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饼拾】春风渡我愿(上)
*三年前陈拾捡到浑身是刺没有安全感的猫猫
*邱庆之伤害的人自有小太阳温暖
*后期有邱庆之单箭头be火葬场
//他所愿所求,不过是有人爱他、护他,永永远远,站在他背后。
风过树梢,早几年种下的树苗现如今已枝繁叶茂。暮春时分,阳光洒一片斑驳。
陈九已经走了好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来陈拾没什么猎猛兽的本事,只能用他那弹弓射几只飞鸟或是别的。他看起来憨憨的,手上力气倒是不小。
今日陈拾也早早出门,想着去山上碰碰运气,兴许午饭便有着落了。
他顺着山野小径一直走,没遇见什么能打下来的鸟,倒是采了好些果子。那果子个头不大,但红彤彤的,吃起来汁水多也......
*三年前陈拾捡到浑身是刺没有安全感的猫猫
*邱庆之伤害的人自有小太阳温暖
*后期有邱庆之单箭头be火葬场
//他所愿所求,不过是有人爱他、护他,永永远远,站在他背后。
风过树梢,早几年种下的树苗现如今已枝繁叶茂。暮春时分,阳光洒一片斑驳。
陈九已经走了好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来陈拾没什么猎猛兽的本事,只能用他那弹弓射几只飞鸟或是别的。他看起来憨憨的,手上力气倒是不小。
今日陈拾也早早出门,想着去山上碰碰运气,兴许午饭便有着落了。
他顺着山野小径一直走,没遇见什么能打下来的鸟,倒是采了好些果子。那果子个头不大,但红彤彤的,吃起来汁水多也甜。
“咔嚓……”地上的落叶发出一声响,陈拾警觉地握紧了弹弓。他不确定前面是不是虎豹豺狼,陈九不在,要是真遇上这种事,他没把握逃走。
他往前慢慢地挪了几步,拨开灌木丛,他发现了一只狸子。
那狸子大得很,就是毛乱糟糟的,上面还有血迹。发现来人时它一双金色眸子猛地看过去,陈拾竟有一瞬被镇住。
但陈拾没什么心眼,或者他本就良善,救过的小动物已经记不清多少了,根本不会觉得危险。他熟门熟路地走过去蹲下,念叨着:“恁这大狸子,咋跑这来了?这山上老多陷阱嘞,这不就把你逮着了?”
他边说边伸出手去,想给那猫把腿上的陷阱打开,没曾想却被它一口咬在虎口处。猫发出低沉的嘶吼,声音却没想象中大——大抵是饿了挺久了。
“恁咋还咬我嘞?恁别动,俺给恁把夹子弄开,弄开就不疼嘞。”陈拾被咬了也不太在意,仍旧伸手过去,这次倒是顺利地把夹子掰开了。
猫的后腿上被捕兽夹弄出好深的伤口,陈拾拿出随身带着的药,轻轻抹在上面。“恁别动啊,一会儿就好嘞。”猫身上不止这一处伤,背上也有些小伤口,陈拾一一给上了药。
他顺势抱起这只猫,轻轻摸着,“恁身上咋这多伤啊,疼不疼?恁有人家不?”他等了半天猫也不叫一声,只好自顾自又说:“那恁就先跟着俺吧。”
陈拾因为白捡了一只猫心情大好,也不想着猎小鸟了,抱着猫就往回走。他走回村子里,敲开一扇门,“大堂哥,恁有鱼不,俺捡着一只受伤嘞大狸子,想着给它弄点东西吃。”
“恁又放走了哪家嘞猎物?”大堂哥恨铁不成钢地觑他一眼,“等着,俺给你拿。”
“谢谢大堂哥!”陈拾笑呵呵的,站在门口等。等拿了鱼,他将兜里的果子分了点给堂哥,告别往回走。
陈拾把猫放进自己背着的竹筐里,“恁呆着别动啊,俺背着恁上去。”他带着猫爬回树上的窝,舀了一瓢早上刚打的水。
柔软的手巾擦过猫毛,那大狸子浑身一颤就要挣脱。陈拾立马抱住它,“诶恁别乱动啊!俺给恁擦擦,恁这毛上咋全是土啊。”
许是知道自己暂时走不掉了,狸子破罐子破摔一样停下不动了,颇有点垂头丧气的意味。陈拾倒是乐呵起来,“恁这大狸子,还挺通人性嘞。”
他专心地帮大狸子打理毛,没发现那狸子瞬间绷紧的身体。
等陈拾把狸子浑身上下都擦干净,这才惊叹道:“乖乖嘞,恁这大狸子咋这好看嘞?这毛油光水滑的,比俺平时见到的狸子都好看啊。”
猫耳朵动了动,竖了起来。
大堂哥给的鱼还是刚做好的,陈拾把肚子上的肉剃下来,拿了个小碟子放在猫面前,“喏,吃吧。”还顺手摸了摸猫头。
那猫介意地躲着不给他摸,倒是把鱼肉都吃干净了。那条鱼最后基本都进了狸子的胃,陈拾又喂它吃了点野果,这才结束这顿午饭。
家里没什么吃的,药也不多了。要是陈拾一人倒也凑合,如今多了只看上去还挺能吃的大狸子,倒是不太好办。
陈拾蹲下来跟猫讲道理,“俺去镇上买点吃的和药,恁受伤了可别乱跑,俺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他便手脚利索地下了树。
等人走了,原本趴在地上的猫倒是站起来。它走路如常,哪有半点后腿受伤的模样,细看去,纱布缠着的地方已经不渗血了。
它环顾四周,第一次好好打量这处屋子。屋子不算大,但该有的都有,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这里是个舒服的地方,只不过不是自己的去处罢了。如果自己真的只是只普通的猫,或者……
那傻小子看起来也是个好人,但人总是怕妖怪的,从他变成猫开始他就知道了。于是狸子甩了甩头,轻轻一跃便下了树。
猫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最终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拾回来已经是傍晚了,他买了大大小小好多东西,用了他这段时间自己攒的几乎所有银子。可等他回了家一看,哪里还有大狸子半点影子。
“大狸子?!”陈拾把家里翻了个个儿也没找着,怕它自己出去遇到野兽,又连忙出门找。
他一路往山上去,“大狸子!恁在哪儿呢?”这天慢慢黑了,哪能放任个腿受伤的狸子到处跑?
等实在看不清了,陈拾把火折子拿出来,照着路继续找。他慢慢走到了山林里,愣是没找着。
“这大狸子跑哪里去了嘛,俺还惦记着给它买了好吃的呢……”陈拾垂下脑袋,脚步也慢了下来。
离他不远处的树上,那狸子藏在枝叶间有些踌躇。它看出了陈拾的想法,想着他要是现在回去那自己也不会留下,要是……
算了,谁会大晚上出来跑那么久,就为了找一只猫呢?
它刚准备离开,就又听陈拾喊着:“大狸子!恁在的话叫一声啊!”脚步声也重新响起,尽管不是朝着猫的方向。
狸子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很轻地叹了口气。它静悄悄地在树间跳跃,几步便追上了陈拾,然后赶在他前面落在了地上。
于是陈拾往前一步,火折子便映出了一只猫的身影。
他立刻喜笑颜开,一把将猫捞进了自己怀里,下巴蹭了蹭猫脑袋,“终于找着你嘞,还好恁莫事。”
这次大狸子没躲开他的手。
陈拾给大狸子买了好多东西,什么逗猫棒、猫抓板、小鱼干……这树屋几乎被塞得满满当当。
后面几日他几乎都早出晚归,打到的小鸟也紧着猫吃,自己就啃个馕或者几个果子也就果腹了。那猫倒是好养,不挑食,也不闹腾,就是有点格外沉默。
它总喜欢自己一只猫呆着,不主动亲近陈拾,有外人来的时候还会弓起背发出威胁的低吼。每次陈拾都会小心地哄着,把猫抱在自己怀里安抚。
这日陈拾又出门去,走的时候那狸子还在睡,等它醒了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眼前的桌椅变小了。它一个机灵窜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一个人。
他慌忙跑去水缸边,途中还撞倒了好些家具。水缸里的水清清澈澈的,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是前大理寺卿的独子,李饼。
这不是李饼第一次从猫变回人。两个月前,他在送父亲回乡的路上遭到伏击,被一剑捅进了胸口——那几乎是致命的一击。
可他竟没死,醒来时意识昏沉,四肢变成了猫的模样。他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地到处乱窜,饿了就找点别人不要的馒头或者树上的果子,渴了就去找小溪。
第一次变回人的时候,他正在一户人家里偷偷吃点剥好的玉米粒——那本是用来喂牲口的。那妇人听见动静出来,就见院子里一只猫慢慢变成了人的模样,猫头人身,她吓坏了,抄起身边的东西就砸过去,嘴里喊着“妖怪”。
李饼怕极了,他掉头就跑。他自小体弱多病,从没试过用两条腿跑这么快,于是他跑得踉跄,几乎是半跑半爬着出了那个村子。
他不敢再出现在人群里,生怕自己哪天又突然变成了猫,或是从猫突然变回了人。于是他只走树林,只往山上走。
他遇见过上山打猎的猎户,也在山脚下遇见过寻常人家的孩童。但每一个人,无一例外地,都叫他“妖怪”。
于是李饼自己也分不清了。
或许,自己真的是吧。
直到那天,陈拾在山上救了他——他听见别人叫这傻小子陈拾——他本不愿再挣扎的,父亲去了,他又变成如今这不人不猫的模样,又去哪里替父亲报仇?
可是陈拾把他抱了起来,对他说他的猫毛真好看,给他买了那么多东西,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
他突然生出了一点奢望,或许……这里是可以成为他栖身之所的。
可是他又变回了人。幸亏陈拾不在,幸亏……还没等他想完,下面就传来脚步声,是陈拾又回来了。
李饼心脏狂跳,恐惧再次淹没了他。他绝望地想要变回一只猫,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变。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开了。
今日陈拾出门后一直惦记着在家里的猫,想着大狸子这几日都郁郁寡欢,想来出门散散心会好点。因此他还没走到山脚下,便又折了回来。
他推开门,大狸子还是安静地呆在那里,就是家里的凳子不知为何倒了几个。他不担心,反而高兴地想,大狸子总算活泼了点。
他走过去把狸子抱起来,却发现狸子在微微发颤。陈拾不明所以,但还是轻轻顺着它的毛,声音都放轻了,“今日天气好,俺带你出去转转吧,晒晒太阳。”
猫没反应,陈拾就当它答应了。于是他抱着猫一路往山里走,猫挣扎了两下,他便松了手任由它自己走。
树上一只鸟正在吃小果子,陈拾当即停下来掏出弹弓,弯腰对着那狸子,说:“嘘……等下俺给你打鸟吃。”
狸子歪头疑惑地看着他,只见那人捡了块小石子,将弹弓拉到极致,石子猛地弹出去,正中那只鸟。
小鸟掉下来,陈拾笑着跑过去抓住,对着一只猫挑眉,“咋样,回去就烤给恁吃!”
那笑容太耀眼,李饼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往前走了几步,被陈拾狠狠揉了揉脑袋,“走咯,俺们去找下一个!”
他跑了几步又回头,大声道:“狸子,快来啊!”微风吹起他发梢,身后是灿烂的阳光,声音里都带着笑。
于是李饼便下意识地跟上去,从走变成小跑,直到飞奔着跟上了陈拾的脚步。他跟在那人身边,耳朵动了动,听见振翅的声音。
陈拾只见大狸子停下来,小声叫着,又坐下抬了抬前爪。莫名地,陈拾就是觉得那猫在指着上面,他抬头一看,前面那棵树的枝叶后面确实有只鸟,小小一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陈拾咧开嘴,“等着!”又一颗石子飞出去,小鸟应声而落,只见一道残影窜过去,大狸子叼着那只鸟慢悠悠走了回来。
“乖乖,大狸子恁可真神了!”陈拾接过它口中的鸟,却不知狸子听了这话心下一紧。
还是没忍住做了普通猫不会做的事,如果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然而还没等他想完,一只温暖的大手已经将他抱在了怀里,“俺们大狸子咋这棒嘞!走,前面有条河,俺给你抓鱼吃!”
李饼愣愣地抬头看他,斑驳的树影让明暗在眼前交替,衬得现在的一切都如梦似幻。可托着他的手是那样温热,好像只要他老老实实呆在这个怀抱里,就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他。
山谷里有条小溪,陈拾把狸子放在岸边,自己卷起裤腿和衣袖,找了个截断的树枝,气势汹汹地下了水。
溪流里几条鱼游得正欢,陈拾看准了将树枝猛地刺下去,却扑了个空,倒是水花溅了他一身。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识看向那只猫。
大狸子本十分期待,见此无言地叹了口气垂下头——陈拾觉得它确实是叹了口气,像是在说“这都捉不到”。
陈拾又试了几次,总算捉到了一条,“抓到嘞,俺抓到嘞!”他炫耀一样给狸子看,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何要跟一只猫炫耀。
“喵呜。”大狸子好像在夸他呢。
接着,通体雪白的猫跳下水,看准时机一口咬住了一条鱼。它抬起头,把鱼往岸上一甩,一双金瞳亮晶晶地看着陈拾,“喵~”
“俺们家大狸子就是厉害!”陈拾如他所想的一样夸赞道。他们又抓了几条,然后陈拾上了岸,把手在身上擦干,朝着猫招手,“上来吧,俺们回家了。”
不知是哪个字眼戳中了李饼,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跳上岸。陈拾把猫抱起来,用袖子擦着它脸上的水,又用手把毛理好。
现在的李饼本不该对人这么亲近,可他没动任由陈拾施为,甚至不自知地用耳朵蹭过陈拾的掌心。
来时空空的竹筐,回去时已经装满了东西。除了几只鸟和几条鱼之外,还有好些陈拾在大狸子的帮助下摘的果子。
太阳渐渐西斜,一人一猫走在山间,风里隐约飘来一句:
“走咯,回家咯——”
那以后,一人一猫达成了个心照不宣的约定。陈拾出门时总会带着狸子,李饼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抗拒他。
他们把一天的收获拿去和村里人换自己需要的,剩下的拿去镇上卖了换银子。虽然每次只能换几个铜板,但陈拾很满足。
他摆摊时,大狸子就坐在一旁,有什么小偷小摸的都能被它一下逮住。陈拾每每都奖励似的摸摸它脑袋,引得狸子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这日天色已暗,陈拾在家里准备晚饭。简单炒个野菜、蒸条鱼和几个馒头,一顿饭便成了。
“嘶——”他正切菜,一个不留神手指被刀划了个口子。伤口不深,但血珠立马冒了出来。
陈拾下意识嗦去了手上的血,这种小伤他也没打算处理,便接着切菜。但他刀还没拿起来,就听见一阵响。
陈拾转身,就见一个半人半猫的东西朝他扑过来。
这是李饼变成猫之后第一次闻见人的血腥味儿。那味道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像是吸了鸦片的瘾君子。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难耐,身体不断地膨胀,最后似乎变回了人,又似乎没有。
但陈拾不知道,眼前这个跟人一般高大,却有着猫的脑袋和四肢的,到底是个什么。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但李饼已然擒住了他。
猫鼻子不断嗅着,最后在陈拾的手指上找到了他想找的味道。嗓子里传来意味不明的声音,人一般大的猫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陈拾的血,瞳孔骤缩。
他失去理智一样用力吮吸着,尖锐的牙齿刺穿了皮肉,陈拾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你、你是谁啊!你咋会在俺家!”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陈拾却蓦地想到,“你、咋和俺嘞大狸子像得恁像!你把它咋了?!”
陈拾的声音和着鲜血一起,让李饼的神智有了一丝清明。在被血腥刺激之后,他慢慢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他竟然,喝了人血。
李饼和陈拾对上了目光,然后猛地推开人。他用力很大,推开人了就想跑,可陈拾刚受了惊吓、手还在疼,却能一下抓住他的手腕,“恁去哪儿!”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不是喊打喊杀,反而拉住自己的手。李饼转过头,一双猫瞳困惑地看看陈拾,又看看握住他手腕的手。
“恁到底……到底把俺嘞大狸子咋样了!”这人声音哆哆嗦嗦,却还在问他一只猫?可笑。
李饼蹲下来和他平视,故意龇开一嘴尖牙,凶狠地朝他吼了一声。陈拾果然被吓得往后仰,手却半点不松,执着地看着李饼。
李饼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也没力气再动一下。他顺势席地而坐,坐在了陈拾面前。
他自己没发现,陈拾却感受到手下的肢体在不自觉地发抖。看着那双耷拉下去的猫耳,陈拾忽然有了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你不会……就是俺嘞大狸子吧?!”猫瞳瞥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这下陈拾笃定了。
他心下着急,顾不得许多跪坐起来,双手不知该碰这只巨大的狸子哪里,“狸子,你刚刚咋了?是不是哪儿疼啊?”
李饼就这么看着他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说着些不着调的猜测。可是他的心却奇异地平静下来,甚至眼眶发酸。
似乎长久以来的委屈都于此刻悉数爆发,他一泄气,变回了那只猫。他现在还不太会自如地在人和猫之间变来变去。陈拾眼睁睁看着自家的狸子从人一样,变回了平常大小,话都说不太利索,“恁……恁是猫爷啊?”
狸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靠近又停下了。可陈拾才不管那么多,他伸手就把猫抱进怀里,念叨着:“猫爷恁现在感觉咋样?恁莫事吧?”
他好像对自己从人变猫一点反应都没有。“喵呜……”大猫呜咽一声,尾音拖得老长,不仅耳朵耷拉着,尾巴也不动了。
陈拾把猫托着来回看,一边揉着猫脑袋,一边看它受伤了没有,最后把猫搂在怀里,脸颊蹭着猫毛,“恁可吓死俺了,俺还以为你受伤了呢。”
李饼一双金瞳看着他,里面莫名就氤氲一层雾气。屋外有飞舞的萤火虫,此刻映在双眼的水光里,显得瞳孔更加流光溢彩。他忽然便往陈拾怀里钻,脑袋都埋进他衣襟里。
恍然间,陈拾了解了他的情绪。他轻拍着怀里的猫,轻声道:“莫事,莫事啊,别怕。有俺在嘞,谁也别想欺负恁。”
那天晚上陈拾发现平日里他做饭时都乖乖待在旁边玩猫抓板的猫变了。他做饭时猫就蹲在旁边看他做饭,他把菜端上桌猫就跳下来跟着他端菜,他端完了回去端馒头,猫依然跟着。
陈拾看他这样子,心里不是滋味。他坐下来,毫不犹豫地把猫抱进怀里,自己一边吃一边给他夹菜。猫吃饭的时候他右手拿筷子,左手也不闲着,一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猫脑袋。
吃完饭他收拾洗碗,猫还是跟着。等他终于忙完了坐下歇着了,那猫就跳上了桌子,趴在那里眼睛都不眨地看他。
陈拾心尖一软,张开手敞开怀抱,说:“过来吧。”于是狸子眼睛一亮,就这么跳进了他怀里。
“猫爷,你既然能变人,那你肯定有名字吧?你嘞名儿,叫啥啊?”
李饼看了看他,跳上桌,用爪子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陈拾盯着看了好半晌,又歪头换了个角度,也没看出个什么来。他憨憨一笑,“恁还会写字儿嘞?真厉害。可是,俺不认字啊。”
狸子看着他,又垂下了脑袋。陈拾这下知道,猫爷这肯定是又叹气了。
睡时陈拾把蜡烛吹熄,特意往里挪了挪。他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睡吗?”
狸子毫不犹豫地跃上来,缩在被子里不动了。陈拾笑着给它盖好被子,舒服地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李饼睁开眼,猫的眼力让他在黑夜里也能看得清一切。他盯着陈拾看了许久许久。他又看向陈拾手上的伤口,那里被他之前那么一弄,创面稍微大了点。他小心地舔舐着。
最后他悄无声息地挪着,趴进了陈拾的臂弯里。鼻尖蹭过身边人的衣襟,是让他无比安心的味道。
【双Leo】贪求
岩枭×澹台烬。短篇完。
没什么剧情逻辑,只是为了复健一下驾照。
基本承接:《鬼物 》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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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七情六欲的质子,若是被欲念席卷,又会显露出如何神态?
是会同他跪在雪地中、饱受饥寒那样神色淡漠?还是会同他被鞭子抽打、旁人欺辱那样沉默隐忍?
岩枭一直对此十分好奇。
而今夜,他也总算有了探求真相的机会。
冬日严寒,傍晚时阴云密布,待到日落时便下了雪。鹅毛翻飞,将这荒凉破败的行宫点缀上残酷的银白美色。以往的文人墨客总喜欢为雪景铺陈纸笔,念雪洁净,好比莲荷云雾,足以抒发内心那点附庸风雅的倨傲才华。
只是这轻如浮毛的雪,落在某...
岩枭×澹台烬。短篇完。
没什么剧情逻辑,只是为了复健一下驾照。
基本承接:《鬼物 》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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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七情六欲的质子,若是被欲念席卷,又会显露出如何神态?
是会同他跪在雪地中、饱受饥寒那样神色淡漠?还是会同他被鞭子抽打、旁人欺辱那样沉默隐忍?
岩枭一直对此十分好奇。
而今夜,他也总算有了探求真相的机会。
冬日严寒,傍晚时阴云密布,待到日落时便下了雪。鹅毛翻飞,将这荒凉破败的行宫点缀上残酷的银白美色。以往的文人墨客总喜欢为雪景铺陈纸笔,念雪洁净,好比莲荷云雾,足以抒发内心那点附庸风雅的倨傲才华。
只是这轻如浮毛的雪,落在某些人身上,便堆成了足以丢了性命的千钧负担。
窗户因破旧不堪而大开,风雪裹着寒意往屋内倾倒,岩枭姿态随意地坐在窗台上,将朝后轻飘飘瞥了一眼。
澹台烬正在整理榻上的被褥。棉被的边角受了潮,需要将其折起压在褥子下。
岩枭是执念化身的恶鬼,不惧什么寒冷酷热,甚至身体的温度比这冷冬的风雪都还要再并冰凉几分。
但是澹台烬不一样,本就被宫里人克扣衣物吃食,身上穿的甚至还是才入秋时的单衣,如今这风雪呼啸着往屋内一灌,莫说手脚冰凉了,就连他的唇色也微微发白,了无生气,像是结了一层清晨的薄霜。
天色逐渐暗沉,屋内的寒意越发浓重。
岩枭算了算时辰,从窗台跳下,落在灰尘遍布的地面上,未发出一丝声响。他抱臂倚着窗台,长发与墨色衣袍在寒风中飒飒飘飞,银白鬼面沾了几片雪,面具后的眉目饶有兴致地将视线落在澹台烬消瘦的腰身上,问:“你可想好了?”
一笼炭火,换一晚同枕欢好。
这或许是个侮辱人的赔本买卖。但对澹台烬来说并非如此。蚂蚁垂死时尚且挣扎求生,当安危性命皆受到威胁之时,能活下去就是幸事,何论什么侮辱?
对于岩枭这个交易,他答应得轻而易举,至少与鬼物做交易,要比面对宫内那些虚伪恶人更能让他安心。
一笼炭火,若能支撑住他无病无痛地度过这个冬日,受一夜的苦又何妨?
因此,听到岩枭这句问话,澹台烬也懒得开口。他抬眸望了岩枭一眼,微微抬起手,指尖在屋内穿堂的冷风中犹豫了一瞬,终还是覆上自己的领口,扯开前襟,像是扯掉秋末灰败焉颓的重花花瓣那样,慢慢地将上身的衣袍一层层地褪了下来。
逐渐显露在外的皮肤因寒冷的冬风而微微发颤,尽管澹台烬努力想要遮掩,但身体的本能仍令他不适地皱起了眉,勉强忽视吹拂在皮肉上的刺骨寒温。
岩枭的目光渐渐变了味道。
澹台烬作为质子的生活基本与折磨无异,他虽然容貌艳丽,但瘦得锁骨明晰、腕骨突起,狭长的乌青与伤疤像是折断了的梅枝覆在苍白的腰间,还未好全,那是被鞭子抽出来的狰狞痕迹。
根本算不上美观。
但就是这么一个形销骨立的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内,岩枭发现自己竟然舍不得移不开目光。
澹台烬望过来的视线十分平静且顺从,顺从得就像是俯首称臣的家兽。但在眨眼时,依旧会流露出两三分倦意与不甘,岩枭很清楚其中的意味,那是对各种折磨都习以为常、只想快些捱过去的神色。
死亡,痛苦,狼狈,却又努力地试图苟且偷生。
这是岩枭最喜欢看到的东西。
冬雪猖狂。
澹台烬还不知道自己要这么站多久,每一瞬在寒冷的风中都是煎熬。他心中已有几分不耐,正欲开口询问这桩交易是否还作数,眼前乌黑浓雾飘散,视野倒转,一股大力勒住腰间,将他甩到了床榻之上。
而屋内正中央的横梁上方,陡然亮起了一簇青蓝鬼火。莹莹绿光洒落,将整间寝屋柔和映亮。
鬼火虽是火,却性阴寒冷,触之浑身冻结、与冰雪无异。
这簇鬼火却不然,它悬在屋内,有生命一般幽幽诡谲地晃动,却好似变了色的太阳,落下的光芒温暖舒适,令人置身春日。
澹台烬舒适地眯了眯眼,却暂时来不及享受。
压在身上的岩枭比自己的身体更加冰凉,鬼物的身影浓厚地遮挡住了鬼火的亮光。长发沿着颈侧垂落而下,银白鬼面后,眼眸深邃邪性,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猛兽,似是下一刻就要将人扒皮去骨。
冰冷的手指在锁骨抚过,触感明显,又慢慢地被另一人的温度暖热。紧挨着的躯体难得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岩枭很是满意。
欢好有两种方式,凶狠强制,或是温柔轻缓。
岩枭原本想的是前者。——屈辱与痛苦并存,只顾自己爽快,顺道瞧瞧这质子在这身心交错的痛感中能流露出如何破碎且隐秘的情绪,将面上那平淡无趣的假象打破。
然而,当他切切实实地在此刻将澹台烬压在榻上时,对上澹台烬安静的视线时,岩枭心中忽然升出了另一种想法。
——若一人自幼感受到的皆是痛苦折磨,有朝一日却突兀面临难得的愉悦时,是会无所适从,还是会贪婪索求?
温柔不是岩枭的本能,但他对澹台烬有这个耐心。
岩枭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一手覆上澹台烬的侧脸,另一只手箍住对方细瘦的腰。岩枭俯下身去,吻上澹台烬的喉间。冰冷的呼吸铺散在床榻上,水一般地流淌过躯体的每一寸,直到慢慢地被活人的温度渡化回暖。
衣物与床褥摩擦,传来窸窣响动。另一人的摩挲触感轻柔,不容忽视,却令澹台烬有些迷茫与疑惑。
他见过宫内某些上不得台面的欢好,屈身人下的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满脸痛意,狼狈不堪,丑态毕露。被人强迫一回,各个浑身青紫,有的甚至丢了命去。
于是澹台烬自然而然地认为:所谓欢好,不过是折辱的另一种方式,只有上位者满足的酷刑。
因此,对于岩枭提出的这场交易,他也做好了要受磋磨受苦一遭的准备。
可是为什么……?
疑惑尚且存留,另一种感觉却猝不及防地降临。
异样感自岩枭留下的触碰痕迹起始,沿着脊骨窜上,泛起麻酥酥的涟漪。澹台烬呼吸一窒,有些惊疑地瞪大了双眸。他试图挪动身体,以躲避这陌生的情绪,岩枭的手臂却不由分说地扣着他,令他根本无法挣脱。
岩枭饶有趣味地盯着澹台烬,见对方眼尾微红,向来平静的艳丽眉目难得覆上了一丝无措,越发满意自己的决定。
很好。这就是他想看到的。
动作越发放肆,活人与鬼物的身体紧密贴合、挤压、侵入。陌生的愉快几乎令澹台烬无暇顾及岩枭身躯的冰冷,愈发颤抖的指尖与越来越杂乱的呼吸彰显着他的反应。过电般的愉快感越发浓厚,一层层地堆叠在澹台烬的脑海中,直至将理性的淹没冲垮。
四肢轻飘飘地像是使不上力,不是因为劳苦辛酸而麻木无感,而是因为愉悦欲念而舒缓放松。昏昏沉沉的杂念袭上心头,就连视野也因热意而变得模糊不清。
榻上的被褥早已乱得不成样子,膝弯被人按住,打开,脚踝被冰冷的手握住,扯近。扬起的脖颈在光下投落出阴影,喉间闷出低低的喘、从未有过的愉快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在活着的这些年间,澹台烬从未有过开心的时日,可此时此刻,他却在鬼物冰冷的怀中找寻到了曾经不知被丢在何处的愉快与安宁。
只需享受,无需思考。多么令人心驰神往啊。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桩交易不是侮辱,而是奖赏。
被杂念牵扯的心神无法抗拒,双臂下意识抬起,澹台烬揽住岩枭的脖颈,无师自通地吻上对方的唇,像是久经干涸的旅人,贪婪地汲取昙花一现的朝露。
他舍不得将这难得的愉快放过。
挣扎着过活,挣扎着求爱。很难想象,饱受屈辱的质子在床笫之事上,也会显露出如此令人心醉的生命力。
岩枭眯了眯眼,目光更是幽深。他乐见其成地托住澹台烬的后颈,在笑意中加深了这个吻。
风雪依旧肆意翻飞,从窗户钻入,又被鬼火在瞬间融化,门扉与窗框上湿了一片,湿漉漉地落下水珠。跳跃的火焰在房梁上闪烁,映出下方纠缠的两人。鬼火本无热度,除非以鬼物的魂魄为引。烧上一整个冬日,纵使岩枭鬼气强盛,恐怕也得大伤元气、去半条命。
这确实是个赔本买卖。但岩枭觉得挺值。
他垂下眸,将澹台烬汗湿的长发自颈侧拨弄到身后,低声道:“澹台烬,活久点。”
澹台烬的神色半是沉溺半是清醒,闻言,他抬起眼望向岩枭,神色好似听到了一句百无一用的废话。
岩枭便不再多言。
掌心用力,苍白指节扣住澹台烬的肩头,复又将人压在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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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爽了。
【双Leo】相合
*萧炎×润玉。古风,向导哨兵设定。8.7k一发完。
所有内容皆本文私设:天衍-哨兵,岁镇-向导,角宿-精神体。
*简单记忆法:润玉哨兵,萧炎向导。
是慕薰槿姑娘的点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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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衡的市坊间都在传,说国师在战场上受了伤。
受伤一事倒无什么稀奇,刀剑无眼,莫说国师了,就连圣上这些年御驾亲征,也是大伤小伤不断。如今天下群雄逐鹿,战事频发,为了一方皇樽鼎立,五国混战,处处皆是硝烟。大衡要夺取先前被南蛮攻下的西谷山岭,着国师率五千军士前往。那西谷山岭最是险峻,易守难攻,要说能尽皆不死不伤、完完整整凯旋,那才是无稽之谈。
“欸,你们这就不懂了。”有人知晓内情...
*萧炎×润玉。古风,向导哨兵设定。8.7k一发完。
所有内容皆本文私设:天衍-哨兵,岁镇-向导,角宿-精神体。
*简单记忆法:润玉哨兵,萧炎向导。
是慕薰槿姑娘的点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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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衡的市坊间都在传,说国师在战场上受了伤。
受伤一事倒无什么稀奇,刀剑无眼,莫说国师了,就连圣上这些年御驾亲征,也是大伤小伤不断。如今天下群雄逐鹿,战事频发,为了一方皇樽鼎立,五国混战,处处皆是硝烟。大衡要夺取先前被南蛮攻下的西谷山岭,着国师率五千军士前往。那西谷山岭最是险峻,易守难攻,要说能尽皆不死不伤、完完整整凯旋,那才是无稽之谈。
“欸,你们这就不懂了。”有人知晓内情,倚在茶楼一角,掩口做神秘状,朝身侧围的一众人等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咱们国师,迄今都没寻到相合的岁镇者。”
听者一片哗然,哗然之后,又是担忧。
有人惊声问道:“国师可是领兵不下十数次了,那战场之上,角宿厮杀,血气翻涌……若是没有岁镇者助力,岂不要煞气入体?”
有人惶恐不安:“敌国虎视眈眈,陈兵列境,国师若就此倒下,西境要害无人撑起,吾国危矣!”
更有人摩拳擦掌:“格老子的!我大衡欣欣向荣,国师功不可没!我等虽是凡人之身,却怎能苟且偷生,改日投了军状参军去,也算全了报国之心!”
众人皆议论纷纷。
世间本不当有如此多战事。
千百年前,国境四海本也是一片祥和,王公钟鸣鼎食,黎民安居乐业。偶有仙灵降福于凡间,令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尽皆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天地间既有仙神,可令民生,也可令民亡。
有两位仙灵积怨已久,终有一日按捺不住、大打出手。为防止殃及凡间,二者在九重天外划分战场,一方雷光水电,一方火阵剑芒,交战了不知多少个日月,谁也不肯后退一步,终是两败俱伤,仙魂散尽。
仙体已死,执念却未曾消退,根植于两位仙灵内心的恶念伴随消散的灵力,逃逸到了凡间,覆于山水草木之间,于空气中四处流散。自然而然,也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凡间之人。
四海八方逐渐开始兴起战事,大国分裂为小国,小国再分裂为小国。彼此相争,再无宁日。
继而,有一些人开始发现,自己身侧常常显现一只朦朦胧胧、模糊不清的野物。或是鹿、或是狼、或是犬、或是狐。起初还有旁人笑称,这是住得离山林近了,被山间的魑魅精怪缠上、要吸食精气。直至后来,都城之内帝王、后妃身边也开始出现此物之后,这些顽笑便尽皆转为了惶恐不安。
这些东西是何物?当真是妖魔鬼怪?为何要伴随在自己身侧?可会对自己有所损伤?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愈演愈烈。
好在数月之后,有能够通灵的能人异士面见圣上,彰明了前因后果,这才令事端渐渐平息。
这些朦朦胧胧的兽状鬼影,非是妖魔鬼怪,而是伴随之人的意念化身。唤作“角宿”。角宿为二十八星宿之一,位于青龙形象之首,主宰万物演变,且能护佑宿主,并无其他大碍。
拥有角宿之人,说白了,便是本拥有仙根之人。因为有仙根,受仙灵交战的执念影响才格外剧烈。冥冥之中不自觉将周遭灵力汲取运转,化为意念实体。
至于“天衍”与“岁镇”,也是源自于此。
角宿有凶有驯,有大有小,形态不一。拥有角宿之人,其通身才能也大不相同。一类被称作“天衍”,一类被称为“岁镇”。
所谓天衍,取自“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之意。拥有天衍之身,不论才情容貌、亦或是身手体能,皆高常人许多,几近于尽善尽美。只可惜,独独缺少一线生机,不能至臻。——天衍之人皆容易内息紊乱,若是上了战场,见得血光,极有可能被煞气引着戾气缠身,失去理智。长久以往,戾气入体,命不久矣。
好在天道取中庸,万事万物的生息演变必然不可能穷途末路。而天衍之人这缺少的一线生机,就落在了同拥有角宿的岁镇者身上。岁镇者拥有的角宿,可藉由其仙根与灵气,缓和纾解天衍体内的戾气,将之安抚软化,不至于狂性大发。
天光大好,倾斜的阳光泼落在二楼的廊台上。茶楼人来人往,时不时有看客托着茶盏加入闲谈。见个人面色都忧心忡忡,有人插进话来,好奇问道:“朝中能人颇多,怎会寻不到合衬的岁镇者?”
众人打眼瞧去,只见一年轻人斜斜倚着栏杆。红衣劲装合衬地套在身上,被正午的阳光一打,颜色鲜亮得几乎有些刺眼。身姿挺拔,俊气又出挑。只是怀里抱着只长毛野兔,灰白兔毛被风一吹,霎时沾染得满身都是,连鼻尖都歪歪斜斜地沾了两根,硬生生地破坏了这一番明朗的少年气,反倒显露出几分莽撞的滑稽。
众人先是惊异于这青年俊俏,听闻青年问话,又都摇了摇头。其中一位老者挑了挑眉,笑道:“你可是别国来的迁客行商?莫非不知我朝国师的角宿为何物?”
那红衣青年挠了挠头,呐呐回道:“这……我确实是从曦州来的,不大了解。”
此话一出,已有人迫不及待地开了口,隐含几分炫耀与羡慕,回道:“我朝国师的角宿,是为九天应龙!威风得很!”
更有许多人随声附和。
“是也是也,角宿至多不过豺狼虎豹,世间可还有谁曾见过角宿化龙?”
“龙为神物,为天下至尊,试问有谁的角宿能与应龙相协?”
……
他们口中的国师,唤作润玉。
且说早年那位学识广博的能人异士将天衍岁镇并角宿相关告知当朝皇室后,天子为报家卫国,也欲挽大厦将倾,便将此人请作国师,用以协调大衡境内的天衍与岁镇诸事。国师投桃报李,年事已高时,将膝下最有才能之人举荐,继任为国师。
一代又一代传下来,到了润玉为第七代。
也是迄今为止最显赫最出挑的一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对内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对外定曦州平北漠,十年间,硬生生将大衡从一个平庸泯然的小国抬到了如今立天下之喉舌的位置,无人能与之比肩。
病体残躯尚且如此,若是再能寻到相合的岁镇者……
听者再度兴起了闲聊的性质,茶香弥散,嘈杂的议论声将茶楼隔绝出一片混乱的角落。红衣青年被冷落到了一旁,也并不在意,饮了一口茶,摸了摸怀里的兔背长毛,起身离去。
最初的内情人将目光从对方的背影上收回,将众人面色瞧过,沉默片刻,又是一声长叹。
他家兄长是宫内值守的侍卫,平日见得多,回家只言片语也会透露出旁人不知的一些细枝末节。比如说,国师此次受的不是小伤,宫内的药草阁几乎被搬了个空,才堪堪止住伤势;再比如说——
朝内不是没有为国师寻岁镇者缓解戾气,甚至起初,各地市坊间都贴了替国师寻岁镇的告示。
只是那些自告奋勇寻去的岁镇者,尽都七窍流血。死了。
-
离茶楼往东南,过五条街坊、两条跨河的乌木桥,原本不甚宽阔的青石板路面便会豁然开朗,两侧拥挤的摊贩与歇脚作乐的饭馆勾栏被几座高门大户的宏伟宅院取代,再往前去,延展的路面越发宽敞横亘其间,一直通向皇宫的正门。
两名铁胄佩刀的侍卫正于宫门前值守,身侧各坐卧一只条威武的黑背山狼,足有半人高,这是他们的角宿。于宫内当差,除了站着累人之外,平日只需查探出入人员的身份,也无什么劳累的。如今正是深秋,正午太阳一照,通身暖热,本就闲暇的心绪更是放松,颇有些昏昏欲睡。
正是耷拉着眼皮出神之际,一抹浓郁的鲜红突然钻入视野。
也不知这人是何时出现的,待到注意到时,距离已然仅有三步之遥。侍卫登时被骇了一跳,手已然握到了自己腰侧的佩刀上,厉声呵斥道:“来者何人!”
窥见刀鞘寒光,那人也被吓了一跳似的,抱着怀里的兔子蓦然退后了半步,忙开口道:“侍卫大哥莫慌!我并无恶意!”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边缘破损的告示来,递与侍卫,又解释道:“在下萧炎,曦州濉河人士。在曦州时,见有官府之人张贴此物,念国师为国为民,有心为其分忧,随欲来一试。”
如若茶楼的听者众在此,或许便会认出,这个唤作“萧炎”的,就是方才倚在栏杆上好奇询问的那位红衣青年。而他手中那封告示,正是先前为国师寻岁镇的征召。
侍卫接过告示一瞧,见其上有官府官印,又抬眸打量了萧炎两眼,见对方眉目俊朗神色清明,通身气息和顺,也确是岁镇者,不是偷奸耍滑之辈,心中就信了几分。
只是这征召岁镇之事……侍卫皱了皱眉,低声回道:“征召一事半月前就已收回了,小兄弟怕是没赶上时候。”
萧炎疑惑问道:“莫非国师已然寻到了相合的岁镇?”
侍卫张了张口,念及这年轻人远道而来,登时就有些同情,遂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道:“国师的角宿凶得很,怕是会伤到小兄弟。”
闻言,萧炎一怔,继而反倒笑了起来。他抚了抚怀里的兔子,坦荡回道:“多谢侍卫大哥提醒,只是我已有觉悟。不求能完全相合,若是能替国师大人分担一二,哪怕受些伤也没什么要紧。”
“这、这……”侍卫犯了难。
正是于此时,另一个同僚的值守侍卫走了过来,朝萧炎点了点头,道:“随我来,我带你进去。”
侍卫大惊,手上用力,急忙将同僚扯到一旁,“这如何可行!你莫不是要眼睁睁瞧着他去——”
那人面色古怪,斜眼睨了他一眼,沉默一瞬,才慢慢开了口:“……你还没意识到吗?”
他指了指身后。
侍卫循声望去,只见自己与同僚的角宿——那两只黑背威猛的山狼,不知何时已然低眉搭眼地仰身翻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地露出柔软的腹部,谄媚得像两只刚断奶的小狗崽,正朝那红衣青年欢快地摇着尾巴,像是在邀请对方来摸上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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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守侍卫至多只能在外宫走动,将萧炎领到了中禄门。已有宫侍得了消息,前来继续接引。
宫侍瞧起来已有些年纪,鬓角已有白发,行路之时左腿稍稍有些跛,没有角宿,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他打量了萧炎一番,也并不多说什么,拢着袖子,面无表情地带着人沿着红墙往内行去。
琉璃瓦片沿着墙面顶端鳞次栉比地排列开,一眼望不到边际,视野往前,只有一层又一层的门,或大或小。萧炎走得有些无聊,揪了揪兔耳,便想问一问宫侍国师相关之事。例如伤势如何,居在何处,改日是否还要去战场,诸如此类。
宫侍丝毫不将萧炎的打探放在眼里,只淡声回道:“你若是能与国师的角宿相合,这些杂事自不必我说,该知晓的定会让你知晓。”
萧炎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便也不再开口。
终于,过了三刻左右,宫侍才在一处殿宇前停下脚步。他指了指殿门,便面朝外,静默地站立到了殿门一侧。意思再清楚不过,他是要让萧炎自己进去。
萧炎并不意外对方冷漠,笑了笑,道了声谢。
这殿宇与宫内红墙绿瓦、金碧辉煌的装潢格外不同。——墙壁呈玉白色泽,微微透着青,其形态似某种蕴有翡翠的白石,平整光滑地延展开去,将这院落严实围住。萧炎抬头望去,只见一方精致匾额高悬于正门之上,金纹为墨,上书“璇玑”二字,笔锋锐利,颇有寸劲。
怎么看,都格外仙气飘然,似天宫坠于凡间。
然而,待萧炎踏进殿宇正门后,周遭光鲜亮丽的一切,便全然变了模样。
院落四处各方,尽皆狼藉一片。院墙内侧斑驳破碎,有无数划痕印刻其上,似是猛兽的利爪,又似刀剑的劈砍。密密麻麻,几乎充斥在视野中每一个角落。而本当翠色喜人的葱郁草木,也都一片零散,落叶颓然落在地面上,与掉落的锋利树枝交叠。
甚至,萧炎仿佛都觉得周遭的气息蓦地冷了许多。深秋本是凉爽时节,到了这院中,却好似初冬降了一场雪,几乎激得人要忍不住裹紧衣衫。
再往里瞧去,主屋屋门紧闭,门框之上,隐有流光穿梭,形成繁复的纹路,像是某种阵法运转。院内都安静得出奇,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
甚至,萧炎仿佛都觉得周遭的气息蓦地冷了下去。深秋本是凉爽时节,到了这院中,却好似初冬,激得人要忍不住裹紧衣衫。
这不是天寒时令,也不是玉石冷寂,而是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像万千箭阵般高悬于头顶,在无声咆哮地嘶吼着,亟待寻求一个突破点,好尽数将种种不如意宣泄个干净。
眉目间覆上了几分忧虑,安抚住了怀中几乎要把自己蓬成一颗松子的灰兔,萧炎定了定心神,慢慢走上前去,推开了殿门。
殿内寒凉更甚,虽然燃着通明的烛火,却几乎像是落了一场雪,寒意丝丝缕缕地沿着小腿窜上。入眼先是一扇山水屏风,以丝线编织而成,烟云缭绕,朦朦胧胧地被殿内的烛光一照,映出了屏风后模模糊糊的场景。有一人正坐于案桌后,以手支额,似乎是在小憩。
萧炎不由有些紧张,不自觉放轻了脚步,甚至连呼吸都缓了许多,踮脚抬步,绕出屏风。
随后,他便清清楚楚地瞧见了润玉。
对方确是在倚着桌案小憩,面色略显苍白。墨发披垂在身后,有两缕沿着颈线垂落到身前。披着一件银白衣袍,上身内里却未着衣物。有纯棉细布自肋下绕胸而上,搭上肩膀,将左胸严严实实包裹住,在锁骨下侧的细布微微泛出血色,离心脏近在咫尺。
左臂之上盘绕着那条受万民敬仰艳羡的九天应龙,双目闭合,状态也十分狼狈。——翠绿龙角暗淡无光,仿佛沾染了一层乌蒙蒙的沙尘,龙鳞斑驳杂乱,锋锐的龙爪前端指甲甚至断了几个,青蓝的尾鳍像是把撕开的折扇,垂落在消瘦的手腕处。
这完全在萧炎意料之外。
他虽然从旁人口中听说国师如今状况不太好,却未曾想到会如此严重;他更没有想到,自己独身进入殿内,会瞧见对方如此衣衫不整的情景——
呼吸一窒,脚下登时失了力道。靴底略带莽撞地落到了地面上,登时一声轻微的响动回荡在殿内。
润玉与应龙同时睁开了双眸,望向萧炎。
前者先是茫然疑惑,继而蓦然冷下了脸,厉声呵斥道:“出去!”
几乎是同时,后者甩了甩那残破的龙尾,发出了一声嘶哑龙鸣。身如流云雷光,裹挟着混乱又狂杂的气势,脱离了润玉的右臂,几乎在空中划出残影,如猛兽猎食般朝萧炎扑来。
游动之时,连带着周遭的气息都喧嚣鼓噪,被它盯上之后,便仿若泰山压顶,几乎连手脚都动弹不得。
萧炎咬牙,硬生生地撑住了来自天衍角宿的威压,一手抱紧自己的兔子,一手撑地,行云流水地就地一翻,躲过了应龙的冲势。只是,还未等心绪松懈,下一瞬,应龙已然摆尾而来,急坠而下,龙爪扣在萧炎双肩,龙尾缠住萧炎小腿,将人牢牢地按在了地面上。
润玉的面色覆上几分焦急与懊恼。先前几个岁镇者都是被自己这戾气深重的应龙所害,战事本就频繁,因为自己的不爽利,倒牵连无辜之人。他急急起身,欲要阻止自己的角宿伤人。动作幅度一大,顿时扯到了自己的伤处,面色又白了几分,脚步也不由一顿。
只这一瞬,应龙已贴近萧炎的胸前。
令人庆幸的是,应龙似乎并没有要取萧炎性命的打算。
它只是简简单单地垂下龙首,以龙吻顶开了萧炎护着自己角宿的手臂,认真端详了那只灰白长毛的野兔一番,颇为满意似的,用龙角蹭了蹭野兔的额头,扭了扭身体,松开了对萧炎的钳制,也缩小了身型,将通身化作拇指粗细,扒着野兔的身下长毛,将自己埋了进去。
殿内一片寂静,凝滞的压力逐渐消退,几页白纸被风卷动,在空中飘扬了片刻,复又落回到了地面上。
萧炎揉了揉肩膀,坐起身,将自己的角宿抱起,终是心有余悸地笑了起来。
润玉也缓缓松了一口气。
但他瞥了一眼那条在兔子绒毛中翻来覆去打滚的应龙,突然又觉得有点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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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角宿相合,不论于国于己都是好事。
先前润玉的伤势严重,无奈应龙凶得很,宫内的太医只能将药熬好,送到璇玑宫门前。至于外伤敷药,也只能润玉一人自行其力。如今萧炎来了,不怕角宿伤人,便顺理成章地揽过了替润玉上药一事。无需牵扯伤口、劳累心神,伤势恢复也快了许多。
而天衍与岁镇角宿相合的好处并不仅仅于此。
肉眼可见,应龙的状态也好了起来。
——凌乱灰白的龙鳞覆上了光泽,虽然仍算不上华美,却能依稀窥得见银光闪烁。尾鳍撕裂开的伤口正被一层白蒙蒙如丝线般的光点轻柔裹住,稳住了甩动之时的幅度,鳍面自根部缓慢粘合,只余下两寸左右的伤痕。
偶有一日,润玉从堆积的战事情报的折子中抬起头,恰恰好好瞧见萧炎那只灰兔懒懒散散地侧卧在窗台上,正以两只前爪抱着应龙、为对方舔舐龙角。指尖大小的嫩红兔舌自龙角缝隙中穿过,留下湿漉漉的水痕。应龙被舔得眯起了双目,将自己的龙尾又往灰兔暖热的身下塞了塞。
润玉莫名瞧得有些脸热,游移开了目光,强行将注意力放回了手中的折子上。
不日,帝王于东北的战事也已大胜,听闻国师已寻到岁镇,更是大悦,感慨了句“天佑大衡”,便下了旨,特许萧炎长居宫内,以正七品官员的俸禄相待。待到国师伤势痊愈、角宿戾气消解之后,再谈之后安排。
纵使润玉身为国师,无需遵守宫内规矩,以往宫内四处都可行走。但如今受了伤,又怕角宿伤人,大多时候也只在璇玑宫内待着。帝王这般安排,无疑是将萧炎困在了璇玑宫内。
于此,润玉尚觉几分愧疚,上药之时,就拿此事出来说。萧炎倒不觉如何,将药碗端过来,道:“我本就是为了国师大人而来,将来定然也要随着国师大人上战场。将来有的是奔波劳碌之时,如今能与大人安安稳稳地在宫内住上一段时日,也算是未经苦先尝甜了。”
这番话颇为直白,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暧昧。偏偏萧炎说这一番话时神色坦荡,笑意明朗,无丝毫阴霾。润玉听得心生古怪,忍不住问:“你我可是曾经认识?”
萧炎拿着细布的手微微一顿,问道:“国师大人可还记得八年前曦州一战?”
润玉目光微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家在失地?”
萧炎摇了摇头,将润玉肩上披着的外袍取下,手中细布沾上药粉,轻轻按上润玉锁骨下的伤口,“大人从安乡的山匪窝里救出了一群孩子,其中就有我。”
曦州地处偏远,又是山岭颇多,有时一个防备不当,便会被地处更南的南岳蚕食。当时就是润玉奉旨领的兵,战事不大,伤亡也不重,将南岳击退了数十里地,大胜而归。
回京途中,路过安乡。见山匪因战事动乱而肆虐,遂顺道令手下兵卫平了山匪。其中有一处山匪窝中,那山匪头头不知从何处听说,食孩童血肉可缓解肉体衰老,若是孩童中有岁镇者,事半功倍。遂抓了周遭几个村落的孩童,要烹食下酒。
萧炎就是其中一个。
润玉切切实实救过萧炎的命。
萧炎将伤药涂抹得当,复又取出一块洁净的细布,沿润玉的肩头缠下。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语声越发柔和,“那时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从山匪窝里出来,不觉得怕,也不想回家,爬上了一棵树,借地势之高,想瞧瞧国师大人是如何威风模样……等来等去也没看到人,便想着有朝一日,若是有用得上我的时候,定要以身报恩。”
润玉笑了起来,“铲除山匪本就是分内职责,哪里称得上救命之恩。”
萧炎摇了摇头,将细布末端打了个结,复又将润玉的外袍为之披上,认认真真回道: “恩情不在能不能瞧得见、能不能看得到。真情实意的相救相助是恩,奉旨行事的惩奸除恶也是恩。我受大衡之恩,遂有志向参军效国。我受国师之恩,遂从曦州来此尽微薄之力。”
润玉一怔。
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间,似有不知名的涟漪在胸中流淌。他张了张口,有心想要说出几句夸奖的话,但想了想,终还是将话语压下,低低慨叹道:“……难怪。”
难怪自己的角宿会与萧炎的角宿相合。
萤火逐光,人心向善。无论是性情禀性还是行事举止,没有人不会喜欢萧炎这般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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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月,边疆传来急报,敌国陈兵青州掠地,需要增援。
经由十年战事,大衡如今基本稳固住了地位,除却东北之地——不久前已由帝王御驾亲征收复了回来,天下初定,只余青州尚有敌国虎视眈眈。
所有人都知晓,这或许便是最后一仗了。
润玉的伤势大抵已经痊愈,但战场之上杀气血腻深重,以防不测,帝王特擢拔萧炎为副令随将,同国师一道前去青州平乱。
风云诡谲、浓云漫天。青州北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草原,如今冬末春初,尚且还冷寒得很。呼啸的寒风裹挟着刺骨的冰碴子,往甲胄的缝隙里塞。纵使其中填了棉甲,若是在外站得久了,仍会觉得手脚发木,感受不到知觉。
两军遥遥对垒。
当世兵法不求诡道,只求真刀实枪。
骑兵、步兵、重甲、弓兵,依照攻防的阵势有序排列开。国师手下的兵士虽有普通人,大多却都是天衍,角宿的凶性在这一派紧张的氛围中彰显无疑,或是伏下前身、龇牙咧嘴,或是立于肩头、张牙舞爪,又或是高高盘旋于天空,只待进军号令一出,便俯冲而下、扑咬出敌军的血肉来。
终于,一声号角浑厚吹响,紧绷的情绪瞬间扯断。寂静的战场霎时沙石大作,高喝与呼喊声响彻云霄,刀剑之音铿铿作响。不知何时,鼓点渐起。咚咚的敲击声仿若直击在心脏上,加之鼻尖被铁架与寒刀的气息萦绕,激得人头脑发热。
随后,又是一声更为悠远的长鸣,自高空倾倒而下。像是兽类的嘶吼,又如同鹰隼的长啸,裹挟着苍茫雄浑的远古气息,如雾一般沉甸甸地砸落在这一片战场上。有银白长影在云层中穿梭,流光如风,每过一处,浩然长空中便会有电闪雷鸣,雷光直劈而下,护持在大衡军卫的身侧,或是阻住敌方的弓箭,或是将对方的马匹骇得四处奔逃。
其中有个步兵,借雷光之势,躲过了敌军劈来的长刀,在地上打了个滚,顺道将身侧的同伴拉离了弓箭的范围。在一片混乱之中,他偶然间抬头瞧了瞧,霎时面色古怪,嘀咕道:“那是国师的角宿?怎么龙角间还顶了只兔子?”
同伴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提刀朝另一人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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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一战只用了一个月。
据探子称,敌国突然增兵,是因为得知了大衡国师受伤的消息,想着能借此机会趁虚而入,先把青州啃下来再谈。却不曾想到,仅仅这么短的时日,润玉便寻到了岁镇者。如今再往青州派兵,不过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敌国颇感棘手,看伤亡惨重,急急撤了兵,递了降书。
润玉掀起帐子走进军营时,萧炎正伏在案桌前写战事的折子,旁边还摆着敌军的降书,次日就要快马加鞭送回到都城去。灰兔冷得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滚在温着酒的炉子旁。背毛还被烤焦了两缕,皱巴巴地蜷缩了起来。
虽然领军多次,但每次得胜,无论大胜小胜,润玉都会觉得轻松。他倚在案桌旁,闲聊问道:“此次大捷,圣上定有奖赏。你可想好了要什么?”
萧炎正着墨写字的手一顿,抬眸瞧了润玉一眼,“倒是有想要求取的,只是我怕圣上不答应。”
润玉便笑了,道:“圣上是明君,你若是言之有理,他怎么会不答应?”
萧炎想了想,声音低了几分,又道:“那……我也怕国师大人不答应。”
润玉更是疑惑,“你有要求取的,又不是我身家性命,与我何干?”
萧炎没回话,只含着几分笑意,又有几分忐忑,安静地望着润玉。
只刹那间,润玉便意识到了萧炎所指何意。
求取,求娶……
润玉登时哑口无言,有心要斥萧炎两句就算是表情达意也不能太过直白,又觉得此时不论说什么话都不自在得很。一时间恼意涌上脸侧,就要掀开帐子出门吹吹冷风。
匆匆走出两步,又转过身来,将灰兔抱起,从兔爪与前胸长毛的缝隙里扒拉出了自己那条应龙,甩到了自己的手腕上,这才急匆匆地离去了。
萧炎挑了挑眉,也不急,好整以暇地又研了研墨,执起笔,继续写未完成的折子。
不出片刻,帐帘耸动,一道银白长影于空中游走,风驰电掣冲到了灰兔旁,扒住长毛将自己淹没进去。而润玉慢吞吞地缀在其后,显然吹够了冷风,清醒了许多。来时长发沾了雪,带来几分寒凉。
他拍了拍萧炎的肩,取过萧炎手中的笔,“求取的折子我来写。你写了,怕是圣上不会答应。”
-
END
久等了。求小红心小蓝手拜托。
烬碎 一发完 【岩烬】中篇
疯批忠犬攻x清冷旧帝受,1v1,字数:四万二
关键词:强制爱/白月光/囚禁/失忆
作者云胡喜不喜
设定:澹台烬是统一魔族的帝王
第一章
魔族皇帝的龙床上,一个美人陷在纯黑色的狐毛软毯里,露出的踝足和手腕都如覆雪一般白,只是这纤巧四肢上却扣着一副精巧细致的玄铁精锁,将这美人限制在床榻这方寸之地。
黑白辉映,美不胜收。
魔族外臣只知道,他们的陛下锁了个男人在后宫,却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早已经“被迫去世”的先帝,澹台烬。
已经是深夜,魔宫却被夜明珠照得宛若白昼。
澹台烬陷在柔软的龙床上,修长白皙的双腿略动了动,玄铁精锁就发出叮当的声响...
疯批忠犬攻x清冷旧帝受,1v1,字数:四万二
关键词:强制爱/白月光/囚禁/失忆
作者云胡喜不喜
设定:澹台烬是统一魔族的帝王
第一章
魔族皇帝的龙床上,一个美人陷在纯黑色的狐毛软毯里,露出的踝足和手腕都如覆雪一般白,只是这纤巧四肢上却扣着一副精巧细致的玄铁精锁,将这美人限制在床榻这方寸之地。
黑白辉映,美不胜收。
魔族外臣只知道,他们的陛下锁了个男人在后宫,却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早已经“被迫去世”的先帝,澹台烬。
已经是深夜,魔宫却被夜明珠照得宛若白昼。
澹台烬陷在柔软的龙床上,修长白皙的双腿略动了动,玄铁精锁就发出叮当的声响。
柔软的长睫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一双莲目眼角微红,里头都是隐忍的屈辱。
他浑身都很酸疼,身下那隐秘的地方似乎还有什么淌出来,略动一动腿间便湿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那是什么,这个认知愈发叫他屈辱痛恨,含恨地咬牙,瘦白五指狠狠地捏紧了身下衾被。
更漏似乎响了一声,但他却不清楚如今的时辰,自从被俘后,他对于日子便混沌起来,只记得那个男人对他不分白天黑夜的凌辱。
他闭上眼,心里涌起恨意。
脑海里忽然又想起两百多年前的那个冬日,护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少年。
世子。。。
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些年,少年人的模样在脑海里却依然清晰,那双漆黑如墨的桃花眼,在他脑海里总是含笑的,眼尾弯弯。
澹台烬薄唇微抿,嘴角是一个苦涩的笑。
那个唯一站在他身前护着他的人,也早就不在了。
那年冬日终究成为了他这一生的妄念与梦魇,即使他登基为帝后的这几百年来,噩梦也常常纠缠他。
那是他的心魔。
外殿忽然一阵喧闹,澹台烬耳力灵敏,准确地在那些喧杂人声里分辨出那个男人的声音。
低沉冷淡,不怒自威。
薄唇边浮起一丝冷笑,看来他当这个皇帝当得很是自在,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没有看穿自己座下的那个温顺太子,竟然有着这样的阴暗心思。
他澹台烬,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外殿的喧闹声渐渐地远了,澹台烬听见那人的脚步声,玄金黑靴与魔宫地砖接触的声响,他已经对他的脚步声十分熟悉,每一步都很沉稳,像极了他蛰伏这么多年步步为营的样子。
脚步声渐渐地接近了内殿,然后在与他一门之隔时停下。
澹台烬听见宫人尖细的声音。
“陛下。”
“嗯,”男人声音低沉,“他醒了吗?”
“回禀陛下,公子并没有过动静。”
“我去看他,你们都退下。”
澹台烬闻言,立刻闭上了眼睛。
他心里涌起的情绪,是害怕与恐惧。
如果他醒着,是不是又要被他侮辱,被那凶刃破开身体,仿佛撕裂一般地疼,又或者是被药物弄得神识不清,朝他求欢?
他哪种都不想,于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装睡,身体也是一动都不敢动。
门被打开又立刻关上,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澹台烬感受到床榻边陷进去一块,是男人坐到了他身边。
他闻到对方身上檀香的气息。
是的,对方一直都喜欢用檀香,尽管那人并不礼佛。
澹台烬心跳如擂鼓,冷白瘦削的面上却一丝变化也无。
男人的手抚上了他放在衾被外面的右手,对方的手掌很大,宽厚温热,掌心和指腹有着常年握剑磨出的粗茧。
男人的抚摸像是把玩什么东西一般,将他的五指分开细细摩挲,那种感觉令他感觉不适,像是被什么冷血动物吐舌舔舐一般,澹台烬没办法控制地起了鸡皮疙瘩。
在手腕上摩挲的那只手忽然便停止了动作,澹台烬心头一跳。下一刻耳边便是男人温热的呼吸声,以及对方低沉含笑的声音。
“陛下,你在装睡。”
澹台烬薄唇紧抿,一双莲花目终究还是缓缓地睁开了,然后视线便和床榻边坐着的玄衣男人对上了。
岩枭一身玄色帝袍,正弯起嘴唇朝他笑。
捡到岩枭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孩子长得很精致漂亮,朝他笑起来喊哥哥的时候,也很可爱。可现在看到他的笑,澹台烬却只觉得恶寒,岩枭的笑容下面藏着无数的算计,从前的温顺都是对方装出来麻痹他的。
“为什么装睡?”岩枭抚上澹台烬的脸,男人脸颊清瘦,微微凹陷,最近他瘦了太多。
澹台烬厌恶地别开脸,并不喜欢他的触碰。
“不喜欢我碰你?”他听见岩枭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低笑,仿佛孤狼将猎物厮杀吃饱喝足后的嘶吼,澹台烬没有理他,心里默认他是个疯子,只留给他一个线条流丽,肤色苍白的下巴。
“可惜,不喜欢我碰你,全身上下都被我碰过了,”岩枭俯下身去,直视那双秀丽的莲花目,语气十足恶劣,“…里里外外。”
闻言,脸色毫无波动的澹台烬眉心蹙起,薄唇紧闭,片刻后也只吐出一个字来。
“滚。”
岩枭看着床榻上被自己锁着的人,暧昧地与他十指相扣,“陛下只会这一句吗?”
澹台烬眼角是湿润的潮红,这个孽障一口一个陛下,可是哪里把他奉为尊上过?
是他自己引狼入室,因为与那个人肖似的眼睛,将路边可怜兮兮的岩枭捡了回来,立他为储君,甚至后来他提早退位,将皇位也给了他,可在岩枭登基一月后,自己却换来他的囚禁折辱。
澹台烬不明白。
那时候他被囚禁在齐华宫,看着岩枭觉得匪夷所思。
站在他面前的青年,他似乎不太认识,戴着帝王冠冕,一脸阴郁地看着他。
“陛下,我已经颁布旨意,说你已经驾崩了。”
澹台烬愕然不已,那时候完全不明白岩枭什么意思。
他坐在榻上沉吟了片刻,忽然又反应过来,是不是他害怕自己会后悔,怕自己的皇位坐不安稳。
他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青年,内心是疲惫不堪。
他做了九州的皇帝多年,其实早就厌倦,不然也不会提早退位让贤。岩枭比他更适合,这些年术法结界灵力也都在他之上,比他更有能力统治四海九州。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样多疑。
从前那个天真的少年,从何时变得这样多疑阴鸷的?
澹台烬看着面前的岩枭,眉心微蹙。
大概,做了皇帝,的确不一样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明白的。
所以,让他彻底放心的,只有旧帝死才可以。
“所以,你要将那道假圣旨,变成真的吗?”澹台烬淡淡的开口。
面前高大的新帝却眉眼舒展,浮起一个莫测的笑来。
澹台烬那时候不明白,直到被岩枭掼到了他躺过无数次的龙床上剥光了衣裳。
澹台烬看着岩枭,最终忍无可忍,他可以接受死亡,却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他痛骂他狼子野心,孽障畜牲,岩枭却只是看着他痴痴地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口腔里便被岩枭塞进去一颗丸药,他痛骂他给他吃了什么,岩枭却痴痴地笑起来,捧着他的脸说,
“皇帝哥哥,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然后他的噩梦便开始了。
起初他也挣扎逃跑过,但无果,然后岩枭便用了这样一副玄铁锁链,将他锁了起来,而这宫殿里也下了禁咒,他无法迈出半步。
他再也不要在澹台烬的身上看见别人留下的痕迹了。
从前澹台烬还是魔帝时,喜好在宫中豢养男宠,有一回岩枭下朝后去拜见澹台烬,便和那男宠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那男宠他面前高昂着头颅,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宛若孔雀开屏时的嘚瑟,对他这个太子不仅不行礼,甚至语气不逊。
“这就是太子殿下吗?”
然而他对他彻底动了杀心时并不是因为对方的无礼,而是在觐见澹台烬时看见对方纤白锁骨处的一点吻痕。
立时醋意滔天,胸中怒火中烧。
他在意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被一个男宠得手了。
澹台烬那时在看书,见他盯着他的锁骨处,便随意地拉了拉自己的衣领,玄色锦袍将那吻痕遮去,可那粉色痕迹却永远烙印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成为了恶念。
他看见澹台烬笑着对他说,“本不该让你看笑话的,他喜欢玩闹,硬要如此。”
那语气,堪称宠溺。
在澹台烬养男宠以前,他宠溺的只有他一个。
岩枭彻底地动了杀心,而动手也很快,两天后,那个男宠就在这个世上销声匿迹了。
澹台烬伤心了两日,然后便慢慢淡漠,岩枭本以为就此结束,可是澹台烬的后宫里,又会出现新的男宠。
岩枭立在殿中,看着坐在帝座之上高高在上的一身玄色的男人,他彻底明白,只做一个温顺恭良的弟弟,澹台烬永远看不到自己。
而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即使他的手段这样卑劣龌龊。
从今以后,澹台烬只有他了。
“陛下,你的男宠,可以满足你吗?”
听到岩枭提及男宠,澹台烬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有过三个男宠,但都意外死亡,或是自缢或是溺水或是半夜被贼人所杀,总之,没有在他身边活过一个月的。
澹台烬抬起坠着泪星的眼睫,看着身上的男人,薄唇微颤,“是你杀了他们?”
被勘破真相的男人不怒反笑,反而低下头来,吮吻他的嘴唇。
岩枭的眼里带着那么一点逗弄的笑意,低头吻咬澹台烬丰润小巧的唇珠,将那薄唇咬得红艳艳的才松开,“陛下真聪明。”
澹台烬无力地停止了挣扎,身体僵硬。
当年那些少年被他带进宫中,皆是因为他们的模样,均与世子有几分相像,意识到自己爱慕世子是在登基为帝以后,做的那个旖旎缠绵的梦境。
相思入骨,然而斯人已逝。
统一九州后某一日,澹台烬独自一人去扶雁大街,路过妓馆时,澹台烬从人群中瞧见一张熟悉的脸,提步便追了上去。
待冲进楼里,看清了小倌的脸,他愣了愣神。
真的很像,但澹台烬只多看两眼就知道那不是他。
妓馆老鸨格外讨好,见他愣神,将少年推搡上前,示意少年讨好。看着对方那张脸,澹台烬心念一动,不知怎么地便将他带进了宫。
澹台烬很宠爱他,一应的赏赐皆有,外邦进贡的好物也都送给了他。
澹台烬如此宠爱他,却从未碰过他。
他心中有着心上人,本来只当少年是个替身,也只需要偶尔看看对方的脸,聊以慰藉。
但少年被他宠爱得有些娇纵,又在青楼呆过,便觉得是不是陛下嫌弃自己,他在广元殿看书时便委屈巴巴看着他,澹台烬见与世子相似的脸露出那样泫然欲泣的表情心中愧疚,便抬手唤少年过来。
少年欢喜,眼泪似坠非坠,靠在他的胸口抽抽噎噎,“总觉得,陛下看着我的时候,有心事。”
澹台烬被说中心事,忽然觉得这少年也不是绣花枕头,便低低笑问,“怎么会这样想?”
“陛下好像在透过我看别人。”少年怯怯的在他怀里说,澹台烬低头,那孩子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忽然就和脑子里那双桃花眼对上了。
他在恍惚的时候,嘴唇被一个温软的东西碰了碰。
他眨了眨眼,少年又凑上了吻了吻他的脖颈和锁骨。
在衣襟被拉到胸口时澹台烬握住了少年细瘦的手腕。
“我哪里看别人,我眼前只有你。”澹台烬莲目微敛,内心清明,面前的少年闻言粉面含春,羞涩地笑,澹台烬松手,“回去吧,不准胡思乱想。”
替身便是替身。
世子从不会那样羞涩地朝他笑。
澹台烬打发走了男宠又拿起书卷,然后便是岩枭过来拜见。
过了没几日,那个少年便溺毙在宫中的荷花池里了,岸上洒了一片鱼食,太医说是喂鱼时失足落水死的。
当年澹台烬伤心了几日,接受了这个说法,也没有再去深究,再后来他又有了两个男宠,但都陆续死亡。
他想也许自己就是会给别人带来不幸,男宠是,世子也是。从此他便再也没有宠爱过谁,后宫里连嫔妃也没有,当年他还庆幸,早早立了太子,也没有老臣谏言陛下当充实后宫绵延子嗣。
如今想来真是讽刺。
“陛下的男宠,都是我杀的,我嫉妒他们,拥有了陛下。”岩枭笑容桀桀。
他看着面前的岩枭,胸口窒塞。
这只恶犬,是他自己亲手养大的啊。
————
到后来澹台烬又被折腾了几回,再度醒来时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耳朵尖微红,蔓延至脸颊。
他不喜欢和岩枭这样亲密搂抱的姿势,挣扎了一瞬,却被岩枭搂得更紧,彼此都未着寸缕,肌肤相亲。
“陛下醒了?”男人温热暧昧的吐息缠绵在他耳后,喷洒在他敏感的颈项处,彼此同床共枕这么久岩枭已经明白了他的敏感处,澹台烬恨恨地想,狼崽子是故意的。
身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顶着他的腿根,澹台烬额角青筋直跳,咬牙隐忍。
岩枭却不知澹台烬的脸色,他看着躺在自己身前的人,目光落在澹台烬的长发上,渐渐地变得悠远。
那是正元五年的除夕之夜,宴会散后他去广元殿找澹台烬。
平素里高高在上的陛下喝醉了,没有戴冠冕,锦缎似的长发只用一根白玉簪疏疏挽起,大片的墨色铺在背后。
他拿着酒杯,见他来了,弯起眼睛笑。
“岩儿,陪我喝一杯。”
澹台烬酒量其实不好,喝了没几杯就扑在他怀里,毫无帝王形象可言。
那夜他搂着澹台烬坐了许久,在宫灯的烛火下,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少年心事,从此而起。
一往情深,便是十数年。
岩枭收回飘远的思绪,垂眸把玩起澹台烬散落在枕间的长发。
那发丝柔软如同丝缎,他玩闹似的将一缕发丝缠在食指上,卷了几个圈儿,复又放开,如此几次,澹台烬忍无可忍,回过头去,对身后的男人怒目而视,“玩够了没有?”
岩枭却立刻朝他俯身压过来,一手按着他的手腕,眼角浮起笑色,“哥哥的头发好软好软。”
澹台烬在这声“哥哥”里愣了愣神,恍惚回到经年以前那些年少岁月,男孩儿黏着他叫哥哥的光景。但下一刻岩枭的语气就变得暧昧,“像哥哥里面一样软。”
澹台烬抿着薄唇,倔强地侧过脸去。
这个混账。
又何时将他当作兄长敬重过?
狼子野心,卑劣龌龊。
岩枭却不在意澹台烬的冷淡,凑上去亲亲他的薄唇,弯起眼睛,“陛下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澹台烬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他受辱多日,早已经不知今夕何夕,因此有些懵懂地看着玄衣黑发的男人。
岩枭在澹台烬懵懂的神情之下倒是愣了愣,很少见澹台烬露出这样无辜的神情,越发觉得他可爱,爱怜至极,又一时兴起在那薄唇上亲了一口,澹台烬蹙眉,冷冷斥骂,“狗东西。”
岩枭浑不在意,只要听着澹台烬的声音即使是骂人都觉得甜蜜。
他解开了澹台烬踝足和手腕的玄铁锁链,却并未取下,那精致锁链反而如同手环脚链一般地装饰在澹台烬的四肢上。
这是他炼化出来的魔物,同他心意相通,一旦锁上,纵使跑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捉回来。
平素将澹台烬绑在床上疼爱那是情趣,该解开还是会解开,反正澹台烬是跑不了的。
澹台烬曾经跑过,可是打不过他,又被捉了回来,被上了这锁。
他拿过澹台烬的衣裳,掀开衾被,露出男人的身体,为他细致地穿好衣裳,从里衣,中衣,外裳,乃至最后的腰带都不假手于人,澹台烬挣扎着要自己穿,也被岩枭拒绝。
岩枭将腰带系好,然后将澹台烬打横抱起。
他的陛下真的很轻很轻,从前这人坐在高高的帝座之上,着一身玄色的帝王冠冕,他穿着黑沉沉的衮袍,帝王的天威让人不敢直视,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是只有他知道,把陛下抱在怀里时,陛下是纤秀隽丽的,很轻很轻,他若不抱紧一点儿,似乎都要飞走了似的。
澹台烬在他怀里不发一言,墨色长发未曾束起,随着他抱起来的动作那样垂落,风一吹,两个人的发丝缠绵,似乎是缠绵至极的爱侣。
他将澹台烬抱在殿外亭子里坐着,用自己的玄狐大氅把澹台烬裹得严严实实,他没有给澹台烬穿鞋袜,故意抱着他坐在自己大腿上。
澹台烬颇不自在,被裹在大氅里也不敢动。
男人大腿的体温传来,他皱了眉,手指揪紧了衣裳。
岩枭拍了拍手,便有侍女鱼贯而入,澹台烬下意识地便垂下头,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这副禁脔的模样。无论如何,他曾经也是一位帝王。
岩枭见状搂住,在他耳边低语,“你忘了吗?我在你身上下了幻术,在他们眼里你的容貌不一样。”
澹台烬回过神来,看着岩枭的眼神又转过头避开。
他想,自己真是狼狈。
侍女按照陛下的指示将煮好的饺子呈了上来,她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眼神忍住不乱瞟,却还是在垂眸的时候捕捉到玄黑大氅下一双雪白清瘦的足。
纤细的踝上还扣着黑色的细链,那链子垂在他雪足上格外好看。
这小小的动作被岩枭察觉,他的眼刀立刻飞了过去,侍女立刻退下,转瞬消失。
他的陛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然面色冷淡,只给他一个秀丽的侧脸,岩枭将大氅裹得紧了些,把澹台烬藏得严严实实的,那双纤秀雪足自然也掩盖了去。
澹台烬只觉得他有病,裹得他几乎没有空隙,十分不舒服,他挣扎以示抗议。
岩枭抱住他,一只手顺着脚踝摸进他腿根,“陛下别闹,不然我可忍不住。”
澹台烬不敢动了,他知道这个狗东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陛下,今日立冬,咱们该吃饺子了。”岩枭将那盘冒着热气被煮得皮薄透亮的饺子指给他看。
澹台烬面色微澜,神情还是没有大变,只是脑子里却想起了从前。
也是立冬,也是在皇宫。
他前一日就吩咐御膳房,第二日立冬煮饺子端到太子殿下宫里去吃。
年少的岩枭还没有如今一身的阴鸷,那时候的少年像个小雀儿,叽叽喳喳地说着趣事,一口一个皇帝哥哥。
“皇帝哥哥,为什么今天要吃饺子?”
“因为今日立冬,是习俗。”他笑着夹了一个饺子蘸上酱汁放在岩枭的碗里。
少年笑起来,“那每年陛下都和我过吗?”
他笑着回答,摸摸少年岩枭的头发,“嗯,每年都和岩儿过。”
“陛下难道是忘了吗?”岩枭颇有些委屈,“你以前说过的,后来就算有了男宠,这天也是和我一起过的,陛下怎么能忘记?”
澹台烬目光淡漠,“什么都会变,你不是也变了吗?”
澹台烬看着自己面前那盘饺子,目光却渐渐冷冽。
一切都变了,又何必纠结于一盘饺子呢。
“好了好了,”岩枭忽然笑起来,“我逗你的陛下,我们吃饺子好不好,不生气了。”
澹台烬微微敛眸,懒得与疯子争吵。
岩枭用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喂到澹台烬唇边,澹台烬默然地别开脸,岩枭狡黠地笑,“陛下,你不吃,难道想要我嘴对嘴喂你吃?”
澹台烬气急,身子都僵硬起来,眼尾蔓延出一圈儿绯色。
然而岩枭依然带着狡黠的坏笑看着他,左脸颊上那颗小痣,都透着恶劣。
亏他从前还觉得这颗小痣可爱,如今怎么看怎么惹人厌烦。
澹台烬怒极悔极,自己当年为何捡这么个祸害回来。他赌气似的把筷子上的饺子咬进嘴里,一不留神却呛着了自己。
澹台烬剧烈地咳嗽起来,岩枭吓了一跳,立刻倒水给他,又拍着澹台烬的脊背顺气,下意识连自己的术法都忘了用。
“陛下,没事吧?”他急切地问道。
澹台烬咳得眼圈都红了,眼尾是湿润的薄红,抬起眼睫看了他一眼,眼里是倔强屈辱,然后便听见他沙哑的斥骂。
“混账东西。”
岩枭毫不生气,他将人搂在怀里。
“骂吧陛下,骂我狗东西狼崽子王八蛋不要脸,什么都行,只要陛下骂得高兴就好。”
澹台烬咬牙。
————
日子慢慢过去,南地也渐渐地入了冬。
这一年,久违地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雪,黑色的魔宫皆被覆雪掩盖,银装素裹。
南地已经许久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上一次还是数十年前。
澹台烬坐在殿中,赤着双足,目光却悠悠望向殿外的大雪,簌簌落下,将庭院都染成了霜色。
世子死时那年,也是这样大的雪,这是这样冷,
池子里的水寒冷刺骨,几乎冻掉了他的四肢。
澹台烬垂眸,落在自己手腕上的锁链上。
岩枭没有锁他在床上,但是玄铁锁链并未取下,他们就像禁咒一般,挂在他的足踝手腕处,行走坐卧都会发出声响,十分难听。
回廊传来恭迎陛下回宫的声音,面色冷淡的澹台烬这才有了一丝波动,修丽的剑眉不耐地挑起,薄削的嘴唇紧抿,冷漠至极,厌烦至极。
澹台烬转过头去不愿去看,但岩枭却是个“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的性格,他一踏入殿内,眼睛便先去捕捉心上人的身影。
果然,澹台烬大概是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坐在殿中,如今却已经走到拐角处,只留给他一个水墨色长衫的背影。
岩枭挑眉一笑,他立刻大步走了过去,在澹台烬要去内殿的那一刻拉住了他的手腕,澹台烬回过头,依然是一张清冷素白的冰山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岩枭笑起来,“陛下怎么见到我就跑。”
“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偏还爱打破砂锅问到底。”澹台烬薄唇开合,语气像是在大雪地里滚了一圈儿似的冷。岩枭也不生气,在他看来,澹台烬骂他都是调情,只要他身边他心里没有别人,他与澹台烬就是恩爱眷侣,即使是他单方面认为的。
于是他只是笑笑,又解下大氅,随手递给候立一旁的侍女,“方才你在瞧什么?”澹台烬眼神冷冽,“没什么。”“是在看雪麽?”岩枭看见澹台烬蹙眉,一双莲花目里似乎写满了“明明知道还问”的不耐烦情绪,为自己猜中谜底弯起眼睛,“果然是吧,南地的确许多年未见这么大的雪了。”
澹台烬看着岩枭此时的笑容愣了愣,有种面前的男人还是从前那个烂漫的少年的感觉。
因此心口柔软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陛下,我抱你去看雪。”只听得这句,下一刻澹台烬便被拦腰抱起,陷在男人的怀抱里,鼻腔里全是檀香和化了的雪水的味道。
他皱眉。
在抱起澹台烬后岩枭才发现他赤着双足,澹台烬这件水墨色长衫衣摆逶迤,遮去了他的双足,方才他竟然没有看见。
这时候抱起了心上人摸上他的脚,发觉小腿和足踝都是冰凉的。
他看向侍女,“怎么回事?不知道服侍公子穿上足衣麽?”澹台烬按住岩枭肩膀,“我才醒,下雪了,出来看看。”
岩枭意识到澹台烬这动作和话语是在为旁人说话而向自己开口,一时之间被取悦了,他笑起来,“我来服侍你。”
岩枭将澹台烬抱到贵妃榻上坐着,又吩咐取了足衣和鞋履来,澹台烬全程淡漠,在看到岩枭取过足衣时,最终开口,“你锁我在这儿,就是为了做这些无聊的事吗?”
岩枭抬眸,语气不再调笑,变得认真执着起来,“陛下何时才会明白我是真的爱慕你?”
澹台烬沉默不语,只是在岩枭托起他的左脚时挣扎了一瞬,“我自己可以来。”
岩枭却单膝跪地,执拗地握着他的脚不肯松手,澹台烬挣了一下妥协,冷笑一声,“随你便吧。”
岩枭宽慰似的笑起来,长长的眼睫都颤起来,又低下头去,捧起澹台烬瘦削苍白的足,让他把脚踩在自己支起的一边膝盖上,澹台烬生得白,未见光的肌肤更白,又经年养尊处优,身体养得精细,称得上是一双雪足,瘦削但漂亮。
这样一双足,昨夜就缠在他的腰上,蜷了又蜷。
岩枭收回脑海里的旖旎,他展开足衣,为澹台烬穿好,又替他穿上足履。
做完这一切,抬头朝澹台烬心满意足的笑起来。
澹台烬只是漠然地看着他,眼神中写满了质疑。
他握住澹台烬瘦削手腕,“走,出去看雪。”
岩枭将澹台烬拉到殿门口,殿外飘雪已经停了,雪层足以有一个手掌那么厚。
的确是经年未见的大雪了,澹台烬也有些动容。
岩枭很是高兴,“陛下,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打雪仗,你还给我堆过雪人。”
南地少雪,像这样大的雪岩枭这辈子也很少见,上一回还是小时候,刚被澹台烬捡回宫那年,他一觉醒来,广元殿外飞雪连天,南地的魔族少年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惊诧至极合不拢嘴。
他兴奋地连鞋袜也没穿就跑了出去,侍女在后面叫着小太子等一等。
岩枭化作原形天狼在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黑色皮毛都染上雪色,站起来的时候看见从内殿过来打着哈欠的澹台烬,小狼又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转瞬化作了人形。
岩枭看见皇帝哥哥披着大氅,墨发未束,莲花目眼角是才睡醒的潮红,被美得有些晕乎乎,站在雪地里愣了。
澹台烬看着少年,笑着问他,“喜欢下雪啊?”岩枭在雪地里重重地点头,少年的脸上都是稚气可爱,澹台烬看到他赤着脚,“傻孩子,连鞋袜也不穿,不怕受冻吗?”
“皇帝哥哥,我是天狼,不怕冷。”岩枭脆生生地说。
澹台烬点头,“我陪你玩。”
高高在上的魔族陛下也踏进了雪地,清瘦白皙的手在雪地里抓了一把团成雪球砸向少年,男孩儿被砸了一身雪泥,立刻反击,两个人闹成一团。
到后来追累了,澹台烬便给岩枭做了两个雪人,一个高一个矮,紧紧依偎。
岩枭笑起来脆生生地说,“大的是皇帝哥哥,小的是我。”澹台烬便夸他,“岩儿好聪明。”
耳畔一阵风声呼啸,澹台烬收回思绪,看着面前高大的青年,除了眉眼与记忆中的孩子对得上号,周身的气质没有半点相似。
听到岩枭问他,目光淡漠冷冽回答,“不记得了。”
岩枭不在意,他跑到雪地里蹲下身来挖雪,一双手忙碌地飞快,将雪团成球,不多时就做好了两个雪人。
澹台烬站在玉阶上,看着那两个长得丑丑的雪人,蹙着眉。
岩枭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心里的雪,指着那两个雪人给澹台烬看,“陛下,小时候你给我堆了两个雪人,那时候小的是我,现在我长大了,比你还高了一点儿。”
岩枭堆的那两个雪人,的确一个略矮一点儿。
澹台烬心想,堆得真丑。
他没有理会岩枭,转过身,冷冷地走了。
岩枭独自站在原地,眼神有些落寞,很快又消散了。
无论如何,澹台烬始终在他身边,这就够了。
第二章
澹台烬忽然病了。
岩枭一觉醒来,想逗逗澹台烬昨夜他下面是如何将自己吃进去的,却发现男人闭着眼睛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眉心朱红魔印持续未褪,便发觉不正常了。
澹台烬的眉心魔印会因为体热而显现,每回情动时澹台烬眉心魔印便是赤红色。
如今还未褪去,实在不对劲。
岩枭立刻抵上澹台烬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他吓坏了,立刻招来了魔宫的太医。
老太医坐在榻边为澹台烬诊脉,岩枭吊着一颗心看着老太医的神情。
老太医收回了手,岩枭立刻将澹台烬的手腕放进被子里,将人盖得严严实实。
“倒是无甚大事,大抵是受了冻,起了寒,”老太医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家陛下一眼,“纵欲过度,体质亏空,所以才被寒毒侵扰,魔族中人因为体质问题一般倒不会得此种小病,这位公子倒是意外。”
岩枭难得地红了脸。
老太医虽然句句都在说澹台烬纵欲过度,其实是拐着弯说自己要他太多。
也是,昨天看完雪,夜里他又将陛下按在龙床上,狠狠地要了一晚,陛下每回都被他弄得哭出来,前面也跟着淌出东西,到后来几乎都没有东西可以流出来了。
岩枭坐到榻边,看着澹台烬睡着时的容颜。
男人睡着的时候比清醒时温顺许多,像只乖巧的猫,团在他身边。
他抚上澹台烬瘦削的脸颊,低头吻了吻那淡色的薄唇。
澹台烬没有醒来,他陷入了挣扎苦痛的梦魇。
也还是那个飞雪的冬日,冷得刺骨。
少年滚烫的血覆了他满手,胸口的血那样烫,怎么样都堵不住。
耳畔是那个人断断续续的话,“澹台烬…保护你而死,我甘之如饴…”
他就那样死在他怀里。
身体逐渐冰冷,再也没有呼吸。
“殿下…”他痛苦地蹙眉,浑身发烫。
岩枭在床榻边也察觉到了,立刻握住澹台烬的手,团在手心里,急切地唤他,“澹台烬!”
病中的男人脸颊上都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颤抖着说着什么,断断续续的,声音有些细微,岩枭没听太清,俯身下去,凑到那耳边。
“殿下…”
“不要死…”
岩枭愣了愣,心口似乎被什么击中,抬眼时,却看见澹台烬眼角坠着的眼泪。
他攥紧了手掌,下意识地捏紧了澹台烬的手腕,澹台烬被捏痛了也没有醒,眼角的泪反而淌下来,顺着清瘦脸颊落进枕上的黑发间。
岩枭看见澹台烬流泪了,听见他低声喃喃。
“殿下…我好想你…”
心口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
澹台烬再度醒来,觉得自己一身骨头似乎都要散架了。
他坐起身,发觉岩枭就坐在离自己不远的殿中,一袭帝袍,似乎刚下朝,连冠冕都未褪。
澹台烬蹙眉,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岩枭听见动静,便回过头,起身走到床榻边想要去碰澹台烬瘦削的下巴,“醒了?”澹台烬咳得脸色潮红,避开了岩枭的触碰。
“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岩枭目光沉沉,除了担忧身体,还有些别的东西,澹台烬摇头,“没有。”
岩枭站着沉默了会儿,然后才开口。
“澹台烬,我有事要问你。”
澹台烬不耐抬眼,莲花目中都是烦郁,面前的男人周身笼罩着阴郁气息,不知为何,他下意识感到恐惧。
“殿下…”岩枭长睫低垂,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的,“…是谁?”
他看见澹台烬瘦削手指攥紧了锦被,苍白面色有了这么多日以来的头一回惊慌失措,心口痛得厉害。
自己怀疑的事情,果然如此吗?
澹台烬颤抖着嘴唇,“…你说什么…”岩枭怎么知道的,他昏迷的这段时候,说了什么吗?这些年他虽常常被梦魇困扰,但他向来心志坚毅,并不会透露心思,最近生病,所以心绪不宁,守不住了吗?
他爱慕世子,此事并没有旁人知道,连他自己,也是世子过世以后才明白。
“殿下…是谁…你为什么对他念念不忘?”岩枭几乎疯魔,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些话,脑子里全是这几日澹台烬昏睡时蹙眉流泪的模样,他的心里竟然有别人!什么时候有的他竟然不知道!他本以为那些男宠就是全部…
滔天的嫉妒恼怒叫岩枭一张俊美脸孔都狰狞不堪,他这几日都未曾合眼,只要闭上眼,就会梦见澹台烬在别的男人身下。
澹台烬看着近在咫尺疯魔的男人,他的眼眸里是猩红的血丝,狰狞的表情让他绝美的五官都变得丑陋。
忽然心里觉得有些痛快似的,澹台烬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低笑来。
岩枭愣了,他攥紧澹台烬细瘦单薄的手腕,狠狠逼问,“他是谁?”
澹台烬眼睫轻抬,也没有挣扎,只是莲花美目里尽是嘲讽,“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岩枭默然一瞬,澹台烬以为他不会再纠缠时,却听见男人冷笑一声,“他死了,对吗?”
莲花目眼神转瞬冰冷,冰冷之下又蕴含着巨大的悲伤。
岩枭见着澹台烬这般神色,心里痛恨那人更甚,说出的话也愈加疯魔,“我猜中了,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过,就算他没死,今日他若还活着,我也会杀了他,就像杀了你的那些男宠一样!”
“啪”的一声,岩枭被澹台烬一掌打得偏过头去。
清脆的巴掌声过后,是殿内落针可闻的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错,听上去似乎缠绵至极。
澹台烬病中未愈,胸口急促地喘息着,他被岩枭的话刺痛得忍无可忍。
岩枭回过头,左边脸颊上落下了红印,澹台烬似乎用尽了全力,火辣辣的疼,然而这痛楚似乎更多的是在心里。
“澹台烬,我不管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他现在已经死了,”岩枭眼睛猩红,透着可怕的占有欲,澹台烬看得心惊胆颤,又听见他说,“我永远都不会放你走,你现在只有我。”
下一刻手腕便被男人捏住,几乎用尽了全力,捏得他手腕疼痛,有种腕骨都要被捏碎的错觉。
澹台烬蹙起眉,眼神却渐渐清明,然后冷淡,变成讥讽的痛快。
岩枭看见澹台烬这样的神情懵了一瞬,接着便听见他开口,“是啊,他是个死人了,可他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一个,你做再多,也永远都比不上他。”
本就出现了裂缝的心脏此时此刻被这话击中,不堪一击,岩枭痛得咬牙,俯身将澹台烬压在床榻上,强硬地覆上对方皓腕十指相扣,然后将自己的嘴唇压了上去。
澹台烬仍旧徒劳地剧烈挣扎,岩枭却没有放开,两个人纠缠着,殿内是浓重的喘息声。
澹台烬赤红了眼尾,想要挣扎却被岩枭用玄铁锁链锁住手足,他咬牙痛骂,“滚开!”但岩枭并不理会,衣帛撕裂的声响过后,澹台烬一身水墨色长衫已经四分五裂,男人白皙修长的双腿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莲花目里溢出眼泪,乌白分明的眼眸里是一片死寂。
————
澹台烬不知道岩枭折腾了他多少次,被迫在岩枭身上起起落落,他几乎在灭顶的快感里晕厥。
这样的快感,叫他自己也觉得恶心。
他厌恶岩枭,可是他的身体却被调教得那样诚实。
他睁着眼睛,眼神却有些木木的。
岩枭在背后吻他的肩膀,虔诚又认真,却不知道他的神祇已经心如死灰。
墨色的长发散落在澹台烬的身上,线条优美流畅的脊背上都是吻痕,腰胯上也是斑斑驳驳的指印。
男人瘫软在床上,他只露出半张漂亮清瘦的脸,下巴尖尖的,陷在锦被里。
岩枭看着澹台烬浑身痕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浑圆挺翘的两瓣雪臀间有隐约的白渍,那是澹台烬穴里含不住了淌出来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岩枭亲了亲澹台烬的发丝,“陛下,我要去上朝了。”
若是以往,澹台烬一定会讥讽他两句,可是今日,
澹台烬什么都没有说,岩枭心中窒涩,却也从未后悔,“他已经死了,你什么时候看看我呢?”
澹台烬不发一言。
————
魔族众臣察觉今日陛下并不太高兴,阴沉着脸,个个也都噤声。
他们心里各自都在计较。
如今王座上这位,是个有手段的,不过登基一年先帝就突发心悸症崩逝,而且除了如今这位没人见到先帝最后一面,只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有猫腻。
有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感慨这位主子的心狠,是个做大事的人,没有先帝那么好说话,法力上乘,无人能敌,万万不能得罪。
朝臣们沉寂了一会儿,便有兢兢业业的大臣上奏,说他近日夜观天象,发觉天象异动,怕有大事发生,担忧百年以前先帝澹台烬在冰原镇压的那只妖兽封印出问题。
岩枭沉吟片刻,便决定自己前往冰原察看。
当年他便是在澹台烬从冰原镇压完妖兽回来的路上被他捡回来的。
他的天狼父母早死,天狼一族领地又被天灾侵袭,岩枭从小便颠沛流离。
遇到澹台烬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那时候下着大雪,冰原广袤三千馀里,他冻成一团,几乎维持不住人形。
奄奄一息地时候遇上了澹台烬,明明魔帝的气场那样足,震慑八方,若是放在平时他肯定不敢冲到他面前。
求生欲望太强,果然什么都能做出来。
他记得他冲到黑发玄袍的魔帝面前,摔在他的衮袍下,大雪簌簌落下,他在漫天雪花里抬起头看见了澹台烬的脸。
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双冰冷的莲花目却在与他视线对上的时候变得柔软。
“小魔,你胆子竟然这样大,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活下来。”他看着面前冷峻的男人开口,没有因为对方的气场有半点退缩,桃花眼里眼神反而更坚定了,“哥哥,我想活下来,我不要饿死冻死。”
那时候陛下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动容,然后就把他捡回了宫,力排众议立了他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天狼做太子。
他的确是狼子野心。
他夺了他的身体,还要他的心。
然而他的心里,却早就有了别人。
岩枭在前往冰原的路上胡思乱想着,如今已经不知道他与澹台烬相遇的地方在哪儿了,冰原广袤,地势变化极大,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就像他与澹台烬的关系。
岩枭查看了封印,那只妖兽封印得严严实实,在暗无天日的冰原沉睡,没有半点要醒来的动静。
他放了心。
但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在澹台烬的封印上又加上了自己的封印,暗金色六芒星覆在澹台烬的封印上,似乎与那个人紧紧缠绵一样。
做完这一切,彻底将妖兽镇压在冰原深处。
即使醒来了,他也可以再镇压他一次。
如今,澹台烬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何况那只畜牲。
————
处理完封印一事回到宫殿时,澹台烬已经睡了,岩枭远远地望着,目光灼灼。
自从那夜之后,澹台烬便对他更加淡漠。
他走近了,看着澹台烬苍白削瘦的脸孔,眼神里藏着万千思绪。
岩枭低头,在澹台烬脸颊上轻轻碰了碰。
男人却在此时开口,喃喃梦呓,“殿下…”
岩枭僵在原地,看着澹台烬微微蹙眉,指甲狠狠地抠紧了掌心。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叫的是殿下,那便是皇室中人,可澹台烬统一之前,遑论世子还是王子,都称殿下,他到底说的是谁呢?
他往上查了约莫有百来个皇子世子,都没有查到澹台烬与什么人有过瓜葛,况且从前的记录也并不那么详尽,澹台烬回国称帝后又蛰伏多年才统一九州,交好的只有一位谋士,一位将军,但都已经在大战中去世。
怎么都称不上殿下的称呼。
岩枭翻阅九州统一前的典籍时,看到有一个人,在澹台烬统一后被澹台烬烧死在自家的皇宫里。
宣国的皇帝檀决。
澹台烬虽统一九州,却并不是暴虐嗜杀的皇帝,唯有这个檀决,被活活一把火烧死。
为什么呢?
过度思考废脑子,他脑袋痛得厉害,岩枭揉着眉心,从床榻边起身,心里是无尽的痛恨,一个死了的人,他要怎么去争。
岩枭跌跌撞撞,离开了宫殿。
从前他最讨厌用烈酒麻痹自己的酒徒,少年时澹台烬带他去逛过酒馆,在酒馆后巷总能瞧见醉醺醺的酒鬼,瘫软在泥泞的地上,衣服上都是酒渍,那时候他不屑一顾,看着这些人发酒疯有些不可理喻,那时候澹台烬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那些人身上,看上去淡淡的,却有着他看不懂的思绪。
澹台烬当时说,“大概是他们心中有伤心事,你不理解,其实是好事。”
那时候他不明白,如今自己抱着一坛酒猛灌时,才明白澹台烬当年的话,以及当年澹台烬说这些时眼神里的忧伤。
所以,当年除夕,澹台烬是思念那个人了吗?
那是这么多年,澹台烬在他面前的唯一一次失态。
那夜澹台烬扑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你回来了。”
他抱着他,少年心事从此而起,一往而深。
那时候,他以为澹台烬说的人是他,可是现在看来,不是,澹台烬只是在醉酒的时候,将他认成了那个人。
思及此处,岩枭心口忽然像被人捏了一把蹂躏起来似的,疼得似乎要四分五裂。
他抱着酒坛,一摊烂泥似的坐在典籍堂里,身侧是翻烂的古籍,目光涣散,长睫低垂。
那个人到底是谁。
此时此刻,窗外却月色几变,墨色侵袭了朔月,天空转瞬变成墨黑,出现九颗连成一线的星星,成了九星连珠之态。
岩枭却毫无察觉,在书桌上晕了过去。
第三章
岩枭缓缓睁开眼睛,觉得头晕脑胀疲惫不堪,眼皮似乎有千斤重,他忖度着大概是因为自己喝了太多酒,他坐起身,手指揉捏着眉心想要唤人煮醒酒汤来时,却听见一声急切的呼唤。
“世子!世子您醒了!”
岩枭抬眼,瞧见面前一个十六七岁的容长脸少年,厉声呵斥,“这内务总管是越来越不顶事了,我是谁都不认识?”他抬手想用法力将这忤逆犯上的少年打出去,却发现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法力,丹田之处空荡一片,识海之中也空空如也。
岩枭忽然慌乱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少年却泫然欲泣,抹着眼泪道,“世子您怎么了?不记得谷溪了吗?”谷溪流着泪水,心说世子这是喝醉酒把脑子也喝伤了吗?
岩枭忽然觉得不对劲,他发觉自己身处不是魔宫典籍堂,这房间古香古色,陈设雅致,有书画装饰,而他本人却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这是哪儿?
在房间中环顾了一会儿,视线最终落在眼前哭的可怜巴巴的少年身上,岩枭皱着眉,“别哭了。”
谷溪啜泣着,“世子,您醉酒后昏迷了三天,终于醒来了。”
“你叫我什么?”岩枭皱着眉头问,心里忽然觉得不妙。
谷溪道,“世子呀,淮南王世子,您这是怎么了?”
岩枭心中那颗大石彻底砸了下来,面上却冷静道,“有镜子麽?”谷溪闻言便立刻去拿了过来,岩枭看见铜镜中那个人的脸,如遭雷轰。
这根本不是他!
他捏了捏拳头,沉吟片刻问道,“如今是多少年?”
谷溪虽觉得自家世子自从醒来后就奇奇怪怪的,但他们做下人的,只听主子的,依然规矩回答,“宣元二十一年。”
手背青筋迭起,五指抠紧了铜镜边缘,岩枭沉痛地闭眼。
宣元二十一年?
他在脑海里思索着这是哪一年…
忽然想起来,这是宣国的宣元二十一年,四海九州未成一统的混战年代,澹台烬还没有统一魔族的时代。
他回到了两百年以前。
“世子,您怎么了呀?”谷溪不明所以。
岩枭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睛,鹰隼般的眼眸里已经看不透太多情绪,唯有少年觉得自家主子有些变了。
——
花了约半个月,岩枭接受了自己回到了两百年前,并且成为了一个没有法力的废魔。
他穿的这具身体是宣国淮南王世子檀瑛,从小体弱,魔气不足,没有法力,和凡人无异。
宣国先帝特别能生,子嗣众多,根本不记得自己有些什么子子孙孙,虽是王爷,可王爷这名头都烂大街了。
岩枭心中愁绪万千,每日都在思考自己要如何回去。
澹台烬还在魔宫。
如果他回不去了,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能见到他了。
一想到这点,岩枭心中便痛苦万分。
他坐在书房,却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书房门被敲响,谷溪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说,“世子,您怎么还在这儿,今日要随王爷去宫里给太皇太后贺寿呢,马车已经备好了,就在门外。”
岩枭点头,将书合上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姑且先如此,再慢慢找回去的办法吧。
————
岩枭占用了世子檀瑛的壳子,这半个月也弄清了他身边的关系,在人情世故之上倒不会出错,太皇太后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总是笑眯眯的,岩枭倒是有些想念自己那个早就去世的老祖母。
为太皇太后贺寿完,他便和王爷王妃告辞,席上闷热,到外头透透气。
宣国皇宫色彩鲜艳,雕梁画栋,富丽为好,大多数是金黄殷红一色,绿瓦红墙,与魔宫的玄黑墨金大相径庭,岩枭倒觉得新奇。
魔族一统后,因为魔帝澹台烬尚黑,所以臣下以及百姓也效仿,因此出行都是黑压压一片,沉闷得很。
岩枭在两百年以前看见这花花绿绿的颜色,觉得有趣。
这样逛着逛着,晃到了质子殿也不知道。
岩枭本来打算回去,却听见几句嬉笑嘲讽声。
“跪好了!若是再动,小爷我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四弟,和他废什么话呀!鞭子给我!”
岩枭只听得几声挥鞭时的猎猎风声,他藏在假山背后,看见那殿前上跪着一个只穿着单薄衣裳的少年,他只穿着一身水墨色薄衫,被那扬起的黑鞭打出一身伤痕,衣衫上都带着血渍,少年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连闷哼都小得听不见。
“你怎么不叫?”握着鞭子的少年桀桀一笑,“要不,你学狗叫,你要是叫了,孤就不打你了!”
少年咬牙,不肯开口。
于是又是一鞭,风声猎猎,衣衫都被划破,露出肩头一截白皙的皮肉。
但那个少年却仍旧没有发出声音,牙关紧咬,脊背挺得笔直。
这番动作惹毛了那个少年,“狗东西!不过是个质子!犟什么犟!”
岩枭这才看见少年跪得并不是普通地面,他跪在一块冰块上。
如今是数九寒冬,他现在是凡人身体,出门之前王妃叮嘱他多穿衣裳,又加了狐皮大氅,姑且能在这寒冬里勉强度日,饶是如此,这会儿在外头站久了也觉得寒气袭人,手冷脚冷。
而这个少年,却只穿着夏日的单衣,膝盖还跪着冰面,这样下去,不死也残。
这几个小兔崽子,真是恶毒。
澹台烬咬着牙闭着眼,他被克扣了吃食,又被几个皇子羞辱责罚,跪在冰上好几个时辰,被打了十多鞭,冻得咬牙,却也绝不肯开口求饶,长睫颤抖,面色苍白。
视死如归地准备接受下一鞭的到来时,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耳畔是一阵柔软的动物毛蹭过,澹台烬睁开眼。
抬眼,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大氅的,高挑的少年。
岩枭接住了小兔崽子的鞭子。
只是他没有法力,徒手接鞭子实在是痛得厉害,手心被打出一道血痕。
面前的小兔崽子长眉倒竖,“檀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本宫!”
岩枭这才知道这小王八蛋就是宣国太子,檀决。
他动了动眉毛,心里没打算和他计较,心道反正你到时候会被澹台烬烧成一捧灰。
“太子殿下,今日太皇太后寿辰,您在此大动干戈,不太好吧。”岩枭笑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
“本宫教训个贱人,要你置喙?”
岩枭忍住想要捏死这个小兔崽子的冲动,咬牙切齿地笑道,“太子殿下,一个不入流的质子,您何必与他计较,不是自降身份吗?”
檀决知道檀瑛想给这质子求情,可是听见这几句恭维的话,心里受用,狠狠地把鞭子甩给旁边的四皇子,“檀瑛,你不过也是个百里开外数不上名头的边缘世子,本宫奉劝你少管闲事。”
岩枭始终护在被打的质子少年前面,笑着回应,“殿下说笑了,殿下快回去吧,方才太皇太后还在问起我您去哪儿了呢。”
小兔崽子一听,急忙忙便走了。
岩枭这才转过身要安慰这个可怜的质子少年,却在看见少年的脸时愣在了原地。
澹台烬!
即使和记忆中的澹台烬不太能对得上,岩枭却还是认了出来。
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也穿越了?
“陛下?”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澹台烬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不…不是…他的脑子里忽然乱得很,忽然想起来,澹台烬从前便是宣国的质子,后来回国继位蛰伏多年统一四海九州。
澹台烬面颊凹陷,五官却艳丽,宽大的衣裳在他单薄的身体上弱不胜衣。
他看着面前高挑的少年,感激他的解围,“谢谢你,世子殿下。”
岩枭愣了愣,知晓面前的澹台烬不是两百年以后的那个澹台烬,看着他真心实意地对自己表示感谢,忽然觉得唏嘘。
已经许久不曾在陛下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了。
两百年后,陛下只会冷着脸看着自己。
岩枭心中酸涩和甜蜜交织,他将澹台烬从冰面上扶起来,然而澹台烬跪了太久,膝盖已经肿了,小腿酸软,站不稳,险些摔倒,岩枭连忙将他搂住,一手扣紧了他的腰。
少年腰肢柔软纤细,和成年的澹台烬又是不一样的触感。
岩枭心猿意马,嘴上还是说了句唐突。
澹台烬摇摇头,“多谢你给我解围。”
岩枭扶住澹台烬,一手又将自己的狐皮大氅解下来,抖开,将瘦弱的澹台烬裹在大氅里。
带着少年身体气息和温度的大氅披在了澹台烬的身上,他的心里忽然起了涟漪。
他在宣国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护着他。
岩枭扶着澹台烬进殿坐下,看着澹台烬苍白面色对那两个小兔崽子恨不得杀之泄愤,看着澹台烬蹙眉下意识地便蹲下身来想要掀开对方衣衫下摆看看他的膝盖。
手腕却被细瘦的五指抓住。
岩枭抬眼,对上澹台烬错愕和窘迫的视线,立刻松开了手。
是了,在他心里,他与澹台烬是有着肌肤之亲的关系,比这更亲密的事都做过,更私密的地方都碰过,但还是少年的澹台烬并不认识他,今天只是他们的初次见面,他这样做实在太诡异了。
岩枭松开手,讪讪开口道歉,“抱歉,关心则乱,你的膝盖还好吗?”
澹台烬心里觉得面前的少年方才举动有些突兀却也能够理解,这关心虽然有些突然,他也很感激,他将衣裤拉起来,膝盖已经跪肿了,青红一片,肿得老高。
岩枭看得目瞠欲裂,心中已经把那两个小兔崽子千刀万剐。
“有药没有,我去拿。”
“你方才接鞭子,手应当也伤了吧。”澹台烬眉头微微蹙着。
经他一提,岩枭这会儿后知后觉火辣辣的疼,抬手一看,掌心一道极其明显的血痕,皮开肉绽的。
啧,这个废物世子的身体真是不顶用。
“也许你不该帮我的,”澹台烬眉间是淡淡的忧虑,“我已经习惯了,恐怕会拖累你。”
“檀决他们一直如此对你?”
澹台烬嗯了一声,“习惯了。”
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所以才会被送到宣国,虽是天魔族,但如今十八岁了,也没有感受到身上的天魔气息,五感未通,形同废人,在这儿寄人篱下,每天都生活得水深火热。
虽不会死,但也不会活得很快活就是了。
岩枭在澹台烬指的地方拿了药膏,递给澹台烬,“我帮了你,我们就是朋友了,你不要有负担,我叫岩…”下意识就差点暴露,他立刻改口,“檀瑛。”
“澹台烬。”
岩枭看见澹台烬薄唇轻轻地弯起,心旌荡漾。
也许回到这儿没有什么不好。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澹台烬对自己笑了。
“我会常来宫中看你的,你若是出宫,也可以来淮南王府找我。”
“过些日子是我十五岁生辰,父王替我邀请了宫中人,你也来吧,不必带礼物,人来了就行。”岩枭笑起来。
澹台烬看着檀瑛,觉得虽与他初次相识,少年一腔热情,他性格虽然冷清惯了看着他的笑脸也有些动容,于是点了点头。
“好。”
————
因知道澹台烬在宫中,岩枭便借着看太皇太后的借口往宫里跑,连淮南王妃都奇怪这孩子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大的孝心,他将太皇太后哄得眉开眼笑,哄完老人家便去找澹台烬。
他常去质子殿找澹台烬的事东宫的檀决也知道了,对他与一个质子厮混不屑一顾。
岩枭不与这些脑仁子没指甲壳大的纨绔计较,在生辰宴前几天叮嘱澹台烬一定要来。
这日便到了日子,今日淮南王世子檀瑛生辰,因此岩枭清早起来便被王妃打扮得如同一只花孔雀一般,一袭盛装,岩枭本人不喜欢这些艳丽颜色,后来又想到澹台烬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最夺目的自己,也就依了。
淮南王妃一边挂玉佩,一边疑惑自家儿子傻笑什么。
岩枭站在淮南王与王妃身后,等着宫中的车马过来,翘首以盼。
宫中长辈早就差宫人送了礼来,岩枭没想到太子檀决也过来了,只是对方一进门就眼高于顶,给了岩枭一把眼刀,岩枭并不在乎这些小儿科的把戏,一双眼眸寻找着澹台烬的身影,因此也没有看见身后檀决异样的眼光。
他在最末的马车位置找到了澹台烬,他今日穿了一身蓝,发髻高束,耳畔有一缕长发垂落在胸前,像个仙子似的,身后跟着侍女青怡。
岩枭立刻跑到澹台烬面前,少年被他吓了一跳,然后平淡的神情里漾出那么一点笑意。
“生辰快乐,世子殿下。”
岩枭笑嘻嘻地,看到澹台烬比收什么礼物都高兴。
他将澹台烬拉走,侍女青怡则将带来的礼物交给了王府登记造册的管家。
岩枭回过头,“你给我的礼物?”澹台烬点点头,“一点儿心意,也许比不上别人的珍贵。”
如今身在宣国,身无长物,也只有一点儿书画笔墨在身了。
岩枭闻言高兴坏了,虽然不是头一回收到澹台烬的生辰礼物,还是很开心,他松开澹台烬的手腕,让青怡拿给自己看看。
澹台烬静静站着,莲花目中虽一丝波澜也没有,心里却有些紧张,细白修长的手指都下意识地攥紧了。
他算不上名家,这些给世子祝寿的礼物里大概也有书画名家的手笔,他的这点儿笔墨大概有些上不了台面。
岩枭看到澹台烬的笔墨时眉眼带笑,“好字!”
澹台烬眼尾舒展开来。
他不嫌弃就好。
岩枭看着澹台烬落款盖着的钤印,薄唇上扬,目光看着这几个字,总觉得有些眼熟。
心中的喜悦冲淡了疑惑,岩枭回过头,“这礼物是普天之下独一份的,我很喜欢!”
澹台烬唇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岩枭看得眼热,却不敢再像两百年后那样肆无忌惮地在这薄唇唇角亲一下了。
————
宴席之上,岩枭总忍不住凑到澹台烬的桌前,同他说话,又给他夹菜,将质子的碗堆起老高。
太子檀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落在他们二人的视线变得有些奇怪。
澹台烬虽不胜酒力,但今日是檀瑛生日,他也许久未曾在异国有过如此高兴的时候,又多喝了几杯,觉得头昏脑胀,这席间太吵闹,他有些头疼,便离席了。
横竖不会有人在意他。
澹台烬清瘦白皙的脸颊上浮着一层绯色,出来之后发现自己到了王府的后院,大片的红梅开的正好,在雪色之中点缀。
真是美景。
他觉得有些热,伸手将自己的领口拉开了一些,露出一截精致秀丽的锁骨。
“怪不得檀瑛那般维护你,原来是被你迷得五迷三道了。”
澹台烬没发现有人跟着自己,此时听见声音回头,便看见一脸嘲讽的东宫太子檀决。
平素澹台烬被他和四弟欺负辱骂时,比此时衣冠不整袒露更多,可檀决不知为何,在经历了前两日的新趣味后,发觉这个质子长得确实不错。
眼前的羸弱质子,衣襟拉开了,露着一截冷白肌肤。
怪不得檀瑛那么护着他,原来他俩是有一腿,方才席间,檀瑛看这质子的眼神,真是赤裸裸毫不掩饰的喜欢。
澹台烬听见这话,立时蹙眉,“你说什么!”
檀决见状,觉得有趣,从前这人都是任打任骂,如今扯上檀瑛,居然来了脾气。
他走上前,凑近了澹台烬,撩起质子耳畔一缕黑发,恶劣地凑到面前嗅了嗅,澹台烬挣开,直起身,看见檀决恶意的笑容。
“怪不得你只对檀瑛青眼,原来是被他捅pg捅爽了。”
“我现在才发现,质子貌若好女。”
澹台烬彼时的脑子里没有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的概念,他全心全意地将世子殿下当作宣国唯一的朋友,因此听见檀决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懵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立时怒火中烧,一拳揍在檀决脸上,檀决没有料到平素欺负的羸弱质子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没防备被打得一个踉跄。
檀决摸着脸颊,咬牙切齿地笑,然后逼近,一把扣住澹台烬的手腕,一手便要去褪他衣衫,“装什么装!檀瑛可以!本宫也可以!”
澹台烬被抓住手腕,目眦欲裂,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强他,一双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澹台烬忍无可忍,抬起膝盖顶在檀决腿间。
只听得檀决一声痛呼捂着裆部眼睛痛恨地看着他。
澹台烬脸色冰冷,“殿下自重。”
檀决不屑,“以为有檀瑛给你撑腰了,敢反抗本宫了?”
澹台烬脸色依旧淡漠苍白,语气却隐隐透着威胁,“与旁人无关,殿下平日对我诸多“教导”,我认为已经够了,殿下非要如此,宣盛结盟不会好看。”
檀决冷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回得去吗?”闻言,澹台烬脸色微变。
见自己戳中了心思,檀决笑得恶心阴险,打算上前欺凌,“跟了本宫如何?”澹台烬却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折,沉声道,“…你不要太过分…”
巨大的痛楚从手腕传来,檀决痛呼一声,“你怎么敢!”檀决知道澹台烬身类凡人,即使身有武艺到底打不过魔族,便抬手欲使用灵力欺压,却被一人从后面猛地踢了一脚,整个人呈大字状趴在地上。
澹台烬看着眼前的世子愣了愣。
岩枭心惊胆颤,又趁檀决没反应过来猛地扑上去狠揍了几拳,拳拳到肉,下手极狠。
他竟然敢对澹台烬…!
岩枭在看见澹台烬出去时也要跟着出去的,却被来敬酒的宾客拦住,只好作罢,可等了许久澹台烬也不来,心里想念也担忧,于是也借故离席出来。
便看见檀决压着澹台烬拉扯他的衣服。
他好大的胆子!
“檀瑛你竟然敢打本宫!”檀决此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两人都无灵力在身,自己却被压着打,此时此刻想起来自己的术法,抬手便砸在岩枭身上。
一时之间场面乱成一团,动静太大,惊动了席间。
————
生辰宴三人都负伤挂彩,岩枭没说是太子欺负澹台烬,只说三人口角,为了澹台烬,岩枭被迫与东宫那边道歉低头,然后便被王爷王妃禁足。
澹台烬知晓后心中愧疚。
这事闹的太大,连皇帝都知晓,将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别以为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玩了几个男人就打算折腾那个质子,平素你欺负他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闹得满朝文武人尽皆知,东宫太子,淮南王世子,质子三人打架斗殴,你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一本奏折砸在太子脑袋上,“你哪里像个太子!”
檀决不知为何竟然听出了些废太子的意思,吓得立刻趴下。
禁足在东宫的檀决咬牙切齿,发誓此仇必报。
——
岩枭也挂了彩,他并无术法,当日和檀决打架完全是赤手空拳。
如今左眼角和嘴角都有伤,十分悲惨。
王妃心疼孩子,拿了药膏给他上药。
“好端端的,怎么得罪了太子。”
岩枭蹙着眉忍着疼,“他欺负澹台烬。”淮南王妃也是知道儿子与质子关系不错的,但太子到底是储君,未来的皇帝,还是不要开罪的好,她是江南青狐一族,生性温婉,灵力低微,只低声劝慰道,“质子终究是他国王子,为他得罪太子不好。”
岩枭没有放在心上,他在思索旁的事情。
澹台烬那日送他的那副字,怎么看怎么眼熟,五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岩枭闭上眼睛思索起来。
在哪里见过呢?
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岩枭赫然睁开了双眼,五指成拳重重地落在了桌面上发出好大的声响,吓了淮南王妃一跳。
“怎么了?”王妃问道。
岩枭摇摇头示意没事。
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经风起云涌。
王妃一走,岩枭便立刻起身,急匆匆地冲出门,随侍谷溪见了追问,“殿下您去哪儿啊?”岩枭直奔库房,那日的生辰礼物,全都存放在里头。
他翻乱了好几个箱子,才在书画那箱里头找到澹台烬送给他的那个锦盒,岩枭迫不及待地将卷轴展开。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白纸黑字,甚至还存着墨宝的淡香。
这副字,他见过!
他想起来了,在两百年后澹台烬的书房里!
澹台烬喜好书画,书房里挂满了字画,这副字也在其中!
澹台烬十分珍重这副字,有一回他到书房不小心碰掉了这副字,澹台烬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甚至还责怪了他两句,然后便把这副字收起来了。
这副字是他送给淮南王世子也就是自己的,怎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岩枭忽然觉得心口一痛,澹台烬昏迷时喃喃唤着的“殿下”,是自己?
不,准确地说,是淮南王世子檀瑛!
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了,他忽然明白了!
心口涌起的是滔天的疼痛和满腔无法抒发的爱意,他忽然想起他将澹台烬锁在榻上折磨的那些日子,想起澹台烬莲花目里欲坠的眼泪和他无助可怜的哭泣。
是他错了。
罪魁祸首一直都是他。
岩枭手指颤抖,心跳加速,脸色苍白,嘴唇也褪去了血色。
他想立刻见到澹台烬,告诉他!
第四章
岩枭骑着快马拿了令牌进宫,等到了质子殿时冲动发热的头脑已经被冷风吹得清醒了。
他站在质子殿外头那片竹林处,目光落在质子殿紧闭的宫门上。
五指攥紧,指甲下意识地抠进了手心软肉。
岩枭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如今是两百年以前,澹台烬并不知晓后来发生的事,就算他说他是从未来过来的,澹台烬也未必会信,或许还会将他当作疯子。
况且,他还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毕竟两百年后的自己,囚禁了他。
岩枭站在竹林下,脸色渐渐地冷冽。
罢了,还是回去吧。
然而他心中又有些不舍,心里思索着澹台烬今日在做什么,最终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岩枭从竹林后头绕出来,然后便和一个女子迎面碰上。
“世子殿下,您怎么在这儿?”是澹台烬的侍女青怡,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看着他,岩枭垂头去看方才青怡倒的东西,是一堆药渣,他忙问,“你们殿下病了吗?”
青怡点点头,“老毛病了,殿下一到冬天就会偏头痛。”青怡皱了皱眉,又笑了笑,说起澹台烬的体质。
“殿下虽是天魔一族,可从出生起便五感封闭,没有一丝魔气,宫中魔医诊断,又说殿下也许有可能改变,不过如今殿下十八岁了,也并没有什么变化,否则也不会总被宣国太子欺负了,殿下因无灵力,并不为老王上所喜,因此才将殿下送过来做了质子,”青怡叹了口气,“做质子,也许是有去无回,老王上根本没有考虑过殿下。”
青怡是澹台烬母亲的侍女,是看着澹台烬长大的,心里当他是弟弟,因此多加照拂疼爱,其实她本不该说这么多,不知为何,面前的世子殿下却有一种让人剖白心事的魔力。
岩枭听了也陷入难过,他并不了解澹台烬的从前,如果不是这次穿越,澹台烬从前这样凄苦他也并不知道。他认识澹台烬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一统九州魔族的帝王了。
“殿下不要站在这儿吹冷风了吧。”青怡开口道。
岩枭点头,“我想去看看他。”
青怡抿着薄唇笑了笑,然后带着他进去。
岩枭进殿时,澹台烬正在书桌前写字,岩枭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有些恍惚怔愣。
执笔书写的少年,和后来的那个魔族帝王渐渐重合上。
他被澹台烬带到皇宫之中,便一直是澹台烬亲自教养长大,澹台烬爱书画,平素下朝无事后便钻进书房写字,岩枭虽对书画没有兴趣,却对澹台烬感兴趣,借着为他磨墨的借口呆在澹台烬身边看他。
“殿下,世子殿下来了。”
青怡开口打断了他的回忆,岩枭看见澹台烬搁下了狼毫,回眸。
瘦削的少年朝他微微一笑,然后拱手作礼。
岩枭尽量敛去复杂的心绪,看着澹台烬的面色,的确比半月前苍白了几分,“头疼好些了吗?”澹台烬点头,道了声没事,他的目光又落在岩枭的脸上,世子和太子大打出手,因为世子也和他体质相似的原因并没有占到上风,当日眼角嘴角都流血红肿,过了半月已经好了些,但也隐隐还有淤青。
澹台烬对此事一直抱歉自责。
那日世子为他出头拦下东宫那位的时候,他就害怕连累他,还是应验了。
“你的伤好些了吗?”澹台烬微微蹙眉,眼眸里含着一丝担忧与愧疚。
虽然知晓澹台烬对他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岩枭仍然很是开心,眼角眉梢都浮起雀跃来,他摇头说着没事,又怕澹台烬胡思乱想,立刻说,“你没有连累我,檀决对你出言不逊,那是他该得的。”
澹台烬目光渐渐温柔,“多谢你。”
他从未想过在异国会有这样一个人将自己这样维护。
岩枭看着面前的澹台烬,心里是无尽的爱意,又想起未来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心口难言的疼痛。
澹台烬觉得面前的淮南王世子眼神变了,里面是他看不懂的情绪,心里也觉得怪异,于是开口唤他,“世子殿下?”
岩枭回过神来,朝澹台烬扬起一个明媚的笑,“等你病好了,要不要出去玩?乾明大街新开了一家茶楼,要不要去看看?”
澹台烬点头。
他知道世子殿下的好意,世子殿下是真的把他当作朋友。
————
大雪那日,岩枭没有料到澹台烬会过来找他。
彼时他还在床榻上呼呼大睡,赖着不肯起床,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回味自己那个活色生香的梦境,他梦见玄色帝袍的澹台烬朝他温柔的笑,又宠溺地纵容他在他身上折腾,岩枭在这梦境里魇足,所以听见侍从进门禀告的时候有些不耐烦,还是为帝时的脾气。
他先是痛骂了一顿小厮谷溪,然后才问道是什么人这么大清早的没眼色来找他。
他在这儿又没什么认识的人,除了澹…
“殿下,是质子殿下在外头求见您。”
谷溪不明白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以后自家世子连鞋子都不穿就冲出了房门。
好家伙,这是刚刚那个迷迷瞪瞪还赖床的人?
谷溪愣在原地,大眼睛眨了眨,然后又看见自家世子光着脚从外头跑了进来。
岩枭冲出门去被冷风一吹垂头一看,自己光着脚只穿着亵衣,真是十分不得体。
幸好清醒过来,要不然就这样邋里邋遢地见澹台烬?
岩枭拍了一把谷溪肩膀,吩咐,“将质子殿下请进来好生招待着,给他备好手炉和炭火别冷着他了。”
谷溪看着自家世子开始穿衣裳,“世子我来照顾您。”结果被岩枭一把推开,“去把质子殿下请进来!”岩枭怒了,“你听没听我说的话啊!”
谷溪立刻马不停蹄地去了。
岩枭翻箱倒柜地找衣裳,满心欢喜地要去见心上人。
最后还是换了一件玄袍上绣暗金云纹的衣衫,澹台烬尚黑,想必黑色更让他中意。
岩枭又对着铜镜看了一番确认自己风流倜傥之后才赶去前厅。
澹台烬今日独身出来,也没有让人跟着,他捧着王府侍从递给他的手炉等着檀瑛。
岩枭到时,便看见澹台烬站在厅里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
他今日倒穿得鲜艳,披了件月白色大氅,衬得他苍白面色都红润两分,岩枭上前,“澹台烬!”
澹台烬闻言回过头来,瞧见身前高挑的少年,有些惊讶。
世子今日穿了一身黑色,黑色压人,又沉闷得很,可是世子殿下穿着不仅不沉闷,反而因他活泼生动的神情将人衬得更明艳了。
“世子殿下。”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岩枭属实是没睡醒,忘了约定。
澹台烬倒也不在意,他今日过来本来就是要回礼请客的,“乾明大街新开的茶楼,世子殿下可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品鉴一下?”
岩枭这才反应过来,前些日子澹台烬生病,他约了他,他实在没料到澹台烬会主动过来找他,他开心坏了,忙不迭点头,“好好好!”
————
今日宣都大雪纷飞,天气寒冷,连湖水都结了一层冰,平素人来人往的乾明大街更是没有几个人。
新开的茶楼叫风雅客,名字奇怪,却不耽误它门庭若市,等他们二人进了茶楼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儿有人说书。
说书先生一张巧嘴,便哄得这儿的客人在这儿坐上一天,茶水,糖食,甚至一日三餐都有人在这儿解决的。
岩枭不懂茶,但他知道澹台烬懂得,看着澹台烬点了几种新品,便撑着下巴欣赏面前美人的容颜。
魔族长寿,可是两百年过去,澹台烬的容貌也并没有变化,如今还有些少年人的青涩,可后来的澹台烬,却美得叫他心惊。
至少当初在冰原碰见澹台烬的时候,他的第一想法就是,他真的好漂亮。
岩枭从未觉得用漂亮形容澹台烬有什么不对,尽管他是个男人,尽管他是统一人魔两族四海九州的帝王。
茶水与糖食小吃很快被送了上来,楼下的说书先生依然还在说着那个未尽的故事,众人也都喝彩,岩枭看着澹台烬喝茶,盯着他微红的嘴唇心猿意马。
“怎么不喝?”澹台烬问道。
岩枭这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有些烫,“很香。”
澹台烬微微一笑,没有挑破,他知道世子对这些没兴趣,不过误打误撞地却邀他出来逛茶楼,看来他们还真是适合做朋友。
岩枭放下茶盏,耳畔是人们的吵闹声,他的耳朵却在这吵闹声中捕捉到澹台烬的呼吸声。
他想,岁月静好。
如果回不去了,他就留在这儿,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澹台烬在这儿,他愿意陪着他。
“殿下,怎么了。”澹台烬觉得檀瑛很奇怪,最近怎么总看着他发呆,不知为何,忽然又想起来檀决那天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一时之间,耳垂也有些热。
“没事。”岩枭咧嘴笑得张扬肆意。
一楼大堂依然喧闹,茶楼大门打开,伴着风雪进来了一个卖糖葫芦的货郎。
澹台烬也看到了,莲花目眼神渐远。
岩枭也注意到了,“你是不是想吃?我去给你买。”
澹台烬正要说不用,但高挑的少年郎就起了身,黑色身影从楼梯上渐渐隐没。
澹台烬看着他付了钱又满面笑容地举着红澄澄的糖葫芦过来,瞧见世子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给。”岩枭递给澹台烬。
伸手接过,澹台烬却迟迟不吃,只是看着糖葫芦垂着眼睫,岩枭便问,“怎么了?坏了?”
澹台烬低头咬了一颗进去,麦芽糖包裹着软糯的山楂,“没有坏,只是我不爱这个,方才你跑得快,没有叫住。”
闻言岩枭有些窘迫,他如今全是毛头小子与心上人在一起时的心态,见了好吃的好玩的就要给澹台烬弄来,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也得想办法摘下来。
澹台烬又弯了薄唇,“谢谢你,”他看着手中的糖葫芦,“我只是看着糖葫芦想起了我的娘亲。”
“我的父王灵力平平,这一生都在寻求如何更改自己的体质的方法,后来他不再寻找,寄希望于自己的下一代,而我的娘亲是天魔族的公主,父王娶她只是为了她的天魔血脉,希望她生下来的孩子是个天赋异禀灵力充沛的人,”澹台烬哂然一笑,“但你也看到了,我与平常凡人无异,父王大失所望,娘亲也失了宠爱,被打入冷宫。”
“娘亲失宠后就郁郁寡欢,后来积郁成疾,缠绵病榻而亡。”岩枭听得心中难受,看见澹台烬眼尾薄红,放在桌面的手指也是苍白,忍不住便覆在上面,澹台烬眼睫轻颤,收回了手,“她与他相识于微时,却不知道他本来就是怀着目的接近的,娘亲说他们认识是因为仅剩的一只糖葫芦。”
到现在他都能想起来娘亲说起这些事时杏眼里的光,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慢慢暗淡下去,仿佛珍珠变成死鱼目。
后来结盟送王子为质,他的父王就定了他,他那个嫡出的哥哥,在他面前笑得阴险。
盼着他再也不要回来了便是。
澹台烬脸色渐渐淡漠,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却发现对方已经红了眼眶。
岩枭明白亲人离世的哀恸,当年父母双亡,他也哭得撕心裂肺,小时候做梦,还常常满脸泪水在澹台烬怀里醒来。
那时候澹台烬会温柔地搂住他,亲亲他的额角,擦了他的冷汗,哄他睡。
可澹台烬伤心,有谁陪伴他?
后来的那些痛苦,甚至是自己带来的,囚他为脔,逼他雌伏。
岩枭嗫嚅着开口,“澹台烬,那你还会回国吗?”岩枭的私心,是不愿意他再回国的。
“若是没有意外…”,澹台烬朝着岩枭笑了,“大抵是不会回去了。”
盛国也没有人希望他回去。
不知为何,岩枭竟然松了一口气,又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觉得不堪,但喜悦还是压过愧疚,欢喜地握住澹台烬苍白修长的手。
“我在这儿陪着你!”
————
东宫。
握着书卷的手紧攥。
“他们去了风雅客?”檀决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冷笑。
“一个质子,应该也有人不想他回国吧,推到盛国太子头上便是。”
那日的耻辱,是时候还了。
地上的人身影逐渐变淡,然后消失,竟然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
在那句话后,澹台烬便宽慰似的展颜笑开。
心里的那些郁结,也随着世子的笑容逐渐地揉化了。
岩枭提及去千灯湖看看,澹台烬赞同,二人打算顺便去瞧瞧那儿的冰莲,去千灯湖要经过一片树林,路上雪层已经极厚,踏上去便是一个脚印,这世子的壳子也并不康健,为了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自己的风流倜傥,他今日穿的衣裳华而不实,此刻从温暖的茶楼出门,一时之间被冷风吹得有些脊背发麻。
岩枭又在心里暗啐这世子身体太差。
澹台烬侧身看去,黑衣少年脸色有些苍白,颈项上起了鸡皮疙瘩,又看他穿得单薄,不禁想是不是冷到了。
只是略一思索,就抬手将青怡硬要自己穿上的大氅解开了,抬手为身旁的少年系上。
岩枭正偷偷发抖,却没想到身边的澹台烬探手过来,为他披上了自己那件白狐披风。
裹挟着心上人温度的披风包裹了寒冷的身体,连带着心口都温暖甜蜜起来。
岩枭嘴唇微白,“你不冷吗?”
澹台烬垂眸给他系披风,闻言笑道,“我没那么怕冷,虽然身类凡人,到底是天魔一族,青怡觉得我会冷罢了。”
岩枭看着为自己系披风的澹台烬,心里馋得要命。
许久不曾和皇帝哥哥有这样温情的时刻了,薄红温润的嘴唇近在咫尺,差点忍不住就要上前亲吻他。
幸好澹台烬系上了披风就松开了手,岩枭欢喜地笑,像只傻狗一般。
澹台烬见这小世子笑得可爱,也忍不住莞尔。
澹台烬在前面走着,岩枭便看着他的背影,自个儿喜滋滋的。
忽然蹿出来一个黑衣人,澹台烬下意识地将岩枭护在后面。
经过上次世子为他挂彩的事后,澹台烬便决定不再忍让,决定反抗东宫,又因为世子比他小三岁,心里将他当作弟弟般,要呵护宠爱,因此便抬手将人护在了身后。
岩枭看着身前的澹台烬,愣了愣。
忽而回忆起正元七年,西山狩猎落单时,澹台烬也是这般护在他面前杀死那只妖兽的。
澹台烬,一直都在护着他。
岩枭眼眶微热,心中感动更甚。
澹台烬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打扮,样貌普通,丢在人群里认不出来的那种。
声音嘶哑低沉,一双眼睛在他与澹台烬身上望了望,然后才道,“我要说的事情,这位小公子不合适听。”
岩枭愣了愣,这人说的是他。
澹台烬微微蹙眉,岩枭也摸不清门道,便道,“我站远些便是。”
那人依旧低垂着头,敛眉顺眼。
岩枭便退开了去,澹台烬垂眸问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
虽然这个世子的壳子不中用,可岩枭本身却有一种感受到危险的直觉,那是他生来就有的,看着不远处的黑衣人,岩枭一双眸如鹰隼般盯的死死的。
“大殿下让我交给您一样东西。”
来人这样说。
大殿下,那便是自己的兄长了?
澹台烬微微蹙眉,不明白自己的兄长有什么东西给他,他在宣国做了三年质子,除了过年节时能收到盛国的书信,其他再没了,那些书信,甚至都要经手宣国皇帝才能到他手里。
“什么…”
意外来得很突然。
岩枭没有想到一次普通的出行,到最后变成他与澹台烬被追杀,到后来他后悔为什么没有带侍卫出来,为了自己与澹台烬能够有独处的私密时光而将二人置身险境。
藏于衣袂之间的白色刀光在太阳下反射,岩枭几乎是立刻就叫出了声,“小心——”
澹台烬也瞬间回过神来,抬手挡了一下,但那刀还是将他的手臂划伤,鲜血立刻将雪地溅红。
对方是有术法灵力的魔族,他们没有灵力只有凡人的武功,岩枭立刻冲上前去,抽出自己的佩剑与那个人格挡了几招后拉着澹台烬便跑。
他们身在林中,没有人发觉此处有人被追杀。
澹台烬护着岩枭,少年在刚刚的打斗中后背中了几刀,血流如注。
————
体力是有限的,岩枭的这个世子壳子,本身就废,并不擅长武艺,又失血过多,跑到后来,腿脚无力,实在跑不动了,澹台烬搂着岩枭的腰,在他耳边唤他,“世子殿下!别睡!”
影魔看着两个跑到石桥之上垂死挣扎的人,目光游移到这两人站着的下方。
冰湖。
除了冬日寒冷的湖水还有嗜血的小怪物。
他从未失手过。
————
杀手在桥上看着他们落入冰湖,冷笑着隐没身形消失,只余澹台烬抱着世子在水里挣扎。
落入冰湖中的那一刻,鼻腔口腔瞬间被冰水侵袭,窒息感朝岩枭与澹台烬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澹台烬呛咳了几下,搂紧怀里失血过多的少年。
“世子殿下,你会水吗?”
岩枭奄奄一息,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窝在澹台烬温热颈窝,呼吸地很困难。
他不会水。
天狼一族就出了他这么一个惧水的,从不敢泅水。
澹台烬咬牙,他用力地托住世子的腰,尽可能地将世子往水面托举,但终究力气也会耗尽,冰湖的水几乎冻掉他的肢骨。
澹台烬手脚麻木,失去知觉。
“殿下…你别睡…你一定要清醒着…”澹台烬头一回这样慌乱无措,怀里的人浑身冰冷,感觉不到一丝人气。
岩枭埋头在澹台烬怀抱里,心里明白,自己活不成了,刚刚后背的伤太重,这个世子的身体太弱了,他撑不到明天的。
可是,澹台烬想他活下来。
他奄奄一息地回应,“…把我丢下吧…”你一个人还能活。
澹台烬搂住他的手却更紧了,岩枭苦涩地笑了,却又在如今这样惨淡的光景里品出一点幸福的滋味来。
有多久没有被澹台烬这样一心一意地呵护了。
穿越之前,澹台烬对自己冷漠的模样,还在脑海里。
“澹台烬,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是真的怕,他死了,从此就在澹台烬的生命里消失了。
“不会的,你会活着。”
澹台烬莲花目里都是眼泪,少年的身体已经渐渐失去温度,就算他搂得再紧,也不会温暖了。
那夜,他们的血在冰湖里流淌又消失。
待澹台烬抱着世子再次回到岸上,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寒星冷月,万籁俱寂。
望着月光下世子冰冷的尸体,澹台烬莲花目里涌起无尽的恨意,随即落下泪来。
他的胸口疼得厉害,五脏六腑似乎都搅成一团,他攥住檀瑛冰冷苍白的手指,跪在他的尸身之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第五章
眼前是一座高门府邸,门口立着两只凶神恶煞的石狮子。
这是哪儿。
澹台烬浑浑噩噩地,抬眼,心神惧裂。
高门匾额之上,淮南王府四个字赫然在目。
怀抱里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冰凉,湿冷,僵硬,澹台烬麻木而缓慢地垂头,湿黑的发覆在雪色的颈项上,像攀缘的藤蔓。
怀抱里是一个人。
一个清秀苍白面容俊丽的少年,只是脸色透着森森青白,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是个死人。
澹台烬懵懂愕然地盯着少年的脸看了半刻,喃喃地吐出他的名字。
“檀瑛…”
澹台烬疯魔一般地搂紧了怀里的人,但那人却在他怀里化作一缕黑气消散了。
画面又转。
淮南王府已经挂满了丧幡,他跪在淮南王府门口,身着一身桑麻孝服,已经没有人色,嘴唇皲裂。
王府里冲出来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对着他便是啪啪几个响亮的耳光。
“王妃…”澹台烬听见自己暗哑压抑的声音。
“你滚啊!”曾经貌美温柔的女子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狰狞撕裂的表情来,“你还来做什么!是你害死了我儿子!你这个丧门星!”
女子的耳光撕扯拳脚落在他的身上,澹台烬感觉不到痛,只是麻木地跪着受着。
“从认识你开始,就没有过好事!”
“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你怎么敢!”
女子大哭起来,最后扑在他的身上,哀求他把儿子还给她。
澹台烬心口疼痛,头痛欲裂,在床榻上挣扎,手指几乎抠破了手心,满头大汗地挣扎着从噩梦里醒过来。
澹台烬疲惫地坐起来,里衣已经湿透,一对纤弱的蝴蝶骨在他脊背上支离起一个脆弱的痕迹。
他又做噩梦了。
他捂住窒息闷痛的胸口,然后垂下眼睫,抬手看着自己苍白瘦削的手指。
那日,世子就是在他的怀里离世的,他的手指,感受到他的体温,一点一点地变凉,柔软的身体慢慢僵硬。
痛楚万分地攥紧手指,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他望向窗外,天色初晓。
这些日子,岩枭都未曾来找过他,澹台烬心中松了一口气,大抵是那个人玩够了囚禁强制的戏码,他也受够了被迫承欢。
既如此,岩枭什么时候肯放他走。
澹台烬拖着疲惫的身子起身,走出了内殿,殿外已经有宫女洒扫布置,澹台烬微微蹙眉,顺口叫住了一个进来服侍他洗漱的宫女。
“你们陛下呢?”
宫女忙不迭跪下,知晓面前这个清冷美人是自家陛下宠爱的人,没有丝毫不敬,只是回答问题时支支吾吾了起来,“…奴婢也不知道…陛下已经有一个月没来过宸宇殿了…”
澹台烬微微蹙眉,“叫元宝进来。”
宫女愣了愣,元宝是陛下贴身的内监,就算是朝中诸位大臣也对元宝公公礼让三分,这个男宠固然是受宠,这使唤人的口气也太大了些。
澹台烬才做了噩梦,胸中郁结,又是大病初愈,脸色便有些难看,元宝是他给岩枭亲自挑的内监,从小服侍着岩枭长大,他虽为兄长,也不会时时照顾他,他使唤元宝自然也是使唤惯了的。
“叫元宝知会一声你们陛下,我有事要找他。”
澹台烬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看着宫女发愣的模样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身份,的确不适合,他哂笑了一声,“…烦请元宝公公过来一声,代我向陛下传话。”
那宫女忙不迭请罪,又意识到陛下喜欢的人,自然也是能使唤元宝公公的,立刻转身去了。
不多时殿外便进来一个小公公,长着一张娃娃脸,澹台烬坐在黄花梨雕龙纹罗汉床上,看着他朝自己问安行礼,“公子。”
澹台烬揉着眉心,然后抬眼看这个小公公。
这孩子从小就憨厚老实,有些缺心眼,服侍自己这么久,其实都不知道自己是没死的先帝,岩枭又谨慎妥帖,瞒得严严实实。
他冷冽开口,“你们陛下最近很忙?”
元宝听到坐在榻上的清冷公子问起这事,心里一个咯噔,陛下已经昏睡一月了,大人们商议将此事瞒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只留几个内侍照顾,他这一月也没敢来后宫见这位主子,生怕他问起,不过这位主子一向不关心陛下,怎么突然问起了,元宝蠢笨,却是个口风严实的,“…陛下忙着处理政务,腾不开时间来见主子。”
那日是工部尚书要与陛下商议政事,他去典籍堂寻陛下,却发现陛下一身酒气昏睡过去,本以为只是寻常醉酒,可是陛下却迟迟不醒,一直昏睡到如今。
澹台烬闻言,咳嗽一声,心道,你以为我是想他来宠幸我?
“若陛下没空,我也可以去见他,说上几句话就好,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陛下今日有事,”元宝思索了一下,还是打算先搪塞过去,请示诸位大人再说,“公子还是改日吧。”
澹台烬被这不痛不痒的话噎了回来,心口有一瞬郁闷,“…好。”
他只当是岩枭真的烦了自己…但也不应该将他如此扔在这儿,还真把他当后宫宠妃置身冷宫不闻不问了?
————
日子又过去了半月,岩枭真的再没有踏足宸宇殿,澹台烬再如何迟钝,也觉出不对劲了,后宫前朝甚至都有了风言风语。
澹台烬也有所听闻,说岩枭已经两月未曾上朝,朝臣们已经躁动不安。
澹台烬听闻此事,第一个念头是这人竟敢这样任性,他在位近两百年,从来勤恳,他才坐这个皇位多久?一年左右,就这样骄奢淫逸,连朝也不上了。
九州虽统一,但从前各国王室遗族尚存,谁能担保他们就不会有二心,他本以为他是个勤勉皇帝,考察了他那么多年将帝位给他,谁知道这才继位多久,就冒出了狐狸尾巴。
内心的恼怒占据脑海后,澹台烬又慢慢冷静下来,不,岩枭不是那样的人,从前岩枭索求无度那段时间,岩枭都是按时上朝的,他勤勉政事,他挑不出错处。
所以,一定是出了事,为什么不上朝?
澹台烬唤来了元宝,这回再也装不出和颜悦色,一张冷白的脸变得冷厉肃杀起来,元宝不知为何,从这美人身上感受到一点先帝的气息,即使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先帝当年立了陛下为储君,要挑个老实憨厚嘴严的人在陛下身边,他何其有幸被相中,先帝挑了他到陛下身边服侍,这一呆就是数十年。
陛下说太上皇是多年疲累,心悸而亡,又道太上皇生前留下口谕说不愿意被旁人打扰,便自行送太上皇去了陵寝。
元宝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如何,他没能见到先帝最后一面,属实有些遗憾。
陛下回来后又在齐华宫禁闭了三日,然后才回到先前的太子东宫,如今的皇帝居所宸宇殿。
再过不久便有了这位主子。
陛下叫他们称他为旻公子。
这样想着,看着眼前的公子也有些思念先帝。
“陛下究竟再忙什么?”澹台烬冷着脸逼问道,元宝依旧撒谎,“陛下除了处理政事还要忙着术法修炼。”
澹台烬冷笑一声,“宫中风言风语盛行,陛下是真的忙碌还是另有原因?”
“陛下是不是病了?”澹台烬厉声呵斥。
元宝被吓了一跳,这位主子生得面容娇美,可凶起来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实在是瞒不下去了,元宝哭丧着脸皱着眉头道,“陛下昏睡近两月了,一直未醒,不知道是何缘故。”
“陛下如今在先帝寝宫广元殿。”那日他发现陛下昏睡之后便就近安排了去,没有再回宸宇殿。
听闻岩枭昏睡两月,澹台烬心脏猛地一紧,蓦地又恼自己,还是不可避免地为这个狗东西担心。
就算狗东西如此对他,可在他心里,他们之间还存在着那么多年相伴的感情,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澹台烬脸色苍白,瘦削手指在宽大袍袖中攥紧。
“主子可要去看看陛下?”元宝斟酌了片刻,用自己蠢笨的脑袋想了又想,这位主子应该也是关心陛下的,不然不会一听说陛下昏睡不醒就露出这么一副紧张的表情。
谁知道面前的美人剑眉立蹙,方才还担忧的情绪消失殆尽,转瞬变成一副冷淡漠然的模样,“谁要去看他?”
元宝愕然。
————
元宝看着坐在自家陛下床榻边的人,心道,果然还是担心陛下的,这不是来了吗?
旻公子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方才公子拒绝他,过了片刻又将他叫回去,冷冰冰地道,“…我去看他。”
元宝于是欢欢喜喜地将人带到了广元殿。
澹台烬坐到昏睡的岩枭身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青年闭着眼睛,浓密的眉,漆黑的睫,脸色红润,不像是生病,他方才为他把了脉,又探了识海,灵力运转如常。
所以是为何不醒呢。
澹台烬看着这个昏睡的狗东西,如今无法动弹,心里骂他,都是报应,从前在他身上作恶多端,如今自己躺在这儿,真是解气。
这样想着,看着岩枭那张恬静的脸,忍不住便伸手在他柔软脸颊上狠掐了一把,把那俊脸都杀出一道红。
澹台烬如此做完,又无可奈何地自嘲,自己是怎么回事,跟个小孩子似的报复。
自己在榻边看了一会儿,瞧着那人单纯睡颜上的自己掐出来的一抹红,撑着脑袋笑了,“狗东西。”
元宝守在外头,听见公子这样骂他们陛下心里发怵,心道公子胆子真大。
澹台烬的笑容又慢慢冷下来,莲花目眸光渐远,说到底,他还是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狠不下心来,若是狠心,他本可以趁他昏睡的时候不知不觉地了结他,从此远走高飞。
如今他却傻子似的过来看他…
从小,这只小天狼就胆大得很,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就敢跑到九州帝王面前叫哥哥,当年他带他回来,是因为他的眼神,那样坚韧,不知为何叫他想起了世子,鬼使神差地就把他带回来养大了。
真是孽缘,也是冤孽。
————
他似乎做了一场极长的梦境。
岩枭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死里逃生似的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手指去摸自己的前胸背后。
不疼,也没有血。
他环顾四周,是熟悉的陈设,墨黑金玉的广元殿!
他回来了!
岩枭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方才溺水之感历历在目,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惊动了外头守着的宫人。
一进来就大哭的人是元宝,娃娃脸皱成个包子涕泗横流,“陛下!陛下您终于醒了!”
岩枭看着跪在地上乌压压一片的宫人,心里是欣慰和劫后余生的喜悦,装作不高兴地啐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元宝仍旧在哭。
岩枭不和这个心眼老实的内监计较,“我昏睡了多久?”
“两个月了陛下。”
“公子呢?”岩枭穿越一趟,回来想立刻见到澹台烬,立刻翻身下床,元宝道,“公子去御兽园喂老虎了。”
元宝抽了抽鼻子,要说那只吊睛白额大老虎,还是先帝的坐骑呢。
听说当年先帝一统九州,征战天下,便是骑着那只老虎,九州稳定后,老虎也退休了,每天都在御兽园打盹养膘。
先帝在时,常去御兽园与他的老朋友说话,有时候就靠在老虎的皮毛上睡着了,有许多次他去替陛下找先帝,都见先帝窝在老虎绵软的肚子上。
原本那只老虎极其通人性,虽然生得威猛高大,却是他们这些低等灵者也能碰也能摸的,毫无战神的脾气。结果先帝去世后,那只老虎便突然变了个性子似的,旁人一碰就要炸毛,那吼一嗓子御兽园的地都要抖三抖,吓得鸟雀精灵们到处乱飞。
御兽园的宫人没办法,便请示陛下怎么办。
陛下听闻后亲自去喂老虎,结果被那老虎一爪子抓出好几道血痕,可吓人了。
那老虎不吃不喝,几天下去就瘦得皮包骨,大家都思索,大概是忠主,先帝没了,所以也要跟着去吧。
谁知道三日后公子来了,便来御兽园喂老虎,那老虎竟然不排斥他,乖巧得如同猫咪一般,蹭公子的腿,把脑袋送到公子手心。
元宝那会儿还为先帝不平,他老人家这才走多久,小畜生就认了别的主人了。
后来那老虎又胖回来了,如今膘肥体壮的。
岩枭不知元宝在想什么,开口便问,“公子可有来看过我?”
元宝停止啜泣抹了抹眼泪又道,“看过看过,公子前几日过来看过您,还在您床榻边坐了许久。”
元宝没敢把公子骂狗东西的那句告诉岩枭。
岩枭心中满溢欢喜,又想起他与澹台烬的羁绊,心里暖融融的,只想早点见到他。
————
御兽园。
还未进门,澹台烬便听见烛荧的低吼。
澹台烬一出现,老虎便从远处跑来,摇着尾巴,蹭到他面前,讨好地用脑袋蹭他的身体。
澹台烬摸了摸老虎的脑袋,烛荧抬起头,又将下巴抬起来,示意主人该摸摸自己的下巴,澹台烬挠了挠烛荧的下巴,低头碰了碰它的鼻子。
烛荧被主人哄得开心,便顺势瘫倒在澹台烬墨色衣摆之下,四个肉垫朝天,露出自己长满了淡色毛发的柔软肚皮来。
澹台烬蹲下身,顺着毛发揉了揉烛荧的肚子,莲花目里都是笑意,和烛荧说起话来,“如今四海九州太平无事,你虽不用跟着我再四处征战,可也把自己吃得太胖了些。”
烛荧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呜咽一声,撒娇似的蹭他的腿。
澹台烬摸摸它,起身将准备好的生肉喂给它。
烛荧起身进食的时候,澹台烬便盘腿在它身边,撑着脑袋看它。
“如今这天下,大抵知道我还活着的,只有你了。”
烛荧吃得欢快,闻言却回过头来,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澹台烬看它吃得满脸血沫,失笑,“吃吧,放心,我如今不是活着么?”
烛荧似乎心有余悸似的,吃了两口又回头看他,澹台烬怜爱地摸它的脑袋。
那时这傻老虎以为他死了,不吃不喝好几天,岩枭去喂它却被抓伤,狗东西捂着手臂回来,冷着脸朝他开口,“烛荧不肯喂我吃的东西。”
澹台烬担忧烛荧,便开口说他去,狗东西还在床榻上阴阳怪气,“皇帝哥哥对畜牲都比我好。”
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
“畜牲比你懂得感恩。”
澹台烬揉着烛荧的脑袋,目光复杂,“狗东西如今昏迷不醒,你说是不是报应。”
烛荧从来不喜岩枭,小时候就一尾巴差点将岩枭甩出去摔死,看来这傻老虎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烛荧吃完了又跑过来蹭他,将他扑倒在地上,澹台烬被老虎柔软的毛发弄得直笑。
岩枭过来时就是见到的这样一副景象。
许久不见澹台烬笑得这样开怀了。
平素清冷淡漠的脸因为笑容变得格外温柔,不见半点冷厉。
岩枭走上前去,“澹台烬。”
再一次这样叫他,带着两百年以前的记忆。
澹台烬正与烛荧打闹,自己已经许久未曾这样畅快,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玄衣青年站在自己面前。
醒了。
心里的那块石头彻底放下。
澹台烬又冷下脸来,“嗯。”
青年却猛地抱住他,埋头在他的颈项间,声音低哑沉闷,“…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澹台烬微微蹙眉,不明白这人语气里为何裹挟着经年的厚重感,就好像他们几百年没见过似的。
“…不过昏睡两月而已,不必如此。”
雪白的手指想推拒开青年的拥抱,却被岩枭搂得紧紧的,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严丝合缝,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岩枭搂着怀里的人,嗅见他身上丝丝缕缕的寒梅冷香,低哑着嗓子开口,“我昏睡这些日子,你来看过我了,你是不是…也担心我。”
澹台烬微蹙着眉,“你想多了,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快死了。”
岩枭轻轻一笑,“那你也没狠心杀我,明明是那么好的机会。”
澹台烬语塞。
冬日寒风吹起澹台烬墨色长发,岩枭抬手为他拢在耳后,低哑着问他,“…你心里的人…是不是宣国淮南王世子,檀瑛?”
怀里的身体猛然一僵。
下一瞬便看见欺霜赛雪的那张脸愈加苍白,连平素红润的薄唇也没了血色,颤抖着开口,“…你说什么…”
“你嘴里的殿下,是不是淮南王世子,檀瑛。”
已经过去两百年,再次从旁人耳朵里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澹台烬依然觉得肝胆俱裂。
岩枭是如何知道的?
他心慕世子,旁人并不知情。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近两百年,一个十五岁夭折的世子,自然留不下什么痕迹,即使在史书上也只有淮南王幼子早夭一笔,关于世子的一切,也都埋藏在他的心里。
他从何处得知檀瑛?
“…你怎么知道的…”
岩枭的手腕猛地被眼前冰雪般的美人攥紧,对上澹台烬几乎血红的视线,面前的人眉心若隐若现的一枚天魔印迹,他激动时,身体便会发热,朱红魔印赫然显现。
岩枭盯着那媲美冷玉雕琢出的修长手指,“因为我就是他,”澹台烬泛红的莲花目里是不解神色,“ 我就是檀瑛。”
澹台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蓦地绽出一个讽刺的笑,“你是不是疯了,九州帝王,想要装疯卖傻做人替身?”
岩枭早就预料到澹台烬肯定不会信,他反客为主攥紧澹台烬手腕,搂着澹台烬的腰便飞身去了书房。
只余老虎烛荧一声吼叫。
————
岩枭找了许久,才在澹台烬收起来的锦盒里找到那个卷轴。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岩枭将卷轴徐徐展开,上面的字一如故旧,因为澹台烬用术法呵护着,未曾有半点损坏和泛黄。
他徐徐地念着澹台烬写给他的生辰寄语,目光再度落在落款的钤印上。
一个篆体的烬字。
澹台烬不明白岩枭带自己来书房做什么,见他动了自己的书卷,翻出那年送给世子的生辰礼物,忍无可忍地上前,“放下。”
这副字,原本是送给了世子做礼物,可那日世子离世后,淮南王妃便将他送的东西扔了出来。
这是他唯一留存的与世子有关的东西了。
“澹台烬,这副字,是淮南王世子檀瑛十五岁生辰石你送给他的,对吗?”岩枭握住字画,字字锥心,他看着面前清瘦单薄的男人,桃花眼里含着眷恋,继续说着那些细节,比如那日澹台烬离席与檀决打斗一事。
澹台烬愣在原地,脸色苍白,不言一词,岩枭为何知道得那么清楚…
眼前的青年是成年人的身量轮廓,和世子的模样也并没有半分相似。
他到底从何得知那日的事情。
在场的三个人,如今只有他活着,世子重伤而亡,檀决在自己杀入宣国帝都后,被自己放火烧死了。
连骨灰都找不到了。
谁告诉他的?
“没有谁泄露秘密,”岩枭看着澹台烬越发雪白的脸色,走近欲拉澹台烬的手臂,却被男人避开,他眸色暗藏欢欣,全是与心上人即将相认的急切,“因为檀瑛便是我,我便是檀瑛。”
“两个月前,天象异动,九星连珠,我在典籍堂昏睡,误打误撞便穿回了两百年以前的宣都,檀瑛的壳子里,装的是我的魂。”
“我们遭到刺杀,掉进冰湖,你让我别睡,”岩枭平淡地说起自己死了一遭的事时,看见澹台烬蓦地红了眼眶,眼尾染上淡绯,忽然也难受起来,“…但那世子身体太弱,实在没有撑过去,便逝世了,我本以为我回不来了,没想到,我还能够再见到你。”
面前的人一张素白的脸,抬着柔软的睫看着他,“不可能,…你怎么会是檀瑛…”
澹台烬的声音尾调都带着颤抖,不可置信,囚禁强制自己的人,怎么会是他挂念思慕了两百年的世子殿下。
头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澹台烬冬日里常犯头疼,刺激之下,忽然更严重了,他忍着疼痛看着面前的青年,脑子里浮现起世子檀瑛温柔的笑脸,还有少年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却渐渐地和身前站着的青年重合在一起,是一张冷峻坚毅的脸。
岩枭见澹台烬蹙眉,担忧地上前搂住他,“陛下!”
澹台烬忍着痛楚推拒青年,却因病痛无力被搂得更紧,脑海里闪过许多的记忆,这两百多年的记忆,瞬间翻涌起来涌入识海,将他的识海几乎炸裂。
少年檀瑛笑着邀他去赴宴,岩枭赤红着双眼将他的衣裳撕裂压他入帐,火海里檀决求饶的哭嚎和咒骂,他带着烛荧踏遍了九州的每一块土地,血流成河,尸横片野。
刀光剑影,火海滔天。
脑子里似乎有虫蛊撕咬,识海里那些记忆层层叠叠。
他痛苦地在青年的怀抱里挣扎着,“…放手…”
湿润的莲花目望向岩枭,看见青年如今俊朗凌厉的脸。
猛地从喉间呕出一大滩鲜血后,澹台烬彻底昏过去。
————
澹台烬昏迷不醒,天魔印迹鲜血一般,落在他微蹙眉心。
岩枭守在他身边,握着他微凉的手。
距离那日吐血,已经过去了约半月。
岩枭苦涩地想,他们两个这样睡下去,彼此要错过多少时间。
他摩挲着澹台烬的手指,又爱怜地亲了亲他紧闭的薄唇。
就在岩枭准备离开之时,握着的手指忽然在他手心蹭了蹭,回过头,澹台烬醒了。
岩枭立刻俯身下去,急切地问道,“陛下,你还好吗?”
可床榻上的人却起身猛然抱住了他,身上被丝丝缕缕的冷香笼罩,岩枭心头一暖,以为自己苦尽甘来,下一瞬却听见澹台烬温柔的声音。
“檀瑛。”
岩枭心脏突地一跳。
冷白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岩枭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看见澹台烬莲花目里的柔情,是对着他从未有过的,“檀瑛,没事了,我受伤是不是吓到了你?”
这种语气,这样的柔情,就像是对待自己的爱人一般。
岩枭一双长眉缓缓蹙起,他坐直了身体,撤开澹台烬的怀抱,脸色也冷寂严肃起来,“…你叫我什么?”
澹台烬只怔愣了一瞬便展颜笑开,色若春花,“檀瑛,你怎么了?”岩枭喉头几度艰难滚动,手指指着自己,“…我…檀瑛?”澹台烬有些无可奈何地笑,抬手抚摸他的头发,依然是温柔絮语,“今日是怎么回事?烬哥哥受伤吓到了你麽?”
“你知道我是谁吗?”岩枭脸色堪称苍白,眼下这般情形,澹台烬是将他当作世子檀瑛,虽然檀瑛也是他,可为何他就是觉得,心中郁躁不快活呢?
闻言澹台烬弯起莲花目,眼角蔓延出一丝绯色,“自然知道啊,你我成婚多年,你是我的妻子,檀瑛。”
岩枭愣了。
————
岩枭抿着唇盯着眼前的魔医。
“他为何会将我认作别人?”
魔医说,澹台烬似乎是因为受了刺激,记忆混乱,在他的脑海里,自行篡改了记忆又重组。
岩枭便问何时能够好转,魔医皱着眉头,“臣也不知,陛下须得万事顺着,公子心结解开,或许就会醒过来。”
————
在澹台烬如今的记忆里,澹台烬与檀瑛都是富家公子,自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他认定檀瑛是他的妻子,澹台烬忘了的记忆,只有属于岩枭的那段。
“澹台烬,你还记得岩枭吗?”
澹台烬懵了片刻,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一片茫然,“…岩枭,是谁?”
四肢百骸都锥心彻骨得痛起来,岩枭下颌紧绷,平息了几瞬后才扯出一个苦笑来。
“…没事,一个不重要的人罢了。”
澹台烬如今的记忆,大概是质子澹台烬与心上人两情相悦,成婚多年,恩爱美满,而他,就是舍弃掉的那个。
岩枭心中酸涩,看着澹台烬望着自己的柔情眼神又依依不舍。
自己做了自己的替身,还真是讽刺。
罢了,澹台烬欢喜就好。
终归是他对不起他。
岩枭决定认命。
如今的澹台烬温柔贴心,真的将他当作结发之妻,耐心呵护。
为了陪澹台烬构造这个虚幻的桃花源,岩枭将宫人们都撤了,自己陪着澹台烬演戏,似乎他们真的成了一对恩爱多年的眷侣。
澹台烬在一旁写字,岩枭便为他磨墨,这样做了数年,一如从前。
澹台烬抬眼,莲花目里浮起一丝犹豫,不知为何,这个场景,很是熟悉,似乎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为他青袖添香,但他没有再想,莹白手腕徐徐移动,笔走龙蛇。
但很快,手腕便被身旁的男人握住了。
澹台烬笑着抬眼,宠溺道,“做什么?”
岩枭将澹台烬揽进怀里,“做一点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不过须臾功夫,澹台烬一身黑色衣衫便被剥个干净,露出雪色一般的身体,被拉开双腿时澹台烬微微蹙眉,不解地问道,“你是我妻子,为何是我在下面?”
岩枭发出一声轻笑,“因为我们一直都是这样。”
澹台烬搂住青年脖颈,只觉记忆里似乎一直是他在他身下,略思索了一会儿,便应了。
岩枭吻他眉心天魔印迹,“你想在上面吗?”
澹台烬摇摇头,“既然以前是你来,以后便也这样吧,我大抵也习惯了你服侍。”
岩枭逗弄似的亲他薄唇,暧昧缱绻地唤,“嗯,夫君你很喜欢的,还说我很厉害。”
澹台烬被这话说得雪色肌肤泛出绯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
到后来,他只觉自己恍若一艘渔船,被迫在海浪上摇摇晃晃,到了极处时,眼角发红,那海浪将渔船翻没,涌入海水,将他弄湿。
迷糊时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许多记忆来,记忆里的檀瑛没有这么温柔,总是粗暴地撕开他的衣服,甚至还给他戴上锁链。
浑浑噩噩间澹台烬抬起手腕看了一眼。
白皙瘦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带。
记忆里的黑色锁链似乎是错觉。
他微一蹙眉,檀瑛怎么会那么对他呢,一定是他记错了。
————
澹台烬觉得檀瑛有些变化,他总觉得,从前的檀瑛,应当不是这样的。
但他略一思索就会头疼,澹台烬便只好不去想了。
可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的识海混乱一片,没有什么有用的思绪。
这日,澹台烬搂着老虎烛荧,又靠在烛荧的肚子上睡着了。
这一睡,便做了一个梦,这一梦,便梦见了一个人。
眼前是广袤无垠的冰原,澹台烬行至此处,惊愕之余回头四顾,并无一人跟着他。
他对此处没有印象,只能凭借着本能往前走。
冰原风雪呼啸,他举步维艰,行了许久才走出那么一段。
忽而看见前方似乎站着一个人。
在一望无际的冰原里看见这么一个人,无疑是迷路的船只看见舶灯,澹台烬奋力朝前走,终于伴着风雪看到了那个人。
他背对着他站着,看不清脸,但看身量,未到他的肩膀,大概是个少年。
澹台烬蹙眉思索,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
少年站在那儿不动,只有墨色的长发被风吹起。
澹台烬心中有疑虑,却还是开口问道,“你知道怎么离开这儿吗?”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那少年始终背对他,任由风雪呼啸,岿然不动。
不见少年说话,澹台烬开始疑心自己是否出了幻觉,却在他欲转身的时候,听见那人开口了。
“澹台烬,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脚步骤然停顿,澹台烬听见少年声音的时候脊背一麻。
“你认识我?”澹台烬转身,看向少年。
“我当然认识你,我们是最亲的人。”少年声音带着怨气,阴森寒凉,澹台烬手指攥紧,“你是谁?”
他想上前去看少年的脸,却在快要触碰到黑衣人的时候,手指从少年身体穿过,而人影化作一黑烟,澹台烬悚然转身,听见少年的低笑,抬眼,少年又站在了另一个地方背对着他。
“你想看我的脸?”
“你连我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澹台烬一双长眉蹙起,清淩淩的莲花目里是质问犹疑,不由得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装神弄鬼!”
少年阴恻恻一笑,转瞬消失,故态复萌,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澹台烬回身四顾,冰原苍茫无际。
他垂下眼睫,薄唇紧抿,忽而耳畔一阵风袭来,澹台烬愕然抬眼,眼前就站着那黑衣少年。
可是,他没有脸!准确地说,脸上没有五官!
心下惊悚之际,澹台烬愕然退后,却不知为何,跌进深渊。
“不要!”澹台烬猛地睁开眼睛,从床榻上坐起来,浑身冷汗。
岩枭也立刻跟着醒过来了,望着澹台烬惊惧眉眼,心下担忧,立刻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澹台烬平复了一下心跳,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脸色雪般苍白,回握住身旁青年的手,“无事。”他又反应过来,自己本来是和捡来的老虎烛荧一起,怎么此刻却在床榻上,抬眼看室外,似乎已经深夜了。
岩枭解释道,“我去找你,见你睡着了,就抱你回来了。”
澹台烬点头。
二人复又躺下,澹台烬却再也没了睡意,脑子里全是那个诡谲的梦境。
那个少年究竟是谁?
————
澹台烬苏醒后再度回想自己的记忆,实在不记得这样的一个人。
多想一会儿他的心口便痉挛起来,澹台烬蹙着眉头在一树寒梅下捂着胸口。
回眸却瞥见冰天雪地里庭院玉阶前堆的两个雪人,歪鼻子崴眼睛的,丑得不像话。
脑海里忽然便突然回溯出一段记忆。
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儿,将他扑在雪地上哈哈大笑,互相打雪仗的场景。
“枭儿…别闹了!”
澹台烬猛然抬眼,咳出一口血来。
他的脸色宛若一捧素雪,嘴唇却被血色染得嫣红。
脑海里剧烈翻涌起来。
他觉得自己脑海里出现的这些记忆十分吊诡,那个没有五官的少年,这段突如其来的记忆。澹台烬是个素来谨慎的人,他不禁疑心,是不是自己招惹了什么怨仇,檀瑛没有术法,他不愿将这些事说出来叫他担忧,他作为夫君,是要站在妻子前面的。
————
澹台烬打开御兽园的门,烛荧欢快地朝他跑了过来。
他脑子里忽然涌起一段与檀瑛无关的记忆,一个瘦弱漂亮的小孩儿,手指牢牢地抓着他的袖口,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好害怕!”
而他们脚下都是蜿蜒的血迹,不远处是一只死了多时的怪物。
那儿是西山。
那段记忆太真实,澹台烬回想了许久,确定不是梦境,便打算自己带着烛荧去看。
————
岩枭回到殿中,并未找到澹台烬的踪迹。
心下骤然一空,第一个念头,便是澹台烬想起来了,从此远走高飞,离开这儿了。
澹台烬最宝贝烛荧,岩枭在御兽园没看见那只膘肥体壮的老虎,彻底着急起来。
他正要抓元宝问罪,却发现他晕倒在一旁的圆台下。
岩枭抚上他的眉心,眉头一蹙,这是澹台烬下的禁言术。
如今他法力在澹台烬之上,轻巧便解开,元宝浑浑噩噩的看着他,岩枭冷声道,“公子去了哪儿?”
元宝哭哭啼啼起来,他好像被公子弄晕了。
公子说要去西山。
岩枭闻言,转瞬消失,
————
山风清冽,雪色蔓延,澹台烬从老虎身上下来,抓起来一捧雪,眼睫颤抖。
老虎在他身边蹭来蹭去,澹台烬却无心安抚。
那年,那妖兽企图袭击岩枭,他及时赶到,那怪物的血差点染红这片山坡。
岩枭飞身疾来,终于在漫天雪色里看见了那一点黑。
澹台烬一身黑金玄袍,背对他站着,身姿削瘦笔挺,只是瞧着有些寂寥苍凉。
靴子踏在雪地,窸窸窣窣。
岩枭看见澹台烬回过头来,莲花目眼角微红。
只一眼,他便明白。
澹台烬想起来了。
那双失忆时稍显迷茫混沌的眼眸,此刻是一片清明,也在看不见柔情,恢复了从前的冰冷寂静。
他再也没办法用檀瑛的名头获得澹台烬的青眼相待了。
不过也好…
他总算记得,他还有一个弟弟。
澹台烬听见背后的声音便知道是岩枭找了过来,他的记忆恢复得很突然,他与烛荧来到此处,山风过尽,脑子里的那些片段便越发清明,识海剧烈翻涌让他产生恶心感,他扶着树干却又没能吐出什么,彻底清明后,所有的记忆都回笼了。
那日,他救了少年岩枭,小孩儿那时胆子还小,缩在他怀里,“皇帝哥哥,我好怕。”
他揽他入怀,后来又一路抱着睡着的岩枭下山。
澹台烬的目光落在青年俊朗削瘦的脸上,然后又垂眸。
“回去吧。”
他现在脑子里乱得很。
是他将他当作檀瑛,也是他说他们是恩爱多年的结发夫妻。
他与他厮混的那些片段,全都格外清晰。
澹台烬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烛荧打个嘶鸣,经过岩枭身边时瞪了欺负他主人的狗东西一眼。
岩枭的眼神却始终看着澹台烬,然后默默地跟上。
————
回来后,澹台烬对岩枭闭门不见。
狗东西倒不像从前又对他囚禁强制,澹台烬看他在门口的影子,站了许久才离开。
他始终无法将檀瑛和岩枭当作是一个人。
他挂念思慕了两百年的心上人怎么会是岩枭。
当年檀瑛出殡以后,澹台烬偷偷去看了他,回来后便发生了高热,眉心突然显现出天魔印迹,识海之中灵力骤然充沛,运转如常。
阴差阳错之间,他的五感七窍被打开了。
澹台烬本来以为是自己大哥动的手,可是那日回宫,檀决见他没有死,那样痛恨的眼神,澹台烬便起了疑心。
但那时他只是一个质子,也没有证据。
机会来得很突然,盛国大殿下被妖兽重伤而亡,他的父王终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那时宣盛联盟又恰好结束,澹台烬便回国继承大统。
他的父王见他身上天魔印迹,喜不自胜,突如其来的父爱让澹台烬只觉得讽刺。
澹台烬做太子时便有心一统九州,后来蛰伏多年,终于完成夙愿。
那时候他已经找到了当年杀害檀瑛的影魔,彼时影魔跪在地上求他不要杀他,澹台烬恍若未闻,魔剑一剑洞穿了他的心脏。
知道幕后主使是檀决后,澹台烬便在杀入宣国皇宫后,烧死了当时已经是宣国皇帝的檀决。
檀决上位后,宣国国力大不如前,他骄奢淫逸,暴虐成性,澹台烬烧死他的时候,檀决还在火海里大笑。
“澹台烬!就算你杀死了我,檀瑛也回不来了!”
记忆恍若昨日,檀决狰狞撕裂的笑脸仿佛还在眼前。
澹台烬面色苍白,他想,他和岩枭真是孽缘。
————
元宝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两个人又开始吵架了,公子为什么不见陛下,为什么两个人又分开睡了?
而且之前的角色扮演,就这样结束了吗?
————
“皇帝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岩枭站在澹台烬殿门前,目光忧伤,失忆的时候,澹台烬记得的是檀瑛,忘记的是岩枭。
“你是不是后悔捡我回来?”
岩枭仍旧在殿外碎碎念,澹台烬忍无可忍,猛地从里面将殿门打开,这只小天狼,这些日子不进门,便在门口念经。
多年以前,也是如此在他门口念叨今日又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看见澹台烬,岩枭瘦削憔悴的脸上浮起笑意。
澹台烬却被暴瘦的青年吓了一跳,“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岩枭已经倒不觉得,笑得讨好,“陛下。”
澹台烬瞧着青年眉眼,心中不忍,“没有吃饭么?怎么如此瘦骨嶙峋?”
听见澹台烬冷淡别扭的安慰,岩枭勾勾嘴唇,“一个人吃不下,想和你一起吃。”
澹台烬冷脸,“那你就别吃了。”
岩枭看着那个瘦削身影远去笑意凝结。
片刻后听见澹台烬冷冽的声音。
“…过来吃吧。”
————
岩枭捧着饭碗,像第一次进皇宫一样,痴痴地看着澹台烬。
“不吃就滚。”澹台烬冷淡道。
岩枭回过神来,硬生生地把眼神从美人哥哥身上移开。
默默地吞咽起来。
瞧着青年这样局促的模样,澹台烬忽然有点不忍,其实檀瑛,和岩枭,除了长的不像以外,性格是如出一辙的。
“澹台烬,你别讨厌我。”岩枭忽然有些哽咽。
“抱歉,我就是两百年以前的檀瑛,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岩枭得不到你的喜欢,檀瑛能够得到,我也很满足了,”岩枭抬眼,眼眶微红,“不要因为我是岩枭而讨厌我。”
澹台烬心口酸涩,艰难的将视线从青年脸上移开,“…没有讨厌…”
他对他做出那些混账事,他也恨过。
可是,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那个玄铁精锁,我已经销毁了,”岩枭红着眼睛,“对不起。”
澹台烬垂下眼睫。
“可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
“澹台烬,我爱你。”
心脏回应似的剧烈跳动起来,澹台烬抬眼,青年薄唇上扬,眼角含泪。
岩枭耷拉下眉眼,可怜兮兮,“皇帝哥哥要走的话,我不会拦着你的。”
————
失忆那段时间,属于岩枭的记忆频繁入梦,时刻提醒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他想,狗东西真是一日不停地折腾他。
澹台烬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可是听见岩枭让他离开这儿,忽然心口便空了一块儿。
————
半月后。
澹台烬本来在为烛荧梳毛,却看见元宝哭泣跑过来。
“公子!陛下…陛下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澹台烬愕然起身,“怎么回事?”
“陛下封印妖兽,被阵法反噬,如今昏迷不醒!”元宝哭得满脸泪痕。
澹台烬只好丢下烛荧,立刻赶去宸宇殿。
岩枭果然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澹台烬垂眸蹙眉,素手抚上他的脸颊。
元宝瞧着澹台烬温柔模样,心下感慨,悄悄退出去了。
岩枭此时适时睁开双眼,一副虚弱模样,“…澹台烬…”
澹台烬目光温润,眼角一段绯色,“我在。”
“皇帝哥哥…我是不是不行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是喜欢我的?”
澹台烬眼睫颤抖,微垂,“嗯。”
岩枭闻言,原本虚弱暗淡的眼神陡然一亮,蓦地做出虚弱模样,“那你…亲亲我。”
澹台烬俯身下去,乖顺而温柔地亲了他的嘴唇。
他搂住澹台烬细瘦腰肢,心中是得偿所愿。
那狐狸说的苦肉计果然有用,瞧我皇帝哥哥关心则乱,果然就承认了他的心思。
半月前,岩枭将天狐族长请到宫里喝茶,与他说起澹台烬的事,“我不知道我的心上人到底喜不喜欢我?”
“要试一个人喜不喜欢你,陛下,我们如此这般…”
狐狸于是给他定了一个苦肉计的策略。
百试百灵,果然如此。
岩枭搂着澹台烬,嘴角带笑。
他却不知怀里的美人,薄唇也浮起了笑意。
澹台烬用半月的时间,想明白,自己大概是喜欢狗东西的,他喜欢檀瑛,并非因为他的外貌,而只是因为他的灵魂。
那次九星连珠,大概是上天给他与岩枭的羁绊。
当年他在冰原捡到岩枭,就是因为他的眼神,让他想起了檀瑛。
若无檀瑛,怎么会有岩枭到他身边,若无岩枭,又怎么会有檀瑛护在他身前。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澹台烬听见元宝说岩枭受伤时,第一瞬是吓了一跳,肝胆俱裂的,可走在半路上忽然反应过来,那只妖兽早就不是岩枭的对手,他揣着犹疑步入宸宇殿,看见床榻上装着重伤的人,心里发笑,面上却不显。
待坐在榻边,抚上他的脸,果然摸上了一层女子覆面的粉,心里笑骂狗东西居然用苦肉计,那自己就陪着他演这一出吧,顺便,下了这台阶,承认自己的心意。
只不过让他知道是何人出的鬼主意,以后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岩枭亲吻澹台烬薄唇,虚弱道。
“皇帝哥哥,等我好了,你嫁给我,好不好?”
趁他百依百顺,赶快敲定。
澹台烬眉目温柔,“好。”
既然已经想明白,那便依了你。
反正…
早已经是你的人了。
●三连评论!
end
【双Leo】黑化徒弟拯救计划(十五)
*萧炎×润玉,师徒年下。有少女攻出没。
*大概是正牌师尊把徒弟从渣师尊手中拯救出来努力治愈的故事。
*很套路很俗,自娱自乐出品。
(6) (7) (8) (9) (10) (11)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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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这段时日以来,萧炎从未觉得有如此轻松过。
浮屠派上下无人再敢与萧炎下脸色,也无人再对他冷嘲热讽,更重要的是,他能无所...
*萧炎×润玉,师徒年下。有少女攻出没。
*大概是正牌师尊把徒弟从渣师尊手中拯救出来努力治愈的故事。
*很套路很俗,自娱自乐出品。
(6) (7) (8) (9) (10) (11) (12)
-
15.
这段时日以来,萧炎从未觉得有如此轻松过。
浮屠派上下无人再敢与萧炎下脸色,也无人再对他冷嘲热讽,更重要的是,他能无所忌惮地与润玉尊长亲近,对方从无抗拒,至多也只会在他贴过去时无奈叹口气,继而任由他作弄生乱、为所欲为。
只是他却忘了,沉默的哑巴比张扬的恶徒更令人忌惮,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
因此,当某日回到青岩山顶、却寻不到润玉身影之后,他几乎是有些茫然的。茫然之后,是恐慌,继而又是沉沉怒意涌上心间,在胸腔内撕扯奔突,搅动得心神不宁,头脑发热。
萧炎沉默地在院内站了会儿,抬目往上,冷冷瞧了一眼。
碧蓝高空上,浮屠派的护山大阵金光流转,时不时扭曲出玄奥的波纹与硕大的半透明漩涡,像是俯瞰的眼球,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润玉稍稍恢复灵力之后,便注意到了这护山大阵,问萧炎是何缘由。萧炎早已想好了借口,说是掌门称护山大阵许久未动,怕灵力泄露,或有疏忽松动之处,打算布置一段时间,瞧瞧是否要改善阵法。
萧炎本以为润玉会寻根究底问上一问,对方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萧炎便想起许久之前听人说过尊长确实不喜宗门这些杂事,心中庆幸,也就不再多提,以免润玉生疑。
更别提润玉这些时日都在着力恢复灵力,更不可能有闲暇去寻浮屠派其他人等。
念及此处,萧炎抿了抿唇,手掌翻转。一手平托,一手覆于其上,再缓缓拉开。掌心血色魔气翻涌,一方浑圆球状气体在掌心凝聚而成,内力雾蒙蒙地瞧不太分明,却能隐约见得有细长线状黑气在其中穿梭。
紧接着矮身向下,一掌将这血色雾球拍进了脚下的地面之内。
刹那间,地动山摇,风云突变。
层层叠叠的雾气自萧炎所站之处扩散开去,似蚊虫似鸟兽,雾气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灵泉激荡,皆如泼了胭脂般染上了殷红之色。自青岩山顶一路向下,绿意仙气颓然、血雾取而代之。
若有人自远处瞧这浮屠派,便只会骇然觉得,有一条宽阔血河自青岩山顶急速倒灌而下,声势浩然,几近将整个门派滚滚淹没!
凡是纹有禁制的阵法或是结界,都被这血雾吞没殆尽。一些尚且还在闭关的浮屠派弟子受其惊扰,皆面色煞白地吐出一口血来。
一遭,两遭,三遭。萧炎将灵识散在血雾之内,极尽魔气,试图找寻蛛丝马迹。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将浮屠派上上下下搜罗了三遍,也丝毫未曾发现润玉的身影。
并且,宗门内其他所有尊长,连同半个时辰前都还在被他气得面色青白的凌峰真人,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炎阴沉着脸收回血雾,捏紧了手指,再度抬眸朝天空望去。
先前浮屠派掌门为了困住萧炎,佯称这护山大阵与润玉的灵力息息相关,后萧炎见得润玉灵力已失,护山大阵却还稳稳妥妥地撑着,便知晓这不过是浮屠派掌门的诳语,是为了以防他出去作乱。
萧炎其实并不在乎。先前润玉在闭关,他不知真相,也不舍得离去。后润玉出关,他便更是觉得尊长在何处自己就去何处,再加上如若要破开护山阵法,不仅会在润玉面前暴露自己魔族血脉,更是因这护山阵法颇为强势,自己与它对上,恐怕得两败俱伤。
诸般考量,也就不再管顾这阵法。
可如今他寻不到润玉,宗门内也不见其他尊长身影,莫不是已经出了门派、逃往其他地域?
……当破开大阵,出去寻人。
此念头搅动着思绪,萧炎的双眸越发殷红,指尖已然蹿上了一缕魔气,鼓噪叫嚣。他抿了抿唇,正要动手,腰侧一声嗡鸣,清透的金石之音将他的理智唤回了几分。
赤霄剑正震颤不已,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分明贴身挂在腰侧,剑柄却挪转向右,朝向主殿方向。
赤霄剑为润玉尊长之剑,颇有灵性,如今这么表现,怕是别有他意。萧炎敛下双眸,勉强按下了自己的怒意与不耐,朝主殿方向疾步行去。
主殿一向是润玉看书习字的场所,一处横桌,一方长榻,桌面上笔墨纸砚并上几本杂书,各个摆得齐整。易经乾坤八卦星象,都是关于阵法的书。
赤霄剑引着萧炎朝书案走。
萧炎立在桌前,将那几本书捡拾起,随意翻了几翻。
润玉尊长看书时,自己多半陪在身侧,只隐约觉得尊长在思量什么重要之事,常有看得入迷之时。那时他因尊长陪在身侧而欢悦,也顾不上思索为何尊长分明是剑修,却要看这奇门遁甲之道。
萧炎不喜这复杂晦涩的术法,但见赤霄剑颤动得愈发剧烈,只得耐下性子,细细查阅。突然间,不知触到了哪一页,纸面微微一颤,一片掌心大小的银白龙鳞自纸面浮出,落到了桌面之上。
而这一页的纸面上,也倏地浮现一行字:
【云从龙,雷从风。白昼晦明,疾风震雷。左踏乾门,右踩坤位。可施唤龙之咒。】
乾位和坤位,是卦象中的两处。古语认为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而龙之一物,可“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乾坤二字贴合天地日月,依照这卦中方位,定能寻得到龙君。
萧炎知晓这是润玉有意识时留下的线索,定然没有危险,面色微缓。
他将龙鳞拿起,正要依法寻人。龙鳞之上,映出了午后的阳光,银光微闪,晃了萧炎的眼。
萧炎不由一怔。
白芒穿梭,仿若有形之物,不仅让萧炎原本因怒意而躁动不安的的心境平静了许多,也竟让他觉得冥冥之中,似一片浓雾被灿烂烈阳拨开。周遭的一切,仿佛一场登台大戏,所有伶人忽地望了唱词,惹得台下看客如梦初醒,恍如隔世。
也显露出了日常之中分明显而易见、他却有意无意无视过的细节。
……尊长的血脉。自萧炎入浮屠派以来,他只知道这一宗门最开始乃是佛修创立,可为何尊长为宗门前辈,却是龙族?世上从无不透风的墙,任何隐秘都有蛛丝马迹可循,这件事莫非当真遮掩得如此绝妙,数百年来都无人得知?
……尊长本人。既然是宗门前辈,又是极为出色的剑修,为何自己在前十数年间都未曾听掌门及其他尊长提起?一句“我派尚有一位剑修尊长还在闭关”当真会被所有人巧合般地忘到脑后?
……浮屠派。护山大阵是为了困住魔气,可不能困得住其他仙修。若是各个尊长对浮屠派抱有责任之心、不愿弃浮屠派而去,这尚且说得过去,可宗门内上上下下连带外门有将近千名弟子,除了自己随手宰了的一向有仇的那些货色,为何其他弟子之中没有一人想逃出宗门?三年来,为何没有其他宗门的弟子前来拜访?
越思索便越是发觉处处皆是古怪,正是专心沉吟之际,脑中蓦地一痛,似有银针在其中穿梭,刺入根根神经。萧炎面色一白,揉了揉眉心,定住心神,直至将上面所思所想尽数压在脑后,这才缓了痛楚,长呼出了一口气。
确实,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首要之事,是寻到润玉尊长。
萧炎敛下双眸,辨了辨东南西北的方位,寻了一处灵眼为依托,踏在了乾坤之位上。手中龙鳞银光顿现,与一处殿宇遥遥呼应。
他攥紧龙鳞,挥出赤霄剑,化作一道剑影。御空腾起,朝那处穿梭而去。
-
润玉此时,便在画卷之内。
画卷本就是能隔绝气息的护命法宝,此为屏障之一。润玉被施了定身咒,身前身后又各摆了五方转经筒,佛经悠悠,金光如丝线编织成笼屉般的结界,将他困在其中,此为屏障之二。两相交互,可以隔绝一切魔气与恶意。
浮屠派掌门与其他尊长便在他不远处,静静等待。
他们要等萧炎破开护山大阵。
前文提过,护山大阵乃是创派的佛修所设,其中蕴含佛法玄音,威势盛大,最为克制邪魔。萧炎哪怕如今再如何兴风作浪、力压旁人,与之对上也得掉两层血肉。浮屠派掌门便是如此打算,先是以阵法削弱萧炎实力,再其后用润玉为要挟,搅乱对方状态。说什么,也得将对方拿下,已绝后患。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转眼便是两个时辰。
却不见任何动静,外界安静得出奇。
众人不免有些焦虑。一些尊长低低开口,与掌门商议了几句,也有几个人将目光落到了他们这次的“筹码”之上。
即使囿于其中,润玉也不见丝毫慌乱。只神色冷淡地端正坐着,目光远眺,望向这一方结界内的山水草木。若非周遭一派森然凝滞的气氛,或许旁人也只会以为他在欣赏这画卷的怡然美景。白衣穿得齐整,唯独衣领与墨发交接处,有一抹红痕印在凝白皮肤之上。
其中一人瞥见那抹红痕,甚是瞧不惯,啐了一声,骂道:“堂堂仙门前辈,与魔族腌臜货色厮混到一处,当真不知廉耻!”
也有人慢吞吞地打着圆场:“润玉前辈灵力已失,怕不是被那魔头蒙蔽,或有什么难言之隐……”
另有一人嗤笑道:“难言之隐?前辈能有什么难言之隐?自那日出关选剑侍起,我等就告知他要警惕萧炎魔族血脉,可他做了什么?——不仅对那贼子小意温柔,放纵任凭,更是不自持自重,无半分前辈之风!如今可好,萧炎在我等严苛管束下未曾行为不端,在他那处当剑侍不过几个月便觉醒血脉,怎不是他的过错!”
一派颠倒胡言,甚是荒谬。偏偏那人说得理直气壮,摆明了要将这责任甩到润玉身上。
润玉心中讽笑,却懒得开口回应。
萧炎已入魔,这倒是他没想到的。自从幽冥鬼界回来后,他失去灵力,瞧不见萧炎通身境界,又忙于阵法及恢复灵力一事,随后又被对方缠得无暇顾及旁事,纵使隐约知晓萧炎在瞒着自己什么,润玉也没有由头去分辨。直至浮屠派这些人将他“请”来后,才得知此事。
虽被萧炎欺瞒,润玉实则并无恼怒,也并不觉得如何失望。他只是想到,那日萧炎骗他,说自己受惩罚不过受了四道雷劫……现在想来,怕是结结实实受了个遍。
独一所觉,只有心疼罢了。
润玉的灵力实则已然恢复了许多。被浮屠派上下困在此处,一是想看看他们有什么打算、好以谋后手,二则是在这段时日对阵法的研究之后,润玉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需要一些手段验证。
事关九转玲珑蛊。
世间万物,凡所有相,都各有一套运转法则。就连这九转玲珑蛊的幻境内,自成世界也讲究事理规则。
原本润玉以为,九转玲珑蛊似摆弄玩偶的杂耍人,将幻境内的各个细节各个角色都以力量驱动,好演一出惹人生厌的牵丝戏。直至那日,润玉失言,惹来警告雷劫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先前他散尽灵力,惹得九转玲珑蛊受了冲击,使那雷云雷声大雨点小,造不成什么伤害。若是依据先前的推断,就是“杂耍人”受了伤,不能再及时有效地制止破坏戏台子的润玉。
……既然玲珑蛊受到了冲击,本也应当如那雷云一样,不得再控制这幻境内的人物。可为何,这浮屠派上下各个弟子尊长,却仍偏见偏激、尽忠职守地遵循着幻境内的规矩,硬要再给萧炎多添些磨难?
润玉便猜测,九转玲珑蛊的力量并未统一协调为一个整体,而是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其中一部分供给幻境本身,使其流畅运转,幻境内部的众人能够行走躺卧、如真实存在的人一般思考。而这些人的思绪受力量引导,一些虚伪腌臜的特质便会被无限放大,从而达到折辱萧炎的目的。
另一部分力量仍保留于幻境之外、虚空之中。若出现欲要破坏幻境的什么人,九转玲珑蛊便会催动这些力量,试图将其抹杀。
九转玲珑蛊试图玩弄人心,但人心又岂会那么容易参透?它既然塑造出浮屠派上上下下如此虚伪但真切存在的人,那么必然也会有把控不到的人心。
九转玲珑蛊想要润玉闭嘴。但浮屠派上下却只想先钳制住萧炎。
两股力量其实并未协调得当。
若是引导这两股力量对上——
正是思索之时,突然间,心中蓦然一动。冥冥之中有道意念遥遥传来,似呼唤之音。润玉面色微缓,知晓这是萧炎寻到了他的龙鳞,也并不犹豫,于心中念了几个字,回以应答。
润玉能隐约感受到,待自己回应后,那道意念便似流光急闪,朝这处极速而来。
不过片刻,画卷之内也感受到了震动。地面泥土簌簌作响,木屋旁的花草树木摇来晃去,而那苍白的纸面天空中,似有人泼下一滴浓墨,点在了红日正中。继而,水墨晕染,徽墨与血色交缠,似烈焰焚灼纸面,又似暗夜吞没苍穹,浪潮一般扩散,转瞬便成了一片昏暗。
浮屠派掌门大骇,“不好!那贼子没去破护山大阵,不知怎的找到了此处!”他朝周遭尊长大吼一声:“速速应敌!”
画卷不堪重负,应声而碎。斑驳纸页飘散,狂风大作,所有画中景色尽皆在呼啸的震荡之中裂开,众人眼前一花,视野景物变幻,再度瞧去,四周十八根宏伟立柱撑起琉璃吊顶,已然身处浮屠派主殿之内。
红衣飒飒,立于主殿正阶之上。左手托着一片银白龙鳞,右手五指虚虚合拢,团着一捧黑红交错的浓雾。双眸已然被殷红尽数遮掩,魔气浩荡、将他通身缠绕,眉目间戾气裹挟着邪气,任凭容貌如何俊美,此时此刻,让旁人瞧去,恐怕也只会觉得骇然惊惧。
正是萧炎。
凌峰真人面色一凌,当机立断,闪身到了润玉身侧。右手抬起,灵剑瞬时落于掌心,剑尖直指润玉喉口,以作威胁之效。
其余十七位尊长也面色凝重,忙唤出法宝灵宠,脚下步伐挪移,呈合围之势,随时准备出手。
见众人出来了,他扯了扯嘴角,道:“各位尊长,可让弟子好找。”瞧见凌峰真人以润玉作威胁,目光更是冷若冰霜,语声也沉了下去,“诸位向来教导弟子尊师重道、守礼守规,如今却是这么对待浮屠派前辈的?”
浮屠派掌门面色不变,回道:“我仙道之人,除魔卫道是为本分。早有高僧以身饲虎,区区性命尚不挂在心上,只消能铲除你这邪魔,礼法又算得了何物?”
闻言,萧炎面上嘲讽之色尽显,讥讽道:“高僧以身饲虎那是心甘情愿、舍自己救万物,你们却是用旁人性命为要挟,自私自利,还敢往自己脸上贴除魔卫道的金?”
此话踩到了掌门痛处。他的面色倏地难看了许多,冷声道:“动手!”
灵力成掌,其余尊长紧随其后,刀光剑影,转瞬便与萧炎战到了一处。
凌峰真人要看管润玉,没有插手到战局之内。只是凭他的眼力,能清楚无比地瞧得出,萧炎这次交战并未倾尽全力,只且战且避,时不时地往这边瞥上一眼,当是顾及着润玉,不敢下手过狠。
纵使总也瞧不上萧炎,凌峰真人也不免心生一丝复杂之意,开口道:“萧炎作恶多端,却当真对前辈别有不同。”
“那是自然。”润玉哂笑一声。他瞥了一眼交战正酣的战局,不欲让萧炎过多支隔在交战内,也有心想要将先前的猜测落到实处。遂抬眸望向天空,眯了眯眼,刻意抬高了几分声线,“他确实当对我别有不同,我也当对他情深义重。”
“——只因萧炎他,本就是我的徒儿。”
天空一声惊雷乍起,紫电穿梭,震得人头脑发麻。浮屠派众人先是被润玉的话惊了一惊,又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骇住,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瞧见了疑惑。
萧炎是润玉的徒儿?这、这——
转经筒金光四溢,撑起的小型结界将润玉整个人笼罩在其中,流窜的佛光时不时会从润玉面前划过,在这一片宝相庄严的经文内,润玉笑了笑,睨了凌峰真人一眼。像是居高位者俯瞰脚下蝼蚁,格外令人心生恼意。
他拂了拂袍袖,目光越发嘲弄,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而你们各个,都不过是被幻境驱使、用以折磨人的蠢笨刑具罢了。”
轰隆——
雷电直劈而下,以无人可挡之势,将凌峰真人试图阻挡的灵剑甩开到了一旁,轰然砸在了转经筒撑起的结界之上。
碎裂之音咔咔作响,清楚无比地传到了众人耳中。
啪。
结界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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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双Leo】黑化徒弟拯救计划(十一)
*萧炎×润玉,师徒年下。有少女攻出没。
*大概是正牌师尊把徒弟从渣师尊手中拯救出来努力治愈的故事。
*很套路很俗,自娱自乐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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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萧炎觉得有些无趣。
他撩起衣袍下摆,双腿微曲,随意在殿门外的廊前台阶上坐下。手肘倚着身后高上一阶的石台,因动作幅度,裤脚上挪,一身衣物依旧红艳明亮,却不那么合衬,禁制仍在,边缘处有磨损的痕迹,潦草地吊在身上。
有两...
*萧炎×润玉,师徒年下。有少女攻出没。
*大概是正牌师尊把徒弟从渣师尊手中拯救出来努力治愈的故事。
*很套路很俗,自娱自乐出品。
-
11.
萧炎觉得有些无趣。
他撩起衣袍下摆,双腿微曲,随意在殿门外的廊前台阶上坐下。手肘倚着身后高上一阶的石台,因动作幅度,裤脚上挪,一身衣物依旧红艳明亮,却不那么合衬,禁制仍在,边缘处有磨损的痕迹,潦草地吊在身上。
有两个弟子执着扫帚,在打扫殿宇。近日多风,秋意渐凉,庭院内的几棵依时令生长的树枝叶都泛了黄,隔日就落得满地碎金,还有许多叶子飘零到了院内的清水潭中,甚是萧瑟。
又是一阵晨风吹来。
其中一名弟子似是心不在焉,手下的扫帚也没能尽数压住脚下的落叶,本扫成一堆只待铲起的叶片霎时被风向搅动得乱七八糟,其中有两片细碎的,竟脱离了叶堆,腾卷上天,飘忽一阵,抖抖颤颤地落到了萧炎的头发上。
萧炎抬了抬眼,从发间摸下来一片。
叶片已经干瘪,枯黄得像是被风干了许久的纸页,脉络清晰,自底部起层层叠叠地蔓延开去。一叶见树,一叶知秋。古时有多少文人雅客执着落叶写下饱含深意的诗篇,而萧炎没什么伤春悲秋的心情,淡淡瞥了一眼,便将叶片合拢在掌心,继而收紧了手指。
细碎的声音在掌心响起,挤压下来的碎片簌簌落下,微微甩了甩手,便落得与尘埃别无二致。
扑通一声响,那名弟子已然面色惨白地跪倒在地,神色惊惧万分,抖得仿佛自己被萧炎捏碎过一回似的,“萧……师兄!弟子方才一时不慎,洒扫失职,还望师兄大人有大量,莫要、莫要记怪弟子……”
而另一人虽仍执着扫帚立在一旁,也是战战兢兢,低眉敛眸,不敢多看。
萧炎将第二片树叶从自己头上摸下来,笑了两声,道:“怎么,我又不是凶神恶煞,这么紧张作甚?”
那片仅剩的树叶捏在指尖打转,不知名的黑气从指尖流出,沿着叶柄而上,浮在叶片表层。本泛黄的树叶像是遇得了肥料,竟抖了抖叶片,黄斑褪去,翠绿焕发,生机盎然。可接下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叶片像遇了火,登时干瘪下去,生机逸散逃亡,叶片卷起,枯萎成一团指甲盖大小的物什,落到了地上。
他的目光自那两名弟子身上一扫而过,平静得像是看两块石头,两根筷子,或者就像是看方才落到自己身上那两片树叶——总之,不像是看什么活物——继而道:“若是润玉尊长出关,见你们这副模样,是要丢浮屠派的脸面不成?”
两名弟子一悚,各自对视了一眼,忙强行将自己神色间的畏惧压下,都垂下头去。像是声台行表都不过关的戏子被赶鸭子上架地去唱曲耍剑,手中扫地的动作快了几分,唯有微微颤抖的手指,彰显着心中的余悸。
萧炎哂笑一声,懒洋洋斜斜倚在台阶上,抬目朝天空望去。
天空一如以往那般澄净。明日高悬于头顶,在苍蓝的底色中像是一处圆白光斑。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那澄净的明蓝之中,有金光穿梭其中,相互纠缠,勾起搭牵,像是渡了一层金的渔网,又被一个浑圆的罩子撑起,将这一处地域困束在了中间。
这是浮屠派的护山大阵,距他入魔那日起开启,已有三年。
且说那日萧炎使出血屠降灵术,诸位尊长惊愕之余,竟一时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待到眼见得门下其他弟子沾了血雾,灵力消散,忙急急回过神,各自使出压箱底的招式,要阻挡萧炎一阻。
浮屠派毕竟是传承许久的门派,早年前又有佛修指点,传到浮屠派掌门是第三代,有一术言,以音御行,是为护山大阵启动之法。念及萧炎术法诡异,唯恐流窜出去,放虎归山,将来或惹得整个修真界动荡。
浮屠派掌门思及此,咬了咬牙,暗道了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手中指法变幻,结出一个金光佛印,同时微微张口,舌灿金莲,掷地有声地道出四句真言:“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相无相,即见如来!”
佛修最是刚正,无欲无求,也正是重情重欲的邪魔的强劲之敌。这佛法金光果真对血雾颇有伤害。佛音杳杳,似有音波扩散开,将血雾冲散了许多。佛印紧随其后,沿开辟出的道路直冲天际,落在护山大阵的阵眼之中。
霎时间,金云席卷,拔地而起。流光散落,如星光划破天际,天空之中波纹乍现,将整个浮屠派都圈在了其中。
与此同时,浮屠派掌门面色一白,灵力登时耗尽了大半。
萧炎一声冷笑,丝毫不惧。实是被怒意冲昏了头,魔族血脉堪堪觉醒,正是情绪不稳之时。想他前十数年都被浮屠派步步紧逼、苛责限制,今日见自己不得不被困守在浮屠派中,心中更是生恼。
双指并拢,如刀似剑,竟向自己手腕竖直划下!
刹那间,血液汩汩而下,经由魔气缠绕,又演变成浓厚的血色迷雾。其中分出一股格外浓厚的,径直朝天空上的护山大阵冲去。
轰地一声响,地动山摇。竟是有鱼死网破之兆。
浮屠派掌门心中焦急,一怕护山大阵就此破碎、此后浮屠派再无守护宗门的得力阵法;二怕萧炎就此挣脱,前往其他地域作乱。他窥着萧炎越发冷然狠厉的神色,却见得浮屠派众人辛苦抵挡、唯有凌峰真人处的血雾薄弱几分,突然福至心灵,高声叫道:“萧炎!润玉前辈可还是在闭关!”
血雾的冲势蓦然一顿。
浮屠派掌门知晓自己所言有用,咬了咬牙,心生一念,暗暗道了一句“出言诳语事出有因,诸神莫怪”,又道:“这护山大阵乃是立派前辈共同设立!你若是破了这阵法,润玉前辈闭关思绪沉降,必遭反噬!”
这是威胁。
萧炎眉目冷沉,心中更是生恼。可这番话语中的可能性又不得不让他犹豫许多,面色挣扎片刻,终是不甘不愿地收了手。红雾渐渐消散,似要撕裂山川的魔气被萧炎重新握回到掌心。
算是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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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萧炎总觉得仅剩那一两分也没有将他放过。
先前遭受浮屠派摧折期间,他总是心中郁郁,偶尔也会思索,或许待到自己长大、懂得多了,便能想开了;后来心生魔念,被自己那点自暴自弃的想法嘈嘈杂杂地诱导,困在引雷阵中受刑之时,想着,或许顺遂心意入了魔,自己就会畅快许多。
可如今当真入了魔之后,手握滔天之能,面对浮屠派上下敬畏恐惧的神色,他也就大抵痛快了半盏茶的时间,短暂得仿佛沙子自指尖流下,还不如饮上一杯酒畅快。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乏味。
一切似乎与以往一般无二。没有人与他教习,没有人与他比试,没有人与他称兄道弟、闲谈世事。
唯一的不同是,曾经是“没有人愿意”,而如今是“没有人敢”。
萧炎被“困”在了浮屠派。但也仅此而已。
体内的魔族血脉自觉醒起,便将魔族传承术法尽数灌注在了记忆之中。那曾经叱咤风云的魔头最是猖狂,以麒麟金乌为豢宠,以八荒四海为宫阙,以九重云霄为床榻,以日月星河为戏台。
山河大地已属微尘,何况尘中之尘?这便是那魔头眼中的世人。
有谁会在意自己行走之间脚下踩了多少尘土、碾碎过多少草木?被那记忆与情绪裹挟着,纵然萧炎从未离开过浮屠派,从未出过远门见识天地浩瀚,面对浮屠派众人时,不可避免地,心中会自然而然生出一种“不过蝼蚁”的嘲讽。
浮屠派的目的是阻挡萧炎出去兴风作浪,以萧炎之能,既然能破开浮屠派护山阵法,那么浮屠派之内所有人,都无异于案上鱼肉。只消他想,就是将整个浮屠派上下屠宰殆尽,恐怕也不妨事。
但萧炎大抵也知晓,润玉尊长最是光风霁月,如果得知自己这般想法、或者见得自己当真做出了什么,定然会怒不可遏。萧炎想,自己在比试那时已惹得尊长生气一次了,万万不得再惹他生气第二次。
说来也怪。
分明萧炎觉得自己应当记恨润玉,毕竟这人给了他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善意,却在他行刑前日弃他而去。可每当萧炎想起润玉之时,心中涌上的是酸软难过、是喜悦安心,独独没有恨意。
萧炎也琢磨不透。
他索性重新住回了青岩山,每日就在润玉闭关的殿宇前无所事事地呆着。看日出月落,看四季轮转,身后是尊长闭关的殿宇,他守在门外,就像是从未入过魔那般,在为自己喜欢尊敬的前辈护法,等一个不知道多少年才会出门的人。
这日也是如此。
负责洒扫的弟子忙不迭地将庭院内的杂事处理干净,起步离去。萧炎倚在台阶上躺了会儿,便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将其翻开。他如今在浮屠派上下如入无人之境,浮屠派为了上下弟子的安危也多半会顺着他的心意,满足一些不太过分的要求。
这本书是他从藏书阁中借的,讲的是修身养性、稳固心境。只是在萧炎眼中,大抵都成了或大或小的笑话。
比如此时,翻开的书页中写道:一念过差,足丧生平之善;终身检饬,难盖一事之愆。
萧炎便想,虚伪,分明还有一句话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怎么到了这本书中便成了一丝错处也罪无可赦?
他琢磨了片刻,才意识到书页中的话是苛求君子圣人的,而后一句话是宽待小人恶徒的。登时有些兴趣缺缺,随手将书甩到了一旁的廊下,不想再多看一眼。
又起了风。
晨风卷起廊前的藏书,将书页吹得哗哗作响。阳光洒落,映在殷红的衣袍上,热度逐渐上升。萧炎被晒得有些懒散,又有些困倦,想挪个地方避开光照,又不想移开位置。身后就是润玉闭关的主殿大门,严丝合缝地关着,瞧不见内里情况,萧炎也不敢以魔气窥视,怕外力干扰影响润玉闭关。
正是昏昏欲睡之际,背后的屋内,却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萧炎微微一怔,蓦然坐直了身,凝神听着。
响动越来越大,起初是风声呼啸,从里之外吹动着门闩咔咔作响,继而是一系列瓷器玉器摔碎的声音,接二连三噼里啪啦,应当是被这风声裹挟、从原本的桌案上掉落。继而是衣袍被风扯着抖动的簌簌之音,最后,是脚步声。
先是靴底落在了地面上,继而由远及近,步伐略微有些凌乱,自殿内朝着殿门的方向行来。
萧炎的身体凝成了一块石头,一瞬不动地盯着殿门。
殿门晃动,訇然大开。一抹银白自屋内昏暗处显现,不疾不徐地迈出殿外。萧炎的心脏咚咚直跳,分明他在此处等了三年,漫无目的地想再看润玉一眼,可待他当真见得出关的润玉时,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快步逃离此处。
然而润玉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不过才迈出殿外,甚至只来得及瞥上萧炎一眼,紧接着,身型一晃,像是全然支撑不住自己的力道,如被折断的枝杈,蓦地倒了下去。
萧炎瞳孔微缩,忙伸出双臂,将人接住。
怀中人像是瘦了,或者萧炎在这三年内长高了不少——又或者润玉本来就是这么瘦,只不过气势凌于前,乃至于无人注意到他的体型并不如其他习剑之人那般粗壮。总之,萧炎的右臂揽上润玉的腰间,能毫无阻碍地将其环住,熨帖且轻松地将对方抱在怀中。
润玉眉宇间有几分疲色,双眼闭合,呼吸平缓,像是困乏之人不眠不休地撑了许久,终于得以安心睡熟过去。
萧炎觉得自己的喉间有些干渴。
他当然能察觉到润玉现在通身都没有灵力,脑海中浮光掠影地闪过几个念头,想着莫不是闭关出了什么岔子乃至灵力尽失,灵力尽失会不会危害润玉的身体,润玉尊长方才瞧自己那一眼到底是什么含义,现在是否还在生自己的气。
但这些念头不过飘忽了一瞬间,就被另一个沸腾干燥的杂念尽数压下。
从萧炎的角度,能清楚无比地看到润玉的领口因动作的缘故而微微敞开,衣襟下的锁骨若隐若现,阳光投落出平缓的阴影,修长的脖颈素白,喉结微凸,就这么把自己的弱点清晰无比地呈现到了萧炎面前。
……如此不设防地倚在自己怀中,只需要抬手,掐住他的脖颈,用上轻轻几分力道,就能将这个人的生命轻而易举地捏在自己掌心。再也无法离去。
这个念头实在是诱人至极,萧炎目光晦暗,像是在挣扎犹豫,揽住润玉的手臂紧了又紧,终是抬起另一只手,当真朝润玉的颈侧触去。
不过并没有掐住润玉的脖颈,而是覆上了润玉的脸侧,轻轻贴住。拇指指腹自润玉的唇上擦过,指腹下的柔软触感令萧炎的目光更是幽深,喉间的干渴之感越发眼中,胸中像是腾起了一把火,灼得人抓心挠肝、口干舌燥,
润玉依旧毫无所觉地闭合着双眸,对萧炎要做之事、欲做之事一无所知。
身体相贴之处像是有羽毛在轻轻刮挠,彼此的温度透过衣衫相互传递。萧炎神色间的矛盾之色越发明显,他俯视着润玉的睡颜,像是在打量一只觊觎许久的猎物,只是苦于何时吃、如何吃而踌躇不定。
萧炎想,若要当真对尊长做些什么,尊长定然会生气。
萧炎又想,如今尊长体内没有灵力,就算是生气,又能对已经觉醒了魔族血脉的自己怎么样呢?
他并没有思索太久。当一个人被条条框框禁锢太久之后,乍得自由,那么下意识的想法就是放纵。
萧炎抬起了润玉的下颌,俯首吻了上去。
双唇相贴,亲密无间,满足的喟叹在心间炸开,继而升腾起的又是来势汹汹、如饕餮般的不满足。萧炎的动作不禁凶狠了些,甚至略带莽撞地将人压在了怀中,不知不觉啃咬许久,直至自己在流连忘返的品尝之中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甘甜且香醇。
-
TBC
【双Leo】黑化徒弟拯救计划(十二)
*萧炎×润玉,师徒年下。有少女攻出没。
*大概是正牌师尊把徒弟从渣师尊手中拯救出来努力治愈的故事。
*很套路很俗,自娱自乐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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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润玉委实是累得很了。
虽说可以动用妖力,但龙族生而为真神,入了天界之后,妖骨尽褪妖力尽化,全部转换为仙神使用的灵力。因此,若要重新使用妖力,需要催化体内龙骨,使其重新生长。
若在外界也就...
*萧炎×润玉,师徒年下。有少女攻出没。
*大概是正牌师尊把徒弟从渣师尊手中拯救出来努力治愈的故事。
*很套路很俗,自娱自乐出品。
-
12.
润玉委实是累得很了。
虽说可以动用妖力,但龙族生而为真神,入了天界之后,妖骨尽褪妖力尽化,全部转换为仙神使用的灵力。因此,若要重新使用妖力,需要催化体内龙骨,使其重新生长。
若在外界也就罢了,五行调和,转化为妖力轻而易举。可如今身处九转玲珑蛊内,不仅有玲珑蛊本身的阵法压制,催化龙骨之时,还须得时时警惕,以防幽冥界内那些虎视眈眈的虫豸寻到破绽扑来。
好在他寻到了幽冥界中一处暗河,所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借助水气,调和五行,一寸寸地催化体内龙骨,将骨髓深处的妖力逼出,在丹田内凝聚成形。
耗费了两个月,总算收拢足够可以引发传送阵的妖力,得以回到浮屠派。
殿内已被传送阵引动的罡风席卷得一片狼藉。灵力尽失、妖力也在方才的传送中消耗殆尽。足下踩在书页与瓷器的碎片上,身体因疲乏而酸软异常,甚至就连腰侧挂着的赤霄剑都显得沉重。
但这并不能阻挡润玉亟需见萧炎一面的心绪。
他知道自己耽搁得太久了,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旬两旬,延长的时间如层层堆叠垒落的石块堆,中途实在容易出现太多一发而动全身的变故。
萧炎可有受伤?如今情况如何?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浮屠派可有继续为难萧炎?诸般思绪复杂交缠,他勉强撑起身,迈开脚步,推开了殿门。
好在萧炎就在殿门口坐着,及时缓和了润玉心中的那份焦急。
对方听到了殿内的响动,正屏息凝神、有些紧张地望过来。先前润玉递与的红衣已然不太合身,坐直身体时裤管高悬,露出带着伤痕的脚踝。眉目间虽有阴郁,但周身气息平稳,不像伤病的模样。
没受伤就好。润玉没来得及、也没有余力关注其他细节,悬着的心松弛了下来。紧接着,疲惫如泛海浪潮,波涛汹涌地一扑而上。登时,双腿一软,就斜斜朝前倒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只能依稀察觉到有人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滑落的身体,臂膀有力,动作温柔,裹挟着熟悉的气息。如午夜梦回时榻上搁置已久的金丝长枕,只消重新枕上去便可重归好梦。
格外令人安心。
这一觉睡得甚是安稳。
在昏暗无边的幽冥之地待久了,再度睁眼时瞧见刺目的天光越过窗沿洒落到屋内,润玉几乎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撑起身朝四周望去,不需有多么费力,就看到萧炎倚在床榻边,抱着一柄扫帚,脑袋压在床榻前方的木架上,闭着眼将身体栽得歪歪斜斜。
再往远处瞧去,殿内摔坏的瓷器与书页已被尽数打扫过,还未换上新的,桌面与书架上海留有几分水痕,反射着光亮,颇有些空荡。
润玉心中微暖,也并未急着起,只是坐起身,目光和暖,落在萧炎身上。
睡过去之前,他其实没来得及仔细瞧一瞧萧炎。今日再看,实是觉得萧炎比几个月前变化巨大。——长高了不少,宽肩窄腰,容貌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显露出独属于青年的成熟,俊美眉目较之先前更胜一筹。
莫非两个月的时日,当真能有如此大的差异?润玉有些疑惑。但见得萧炎如此潦草睡相,硌着脖子,想必也定然不舒服,他想了想,便伸出手去,打算抚上萧炎的脸侧,将对方的姿势调整些许,以免醒来后脖子酸痛。
只是,指尖还未触及到萧炎下颌,萧炎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先一步睁开了双眼,倏地直起了身,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润玉的手。他像是才睡醒,还有些迷茫,眨了眨眼,将双眸中的雾气散去,紧接着便瞧见了已然醒来的润玉,愣了一愣,才笑道:“尊长醒了?”
心头有古怪之意一闪而过,润玉收回手,道:“我睡了多久?”
方一开口,润玉就是眉头一皱,嘴角与下唇都有些刺痛,像是受了什么伤,乃至于说话间有轻微的撕扯感传来,颇为明显。
萧炎答:“已有两日了。”
他丢下怀中的扫帚,走到桌案前倒了杯茶,端起递给润玉。他身量高,站起来时挡住了窗外的光,投落的阴影落在床榻上,几乎能将润玉整个遮住,“尊长且先润润嗓子,如今灵力未恢复,恐怕身子会有些不爽利。”
确是这般道理。润玉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没有灵力、乃至于小病小痛的缘故,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又问:“这些时日你可还安好?”
闻言,萧炎的神色有些奇特——像是有些想笑,不是因愉快而笑,倒像是听到了某种惹人嘲讽的笑话——但也不过古怪了一瞬,就完美无缺地将这点荒谬的笑意遮掩了过去,没有被润玉察觉,道:“先前弟子于比试台上伤人,实是不该。本应受七道雷劫,但那日灵云派掌门来后,不知与掌门谈了什么,只让弟子挨了四道,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方好。”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尊长闭关这三年内,弟子重新回到了凌峰真人门下。师尊最近待弟子宽容了些许,不似从前那般严——”
润玉却皱起了眉,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急声问道:“三年?!”
萧炎不知润玉因何如此惊疑,迟疑地停了口,想了想,又道:“上次尊长闭关二百年有余,这次尊长闭关年限只有三年,确实短了不少。还有尊长的灵力……莫非是出了什么不妥?”
润玉没有立时回话。
三年,竟是三年。分明他在幽冥鬼界中至多待了不过两个月,莫非这地界之中,各界时令流逝速度不同?
……是了。九转玲珑蛊中的时令流转也与外界不同,他当初也不过耽搁了数月才来寻萧炎,萧炎便已在幻境内度过了十六年。九转玲珑蛊定然有控制时令流转的本事,倒是自己想当然了。
他这一沉吟,萧炎就会错了意,问:“尊长可还是在生弟子的气?”
润玉回过神来,先是疑惑,继而又意识到萧炎仍是在对比试上那事耿耿于怀,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不曾生过你的气,那日失态事出有因。实是……”润玉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如今没有灵力,若是要说些什么真相,引来九转玲珑蛊阻挠,恐怕也护不住萧炎,只得换了个说法,“纵使你不杀严烈那人,我也是要杀的。”
这下萧炎倒是真真切切有些惊异了,不由问道:“尊长是与严烈有仇?”
润玉自然与此人无仇,只是“严烈”为九转玲珑蛊捏造、用以搅乱浑水的棋子。纵使初时无仇,见严烈身为赝品模仿萧炎,又引发一系列混乱后,润玉也难免对这个存在颇为厌恶。
润玉颔首,“这么说也没错。”
萧炎的目光热了几分,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又因一时情绪复杂而开不了口,过了片刻,才又问道:“……那尊长的灵力?”
润玉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出了些事,一时片刻还恢复不了。”
此话并非虚言。先是灵力尽失,后又催化龙骨激发妖力,如今哪怕回到了灵气充沛之地,要想恢复灵力,须得等体内龙骨褪去之后方可行事。这于润玉而言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抬眸望了萧炎一眼,又叹了口气,“这三年让你独身一人,是我的错。”
萧炎微微眯了眯眼,顿了顿,才笑道:“弟子从未怨过尊长,尊长也莫要说这般折煞弟子的话了。”
其实萧炎心中仍有疑惑。
譬如说,既然润玉尊长并未生气,为何要在自己行刑前日闭关?既然是闭关,为何又会出事、乃至于灵力尽失?闭关之时,也理应当对时间流逝有所感应,为何听闻三年的时限时会那般讶异?一个又一个的疑惑悬空在心中,似乎只差一条线,就能将其尽数串起。
但说实话,萧炎并不在乎。他所在乎的唯有一件事,那便是润玉尊长并未对他生过气。
只这一点,他便足以能够心满意足地忽视润玉有意无意隐瞒的其他细节。
正说着,有侍者扣了扣门,称早膳已然备上,问可要呈上来。润玉还未回,萧炎便先开了口,扬声道了一句“呈吧”,又侧身俯下身,朝润玉伸出手,欲要借力扶起的模样,温声道:“尊长先用膳罢。如今身体有碍,多饮多食些富含灵力的食物为好。”
润玉瞧了萧炎一眼,只觉这三年萧炎确实成长了不少,行为举止都不似先前那般亦步亦趋,也并未拒绝,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萧炎的小臂,起了身,道:“你也陪我吃些。”
视线自润玉的指尖一扫而过,萧炎眸色微深,笑了笑,应了声。
三名侍者鱼贯而入,手持托盘,各盛有糕点水果、茶饮酒酿、汤羹菜肴。零零散散足有七八碟,香味浓郁,颇为精致华美。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案上,实是令人食指大动。
只是其中一名侍者似是手生,将茶盏托起、置放于桌案时,竟不小心失了手,“啪”地一声,茶水倾倒,竟骨碌碌地滚下了桌,落到了润玉脚边。侍者一惊,战战兢兢道了声“前辈见谅”,忙俯下身去,要去捡拾酒盏。
萧炎歪了歪头,一眼将脚下瞥过,出手如电,迅疾却又轻柔搭上了侍者的肩,笑道:“师弟莫慌,掉了个杯盏罢了,我不喝酒也不喝茶,留一只也无妨。——且先退下罢,一会儿我来打扫。”
分明萧炎语气温柔,侍者却抖得更厉害了,颤颤巍巍地将手中托盘上另一杯盏呈上,收了托盘,垂下头退出了殿外。润玉略觉怪异,只觉这侍者过于胆战心惊了些。一旁萧炎已先行将茶盏推了过来,道:“尊长请用。”
润玉便不再多思,挽起袖子,执起茶盏饮了一口。
用过膳,萧炎便没有在殿内多待,只是说凌峰真人寻他有事,要前去师门一趟。润玉想了想,将腰侧赤霄剑解下,递与萧炎,道:“你且还是拿着这把剑,若有差池也能护你一护。”
如今他通身没有灵力,独有这把赤霄剑可做防御之效,却将它给了萧炎。萧炎深深望了润玉一眼,也未曾推拒,“尊长稍待,弟子忙完事,定然早些回来陪尊长。”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了。然而,萧炎毕竟于润玉心中分量不同,润玉也至多只觉得对方长大是长大了,倒比先前黏人许多。遂也没作他想,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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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峰真人所居的殿宇,唤作止风殿。
殿宇修得古朴,处处皆用深色剑石搭建,可于日常修行中引动剑意。止风殿内,正跪着一人,哆哆嗦嗦地禀报:“回尊长,此行有误,萧、萧炎根本就没让弟子近身……”若是润玉在场,定然会认出,这跪着的人,正是方才上膳时不小心摔落茶盏的侍者。
凌峰真人闻言,眉头紧皱,似要发怒,却忍了又忍,道:“罢,那贼子向来狡诈。今日不成还有来日。——他可有察觉?”
侍者将头垂得更低了些,惶恐于自己竟被迫接了这么个命悬一线的活计,哑声回道:“应当、应当不曾!”
凌峰真人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正要吩咐余后之事,“砰——”地一声,止风殿的殿门被一道劲风强行推开。
一道红衣身影逆着光闲庭信步地走来,每迈出一步,这殿内的剑意就被绞碎一分,继而又有一道声音传来,平静之余、有幽幽冷意渗透其中,“应当不曾?我看师尊这传信的探子,颇为无用。”
来者不是萧炎又是谁?他漫不经心地瞥了几乎要骇过去的侍者一眼,手腕翻转,一只酒盏现于掌心之上,被他捏在指尖从容转了两圈,继而以指腹按在了酒盏底部。
登时,无形微波在空中荡漾,酒盏底部的禁制“咔哒”一声启动,传出熟悉的声音:“萧炎已入魔,润玉前辈当谨慎为上!”
正是凌峰真人的声音。
萧炎一声冷笑,“三日前,我可是对浮屠派上下都告诫过了。润玉尊长堪堪出关,无心宗门杂事。莫要随意拿小事去烦扰他。若是有人不长眼或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定然要他后悔。”
凌峰真人的面色本就难看,听闻萧炎这一番话,更是覆上了莫大的怒意。右手已握住了自己的灵剑,脚步微动,呈防御态。萧炎却轻飘飘地瞧了他一眼,左手微抬,朝一侧的空中掐去。
倏地,空间扭曲了一瞬,似是纸页被迅速叠起又急速展开。不过转瞬之间,手中便掐住了一个人。面色因窒息而青白,在萧炎手中挣扎,任凭如何踢蹬,偏偏无法挣脱。
几分嗜血之色萦绕在眉眼之间,令本就俊美的容貌显得格外妖异。他瞥了一眼手中的猎物,又瞥了一眼凌峰真人,饶有兴致道:“师尊当年废我灵根,是我做错了事,罪有应得,我也不多说什么。”
“如今师尊做错了事,碍于过往师徒情义,我也着实难办。——这样如何?师尊门下弟子各个天赋极佳,所谓子代父过,师尊做错了事,便让师弟师妹们来承一承处罚罢。”
凌峰真人门下弟子,除了萧炎之外,各个都是他亲自用心教导的天赋后辈,是将要要传承衣钵之人,更是担负师门声名之辈。凌峰真人哪里肯让萧炎动手?登时大怒,斥道:“竖子尔敢!”
剑势如虹,就要朝萧炎劈去。
一道血雾冲天而起,径直对上凌峰真人的剑尖,将其打歪到一边。萧炎掐着人后退了两步,眯了眯眼,指节微动,掌心血雾窜出,如噬人蚊虫,转瞬就将掐着的浮屠派弟子包裹。
那弟子不由惊声尖叫,极大的痛苦蕴含在惨叫声中,刺耳异常,几乎失去了常人的声线,足见血雾钻入体内的痛苦。体内灵根如遇到了烈火的木头,根本无处遁形,被焚烧得一干二净。
不过瞬间,就成了废人一个。
萧炎甩了甩手,如扔破旧麻袋般随手将人丢在了地上,温声道:“师尊当初留我一命,我如今也留师弟一命。——如此,师尊可满意?”
凌峰真人捏紧了手指,对上萧炎的目光,心中发冷,莫大的后悔涌上心头。
不是因当初苛待萧炎而后悔,也不是因当初厌恶萧炎而后悔。他后悔的是,自一开始,就不该收萧炎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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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萧炎回到青岩山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润玉不在殿内,而是坐在望远台中。手持着一本有些破损的书,倚着亭台立柱翻阅。萧炎走得近了,才发现是自己先前随手丢在廊前的那本修身养性的杂本。如今翻开的这一页上,讲的是执念与欲求,写道:心无染著,欲境是仙都;心有系恋,乐境成苦海矣。
萧炎瞥了一眼,还未说话,润玉倒先笑了,“实是荒谬。”
萧炎目光微动,问道:“尊长此话何解?”
见人回来了,润玉往旁侧挪了挪,与萧炎让出来坐下的位置,解释道:“人活于世,赤条条来赤条条走,带来无物带去也无物。唯有心中牵挂,家人、朋友、哪怕是功名利禄,为之一世奔波劳苦,才能算真真切切地活着。又哪里是让人痛苦之物?”
润玉的手按在书页上,望向萧炎,温声笑道:“我若有系恋之人,便是身处苦海,也觉乐境。”
萧炎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润玉是在对自己说这句话。可念及自己如今境况,又下意识地将这个可能性否了。——润玉尊长闭关前与闭关后与自己相处皆不过短短数日,哪里会肯心系自己?这么一想,萧炎便颇为不快,甚至下意识地开始嫉妒那个将来会成为润玉尊长话中的“系恋之人”。
心中似有一把火在灼烧,思绪却未曾带到神色中,萧炎撩起衣袍下摆,坐到了润玉身边,换了个话头,笑道:“这本杂书确实无趣至极,尊长也不必看了。此处风大,回殿内如何?”
润玉摇了摇头,“在屋内待了几天了,颇为闷滞。此处开阔,多留一会儿也好。”
萧炎便不再多言。
看书只是其一,润玉实则在想别的事。
如今灵力恢复还有些时日,要观星卜卦也得延后。好在去幽冥鬼界探过了一遭,知晓那处到底情境如何,也不算一无所获。下次再去,可从长计议,必然要将萧炎一起带去才算安稳。只是自己如今也瞧不出萧炎境界如何,也不知需要等待多久……
望远台上的风吹拂而过,天朗气清。润玉正沉吟思索,困意却不知自何处起始,席卷而来,越发浓厚昏沉。直至某一刻,手中的书脱了力,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润玉的身体朝一侧斜斜倾去,被另一人好整以暇地捞住,揽在了怀中。
一缕黑雾从润玉的脚踝处消散,重新回到萧炎的指尖。
先前那次,萧炎由于种种顾虑,或是怕尊长当真生气或是怕尊长出了什么事,于是至多也不过将人按在怀里莽撞地吻了一遭,未敢再进一步。而今日,先是听闻润玉不曾生他的气,后又有系恋之人那句话在心中搅动风波。萧炎心头的杂念就越发来势汹汹,将仅剩的理智都绞碎得丝毫不胜。
萧炎敛下双眸,俯视着润玉的睡颜,目光中的满意之色与占有之念交错,热烈且浓郁。他俯下身,凑近了几分,鼻尖贴上鼻尖,交错的呼吸在彼此之间缠绕。水意浸透,濡了嘴角。
二人越贴越近,银白衣袍被殷红压住,又在掌心逐渐揉皱。
润玉的呼吸促了几分,眉头微皱,不像是难受于旁人亲近,倒像是因身上之人浅尝辄止而难耐,尤其是眼尾,如饮酒过多般覆上一抹流红,在脸侧晕染成大片霞色。
萧炎的目光越发幽深,不由抬手抚上润玉的衣袍前襟,正要朝内探去之时,手腕却蓦然一紧,被人攥住。
抬眸望去,润玉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双眼,眸色间半是沉沦半是清醒,覆着一层薄薄水雾,透着亮。开口时声音还带着细细的顿促,有些不畅。
“你这是在做什么?”
-
TBC
【囤一个之前的先婚后爱脑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坑】
-
北境不敌中原强盛,有意服软,又盖闻中原有和亲之法以效盟约之好,遂有意送人前来和亲。
小可汗向来防范阿诗勒隼觊觎可汗之位,此事一出,登时大悦,使了个阴招,让阿诗勒隼不得不代替原本要和亲的女子,前去中原。
中原却怕这送来和亲之人是什么奸细暗棋,不好处置。将众殿下思虑过一遍,最终让远离朝堂、不喜政务的六皇子容齐娶下这位北境之人。
时人多有揣测议论,说北境女子貌美妖丽、能歌善舞,最是勾魂夺魄,六皇子当真是好福气。
而当事人在新婚之夜,撩起大红盖头后,打眼一瞧,沉默片刻,又将挑起的秤杆默默放下,想,貌美是貌美……可这、......
【囤一个之前的先婚后爱脑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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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不敌中原强盛,有意服软,又盖闻中原有和亲之法以效盟约之好,遂有意送人前来和亲。
小可汗向来防范阿诗勒隼觊觎可汗之位,此事一出,登时大悦,使了个阴招,让阿诗勒隼不得不代替原本要和亲的女子,前去中原。
中原却怕这送来和亲之人是什么奸细暗棋,不好处置。将众殿下思虑过一遍,最终让远离朝堂、不喜政务的六皇子容齐娶下这位北境之人。
时人多有揣测议论,说北境女子貌美妖丽、能歌善舞,最是勾魂夺魄,六皇子当真是好福气。
而当事人在新婚之夜,撩起大红盖头后,打眼一瞧,沉默片刻,又将挑起的秤杆默默放下,想,貌美是貌美……可这、这、这怎么还有胸肌哇。
寂寂无声 ABO 第十五章 强制
强势阴郁alphaX卑微温柔美人beta
强制爱,生子,青梅竹马,伪骨科,没有嘴文学,比较慢热
为了满足自己xp写的文,看得不开心就点叉,不准送人参和公鸡给我!!
第十五
黄毛alpha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又被按在了地上,身上猛地被人揍了几拳,他被揍得有些发懵,一旁的朋友又来拉他身上的男人,听见他说什么小吴总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费力地睁开肿痛的眼睛才看清楚揍自己的人就是今天的宴会主人公,峥嵘的当家人小吴总。
黄毛这会儿才想起抬手去挡,一面求饶,“小吴总别打了!”
他的朋友也去扯他身上的吴磊,黄毛肿着一张脸,不复刚才的得瑟张扬,“你…你发什么酒疯!”
他闻到了吴磊身...
强势阴郁alphaX卑微温柔美人beta
强制爱,生子,青梅竹马,伪骨科,没有嘴文学,比较慢热
为了满足自己xp写的文,看得不开心就点叉,不准送人参和公鸡给我!!
第十五
黄毛alpha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又被按在了地上,身上猛地被人揍了几拳,他被揍得有些发懵,一旁的朋友又来拉他身上的男人,听见他说什么小吴总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费力地睁开肿痛的眼睛才看清楚揍自己的人就是今天的宴会主人公,峥嵘的当家人小吴总。
黄毛这会儿才想起抬手去挡,一面求饶,“小吴总别打了!”
他的朋友也去扯他身上的吴磊,黄毛肿着一张脸,不复刚才的得瑟张扬,“你…你发什么酒疯!”
他闻到了吴磊身上浓郁的酒气。
吴磊一把攥紧黄毛的衣领,如同拎一只死鱼似的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眼眸里都是血丝,充斥着愤怒,他下颌咬紧,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要肏谁?”
黄毛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与他的眼神正面撞上,吓得浑身颤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此刻是想弄死他。
“不过区区一个…一个beta…”
吴磊冷笑,“区区…一个beta?”
黄毛这会儿忽然福至心灵,后知后觉地品出一丝不对劲,心道那个beta莫不是眼前小吴总的人?他脊髓深处传来一阵电流,立刻求饶,“小吴总…我不敢了!我不艹谁!我不艹谁!”
吴磊咬紧牙关,看着眼前男人猥琐的面容想到他刚刚用言语猥亵罗云熙时,胸口又是一阵恶心,他提起拳头还要再揍时,手臂猛地被人拉住,“小吴总!”
吴磊回过头,是一脸紧张的傅州。
他的身后还有不少的名流正往这个方向围了过来。
傅州将吴磊从黄毛身上扯开,“这是在做什么?”
黄毛从一通老拳下逃生,战战兢兢地起身,如同一只小麻雀一般缩在朋友背后,吴磊眼神冷冽,恶狠狠盯着那两个人。
黄毛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父亲,这会儿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青元置业这次是想同峥嵘合作的,如果因为自己搞砸了合作,父亲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这边的动静渐渐地被人注意,众位宾客都被吸引,逐渐凑了过来。
青元老总见儿子一脸淤青,正要开口质问,就听到小吴总冷漠的声音,“即使是个beta,也是我吴家的beta,不容许别人随意侮辱。”
此话一出,他就明白自己这个色胚儿子又做了什么好事,面上无光,狠狠地剜了儿子一眼,又小心翼翼地讨好小吴总,叫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青元老总是个在商海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看吴磊这么在乎那个beta,只怕那beta是小吴总的人,立刻打了儿子一巴掌,“快给小吴总道歉!”
年轻男人虽是不服气,但父亲都这么说了,也不得不照做,心里憋屈得要命。
青元老总只对外说有些小误会,因此拌了几句嘴,绝不肯承认自家败家子是为了一个beta争风吃醋,灰溜溜地走了。
众位宾客还没吃到瓜,就已经结束了。
吴磊看见众人散去,这会儿忽然酒气上涌,猛地坐在了花园的草地上。
“让我自己待会儿。”他对傅州下了命令。
beta没有再多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吴磊独自盘腿坐着,伸手从西服口袋里取打火机和烟盒,忽然觉得右手手背疼得很,他把手抽出来,就着灯光一看,原来关节处破了皮。
也是,人又不是钢筋铁骨,黄毛被他揍伤了下巴,他自然也有点挂彩。
破皮的地方还渗出了血,吴磊也没管,点火抽烟,目光飘渺。
在花园坐了一会儿,他径直去了酒窖,拿了一打酒上了酒庄的七楼,那是他休息的地方。
傅州与吴磊电梯门口迎面碰上,“你还要喝吗?”吴磊皱眉,推开了他,“你别管那么多。”傅州看着青年alpha上楼,背影竟然有些寂寥。
快十二点,罗云熙陆续送走宾客,酒庄也渐渐萧索下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想要赶在零点之前把它送给小少爷。
要去找吴磊的时候和傅州迎面碰上,罗云熙同他打招呼,“傅助理。”傅州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吴磊一个人在楼上喝酒,正巧碰上吴家保姆的儿子,便道,“小少爷在七楼喝酒,别让他太醉了,麻烦你去煮点醒酒汤送过去。”
罗云熙闻言,心里也担忧起来,立刻煮了醒酒汤然后端上七楼。
——————
昂贵的波斯手工地毯上都是空空如也的酒瓶,alpha的灰色西装上被洇出酒水的痕迹,吴磊背靠着大床坐在鹅黄色的地毯上,手里还握着空酒瓶,他垂着头,先前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凌厉却精致的眉眼,颓唐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是雷厉风行的峥嵘总裁。
alpha蹙着眉头,意识慢慢陷入混沌,颈侧的腺体发痒酸胀,丝丝缕缕的松木信息素慢慢地从alpha身上散发出来逐渐蔓延到整个室内,俊朗的alpha皱着眉头,浑身燥热,下意识地就脱掉了自己的西服。
昏睡中的alpha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易感期,他只是凭借本能为自己寻求最舒服的处境。
直到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
……
——————
吴磊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房间里都是酒味,还有他信息素的味道。
他低头看自己居然躺在地毯上,身上还盖着被子,觉得有些莫名。
而且自己还脱光了。
果然人一喝醉就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垂眸,昂贵的手工地毯一片狼藉,宛若皱巴巴的烂白菜一样,上头还有一大块污渍。
什么东西?酒吗?不像。
他没有多想,脑子里更多的是昨晚那个香艳的梦境,梦里的哥哥试图逃跑又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场景,他回味啧了一声。
觉得昨晚比从前香艳得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触感都很真实。
梦境也会进化的吗?
吴磊这会儿还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直到门口有人来敲门,是傅州的声音。
“小吴总,下午有个会,您不要忘了。”
吴磊匆忙洗漱,换了衣服出门。当傅州问起昨晚是否喝了醒酒汤时,他才觉出不对劲来。
“罗云熙来过?”
傅州点头,“我叫他给你送过醒酒汤。”
吴磊这会儿忽然想起来刚刚鹅黄色地毯上那一片污渍,瞳孔骤缩。
昨天晚上,那不是梦。
他真的…把哥哥强奸了。
那瞬间,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找罗云熙道歉,然而在吴家别墅门口看到拖着行李箱的beta时,所有的情绪都变得不理智了。
他是在车上看到路边站着的罗云熙的。
彼时他手里拿着平板看k线图,然后便听见司机林叔疑惑的声音,“咦?那是小熙吗?”
抬眼,路边上撑着伞,穿着白色羽绒服,手里拖着行李箱的清瘦青年,不是罗云熙还能是谁?
这是要去哪里?
吴磊放了平板,当即要林叔停车,“我有话和他说,你去前面等我。”
林洪点头照做,把车开远了很多。
冬天并不好叫车,罗云熙临时出门,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没想到在路上遇到吴磊。
当他看到那辆熟悉的宾利停在自己跟前,手指下意识地颤抖。
他又想起来昨晚的事情,贴了创可贴的腺体处仍然还有alpha咬过的伤口,疼得厉害,然而让他想要逃避的,却是自己的感情。
少爷是因为喝醉了才把他当成了沈绵,这才发生了肉体关系。
他希望吴磊不要记得这件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这样,他们还不会变得更尴尬。
他想要离开,也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吴磊。
因此,在看到西装革履的alpha朝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罗云熙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修长的手指紧张地攥紧了行李箱的把手。
看到alpha,就会想起昨晚他们赤诚相对,被迫接受的事情来。
吴磊看着罗云熙,一步步走近了,在感受到他身上被短暂标记后的松木信息素后,他此时真的确定,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境。
“你要去哪儿?”他皱着眉头问,若是有镜子,吴磊一定会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的脸色很难看。
罗云熙看着一脸阴鸷的alpha,握着行李箱的手也紧了紧,撒谎道,“有个课题没做完,回学校去做。”
吴磊仍旧皱着长眉,感受着哥哥身上自己的气息,心情稍微愉悦了一些,又看见罗云熙纤细白皙的脖颈上都是淡粉色的痕迹,心里了然,于是愧疚着缓缓开口,“抱歉,我昨天晚上…”
在听到吴磊前两个字的时候,罗云熙就明白小少爷接下来会说什么,为昨天晚上的认错人而道歉,错误的进入,错误的标记。
这是一场乌龙。
所以他立刻开口打断他的话。
“不用…不用道歉,喝醉了酒,酒后乱性而已,你把这件事忘掉吧,我们都…都忘了它。”
吴磊愣住,话还没说完,便被淡然温润的声音打断,他抬起眼睫,看向面前眼尾绯红的beta。
罗云熙想了很久,自己要怎么面对这件事,却在看到吴磊的瞬间,明白了。
那就是当作不曾发生过,那样,他们还可以保持现有的关系。
就算他们不是亲兄弟,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至少也有情分在,若是硬要捅破窗户纸,彼此都尴尬,他倒其次,他心里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可小少爷不是。
于是罗云熙便淡淡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抬眼看着面前高挑的alpha,目光落在青年左脸的小痣上,又缓慢地强迫自己移开了。
吴磊愣了片刻,在雪地里站得身体冰凉,许久才明白过来罗云熙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要他们都忘记昨天晚上的事。
他感受到那淡淡的松木气息,从面前这个白皙瘦削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罗云熙是一个beta,然而此时此刻他身上却有了被标记的味道,那是他的味道。
哥哥是他的,被他标记过了。
即使是不超过半个月的短暂标记,这个认知也叫吴磊兴奋得发狂。
可是哥哥说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要忘掉这件事。
还能是因为谁?无非是因为那个omega。哥哥是那个omega的男朋友,他不会和那个omega分开,他们的一夜情,仅仅是个意外。
吴磊有些愠怒地看着面前的罗云熙,哥哥仍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抿着水红的唇,有些怯怯地看着他。
酒后乱性。
好一个酒后乱性。
吴磊冷冷一笑,“是啊,酒后乱性而已,反正我们也不是亲兄弟。”
“你也不是omega。”
“不会怀孕。”
“也不用负责。”
他没有再看罗云熙的脸色,转身离开。
罗云熙站在原地,捏着伞,眼尾湿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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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峋厉】台风过境 07
李峋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门口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同科室的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放着给富豪做复健这种轻松的活儿不做,非要回来受这份罪。
三月末的上海乍暖还寒,李峋快走到楼道口的时候往自己身上拢了拢风衣,正准备掏钥匙,却看到房檐下缩在轮椅里的厉择良。
一个多月没见他,之前养起来的一点儿肉又全都消了下去,但那双眼睛仍是亮的,如今正自下而上盯着李峋。
“你来这儿干什么,厉总?”
厉择良不回答他,只是双手抱着双臂,冷极了的样子。是该冷,才三月末,厉择良身上只穿了一套薄西装,腿上搭着那条洗掉了颜色的毯子。李峋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于是决定不理他,稍稍侧过...
李峋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门口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同科室的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放着给富豪做复健这种轻松的活儿不做,非要回来受这份罪。
三月末的上海乍暖还寒,李峋快走到楼道口的时候往自己身上拢了拢风衣,正准备掏钥匙,却看到房檐下缩在轮椅里的厉择良。
一个多月没见他,之前养起来的一点儿肉又全都消了下去,但那双眼睛仍是亮的,如今正自下而上盯着李峋。
“你来这儿干什么,厉总?”
厉择良不回答他,只是双手抱着双臂,冷极了的样子。是该冷,才三月末,厉择良身上只穿了一套薄西装,腿上搭着那条洗掉了颜色的毯子。李峋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于是决定不理他,稍稍侧过身子,从他轮椅边擦过,准备上楼。
“李峋,我冷。”
厉择良在他身后轻声开口,仅四个字就让李峋僵住了身子。
“你冷你赶紧回去啊!”李峋有些恼了,他这些年很少用这种语气讲话,“你的司机呢?要不就打车吧,打车也行。”
“我让司机回去了,我身上也没钱打车。”
李峋往回走几步,垂眼看着厉择良。
“我给您打车,我给您出钱,行吗?”
厉择良没有回答他,只是双手捏着自己的小毯子,低下头来,让李峋看他的发旋儿。
“我先进去暖和一下,行吗?我现在太冷了,等我缓一缓,我就打车回去......”
李峋没开口,只是跟他僵着,但其实他们双方都明白,做退让的终会是李峋。
“我家在三楼,你这轮椅怎么上?”
听到李峋软了口气,厉择良把欢喜写在脸上,开始动手卷他的小毯子,卷成一个小包袱后牢牢抱在胸前。
“就放在这里吧,实在不会有人偷这玩意儿,然后,你抱我上去好不好?”
李峋把盛着葱和鸡蛋的塑料袋推到腕子上,躬身抱起厉择良,厉择良把脑袋靠在李峋胸膛上,伴着咚咚的脚步声和心跳声,进了李峋的家门。
李峋的实习工资不高,但是因为这小区实在破旧,他那可怜的一点儿预算竟然能租到一个单独的小开间。小开间里照旧是没有沙发,李峋想了想,只能把厉择良放到床沿儿上,然后扭头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举着热水袋过来,塞进厉择良怀里。
“厉总,你自己歇着,歇够了就自己叫车走,我刚下班还没吃饭,我得煮个面吃。”
“我......”
李峋一回头,心想真的完蛋,厉择良又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我也没有吃饭......如果你还有多余的面,能不能也帮我煮一点儿?”
李峋下面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但是看着厉择良捧着不锈钢大碗吸溜吸溜喝汤儿的时候,眼神还是直了。
李峋收完碗筷回来,厉择良已经倒在他的床上了,身上盖着那条小毯子。
“我帮你叫车,”李峋一手去拉厉择良,一手掏手机,“你真的该走了......”
“李峋......”厉择良一边往李峋的床里缩一边摇头,“你就这么讨厌我,李峋?”
“嗯,”李峋皱着眉点头,“讨厌极了。”
“保镖大哥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峋楞了一下,厉择良趁机抽出了手来,拱进了李峋的被窝。
“什么保镖大哥?”
“就跟了我许多年的那个啊.....”厉择良从被子里露出半只脑袋,“他说,他好像见过李大夫的,五年前。”
李峋马上反应过来,于是别过脸去找烟,却被厉择良扯住衣袖。
“你来找过我对不对?苏写意跟你说了什么?”
李峋没有搭话,气势却软了。
“你要留下就留下,怎么那么多话?”
厉择良也不逼他,轻轻松开了他的衣袖。
“你有多余的睡衣吗?”
李峋起身在衣柜了扒拉了一阵子,找出一件儿自己穿旧了穿软了的长袖衬衣,扔到厉择良脸上。厉总也不恼,只是脱掉了自己的衣裤,默默换上,钻进了被子里。
李峋坐在床边一张板凳上抽烟,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掌控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如今正缩在自己被窝里,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自己的旧衬衣。最要命的是,他正用他那双亮晶晶的小动物般的眼睛盯着自己,李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峋,你不睡觉吗?明天不上班?”
“睡。”
李峋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硬着头皮上了床,全家就这么一条被子,他只能与厉择良合盖,于是他尽量靠边,背对着对方。
“李峋......”
“又怎么了,祖宗?”
“你离我太远了,这被子中间支起来了,风都灌进来,好冷......”
“那你说怎么办?!”
“你能不能......”
厉择良边说边往李峋脊背上蹭,试图缩小两人的距离。他的鼻息喷到李峋背上,真真正正磨练着李峋作为一个男人的意志。他猛地转过头来,借月光看着厉择良。
“厉总,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谈你不声不响抛弃我这件事。”
“厉总,”李峋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前女友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巴巴地跟着跑了啊?”
“我那是跑了吗?我那是为了前女友吗?我那是为了我爸妈留给我的企业!我一回去,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朝我涌来,我真的一忙完就回去找你了,可是你竟然走了,半个字都没有留下......”
“......”
李峋沉默了,不是说不过他,是看不了他那副马上就要哭了的表情。
“我不知道苏写意跟你说了什么,但是你怎么可以信她不信我......你还装作不认识我.....我......”
厉择良越说越委屈,眼看就要哭了,为了不让李峋瞧见,于是赶紧把脑袋埋进自己怀里的小毯子。
“我也不是完全信了她,”李峋艰难地抬起手,一下下抚摸着厉择良的脊背,“只是,她说的其实有道理,你和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峋话还没讲完,毯子里的人哼唧地更大声了,他立马住嘴,笨拙地将人拢在怀里。感受到李峋的软化,厉择良抛弃了小毯子,揽住李峋的腰,把脸紧紧贴在他Xion_g膛上。
“我很想你,这些年。”
“嗯......”
李峋看着沾了月色的窗帘抿嘴点头。
“嗯是什么意思?”
“嗯......嗯就是......”
没能李峋讲完,厉择良已经We_n上了他的唇。
李峋刚抽过烟,嘴里还有烟草气,厉择良有些不习惯,但仍坚持着,撬开他的牙齿品尝自己遗失多年的甜。We_n着We_n着两个人都动了Qin_g,厉择良右腿使不上力,渐渐的有些支持不住,李峋便托着他的脊背缓缓将他放平,然后伏在他She_n子上,揉着他的耳垂攻城略地。
李峋怀疑今晚的食物有问题。
要不就是那碗泡面,要不就是那根玉溪,总之某种东西带给他奇妙的致幻作用。
他尽情探索着厉择良嘴里的清甜,直到厉择良伸手握住了他早有反Yin_g的东_西,他才倒抽一口凉气,停了下来。
“厉总?”
他自上而下看着厉择良,连呼吸都因为激动而被切得细碎。
“李峋......我......我还想再被狗咬一口......”
【双leo】起扬
*吴磊×罗云熙。现实向。短篇日常。
*写的不是RPS,是平行宇宙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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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磊最近晒黑了。
因为拍摄电影的缘故与角色需要,不仅需要练习马术,也要增加日晒,以达到导演与制作组的要求。好不容易留长的一些的头发也不得不丧生在了理发师的剃刀之下,布丁色长毛兔几日之内变成了深棕短毛兔,乃至于罗云熙回到家时,还以为自己打开了异世界的传送门。他站在玄关处,仔仔细细地观察了片刻,迟疑唤道:“磊磊?”
吴磊像个煎饼似的,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翻了个身,把下颌从另一个方向调转过来,鼻尖上还沾着地毯上蹭掉的一撮毛,应了一声,“回来了?”
为了尽快达到结果,哪怕在家中,他也是...
*吴磊×罗云熙。现实向。短篇日常。
*写的不是RPS,是平行宇宙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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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磊最近晒黑了。
因为拍摄电影的缘故与角色需要,不仅需要练习马术,也要增加日晒,以达到导演与制作组的要求。好不容易留长的一些的头发也不得不丧生在了理发师的剃刀之下,布丁色长毛兔几日之内变成了深棕短毛兔,乃至于罗云熙回到家时,还以为自己打开了异世界的传送门。他站在玄关处,仔仔细细地观察了片刻,迟疑唤道:“磊磊?”
吴磊像个煎饼似的,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翻了个身,把下颌从另一个方向调转过来,鼻尖上还沾着地毯上蹭掉的一撮毛,应了一声,“回来了?”
为了尽快达到结果,哪怕在家中,他也是脱了上衣,拉开窗帘,借由阳光给自己升温。他似乎没有要起身的打算,浅金的热烈阳光透过落地窗,水一般地铺到皮肤上,映照出明显的肩胛骨与阴影,还有两臂上部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明朗,瞧起来手感颇好。
罗云熙挑了挑眉,思绪在吹声口哨与上前摸一把之间左右彷徨了一阵,决定还是先出于人道主义地问一问:“你抹油了吗?别晒伤了。”
下颌抵在地毯上,因着相互作用力的缘故,说话时嘴巴的开合动作就会将脑袋顶起来。吴磊张了张口,觉得有点麻烦,遂撑起身坐了起来,一遍浑不在意地笑道:“抹什么油啊,又不是要下锅……再说了,那个年代谁抹防晒油?都是跌爬滚打过来的。真起皮了,也算是感受一把,尽早进入角色。”
总是如此。吴磊在对待角色方面可以称得上“虔诚”,为了入戏与贴合设定,他能整日整夜地去补原作,也能毫不犹豫地增肌或是减肥。罗云熙心中微软,笑了笑,示意自己理解。他走过去,挤在吴磊身边坐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肌肉,掌心朝上,又顺水推舟地揉了揉对方短硬的发茬,问道:“下午一起去看个电影,再吃个饭?”
二人最近都有行程,能凑到一起的时日少之又少。这几天拍摄场地暴雨,淹了战壕,吴磊的剧组不得不暂时休了几天假,这才能凑巧地拼出一个完整的二人独处时间段。通常而言,他们的假期总会这么度过:电影、晚餐、游戏,以及无所事事地窝在家中的沙发上、互相枕着刷上一下午手机。吴磊这次却犹豫了,像是有些纠结,又有些抱歉,沉默了片刻,声音也低了几分,抬眼回道:“熙哥,我想去练马。”
吴磊是会骑马的。自小步入演艺圈的优势落于此处,辉煌的前辈们的荣光在他身上得以延续,骑马、体术、乃至涵养,都是可圈可点的技能。只是这次,骑兵团的要求要更高更苛刻,单纯的骑马遛弯可不足以撑起角色,跨越障碍、双手脱缰、准确无误地完成各项动作,这还需要更加精炼的骑术与磨合。
练马之事不能耽搁,就像是书法或是外语,不时常接触就会生疏、继而耽误剧组拍摄。剧组场地目前不能进入,就只能去常去的马场练习,然而罗云熙最近拍戏伤了腿,吴磊是知道的。如果将人一起带去马场,恐怕也只是一人练马,一人旁观的局面,多少会冷落心上人。
这么一想,竟是左右为难。
罗云熙倒是不介意,笑了笑,宽慰道:“总归下午没什么事做,陪你去一趟也不打紧。正好想看看,你这些天又是剃头又是练马的,定然进步不小。”
吴磊立时眉开眼笑:“那马场我从小就去,里面每匹马的性子都清楚得很,有一匹小姑娘叫踏燕,最会甩着尾巴找人撒娇。可惜那边胡萝卜卖得贵,咱们自己揣两根胡萝卜过去,就当去什么马咖玩玩,也能省好些钱——”
出个门还要揣两根胡萝卜,知道的是要去喂马,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海底捞,自带火锅原料。罗云熙哭笑不得,又拗不过吴磊,只好应了声是。
到了地方,吴磊轻车熟路地带人进了场,与相熟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从厩里牵出一匹皮毛光亮的黑马,先是摸了摸马的脖颈,喂了点吃的,培养了几分感情,这才扳住马鞍,踏上脚蹬,行云流水地翻身上了马。
吴磊骑马姿势称得上赏心悦目。腰部挺直,上身微微前倾,一手扯马缰,一手扣住马鞍前部的边缘。双腿夹住马腹,以脚蹬驱使马匹前进,因为用了力道的缘故,腿部的肌肉绷紧,线条流顺,浑然一股压不住的少年狂气,自信又明朗。
罗云熙的双眸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笑意,走到场地旁的遮阴棚下,倒了杯水坐在了长凳上,朝望过来的吴磊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忙自己的事。吴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骑在马上,两指并拢置于眉尾,朝罗云熙歪歪斜斜敬了个礼。
年轻人的身影在阳光下跃动。今天天气不错,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日光明晃晃地照着大地,蔓延的热意自地表腾起,裹挟着马蹄下的尘土席卷而上。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又有些热,马场没什么客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也只有两三个工作人员模模糊糊的身影在远处遛马,或是清整场地。
有匹红棕小马从不远处的马厩里奔跳着跑了过来,应当就是吴磊先前提到过的那匹小姑娘,蹦蹦跶跶地蹭到了罗云熙身边,许是闻到了背包里胡萝卜的味道,张开嘴就啃上了双肩包的背带。罗云熙忙将拉链扯开,从中拎出自带的口粮。小马嘎嘣嘎嘣吃了个干净,继而又撒娇般蹭了蹭罗云熙的掌心,重新奔回到了工作人员那边。
跟只小狗似的。罗云熙笑着摇了摇头。
障碍跳跃、无缰驾驭、还有马上刺刀,都不是轻松的技能。吴磊练了一会儿就热了,汗水沿着脖颈蜿蜒而下,打湿衬衫衣领与后脊背,浸透出一片泛深的色泽。他轻夹马腹,调转马头,让其小步奔着回到罗云熙所在的棚边,跃下了马背,灌了一瓶水进肚,总算缓了缓口渴。
吴磊问道:“无聊吗?”
“还可以。就是两根胡萝卜恐怕不够用。”罗云熙回道,目光瞥向那匹黑马,“喏,这位还没吃到呢。”
吴磊笑起来:“改天再给它带。”
二人又聊了几句,吴磊也算缓过了热意。他眨了眨眼,想到什么,走到棚边,重新翻身上了马,同时开口招呼罗云熙过来:“熙哥,给你看个好看的!”
要做什么?罗云熙心中也有几分好奇,遂走到了近处。只听吴磊一声轻笑,拍了拍黑马颈侧,紧接着攥紧手中缰绳,脚蹬内压,猛然一扯——
在骑术之中,这唤作“起扬”。
黑马一声嘶鸣,后蹄轻微挪动,前蹄曲起,身型拔高,上半身蓦地立了起来、如同一尊制造完美的骏马雕塑,雄壮有力,气势斐然,仿佛下一秒就要凌空跃起。近距离观看下,冲击感尤甚。
罗云熙也是被吓了一跳,退后半步,反应过来,瞪了吴磊一眼,“小心摔了。”
在心上人面前秀了一把骑术,如同孔雀开屏成功,吴磊现在畅快得很,神采飞扬地回道:“才不会!”
罗云熙哼笑了一声,将手中水杯放到一旁,也朝吴磊招了招手,“低下身来,有话和你说。”
“该不会是要打击报复吧。”吴磊嘀嘀咕咕地嘟囔了一句。话虽如此,他还是依言俯下身来,整个上半身都压低到马背上,将脑袋凑到与罗云熙同一高度的位置,正要听听对方有什么事,耳边却蓦地一凉。
带着冰水的清爽与嘴唇的柔软,罗云熙吻了吻他的脸侧,低低的声音有些沙哑,在耳边响起, “还是要注意安全。”
吴磊心头一跳,手一滑,没握住缰绳,往一侧压低的身型又令重心偏移,竟直接落下了马,扑通一声,摔到了罗云熙脚边。
吴磊:“嗷!”
罗云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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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所以说,美色误人,也误马。
-
看《乘风》把我看伤了,后劲儿太大了。所以有了这篇,给自己疗疗伤。
【双Leo】狼毫
*古风玄幻,阿诗勒隼×润玉。狼神×龙君。
*小龙养狗勾记事。短篇系列文。轻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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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毫
阿诗勒隼换毛的时令一到,整个龙宫都是飘飞的雪白狼毛。轰轰烈烈潇潇洒洒,落得到处都是,连璇玑宫那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都挂了一撮,随水波晃晃悠悠地飘荡。
宫内的龟丞相年龄大了,眼神不好,眯着眼睛瞧了半晌,附庸风雅地念了句“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欣赏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大惊失色,以为是天罚降世、海底六月飘雪,怕水域附近的城镇中又出了什么冤案,忙拎着冗杂的官服下摆,啪嗒着脚蹼,把折子写好塞到龟壳里,要去禀告龙君殿下。
到了主殿,正瞧见润玉盘在案桌...
*古风玄幻,阿诗勒隼×润玉。狼神×龙君。
*小龙养狗勾记事。短篇系列文。轻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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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毫
阿诗勒隼换毛的时令一到,整个龙宫都是飘飞的雪白狼毛。轰轰烈烈潇潇洒洒,落得到处都是,连璇玑宫那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都挂了一撮,随水波晃晃悠悠地飘荡。
宫内的龟丞相年龄大了,眼神不好,眯着眼睛瞧了半晌,附庸风雅地念了句“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欣赏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大惊失色,以为是天罚降世、海底六月飘雪,怕水域附近的城镇中又出了什么冤案,忙拎着冗杂的官服下摆,啪嗒着脚蹼,把折子写好塞到龟壳里,要去禀告龙君殿下。
到了主殿,正瞧见润玉盘在案桌后批折子。上身依旧是人形,眉目俊雅,玉冠流苏自然垂落,一身银白衣袍尊贵无比,而下半身化作了龙尾,从宽大的袍尾探出来,逶迤在阶上,末端卷起,将一只白狼崽子圈在其中。
那狼崽一身雪白绒毛,蓬松洁净,抱住龙尾的碧色尾鳍,睡得四爪朝天。狼吻微张,衔住尾鳍的边缘,于睡梦中时不时啃啃咬咬,再呜呜嗷嗷地低低哼上几下,仿佛将其当做了睡梦中磨牙的木棒,瞧起来惬意极了。
龟丞相当即将赏雪诗词连同窦娥冤一并抛在了脑后,长吁了一声,悲悲切切地伏身劝谏道:“龙君殿下千金之体,怎能让一个浑身是毛的异族放肆!若是有损龙体,老臣如何对天帝交待哟——”
说实话,润玉觉得对方的那天打雷劈、一副“殿下脏了”的悲恸神色,根本不像是怕狼崽子的啃咬有损龙体,而像是自己这龙君流落风尘、要遭人非礼了。
龟丞相年纪大,侍奉过数代龙君,润玉年幼之时,还曾驮着小龙去四海各方遨游了一遭,除却忘带足够的吃食、饿得小龙嘎嘣啃掉了龟壳的一角外,可谓忠心耿耿,挑不出什么错处。
唯有一点,老龟常居水中,种族偏见比较严重,自觉水族的鳞片与甲壳才是六界至美至尊,十分瞧不惯长毛的东西。大到天界鸟族的羽翼、小到凡间野地上蹦跶的野兔,若是被他瞧见,都得暗暗嘟囔上一句“啧,刺挠”。甚至有次,水域内的鲤鱼精前来打点关系,送来两筐红彤彤的毛桃,都被他撇着嘴嫌弃了一番,要对方换成油桃,再来求什么门路。
因此,阿诗勒隼在龟丞相的眼中,大抵也就是一颗会摇着尾巴到处蹦跶的变异毛桃。
……可谁让龙君殿下喜欢呢?
且说这狼崽的来历,也称得上一句机缘巧合。天地有六界之分,人间也有国别之异。中原供奉龙君,北境供奉狼神。北境与中原交好,逢中原圣主生辰,便从草原各狼群中择选出了一只颇有灵性的漂亮崽子,要献与圣主作为贺礼。
时值春雷涌动,正是往人间施雨的季节。那负责拎着喷壶在云端洒水的龙宫侍女不小心犯了困,打了个盹,多洒了半个时辰的雨露,竟因此在清河山南部引发了小规模的山洪,泥水裹着碎石奔腾而下,就这么将护送北境贺礼的车队卷入了其中。
润玉闻讯赶来,借龙君灵力,将埋在淤泥中的人马尽数救出,又从路旁一丛灌木深处之中拎起来一只脏兮兮的狼崽。
那崽子一身雪白的长毛被深褐色的泥泞染了个遍,唯有下颌与鼻尖处还是纯净的雪白,双眸靛青,湿漉漉地盯着润玉瞧。许是龙君气息良善温和的缘故,狼崽嘤嘤“嗷”了一声,毫无畏惧地甩了甩尾巴,又舔了舔润玉的手指。
狼尾上的泥点子扑棱棱飞溅开,落到了润玉那一席银白长袍的下摆上。润玉默不作声地与这狼崽子对视了片刻,蓦地一笑,手中幻化出一块宽大柔软的素布,将对方包裹在其中,温声道:“既如此,便是与本座有缘。随本座走罢。”
龙君掌管一方水域与陆地的民生,出现这般纰漏,龟丞相身为璇玑宫的主臣,自然不能视若无睹,也便紧跟着赶来了。贺礼车队这几日要经由水域,他是知晓的,也知道润玉怀里那小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于是忙道:“殿下,这北境狼是献给帝王的贺礼。若是带回璇玑宫,恐怕这车队来使面圣之时,不好交待……”
似乎有些道理。
润玉瞧瞧怀中的狼崽,又瞧瞧一旁恭恭敬敬立着、以免冒犯龙君的车队护卫,苦恼地皱起眉。刚巧,附近村落里的一只家犬溜出来玩耍,从不远处路过,被润玉瞧见。他眸光微闪,抬手一招,灵力化作锁链,转眼就将那秃了半条尾巴的短毛大白狗捆住,丢到了原本装载狼崽的笼子里。
润玉道:“喏,狼。”
莫名其妙被绑架的秃毛狗:“汪!”
润玉沉默一瞬,干咳了一声:“北境狼果真灵性,学犬语也学得快。”
龟丞相:“……”
龟丞相:“……殿下,北境狼是长毛雪域狼,哪里会秃毛啊!”
润玉眼也不眨地回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这北境狼到了中原,水土不服,秃个毛也是合情合理。”
龟丞相对殿下如此指鹿为马的行径叹为观止。然而他到底也瞧出来了,龙君铁了心要带这狼崽回去,君命不可违,只好不甘不愿地点头称是。
说回现在。果不其然,听了龟丞相的话,润玉将捏在指尖的笔放下,瞥了酣睡的狼崽一眼,曲起手指,揉了揉对方柔软的肚皮,无奈道:“应龙百岁知事,千岁成年。龙鳞可化作神兵利器、坚硬无比。阿隼如今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咬上几口也有助于换牙,算不得什么事。”
龟丞相面色有些复杂。
他侍奉久了,见多识广,也知晓旁人无法轻易得知的事情。
世间万物相辅相成,就连人间的政事也与信奉的神明息息相关。有些部族交恶,他们信奉的神明也就互相看不顺眼,或是鄙夷、或是大打出手;有些部族交好,信奉的神明也就结为好友、或是联姻结盟。如今北境与中原来往密切、关系长远,人间百姓在供奉的过程之中,就会自然而然地将这种偏好传递给龙君。
老龟不怕在璇玑宫养颗刺挠的毛桃,怕就怕龙君养狼养出个出个童养夫哟!
龟丞相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不再于此事上多言,只是从自己的龟壳领口处抽出那封海底飘雪的折子,递给润玉,退出了主殿。
润玉接过折子一瞧,瞥见那句“水底飘雪,千古奇冤”,怔了怔,顿时就有些哑然失笑。银白龙尾微摆,轻巧地卷住狼崽,送到怀中。他抱着狼崽摸了两下,果真从背部薅下来一手蓬松的白毛,水波一荡,就飘散到殿门前值守的虾兵蟹将那里去了。
虾兵蟹将揉了揉鼻子,习以为常地打了个喷嚏。
润玉摆摆手让他们退下,捏了捏狼崽厚实的爪子,又挠了挠对方的下颌,问道:“给你梳梳毛?”
狼崽舒适地在他怀中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睁开靛青双眸,清晰地映出润玉的倒影。可惜眼中困意未消,迷迷茫茫地盯着润玉,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道少年般的声线在润玉脑中响起,“好啊。”
龙为万物灵长,鸟兽虫鱼、山间草木,皆可与之交流。北境选出的狼崽本就是狼群中最有灵性的那一只,天道眷顾,自出生那日,就于冥冥之中得知了自己的名姓。若不是被人捕了,再过十年,就能凝聚灵力,步入神途。
润玉微微一笑,掌心幻化出一柄圆齿木梳,自狼崽头顶起,轻轻梳下,直到尾巴处。一簇簇的雪白长毛在木齿下凝聚、堆叠,又被扫落到脚下。不一会儿,地面上就堆了一大团,蓬松地滚来滚去。
龟丞相刚好折回来。他走到半途,突然想起还有件要事未禀告,事关南海龙王贺寿,耽误不得。迈入殿中,瞧见这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宏大场面,还没发现那是毛桃簌簌掉下的毛,愣了一瞬,忙急声喊人:“救驾——救驾——龙君殿下要被雪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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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飞云系】全世界都知道他俩睡了(6)
金主明星,伪包养,乌龙,人没睡到还被扫了进去,搞得全世界都以为他俩睡了。
人物二设,架空背景,不要上升,自己避雷。
有原创工具人出没。
晚上的互联网向来热闹。
经过代拍那场直播,围观群众dna立刻动了,半小时下来连cp超话都建出来了。
大家翻出最早上热搜的几张照片复盘,再看一遍只觉得cp感突破屏幕直呼带感。
一群人嗑得如火如荼。
没了直播又没发现cp超话的陈飞宇着实有些无聊,对着手机里只聊了半个屏幕天的界面等了半晌,上面罗云熙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又变回去,反反复复好几遍,却并没有回他消息。
看着那行字的变化,陈飞宇仿佛能看到罗云熙在回与不回间窘迫地犹豫着。
好可爱啊。...
金主明星,伪包养,乌龙,人没睡到还被扫了进去,搞得全世界都以为他俩睡了。
人物二设,架空背景,不要上升,自己避雷。
有原创工具人出没。
晚上的互联网向来热闹。
经过代拍那场直播,围观群众dna立刻动了,半小时下来连cp超话都建出来了。
大家翻出最早上热搜的几张照片复盘,再看一遍只觉得cp感突破屏幕直呼带感。
一群人嗑得如火如荼。
没了直播又没发现cp超话的陈飞宇着实有些无聊,对着手机里只聊了半个屏幕天的界面等了半晌,上面罗云熙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又变回去,反反复复好几遍,却并没有回他消息。
看着那行字的变化,陈飞宇仿佛能看到罗云熙在回与不回间窘迫地犹豫着。
好可爱啊。
正好这个时候门开了。
“傻笑什么呢?”仲元洲推门走了进来。
陈飞宇一愣,“你怎么来了?”
“你大晚上不回家,在办公室里看相声呢笑这么开心?”仲元洲取笑他。
“我?我哪有?”陈飞宇下意识摸了摸脸,把手机倒扣过来,“你大晚上跑这儿来做什么?”
“我去检验那边拿材料路过看到灯亮着,来瞅一眼呗。”仲元洲抬手展示了一下文件夹。
“早请你来做设计师你不来,这会儿跑我们检验科这么勤?得了,陪我吃饭去。”陈飞宇站起来拉着人就走。
“成,我弟妹呢?我可是听说你最近出了大风头啊,来了没啊?”大设计师笑着装模作样往陈飞宇办公桌下面瞟。
……这该死的秒懂。
“我靠你想什么呢……”陈飞宇给这损友彻底整无语了,“他怎么可能在我桌子底下?片儿看多了吧?”
“我就问问人在不在,我可没说什么啊,什么片儿啊我可没看过!”仲元洲说完又盯着陈飞宇看,“再说了,你们在会所都搞过了在办公室搞不也正常?”
“搞什么,我一根手指都没碰过他!”陈飞宇彻底无语,这煞笔跟吃瓜网友凑什么热闹。
“真的?”
陈飞宇一时语塞,把罗云熙从沙发抱上床的回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也、也就抱了一下啊……”
仲元洲噗嗤一下就笑了,一点儿面子都不给:“那你结巴什么啊?”
“我哪有!”陈飞宇气急败坏,想打人。
“得了,没有没有,唉你急什么!”仲元洲跟着快步走出办公室的陈飞宇出去,“我开你几句玩笑,你不会当真了吧,还是你把那小爱豆当真了啊?”
仲元洲一边走一边掰手指数:“也是哦,你昨天亲自给那边活动方打电话打点,还给他送衣服,还要推杂志,哎我刚刚看群里斌哥说,你还想找他代言啊?这还只是抱到了一下啊,你不行啊陈飞宇!”
陈飞宇:???
他怎么不行了!
陈二少爷一个急刹停下脚步,回头对仲元洲义正言辞:“首先,不是打点关节特别关照!我就是给那边打了个电话问问情况想约个饭,给他提上特别嘉宾的事我根本不知情,都是那帮二货自说自话。”
他紧接着继续往前走,闷头走着边走边说,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解释给谁听。
“第二,送衣服就是个商务流程,他特别嘉宾拿都拿到了没几件像样的衣服不是在丢我脸吗?杂志也是一样的,我不给点像样的后续,他万一被什么三流杂志忽悠去拍了,那不是掉我价嘛。”
仲元洲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较起真儿了。
“还有代言,我可没提过给他代言人,纯熟造谣啊我跟你说。”
“好,我知道了,大少爷,您可认真了,给少奶奶的衣服我亲自选,行不行?”仲元洲笑道。
“什么少奶奶,你别老跟着吃瓜网友瞎起哄,我对他没那意思!”陈飞宇皱眉,脱口而出,“我就是逗他玩玩。”
仲元洲没当回事,本来也就是说着玩玩,说完就忘的随口回他了一句。
“那你别把自己玩进去。”
罗云熙坐在主办方安排的保姆车上,车门关上的一刹那虽然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却隔绝不掉一堆的烦心事。
他的头在这一瞬间疼了起来。
闪光灯渐渐离他远去,可手机却在一直不停地震动。
好奇的,试探的,询问的,数都数不清。
房卡还躺在他的口袋里,紧贴着大腿,似乎正在发烫,烫得他的意识完全无法忽视它。
这不单单是一张房卡,更是对他的一次从名誉到事业的侵犯。
罗云熙靠着窗看司机打转向灯,思索再三终究开口。
“师傅,麻烦回我住的酒店。”
司机师傅打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却没有改方向。
“罗老师,还是去吧,马上到了。”他回答道。
“不去了,明天上午我助理会去退房。”罗云熙坚持。
“还是去吧,王总给每位艺人都安排了的,方便休息和统筹而已,毕竟明天白天最后一次联排,晚上就要直播了。”司机师傅继续劝说,“王总怕您不喜欢别人打扰,单独给您开的一层,其他嘉宾都在楼下,碰不到的。”
罗云熙从口袋里翻出那张房卡,烫金的房间号11开头,他们居然给他开了顶楼的套间。
更去不得了。
现在的代拍无孔不入,万一真被拍到他没有和其他嘉宾艺人一起进入预定楼层,而是单独上了顶楼,那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论那个房间里有没有人等着他,他都不能去。
罗云熙深呼吸着调整自己的心态,明天的直播是他唯一的出路,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他扛得住。
追星本质慕强。
长红的秘诀就是实力过硬,只要他直播里表现得好,出圈、吸粉都不难,他本来就只是差一个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机会,他能做到。
俗话说资源在手才能笑看疯狗,罗云熙这从天而降的资源却不是,没有后续,他只会成为砧板上的肉。
所以不管活动咖位怎么来的,既然给他了,他就得牢牢抓住,借此翻身。
他把手机关机,有任何事都让助理尽量不要打扰,不管怎么样,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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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内容不影响正文哦
【双leo/隼齐】和谋 (完)
本更为二合一,1.1w字,完结章。
*阿诗勒隼×容齐。 HE。
前文: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 (十七) (十八) ...
本更为二合一,1.1w字,完结章。
*阿诗勒隼×容齐。 HE。
前文: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 (十七) (十八) (十九)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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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桑二娘这次未穿长裙,而是着了一身青蓝劲装,身侧束着两柄薄刃弯刀,瞧起来不重,许是为了贴合自己的气力制作。见到容齐后行了一礼,就在一旁坐下,直言问道:“秦公子这次寻我,想必是要行下一步了?”
桑二娘向来聪颖,也善于御人,否则也不会管得住义林军。容齐并不讶异,点了点头,道:“三日之后,我着人护送你去青州一趟,见一见青州刺史。”
闻言,桑二娘皱了皱眉,“青州?朔州刺史前些日子派人来试探义林军能否招安,照我看,现在正是要与朔州周旋之时,去青州作甚?”
容齐微微一笑,道:“没错,是青州。”
义林军如今势大,山匪闻风丧胆,博得百姓称赞,着实为一大助力。若能将义林军招安、收入囊中,不仅能扩充朔州兵力,赢得美名,还能借此向朝廷上书,实乃大功一件。更别提如今皇子夺位之争越发捉摸不透,有义林军压阵,心中也放心些。一石三鸟,怎么看都是不会赔本的买卖。
朔州有如此想法,难道青州就没有念头吗?
每个州的官员在职年限,都与就任之时的功绩有关。若是能做出功绩,不说名流千古,单就朝堂赏赐,就足够舒舒服服地安享晚年;若是做不出功绩,一时撤不了官,往后风云变幻,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发配到穷乡僻壤的小城中去受气?
义林军是块大馕饼,谁都想分上一口。当初将义林军的驻地设在青州与朔州交界,便是为了此日。容齐要桑二娘做的事,是前往青州,与青州刺史商谈招安事宜。至于托词,就称朔州刺史承诺的补偿不合心意。至于如何不合心意,不必说得太详尽,所谓坐地获之,青州自然会去打探,再衡量着给出自己能加价的东西。
如此一来,朔州自然警惕,二州相互制衡,相互撕扯。最终若无意外,便会共谋,各出半数,同时招安义林军。当然,桑二娘也可主动提出,让二州共同招安,如此也能降低戒心,方便之后行事。
“义林军若是同时被两州招安,分而化之,那便再无一战之力。”桑二娘拧起了眉,不甚赞同,“秦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容齐回道:“义林军强盛,两州若同时招安,必定同时会匀出大半部分兵力,来接收人马与物资。义林军驻在青州朔州交界,距青州府有六十里之遥,我要你在招安那段时日,分出一队人马,自北绕后,攻下青州府。”
柳眉皱得更紧了,像是质疑,桑二娘道:“那朔州——且不说青州能否察觉义林军变动,先行攻打青州,朔州定会防范,或趁虚而入,自背后强袭义林军……这根本行不通!”
容齐显然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中,只道:“行得通。你且去做就是。”
秦七总是如此。明明瞧起来一副瘦弱文人的模样,恐怕连自己都打不过。偏偏一旦对上他,她的思绪就浑然不受掌控、只能被他牵着走,根本不知深浅。这总是令桑二娘想到那话本中玩弄人心、长于谋术的权贵。
桑二娘不再就此事过多异议。又换了个话头,“出战之时,可要扬出你的名姓?”
容齐似是疑惑,问道:“为何有此一问?”
桑二娘捏紧了手指,“你的目的是大位,哪有从头至尾都在暗处的道理?若不趁早扬出名号来,天下人何来知晓,何来民心?何来归顺?”
容齐静静盯着她瞧了半晌,没有答话。室内寂静得出奇,空气几乎都凝滞成了冰。直至桑二娘脚下微微移动了半步、不自在地调整了坐姿,他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桑姑娘,无需再试探了。我到底是何人,这些时日你在镇安、在朔州、甚至在雍州都打探了一番,想必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
“不然这些时日也不会瞒着我,划分出四百余人,于青州北新建了一个落脚点。”容齐将密信丢到桑二娘的脚下,零零总总十数张,上面是各探子来报,何时何地,义林军如何变动,如何分营,都一笔一画,列了个一清二楚。
密信上的字明晃晃地映在眼底,桑二娘面色一变,几乎要站起身来:“你往我身边安插人——”
容齐却并未接她的话,只继续道:“我的身份,总归早晚也是要让你知晓的,不过拖延了些时日,想瞧一瞧桑姑娘的诚心……”他的目光落在桑二娘身上,“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桑二娘深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秦公子,不——当是七皇子才对,你当知道我的脾性。若你是什么草莽、商贾,或是想要起事的世家大族,我桑二娘服也就服了,没甚么委屈的。”她顿了顿,“偏偏你是皇子,我亲父夫君死在朝廷手中,我却要为仇人瞻前顾后地办事?当我是个傻的么?”
容齐并未开口,只是冷淡地瞧着她,目光中没有失望,也没有惊慌,倒像是瞧见了一只不听话的狸奴,而他随时能将这试图咬主子一口的东西顺手丢出门外。
与这目光对上,桑二娘蓦地一个激灵,恨怒充斥的脑子一清,暗暗咬了咬牙。
是,她是瞧出来这秦七的身份了,可那又有何用?有关七皇子的传言已经被压了下去,义林军是这人帮扶着建起来的,里面有多少探子暗线她甚至都不清楚!再如何挣扎,岂不是还是被人要挟的命?
容齐见她冷静下来,轻声笑了笑,“义林军再建初期,旧部不过三十余人,到如今总兵力六千人不止。其中确有一些听闻侠义之名、甘愿入伍的平头百姓,也有因着灾害活不下去的流民,或是攻打下来的山匪俘虏。……如此鱼龙混杂,若我不能尽数将他们握在手中,要义林军又有何用?因此每部每营,都有我的人在侧,或是训兵的教头,或是行长伍长,或是打扫马厩的小兵,又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伙夫——”
“桑姑娘,你可懂了?”
王贤当初来信提及桑二娘对当朝不满之时,容齐就从未对她放下过戒心,以防有朝一日,若是身份泄露,会被反咬一口。因此,自他要桑二娘重建义林军起始,就在不间断地往其中安插人手。阿诗勒隼当初给他拿一份可用之人的名单,再加上秦府内养着的私兵,如今尽数派上了用场。
教头行长的重要性不必多言,他们对义林军的用兵风格、行军动向了如指掌;单就一个负责每日饭食的厨子,若想要对义林军做些什么,也不过多撒一瓶东西的事。若要大张旗鼓地将其一个个揪出来,能不能暂且不论,恐怕还会惹得人人自危、以为是要排除异己。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是三岁小儿都明白的道理。
桑二娘抿了抿唇,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低声道:“二娘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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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在桑二娘前往青州之时,容齐拿着拜帖,叩响了镇安城主府的大门。
再说汪昭。
在“七皇子逃回朔州”的消息被鹰师来使放出之时,他便着人不动声色地在镇安城中搜了一番,可惜无功而返。之后,他思来想去,隐隐对秦七有几分猜测,知晓这般风姿聪颖之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然而先入为主的思绪作祟,汪昭可是亲眼见过秦准与秦七亲昵缱绻,想着堂堂龙嗣,必定不会甘于人下,就暂且打消了对秦七的怀疑。
最近其实无什么要事,如今见秦七独个前来拜访,他心中有些疑惑,哈哈一笑,忙派人将对方请进堂,上了两杯热茶,问道:“七郎怎的不事先打声招呼,老夫这便让人备一桌好酒好菜,敞怀相谈!”
容齐侧首瞧了瞧旁边侍着的家丁护卫。汪昭便挥了挥手,让旁人退下,又掩上门,这才问道:“七郎可是有要事相商?”
容齐并不答话,只站起身来,朝汪昭做了个长揖。
汪昭也忙站起身来扶,一边道:“七郎这是作甚!”
容齐这才道:“自我来镇安之后,城主着实帮衬了不少。我视城主为长辈为友人,如今念起有一事,瞒了城主许久,先行配个不是。”
汪昭心想,旁的事暂且不论,要是秦七这小子敢开口说什么寻花问柳、对不住秦小友之事,就算要赔不是,他这老友也是不认的。
可惜,这想法还没来得及压下,便听容齐继续道:“秦七并非我本名。……我随国姓,行七。”
汪昭:“……”他腿一软,险些就要给容齐跪下了。
容齐托住手臂将人扶住,瞧见对方眼中的骇然与惊讶,笑了笑,道:“如今来此,是有一事要问问城主的想法。”他与汪昭对视,一字一顿,像是询问,又像是承诺,“——从龙之功,不知城主感不感兴趣?”
当初有意设私兵之时,念及的那句“再进一步”,如今当得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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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七月初,青州与朔州共同传来消息,要招安义林军。招安地就设置在青州与朔州交界的云华城,距义林军驻扎地不远。为了大张旗鼓地向朝廷邀功,此消息在背后被人推波助澜,转眼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市坊红楼,形形色色的百姓们都在谈论此事,还有些好事者,琢磨着要在招安那日,去云华城一观,凑个热闹。
较之去年,今年的天公手下留情了许多,虽然依旧算不得风调雨顺,庄稼地里的谷子小麦倒是长得差强人意,再加之义林军讨伐山匪的情报一传,许多为祸当地、不成气候的匪帮也便渐渐瓦解、自行散去了。
义林军被招安,除却有一些人称什么软骨头、或是遗憾一类的闲话,众人也大抵知晓,这是众望所归之事,也便没什么旁的想法了。因此,谁也未曾料到,招安那日,本来平静无波的青州府,也不知从何处冲进来一批持刀兵卫,皆训练有素,攻守严明。一队主攻府内兵营,一队占了粮草库房,不出半日,就占了青州府。
青州府乃是青州首城,刺史府、太学等大大小小的名门望地都在城中,其中世家大族又相互牵扯,可以说,府城周遭大大小小的小城、村落,都是这些名贵的辖地或是物产,一府沦陷,整个青州也便失了气候。
而与此同时,也有一队数百精兵,如破竹之势,连连吞没三个小城,攻入了朔州府的城门,兴兵对战之态,蛮横勇猛,竟有几分狄戎之风。其中有一位副将,高鼻深目,不似中原人士。正是当初从鹰师封地来、训练镇安私兵的努尔。
努尔本不愿领兵攻城。并非因着畏惧或是旁的缘故,而是当初阿诗勒隼派他来替容齐做事时,便下了令,让他只管训兵,莫要插手启国内部事务,以防失了界限。这大块头犟得很,任凭容齐说什么,也不肯应。直至容齐无奈地先行从设了个主将,又搬出阿诗勒隼来,称“你若是不听我的令,让你家主子知晓,你觉得自己是挨骂还是挨夸”,努尔这才摸了摸鼻子,奉命行事。
私兵是他一手训出来的,除却秦府内的,镇安其他几个营也时常会相互切磋、集训,因此用其这些人来如臂使指,又有容齐在后方判断情况、决定攻入时机。区区一个朔州府,不在话下。
而云华城中的义林军主力也并未收归,他们在半途就反客为主,对前来接管物资的兵士真刀实枪地干上了架,毫无半分降服之态。朔州刺史与青州刺史这才意识到有诈,然而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后方也传来了二州失守的消息,当真是彷徨四顾,无计可施。
朔州刺史唤作何真,知晓攻入府城的人是镇安私兵之后,尤为生恼,被软禁在一处院中,还要恨恨地摔杯掼盏,斥骂道:“汪昭这狼子野心之辈!反贼!反贼!”
青州刺史也哽得很,他见了桑二娘是个女子,就看轻了许多,想着若是同时招安,几日达成,也不必分批次耽搁,没想到却在这上面栽了跟头。但他比何真看得开些,思索片刻,安抚道:“义林军反贼攻城,镇边将军为人正直,虽说与狄戎一战败了,愁郁了些时日,到底是个值得托付的同僚!何贤弟也莫慌,雍州与朔州相邻,他若是收到消息,定会率兵来平反!八万大军在侧,届时什么义林军,什么镇安私兵,哪里有一战之力!”
还未等他们自个儿安慰几句,占领了青州与朔州的兵士同时放出消息,大告天下,称他们乃是奉命行事,护送七皇子回朝。
这下,可当真哗然一片。
奉命?奉谁的命?是奉昏迷许久的圣主之命,还是奉七皇子本人之命?
众人心底都门儿清得很。
这些时日,有关七皇子的传言不少,有人称他体弱多病、死在了前往狄戎的途中,有人称他与鹰师交好,有人称他早已回了启国,还有人称,这七皇子心善,隐在小城之中,收容了不少灾荒流民……零零落落,辨不出个真假来。这青州朔州同时失守,看似猝不及防,实则细枝末节、皆有迹可循。
有些心明之士,结合诸多传言,自去年狄戎车队离都那日起,细细推演了一番,胆战心惊之余,也不由感慨一句:当真有些手段。
至于二州刺史所期望的镇边将军杨安,确实是个难得的忠直之人。他听闻了二州的消息,起初还念着义林军是为妄想夺取启国江山的反贼,欲要率兵前去镇压。七皇子的名号一扬,杨安就有些踌躇了。
这皇子之间夺位,说白了就是容姓家事,他在朝堂上未曾站过队,如今也不好插手。更别提,当初与狄戎一战大败,赔了靖州地皮,他便很是懊悔,又得知经此一战,要寻个皇子送入狄戎作为赔偿,更是又气又恼。经此,他对容齐本来就有愧疚,若要与容齐对上,实在于心难安。
于是,杨安大手一挥,索性将其余州郡、乃至朝堂的急令都拒了,任凭上面如何要求,打算当个睁眼瞎的愚人。他甚至还推辞称,鹰师特勤与七皇子闹翻,如今瞧见七皇子出面,保不准要用此借口,派兵前来攻城,如今正是需要边塞军之时,不能轻举妄动。
这什么混话!如今鹰师正与王庭军交战正酣,哪里抽得出兵力前来攻城!
然而不论如何,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旁人再如何跺脚,也无可奈何。
青州与朔州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就是一路向东南,兵指离都城较近的怀州与幽州。有些地方上的怀有抱负的能人志士,已然瞧出了门道,收拾行囊,连夜往朔州青州赶,呈递拜帖,想要毛遂自荐地当个门客或是谋士,以望将来得以封侯拜相。
谁拿了兵权,拿大位便也不远矣。圣主如今还在昏迷之中,不肯放权的弊端在此显露出来。虎符与玉玺都束之高阁,不论二皇子、三皇子还是五皇子,都没有调动御林军的资格。
李贡也不会让他们调动,只两手一揣,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称:“圣主之命,除却咱们圣主本人,旁的人无权调动。”
除非有朝一日,圣主病体痊愈,得以处理政事。
且说这总管宦人李贡,能在专权的圣主身边成为红人,何等精明人物,在朝堂上听那些大臣扯皮对骂、早已将如今的处境摸了个透彻,知晓大势已去,因此也只胡乱搪塞了几句,将人打发出去,心中却想的是,该如何向这时来运转的七皇子示好。
自己这些年来虽然瞧不上七皇子,明面上的礼节却未曾丢过,不算与他有什么龃龉。不知当初受了大理寺王贤的东西、帮衬着往七皇子那边塞了个人,能不能用此充个人情?……可这也不过小恩小惠,哪里能抵得过?
李贡思索一番,索性将虎符与玉玺藏到了暗格之中,暗中助七皇子一臂之力。,荣华富贵先不提,届时将来若能凭此留自己一命,也算值了。
22.
自兴兵起始,至攻入皇城,也不过耗费了五个月。
除却一些愚忠的、或是亲族中有与其他皇子相连的,其余州郡大多象征性地用兵抵御了几日,就都降了。至于雍州与厉州,若能联合起来,未尝不能一战。可惜二、三皇子交恶,这两州的关系也势如水火。逐个击破,轻而易举。期间,宫内的几位皇子张罗着要收兵用人,与容齐手下的兵士一战。可惜,哪怕筹了千人之多,临时抱佛脚组建的军伍自然不能与严明训练的义林军对抗。虽说有高耸城墙防御,撑了半旬左右,便都气数已尽了。
又是一年冬。
第一场雪飘飘然那日时,容齐踏入了许久未见的宫门。红砖绿瓦,层层叠叠。雪下得轻柔,细碎的雪片自阴沉的天空落下,如飘忽不定的幼鸟雏羽,晃晃悠悠,凉意还未浸到皮肤上,就消退得无影无踪。
城墙与外宫的血迹与战斗余灰还未清洗干净,斑斑驳驳,好在并不多。容齐今日穿了身淡青长袄,披了件白绒大氅,金玉发冠束起墨发,雪白的狼毛衬垫在颈侧,眉目温雅。桑二娘与汪昭在他身后三步左右随行。再往后,是着甲持刀的护卫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头,有的刀上还滴着血,煞气摄人。
李贡伏着身子小步挪过来,将虎符与御林军令呈上,顺道隐晦地抬眼瞧了瞧容齐。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倒是惊异万分。
他印象中的七皇子,当是个瘦瘦弱弱、满面病容的,怎的今日再见,竟如此大相径庭?李贡越发觉得自己当时决定帮衬容齐一把,实乃先见之明。这点侥幸并未带到脸上,他只是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道:“恭迎殿下回朝。”
文武百官都列在主殿之下,或是彷徨或是踌躇,神色各异。对上容齐的目光,多是躲闪开来,或是垂下头去,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与七皇子并不相熟,当初瞧他体弱多病,只当是个承不了大位的废人,谁能聊到峰回路转,会有如此造化弄人?
如今见李贡对七皇子行大礼,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有个胆大的,当初在大理寺任职之时与王贤有些交情,率先开了口,也道:“恭迎殿下回朝。”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句话算是开了头,其他臣子便也断断续续地行了礼。
容齐淡淡扫了一周,接过李贡手中的虎符与玉玺,道:“带路。”
带路,去何处的路?
有些人摸不着头脑。李贡心头一跳,却是已然知晓了容齐的意思。当即应了声,引着人往后宫方向的乾盛宫行去。
乾盛宫,便是当今圣主所居之地。
不知是舍不得这个位子的缘故,还是知晓了宫外启国风云变动,圣主的病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几次,虽有衰颓之时,却硬是撑了过去。如今躺在榻上,偶尔也能醒来半个时辰,虽然说不得话,意识却是清醒的。
推开殿门,穿过外间与内间相隔的屏风与帷帐,容齐便瞧见了他。圣主如今刚好醒着,瞧见容齐,先是疑惑,像是没认出来对方是谁。他细细打量了片刻,才恍然地睁大了双眸,显得有些不可置信。他本就中了风,稍稍一动五官,就不怎么受控制,尤为滑稽可笑。
说来也怪,分明当初,容齐总是觉得这人威严可怖、令人生畏,如今仰视俯视的人换了个位子,反倒觉得,对方也不过垂垂老矣、困于病痛的一个普通老人罢了。容齐便失了闲话家常的心思,只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蓦地一笑,温声道:“父皇,你知道该做些什么。”
不管诏书有没有立,又或者上面写的是谁,从今日起,皆无用处了。
容齐只要自己想要的那一份。
王贤年纪大了,纵使容齐有心让舅舅重新担任个职位,王贤自己却将其拒了,只说待幺儿长成,让他入宫谋个职、替自己多看顾看顾。至于桑二娘,事成之后,得了应允的承诺,也不再留恋,与旧部一同回了江湖。
是年十二月末,传圣上诏书,疾患固久,天意所属,立七子容齐为皇太子,正位东宫,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朕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
圣主手指不能蜷缩,还是李贡握着他的手写的。诏书明黄,由李贡送到容齐手中时,容齐正立在窗前,瞧着窗外的红梅出神。太子规制的衣袍,浅金灼灼,一条墨色龙纹腰带束在腰间,领口处的刺绣繁复,更显俊逸。
说是太子,国不可一日无君,容齐若想继位,随时可行。哪怕在宫中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李贡仍有些摸不透新主的性子。照理而言,新主继位,当换一批宫人,以免其中有别宫的探子或是不可心之辈。这位太子却没有,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让李贡继续当这后宫的主管,仿佛对李贡心里那些小九九毫不知情似的。
李贡是个聪明人,知晓这般从底层一步步踏上来的人物,定然不是个善茬。除此之外,他还隐隐约约有几分预感,总觉得太子这般偶尔瞧着窗外、怔怔出神的模样,是在等待什么事,或者说,思念什么人。
思念谁呢?
李贡久居深宫,在宫内一点风吹草动都明明白白,自然不会知晓,远在北境的狄戎,如今是何等情况。
容齐这一路,虽然也有战事,多半凭的仍是诡道与人心的筹谋,先前提过,中原与狄戎民俗不同,启国境内,占了一城就是一城;狄戎却不然,游牧住民随军营迁徙,阿诗勒隼若是想要夺得可汗之位,就须得人与人交锋、一场战一场战地胜过去。譬如一把未开刃的刀,唯独一招一划地劈在甲胄上,将其上的锈钝之处磨掉,方能成为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王庭军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鹰师与其纠缠了将近大半年,彼此都有劳累之相。这拖拖延延地到了冬日,大雪一落,就更是难打。马匹、牲畜都畏冷,雪地堆得厚,寸步难行,实在不是适合打仗的时令。
然而,鹰师到底是鹰师,兵行险着。阿诗勒隼见雪地难行,索性舍了一向占据优势的骑兵,挑了个大雪天视野受阻的傍晚,令所有人步行出军,强攻敌军。
血战至次日清早,到底将王营拿了下来。哈里舍将军被就地格杀,阿诗勒涉尔被俘。依照狄戎的民俗,凡是敌军首将,都需要斩首示众,至于上代可汗,不能留于王庭之中,只能寻个狄戎的边角牧族,度过余生。
到底是血缘亲子,呼延可汗不忍见涉尔丧命,叹了口气,去寻了阿诗勒隼求情。二人不知谈了些什么,最终的结果是,次日,呼延可汗带着可敦,与阿诗勒涉尔等其他三五陪侍,乘了马,离开了王庭,在茫茫雪日之中不见了踪影。
就此,草原的狼王之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与此同时,一封信件随着众兵士起伏的欢呼与庆祝篝火的哔剥声,由信鹰携着,送往了正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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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将近年末的缘故,百姓们都在准备新年,举行继位大典多少有些不合时宜,礼部就将仪式定在了来年开春。宫内修缮了一番,红墙重新涂抹了一遍,遮住了其上凝固发黑的雪痕。容齐对此没什么异议,只是回了皇子所住的锦行宫一趟。
八位皇子,在这场动乱中折了两位,另有两位早已封了王、住在宫外,因此还余下行三、行六与行八的,如今都是与他们的母妃暂扣在各自宫中,因此锦行宫是没什么人的。
容齐沿着小径慢慢走了一遭,李贡在身后五步远的距离跟着。花草都蔫在土中,树干上也是光秃秃一片,只有东南角的梅花林郁郁葱葱,开出了艳丽红梅,扑棱棱地缀在枝头,很是惹人喜爱。容齐盯着瞧了半晌,便想起当初在镇安秦府的日子,与阿隼聊,说要多栽种些梅花,以缓冬日凄寒。
如今瞧来,梅花哪里缓得了凄寒?分明还是要人伴在身侧,才知和暖。
这点怅然还未曾升起,便被脚步声打断。努尔疾步走进院中,身侧的通行令随着动作晃动,他的面上有几分喜色,显然是收到了极好的消息,走近几步,双手托着一支竹筒,将信 件呈上。容齐眸色微动,将其结果,倒出密信来,展开瞧了瞧。
李贡在不远处偷偷打量太子的神色。这些时日他随侍许久,对新主大抵了解了几分。知晓对方是个外暖内冷的,对待什么事都疏离得很。而此刻,他却觉得收到那封信起始,太子身上冷冷淡淡的冰霜便消退了一层似的,连眉眼之间都覆上了几分暖意。
过了片刻,容齐才合上密信,轻声笑起来,似是骄傲又似是无奈,摇了摇头,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李贡瞥了一眼努尔那外族特征明显的样貌,又想到当时传到宫内的流言,说什么鹰师与太子的渊源与纠葛,心中暗暗一惊,有了几分猜测。
然而,还未曾等他把这些猜测旁敲侧击地落到实处,半月之后,就从边关传来一道消息,称狄戎新任可汗得知启国换了新主,颇为倾慕,愿遣一队使节前来,与启国重修旧好,共议结盟之事。
礼部尚书收到外交文书时,还以为那是什么三岁小儿的涂涂画画。无他,外交文书当是工工整整,以显尊敬,偏偏这封的字迹歪七扭八,活像大蚂蚁成了精,简直令人发指。而且——
他盯着那“倾慕”一词瞧了许久,一边嘀咕着“蛮人果真学识浅薄、目不识丁”,一边誊写了一份,擅自将“倾慕”改为了“钦慕”,呈递给了容齐。
当日,容齐便批了个“允”字,交还给了礼部,顺道还着人跑了一趟,将那最初版的歪歪扭扭的外交文书要了回去。
莫非这原版的外交文书还有什么蹊跷不成?礼部尚书问了问周遭同僚,也都是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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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位大典隆重且繁复,钟鸣鼎食,从早至傍晚,叩天地、祭宗庙,还有听礼官拖着长腔的念词。好在是初春,否则单就那一层又一层的绫罗正衣,就足以让人头昏脑涨。纵使容齐如今身体康健,也难免觉得有些吃不消。
而后三日,狄戎使节到达了皇都,由宫人引着,步入主殿。
这次狄戎使团前来,许多臣子大多数是不赞同的。
虽说狄戎也换了新主,一代有一代的想法,可先前与狄戎一战还未经多久,如今狄戎前来示好,谁能保证其中没有阴谋诡计?况且,众人都还记得鹰师与七皇子那个传言,若是对方借此发难,要给新帝一个下马威,岂不是……
无论他们如何劝说,容齐却丝毫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上次也是如此,有位老臣于朝上提了一嘴“后宫无人,当择高门之女,立后封妃,护佑家国安宁”,次日就被寻了个由头、送回老家颐养天年去了。
众臣如李贡一样,对新帝了解不多,实在摸不透容齐的心思,觉得这新帝实在棘手。既怕多说惹对方不快,不说又觉得实在行不通。焦头烂额,百般无解,只好暂且将异议都咽到了肚子里,静观为上。
主殿空旷,红门大开。外面天光大盛,显得内里有几分昏暗。众人都规规矩矩地列在两侧,等待狄戎使团入殿。随着一声拖曳长音的禀报,远远地,一列人影攒动,自殿外走来。步伐有力,从容不迫,为首的那人身着轻甲,细辨垂落到肩侧、缀着兰花玉饰,额上银白头冠映衬着初升的朝阳,晃出一抹白光,夺目耀眼。
正是阿诗勒隼。
许是长期对战的缘故,他比容齐印象中稍稍瘦了些,气势却更胜以往,双目锐利明亮,像是出鞘了的寒刀。容齐甚至还注意到对方换了头冠,虽说样式大差不差,曾经刻在冠上的鹰纹与翼展,如今被狼纹与獠牙取代。
容齐眸色微动,眉眼间覆上几分自然而然的暖意与喜悦,问道:“可汗近来身体可好?”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哗然。原本就有臣子觉得这为首之人气势斐然,实在不像是什么使节,如今听得陛下开口,称这人是可汗……那岂不是、岂不是就是才夺了可汗之位的鹰师特勤?
而右侧立着的汪昭反应就更大了,手中笏板掉到了脚底,他瞧着阿诗勒隼,神色像是见了鬼怪,又像是见了神仙。好在旁人都在惊异之中,也未曾注意到他这般失态。他弯下腰,将笏板捡了起来,沉默一瞬,“啪”地一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自容齐那日表明自己身份起始,汪昭就未曾再见过秦准,也没再听容齐谈过。他只当二人的关系乃是七皇子为了遮掩身份、与秦准协议的暂时之策,扬出身份,便不必隐藏,二人应当是就此断了联系。
谁能料到,与自己相识多年的秦准,竟然是就是阿诗勒隼呢?
汪昭于心中叫苦不迭。又从犄角旮旯的回忆里翻出自己当初误会陛下是以色侍人的宠侍、还误会陛下红杏出墙、甚至还给阿诗勒隼报了信……他简直恨不得以头抢地,就此昏过去为好。
当事二人可无暇顾及汪昭的所思所感。阿诗勒隼自踏入殿门起始,便毫不避讳地盯着容齐瞧,目光直白浓烈,蕴含着沸腾的热意。他们有半年未见了,离别久了方知相思苦,今日见得,当真是半分注意力也舍不得移开。
将人从发丝到指尖都细细打量了一遍,阿诗勒隼这才朗声一笑,回道:“承陛下挂念。”他顿了顿,朝身后挥了挥手,一边道:“此次前来,是要恭贺陛下得偿所愿,便带了几件薄礼,特要送与陛下,以作恭贺。”
有人托着一个物什走上前来,以黑布遮挡,外形椭圆,瞧起来像是个鸟笼样式。揭开遮盖的布料,果不其然,内里是一只海东青的雏鸟,绒毛泛白,翅尖与尾羽光秃秃的,显然还未长成。
他还记得当初与容齐许诺的,要送与对方一只海东青玩玩。
容齐笑了笑,心中微暖,却没打算收,“这里高墙深宫,也无什么栖息之处,哪里养的了这东西。还是可汗替我养着吧。”他刻意顿了顿,目光落到阿诗勒隼身上,声音放轻了几分,“若是养得不好,届时我可要寻不是了。”
众朝臣皆面色古怪。
虽说陛下之言没什么差错,既回拒了狄戎的礼,也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为什么偏偏他们听在耳中……总觉得哪里别别扭扭、不对劲儿得很呢?
阿诗勒隼哈哈一笑,似乎毫不介意自己被落了面子,应了声,又让人拿出另一份贺礼来。
那是一方锦盒。像是什么特殊材质的木材制成,乌黑发亮,刻上的金线勾勒出一双灼灼狼目。周遭纹路繁复,似有无限玄奥神秘之意。将上面的暗扣按下,盒盖应声而开,内里有红丝绒棉衬在底部,正中央,托着一副头冠与面具。原本是银白质地,边缘处却像是沾过血,虽然擦拭干净了,仍然留有几分暗红,甚至还有些磨损痕迹。冠上的辉煌鹰纹却依旧栩栩如生,仿若下一瞬便会腾空而起。
阿诗勒隼道:“这鹰冠伴了我许久,一路征战沙场,如今十载有余。听闻中原有民俗,称上了战场的物什可镇宵小邪佞。我等有意与启国交好,便将这冠面送予陛下,一则是望陛下康健,二则也是做个见证,以示诚心。”
大殿内静默一片。
这份贺礼倒有些讲头。说它贵重吧,也不过一只银制头冠,还是用过的,内务府赶明儿就能做出十数只出来。说它轻廉吧,偏偏又是随对方出生入死的物什,其中蕴有的深重含义,自然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副冠面能相提并论的。
容齐也是微微一怔,片刻才了口,语声之中掺杂几分无奈笑意,“这般贵重之物,空手收了着实不妥,我启国也当有一份回礼方好。——众爱卿觉得呢?”
诸位大臣也深以为然,也都回了话。有的称可造一把宝剑,有的称可制一座鼎钟,也有的称可立一块玉碑、祭告天地。而汪昭——汪昭只当自己是个聋子,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修仙入了定。他算是瞧出来了,这两个人分明早已定好了主意,询问他们这些臣下也不过走个过场,演着玩儿呢,自己何必去费力不讨好地出主意?
众臣七嘴八舌,各有一套说辞,讨论不出个恰当的结果,殿内逐渐安静下来。容齐便又望向阿诗勒隼,问道:“不知可汗有何想要之物?”
阿诗勒隼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意味深长地环视一圈周遭,与容齐对上了目光,掷地有声,坦坦荡荡,张扬笑道:
“我要陛下的皇后凤印。”
=
(完)
看在双更完结的份儿上,求个小红心不过分吧_(:з」∠)_
如果有长评的话那就更好了。
有番外,还在写。
【(快穿)炎玉】诸世红尘·荒岛大逃杀(二)
世界三:ABO·Omega玉
跟我走吧。
此言一出,润玉的表情难言的空白了一下,倘若不是萧炎对他熟悉入骨,又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也许都会错过这份转瞬即逝的惊愕。因为立刻,润玉便又软下神情,怀着小心翼翼的惊喜,单纯而天真如稚子,像是不敢置信自己能得到这样的好运,双手回护在身前,又带着让人付之一笑的微弱戒备:“真的……?可是规则明明说……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那声音实在很柔软,像是清泉波心里泛起的一阵绵密涟漪,勾着人蠢蠢欲动,心生邪念,只会想要继续往泉水里里扔几颗石头看看。...
世界三:ABO·Omega玉
跟我走吧。
此言一出,润玉的表情难言的空白了一下,倘若不是萧炎对他熟悉入骨,又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也许都会错过这份转瞬即逝的惊愕。因为立刻,润玉便又软下神情,怀着小心翼翼的惊喜,单纯而天真如稚子,像是不敢置信自己能得到这样的好运,双手回护在身前,又带着让人付之一笑的微弱戒备:“真的……?可是规则明明说……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那声音实在很柔软,像是清泉波心里泛起的一阵绵密涟漪,勾着人蠢蠢欲动,心生邪念,只会想要继续往泉水里里扔几颗石头看看。
什么样的神情能让别人放松警惕,能让别人对他忍不住的生出好感与怜惜,在这座荒岛上,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武器,一草一木一把刀一杆枪是,Omega的身份是,容貌也是。
萧炎也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压下了心头激荡的情绪,复又想起上个世界在药王谷里长大,纯然不知世事的医者。相同的灵魂和面前白衣如雪的人重合,却又因为所经历的环境异样,开出截然不同的花。
“因为我喜欢你。”他轻声道。
这话很温柔,又像是深情,润玉神色不动——本应如此,却似有那么点困惑与动摇,他微微眨了眨眼。
下一秒,萧炎冷不丁用力往前一扑,猛然将润玉扑倒在地,避开了润玉伤口的位置压住双腿。这个世界的润玉想跟久经战斗的炎帝比还是差了不少的,萧炎利落的抓住润玉手肘往外一扯一拉,会有疼痛却不足以真正伤害到人的力道,电光石火之间再往上反手制住他的右手,掐着皓腕死死按在地上。
“唔,你做什么!痛……”
“戏过了。”
近身的交锋只在刹那,萧炎信他才有鬼,掐着润玉腕部往上一抹,毫不意外的自袖管里抽出来一把腕刀。
刀光锋利,尖端上泛着紫光,一看就知道是淬了毒,也不知道怎么敢贴身带着的。虽然在小世界里达不到杀死炎帝的水平,他不会死,但要是挨中了这样一下,估计也得吃点苦头。萧炎没作死去试毒素,抬手就远远的把腕刀抛开了,听着它在一阵悉索声中落进草丛里,单腿卡住润玉的活动空间,侧身往旁一抓。
他完全不想知道润玉手里这根丝线的另一头连接着什么,直接屈指绞住那根丝线,应该是仓促时布下的,不算精密。所以他才能以不引动机关的力道将它生生扯断。
应该没别的了。
萧炎垂头,朝着身下的人露出微笑:“可以了吧,别演了。”
润玉的神色微一凝固,眸光扫过如影随形的摄像机,旋即缓缓冷淡了下来,足以证明刚才的慌乱无助可怜都不过是麻痹人示弱的神态。分明是被Alpha压制在身下,除去了所有反抗能力,他却并不慌乱,连声线都恢复了寻常,那才是萧炎所熟悉的声音,像是手中一捧带有凉意却不冻人的雪:“你想做什么。”
他说的是疑问句,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按道理说这不应该,因为Alpha天克Omega,何况两个人现在还是几乎零距离的状态,若是萧炎真动了心思强行要做什么,眼下的润玉决计毫无反抗之力。可他却似乎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该说是本能,他并不觉得萧炎会伤害他。
即便连润玉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这种潜意识,萧炎却有所察觉,唇边便忍不住笑意愈浓。他原先心情很差,系统都不太敢招惹他,但眼下找到了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润玉,很明显,他的心情就又阳光明媚起来了,哪怕润玉先前还对他预备杀手,他也生不起半点气。
舍不得啊。
最多就是逗一逗,欺负一下。
他慢慢的俯低了身体,带着温热的呼吸吹拂开润玉耳边发丝:“你猜猜呢?”
些许光线自林间错漏下来,Omega躺在自己如墨般铺展开的长发上,如被拢在掌心的蝶,瑟瑟颤动着羽翼。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勾勒出纤细腰肢,很细,又透着一股韧劲。静下心来才能品味到身体下面那般柔软感觉,让萧炎都是心头微微一颤,他望着面颊微红的人,不经意般调整了自己的动作,让两人的身体无形中契合得更加完美。
“——你?”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润玉僵住了身体,紧紧蹙起眉,眼底才终于露出了第一抹真正的慌乱之情。毕竟也不过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算来年纪也不够大,还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对万事万物都冷静自持。
尤其是萧炎低下头,在他脖颈处嗅了嗅。
他早就闻到了,只是说不出是什么香味,如今才能确定香气的来源是润玉身上,好像每一个分子都踩在了他的喜好上,散发着罂粟般的致命吸引力。
ABO世界,信息素吗……
萧炎心中短暂的掠过这个念头,倒是没有继续去撩拨润玉的高压线,向后一跃起身,站稳了身体后,才俯身伸出了手:“起来吧。”
润玉没有让他扶,在原地僵硬片刻,自己艰难的爬了起来,他的腿上还有血,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沾了泥土尘灰,仍有狼狈,警惕的看着萧炎。分明是清冷不愿理睬人的态度,眼尾却晕着浅红,似一身媚骨,带着说不出的诱惑。
空中不止一个的摄像机缓缓降低下来,似乎要把每一个动作都精密的收进镜头,左右包抄围着他们拍摄。看不见光的镜头看似噙着黑暗深不见底,实际上却也最浅薄,真正深邃的还在摄像头的另一端。
萧炎抬首看了眼,屈指一弹。
谁也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捡了颗小石子,却能听见铛的一声,离得最近的那个摄像机打着旋落了下来,啪嗒摔落在地,另外的几个摄像机立刻原地拉高,可能是有过被参赛者打落的经验。但萧炎都没有多看一眼,只定定的盯着润玉,目光平静而温和,其下隐着万丈波涛:“跟我走。”
润玉眸光奇异的扫了他一眼,摆脱了适才的窘迫后,他迅速又恢复了冷静姿态。虽能听出萧炎这两次说话时不同的语气,却好像不太能理解面前的男人是怎么想的:“这是邀请,还是要求?”
这话其实也不算狠,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威胁力,但萧炎当场退让:“那我跟你走也行。”
一句话出口,原先深不可测的神秘强者气势顿时碎成七零八落。
润玉:“……”
有那么一瞬间,萧炎觉得润玉虽然沉默着没说话,但他满脸都写着八个字,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润玉始终都相信,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馅饼。日常生活尚且如此,何况还是只会有一个胜利者的大逃杀。万事万物皆有其原因,萧炎一句话就开口招揽他并不会让他感觉到惊喜。明显处于优势却主动招揽他,给予他帮助,必然有所求。润玉虽然通透聪明,极擅谋略,甚至还有特殊的能力,但他并不认为萧炎会在见面的第一眼就了解这些。那么萧炎所需要的是什么呢?是他的容貌?他Omega的身份?……
也不知为何,分明思绪一路滑向深渊,润玉首先感觉到的却并非自身是否危险,而是难以言喻的烦躁。
——你不该这样。
朦胧且模糊,像是沉湎于梦境中辗转的一瞬,苏醒后便再无痕迹,即便是润玉也没能抓住那一瞬的感觉。他看着萧炎后退了两步,倒也知道自己光说肯定没法取信于人,脚尖一勾将狙击枪往前一踢,力道控制的非常好,枪筒扫过地面,将那支长枪和手枪一起连带推到了润玉面前,溅起细小的泥星。
“你看看,比较喜欢哪个?若是不放心,都给你也可以。”说着,他笑了笑,“我只是怕你拿着不方便。”
“认真的,我带你赢啊。”
这般的人,若非是小觑了Omega对他们不屑一顾,就是对自己实力有着极端的自信。
但萧炎所表现出的实力……润玉也必须承认,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最担心的就是大逃杀最初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厮杀最混乱淘汰最厉害的时间,完全为暴力所控制的混乱无序,身为Omega他真的不占任何优势,也缺乏发挥的空间,就像前是猛虎,后是群狼。群狼要面对一群人,意味着更多的变数,猛虎至少只是一个人,也好忽悠。哪怕萧炎所说只有三分之一靠谱,能得到保护,他都会安全许多。
那是当然,润玉根本不会考虑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萧炎完全相信他。
赌一把……明明资料里,二十一号不是这样的人,容貌并无变化,却似乎用岁月勾勒出墨色加诸于其上,就晕染开整片清水,那双黑眸含笑时看似无害,却又分明极具攻击性,如一团火。
暗藏于沉沉海波之下的火焰。
心里的天平来回晃动了几下,缓慢却还是不容置疑的倒向了一个方向。
考虑到既然要(或许只是暂时的)同道而行,面上也得做大方些,长枪和狙击枪自己拿着不如萧炎拿着,润玉只俯身捡起了那把片刻之前还威胁过他生命的银色手枪,掂量了一下发现还算顺手。他抬首看向萧炎,清清淡淡道:“好。”
萧炎却没急着动,目光犹豫着扫过润玉修长笔直的双腿,猛然又收回视线。这着实不怪他,润玉身上的血迹太刺眼了,要是说起来萧炎自己一路走来大伤小伤重伤轻伤都不知道有过多少,他杀过的敌人不计其数,早该视血气于无物。但现在他都不敢正眼去看润玉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势,仿佛突然患上了晕血症,只一望都觉眼眸酸涩的厉害:“我包里有药,需要我来帮你包扎……”
润玉神色微顿,摇了摇头半屈下身,也不顾这个动作让伤口又崩裂开血流如注,只抬手轻轻抚过大腿上血肉模糊的弹痕。他的指尖柔软白皙,像是枝头漂亮又娇弱的浅粉花瓣,但被抚过的伤口表面却迅速结出一层透明的薄膜,血立刻就止住了。萧炎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他也终于想起这个世界还有个不显眼的能力设定了,便见润玉启唇轻道:“这是我的能力。”
Omega在Alpha面前太弱势,他要和萧炎“合作”,就必须要展示出自己的作用。放眼星际,有能力的人也是极少数,他希望萧炎就算要动他,也得考虑到他有治愈性的能力,他还有用。
“……我是润玉,十三号。”
【TBC】
*异能不会过多提到,这个世界不主异能
*感谢@隐语话山言 的打赏诶w
*下次更新时间为:8月7日星期六,晚六点*噫呜呜噫想要收到评论!想要!评论!!
月亮
阿史那隼和楚晚宁决定出门,去长安。萧炎从田里摘回上好的麦子磨成面粉揉成面,润玉做了许多金黄酥脆的肉饼,大家饱餐一顿之后,剩下的用法术保鲜起来,给他们带在路上吃。容齐画了一张去长安的地图,岩枭送了几道能防妖精鬼怪的符咒,杨平送了一张虎皮给他们御寒,上官透说,他会在家日夜向妲己娘娘祝祷,诅咒坏和尚长不出头发,下辈子投胎转世也还是秃头。阿史那隼把礼物和好意一一接受,只把岩枭送的符扔了。
毕竟不是几年前了,阿史那隼没准备让楚晚宁跟着他睡草堆,准备了大笔路费,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地住客栈下馆子,一路玩着去长安。可是楚晚宁到了城里反而不适,一见人就紧张。假如楚晚宁也是狐狸精,他的尾巴大概会一...
阿史那隼和楚晚宁决定出门,去长安。萧炎从田里摘回上好的麦子磨成面粉揉成面,润玉做了许多金黄酥脆的肉饼,大家饱餐一顿之后,剩下的用法术保鲜起来,给他们带在路上吃。容齐画了一张去长安的地图,岩枭送了几道能防妖精鬼怪的符咒,杨平送了一张虎皮给他们御寒,上官透说,他会在家日夜向妲己娘娘祝祷,诅咒坏和尚长不出头发,下辈子投胎转世也还是秃头。阿史那隼把礼物和好意一一接受,只把岩枭送的符扔了。
毕竟不是几年前了,阿史那隼没准备让楚晚宁跟着他睡草堆,准备了大笔路费,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地住客栈下馆子,一路玩着去长安。可是楚晚宁到了城里反而不适,一见人就紧张。假如楚晚宁也是狐狸精,他的尾巴大概会一会儿一支楞一会儿一支楞,阿史那隼都替他累。最后还是在野外找了个山洞睡,阿史那隼把虎皮铺在地上,搂着他躺下。月亮很大,很圆,很像金黄的肉饼。楚晚宁问,长安是什么样的地方?阿史那隼说,我也说不清,但是听说那里的月亮特别好看。楚晚宁说,打不过他怎么办?要不我们别去了。阿史那隼说,好,不打和尚,我们去看月亮。
这时山洞外响起一阵怪声,像风,又像鬼哭狼嚎,楚晚宁抱紧了他。阿史那隼问,冷吗?楚晚宁摇头。阿史那隼又问,害怕了?楚晚宁不说话。阿史那隼拥着他沉沉睡去。睡着了也没用,楚晚宁不会说他就是想抱。他说不出口,可是身上却不停地掉花瓣。楚晚宁又羞又急,悄悄爬起来捡了一夜花瓣,第二天眼睛都是红的。阿史那隼看见了,在默默告诫自己,这次万不能再莽撞,就凭楚晚宁哭红了眼睛,只给一刀也太便宜了秃驴。
他们来到长安城的这一天正是七夕,搞对象的气氛非常浓郁。长安还是那么热闹,永远不缺嫁不出去的漂亮小姐。漂亮小姐把绣球往楚晚宁身上砸,阿史那隼对这事非常有经验,绣球刚挨到楚晚宁边上就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小姐傻了,不知这该算谁的,一愣神的功夫,阿史那隼已经拉着楚晚宁跑了。晚上是灯会,春心躁动的男男女女洪水一样四散漂流。阿史那隼把绣球拆开,是一条长长的红绸子,用它把楚晚宁的手和他的手绑在一起。绸子绑得很紧,像姻缘一样扯不断,穿过千万人也无碍。楚晚宁问这是什么,阿史那隼说,是红线。
良夜无有宵禁,俩人牵着手,一路从城东走到城西,灯谜没少猜,小零食没少吃,投壶射覆之类的游戏也没少玩,走到一处墙根底下,楚晚宁已经叮叮当当地挂了一身小东西。阿史那隼说,和他玩捉迷藏,让楚晚宁在墙根底下站着,数一千个数。楚晚宁用手蒙住眼睛。阿史那隼问,蒙好了吗?楚晚宁说,蒙好了。阿史那隼说,那我去藏了,你一个人不要害怕。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楚晚宁在短暂的黑暗里忽然感到无限的空虚,好像又有什么从身体里被挖走了一样。他说,我不想玩了,我想回家。然而阿史那隼听不见。阿史那隼已经翻身进了墙里头。楚晚宁想穿墙进去,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狠狠弹回来,原来里头是间佛寺,妖精进不去,碰一下都不行,皮肉跟烧着了似的。树最怕火,楚晚宁像疯了一样,拼命地锤那墙。
一千个数要数也快,阿史那隼直奔里头最大最华丽的那间厢房。进门有个和尚在打坐,慈眉善目,面若菩提。和尚说,贫僧已恭候施主多时,动手之前,可否听贫僧一言?阿史那隼把刀拔出来,不动,也不说话。和尚说,几十年前,黄河曾有一场大水灾,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有一位得道高僧以血肉化为米粮,赈济灾民,而高僧的魂魄却被饿鬼纠缠,无法被超度,必要万年古木的灵核做窨来安放,才能让这位高僧投胎转世。和尚说,他并非有意伤害楚晚宁,反而散了几十年功力,以保他性命。和尚说,万物有灵,古树历万年不灭,可见其天性纯然,受天道庇佑,然而他取灵核时不知道树已修成人身,否则直言相告,相信楚施主亦会答允。和尚说,贫僧并非为自己开脱,只是不愿施主再添杀业,来日在轮回中受尽苦楚,又是一桩冤孽。
阿史那隼说,很有道理。然后他又说,可惜我不讲道理。
事后阿史那隼想起自己食言了,不是他不想多来几刀,而是一千个数的时间实在有限。他回来的时候楚晚宁还站在原地,没蒙眼,也没数数,凶巴巴地扑在他怀里,说抓住你了,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交叠在他背后的双手鲜血淋漓。楚晚宁没计较他骗他的事,阿史那隼也没计较他赖皮。
月亮还是要看的,阿史那隼带着他飞身上了屋顶,坐在高高的屋檐上。俩人看了一会儿长安的月亮,觉得也没什么特别,还没有家门口的月亮好看,这么一来就比较无聊,就得干点儿别的事打发时间。可惜屋檐上全是冰冷的琉璃瓦,凹凸不平,硌着难受,不远处又总是传来怀罪大师死了怀罪大师死了火烧耗子洞似的大呼小叫。因为地方和氛围都不合适,他们非常勉强地只亲了二十多次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