絮拐进厨房,掀开笼屉看了一眼:“陈姑娘,是关于子熹的吧,我都知道。”


  “那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问是吗,没有为什么,从前我总怨他什么都不说,一切苦难都要咬牙扛着,最近才发觉,对他来说,亲口承认自己的软弱,是一件比杀了他还要难以接受的事。”长庚垫着方布从蒸笼里取出两碗鸡蛋羹,浇上肉酱,转身离开。


  陈轻絮无奈地摇摇头,只要两个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屋里地龙正热,众人纷纷脱掉外衣,唯有顾昀披着斗篷不撒手,对面坐着沈嫣,一大一小捧着鸡蛋羹,沈易和葛晨被派去端碗,沈将军怒不可遏,年近半百的人了还得人伺候,却碍于实在打不过这个病秧子,没敢发作,任劳任怨打下手,毕竟当今陛下还在厨房忙活呢。


  不过半个时辰,一切准备就绪,长庚从地窖里搬出两坛上好的秋叶白,名字听着人畜无害,酒却十分烈,常人三杯就倒,顾昀本不抱希望,埋头吃毛豆时一盅酒放到了他手边:“今日破例,许你喝一点。”


  顾昀伸手去拿,却被擒住手腕,长庚不慌不忙继续道:“不过有条件,一个问题换一杯。”


  “好啊,我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顾昀满不在乎,剥开一颗毛豆塞进长庚嘴里,“问吧。”


  长庚举起酒杯,扭过头看他:“义父,你这一生,可有什么遗憾?”


  “那可多了去了,真要我一件件数,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真要听啊?”


  这算什么问题。


  “不用,我想我都知道。”


  那你还问。


  清冽酒香沁人心脾,顾昀端起酒杯道:“既然陛下开恩,那我提一杯,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晚上顾昀没怎么动筷子,只有一道松鼠桂鱼多吃了点,长庚又问了两个无伤大雅的问题,几杯酒下肚总是不舒服,不免心中凄凉,此时长庚挤着他坐下,看起来喝了不少:“子熹,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好不好回答我?”


  “嗯,你说。”


  “去年击鼓传花,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顾昀本有些迷蒙,听完也醒了大半,原来这臭小子是有备而来,压在心头的苦闷伤痛再也无法忍受,北风猎猎,思绪飘远,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段叫他蜕变成人的时日。


  “子熹!顾子熹!”


  鲜血泼墨般喷涌而出,长庚扶住缓缓倾倒的顾昀,心神俱裂,满座皆惊,陈轻絮解开随身布包,捏出三根银针刺入周身大穴,嘱咐道:“侯爷陈年旧疾一朝发作,万不可耗费心神,压抑自我,吐血反倒是好事,我为他配副药,调养数日便好。”


  长庚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陈姑娘一番话又足以安抚人心,很快便镇静下来:“好,好,劳烦姑娘了。”


  时光并不以人的意志停留,无论人世间有着何种悲欢离合,它总是义无反顾往前走,顾昀昏睡长达半月,一觉醒来该过元宵节了。


  “长庚……长庚……咳、咳咳。”话音未落,外间丁零当啷一顿响,长庚眼下乌青,连滚带爬扑到塌前,他颤抖着握住顾昀露在被子外的手,耳畔嗡鸣,只见眼前人嘴唇微动,却半个字也听不见。


  半月来有多难熬根本不足为外人道,顾昀病倒的第二天,他忍不住追问沈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两个都瞒着他,也许沈易看他太过可怜,又或是终于相信他能够保护顾昀,而不是自己先被击倒,于是一五一十讲述了那个尘封多年的故事。


  原来真相如此难言,穿越数十年时空,居然将人伤到血肉模糊,原来他爱我极深,滔天仇恨也放得下,常言道情深不寿,当真没错。


  沈易前来辞行,他三日前便该离京,硬是等顾昀醒来才敢走,他有心帮长庚一把,多劝了两句,招来顾昀的白眼与软枕,边骂着“不识好人心”边往门外退,长庚端着药碗进来时看见的是一片狼藉,他无法直视顾昀,总是忍不住落泪,这半个月自己哭的次数比前三十年还要多,越活越回去了,他不禁自嘲。


  顾昀也哑了火,半晌憋出一句:“长庚,我从未怪过你,不论你信与不信。”


  “我还以为你要拿这件事要挟我,叫我当牛做马,伺候你一辈子。”长庚发自真心地笑了,那可是他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我要你以身相许,就是不知道陛下肯不肯?”顾昀拽着他的宫绦扯向自己。


  “从身到心都属于大帅,给你暖床好不好?”长庚不甘示弱,压在对方身上,凑近问道。


  两人近乎一个月不曾亲近,干柴烈火一触即燃,软纱帐落下,遮盖住满室春光。


爱产出的尘
敖丙:ㅠㅠ 二编:感谢各位大人...

敖丙:ㅠㅠ

二编:感谢各位大人的喜欢!之后会有个小后续,我有空再画()

三编:后续更啦

敖丙:ㅠㅠ

二编:感谢各位大人的喜欢!之后会有个小后续,我有空再画()

三编:后续更啦

云锦

【长顾】永不离

虐!!!非常虐!!BE!!!文笔渣 内含私设 严重ooc 梗有借鉴

『“无论生还是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是太上皇和安定侯在顾园的第五个年头,这一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顾园内的一切布设都是经顾某人之手。顾某人战乱时分可以灰头土脸、为了省时间睡觉连轻甲都不卸,太平时纨绔子弟的血液便沸腾起来。但说句实话,顾园在历经一年的摧残下,确实变得雅致无双、堪比世外桃源。顾某人折腾完园子还不够,又向自家心肝伸出魔爪。成天张罗着给长庚做新衣,长庚本是个喜静的性子,可顾昀爱折腾,长庚也乐得纵着他瞎折腾。

屋子内小火炉烧得正旺,​顾昀一手轻支着头打瞌睡...

虐!!!非常虐!!BE!!!文笔渣 内含私设 严重ooc 梗有借鉴

『“无论生还是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是太上皇和安定侯在顾园的第五个年头,这一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顾园内的一切布设都是经顾某人之手。顾某人战乱时分可以灰头土脸、为了省时间睡觉连轻甲都不卸,太平时纨绔子弟的血液便沸腾起来。但说句实话,顾园在历经一年的摧残下,确实变得雅致无双、堪比世外桃源。顾某人折腾完园子还不够,又向自家心肝伸出魔爪。成天张罗着给长庚做新衣,长庚本是个喜静的性子,可顾昀爱折腾,长庚也乐得纵着他瞎折腾。

屋子内小火炉烧得正旺,​顾昀一手轻支着头打瞌睡。长庚望着他,仿佛时间都静止了。顾园的生活太平淡了,但两个人都很喜欢这种生活。顾大帅戎马半生,雁北王辗转于朝堂上无形的刀光剑影之中。这种以喂鱼遛鸟为主业的闲散生活,他们可惦记了好多年。由于太过让人心安,在这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长庚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他可以和他的子熹过这样的生活直到永远。

长庚的目光暗了下来,盯着顾昀的头顶发呆。两天前的清晨,他看到顾昀头顶上有​个大大的“三十二”,暗红色的字迹让人生出不好的联想。这数字到底代表什么呢?是寿命吗?还是其他什么?长庚感觉没来由的头疼。

顾昀似乎感受到了一道目光,慢悠悠醒过来,伸了个懒腰,轻笑道:“陛下,臣头上可是长出了花?”长庚上前去,手指竟穿过了血色的“三十”,落在顾昀头上,长庚瞧见他鬓角染上了一抹灰色,叹气道“顾卿的簪子戴很久了,改日朕再做个新的。”“那敢情好啊。”长庚望向那双眼,发现几十年过去了,那双桃花眼依旧不染风尘,纯净得亦如初见。“子熹,今日难得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吗?”顾昀笑了“儿子,当年我让你出门你可死活不肯出,最后还是我给你扛出去的呢。”顾昀一天也没个正溜,陛下心肝儿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街上人来人往,​二人本就气宇不凡,又都生得极其好看,在街上十分引人注目,岁月几乎没在他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就像是两个携手出游的公子哥。长庚越走心里越慌,因为他看到路上的人,头顶上都顶着血红的“一”或“二”,长庚便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夜晚悄悄降临,长庚听着枕边人呼吸逐渐变得悠长,便轻轻翻过身来看着他,长庚一定要验证一件事。

这一看,就看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长庚看顾昀头上的“三十”没有变,这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路上匆匆擦肩的人或许只有一面之缘,头上便顶着“一”,运气好的或许以后能再碰到,便顶着“二”,所以长庚看到人头上的数字不是人的寿命或者什么,而是剩下与人见面的次数。

「那我与子熹见面的次数只剩下三十次了吗」长庚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不,不对,我与子熹从没分开过,那就是每次睡觉也算是‘分别’,每次起床也算作‘重逢’了吗?数字变为“零”时会怎样?子熹会有危险吗?」长庚断然不会拿顾昀的性命冒险。

长庚已经好几天没有睡着了,因为他发现只要不进入睡眠状态,第二天看顾昀头上的数字就不会变。乌尔骨除去后,长庚就很爱困,好像要把前半辈子缺的觉都补回来。长庚怕把顾昀吵醒也不敢来回翻身,怕他发现异样只能眯着眼静静看着他,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去就手里握着一把小银刀,困得受不了就刺进手心。直到他迷迷糊糊闻到一股很浓很浓的安神香味,几天几夜积攒下来的疲惫和困倦一股脑涌上来。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看到手已经被包扎好。头顶“二十九”的顾昀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进来了“长庚,吃饭了”「这一坨黑色的东西真的能吃吗,这粉身碎骨的难道是黑豆吗,或许只是卖相不好,尝起来也未必……他是不是把盐当成糖了?!」长庚终于在顾昀期待的目光中把那口粥咽了下去“好吃!”顾大帅一辈子秉持“君子远庖厨”的思想,第一次给人下厨错把盐当成了糖,就像当年的长庚第一次给小义父做面里还有块蛋壳。未必有多么美味,但因为含着心上人满满的爱意,长庚狼吞虎咽地吃个干净,顾昀笑道:“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我再去给你盛一碗”顾昀转身的时候,有滴泪从长庚脸上掉落「我的时间不多了」

长庚手上的伤两个人默契得谁也没提,只是每天晚上顾昀都在床头点好安神香,等长庚睡着了自己才睡。

长庚从来没有感受过时间过得如此的快,他眼睁睁的看着顾昀头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却无能为力。等到顾昀头上的数字变为“二”的时候,长庚对自己说「我必须得走了」。

顾昀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然后就昏了过去。长庚把他轻轻放平,便狠下心不再去看他,长庚怕自己忍不住留下,怕自己硬不下心肠离开。长庚一咬牙,转身离开。「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害了他」但长庚没有看到,他转身那一刻身后人一滴泪划过朱砂痣。

长庚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只知道要快点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不能让顾昀醒来追上他。

长庚走了很久很久,最后在一个山洞里落了脚。他走的匆忙,只披了一件狐裘,拿了把弓和剑。长庚自己冻得直打哆嗦还不忘想着「我不在的时候,子熹穿的暖和吗,没人管他他就成天穿着单衣乱晃悠,子熹吃得可好啊,要他自己做饭怕是会中毒吧,离了我可怎么行」长庚想着不由自主的牵起一抹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就这样靠着思念挨过几个日夜,长庚又冷又饿,想出去转转碰碰运气,溜了半个时辰,终于一箭射入了一只兔子的后腿。“长庚!”长庚一个激灵转过头来,不过三天未见,顾昀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顾昀看到长庚冻得发紫的嘴唇,而且明显瘦了好多,心疼如潮水般涌上来。长庚看着顾昀头上的数字由“二”变为“一”,耳边似有魑魅魍魉横过,好像又回到那些个乌尔骨缠身的日子。顾昀把浑身冰凉的长庚裹进怀里,却没想到被长庚一个手刀劈在颈侧。

长庚把自己的狐裘铺在地上,把顾昀轻轻放在上面,又生了火。温暖的火光映着顾昀的脸,温柔得不似真人,长庚伸手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像是要刻进心里——这个痴缠了近一生的人。长庚在他眉心虔诚地落一吻,然后转身将剑拔出,一阵剧痛过后,带血的剑落地……

顾昀是在长庚的怀里醒来的,“长庚…?”顾昀声音抖得不像样子,他看到长庚的眼睛蒙着厚厚的白布。不敢相信的伸手确认,当触碰到本该凸起的地方凹陷下去的时候,烫手般缩了回来。“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傻…”顾昀泣不成声。“你看不到我,但我能看到你啊,长庚”“子熹,你醒了?”长庚似乎是想笑一下,但几乎让人昏死过去的疼痛让他失败了。“长庚,你知道吗,我出生时就能看到我与每个人见面的次数。我眼睁睁看着爹娘头上的数字越来越少,冷漠的接受生离死别。我来寻你的路上,我见过的人头上的数字都变成了‘零’,我记得你走之前我在你头顶看到的是‘一’。心肝长庚,你不在我身边,我活着有什么意义。”顾昀轻轻笑了一声“长庚,我来见你最后一面,别躲我了,无论生还是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长庚不停在颤抖,也不知是眼睛更疼还是心更疼,怀里人渐渐没了气息。血泪涌出,罩着眼睛的白布被染得血红。

长庚摸索着将顾昀葬在不远处的雪坑,那是他前不久给自己挖的坟。地方不大,两个人躺在里面有点挤,看着到有点耳鬓厮磨的意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庚忽见眼前有人披光踏雪而至,桃花眼下点红灼灼,那人身披轻甲,朗声说道:“臣顾昀,接驾来迟了”长庚看着顾昀头上出现了大大的“零”,将手递给了他:“无妨。子熹,带我回家吧。”

那年的冬天风格外凛冽,带走了一双痴情人的魂魄,再无处寻觅……



(呜呜呜给孩子个评论吧 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云锦

【长顾】不弃(下)

ooc警告⚠️虐庚虐昀 最后一方死亡 场面非常血腥

前文:

不弃(上) 

“首先给二位来道开胃菜。这五十大鞭谁要来体验一下呢?”那西洋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要杀要剐随你便,你少他娘的在那故弄玄虚”


那个西洋人丝毫不理会顾昀,微笑着转向长庚。


“我来。”长庚平静地说道。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一鞭鞭落在长庚胸口上,上一波鞭伤的血还未止住,这一波又一道道叠在上面。


西洋人鬼魅一般在顾昀身边解说道:“顾将军还没发现不同之处吗?那鞭子上带着倒刺,每次收鞭都会加重撕裂伤口”他看到顾昀双眼逐渐变红,继续贴心的说道:“每次蘸的那桶液体,...


ooc警告⚠️虐庚虐昀 最后一方死亡 场面非常血腥

前文:

不弃(上) 

“首先给二位来道开胃菜。这五十大鞭谁要来体验一下呢?”那西洋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要杀要剐随你便,你少他娘的在那故弄玄虚”


那个西洋人丝毫不理会顾昀,微笑着转向长庚。


“我来。”长庚平静地说道。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一鞭鞭落在长庚胸口上,上一波鞭伤的血还未止住,这一波又一道道叠在上面。


西洋人鬼魅一般在顾昀身边解说道:“顾将军还没发现不同之处吗?那鞭子上带着倒刺,每次收鞭都会加重撕裂伤口”他看到顾昀双眼逐渐变红,继续贴心的说道:“每次蘸的那桶液体,是硫酸。”


“你有什么气冲我来!你别碰他!!”顾昀朝他喊道。


五十鞭好磨砺人的意志,长庚想着自己挨了鞭子,子熹便不用挨了,瞬间又点起了斗志,生生挺了过去。长庚身上已经沾满了血,剧痛之下感觉有些发冷。


“不错,那么下一项呢,谁来?”西洋人油腻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来!你别碰他。”顾昀急忙说。


“皇帝陛下的意思呢?”


“别听他的,有什么花样都使我身上吧。”长庚已经不太有说话的力气了。


一块烧红的铁块取了出来,拿在长庚胸口前晃来晃去。


长庚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不,是睨了他一眼。

似曾相识。

他们梁人骨子里真有一种令人敬佩的东西。


“嘶啦——”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不!不要!!住手!你们停下啊!!我求你们了…你们快停下,让我做什么都行,你们别再折磨他了…”顾昀大喊着哭出声来。

你们怎么敢这么对他

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长庚痛的意识都不太清醒了,昏昏沉沉的听到有人说“皇帝陛下,若是您不小心昏过去了,我便默认您要您的将军来受刑了。”


我的将军…子熹啊…

不行!怎么能让子熹在我面前受苦呢“劳烦…泼我一桶凉水”长庚再次强打起精神道“继续。”


一根根长长的针从长庚指缝刺入。长庚却笑了:幸亏我没昏过去,否则要是看到这么长的针刺进子熹手指里,我得心疼死。


“长庚!呜呜呜…长庚,让我来吧求求你了,长庚!!”顾昀哭喊到嗓子都哑得不行,挣的铁链咔咔作响。


可长庚不敢和顾昀对视,怕一眼夺走他所有的勇气。

左右不过是点皮肉之苦,长庚什么苦没吃过?

可他看不得顾昀哭,哭的他肝肠寸断、心如刀绞。

打折了骨头也不肯下跪的顾昀为了他毫不犹豫地跪下了

差点命丧黄泉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顾昀为了他哭到几欲昏厥。

长庚此生,值了。他甜蜜地想


“啪啪啪”西洋人在旁边鼓起了掌,“真是太感人了。顾将军,你说我若是拿你的命威胁,那梁国皇帝会不会答应我像狗一样在城外爬三圈呢?哈哈哈哈哈。”


“接下来这个电击刑具可就十分有趣了”西洋人恶魔低语般在顾昀耳边道“一共分为十级,你猜你那皇帝小情人能为你承受几级呢?”


“等一下。”顾昀浑身颤抖,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求你,让我再抱抱他,好吗?”


西洋人想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就给他松了绑在凳子上的铁链。


顾昀双腿用不上力,只能靠着胳膊使力,一点点向前挪动。粗糙的地面摩擦着伤口,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而他只想离他的心肝近一点,再近一点…


顾昀被长庚的血狠狠刺了眼,可以说长庚身上没一处好的地方了。


顾昀手上还锁着铁链,可那并不妨碍他抱一抱他的心肝。


顾昀在长庚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长庚笑了,扭头堵住了顾昀的嘴。


一如当年城破在即的那一吻,

夹裹着狼狈不堪的血腥气,

和最后一吻孤注一掷的绝望与无奈

又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约定

温柔且残忍。


顾昀轻吻着向下,流连于颈部一带。


西洋人远远看见顾昀唇齿间一亮“按住他!”


但已经晚了…


顾昀用刀片结束了他的挚爱的生命。


整个房间里只有顾昀撕心裂肺的哭声,随后是癫狂的大笑:“就是死我也不会让我的心肝宝贝给你们畜牲般折辱!”


接下来,

长庚,等我赴约。

面包小柯基

(全文1.2W)焚心化骨

“……穿心咒,不是化解了吗?”

敖光干涩的喉间挤不出一个字节,面容沧桑到刚刚李靖看见这位曾经携着万千妖兽进犯陈塘关、意气风发的形象,简直是截然迥异。

这是一个为了性命垂危的儿子肝肠寸断的父亲。

一个恨不得死千万回,只为了换自己骨血平安的,普普通通的父亲。

 

哪吒呆滞的看着用龙族的结魄灯凝聚的悠悠散散的三魂六魄,脆弱得仿佛一缕最柔软的春风就会被吹散。

这是敖丙。

是几个月前还和他对拳拥抱,约定好不久后再见的挚友。

 

眼下,他肉身腐坏,只剩下盈盈孱弱的一缕魂魄。

 

原来,当时临走时的频频回头,竟是抱着再也不相见的绝然。

哪吒不知心痛为何,......

“……穿心咒,不是化解了吗?”

敖光干涩的喉间挤不出一个字节,面容沧桑到刚刚李靖看见这位曾经携着万千妖兽进犯陈塘关、意气风发的形象,简直是截然迥异。

这是一个为了性命垂危的儿子肝肠寸断的父亲。

一个恨不得死千万回,只为了换自己骨血平安的,普普通通的父亲。

 

哪吒呆滞的看着用龙族的结魄灯凝聚的悠悠散散的三魂六魄,脆弱得仿佛一缕最柔软的春风就会被吹散。

这是敖丙。

是几个月前还和他对拳拥抱,约定好不久后再见的挚友。

 

眼下,他肉身腐坏,只剩下盈盈孱弱的一缕魂魄。

 

原来,当时临走时的频频回头,竟是抱着再也不相见的绝然。

哪吒不知心痛为何,就像娘亲走的时候,他痛彻心扉,比心中肝肠寸断更先到来的是天崩地裂、山呼海啸般涌来的情绪。

可此刻,他看到敖光手里托着的那盏灯,他恍惚听到了胸口那三寸之地一瓣瓣碎裂的声音。

轻微到不可捉摸,又惊天动地。

那是心中的堤坝溃然的声音。

 

太乙仙人姗姗来迟,他着实是被自己这个弟子吓了一大跳。明明当初陈塘关大战之后,这个少年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变得成熟稳重,不再如从前般吊儿郎当烈火直杖的坏脾气。

可这次刚看到时,却仿佛又看到了昔日的模样。

太乙心里一咯噔,早已料到必然是敖丙出事了。

 

一缕灵力无声的探入灯芯,片刻后,太乙叹了口气。

“宝莲能铸成一次肉身,前提是,他的魂魄是完整无伤的。”

“可穿心咒穿心咒,毁身灭体只是一层,这个咒语真正可怕的地方是能将人或者妖的魂魄如同慢火熬油,将灵力一点点的榨干抹尽。”

说罢,他看向面如白纸、形容灰败的敖光,轻声道,

“结魄灯……想来是你日夜用心头血护着。”

“但对不起,龙族的血只能延缓,但救不了他。”

“敖丙的魂魄,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吒儿。”

李靖推门而入时,少年坐在窗沿,屋外亮白如昼的大圆月,将窗台照得明透。

晚间太乙带着敖光,先去昆仑山找元始天尊将敖丙的魂魄暂且寄存在雪山处,那里天地灵气浑厚,比起龙宫,能够几乎做到停滞敖丙魂体的恶化状况。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计,太乙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敖光贸贸然闯入陈塘关开口第一句就是找哪吒……这种种迹象,李靖想要忽略,却又奈不住去深想。

他最怕的,是哪吒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爹,您来了。”

“哪吒。”

“爹,”

月光在少年脸镀上薄薄一层银色,锐利的眼神里透着某种笃定。

“今晚之后我就要走了,您保重。”

“吒儿……”

“敖丙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他送死,”

哪吒道,

“爹,前路是刀山还是火海,都让我亲自去闯一闯吧。”

 

行囊轻便,装下的是母亲留的木梳子,还有敖丙当初送给他的鳞片。

那枚鳞片,用红线穿过系在项上,紧紧贴在心口。

我会救你的。哪吒暗自承诺。

 

他先去了昆仑雪山。他觉得太乙那边还可能存着一丝半毫的线索。于是在用绿牌叩开山门后,里面的弟子见是他只是抱手回礼,并没有刻意通传什么。

于是哪吒十分通畅就进到了后山,看到冷泉缭开的薄薄雾气,隐约露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道身影。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低沉的嗓音响起。

“敖丙的灵魂被穿心咒撕裂,灵珠破裂。”带口音的嗓音一顿,叹了口气,“灵珠,是天地同源的珍品。正是这份珍贵,亦也导致了它一旦出现问题,就是万劫不复。”

“人死了可以用各种方式复活,甚至是神仙。只要你是肉身凡胎仙骨组成,便能找到复原的方法。可灵珠不一样……它、就是不一样。”

不是万中之一,是天地唯此一颗。

一旦损坏,一旦消失。

就等于一缕青烟的弥散,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丝毫踪迹了。

 

“可魔珠……”

太乙猛然看向敖光,眼里带着冷厉和审视,甚至含着淡淡的杀气。

可他看到的,是一个父亲绝望和无措,茫然和失神。

这是一份放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境下,都让任何人生不出任何一丝指责怪罪的情感。

骨血之情,从来是自私又无私的。

太乙重重叹了口气,微微点头的弧度表示敖光所猜无误。

“如若大师……无量仙翁没有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天元鼎中的真火还在,或许还有救敖光的一丝生机。”

“可天元鼎毁了,与灵珠同源的,天地间就只有魔珠了。”

或许无量在开始就留了这出后手。他笃定着魔珠灵珠间必须一生一死,活着的才足以成为日后他扫清三界的爪牙。穿心咒,其实就是他给哪吒和敖丙设下的最后的关卡。

哪吒熬过去了,可敖丙没有。

但敖丙可以活。

前提是,哪吒去死。

 

白雾后那道僵立良久的身影,在两人的对话中悄然离去了。

“所以,只有哪吒可以救丙儿是吗?”敖光痛苦的抱头。如果是以前,只要能救活自己的孩子,他早就直接上陈塘关把哪吒带走,不管三七二十一剖心还是取丹、即使万劫不复他都会去做。

可这一次他却做不了——

“父王,是孩儿命薄,您别难过,更千万不要做傻事。”

“天命不永,是我该受的命。无关任何人。”

“这些年我真的很开心,遇到了很好很好的、我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生死至交。”

“……若我不在了,请父王把我额上的龙甲,送去陈塘光吧。”

曾今,我答应过和你一起去抗争、去一点点的改变这个世界。

我不想做那个食言的人,就让我的鳞甲代替我陪着你吧。

 

再见了,哪吒。

 

 

“呜——”

压抑至极的痛呼声,在一处简陋的林深木屋里面响起来。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从紧闭的门窗缝隙里微微溢出。

如果不是周围设着结界,恐怕这里早就被每周三轮的捉妖队给探查到踪迹了。

龙族结魄灯失窃,龙族三太子下落不明,灵珠失踪……这每一条都足以震动仙界。

两年半前,本来放在昆仑的龙族结魄灯意外失踪。结界处没有任何入侵的痕迹,所有人心照不宣这就是一次内部人作案的事故。

结魄灯失踪,灵珠转世的龙族三太子敖丙被穿心咒折磨到快要魂飞魄散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这如同一颗石头投入了表面平静底下暗涌的湖面,搅起层层波澜。

打着歪门主意的有,想顺水推舟借力打力的有,还有想作壁上观观虎斗的也有……但所有一切都无一不指向同一个方向,找到敖丙。

几方势力纷纷出动,但这两年来却硬是没有人找到踪迹;阐教也抓紧搜捕的步伐,即使是一颗破损的灵珠,落到哪一方势力都可能搅起巨大的混乱。可惜同样的,一波又一波的人派出去,又无功而返。

所有人都找不到敖丙的下落,连同那个偷灯的贼,亦也找不到丝毫踪迹。

 

未曾想到的是,他们找了两年半的人,其实就住在昆仑山山脚附近的一个小山林里。

哪吒选择这里,是因为昆仑的灵力是最馥郁的,对于敖丙的魂体重塑有极好的益处;同样的,对于他日月加速亏损下去的内里,也有了极大缓和的程度。

 

匕首上的最后一滴血没入灯芯,外面绿莹莹一圈圈明暗交替的闪烁着光芒。这轮光圈在日以继日心头血的滋养下越发稳定,越发亮目。每一圈光晕都象征着敖丙的灵魂的健康,甚至较之从前的修为,灵力进益了许多。

哪吒轻轻捧着灯盏,放回了旁边的石匣中去。才大功告成似的舒了口气。

他拖着略滞缓的脚步走到院里,从水缸里鞠了一捧水砸向面上。

噼里啪啦的水珠溅落在一缸水里,半晌才缓缓平复。他看着水镜里照出一张沟壑遍布,苍白入纸的老脸时,嘴角微微一勾,扯出了一丝讥诮的嘲笑。

他这副模样,恐怕站在父亲面前也断认不出是自己的儿子。

 

而比起这枯槁衰老的面容,一条残腿才是把败家之犬的形象尽露无疑。

一条残腿,一条,失了腿骨的腿。

屋内莹莹亮着的灯火,中间灼烧着一小截白色灯芯。

骨做芯,以心头血入引。

这才能招回想等之人的三魂六魄。

 

细微的响动从院门外响起。

那双依然清透的丹凤眼一凌,红缨枪瞬间在掌心现形。

结界在下一秒轰然崩裂,圈圈波动险些掀翻了身后的屋子。

“找了这么久,没想到竟然就藏在眼皮子底下。”

“哈哈哈要不说阐教那群人就是废物,家门都看不住。”

“废什么话,抢了灵珠就回去,待会被发现了也够喝一壶的!”

 

这群妖魔们看着面前一个老态龙钟、身形古怪还拖着的一条残腿的老头,眼里的不屑越发深刻。

“竟然是这种人偷了灵珠,还藏了这么久。喂!老头,快点把那灯交出来,可以考虑留你一命哦~”

 

“我劝你们,离开这个屋子。”

哪吒沉声道,

“这里是昆仑山境,你们进来想必已经触动了禁制。不用一盏茶的功夫,阐教弟子们就会赶过来。”

“一盏茶?哈哈哈哈,对付你这样的老头子,一息便可解决!”

蛮横的妖力朝着哪吒重重攻来,他抡枪格挡,和那打头的妖怪瞬间激打起来。

其余的也纷纷加入战局,哪吒一方面应付不断增多的敌人,一方面还要护着身后的木屋不会被进犯。

显然,这多攻一的局势对自己很不利。更不用说昆仑的人很快就会过来。

于是他背起一只手偷偷捏诀,在激斗真酣的战局里忽然弥散开一阵白雾遮蔽住所有人的视野。很快有妖怪察觉到是哪吒搞得鬼,迅速捏诀要驱散开这阵雾,却发现体内的妖力滞缓、无法施展。

“不好!他要跑!”

兵荒马乱的脚步冲进去想要逮住人,却发现这老瘸子动作快的跟老泥鳅似的,冲进去后发现压根不见身影。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看有没有结魄灯,其余人,跟我追!”

 

树枝条抽在脸上划开道道血痕,哪吒却丝毫顾不上,一心护着袖口拢着的结魄灯,飞速的逃去。

忽然耳边传来破空的声响,他凝神迅速往旁边一躲,惯性导致他连人带灯硬生生往旁边的山坡滚去。

“哪吒!不要射箭!停下!”

哪吒心神俱颤,他撑着站起身,怀里紧紧拢着灯。僵着的背影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而身后珊珊赶来的声音却不折不挠道,

“是我啊,我是师父啊!”

 

太乙看见数年未见的熟悉身影,眼眶一热,马上拦下那些阐教弟子冲上来。而在离哪吒四五米的地方,却被一道声音硬生生呵斥住。

“你别过来!”

太乙止住脚步,胖胖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无措和茫然。

“怎、怎么了……孩子,你这些年都去哪了?”

“呵,忙着躲你们呗,”

指甲刺破掌心,他竭力让语气透着满不在乎,仿佛着过去的两年半和他从前在陈塘关那个安乐窝时捉弄他人时做的一个小恶作剧一样。

只为纵意,无为其他。

可,眼眶却没出息的发胀发热,胸口酸麻得仿佛盛着一腔无数倾诉的巨大的委屈和恐惧。

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就是个孩子,一个一腔孤勇,但又很难为自己的后果承担的小屁孩。

他不后悔做到这个份上,

可他就怕,被关怀自己爱自己的、自己也爱的家人朋友们,看到他这幅丧家之犬的惨状。

 

他无法承担那些眼神里的失望,指责和惊惧。

还有心痛至极呵护备至的关心。

明明娘亲走后,我就下了毒誓,绝对不会让他们担心的……

 

太乙不是没看出那过分消瘦的背影微微的颤抖,但他的犹豫和担忧,在目光触及那俨然和旁边一条腿对照后显得畸形无比的左腿时,彻底掐灭。

“所有人,后退五十米!”

威严的一声号令,所有弟子纷纷一愣,不敢丝毫拖延的往后退去。

一道牢不可破的结界瞬间将哪吒和太乙和那群阐教弟子隔开。

 

沉默弥亘。

“……你的腿骨呢?”

艰涩的声音从太乙的嘴里挤出,每一个字都是凌迟在心口的痛意。

“做灯芯去了。”

满不在乎的语气,让太乙终于遏制不住那勃然而起的怒火。他握着那触手都觉得心惊的肩膀,用力掰向这边。

下一秒,太乙的脸上一片空白。

 

哪吒轻轻挣开肩膀上的手,无声垂落的摔在身侧,发出轻轻一声闷响。

他竭力挤出一丝不在乎的笑容,可忽然想到,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做出的这种表情,可能显得更加不伦不类了。

于是他收回笑容,面无表情的,用那张看上去都足以当自己师父的师爷的脸朝太乙微微颔首,语气轻飘得像是一缕清风。

一缕,固执的裹着敖丙的残魂飘荡了两年多的清风。

“师父,路是我选的。”

“我不后悔。”

 

太乙把人带回了玉虚宫里。

看着结魄灯稳稳燃烧的火苗,每一次跃动都激发起层层灵力波动的细纹。

如此强劲,勃发如新生的灵魂之力,饶是见多识广的金仙都为之咋舌。

但只要稍微细想这里头的缘由,又是对胸口的一下闷击。

八百一十四个日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划在那身苍白皮肉最脆弱的三寸之处,爬满了蜈蚣状的道道疤。有的虬结成狰狞的寸长痕迹,有的还翻着粉色的未愈合的皮肉。

每一道,都藏匿着过去八百一十四个日夜中的隐忍和等待。

一句明明灼心烧肺的,却脱口而出的心甘情愿。

 

“师父,”

这是见面到现在,哪吒喊的第一句师父。

但太乙却心颤得无法承担这句近乎托付的分量。他已经预见了,这将是哪吒最后一次求他。

“他的魂体很快就会复苏,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清透的眸中因心愿得偿,终于现出了近乎欢愉的轻盈神态。可在太乙眼里,这种执念完成后的轻松,反而是一个人迅速垮下、迅速走往衰竭的征兆。

他立马抓住哪吒的手臂,

“哪吒,肉身我会帮他重塑。但是敖丙醒来想看到的必然是你,你应该清楚!”

 

哪吒再一次挣开了他的手。

“我这个样子,只会让他难受。”

“他太善良了,善良到都有些傻气,”回忆起曾今相处的点点滴滴,仿佛在昨日,又似乎隔着千年百世。

哪吒勾了下唇角,像是干枯龟裂的沟壑沁出一眼清冽的泉。“他好好活着就行,不需要背着谁的命。”

“这是我的命,我自己担着就行。”

“我选的路,我心甘情愿。”

 

魂魄归位,肉身重塑。

灵珠现世,又是一场风滚云涌,天现异像的绝世罕见的光景。

就连人间的凡人们都注意到这场异象,但好奇和喧杂的声潮,并没有流向陈塘关的那处小小的总兵府。

李靖推着那架轮椅,上面佝偻着一具单薄的身体。

沟壑褶皱,老态尽现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依旧清透。

路过的下人偶尔看过来一眼,又飞速的挪开目光。

他们都知道这位是总兵大人远房来的一位长辈,据说是太爷的兄弟。寡言少语的,总兵对这位长辈孝顺至极,几乎是日夜陪伴。

 

自从夫人走后,也只看到总兵大人对少爷这样呵护备至的态度。

如今倒是又多了一个牵挂的人。

不过,少爷也好久没回来了。有两三年了吧。

 

思及此,下人脸上也浮出怅惘思念的表情。不过很快也一扫而空。

毕竟所有陈塘关的百姓,都知道小少爷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离开这小小的陈塘关,那必然是去那漫天世界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去了。

况且,游子总会归家的。

总有一日。

 

“父亲,回去吧。”

“不再看一会?”

“没什么好看的。”一阵风起。轮椅上的人忍不住撑着胸口闷声咳起来。

李靖忙将身上的大衣披在人身上,推着人往屋子里去。

“父亲别担心,”哪吒轻声道,“师父明日就回来接我去昆仑静修疗养,那么多仙丹妙药,孩儿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敖丙于一场虚空中醒来。

他仿佛梦了很久,模糊的记忆里,他像是被摇晃的一豆烛火,被寒风拉扯,被轻摇剧晃。

后来,似乎有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慢慢把他包笼起来,像是无根的花陡然有了支撑的力量,擎着他立稳在风雨飘摇之间。

一个极度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始终在耳边轻声呐喊,

醒来吧,敖丙。

撑下去,别放弃。

你父王在等着你,我,我也在等着你。

 

醒来吧。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醒了!敖丙,你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敖光喜极而泣,双手要抱不敢碰的虚虚拢在爱子的肩旁,满脸都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旁边挤过来一个胖胖的身体,从指尖抽出一丝灵力汇入敖丙的额间。

片刻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确然无碍了,而且他的灵力比之前精纯了数倍。以后练功修行,必然是一日千里。”

“您是?”

敖光脸色一僵,瞳孔猛地一缩,目光错愕。

而未当他开口,旁边太乙拉住他的手臂,悠悠插嘴道,

“我叫太乙,是你曾今师父申公豹的师兄。你叫我师伯就行。”

 

“究竟怎么回事?!”

“你猜得到。”

太乙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冷,这已经是他竭力遏制心里那股憋闷、不甘心和近乎无力的悲凉后的结果。

但毫无意义,他颓然地想。

“是哪吒、他、他换了丙儿的……命?”

命这个字,敖光甚至都没有勇气脱口而出。

这一个字系着千钧,连喘气都不敢。

 

“换命不至于……也算吧,哪吒还活着。”

太乙深吸一口气,

“但他现在活着,不比死了舒畅。”

“敖丙的记忆——”

“哪吒让我封的,他觉得敖丙不需要知道真相。”

“可是——”

 

“可是什么?!”

太乙忍无可忍反问,压着声吼,

“他是为了让你儿子好好活下去,可是他快活不下去了,可是这偏偏是他、偏偏是他——”

哽咽从喉间压迫的细小缝隙挤出。

“是他说的……”

“心甘情愿。”

 

龙族之变,日新月异。

短短三年,这个当初被仙族视如仇雠、倍加提防打压的妖族之王,却一跃成为三界新贵。

原因是东海龙族的龙王实在生了个好儿子,未来的四海之王,妖族之首。如今还有一层阐教最年轻仙人的名号叠身。

敖丙。

一个光是吞吐出这两个字,都足以使最年轻无畏的小辈们热血沸腾,为之向往。

 

从天庭回完命下来,敖丙看到热切的等在外头的裨将,把手里的牌子扔过去。

“送你。”、

“谢谢仙君!”

如今天庭倚重至极龙族,不论是八荒平乱,还是收拾西境新闹起来的那几撮画地为盘自号未王的魔族们,仅月余就被敖丙带兵收拾干净,毫不拖泥带水。

龙族的名号水涨船高,声名赫赫。但敖丙手里的刀不止向敌,更知道自身腐肉不切,待他日他风头无两自有有心人想等他登高跌重之时。为了龙族之后的子民能在千万年的漫漫岁月里站稳脚跟、不再回去那海底炼狱,他很是将那三宫亲戚给收拾了一遍,摁着头不再让他们惹事。

只有稳住里面,那外部再乱亦有余力抵挡。

 

敖丙回到东海后,先去王宫找父王请安。龟丞相迈着悠缓的步伐过来,告诉他王上昆仑去了。

“可是师伯传话来?”

“老臣这就不知了。”

敖丙若有所思,这些年父王与昆仑走的近,起先他以为父王是为了成仙后必要的人情来往,但后来又发现并非如此。

父王和太乙师叔间,似乎有某个秘密一直在保守着。

敖丙下意识觉得,那个秘密,其实和他自己是脱不开关系的。

 

但这些年他太忙了,忙着晋升上仙,忙着修炼法力,忙着让龙族在三界里站稳脚跟;

只有在午夜梦回中,他总会变回一簇只靠着一根灯芯支撑的小火苗,火舌跃动、青烟缠绕。隐约模糊的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唤着他的名字。

敖丙,敖丙。

醒来吧。

 

心口那处像是被抓挠了一下。

敖丙匆匆说了句他出去一趟,转眼腾云驾雾,飞往昆仑去。

极真殿,敖光将手里的瓶子递给了太乙后,便嘱咐说三日内便要用尽,效果最好。

“嗯,我替他谢过你。”

龙涎,可与东海龙宫那根定海神针并列为龙族的至宝之一。一滴便可活死人化白骨,乃是通阴阳直生死的尊品补药。

能积攒这么小瓶,几乎是将四海这千年来攒下的家底都给掏过来了。到敖光却丝毫不觉心疼,反之仍觉得亏欠至极。

他犹豫了几秒,轻声问,

“哪吒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太乙实话实说,“虽然他的仙骨几乎没有再修补的可能,但好歹性命无虞。”

“活着,总归是有一个指望了。”

伤感的气氛,忽然被殿外一句匆匆闯进来的“不好了”给撞得稀碎——

 

昆仑终年冰雪覆盖,层层皑皑,积步难行。

进了禁制就会封住法力,管你是魔是仙。听说这是三年前一次妖族闯入后新下的禁制,于是敖丙从云鸟上跃下,稳稳踩上那厚厚的山雪,一步一步往山门前去。

但走到门口,忽然看到几个仙徒急匆匆往后山方向跑去。
“怎么了?”

被拉住的仙徒面色不耐,但看清是敖丙的脸,连忙停下身抱手行礼,

“拜见仙君。后、后山着火了……我们几个是要过去灭火的。”

敖丙难得愣住,这昆仑山上的雪那是万年玄冰化成的雪,寻常的火诀法术一碰都跟水泼蜡烛一触即灭,竟还能烧起火来?

思及此,他立马反应过来这必然不是什么普通火灾。说不定可能是什么妖魔在作乱。

于是他二话不说,跟上那些匆匆跑去救火的仙徒们,却一刹那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怎么就光这几个小徒弟去救火呢?

 

“哪、哪吒师兄……弟弟们求您了,您就把神通收了吧!”

跪在地上的小徒弟满脸宽面条泪,看着小土坡上木头架子上正用三味真火烤着不知道从哪里猎来的野生灵猪,旁边一道白色身影忙上忙下的一会儿塞木头加火候一会儿往上面撒调料。

总而言之,就是十分乐在其中。

 

抽空还回了句,“这里吃的我舌头都快淡出鸟了,去去去,你别说出去就没人知道。”

“……可师兄您烧的这烟,稍微长双眼睛的都能看过来都觉得有问题啊。”

“烦人,”

哪吒啧了下舌头,取了旁边的夹子和小刀,切了块滋啦冒着油香汪汪的肉脯丢了过去。那小徒弟手忙脚乱忙接住。

“吃了它,吃人嘴短,你别说出去就行。”

“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师弟抓耳挠腮,这时听到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

“哎呀师兄,一定是轮守的人发现了!”

 

哪吒丝毫不在意,反之搓搓手语气沾着几分热切的兴奋,
“这么大一只肥猪,还是人多吃才更热闹些!”

毕竟他一人被丢在这雪山上呆着,每日极目而去都是同样颜色的光景,不说寂寞,但绝对也是无聊的。

除了太乙和三餐送上来的小徒弟能陪他聊聊天外,其余时候他就是和栖息这里的灵兽们耍耍作伴。可惜了,如今他这幅身体比起从前自然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一个地。这四围的估计也都被太乙打点提醒过,至今也没有个新鲜刺激敢上门来招惹他。

太温吞的日子,过着总归没意思。

 

毕竟是魔丸转世,骨子里的叛逆劲可不会随着这拉胯的身体条件正比例收减下去。

山不就我我就山,于是乎哪吒见天儿就在后山这地方搞出点名堂来。这下好了,本来昆仑弟子们只知道后山住着太乙的关门弟子在疗伤,只闻其事不见其人;

如今山门索道廊下常不成体统的奔跑着某个惊慌弟子的身影,嘴里嚷嚷道“完了完了,后山又出事了!”

 

今日这位小爷忽然兴致大发,硬是造了陷阱网了这么大一只野生灵猪。

刚刚仙徒过来看到那么大一只膘肥体壮、一只猪蹄足足有海碗粗的灵猪瘫倒在地上,险些吓出尖叫声。

“师、师兄,您没伤到哪里吧??!”

这灵猪光是体格一看都能作为晋仙第三关考核的难度,再看看旁边细胳膊细腿、有时候说话说久了还要咳几下的白发俊生生一张小脸的师兄,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方能打过的程度。

“老幺啊,都说让你平时没事动动脑,看看书,”

哪吒拍了拍小师弟空空如也的小脑袋瓜,叹了口气,

“懂吗,要,用点子智慧!”

 

从前他是一力降十会,以刚制猛,用力拆力;

但如今他也学会了四两拨千斤,在面对悬殊的力量差距与每每下意识要调动灵力、丹田像口枯竭得早已被榨干的井毫无回馈时,他学会了静下心去看从前一个字都入不了脑的奇淫技巧的书,用本被他视做小聪明的手段去获取最大的胜算。

 

后面姗姗来迟的徒众们,远远看到小土坡上咬着一根草根,朝他们挥手咧着大大笑脸的白发少年。

暖融融的日光撒在那张神色张扬的脸上,山峦的光影跑马而过,映出慑人的美感。

 

敖丙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遥遥一望,声潮在庞大的世界里摁下了暂停键。

古老的河道川流不息奔腾了数千年的岁月,却在这一刻水位下降,裸露出光滑的河床。

深深嵌在河床里的嶙峋的石头,在河水冲刷掩埋的多年之后,终于于此刻露出了面目。

 

咚,咚咚。

放缓滞塞的几秒似跨过千年光景,胸腔共振着奇怪的频率。

忽快忽慢,忽高忽低。

这一眼,像是洪水冲上了心头的坝。一段被遗忘了多年、被汹涌巨浪裹着的回忆朝他奔袭而来。他退无可退,挡无可挡。只能像一个逼上绝路的人闭眼承受。

 

直到一只手,再次轻轻擎住了他。

醒来吧,敖丙。

彩蛋:心意相通在一个星夜里 

 

✨刀与星辰✨
连夜看了《敖丙传》,爹咪在家穿...

连夜看了《敖丙传》,爹咪在家穿粉色围裙做饭,做完不忘拍皂片给妈咪,可爱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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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颗粒

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我心都化了

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我心都化了

鲩鱼大神

【藕饼 】假如魔童藕被上美藕夺舍了(中)

正文免费,彩蛋小剧场不影响剧情

Summary:当魔童藕与上美藕突然灵魂互换....阴森恋龙癖对灵珠小龙爱不释手,而纯爱战神则心疼死残废小龙(不换7!cp是魔童藕饼、上美藕饼)



哪吒三太子此时睡得正熟


敖丙静静等待体内药效褪去,浑身能动弹了之后,立马就要从哪吒的怀里逃脱出去


但三太子入睡前将敖丙的龙尾一圈圈缠在了手腕上,人虽然没有醒,可手臂却拢在胸前,死死抓着尾巴不肯放手


敖丙试了好几次都无法成功钻出怀去,他一时有些着急,直接一尾巴抽在了哪吒脸上


啪的一下,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哪吒终于睁开了眼


他刚睡醒的表情有些茫然,剑眉斜飞入鬓,英俊的侧脸上残留...

正文免费,彩蛋小剧场不影响剧情

Summary:当魔童藕与上美藕突然灵魂互换....阴森恋龙癖对灵珠小龙爱不释手,而纯爱战神则心疼死残废小龙(不换7!cp是魔童藕饼、上美藕饼)



哪吒三太子此时睡得正熟


敖丙静静等待体内药效褪去,浑身能动弹了之后,立马就要从哪吒的怀里逃脱出去


但三太子入睡前将敖丙的龙尾一圈圈缠在了手腕上,人虽然没有醒,可手臂却拢在胸前,死死抓着尾巴不肯放手


敖丙试了好几次都无法成功钻出怀去,他一时有些着急,直接一尾巴抽在了哪吒脸上


啪的一下,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哪吒终于睁开了眼


他刚睡醒的表情有些茫然,剑眉斜飞入鬓,英俊的侧脸上残留着被龙尾抽出的红色印记,显眼极了


敖丙看着哪吒发懵的神色,突然心口一跳,以为是自己的魔丸回来了,他下意识勾了勾龙爪,心疼地想替对方揉揉


可下一刻却被人狠狠扯着尾巴拉到了怀里


哪吒三太子被扇了一耳光,却并没有生气。他紧紧勒着幼龙的龙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来回摆动的龙尾仔细研究


原来龙的尾巴这么有力.....会活泼的摆来摆去,细小的鳞片闪着幽蓝的光,挣扎弹动间显得越发生机勃勃,很美很漂亮....


不像另一条小龙,龙身枯萎破败,尾鳞灰扑扑的,还总是掉鳞片,观赏性大大降低...


被人一直盯着尾巴看,敖丙害羞极了,干脆直接噌的一声变回了人形


只是他还被哪吒箍在怀里,盈盈一握的腰肢被死死扣住,整个人跌坐在哪吒有力的臂膀中,动弹不得


敖丙坐在哪吒怀中,扭头,语气十分无奈:“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把哪吒还给我?”


“我就是哪吒,哪吒三太子。”


胸腔嗡嗡震动,身后响起哪吒的回答


不等敖丙再问,三太子把脸埋在敖丙颈上,幽幽道:“不如你跟我回去吧,我想养你。”


什么?


敖丙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纤长笔直的小腿上抬,狠狠一踢,哪吒三太子被迫放开了手,任由敖丙脚尖点地,轻巧落在了自己对面


“那你的丙丙呢?”


敖丙秀美的眉毛蹙起,薄唇抿成一线霜色,冷哼道:“三太子殿下,你把我带回去养,是要把他丢掉吗?”


哪吒一愣,随即摇头:“当然不,我最喜欢丙丙,怎么可能丢掉他。”


这人怎么能如此虚伪!


灵珠动了怒,说话时语气冷得几乎要结冰


“既然你喜欢他,又为什么要残忍地抽掉他的龙筋?”


“因为他做错事了。”哪吒有问必答


精致的锁骨随着喘息剧烈起伏,敖丙声音都气的发抖:“是何等过错,你非要抽筋扒皮如此折磨他!”


哪吒:“他杀了人。”


灵珠一噎


哪吒:“两个。”


敖丙僵在了原地


哪吒:“童男童女。”


敖丙彻底不说话了


半晌后,他才憋出一句:“反正....你的丙丙一定恨死你了。”


这下轮到哪吒三太子不开心了,他锋利的眉眼下垂,睫毛遮住了瞳仁,竟显得有些感伤


敖丙最看不得哪吒这张脸上出现如此落寞的神情,一时有些心软。他想了想,放轻了语气劝道:“你既已经惩罚了他,罪孽两消,可以放过他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哪吒无情的打断:“不行!我喜欢丙丙啊!”


哪吒乌黑的瞳仁如水墨画般晕开,眼底是惊人的冷漠与执拗


“我想要他像你一样黏人,对我撒娇,变成龙形盘在我身上.....”


“丙丙现在明明在不断讨好我,可我就是能看出他眼里全是害怕。你能不能帮我,把他的胆子变大些?”


敖丙心中腹诽,刚刚自己被迫变成原型的时候听到三太子说的那些话整条龙都快吓傻了,每天对着抽过自己龙筋的家伙,“丙丙”又怎么可能不怕....


除非......


“你把龙筋还给他。”敖丙道


哪吒眨了眨眼,一脸纯良:“我问过丙丙,他说不要。”


敖丙一脸狐疑:“不应该啊.....你怎么问的?”


哪吒回想着当时的场景


“我就是把丙丙从地上抱起来,然后问他,‘故意在我面前摔倒,你是不是很想拿回你的龙筋?’”


好阴森的问法......


三太子继续回忆道:“结果他一直发抖,嘴里不停说着殿下饶命,他决没有僭越之心,也不敢妄想拿回龙筋.....”


“.......”


灵珠扶额,又一次觉得无语


“他在说谎!他很想要龙筋,谁会愿意整个下半辈子都当个残废啊,每天动弹不得,只能毫无尊严地祈求别人帮助,那也太悲哀了!”


“这很好啊~”


三太子用着魔丸的身体露出了一个极为甜蜜的笑容


“这样他就只能依靠我了呀。”


敖丙:“.......”

  

end

(彩蛋是魔童藕和上美饼的小剧场,上美饼求魔童藕杀了自己,让他死的彻彻底底)




瑾初

第几个故事让你破防了

1.一男子体验生产痛觉,

一直体验到12级毫无反应,

医生吓得赶紧停了机器,

该男子边笑边流泪说:

“原来是这么痛你才没扛过来。”



2.男孩患了绝症,女孩寸步不离,

一位记者看了很感动,

决定用镜头来记录这个画面,

男孩却挡住了镜头,笑着说:

“别拍,她还要嫁人呢。”



3.有一个妈妈和情夫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审讯的时候情夫说:

“他的力气太大了,我压制不住,

我叫他的妈妈过来帮忙,

他立刻就不动了。”



4.2008年3月一位男孩跳了江,

跳的是湖南湘江,

尸体在江面上漂流了15天,

水上的鱼儿连一口都没动过他,

而这个男孩却被世俗...

1.一男子体验生产痛觉,

一直体验到12级毫无反应,

医生吓得赶紧停了机器,

该男子边笑边流泪说:

“原来是这么痛你才没扛过来。”



2.男孩患了绝症,女孩寸步不离,

一位记者看了很感动,

决定用镜头来记录这个画面,

男孩却挡住了镜头,笑着说:

“别拍,她还要嫁人呢。”



3.有一个妈妈和情夫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审讯的时候情夫说:

“他的力气太大了,我压制不住,

我叫他的妈妈过来帮忙,

他立刻就不动了。”



4.2008年3月一位男孩跳了江,

跳的是湖南湘江,

尸体在江面上漂流了15天,

水上的鱼儿连一口都没动过他,

而这个男孩却被世俗伤的遍体鳞伤。



5.女孩,八岁了,脑炎。

她爸妈看治不好,怕花钱,

给扔在医院里独自走掉了。

最终,脑炎引起发烧,小女孩快不行了,

女孩临走的时候双手捧着证件照,

将复印件上的大头照握得紧紧的,

贴着嘴角小声的说:

“爸爸再见,妈妈再见。”



6.

有对夫妻为出生三周就夭折的孩子写了墓志铭

墓碑下是我们的小宝贝,

他既不哭也不闹,只活了二十一天,

花掉我们四十块钱,

他来到这个世上四处看了看,

不太满意,就回去了。



7.奶奶知道我怕鬼,

所以她一次也没来过我的梦里,

一次也没有,

你所害怕的每一个鬼,

都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

锅贴饺子不掺辣(加点儿醋

【青山松柏】Lost decade

本篇观看需谨慎,请备好抽纸纱布等急救用品,观看本篇出现任何情绪问题,作者概不负责。

预警:现代pa,遗忘症商鞅!几乎没有人名出现!be向ooc到没边但我写的酣畅淋漓。

商鞅第一人称视角!!!

summary:嬴渠梁死了十年,他的爱人忘记了他的模样。

“他是谁?”“他是我的爱人。”“他长什么样?”“我不记得了。”但他是我的爱人,十年前,他离开了。

bgm:月弯弯

接受———————————————————

       我和他是在四十年前认识的,四十年前,我们在同一所大学,具体是学什么,我有些记不清了。

 ...

本篇观看需谨慎,请备好抽纸纱布等急救用品,观看本篇出现任何情绪问题,作者概不负责。

预警:现代pa,遗忘症商鞅!几乎没有人名出现!be向ooc到没边但我写的酣畅淋漓。

商鞅第一人称视角!!!

summary:嬴渠梁死了十年,他的爱人忘记了他的模样。

“他是谁?”“他是我的爱人。”“他长什么样?”“我不记得了。”但他是我的爱人,十年前,他离开了。

bgm:月弯弯

接受———————————————————

       我和他是在四十年前认识的,四十年前,我们在同一所大学,具体是学什么,我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时我们非常要好,常在一起,一起去图书馆,图书馆里有夕阳,我们肩并肩坐在一起,看夕阳西下,天空从火红变为深紫,最后阳光隐于墨蓝,一直坐在天黑才回去。

       一起去电影院,我记得我们订了晚上的票、本来我是有课的,似乎是翘掉了,陪他去看电影。我们出发时天已经黑了,所以那时是冬天,很冷,我带了一条黑色的长围巾,一顶帽子,他给我的,没带手套,因为我想起,那会儿他牵着我的手放进他的口袋,很温暖,比手套暖和得多。

       当时应该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会儿,我们慢慢地向前、牵着手向前,路边的店有新年用的红灯笼,家家户户贴了对联,我们不急不忙,向前走,街边的雪人还没有化,我笑着指给他看,他也笑,俯身来吻我脸颊,又替我搓搓手,再放回口袋里,我们靠的很近,有路人向我们俩道新年快乐,也有小姑娘看着我们俩的背影尖叫,我也并不嫌少,很坦然地去和他咬耳朵,或许只是说了些废话,我记不清了。

       我们看的电影叫做什么、讲的什么,我印象不深,倒是记得里面有许多和我们一般大的年轻人,碰到了许多复杂的问题,似乎是在流亡、分别。

       但那时我们都特别年轻,总觉得未来还会有许多见面的日子,并不怕告别。


       我忘记说我们俩的告白了,那就在这里补上,我现下总是这样忘东忘西的,什么也记不得,若是没有一直以来陪着我的好朋友,恐怕我也就只能走到这儿了。

       我让朋友替我翻了相册,找到了那天,这上面标的“七夕”,那就是农历七月七日,公历当时是八月四日。我费尽心思地想了半天,最终总算隐约记起了些。

       七夕照例是有活动的,我们俩放假一同去玩,他同我说是去凑热闹,我一边回复好,一边不信这说法,心里直跳。

       那时候我暗恋他,还自以为是单恋。他的确是很优秀的人,当然,也很帅。我总觉得他对所有人都很好,稳重温和,几乎没有生过气,自然也就忽略了对我的特殊。就这么拖拖延延,像个瞎子一样对他明目张胆地偏护视而不见,一直拖到七夕。

       我和他在活动场地的七夕桥上碰头,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我也很紧张,谁也不说谁,各怀鬼胎地废话了数十句,走过了两个街口,来到了一个大广场上。

       那广场是挺大的,方圆能站下几百号人、几千人应该也不成问题,我本想站在旁边就行,哪知他拉起我的手硬往里钻,挤得冒了一身汗,站在中间。我刚想说什么,他忽地说:“快看!”

       是烟花、五彩缤纷、绚烂的烟花,炸满了星空之夜。烟花很美,一直留在脑子里,我写下这句话时,还仿佛看见了七彩的烟花瀑布,宏大、壮观、绝伦的,像从云霄上甩下来的瀑布,永远住在我心里。

       我久久不语,连他松开了我的手也未察觉,当我再次回过神时,抬起头正撞上他一双较烟花还要亮几分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很漂亮,清澈明锐,一下就住进我心里,含了一丝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我突然又紧张起来,他唤我:“鞅,我喜欢你,你愿意同我一起走下去么?”

       我的脸火烧似的热,没人注意到我们这边,我却还是忐忑,我实在太高兴了,高兴地没法从嗓子里挤声音,张了张口,说不出来什么样的回答,最后只好扑过去吻了他的嘴角。      

       那眼睛更明亮了,喜悦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我找回了语言,很郑重地回答他:“我爱你。”

       我印象里我们学校当年有个首席大提琴,常年冲锋在寓言故事第一线,现下也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了,还是坚持不懈地在教书的业余操笔杆子,写各式各样悲伤又哀痛的故事,能混成她笔下的人,也真是可怜。我看过她不少文章,现在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最有名的一句:“请君赐我良宵一梦。”

       那天晚上烟火、星辰,他的确赐了我一场美梦。


       我的记性愈发差了,身体也弱下去,昨日朋友问我是否去海边疗养,我答应了,所以我正坐在海边的屋子阳台上写这篇日记。

       我和他也去过海边,是夏天,不在这里,在一个名叫银滩的地方……海南?我记不清了。沙是白色的,我们穿着大裤衩在海滩上闲逛,捡好看的贝壳,拿着铲子在沙滩上挖坑,干的都是一些既幼稚又无聊的事,可是很快乐,我记得,很快乐。

       最后我拍了一张刻着天涯海角的石头,我们当时太骄傲了,以为没有合照,我们就走不到尽头。


       我的印象里,我们去过很多很多地方。他工作忙,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可一旦有了时间,就一定要出去走走,近的就在傍晚走上咸阳桥,边走边聊天,天南海北、胡天侃地,什么都说,他同我说他遇到的各形各色的客户,我同他说我遇上的奇怪书迷。

       当然还不止这些,还有节日的安排,讲到节日安排,就一定会很小声地考虑、评断到底花几日时间浪费在床上,再根据这个去决定几日后回家。

       我们聊的东西太多太多,我们在一起的过去太多太多,一起走过的路也太多太多,哎呀,讲也讲不完,那些个沙漠大海、草原冰川,有的我们一一去看,有的我们预备一一去看,时间总长,人一生也看不完世界。


       今儿和他的哥哥吃了顿饭,我的朋友三令五申地不让我喝酒,我就看着他哥哥喝。

       我记得,他哥哥当过兵,退伍后自己开了个小店,娶了媳妇儿,日子过得不错。

       他第一次同我提起,还是我们很年轻的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他请我去他家吃饭,就提到了他的大哥脾气不太好,不过没有恶意,只是嗓门比较大。

       我就随他意去了,的确是声如洪钟、健步如飞,很豪爽的西北汉子,和他完全是不同性格,但与我也蛮合得来。第一次见就与我拼酒,看似很强,其实不太行。第二次就引我为知交,我们关系也好,他虽鲁莽,咋咋呼呼,也是真挚得紧。

       我们只起过一次冲突,我想,或许那也不算是冲突。那是我们在一起后跟他哥哥坦白时,他很意外、惊诧,有一种当即要和我拼命的意思,可以理解。不过,他却没找我约架,只当场翻出两大酒坛、烈酒,放话:“今儿不把我俩任一喝趴下,这事都没完!”

       我应了,让我的爱人放心,便坐下来对碗干。后来我俩是一块儿趴的,据说他哥哥晕了两天,是我后来收到的消息,幸亏一直存着。我呢?似乎吐了几回,就此再不敢多喝了。

       自这之后,我们就没再起过冲突,他说:“你们幸福、快乐就好。”

       今天他与我吃饭,我劝他也少喝点,他却几乎要落了泪,我的爱人去世时他都没怎么哭,当时缺哽咽了数声,半晌才同我道:“弟啊,哥现在就你一个弟弟了,原本是俩的,你听哥的话,一定得好好的、好好儿的啊。”

       我不知道我现在算不算好好的,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好好儿的活,我只觉得这世界古怪的很,怎么他一个人走了,时间就好像停止了呢。他去世了十年,这十年,没过似的过去了。


       一天天过得真快,眨眼间到了腊八了。腊八照例是热热闹闹的,我的朋友一大早起就问我什么时候包饺子,我说过两天吧,过两天正好包三份。

       我说这话其实是另有原因,我得用这两天再想想还有什么能记的东西,海边、谈天、兄长、电影院、告白,几乎都记下来了,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可写的。

       除了他生病后的日子,我不太敢写这段日子,不是因为我忘了,事实上,我记得最清晰,清晰到苛刻的就是这段日子,并且印象之深,永远不会忘记。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敢去写,年纪大了,害怕写了哭了被人笑话,更怕下去了被他笑话。但我终究还是要写了,记下来,下去后找他算账也有点底气。

       他是十二月初生的病,十二月十四号做的检查,癌症晚期,医生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是作为他的伴侣去的,有人非议,也管不了太多。

       当天做了检查,傍晚出的结果,第二天办理好的住院。他倒是没多大反应,我告诉了他实情,他只是愣了愣,然后答应我积极配合治疗,还反过来安慰我。

      “我还要陪你包今年过年的饺子呢。”

       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傻,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

      

       十二月中旬住的院,每日每夜就是化疗、检查,化疗再检查,日复一日、无休无止。

       我给他枕头上包了块毛巾、棉布,这样掉落的头发茬子就方便清理。他夸我聪明,我笑他像个卤蛋,他大不乐意,嚷嚷着让我给他买个假发,我就给他买了一个,盘发的,特别好看,我给他戴上,说他是个古代君子,翩翩温如玉,他也笑,揽镜自赏了半天,回了我一句不比君美矣。气得我作势要打他,他就急着求饶,喊疼,吓得我要按铃。

       隔壁床睡了个老奶奶,小手术,再养两三天出院,看着我们俩中年大男人,小孩似的打闹,乐呵地说我们俩般配,我跟他都闹了个红脸;医院护士也说我们俩感情好,他说我们在一起三十年啦,我接上说我们还要再过三十年,护士也笑,说加油。

       后来我才发现他喊疼往往是撒娇,真的疼起来,他一声儿也不带出。

       他身体肉眼可见的瘦下去、弱下去,好端端一个汉子,病了半个月就只剩下骨架了。他慢慢地很难吃下东西容易吐、吐血,很虚弱,没什么力气跟我聊天,闹着玩了,睡的时间却很短,他不说话,但我知道他很疼、疼得厉害。

       一月四号,他第一次进抢救室,那天他一口饭没吃,一直在很用力地咳,很艰难地呼吸。我颤着声儿喊医生,声音抖得要飞起来,我喊他名字,他也不理我,不笑话我,他哪怕能给我一巴掌我都高兴。直到我跟着,瞧见他被推进去抢救,呼啦啦一大拨人全冲了进去,把我独自晾外边儿。

       我几乎是一下跌坐在地上的,心里头阵阵地跳、疼,好像患病的是我,我宁愿是我,有些喘不上气儿,我伸手一摸脸,满脸的泪水,尝了一下、又咸又苦,恶心得我一哆嗦。

       时间特别漫长,一秒也特别漫长,我坐在外面像等了一个世纪,我那时候才意识到他真的倒下去了,他真的会离开我。医生们在和阎王抢人,而我身为他的爱人,却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我开始想万一他真走了呢?真的被抢走了,我就失去他了。那四个小时我坐在门口给自己打心理铺垫,我要做好失去他的准备。

       医生们抢人成功,他重新回到我身边,不到一日,他醒过来,冲我笑了笑,我给他递了一杯水。

       良久,我说:“很疼吗?”

       他伸手摸摸我,手很凉,我没躲开,他回答我:“说不疼你不信,真的好疼啊。”

       我坐在他旁边死盯着他看,像要吃了他一样,我们对视了半天,外面天都黑了,他才牵牵我的手,问我:“明天做完检查,给我买点水果吃吧。”

       我说,好。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总要往后走,别抬头望远山。


       一月四号第一次,一月十八号、一月二十二号、一月三十号、二月四号,一个月总共进了五次,他大概是命比较硬,一直在和阎王死缠烂打,他越来越难受,我看着心疼又无力,每一次我都以为要失去他了,每一次、每一次,最后先崩溃的是我。

       二月十二号那天,我看着他疼得抽气,还笑着夸奖我长相酷似熊猫,忽然就有这么一个念头。

       是否他死了就不用再痛苦了?是否我也就解脱了?

       我当时想扇自己一巴掌,我好像首先放弃了他,在他依旧坚持做斗争,活下去陪我时,我想放弃他了,我想过要放弃他。我想过要他去死。

       那一瞬间我背叛他了,我承认,不找借口,该死的是我。


       终于,二月六号他做完检查后,看了我半天,说:“咱们回去吧,好不好?”

       我答应他了,甚至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但总归,第二天,我推着他回家了。

       不做化疗以后,他似乎还精神了点,能吃下点饭,能与我开开玩笑,可我知道我们马上就要告别了,我不年轻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我特别害怕告别。因为我知道,这一次告别,就再也见不着了。

       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醒过来,就问我什么时候了,我依样回答他,盯着他看,他就笑,假装担忧地说:“你会不会不爱我了?”

       我回答他、很郑重地:“不会,我爱你,一直爱你,到死爱你。”

       他看上去顿了顿,又说:“你喜欢我哪里呀?”

       年轻的我大概会脸红,如今不会了,我依旧很认真地道:“从前喜欢你长得帅,现在喜欢你长得丑,我想,或许与美丑无关,我只是爱你。”

        他像是想吻我,我就凑上去方便他亲,十指相扣,从年轻有力走到枯瘦蹒跚。


       二月十四日,农历腊月二十六,他精神不太好,话却特别密,说了好多几十年前的事,如今我都记不住了,只记得那天晚上临睡前,他忽然对我说:“过年记得要包饺子,花边儿的。”

       我点点头应了,他又说:“好好睡吧,鞅。”

       自他生病以来,我每日都睡不好,可那天晚上,我一夜没醒、睡到天亮。

       二月十五日早晨,起床叫他吃饭,没人理我,伸手一探他鼻息,人已经走了。想来是他心疼我,让我久违的睡了个好觉。

       后面的事儿,我几乎都记不清了,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将他送走,不记得我哭过没有、哭了几次。十年来我的记忆似乎只停在那天,永远停在那天。


       在一起时,他提出要同我一起走下去,却也是他先反悔的,他食言了。我有些恶狠狠地想,几乎是埋怨的。

       你答应过的,你答应会陪我一起走下去的,怎么你走得那么快,我追不上你了呢?凭什么你先离开我了呢?凭什么你可以同我告别、一走了之呢?

       你还答应我要包新年饺子的,像我们一起过的无数年一样,你怎么可以撒谎呢?我们还有许多事没有做,你答应我的许多事都没有完成,我们要一同走下去的。没了你,我怎么一个活儿呢?你真是决绝,留给我这样多的遗憾,到死也还不上了。

        

       可是这世间遗憾是常有的,或许是一场没一起看的新电影;或许是没来得及包的新年饺子;或许,是我想再见你一面,却再也见不到了;或许,是我如今仍然想你,十年都已过去了。

       天地间苍苍茫茫,人间路浩浩荡荡,我独自走过没有印记的十年。


———————————————————end


后记:

我的爱人去世了十年,今天,我终于可以说:再见。

锅贴饺子不掺辣(加点儿醋

【青山松柏】三天

又名千层雪

极度ooc!上篇见君王 !

文题有关,嬴渠梁称王if线后续!

能接受走下————————————————

summary:商鞅说,我再给你最后三天。

三天后,冬日里的咸阳迎来了第一场雪。

        第一天,商鞅从密道去了,或者说返回了他的商君府。

       府里之前被搜刮一空,灰尘、蛛网覆盖了曾经仅次于国君最珍贵的地方;墙上的古琴倒是没被人拿走,琴弦许久不用已然断裂,断裂出无人修补,早成了废木一块;书...

又名千层雪

极度ooc!上篇见君王 !

文题有关,嬴渠梁称王if线后续!

能接受走下————————————————

summary:商鞅说,我再给你最后三天。

三天后,冬日里的咸阳迎来了第一场雪。

        第一天,商鞅从密道去了,或者说返回了他的商君府。

       府里之前被搜刮一空,灰尘、蛛网覆盖了曾经仅次于国君最珍贵的地方;墙上的古琴倒是没被人拿走,琴弦许久不用已然断裂,断裂出无人修补,早成了废木一块;书柜上的书有的被拿走,有的放在那落灰,士兵席卷府上值钱的东西,留下圣人词句,躺在地上悲哀的等着拿一日被国君记起、焚烧。

       商鞅却笑了,说不清是冷笑还是其他,他扶着门看向地上散落的竹简。他知道那些人并未拿走最重要的东西,那将成为他留在世上的证明,留给后人的思想、变法的记录。

        他们拿走了金银、珠玉,留下了《商君书》。

       于是商鞅,当然,现在是卫鞅,就拾起那些竹简,席地而坐,整理、修缮那些大家忘记的东西。

       他找到的第一篇文章,是那次辩论,他在秦公嬴渠梁面前的第一次上言。

       那天的天气不是太好,他记得,乌云蔽日,风很大,不像他入秦的那天,天气晴朗,但他去国君府的心情却很轻松,他刚理完后面需要的物资、需要的人手,也收获了这位新的年轻的国军的信任,摩拳擦掌要开始进行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变法。

       这次的上言是国君安排的一场戏,让所有人都看到士子卫鞅的能力和国君变法的决心,卫鞅一身白衣,他站在那里,风卷进堂中,衣袂翻飞,他在滔滔雄辩之中一展他的治世之才。

      “故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三代不同礼而王,五代不同法而霸”“君无疑矣”!

       他永远忘不掉那天他说完“君无疑矣”这句话时,回过身直视了嬴渠梁的眼睛,嬴渠梁正笑着,眼睛很亮,燃着光,亮得商鞅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星辰。他站在堂中,嬴渠梁坐在正前方,一眼就定好了未来的路。

       

       再不更改。那是多么好的日子,哪怕狂风暴雨袭来,也从不害怕。

       

       他太过投入,对着断帛残简发愣,没看见已是秦王的嬴渠梁走进来。

        嬴渠梁没先开口,他只是站过去,等商鞅自己发现。

        他没等太久,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商鞅就察觉出来了,但他也没开口,直到嬴渠梁站到他身后,他才回了头,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眼睛里带了笑意。

        像从前一样,又与从前不一样。

        秦公与左庶长,秦王与卫鞅。臣子与君王、草民与君王。生死自由皆在他手,卫鞅并未惊惧:他知道,嬴渠梁不会强留,也相信嬴渠梁。

        那不妨就像往常一样,把这最后三天过好。

        冬日的下午太阳很温暖,也不似夏日炎炎、春日寒凉,没有狂风大作,一切都刚刚好。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嬴渠梁沉默着,但很愉悦地帮卫鞅整理这本商君书,尽管商君已死,再不存在。

        他们就这样度过了整个下午,直到黄昏,卫鞅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渠梁,再陪我看一次晚霞吧。

      

       粉红、火红、紫、蓝、黑映入眼帘,归于一片夜幕。他们依偎在一起,直到第一天过去。

      

       第二天,嬴渠梁陪商鞅吃了顿饭,就坐在寝殿里聊天,天南海北,什么都说。

       第二天起了风,大风刮着窗子,外面的人声稀疏,于是他们就放心大胆地聊起来。从后面可能遇到的问题,聊到这三天,商君书,聊到嬴渠梁唯一一次坏法的行为,聊到称王,再聊到几十年前的渭水河畔。

       商鞅说,当时也没来得及想太多,过后许久才恍惚有了有伤天和的想法。

        嬴渠梁道,是呀,商君当时同我吵了三天三夜,我所思虑、忧心的也正是这个。

        然而最终还是同意了。

       寡人其实也担心伤了天和,所以大刑过后,专门去了宗庙。嬴渠梁淡然解释道。

       商鞅却豁然抬头,讶异的重复。宗庙?!

       嬴渠梁说,寡人昭告列祖列宗,左庶长所行之事是行法之举,并无不妥,若有伤天和,嬴渠梁愿一人承担。毕竟你能下令也是经过我同意的嘛。

       商鞅拍案而起,如此重要之事,君上一人担什么担!甚至未提前告知于我,若真有好歹,鞅千刀万剐亦不足以承其罪!

       鞅言重了,何况上天应是也清楚的,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夺河西、称王并没有遭天谴早逝啊。

        商鞅颓然坐倒,半晌才道,大病半年,不算?

        嬴渠梁却笑着,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有什么,何况不也挺过来了?

        商鞅没说话,他想问万一呢,万一没有……那半年就成了最后半年,而自己最终,必然要落到和原定一样的结局:为秦法,假意造反,兵败身亡,极刑示众。

        哪里还有如今的修书、谈天、隐居?

        还没等他复又说些什么,嬴渠梁忽然伸手拉过他,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他,他一辈子的君王向他皱眉,问,怎么这么凉,你是不是又着凉了?复又言,鞅、商君,别胡思乱想,我好好的,你放心。他没说完,却停住了,商鞅知道,也沉默不语。


——你放心离开,我一个人也会好好做这个秦王。

       

       很久很久,久到屋外的风都停下来,少有的阳光又再一次照进屋子里。

        商鞅想,真好,这三天一直是这样的好天气。

        赢渠梁看向窗外,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对商鞅说,鞅,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商鞅望向他。

        嬴渠梁说,你替我去齐国看一次海。我还从未见过海呢。

       商鞅年轻时曾去过齐国,看见过海,那次他是一个人,这次也是一个人,但他答应下来。

        他说:“好。”


——我会好好活下去,不再是商鞅,而是卫鞅。我会替你看一次海的。

        

       第二天,商鞅许下了一个承诺,不太严肃又无比严肃的承诺。

       他们许久没有心平气和地长谈,在这天说了个够。

       说称王,那样的神圣,商鞅说,你站在那儿,我便仰望你。

       但嬴渠梁说,你不必仰望我,你当站于我身旁,我看见你亲手将我推上去,又心甘情愿地成为第一块磨刀石,我不甘心。

       商鞅终于笑了,很轻很浅的,又像是憾然的。

        他说,我也不甘心。

       所以我想让你活下去,他的君上说,不论用什么办法,你不能就这么大公无私的死去,以一个叛臣的身份。

       商鞅想说,但这个办法确实不怎么好,我那时很生气,至今我也不算接受。

       可他的爱人又说,你哪怕恨我、恨寡人,都可以,甚至更好,我想着,这样你就会顺利被我推出去,越远越好。

       但你失败了,商鞅马上说,我依旧没办法恨你,甚至忘记你,所以我只好再用这三天来和你道别。

       已经很好了,嬴渠梁说,你一定要活着,要好好地隐居、著书、立说。

       卫鞅说,鞅遵令。

       他们在秦酒的余韵里接了一个吻。

       

       第三天,这是最后一天了。

       好好看看彼此吧,将对方的眉眼刻在心里,哪怕分开了,老了、将死了,也要记住爱人的样貌。

       他们拥抱,他们亲吻,他们告别,他们再也不相见。

       那天傍晚,卫鞅跪地行大礼,独自一人走出了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咸阳宫。

       太阳早已消失,风还在吹。忽而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冷又潮湿的东西从天上落下来,掉在白发上,他伸出手,在空气中接住了一小片,很小片的雪花。

        卫鞅呵出一口气,他想,这是冬日里的咸阳迎来的初雪。

        雪越下越大,似乎是转瞬间大地依然银白,枯木带了斗篷,黑漆漆的天压下来。而他,从这里走出去,很慢,但他确实一步步向着秦的边缘走去。

        渭水河畔已然被铺天盖地的雪花盖满,一片皑皑,似乎什么都要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但那条被冻住的河依旧在那里,永远在那里,像是人脸上永远好不了的一条刀疤,或者是心里合不上的一条裂缝。

        当大雪停止、风也停下、太阳再出现。    卫鞅离开了他的家,离开了秦,带着最后的那裂缝,再也合不上的裂缝。

        他想,我答应我的爱人,要去替他看一次海的。

—————————————————————end

有后续风海流












锅贴饺子不掺辣(加点儿醋

【青山松柏】君王

我污染了大家眼睛,我终于对这个梗动手了。

    避雷:文笔稀烂!且ooc!!!

if线 嬴渠梁称王梗 有重度ooc 逻辑不自洽了快

听着《我很快乐》 灵感突发 遂成此篇 非常好

商鞅第一人称(问就是不会写第三人称)

大抵是he(不太像he)

BGM:真爱乐章

     ……………………以下正文……………………

summery:自由、陪伴,选一个吧。

       这...

我污染了大家眼睛,我终于对这个梗动手了。

    避雷:文笔稀烂!且ooc!!!

if线 嬴渠梁称王梗 有重度ooc 逻辑不自洽了快

听着《我很快乐》 灵感突发 遂成此篇 非常好

商鞅第一人称(问就是不会写第三人称)

大抵是he(不太像he)

BGM:真爱乐章

     ……………………以下正文……………………

summery:自由、陪伴,选一个吧。

       这是我在这间屋子里的第三个月零二十四天。

       我快要疯了。

       每一天醒过来都是同样的屋顶、房梁、窗外一块黄了的地,秋风瑟瑟的刮过来,吹着木窗响。每一天都无所事事地等着君王回来、问候、关怀、感恩、跪拜、或者行房。却从未提起过要放我离开。

       我出不去,我是一个死刑犯,我本该死的。

       我算得明白,秦公称王,为夺君权、顺利东出,必杀强权之臣商鞅,不是他想杀,是不得不杀。

       春日里好,我安排好后续的接任事宜,于商地起兵造反,等着秦公带着我亲手练出来的新军把我抓进云阳狱,判了极刑问罪。

       正是好一个我自己选定的结局。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哪怕如此天衣无缝,我与秦公还是产生了分歧。他想尽办法,虽是按计划把我抓了进去。却留了我一命,在碗里下了毒,让我晕了过去,再对外宣称商君已死,随便找了个人处死。

       当然,后面的这些是他最终自己告诉我的。我那时只知道自己没死成,虽说猜也猜出来是谁干的了。

       待我醒来,已然身处在这间屋子里。

       我不再是商君,也不再是臣。只是卫鞅。我重获新生,也失去了价值。

       那时已然入了早秋,寒凉的冷风里头,我跪在君王面前求死,而不能。终归我质问他。为什么让我还活着。

       他没说话,把我拽进书房里缠绵。我被压着弄到几乎没法平躺,在我浑浑噩噩快晕过去之时,他说:我不想你死。

       于是动用君王的权力,让我活着,只做他一个人的卫鞅。

       我从不敢相信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我的君上尊重我,也爱我,不会强逼我。而此刻几乎是变了个人。

       我终于难言的、不可置信地承认这件事——我成了秦王的脔宠。

       感觉天都要塌了。难道我真的一辈子都要这样度过了?

       每日待在这间屋子里,什么事也做不了,什么事也不能知道,我唯一的价值就是等着君王过来,行房。

       我几乎要想办法拿把刀杀了自己。我差一点就这么干了。

       没死成,但换得了逃离。

       他又一次把我抱到宫里某间,照例把我折腾到没心情胡思乱想,就再次给我干净衣服和水盆之后离开,留我一个在卧房里躺着。

       他亲吻过我脸颊,像从前的很多次那样,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寒。他说:我晚上回来。

       我留在卧房里,抱着膝盖发愣。十几年的时间,最后换来了这个结局?

       君王无心,这话我倒是知道,可我从来觉得秦公嬴渠梁不一样。他笑着拉起我的手,趁着周围没人,与我肩并肩走在小路上,低声在我耳边说着些什么话。咸阳的市集是不是在修大一点;马上又入夏了,商君府里的冰要记得换,或者是用明亮不会蒙尘的眼睛直视我:商君,累了吗?歇歇吧。

       而不是如今这样的。不再有拥抱,不再有亲吻过额头的珍重,甚至不再有询问的对话,我只是发泄的工具,他在我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标记好我,卫鞅,是属于他的。然后离去,没有别的对话。

        卧房里暖和的很,火盆也还烧着,外面的风一点都进不来,我却感觉自己好像身处极寒,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我开始恨。恨他从前对我如此温柔又爱护,莫非只是伪装,如今原形毕露?恨我们曾经发誓死生不悔似乎是一纸谎言……又或者,我是开始恨,我为什么要入秦,实现了抱负,变法强秦,换来了这个下场。脔宠,自由、骄傲、尊严,全被我亲手推上王座的君王打碎了踩在地上。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活着?

       我咬着手指,麻木到尝出一点血腥味才勉强能醒神,于是我找到了好方法,或许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在从疼痛里寻找清醒。

       天色是什么时候黑下去的?我不知道。但是很冷,实在太冷了,冷到手指尖都发麻,血液都凝固,满屋子黑漆一片,冷风窜进来激得我一哆嗦,总算是找回了些理智。

        门吱呀一响,我瞧见他走了进来。

        似乎愣怔了片刻,先是一声惊问:“……鞅?”

        然后是自嘲的冷笑,笑得泪水忽然就流下来,嘴角边好像挂了一丝血迹,又被匆忙擦去。

       他走过来,不待我说些什么,拿了包扎的药酒便过来清理我的伤口,我低下头盯着他的动作看,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从前他帮我消膝盖淤青的日子。那时的专注和现在的心神不宁又恍惚让我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

       感谢我的直觉,我轻声唤他:“王上?”噎了好一会儿我才接上下一句话该说什么。

        我说:“这点伤不必劳王上亲自动手。”

       话一出口我就感觉不好,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话,如今我这是往他心里戳。虽然我揭人伤疤也不是一天的事,从被关起来开始我就没怎么好好说过话。

        但他却没回答我的这句话。

        他启唇又合上,张张合合几次,方才叹了气。这声叹息长的很,好像一声叹息度过了漫长岁月,盖过了二十多年相伴,掩过了往后的路。

        他对我说:“鞅,再过两天,你离开咸阳吧。”

        我愣住,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的眼泪就掉落下来,像曾经那样,他抱住我,很用力的,揽过我,亲吻我的伤口,带着咸苦味的吻落在手臂上、指尖上,最后划过发鬓、脸颊,他落下一个吻在我的额头。

       他抱着我哭,哭的几乎要喘不过气,却又刻意地放轻了嗓音,低哑地唤起我先前的封号。

        哭腔里还有崩溃、后悔。

        我听见他埋在我耳旁说:“商君……商君……是我杀了你啊,商君……”

       过了很久我才总算呼出气来,叹息声夹杂了释然。这声叹息落到他耳朵里,压在寒风中。

       我回手抱住他了,却未曾原谅他,我只是脑海里那些年陪伴信任连同这次人冒着天下之大不违、不遵秦法也要保自己一条命……乱七八糟关于他的一起涌上来,难以原谅又难割舍。

        实在是快要窒息。

        我说:“我早知道了,君上。”

        不知不觉中我换回了曾经的称呼。君上……君上。

         我大逆不道地吻上他发顶。

         屋外的寒风还在跑,时间也跟着寒风一块儿逝去了。

         良久,他松开了我,眼眶还红着,眼尾挂着泪珠带了薄红,朦朦胧胧的,含了雾气,我忽然看不见明亮的星空了,但我还是吻过他眼角。

         唇瓣抿过泪滴,我勉强挂了笑,鼻子一酸又想哭。

        “君上,不只是离开咸阳,是离开秦国。或许永不归秦。”

         我轻轻拉住他手,顺着往上摸到小臂拍拍,权且算作安抚。“

       “君上,鞅现在知道你的意思了……鞅没法不怪你——君上当真想好了?鞅或永不归秦,再难复见。”

       我无意识的重复这句话,让我离开,就或许再也没法相见。”

           甚至或许也可以不说。

       但是他笑了,像从前一样给了我一个笑,仿佛还是在小路上,平平常常地和我谈话。

            他笑着对我说:

“鞅,你是千里马。”

           希望你天高任鸟飞,不必再回来了。

           我明白,他是真的想好了,想好要放我走了。

           我终于能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将我关在笼子里三个多月?

      “我害怕……我害怕你会,离开我身边去寻死,我不敢放你走。现在时局终于稳定下来……”


你可以走了。

           

       我放缓了语气:“这些日子君上辛苦……君上自无过。

       只是剩一句话留在心底——

是鞅自难承君恩也。

       入秦之前我没想过去别的国,入秦之后我没想过活着离开。

        现在我却即将永不归秦。

        年轻的卫鞅说粉身碎骨,永不相负;现在的卫鞅说,我再陪你最后三天。

        当作即将远去的燕子对芦苇的告别。

        我的君王说,好。

            ———————————————tbc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你没说怎么知道人家卫鞅会不会出去寻死。

以及,我知道大家其实想看囚禁play,但我写不出来。

最后整了这种玩意儿出来。(你

下一篇看胡不归……

      

锅贴饺子不掺辣(加点儿醋

【青山松柏】if线诀别信和梦醒时分

之前写的一个if线嬴渠梁称王了,商鞅必须死然后嬴渠梁把他关起来告诉外面商君卫鞅已死,最后告诉他风平浪静以后把他放走的事。

于是有了这个梗写的诀别信……因为我认为商君应当是愤怒且不再会选择继续爱了……平等(心理上的)是爱的前提。嬴渠梁和他不再是一个相对平等的两个人而是君臣或者君民了,这没办法接受:并且他还动用私刑关押,坏法。这个商君更不能忍。

所以综上所述(喂说了什么啊),写了一篇诀别信就当是520贺礼了!(其实是很早之前写的了对不起我就是懒)

be了!!!be了!!!520给大家吃点if线的刀子!

第一人称商君!已经是庶民了……诀别!

OK能接受的看

———————————————...

之前写的一个if线嬴渠梁称王了,商鞅必须死然后嬴渠梁把他关起来告诉外面商君卫鞅已死,最后告诉他风平浪静以后把他放走的事。

于是有了这个梗写的诀别信……因为我认为商君应当是愤怒且不再会选择继续爱了……平等(心理上的)是爱的前提。嬴渠梁和他不再是一个相对平等的两个人而是君臣或者君民了,这没办法接受:并且他还动用私刑关押,坏法。这个商君更不能忍。

所以综上所述(喂说了什么啊),写了一篇诀别信就当是520贺礼了!(其实是很早之前写的了对不起我就是懒)

be了!!!be了!!!520给大家吃点if线的刀子!

第一人称商君!已经是庶民了……诀别!

OK能接受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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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卫鞅跪上秦王:

         依理,鞅已不可与王上信,奈何实难舍弃,自觉二十余载相伴,当有所了断,匆匆而成一笔,感王上恩宠有加,蒙王上不弃,惟愿王上再观草民尽言。

         鞅之所为,于公于私,已竭全力,自是不悔。王上知鞅,乃用之不疑。后以保我之名,囚而禁之,外称告众商君卫鞅已死,使鞅幸得以改名换姓,重而复生,逃出生天。鞅不复述。

         鞅感念王上伴鞅半生,重我信我,惜我爱我,王上之心,鞅死不敢忘。

         然鞅虽离秦去之,又何往之?虽获命新生,又何须之?虽承王愿、生而自主,此心难耐、此心难捱,后如何走不复顾,弃之如敝履乎哉?

         鞅也不才,但听王命,生死自由岂得由我,王令一旦发,夕至我处,鞅区区一命,便同草芥;或关或放,皆不我意,是王心所想也。

         鞅昔与君相欢好,也日久,情自难断。此关此放之后,鞅辗转而思,终难再复爱。

         鞅不敢语君所为有误,是鞅自难承君恩也。君以爱我护我之心,行控我害我杀我之事。君心无过,君之行所为恕我不受,我无言耳。

        此今一别,后不复见。愿君安好余年,愿王东出而霸。

        鞅此去即再无音信,两相别离,再有音当是死别。

        与君同行,春之事也,一晃半生,与君再别,秋之信也。

        此情也尽,与君再别。反不复思,亦已焉哉。

         再拜我君,我王万年,大秦万年。

                                                           卫鞅死别

      ————————————————————

主要是我太喜欢我写的其中几段了……忍不住发一下,为了凑一下521的我再发一下今天写的梦。

be!!!嬴渠梁已死时间线,是个记录,回头放到商君回忆录里。(喂))

还是第一人称商君……对不起我似乎只会第一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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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梦中醒来。梦里的他还是冲我笑的,温暖的手包裹住我,他牵着我走过小路,花开的鲜艳,天气很好,我们并肩同行,平平常常地说着一些话,像是未来的新都、东出。雨生百谷,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走过一生。

        然而我醒了,醒得很巧,抬头可以看见暗淡的星辰,模糊的星光笼罩在草地上。我抬头望着昏暗天空,浩阔的天空冷眼瞧着渺小的我。

        我改变不了什么,我可以实现理想,却没办法挽留住一个人。

        我在梦里很少见到他,这次我见到了,于是我反握住他的手,我把必然要分开的手抓得很紧。

        他回头看着我,一如寻常的日子里一样他的眼睛里含着光,明亮又璀璨,可比梦醒后的星星好看的多。

        我还想再多看两眼,他却向我摆了摆手。

            他说:鞅,快走。

        我醒了,泪光都比星光亮了。

        我没走,对不起,我唯一一次不听你的,你一定理解我。

        直到黎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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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吧我还有……后面是可能会写的梗,但是我想不好先写哪个而且不一定写我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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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之间:

梗概:

赛博、流浪地球背景、千年前的嬴渠梁有一个执念,他想救下卫鞅,于是耗尽了所有的能力化为碎片来到了千年后的今天,在千年后的卫鞅将要被海啸淹没之际,到他面前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快跑。然后化为灰烬再不复存,而卫鞅回过头来看到了他最后一眼,逃了出去。


风入松:

梗概:

电子商君能梦到数据流的嬴渠梁吗


街边的咖啡馆:

梗概:

现代au,普通大学生和研究生前辈的美好爱情故事小甜饼,无脑恋爱文he


桃花源:

梗概:

仙界au,失去记忆的法神爱上了山中仙,他能不能重拾记忆,回到从前,而这一切,只有他被圈在鼓里,所有人都演了一场戏。


归去来:

梗概:

if商鞅真没死离开了归隐,可这是be


流凌:

片段式的碎片记忆组成的人真的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be


玫瑰花下的少年郎:

年轻的现代版商鞅穿越回去见到了暮年的古代版嬴渠梁

他不是牺牲品(跟上面那个一起的):反转,两个人设定倒过来。


悬崖峭壁之后:反转信任,双黑道设定、猜忌梗,有主要人物死亡背景,be

梧桐花开:下辈子设定,跟上面那个一起的,反转,普通人,在擦肩而过无数次之后,终于在一条街道上相遇,而他们回了一次头,对上视线时其中一个人问:我们是否相见过?he

————————————————————————

这下是真的没有了……不会做饭给老师们点梗吧。。(


   

锅贴饺子不掺辣(加点儿醋

【青山松柏】不该寒冷的那天

预警:本篇商鞅先死if线,商鞅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嬴渠梁的二十年。

长篇cp向清水文学,ooc到没边儿(但我写爽了)有番外,尽情期待  正文约5500字

bgm:七月七日晴

summary:说了再见是否就能不再想念,说了抱歉是否就能理解了一切

接受————————————————————


       深秋的咸阳纷纷扬扬下了第一场雪,今年的冬日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冷,冷得让人只想窝在家里,门也不愿出,风卷着雪埋葬过去一年的时光、新生的秦迎着风雪奔跑,它即将快过还沉在美梦里的东方。

  ...

预警:本篇商鞅先死if线,商鞅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嬴渠梁的二十年。

长篇cp向清水文学,ooc到没边儿(但我写爽了)有番外,尽情期待  正文约5500字

bgm:七月七日晴

summary:说了再见是否就能不再想念,说了抱歉是否就能理解了一切

接受————————————————————


       深秋的咸阳纷纷扬扬下了第一场雪,今年的冬日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冷,冷得让人只想窝在家里,门也不愿出,风卷着雪埋葬过去一年的时光、新生的秦迎着风雪奔跑,它即将快过还沉在美梦里的东方。

       在这种时候,连日来奔波又从不好好休息的左庶长,终于毫无意外的病倒了,商鞅的身体算好的,嬴渠梁大病的半年他一次也没着风寒,从前也很少生病。这次似乎是要把以前的债还清,刚开始还是简单的咳嗽、头疼,两三天后便晕在了书房。高烧不退,烫的吓人,他还瞒着自家君上,指望着吃两天药便好,谁知一病便不起,景监无法、一模一样地告诉了正批公文的秦公。嬴渠梁扔下文书,披了袍子就冲出去,速度快得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扁鹊也在,面色凝重、神色不善,一手号脉一手翻着一堆泛黄竹简,看见嬴渠梁进来,他停下手,站起身来欲行礼,却被秦公打断。    “商君他,怎么样?”

       扁鹊叹了口气、摇摇头、只一句话就让嬴渠梁如遭雷劈地愣在当地。

       扁鹊说:“商君撑不过五天,准备后事吧。”他连用药都没说,因为已经用不上了。

        后面的话嬴渠梁浑浑噩噩,近乎一个字没听进去。“商君的病是早有预兆、积劳成疾、置之不问,久之,一朝反扑、汹汹而来,脉象微弱,药石无医。”

       药石无医,药石无医,商君也才如此年岁,自己大病半年时也曾与他相约,定要携手再走过二十年,如今正是一片大好,陪伴我的人却即将随瑞雪逝去了?

       老天爷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若不是日日都与他待着,嬴渠梁简直要怀疑他的商君背着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君王的痊愈,

       事实上,一旦这么想到,也就大差不差了。商鞅的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在秦公的眼泪滑落脸颊时,在天空的阳光冒出来时,昏了两天两夜的商鞅,醒了,商鞅倒是镇定得很,他本来就有心理准备、再一看自家君上还将落不落的泪,甚至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真好,真好,他想,换了嬴渠梁的二十年,二十年足够了,够秦公称王、东出,稳定秦法。他带了抹笑,冲扑过来的嬴渠梁问:“神医怎么说?半个月、十天,还是五天?”

       嬴渠梁没说话,他给了商鞅一个很紧的拥抱,左手顺着爱人的脊柱顺下去,头紧紧埋在商鞅的颈窝,不知是在宽慰商鞅还是自言自语:“没事的,你会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他失了魂似的念叨,“你会好起来的。”

       商鞅却道:“君上,一切朝政,车英、景监、王轼,还有樗里疾,他们几个,内政交王轼,外交归景监,军务让车英担着点,另需人,得让太子多上心。太子历练已久,可接手小事,老甘龙那边……”他顿了顿、继续道:“他活不了太久,不用管他。”

       嬴渠梁抬头用还红着的眼瞪他,商鞅自顾自的说:“鞅死之后,一切从简,商地钱粮、私兵,交公,君上借此收权,长公子恨臣一人,臣一死,君上再无忧矣,可称王东出,毋耽搁。”

       他低垂眉眼,神情竟是温柔舒朗,从未有过的柔和。而嬴渠梁哑着嗓子问他:“商君,你是不是早知道……”

       商鞅抬起头来,正对上嬴渠梁泛着红的眼睛,他的君主眼睛向来是明亮的,不该如此雾气迷蒙、哀恸惨淡,他想,不必哭,君上,是我心甘情愿。

       他伸出手轻轻掐去嬴渠梁眼角的泪花,他还发着烧,手指却冰凉,放在嬴渠梁脸上一哆嗦,终究是没忍住,眼睛里有了泪光。他的君主抿着唇,掉下一串泪,却握住他冰凉的指尖,极珍重的,俯身与他一吻,吻在指尖上。

       他并未回答他的君上,只是提了新的请求,说是请求,不如说成撒娇。“君上再多陪我一阵罢,鞅同君上讲讲年轻时候的、卫地的事。”

       嬴渠梁答应下来,也是,五天,又能耽误多少事呢?

       

       自这话之后,商君府就多了一位常住人,秦公。商鞅等他去了鞋袜、外袍、冠,蹭上榻来,便从善如流地倒进他怀里,嬴渠梁身上比他身上凉的多,很舒服,他有些犯困,嬴渠梁便拍拍他:“商君,莫睡,莫要睡。”

       他往上坐了坐,很缓的,说起卫地的人;说起淇水,要温和的多、清澈的淇水;说起六七月的雨季,连连绵绵,细丝由天边垂落,润得万物潮湿;也说起自己的父母;说起三月三的上巳节,男男女女在田地间互唱小曲;最后说自己小时候看过的、玩过的,庙会也好、集市也罢,通通讲来,语言杂乱、没有章法,但语气欢快、明朗,如三月的春光。

       从傍晚一直说到夜间,撑不住便把嬴渠梁当靠枕睡一会儿,也睡不多,醒来时嬴渠梁还没睡,他便道:“君上,歇一会儿吧,陪鞅睡一会儿。”

       嬴渠梁拒绝了:“商君睡着,渠梁再守一会儿。”

       商鞅知晓他是不放心,便故作玩笑的道:“鞅保证,明儿一早还给君上说这些,一定不会食言。君上睡吧。”

       嬴渠梁这才躺下,闭上眼睛时将商鞅的手腕抓在手里,低声道:“商君莫食言,明儿一早。”

       “明儿一早。”

        还有几个明儿一早呢?


       第二日还是下着雪,嬴渠梁醒来的时候商鞅已经醒了,他身上没什么力气,只撑着坐起来,嬴渠梁探他额头,没烧,商鞅便笑盈盈地望着他:“鞅没食言吧。”嬴渠梁吻过他额头,道一声早安。

       商鞅今日精神很好,翻出了棋盘,说要和嬴渠梁下一盘棋,嬴渠梁给他披好衣服、系好带子,又把屋里弄得暖和点,坐到商鞅面前,这一连串动作忙忙碌碌,看不出来到底谁才是臣子。

       商鞅把棋子往中间一放,问:“君上执白执黑?”

      “你执黑吧。”“哪有这样的……?”嬴渠梁脸一板:“衣服都给你穿了,商君,可莫要再说这种话。”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只是普通的一对伴侣。

       他们下了几盘棋,商鞅赢得多,输的少,嬴渠梁也不意外,他的商君无论在何时都是从容不迫、掌控全局的,下棋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冷冽、严肃,让人知道哪怕流连病榻,他依旧是那个秦商君。

       而商鞅把他的思绪拉回来,道:“君上,国事如下棋,走一步看数步。”

        他开始是细细地说起来,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讲未来可能出现的问题,也说到无法控制的人,他说的很多、很长,说了很长时间,从早上一直说到中午,直到再也想不出来什么,嬴渠梁伸手一摸,又烧了。

       他打断一辈子劳心劳力的爱人,道:“商君与其说这么多,为何不能与我一同走下去,岂不更好?秦不能没有商君。”

        商鞅怔愣片刻,他想说我也想的,可是比起我,更重要的是你活着;他想说对不起,对不起不能陪着你了,对不起我得先走了。他想说这么多,最后只是开口:“秦可以没有商君,没有鞅,秦可以更好地向前,直至统一天下。”

       嬴渠梁又有些想哭,又有些生气,搂着他坐上榻,憋了半晌,开口时声音竟有些发颤:“嬴渠梁不能没有你。”

       但商鞅看向坐在他旁边的爱人,很轻柔的,也不容置疑地,他说:“渠梁,你要习惯,你会习惯,以后的日子里没有我了,你必须习惯没有我的日子,你要一个人走过二十年。”

       他吻过爱人的发鬓,那里已经掺了半白,灰白色的发丝搅的他心里有些痛,泛着密密麻麻针扎似得疼,又说:“ 二十年,走完了才许来找我,少一年我都不见你。”

       嬴渠梁没有哭,商鞅也没有哭,很久很久,像世界正静止在这一刻,嬴渠梁才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生死不能更改,诺言也无法更改。


       雪下不完似的,时间也走不完似的,如此公平的时间,不论眷侣,不论病人,都走过同样的日升月落,同样的迎来灰蒙蒙的天明。时间过得太快了,五天,也仅仅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他们又花了半天的时间见了太子,二十多岁的嬴驷更锋芒毕露一些,商鞅叮嘱他几句,他一字不落的记住,又同自己公父单独说了好些,这才离去,离去时不忘在雪地上搓了只羊,被嬴渠梁一脚踹走。

      “公父,小心那只羊!我捏了好久呢!独角的!”

       年轻人脚步不乏轻快地跑远,轻扬的话语还久久回荡在雪里,他将承担更多的责任、事务,以确保秦平稳的向前走,不应个人而延误。

       嬴渠梁笑骂了他几句,眉眼间却多是欣赏和怀念。商鞅被捂得严严实实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俩笑,嬴渠梁进屋时商鞅给他掸雪时道:“太子同你年轻时很像,君上年轻时,似乎也这样。”

       嬴渠梁佯装生气:“哪里像了?这混小子打小就皮,比我以前闹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商鞅光是笑,不说话,笑的咳嗽起来,被嬴渠梁牵到榻上坐好,试试水温给他一杯水。

       商鞅喝着水,想,不是这个,是那双眼睛,他有和你一样的眼睛,明亮又锐利。

       真好,我永不会告诉你,这个病原本能治好,但我那时改了主意,我永不会告诉你。商鞅看着他的君主健康的、停不下来似的搬着移那,派人喊景监车英他们吃饭,他这样想。

       商鞅吃不下太多,勉强咽下几口就坐在旁边休息,嬴渠梁干脆就抽空投喂,送到嘴边。     他们边吃边说新年,说今年莫名其妙的下雪,也说山东六国,最后扯回过去。每个人都记得凑在一起的小会,在一块走过的每一年,他们看着秦一步步走到今天,少一个人都不行。

       但每个人心里有都知道今年可能是最后一年凑齐四个人了,等到明年,或许旁边就再不坐着一个言笑晏晏的白衣人了。

       可是人和人都是要分离的,年轻时走在一起是因为梦想、运气,走到年老,走到每个人都花白了发,弯下了腰,这时候的分开往往不是冲突、别扭,而是生死,无法逃避的生死。

        让笑声掩盖住哭泣,就算做最后一面。


       可是怎么第四天了呢?分明我们还有好些话没有说;分明我们才道过明儿一早见;分明我们还没准备好告别。

       商鞅的身体急转直下、却还撑着要给嬴渠梁唱歌听。嬴渠梁想说你先歇歇,却又下意识地希望时间停下。

       所以他只是掩好被角,给他发着烧的爱人扯进怀里抱好,就不再说话。

       他轻轻唱起来,卫地的曲子多是缠绵的、柔情的,情长恨短,他唱了木桃,又唱起汉广;唱过淇澳,又唱下氓,唱了很多很多,尾音打着转地飞上去,绕着雪片转了两圈再落下来,随着雪一同被风卷进土地、卷进渭水。

       也唱他会的,桃夭、关雎、式微,最后他唱起秦风所有的歌,无衣、黄鸟、蒹葭。

       他气息不太稳,铿锵有力的字眼唱得有些软、有些打飘儿,嬴渠梁却还是觉得好听,他想能否永远这样唱下去、听下去、走下去。

       可是天总会黑、歌总会唱完,人也总会离开。他这时才发现,或许他还没准备好告别,或许,他永远也准备不好告别。

        能否不告别。


       天黑下来,商鞅抬起头,看着他的君上,他很严肃地说:“君上,你一定要称王,要抓紧,不许反对,否则我会生气,再不理你了”,又说:“你要好好走下去,替我看看梅花、看看咸阳城,鞅还没看过咸阳城呢。”他亲吻过嬴渠梁的额头、白发,抵过鼻尖、呼吸交织 喊了一声,很轻、但是很正式的称呼。他喊秦公嬴渠梁:“王上。臣卫鞅见过王上。”这是提前喊的。

       他似乎终于说完了,很疲累似的躺在爱人怀里,嬴渠梁便回答他,一条一条。


“好,明儿一早我就下令。”

“我会的,给你带一枝梅花看看,替你看看咸阳。”

“哎,寡人在呢。明儿一早再见吗?”

       

       商鞅没回答,没说好、没说明儿一早、也没说再见。

       他带着笑意闭上眼睛,将手腕放回到嬴渠梁手心里,很累很累,他睡去了。

       嬴渠梁捏着他手腕,听那心跳声一点、一点儿地慢下去,最后停止。他就这么保持着这姿势枯坐着,坐了一夜,一声儿也没有出,他的爱人闭上眼睛时他没有喊,心跳静止的那一刻也没有喊,一直等着,似乎总能听到下一声的。

       可是没有,一整夜,什么也没有,只有大雪压垮了松枝的声音。

       于是他知道,爱人已随风雪逝去了。

       怀里的温度凉下去,等到他终于抬起头来时,天光乍泄 ,久违的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预示着风雪已停,风雪随着心跳停下来了。

       嬴渠梁没有哭,他如往日那般站起来,看向外面的朦胧的光,轻声、像说家常一样。“鞅呀,你看,雪停了,天晴了。”


       嬴渠梁说到做到,七天之后称王,从咸阳到商於跑了一趟,送葬下土和称王同一天,不合规矩,可是没人有意见,谁都知道为什么。

       站在马车上时,已是秦王的嬴渠梁看向大雪覆盖的街道,白雪凝结在枯叶上,他忽地想起,他们没有告别,他们甚至还没说再见。

       他便开口,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补上这个告别。

“恭喜归隐,好好休息吧,商君。”

       嬴渠梁感到清冷的风夹杂着水汽扑过来,刮的人有点疼,终于念叨了一句,不知是说给谁还是说给自己的。


“我活了几十年……今年的冬天,好像确实,来的有些早了。”

“好冷啊。”


七月七日晴

忽然下起了大雪

我站在地球边

眼睁睁看着雪

覆盖你来的那条街


秦王嬴渠梁四十四年,王大病,语众人曰:“商君诈我,商君尝与我言:‘吾将久惯于无他之日。’寡人念此语,数年未忘。”

离商君薨,凡二十年矣。


七月七日晴

黑夜忽然变白天

我失去知觉看着相爱的极限

我望着地平线

天空无际无边

听不见你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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