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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新兰婚后不一样的日常，女儿17岁时的故事。

是HE哈。

 

 

我们会坚定地选择带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然后收起年少时的光芒，去毫无保留地爱你。——题记

 

（一）

“在写什么，又是工藤福的遗书？”

 

女孩从书桌上的信纸抬起视线，对上好友浅绿色的眸子，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真是的，竹桃，都说了不是遗书，是生日信啦。”

 

“生日信，但却是死了之后才能寄出的？”堀本竹桃拉开椅子坐到女孩面前。

 

“好吧，说是遗书也没有错。”女孩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教室窗户上反射的夕阳上，“我只是担心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爸爸妈妈会放不下。”

 

“没关系的，福，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一定不会放不下的。”堀本竹桃爽朗一笑，露出小小的虎牙，“我一定会像咱们俩约定的那样，拿着你照得最漂亮的照片，去环游世界的。”

 

“嗯，我知道。”女孩也跟着笑了出来，“谢谢。”

 

“五月一日是你十八岁的生日吧。福，所以这是第几封了？”堀本竹桃凑近桌上的手写信问道。

 

“从七岁开始，每年一封，这是第十二封了。”女孩一边说，一边在信件的最末尾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工藤福』。

 

“能给我看看吗，第十二封遗书？”

 

“好。”女孩轻轻点了点头，将信件递了过去。

 

干净整洁的信纸上，字体娟秀，夕阳的光晕照在纸张上，泛着淡淡的温暖光晕：

 

『爸爸妈妈，

 

这是我十八岁生日前寄出的生日信，第十二封信，也就是说，会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第十二年收到这封信。我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封信了，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说实话，连十八岁的生日能否坚持到都是个未知数。

 

东京的四月马上就要到了，新年时，妈妈送给我的邮票册眼看着就要收集满了。还差最后几张邮票，说真的，真想去旅行看看。去爸爸妈妈表白的伦敦看看，听说在泰晤士河前许愿一定会实现，当然去蜜月旅行的西雅图也不错。如果真的能去就好了，也许今天晚上会梦到。

 

最近在练习新的小提琴曲，经常回去学校后身的公园练习。最近常常会做白日梦，想着有朝一日成为职业小提琴手的事情。拉琴的时候总能让我觉得很快乐，时间流逝的很慢，周围的景物变得很柔和，单纯地沉浸在这份光景里，真的是非常美好的一件事。

 

想到过生日之前，一定还会遇到有趣的事情，到时候再写进信里。

 

感谢的话说了太多，但还一定要再说一次。我爱你们，爸爸妈妈，希望你们每天都能开心快乐。

 

小福。』

 

“因为不知道要写点什么，所以空了很多行，是不是看起来像是牢骚啊？”工藤福合上了中性笔帽，笑了笑说道。

 

“有什么牢骚不牢骚的，九月中旬的学园祭，正好缺节目，到时候，你去拉新练习的曲子吧。”堀本竹桃摆摆手，眨了眨浅绿色的眼睛邀请道。

 

“可是我已经退了西乐社了，也不算是社团的一份子。”女孩收起了信件，垂眸回答道。

 

“是独奏啦，独奏。昨天山本学妹还跟我说，学园祭缺演出节目，让我问问，工藤前社长能不能独奏一首曲子来着。”

 

“但是……”工藤福有些犹豫地摸了摸书桌旁的小提琴袋。

 

“那就这么定了，学园祭的一首小提琴独奏，需要钢琴伴奏的话，到时候告诉山本学妹就行。”堀本竹桃起身拍了拍女孩的肩膀道。“到时候，西乐社就能专心准备毕业曲《启程的日子了》。”

 

“嗯，到时候竹桃能唱歌就好了。”

 

“当然好啊。说起来，我们马上就要高三了，你有想过做什么工作吗，福？”

 

“当然没想过，我能活到那时候都是奇迹了。”工藤福摇头道。

 

“别说那种话，到时候让叔叔阿姨听到怎么办。”堀本竹桃话锋一转道，“放学后去踢足球吗？”

 

“诶——又是足球，我推着轮椅坐在球门前面，这样大家就不会往我这边射门了？”

 

“对啊，上次我们不是赢得盆满钵满来着。”

 

“谢谢，竹桃，你从来不把我当病人，爸爸妈妈在家连‘足球’两个字都不会说的。”女孩说着将桌上的书本收回书包里，“但是今天不行，是去医院复查的日子。爸爸会来接我。”

 

“真好啊——有一个好爸爸。”堀本竹桃笑道。

 

“嗯，还是全职爸爸。”女孩打趣道。

 

（二）

夕阳从明亮的窗子照进工藤宅，在干净宽敞的客厅洒下一道柔和的光晕。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洗衣房中机器运转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传来，熨衣板上的电熨斗冒着淡淡的白色蒸汽。

 

“对了，小福，这种带配饰的连衣裙，是要干洗的，不能放进洗衣机里，要是洗坏了裙子怎么办？”男人穿着一件白色花边的粉围裙，正熨着先洗好的衣服。

 

“这不是每次洗衣服，爸爸都会检查嘛。”工藤福将书包放在沙发上，抬起头回答。

 

“爸爸又不是每次都会一件件检查，这次要是不注意就洗了，到时候把你最喜欢的蝴蝶链洗坏了，可别哭鼻子。”工藤新一将熨好的衣服叠好，指了指被挑出来的连衣裙道。

 

“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女孩看着裙子上的蝴蝶腰带顿了顿，败下阵来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跟浅原医生约了六点，小福你把桌子上的药吃了。旁边有点心，先垫一口，我们回来再吃饭。”工藤新一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茶几的方向。

 

“好——”女孩说着，向前推了把轮椅，拿起药盒和柠檬派道，“妈妈今天又加班？”

 

“嗯，大概会和咱们差不多时间到家。”男人说着摘掉了围裙，“我去开车，小福你去门口等我吧，自己可以吧？”

 

工藤福两口将柠檬派塞进嘴里，又喝了杯水道：“只是从客厅到门口而已，自己去医院我都可以的。今天的柠檬派烤的超好吃，爸爸你又改进做法了？”

 

“对啊，稍微调整了一下火候。”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拎起背包，转头补充道，“自己去医院那可不行，小福你可要注意，在学校也是，千万不要累到身体。不防一万只防万一。”

 

“是是是，父亲大人。”女孩摇着轮椅，苦笑地点头。其实工藤福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能勉勉强强站起来走一会儿，而今年开始，她的心脏便承受不了这个负担了。

 

车子平稳地沿着日本桥行驶，是任何坐车的人都会抱怨的缓慢行驶速度。工藤福注视着窗外缓慢后退的景致，竟在父亲刻意放慢的车速中，感受到一种时光变慢的错觉。

 

他们在东大附属病院的停车场下车，朝着去过无数次的心脏内科大楼走去。在工藤福的记忆里，父亲带她跑遍了日本的心脏专科门诊，父亲也经常带着她的病历资料飞往国外就医，而总是会得到一个结论，这种病是治不好的。

 

“小福，你又来了，我再稍微听一下心音。”浅原教授从检查报告中抬起头，摘掉老花镜道。浅原阳一郎是工藤新一大学时代的旧友，也是心脏病学界的权威。

 

工藤福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脏是如何微弱地跳动的，她生命的余量，一听便知。

 

“嗯，还可以。”白头发医生收起听诊器，对女孩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千日元道，“对了，小福，今天病房那边新安了一个自动贩卖机，你去买点饮料，浅原叔叔请客。”

 

“好。”工藤福点点头，虽然明知是支开她的借口，但还是面带笑容地收下了，毕竟那个贩卖机从去年的时候就安在病房尽头了。

 

她提着浅原叔叔喜欢的可乐，父亲爱喝的冰咖啡，以及一杯瓶装橙汁，走到了教授办公室前，顺着刚刚半掩的门，偷听办公室里的对话。

 

“不管怎么样，现在小福的情况不容乐观，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工藤。”她几乎没听过浅原叔叔用这种严肃的语气说话。

 

“果然还是ATPX解药的原因吗？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浅原？”工藤福仿佛能看到父亲说着番话时，脸上的凝重表情。

 

“因为你曾经服用过加速衰老的APTX4869解药的原因，小福也遗传了同样的血液，不只是心脏，小福的其他器官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着。而这种衰退，完全找不到原因，也无法阻止。”

 

“替换血液也不行吗……”

 

“之前不是尝试过吗？将你和兰小姐的骨髓输入小福的体内，不还是阻止不了吗？”浅原医生轻叹一声，“唯一的希望是找到服下APTX4869的样本，将他/她的心脏取出来研究，找到逆转衰老的方法，再进行骨髓移植，这大概是唯一的方法了。可是APTX4869已经被全部销毁了，为数不多的缩小案例也全都恢复了原本的身体，这从十八年前以来，不就已经是事实了吗，工藤。”

 

“你知道吗，浅原？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试图寻找。有的时候，看着窗外下起雨，我就会想，要是这场雨能造成车祸，碰巧去世的人就是我要找的人，那小福是不是就有救了。”父亲的声音顿了顿，“是不是很卑鄙的想法？”

 

“不，工藤，我也是孩子的父亲，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会这样想、也会这么做。”

 

“呐，浅原，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孩子会后悔吗？会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上真好’吗？幸福吗？会恨我们吗？”工藤福从未想过父亲会犹豫这些问题。

 

“那么你呢，工藤，你后悔了吗？你后悔生下小福了吗？”

 

“我当然没有。但是，我怕小福她会……”

 

“我觉得你已经做的够好的了，工藤。你不是放弃了很多东西吗，梦想啊，事业啊。人生有的时候，就是因为一些不得不放弃的事情，才能坚持走下去的，不是吗？”

 

“那种东西根本无关紧要……”

 

工藤福做了个深呼吸，微微扬起嘴角，推着轮椅进了办公室：“我回来啦。”

 

“呀，是我最喜欢的冰可乐，谢谢小福。”浅原医生收起了脸上的凝重表情，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这次身体检查也不错哦，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给你开一些药，记得吃。”

 

“小福爸爸，你要记得监督她吃药。”医生站起身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道，“你们两个都要加油，这样身体才会好起来。”

 

“嗯，好。”工藤新一轻轻揉了揉眉心，扬起嘴角道，“那小福我们走吧。”

 

（三）

偌大的厨房里回荡着炒菜的轻响，台式音响里放着秋庭怜子的《奇异恩典》，用工藤福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唱着：“他是恩典让我们得以平安，恩典将带领我们回到家园。”

 

女孩将喝完的橙子饮料扔进厨房的垃圾桶，而后听见父亲一如既往的温柔嗓音：“饭马上好了，小福去叫妈妈来吃饭。”

 

工藤福伸手偷拿了块玉子烧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回答：“好——”

 

“妈妈，吃饭了。”女孩敲了敲门，推着轮椅进了书房。

 

女人从工作台上抬起视线，莞尔一笑道：“嗯，好，这块马上就弄完了。”

 

“回家也要加班，建筑师的工作就是辛苦啊。”工藤福的视线落在电脑上的建筑工图上。

 

“还好啦。”工藤兰站起身，关掉电脑屏幕的电源键道，“小福，我们去吃饭吧。”

 

“对了，妈妈。”女孩仰起头，看着身后推轮椅的母亲道。

 

“怎么了？”女人的声音带着阳光的温度。

 

工藤福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爸爸以前也有在工作吗？”

 

“嗯，有啊。”

 

“是做什么工作的？”

 

工藤兰握着轮椅的手顿了一下，用带着回忆的语气回答；“你爸爸他以前啊……是侦探。”

 

“诶？侦探？”得到出乎意料答案的女孩惊呼道，“今天又不是四月一号，妈妈你不要骗我了。”

 

“妈妈不是从来不会骗小福的吗。”女人温柔一笑道，“我们去吃饭吧，今天爸爸做了什么好吃的？”

 

 

--

初夏的微风伴着下课铃声，传入帝丹高中二年B班的教室。背着书包的学生三五成群的走出教室，斜阳顺着窗子照进屋子，带来夕阳的余温。

 

“福，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堀本竹桃激动的声音传入耳畔，女孩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仰头看她：“发现什么好事了，竹桃？”

 

“周末的时候，我和堀本先生去市郊的老宅来着。”堀本宏是堀本竹桃家的管家，也是她现在的监护人。竹桃的父母非常富有，也给竹桃留下了无数家产。只是，竹桃连自己的父母姓什么都不知道，老管家堀本宏也对此闭口不谈。

 

“就是那栋金子做的别墅？”

 

“嗯，就是那个。趁着堀本先生不注意，我在别墅里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地下室，你猜我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身世的秘密？”工藤福猜测道。

 

“没错。还是你了解我，福。”堀本竹桃向前欠了欠身道，“我在一个纸箱里，发现了老宅曾经的名片，上面写着『乌丸』两个字。也就说，我不应该叫堀本竹桃，而是乌丸竹桃。”

 

“诶——那你找到父母的名字了吗？”

 

堀本竹桃略显失落地摇摇头，很快便又露出笑容道：“不过，既然我叫‘竹桃’的话，也许妈妈也是类似的名字，像是牡丹、月季、或者莲花之类的名字，总而言之，这可是大收获。”

 

“那样的话，真是太好了。”工藤福扬起嘴角道。

 

“倒是你，福，怎么一个人待在教室里发呆，这个时候不是该去练琴的吗？”

 

“嗯……其实是差不多的问题啦。”女孩抿了抿唇道，“那天，妈妈跟我说，爸爸以前是侦探。”

 

“诶？你是说每天都会给你做特制便当的工藤叔叔吗？”堀本竹桃惊讶道。

 

“嗯，如果爸爸曾经真的是侦探的话，那么他又为什么放弃呢？难道是因为……我？如果爸爸是因为我身体的缘故，不得不放弃了梦想、放弃了事业，如果是那样的话，不会后悔吗？不会产生‘如果当时没有要小孩就好了’的念头吗？”

 

“虽然我觉得叔叔不会那么想。但是，如果福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问问叔叔不就得了。为什么要当侦探？又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生下我？因为生下我而后悔过吗？”

 

“但是这种问题，怎么好问出口……”工藤福犹豫地摇了摇头。

 

“问出口怎么了？既然有机会问出口的事情，就不要留下遗憾啊。”堀本竹桃拍了拍女孩的肩膀道，“不像我，想问的话，只能带到坟墓里问了。”

 

“嗯，谢谢你，竹桃。”工藤福注视着好友的眼睛道谢道，“可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就先去图书馆查查平成时代的旧新闻吧。”

 

（四）

『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再破大案，困扰日本近一个世纪的黑衣组织被攻破。警视厅的新闻发布会上，黄前副总监点明表扬了“警视厅的救世主”工藤新一的功绩。』

 

最后一抹夕阳的光辉落在旧报纸上，在老照片上少年的嘴角留下金色的光晕。女孩的动作有些停顿，视线落在紧挨着的另一则新闻上。

 

『日本人气女团Sky Girl首登巨蛋，主唱小兰花首次参演电视剧《红线的传说》女主角，第一集收视率夺冠。』

 

旧报纸上的铅字有些模糊，老照片的像素也不算清晰。工藤福却从那过去了很久的光景里，看到了光芒四射的旧时光。

 

女孩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是父亲的习惯性动作，后来也就顺理成章的变成工藤福的。她有些犹豫地翻起了手机的通讯录，而后按出了拨通键：“黄前叔叔，你今天在家吗？”

 

气派的和式院落里，栽着精心修剪的绣球和藤本月季，看得出主人精心栽培的痕迹。女孩顺着悠长的木质走廊，来到了宽敞的插花室，住宅的主人正在修剪着三角梅的枝叶。

 

“小工藤，你来了，看看我新修的三角梅怎么样？”穿着和服的老人得意地端起盆栽说道。

 

“很好看，黄前叔叔，您又在尝试新盆栽了。”

 

“先坐下尝尝新泡的普洱。”黄前仲霁一边倒茶，一边也坐在桌前，“这么急匆匆地来找我什么事？”

 

“那个……”工藤福喝了一口普洱茶，惊喜地夸了句“真好喝”而后定了定神，才开口问道，“黄前叔叔和爸爸不是因为插花课才认识的吧？”

 

“诶？”老人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下，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黄前叔叔没退休的时候，就和爸爸认识了不是吗？”女孩将从图书馆借来的报纸摊开，递了过去。

 

“这照片上面年轻时的我还挺帅的。”黄前仲霁挑挑眉笑道。

 

“我爸爸以前是侦探吧，但是为什么不当了，黄前叔叔知道原因吗？”

 

“我想……大概是因为你外祖父母、和祖父母的原因吧。”老人喝口茶，慢悠悠地回答，“你知道他们的事情吗，小工藤？”

 

“嗯，祖父母在我出生前就病逝了。外祖父一个人住在乡下的小房子里，最喜欢的事情是抽烟和种菜。外祖父年轻的时候大概做着会社员之类的工作，外祖母应该是主妇吧，好像是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的。”

 

“工藤和毛利小姐真是什么都没告诉你啊。”黄前仲霁感叹了一句，而后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不过，那样对你也好。”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那是一个庞大的黑衣组织，所犯下的罪行无数，一直是笼罩在警视厅上阴影般的存在。一个毛利老弟很久前逮捕的组织成员，在漫长的刑期结束后，绑架了当时正在为一个刚逮捕的组织组成员做无罪辩护的英理小姐，就是你的外祖母。后来，就那么杀害了她。那之后，毛利老弟就不做侦探，一个人搬到东京城郊去住了。”

 

“诶？外祖父是侦探？外祖母是律师？”工藤福惊讶地问。

 

“嗯，是这样。”老刑警点点头，继续道，“后来，一个穷途末路的组织成员杀害了工藤夫妇之后，绑架了毛利小姐，一切都和那时一模一样。但是好在工藤及时赶到，才避免了悲剧的重演。虽然后来，组织被顺利攻破，但那之后工藤便不怎么接委托了，也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线。再后来，我们在插花教室碰见，他说他已经不做侦探了。”

 

“这样啊……我之前完全不知道。”女孩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不过，小工藤，干我们这行的，迟早是要退休的。刑警这一行太危险了，无论对于我来说，还是我的家人来说。”老刑警笑了笑道，“你看我当年都做到副总监了，现在还不是孤家寡人。儿子在国外结婚定居，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次，老伴去年因为肝癌去世了，现在只能和花花草草为伴了。我觉得工藤那小子肯定很幸福。”

 

女孩听着老刑警安慰的话，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手中的茶杯，而后扬起嘴角道，“就是说啊，谢谢黄前叔叔，那我今天就先走了。”

 

“拿上点我新买的和果子。”老人起身送客道，“替我向工藤和毛利小姐问好。”

 

（五）

夕阳的光辉照在前路上，将女孩的身影渐渐拉长。东京湾的堤坝上，隐隐约约传来女声歌唱的声音。几个音节的前曲，她便听出了那是《奇异恩典》的曲子。

 

直到刚刚，工藤福都以为她很了解父母的事情。小的时候，别人家的小孩喜欢在睡前听童话故事，而她最喜欢听父母讲他们的爱情故事，因为那就像是童话一样的吸引人，樱花满天孩童时代的初遇、伦敦泰晤士河畔的表白、秋叶下清水寺的回吻、校园中里漫天白雪下的求婚、阑珊灯火下西雅图的蜜月……她总会听到同一件事的两个不同的版本，不一样的视角、一模一样的故事。有的时候，也会听到完全不同的说法，像是父亲在幼稚园第一次见面时便怦然心动，而在漫长地长达十多年的暗恋中，母亲甚至是在高二时才动心的，这些细节便是她不会告诉另一个人的秘密。

 

但是，一切或许并不是那样，或者说她只听到了童话的开头与结尾，却没有触及现实到近乎残忍的平淡生活。他们或许是舍弃了很多、放弃了很多、忘掉了很多，才能够用最平淡的口吻讲起曾经的故事的。

 

她其实也想像竹桃说的那样，直接开口问的，但是又的确没有直面问题的勇气，于是便朝着铃木宅走去。母亲闺蜜的家很大很大，工藤福小的时候，甚至在那里玩过捉迷藏。铃木阿姨是财团总裁，也是日本最年轻的董事长，她至今单身，但却不乏男人缘，身边总是帅哥环绕。

 

“你来了，小丫头？”铃木园子一边抚着缅因猫沐沐，一边从办公资料里抬起头，“冰箱里有点心。”

 

“沐沐今天很乖嘛。”工藤福一手扶着轮椅，一手去摸缅因猫毛茸茸的脑袋。

 

“想吃大福还是和果子？”女人起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大福吧，谢谢阿姨。”她将猫抱在怀里回答道。

 

“这个时候来找我什么事？最近不是要准备小提琴演出吗？”女人端着点心盘子走了回来。

 

“嗯……我是想来看看，园子阿姨是不是有爸爸妈妈年轻时的照片？有点想看看。”

 

“照片啊——”女人将一个草莓大福塞进嘴里，转身朝着书柜走去，“照片当然有，只不过你应该不知道，你妈妈以前……”

 

工藤福注视着女人有些停顿的语气，佯装无所谓地开口：“妈妈以前是偶像，爸爸以前是侦探，是这件事吧？”

 

“哦，你知道了，确实是这样。”女人挑了挑眉，从书柜的尽头拿出一摞相册。

 

初夏的微风从宽敞的窗子吹进书房，工藤福就这样翻开书页，试图从那泛黄的相片中，觅到过往生活的一角。

 

这其中，有他们讲过的睡前故事，也有她根本不从听闻的光芒四射的旧时光。像是祖父母和国中时父亲的毕业照、抑或是她只听过名字的阿笠博士和爱车的合影、又或者是一些不好意思提起的糗事抓拍……

 

直到她从母亲空手道比赛夺冠的三人合影中抬起头，有些惊讶地问：“妈妈以前会空手道啊？”

 

“嗯，而且很厉害哦。”女人喝了一口柠檬茶，点点头道。

 

“爸爸竟然擅长踢足球？”

 

“是啊。”铃木园子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诶——他们在我面前连运动的名字都不会提。”她自幼身体很差，尤其是有一颗不能健康跳动的心脏，所以自然参加不了任何体育运动。而父母也会精细地照顾她的情绪，不去提及运动方面的事情，就连去公园都要避开小孩玩乐的时段。

 

“有些东西，就是年轻的时候才觉得有趣。”女人挑了挑眉说。

 

“是这样吗……站在园子阿姨旁边的人是谁？”工藤福指着站在高中时代铃木园子旁边的黑皮肤少年问。

 

“哦，他啊。”女人的话语顿了顿，用一种捉摸不透的语气回答道，“男朋友。”

 

“男朋友？像小山哥哥那种类型的？”小山俊秀是铃木园子现在的男朋友，小她十岁，长相清秀可爱，又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

 

“小俊只是没事的时候一起玩的类型而已。”女人轻快地否定。

 

“是是，毕竟下个月就换另一个了。”

 

“对哦，男朋友这种东西，就是要经常换才有新鲜感。”铃木园子点头，注视着照片上的自己若有所思，大抵是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道，“他……不一样。”

 

“不一样？”

 

“他是认真相处的，很认真相处的男朋友。”女人的眸子动了动，怅然般地补充道，“当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只不过后来分开了。”

 

工藤福抬起头，注视着女人若有所思的眸子，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讲相册上的那一页翻了过去。

 

“阿真是高中时代认识的男友，他从坏人手里将我救下来的样子，真的光芒四射，后来我们就开始交往了。我们交往了8年多，他为人踏实上进，在交往中温柔体贴，对我的每项选择都十分支持，我本以为我们会这样继续下去，走进一段幸福的婚姻。”

 

“我们之间的分歧，是从我发现怀孕之后。那时候，他很高兴、我也很高兴，直到我们开始商量结婚的事情，”铃木园子的话顿了顿，她讲手上的资料合起来，才继续说道，“我是铃木财团唯一的继承人，自然是要继承家族的产业，也就是说，如果结婚的话，他一定要改姓氏。”

 

“虽然他同意这件事，但是他的妈妈却怎么都不同意，说如果改了姓氏，那岂不是让京极家绝后了。而我也不能丢下家室，抛弃全部生活，而仅仅去做他的贤内助。更重要的是……我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女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为此吵了很多次，最后我选择打掉孩子，然后结束这段感情。”

 

“这样啊。”工藤福注视着照片上，挽着手开怀大笑的年轻情侣，不由得觉得惋惜起来。

 

“不过没什么好可惜的，感情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女人又恢复了平时大大咧咧的语气，做了个手势，补充道，“我当时可是狠狠地甩了他的。”

 

“也是啊，我觉得小山哥哥也不错。”女孩点头。

 

“确实还不错，尤其是长相。”铃木院子挑了挑眉，“我最喜欢那种青春型的。”

 

“园子阿姨，这个小男孩是谁？长得好像爸爸啊，是我家的亲戚吗？”女孩指着照片上，戴眼镜的小小少年，好奇地问。

 

“我说，小丫头，你今天来，其实是为了兰和新一君的事情吧？”女人站起身，拿起一册相簿道，“想知道那些你本应该知道，但是你的父母却没有告诉你的事情。”

 

“……嗯，确实。”

 

“我倒是觉得，他们早就应该告诉你。有些事情，不是瞒着不说就能解决的。”

 

“有的时候，我其实也是很害怕知道真相的。”女孩仰起头，下定决心地开口道，“但是我还是需要知道，请告诉我，园子阿姨。”

 

女人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怀念往昔的笑容：“这个戴眼镜的小鬼，其实就是新一君。”

 

“诶？可是爸爸妈妈和园子阿姨不是青梅竹马吗？”女孩惊讶地问。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直到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我才渐渐了解到当年的一切。新一君是被坏人灌下一种药物，才变成小孩子的。”

 

“一种药物，难道是？”浅原医生口中的APTX4869。工藤福不由得吸了口气。

 

“嗯。”女人轻轻点了点头道，“后来，他也顺利地吃下加速衰老的解药恢复了真正的身份，但是就像医生怀疑的那样……他或许也将这种血脉遗传给了你，所以……小丫头，我想你早就知道了这些，或者说你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确实，你说的没错，园子阿姨。”女孩轻声回答了一句。

 

“也许知道了过去的事情，会让你恨他们。”铃木园子顿了顿道，“但是，当时在去医院例行孕检，医生发现孩子有小部分的概率会受到解药影响后，他们还是选择生下你。”

 

“兰曾经坚定地对我说，她和新一君会好好爱你的。”女人抿了抿唇道，“这是当年，我没有做到的事情，也是我最敬佩他们的事情。”

 

（六）

五月的天空很蓝，微风中带着雨后初晴的青草香。客厅的浅绿色的窗帘随着屋内欢快的交谈声轻轻飘动，像是阳光荡漾的新叶。

 

女孩略显忐忑地将礼物摆在桌前，上扬嘴角露出一个合适的笑容道：“爸爸妈妈生日快乐。”

 

工藤福的生日是五月十一日，正巧在父母生日的中间，所以五月份便成了工藤家的生日月。每年的五月，三个人会找出一天互送礼物，全家人一起庆祝生日，大部分是十一号，有的时候也会选择一号。

 

“我可以拆开看看吗？”工藤新一的袖口还没有放下，胳膊上依旧残留着洗碗的水渍，他用衬衫的衣角随意擦了下，用温柔又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女儿。

 

“嗯……当然。”

 

工藤福注视着父亲拆开礼物的动作，也捕捉到了工藤新一看到礼物的一瞬间，表情的微妙变化。先是惊讶、而后是迟疑，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是福尔摩斯的英文初版小说，你怎么知道爸爸喜欢这个的？”男人眯着眼睛笑道。

 

“因为书房里的推理小说只缺福尔摩斯。”女孩自是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自从知道了父母年轻时的事，她就时常去图书馆翻旧报纸，时不时会找到关于父母的报道。她也试图从中拼凑往事的一角，然后偶然从一则采访中，惊讶地得知夏洛克·福尔摩斯是父亲的偶像。父亲的确喜欢看书，但大多是文学或者畅销书，工藤宅书房高高一柜子的推理小说，从来没见他看过，工藤福本以为父亲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小说的。

 

“真的吗，爸爸你喜欢这个，但是从来没见爸爸看过推理小说。”女孩惊喜地问。

 

“嗯，喜欢，那是因为……推理小说的话，小的时候都看的差不多了，所以最近就不怎么看了。”工藤新一停顿了片刻，继续道，“《福尔摩斯探案集》是我的爸爸，就是你的爷爷，最喜欢的小说，后来这版小说，扫墓的时候，就当做祭品了。”

 

“嗯……这样啊。”女孩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而后岔开话题道，“妈妈也拆开礼物吧。”

 

她亦是捕捉到了工藤兰眼神中的犹豫，只是一瞬间地，便恢复了往日的笑容。母亲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惊喜道：“是《红线传说》第一版电影的CD，小福，你怎么知道妈妈喜欢这个的？”

 

“是园子阿姨告诉我的。”女孩装作不知内情地咧嘴一笑道。

 

“谢谢，小福，我年轻的时候确实很喜欢这个。”工藤兰莞尔道，“那么，小福，拆礼物吧。”

 

工藤福从母亲手里接过一个小小的信封，既激动又忐忑地打开，忍不住惊喜地叫出来：“是电车票！去京都的！”

 

母亲和父亲对视一眼，而后微笑着开口道：“嗯，爸爸妈妈打算带你去旅行。”

 

“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话，工藤福真想从轮椅上跳起来，手舞足蹈地表达自己的快乐心情。但是，她知道这是天方夜谭，亦是知道这大概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旅行。不过，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于是，一家三口就这样踏上了前往京都的旅行。

 

电车的景物飞速后退着，一路上工藤福都激动地盯着窗外。她没坐过电车，也没有旅行过，事实上，从小到大，她的活动范围，大概只在父亲那辆放得下轮椅的吉普车能够到达的地方。

 

她听过很多遍父母的爱情故事，其中最喜欢的就是清水舞台，只不过那里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地方罢了。小的时候，工藤福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父母带着她逛祭典，每当那时，作为建筑设计师的母亲会放下手中的工作，为她亲手设计合身的和服，父亲会比以往更早去市场，做足够一家人吃的便当，带去夏日祭的烟火大会上吃。而她也会坐在那辆旧吉普车的后座，前往东京城郊的神社夏日祭，那是她一年到头去的最远的地方。

 

到达清水寺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女孩的眸子中闪着金灿灿的光影。远方的太阳落了一半，而另一半则半悬在天空之中，将清朗的天空也染上了橙黄色的光晕。

 

工藤福听过修罗天狗的传说，很有名，听竹桃说，是来自父母时代的老电影。变成天狗的仓之介和心爱的妻子真菜，在清水舞台接吻，从而永远地消失在夕阳的光影里。她很喜欢这段故事，不光光是为了他们的爱情，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仓之介、还是真菜，在面对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时，有着能够从清水寺跳下去的决心。

 

“我做了便当。”工藤兰弯下腰，眉眼弯弯地看着女孩笑，“我去买点乌龙茶，小福和爸爸在这里等我哦。”

 

注视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工藤福捧着手中精致的便当盒问：“爸爸，妈妈还会做饭呀？”

 

“嗯，是啊，妈妈她在料理方面比我强多了。相比之下，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工藤新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既然爸爸说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为什么还要做全职爸爸？”

 

“那当然是因为……”父亲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蹩脚的借口，“我更没什么挣钱养家的才能……”

 

“所以才放弃了刑警的工作？”工藤福转过头，对上父亲惊讶的眸子。

 

“小福，你怎么……”工藤新一话锋一转，“因为我没什么当警察的才能啦，破不了什么案子，所以被调去了闲职部门。那种部门没什么保障，挣得又不多，后来索性就辞职了。”

 

“那妈妈为什么不当演员了？”她明知道会得到蹩脚的谎言，还是继续问了下去。

 

“你妈妈她当然很努力，演技也很好。但是，那时候日本经济不景气，没什么戏可以接。再加上很多奖项只颁给有背景的演员，得不上奖，戏路很受限。你妈妈又很喜欢建筑，所以就改行了。”

 

工藤福对父亲笑了下，装作得到满意答复般地转过头去，继续欣赏夕阳西下的光景。虽然她清楚地知道，父亲所说的完全是谎言，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橙红色的光晕包绕着云影，将视线所及的清水寺，全都染上了红色的光芒。若是此时此刻，注视着眼前的红色夕阳，或许，能下定从清水舞台跳下去的决心。

 

“爸爸。”女孩的眸子中闪着夕阳的光晕。

 

“嗯？”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

 

工藤福转过头，注视着父亲的眼睛，坚定不移地开口道：“我从未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从未后悔成为爸爸妈妈的孩子。”

 

（七）

初秋的帝丹高中大礼堂，已然是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今天是学园祭的闭幕式，大部分家长都会出席观看孩子们的表演，当然也包括工藤一家。

 

随着悠长又高昂的小提琴曲响起，礼堂里安静下来，只有仿佛跨越时空的调子，慢悠悠地回荡着。

 

工藤福是坐着轮椅演奏的。其实进入八月以来，她就几乎没怎么去过学校，大部分时间是在医院度过的。她也不止一次跟竹桃说过，不如放弃在学园祭的演出，但是竹桃说什么都不同意，说那是她和西乐社共同的决定，就算是带着氧气管也要上场。她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或许是她的最后一次学园祭，不，最后的校园生活了。

 

“如此恩典，使我安全，引领我回归家园——”同样曾为西乐社的竹桃为她唱起《奇异恩典》的曲子，工藤福因为身体原因从西乐社退社后，竹桃也一起退了社团。

 

女孩一边拉着再熟悉不过的调子，一边用余光看向观众席。穿着一席西装的父亲，正握着母亲的手。她看到母亲正掏出帕子擦眼泪，工藤福从未看见母亲哭过，以至于她一直以为母亲或许不会流泪。

 

“我罪已得赦免，前我迷失，今被寻回——”在自己和竹桃的演奏中，工藤福恍然间，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妈妈，你不是答应了小福，要一起玩积木的吗？你是不是在骗小福？”很小很小的她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仰头注视着母亲。那时的工藤兰正穿着演出服，像是马上要去表演的样子。

 

母亲停下步子，弯下腰注视着她，安慰道：“妈妈下班回来就和小福一起玩积木，妈妈是不会骗小福的。”

 

“许多危险试炼，我已安然度过——”她握着琴弦的手顿了顿。

 

工藤福想起了那天，她却被人绑走了，绑她的人是一个对妈妈结婚不满的粉丝。当她被爸爸妈妈救下后，大哭着对母亲喊道；“妈妈就是大骗子！就知道骗我！”

 

一曲终了，工藤福却迟迟没有继续下一首曲子。直到下台的竹桃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才从往昔模糊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还有一首曲子呢，福，把眼泪擦擦。”竹桃将帕子递了过去，轻声说了句，“我在后台等你。”

 

工藤福选择的第二首曲子是《入殓师memory》，一首关于生与死的小提琴独奏。而就在刚刚，她想起了母亲放弃演员梦的理由。

 

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这首曲子是拉给父母和竹桃听的，而现在，她才意识到，这首曲子，原来是拉给自己的。

 

她注视着舞台下的父母脸上的笑容，感受着秋风顺着窗子吹在脸颊上的感觉，也听着齐刷刷响起的掌声。而后微微鞠躬，完成了一次不算完美的演出。

 

“呐，福，你明天开始，就不会来学校了吧？”竹桃推着她的轮椅，朝着礼堂门口正等她的父母走去。

 

“嗯。”工藤福轻声应了声，便没在说什么。

 

“我很高兴哦。”竹桃的声音轻快，“很高兴遇到了你、遇到了堀本先生，很高兴加入西乐社，也……有点高兴我的那个姓乌丸的父亲，为了我做了挺多事，虽然我不算感激他。”

 

“诶？竹桃已经知道了关于你身世的事情了？”女孩惊讶地问。

 

“嗯，那个叫做乌丸莲耶的人是我的父亲，堀本先生告诉我的。”竹桃轻轻推着轮椅继续道，“我很感谢过去的我、以及现在的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这才会让我拥有现在的人生。”

 

“竹桃……”

 

“谢谢你，福。你去安心养病吧，等身体好了，我们再一起唱歌拉琴。”竹桃推着她出了礼堂的大门，“兰阿姨已经来接你了。”竹桃说着朝工藤兰挥手。

 

“嗯，竹桃，谢谢你。”工藤福伸出手握了握竹桃的手道，“再见。”

 

“再见，福。”竹桃咧嘴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秋风吹起一片片枫叶，带来阵阵寒意。工藤兰为女孩披上外套，一边夸着女孩的表演，一边朝着校门口走去。天空很蓝，也很高远，慢吞吞的云朵悠悠地飘在蓝天之上。

 

“呐，妈妈。”工藤福犹豫地开口，“爸爸他，为什么不当侦探了？”

 

“诶？”母亲的脚步顿了一下，语气十分惊讶，“那是因为……”

 

“妈妈，你可以骗我的实际上，我并不讨厌妈妈的谎言，那是为了我，我一直都知道，对不起。”女孩的话语有些混乱，声音中带着些许的颤抖。

 

母亲摇摇头，用坚定且温柔的语气回答道：“妈妈不是说过不会骗小福吗。”

 

“而且，如果小福想知道的话，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不是吗？”工藤兰笑笑，眯起眼睛讲起了过去的事情，“新一有一次，遇到了一个案件，让我和他一起濒临险境。在差点丧命后，他第一次跟我提过不再当侦探的事情。我反问他，新一的梦想不就是成为一名侦探吗？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想成为福尔摩斯那样的人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说，嗯，是啊，但是，我也可以先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偶尔接接委托。”母亲仰起头，看向正在缓缓下落的枫叶。

 

“但是，我没同意，摇头说，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放弃任何一样东西，更何况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

 

工藤福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母亲继续说下去：“他第二次跟我提起不再当侦探是在……你两岁的时候。那天，我在大阪演出，他在家里照顾你。”

 

“他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紧急委托，去参加了警视厅的搜查会议，离开了两小时回到家后，发现了你晕倒在家里，匆忙把你送到医院之后，医生诊断是体力不支的晕倒。那天晚上，在医院的走廊里，他再次提出了不再当侦探的事情。”

 

“我说，那是新一的梦想，我不想……还没等我说完，他便打断我说，梦想那种东西根本无关紧要。医生也说了，小福的身体，根本离不开人。我还想说点什么，但他只是摇摇头，用我所听过最坚定的语气说道，”工藤兰低下头，注视着女儿的眼睛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了。”

 

（八）

冬天很快到来了。

 

这天，东京下了雪，连视线所及的医院阳台都是白雪皑皑。窗户关得很严，病房里暖气很足，床头桌上放着剥好的橘子。

 

前阵子，工藤福还能让父亲推着轮椅去院子里转转，这段时间，许是因为渐冷的气候，又或是每况愈下的身体，她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看雪。父亲白天会一直陪着她，晚上则是母亲，对于工藤福来说，她的人生或许缺了很多东西，但唯独没有缺少爱。

 

工藤新一会给她讲故事，读过的小说、经历过的案件，不过讲的最多的，还是与工藤兰的事。

 

有的时候，为了解闷，他也会给工藤福拉小提琴，这是以前工藤福从来没听过的。父亲的琴拉得很好，或者说，足以算得上是半个专业水平。有的时候，他会拉《向着未来》、有的时候是《奇异恩典》。

 

“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爷爷，很喜欢音乐和推理小说，所以就让我学了琴。”有一天，父亲拉了半首曲子，便讲起了曾经的故事，“后来，他们因为我的缘故去世了，我就没再拉。我觉得，他们或许不会原谅我。”

 

父亲讲小提琴装进盒子，转而看向工藤福道：“但是，那天在清水寺，听到小福你那么说。我想……或许爸爸妈妈也希望我能向前看。”

 

“爸爸。”看着正在削苹果的父亲，工藤福轻声开口道。

 

“嗯？”工藤新一抬眸，没有在意桌上一堆洗好的水果问，“小福要不要吃点西瓜，我切开？”

 

女孩摇摇头道：“能给我拉一首《奇异恩典》吗？”

 

她注视着父亲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拿起小提琴，悠长悠长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她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虽然心脏的缘故，让她只能轻和：“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

 

直到一曲终了，她才后知后觉地说出了心里话：“爸爸，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爸爸能不能，继续做侦探？”

 

“那种事情……”工藤新一的声音哽咽了，没有答应她的话。

 

“你会答应的吧，爸爸？”她注视着父亲的眼睛问。

 

父亲抿了抿唇，抬手揉了揉泛红的眼眶，轻轻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但是，”工藤新一站起身，“你也要答应爸爸，别再说这种丧气话，好好活下去。”

 

工藤福回答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父亲紧紧抱住。她感受着父亲有力的手臂，温暖的体温，以及身上洗洁精的香味，洗了洗鼻子，还是没忍住从眼角落下的泪水。

 

 

那天晚上，母亲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虽然工藤福也知道，父亲根本没睡，就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就像之前每个晚上一样。

 

她睡不着，不仅仅是因为心脏难受，也是因为上午父亲答应她的话。工藤福翻了个身，拉住母亲的手，轻声说了句：“妈妈，你说，我会好起来吗？”

 

“当然会了，小福。”工藤兰近乎不假思索地说。

 

“妈妈在骗我，不过，我很开心，妈妈这么说。”女孩的嘴角扬起一个笑容道。

 

“没有。妈妈曾经发誓，绝对不会再骗小福。”母亲握紧了女孩的手，声音有些颤抖，“这是真的，对妈妈来说。妈妈是这样对小福说的，是这样对爸爸说的，是这样对姥爷说的，是这样对园子阿姨说的，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因为，妈妈是真的相信，你会活下去的事实。所以，这不是谎言，我也不希望它成为谎言。”

 

工藤福沉默了半晌，才在黑夜中开口道：“妈妈。”

 

“嗯？”

 

“妈妈一定要照顾好爸爸。如果我不在的话。”她扬了扬嘴角，继续道，“虽然爸爸总是把家里打点的很好，但是他却是那个让人担心的人。”

 

“不会的，那不会的。”母亲握着她的手，工藤福感到温热的泪水正一滴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也握紧了工藤兰的手。

 

（九/终章）

工藤福昏迷了很久，以至于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她的呼吸比往常顺畅了许多，伸手触摸脸颊的动作也比以往更加有力。

 

“你醒了，小福？”浅原医生的面孔出现在视线中，嘴角挂着明朗的笑意。

 

“嗯，爸爸妈妈呢？”她坐起身，有些惊讶于身体变得轻盈了些。

 

“小福，你听我说，马上你将要进行一次骨髓移植。”浅原医生说道，“工藤和兰小姐已经进了移植仓，准备为你进行骨髓移植。在那之后，你的身体将有机会恢复健康。”

 

“恢复健康？”她惊呼出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我们找到了服用APTX4869的样本。”浅原医生坚定地说道，“我是工藤的好朋友，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做女儿看待。我可以保证，你会好起来的，女孩。”

 

工藤福就这样进了移植仓。这期间除了笑盈盈的护士姐姐，以及严肃认真的浅原医生，她的生活里便只剩下了窗外春日的风景。

 

随着骨髓移植的顺利进行，工藤福的身体真的渐渐好了起来。当护士姐姐扶着她第一次走路时，她差点落了泪。很久很久，她没有站起来过了。

 

“你的爸爸妈妈来看你了。”护士姐姐走来告诉工藤福这个消息时，她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她的身体好多了，以至于连工藤福自己也渐渐开始相信，她或许真的会好起来。

 

工藤新一和工藤兰站在仓外，手上还带着为她输血的留置针。她听不见他们说话，但能猜出来，父亲在说，让她多吃水果。母亲在说，病好了之后一家人再去旅行。

 

她看着他们傻笑，兴奋地朝他们招手，用父母大概看不懂的唇语，说着她已经能够走路了。

 

直到护士拉着她回去打点滴，她才激动地跟他们道别。然后大声对他们说，我爱你们，谢谢你们。

 

工藤福也看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回答：“我们也是，我们爱你，小福，一直都是。”

 

“你爸妈在你昏迷的时候，天天在门外守着。”护士姐姐一边挂点滴瓶一边道，“对了，他们刚给你写了信，让我交给你。”

 

护士姐姐说罢，将一封手写信递给了女孩。工藤福拆开信封，便看到母亲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我和爸爸一起写信给你，小福，

 

最近，听浅原医生说，你的身体恢复的很好。我和爸爸很开心，也很期待你从隔离仓出来的那天，到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旅行吧，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其实，我们一直知道的，小福在每个生日都会给我和爸爸写信。前阵子，小竹桃把这些信都转交给了我们。我们每一封都认真地看了，你爸爸他看哭了好几次呢。

 

今天，写信给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小福。是关于小竹桃的事情，在你看到这封信时，那孩子应该已经变成天使了。对不起，小福，是我们擅自做出了这个决定，所以现在才将这件事告诉你。

 

临近新年的时候，小竹桃来找过我们。她说，她大概活不过今年了，所以，她希望能够帮你，用她的心脏。

 

她是乌丸莲耶的女儿，也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APTX4869服用者。而APTX4869其实是乌丸莲耶为女儿研制的药物，为了让女儿能够长生不老，他着手研发了这个药物，然而他却没有坚持到药物研发成功的那一天就去世了。那之后，乌丸竹桃便一次又一次地服下药物。

 

但小竹桃服下太多次药物了，以至于她的身体，只能活到18岁左右。于是，上一次服药，她在15岁吃下药，返回到5岁的身体，忘了自己是谁，重新开始一次新的、也是最后一次的人生。

 

最近才知道真相的小竹桃，决定不再继续这个悲惨的循环，不再吃下药物。

 

而她，也决定，将她的心脏送给你。

 

对不起，小福。我们擅自答应了小竹桃，她说先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我们便隐瞒了下来。后来，当我们想要亲口告诉你的时候，你已经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对不起，小竹桃、和爸爸妈妈都希望你活下去，所以我们做了这个决定。有了小竹桃的帮助，浅原医生很快找到了救你的方法。

 

关于你之前对我们说的话，爸爸妈妈也都记得。我们一起反思了这些事情。爸爸妈妈答应你，不再逃避人生的选择，会和你一起面对未来。

 

未来会到来的，小福。我们都这样期许着。

 

爱你的爸爸妈妈。』

 

工藤福拿着信的手颤抖着，终是抱着手臂泣不成声。她必须活下去，为了竹桃、为了父母、为了爱她的所有人。

 

她的挚友、她的父母，正源源不断的将生的希望，注入她的心脏中。

 

工藤福要感谢很多人。

 

因为竹桃、爸爸、妈妈，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将她生命延续，让她的心脏再次蓬勃地跳动起来。

 

“谢谢你们。”工藤福啜泣着小声说，“我会含着泪接受你们为我放弃的一切，会颤抖着拥抱你们臂膀的温度，会微笑着带着你们的希冀踏上前方的路。”

 

向着未来，向着希望，向着爱。

 

假如心脏继续跳动，她会一路爱下去。

——End——

 

 

 

“那孩子会后悔吗？会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上真好’吗？幸福吗？会恨我们吗？”摘自《时生》，这本小说是我推理小说、小说、乃至纯文学的入门作，对我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然后去与自己的父母、更重要的是与自己和解，去面对未来，然后去爱这个世界。

 

 

 

拉扎德从来没喜欢过消毒水的味道。母亲生下他时，是在一个要价便宜的小诊所里。那时的记忆尚无法留存，但正因不合规的操作与未达标的药品使用，他自小体弱多病，从此医院的消毒水味便与他常伴。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没能等来女人口中反复叨念的神罗社长，只能在仿佛要把他淹没的麻醉废气中看着那条绿线再无波澜。

 

而此刻，他不得不与背叛卢法斯的科学家共处一间气味刺鼻的实验室。

 

蓝色的生态凝胶中，由蚂蚁啃噬而成的通道互相交错，如树根般延伸。透明的玻璃箱提供了绝佳的观察视角。工蚁们各司其职，以行军式的列队穿梭在迷宫各处。

 

“蚂蚁……是很奇妙的生物。”科学家弯下腰，几乎将眼睛贴到了箱壁上，“它们不会迷路，不会堵塞，忠诚地执行命令。像机器一样精密且统一的伟大社群。”

 

他陡然从蚁箱后抬起头：“人类为什么无法做到呢？人类为什么永远都有纷争呢？”

 

“每个人都有私欲，”拉扎德回答，“而这些私欲彼此矛盾。”

 

“是这样。”宝条发出几声肯定的笑，“人类无法做到纯粹信奉集体利益，即便做到的那些，也不过是在集体利益中看到了自己的利益。他们接受宣扬时，从来都要先通过判断，认为符合自己所认为的大义后，才会行动。

 

“而蚂蚁，省去了价值判断这一步——接收指令，执行指令，就是这么简单。至于指令本身所代表的意义，重要吗？”

 

拉扎德不明白这个疯狂的科学家此刻想说明什么。“你想让人类变成蚁群那样？根本不可能吧。”

 

“不只是蚁群。不只是。”宝条再次向玻璃箱俯身，“看到了吗，这只巨大的、永不离巢的，就是蚁后。”

 

科学家手中的镊子卡在了蚁后的胸腹之间。“如果我杀了她，会发生什么？”

 

“蚁群会灭亡。”

 

“或早或晚，是的。”宝条捏紧镊子，渺小的躯体在挣动间被碾成粉末，“大多数情况，蚁后无法被取代。这太可惜了。”

 

“你有解决办法？”

 

“我就快接近了。不只是蚁群，不只是那个以蚁后意志行动的集体，而是一个超个体。”

 

“什么意思？”

 

宝条露出笑容。“蚁群不灭，蚁后不灭。”

 

-

 

克劳德丢下剑。六式的两柄副剑摔在地上。

 

但在此之前，鲜红的液体已顺着刀刃流到了他的手上。手套一片黏腻，令他感到恶心。毫无疑问，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并不恐惧血液，也不会对这一行为有所抵触。

 

很久以前，他是神罗的士兵，奉命行事；之后，他是万能的雇佣兵，拿钱办事。剑刃出鞘总有一个目的，为了某个命令，为了他人，或是少见地为了自己。

 

——可这次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杀死面前的这两人。就仿佛是……手莫名地动了起来。

 

科尔与他的继父倒在地上。无名男人的脸此时看起来与那个福尔马林标本一模一样。双目紧闭，肌肉僵硬，血色尽失。克劳德甚至不记得刀刃刺入两人时的触感，也不记得他们是否发出过痛苦的叫喊。

 

“克劳德。”萨菲罗斯呼唤道，用手托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身，“你在困扰什么？”

 

他的双手颤抖。“这是我做的吗？”

 

“你杀了他们。你做得没错。”

 

“他们只是普通的镇民。”

 

萨菲罗斯抿起嘴笑了笑，仿佛在嘲弄他的自我欺骗。“你知道不是，你知道他们是宝条的实验体。”

 

“其他人都去哪了？”

 

“在你回过神之前，我已经让他们先离开了。”萨菲罗斯的手指滑过他的颊侧，让他的脸几乎水平地向上仰起，“死而复生的人，突然失去的记忆，以及……那个字迹，你以为我认不出来吗？”

 

“——科尔杀死了他的继父，可是杰诺瓦细胞让他长出了一个新脑袋。可怜的科尔由此得出‘我们都是假的’这个结论，并在不久后选择自我了结。”

 

萨菲罗斯笑了笑，继续说：“真可悲……最终杰诺瓦细胞也将他变成了自己的傀儡。不过，麻烦并不只是他们两个，还有很多镇民需要处理。”

 

克劳德眯起眼睛：“处理是什么意思？”

 

“杰内西斯会采取必要的措施。我也联系了安吉尔，不过他们似乎被什么耽搁住了。”

 

“我的母亲……”克劳德低喘了一口气，“还有蒂法。蒂法的父亲。她的师父。旅店老板、武器商人、还有好多好多人！不行，他们不可能都是——”

 

“克劳德。”萨菲罗斯打断他，“你看到那个磁盘里的信息了，尼布尔海姆的克隆体数以千计。”

 

克劳德的眼睛里几乎露出祈求。“宝条可能把他们放在别的地方了，安吉尔他们去探查了不是吗？他们还没告诉我们那里有什么……”

 

“杰诺瓦细胞有绝佳的修复能力，”萨菲罗斯答非所问地说，“因此凡人自认为造成的致命伤也能消弭无踪。可我们不一样，”他垂下手，用正宗的刀尖指着地上的两具躯体，“我们能够彻底杀死他们。”

 

他继续说：“只是，致命伤所触发的修复能力似乎会让作为克隆样本的细胞大量增殖，取代曾经的宿主，并拟态为宿主原本的样子。”

 

“这就是为什么……最后一页日记中，科尔一反常态地将那个男人称为继父，”克劳德喃喃，“他们原本彼此憎恨。磁盘里所说的偏差指的也不是克隆体与我的偏差……”

 

如宣判一般，萨菲罗斯替他接道：“而是与宿主自己的偏差。”

 

“拟态能力读取记忆，重塑外表，却不可避免地在习性模仿上出了点差错。当然，这或许不是杰诺瓦细胞的问题——宝条的实验大概还未达至善。”萨菲罗斯勾起嘴角，“还记得那个信箱吗？如果是你真正的母亲，不会那样放置不管吧？”

 

-

 

“为什么是尼布尔海姆？”拉扎德问。

 

“之前在科学部实验室里培育的那些总是有所差错，我思考了很久，直到我想起在很久以前的一次尝试中，本以为失败的那个实验品竟是唯一成功的那个——克隆体完美地接受了原型的细胞，有趣的是，他们幼年都在尼布尔海姆度过。”

 

“你的意思是，尼布尔海姆对克隆实验有奇效？”

 

“你找错了重点，拉扎德。”宝条似乎为前特种兵主任的失误感到愉悦，“重点在于相似的成长环境。只不过，这次的克隆母本碰巧也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

 

他坐下来，转椅无声而动。一瞬间，面朝他的那面墙亮起了无数长方形的小屏幕，犹如一片窒闷的海洋生物从黑暗中向他们倾轧而来。镜片似乎将这些光芒变得更加炫目，拉扎德眯了眯眼，看到每一块屏幕里都有几个人。

 

他们看起来平凡、普通，忙着一些毫不起眼的手头事物。

 

“克隆体与克隆母体所处的环境越接近越好。虽然每个人的生活细节不尽相同，但相似的路径、相似的建筑总会在精神同调上起到一些作用。我相信这次尝试会让我收获力量更强的克隆体。”宝条瞟向最靠右边的一块屏幕，过分模糊的画面中，两人倒在地上，两人站在一旁，“我也相信……这次他们能把母本带回来。”

 

-

 

“我要去找她。”克劳德颤声说，“她不可能是。母亲只是……只是忘了。”

 

“现在太晚了。”萨菲罗斯意有所指地偏过头，窗外火一般的夕阳正在融化，“即使你去了，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我可以，我一定可以的！”

 

“你要怎么做？”萨菲罗斯好整以暇地笑着，仿佛没有被少年的焦急扰动分毫，“把他们全都杀了？剔除那些早就与他们融合的、属于你的细胞？”

 

他看着克劳德，思考他的眼睛是否常常如现在那样脆弱，透着水光，展现出莫名其妙的倔强。真是美丽，而绝望甚至还未完全降临。但萨菲罗斯不会允许其他人抢先送出那份他许诺的礼物。他捧起金发人的脸，熟知怎样的声音能蛊惑他的Omega。“至少等到明天。”他有意漏出一些信息素，“让你的母亲安稳睡一觉能有什么坏处？”

 

克劳德紧绷的肩膀松了一些，向支配他的雪松气息臣服。“明天一早我就会去确认母亲的情况。”他眯起眼睛，“如果这个晚上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杀了你。”

 

萨菲罗斯轻笑一声。“你的威胁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恐惧，克劳德。”

 

他顿了顿，又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克劳德用探寻的目光盯着他。萨菲罗斯从外置口袋内取出一个吊坠似的东西，铭刻着咒文的铜盘被细线穿过，垂在空中摇荡着。

 

“远古护身符，五台的战利品。”萨菲罗斯示意他转过身，从后往前将绳子绕过他的脖颈，“五台人认为它具有某种魔法，能让你的意志受到保护。”

 

“是吗？”克劳德重新转过来，将铜盘捻在手里，“你认为呢？”

 

“它沾过我的血。”萨菲罗斯回答，“所以它理当有点效力。”

 

克劳德扯了扯制服的围饰，将护身符塞到衣服里。铜盘紧贴他的皮肤，那些凹凸起伏的咒文也一并印入他的身体。他仰起脸，喉咙紧绷：“谢谢。”

 

萨菲罗斯握住他的手臂：“听到你向我道谢真是不可思议。”

 

克劳德向前一步，放任自己像人偶般随傀儡师的动作起舞，放任他的Alpha垂下头，将他抵住亲吻。信息素从舌尖被递了过来，像网像纱一样将他围起来。他的喉咙滚烫，仿佛被灌入烈酒，刺痛与醺酩一并侵染。

 

当空气重新涌进肺腔时，克劳德轻轻抓住萨菲罗斯的衣领。“萨菲罗斯，等一切结束，跟我走。”

 

Alpha在他耳边哼笑：“因为你要拯救我？”

 

“因为我需要你。”他回答，

“你也需要我。”

 

他有一瞬在萨菲罗斯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神情，介于人类与非人之间，介于疯狂与沉静之间。但在他看清之前，那双浅绿的海洋中却冲起高峻火光。

 

声音在光亮之后姗姗来迟。惊雷般的轰响敲在他的胸腔上，他猛地推开萨菲罗斯，扭头看向窗外。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声响，也不是他第一次见证火焰的巨浪。

 

“魔晄炉——”

 

与他双眼同色的焰火将赤红夕阳遮蔽，它们落下时却在地上种下金橙的火苗与长龙般的黑烟。克劳德呼吸一滞，就要往外冲，但萨菲罗斯拉住了他的手。

 

“别去，这是个陷阱。你应该看得出来。”银发人站在房间中一动不动，“是我想错了，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尼布尔海姆。”

 

“我应该看得出来？”克劳德压低声音，“我唯一看出来的是这里的居民会有危险！”

 

扣在他手腕上的五指收紧，几乎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血脉的搏动。

 

“杰诺瓦的傀儡，如果有人替我们清除也算是省事。你应该去杀死他们，而不是救他们。”

 

克劳德感到浑身冰冷：“你之前让安吉尔和杰内西斯做的，就是这种事吗？”

 

“安吉尔肯定做不来，但杰内西斯可不一定。”

 

克劳德注视对方许久，好像那双浅绿蛇瞳中滚动着答案。然后他奋力将手挣开，一言不发地走向门口。

 

萨菲罗斯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升起：“你以为这次会有什么不同吗？”

 

克劳德止住脚步，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什么？”

 

“你不觉得很眼熟吗？和你十六岁时、你真正的十六岁那时一样。一个出了问题的魔晄炉，一场大火——”

 

克劳德怒声打断他：“只有你。只有你没有资格提起那时的事！”

 

他再度走到萨菲罗斯面前，单手提着六式。“我本想说这次会有不同，因为这次你站在我这边。但我想错了，”克劳德低笑，“没有什么不同，正如你从未站在我这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