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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美版藕饼】赎罪

【本文为上美版藕饼,不喜慎入!!!】【偏阴暗向】【ooc预警!】【文笔稚嫩预警!】【内含私设!】【致歉一切!】

敖丙怀孕了。

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也不可置信。

他轻轻抚上小腹,那里正在孕育一个新生命。

他闭上眼,没有注意哪吒和太乙真人的反应。仿佛与其他人都隔绝开。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他和这个小生命。

太乙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后将哪吒单独叫了出去。

“不是我说徒儿啊,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太乙真人看着两人之间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眉头深深皱起。不住的叹气,愁的差点将自己花白的胡须拽下来几根。

哪吒垂眸没有回答,谁也看不起他眸中神色。

太乙也不在意,他宠爱了这个徒儿几百年,自以...

【本文为上美版藕饼,不喜慎入!!!】【偏阴暗向】【ooc预警!】【文笔稚嫩预警!】【内含私设!】【致歉一切!】

敖丙怀孕了。

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也不可置信。

他轻轻抚上小腹,那里正在孕育一个新生命。

他闭上眼,没有注意哪吒和太乙真人的反应。仿佛与其他人都隔绝开。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他和这个小生命。

太乙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后将哪吒单独叫了出去。

“不是我说徒儿啊,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太乙真人看着两人之间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眉头深深皱起。不住的叹气,愁的差点将自己花白的胡须拽下来几根。

哪吒垂眸没有回答,谁也看不起他眸中神色。

太乙也不在意,他宠爱了这个徒儿几百年,自以为是比较懂他的了,可眼看着哪吒与敖丙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他实在搞不清哪吒想干什么。

他自顾自的说:“那个孩儿……你要是不想要就尽早打了罢。若是想要的话就别再把人往死里折磨了。”

太乙知道敖丙的腿是被哪吒弄断的,这俩人的孽缘在几百年前埋下,外人也不好评说谁对谁错。

太乙真人越想越愁,给哪吒留下一瓶保胎的丹药,一颗堕胎的仙丹和一瓶调养的丹药。

“若是要堕胎,将那调养的药给他好生喂着。保胎的话也好生喂着。”

说罢便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心里连叹孽缘。

哪吒将丹药收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才进屋。

他进屋时敖丙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手依旧护着小腹。

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他既没有表示喜悦,也没有表示厌恶。

哪吒走向他,一扫脸上的阴霾之色,笑吟吟的说道:“丙丙要生小龙了吗?”

直到这句话传入敖丙的耳朵,他对自己怀孕的事实终于有了实感。

反胃感涌上,敖丙控制不住的想干呕。

他半弯着腰,身子不停的抖动着。

因为一大早便被拉去给太乙真人瞧身子,到现在也没吃上一口饭,什么也吐不出来,更难受了。

哪吒依旧保持着幼童形态,站在一旁欣赏着敖丙的痛苦模样。

等到敖丙渐渐缓过来他便坐到敖丙的腿上,手指在敖丙的小腹上划过。

哪吒的体温一直很高,温热的触感使得敖丙一激灵。

“丙丙不想要这个孩子吗?”哪吒问道,声音和面色皆是淡淡的,让人辨不出他的喜怒。

敖丙缓了缓后舔了舔干涩的唇问道:“吒吒想要这个孩子吗?”

他是这么乖顺,仿佛只要哪吒说不想要他就会立刻将孩子打掉。

又仿佛只要哪吒说想要他就会乖乖生下来,扮演一个慈母的形象。

哪吒的手攀上他的后背,抚摸他的脊柱,那是敖丙被他抽掉龙筋的地方。

“丙丙你呢?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哪吒少见的询问敖丙的意见。

“我想要这个孩子,吒吒。”

敖丙如此回答,语气竟有几分坚定。

哪吒诧异的望向他,他倒是没想到敖丙会这么干脆。

敖丙见状开口朝他解释:“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用他的身子,把那对小孩复活……”

敖丙说完完全不敢看哪吒的脸色,急忙将头扭向别的方向,却被混天绫缠住,强压他低头,不得不与哪吒对视。

哪吒自然一下就知道了敖丙说的那对小孩是谁。自是当年被敖丙吃掉的童男童女,这也是哪吒和敖丙对上的直接原因。

哪吒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用孩童稚嫩纯真的嗓音问道:“这么会突然这样想呢?三太子?”

敖丙听到他对自己的称谓,紧张的将自己的下嘴唇咬出了血也没发觉,宽大衣袖中的手紧紧的攥着,马上就要把手心的肉扣掉。

他嗓音干涩,眼睫不停颤动:“我,我想赎罪的……”

“之前……之前是我恣意妄为……稚子无辜,我理应赎罪……”

说完想到哪吒被逼自刎时也是个稚子,敖丙心脏都停了一拍,感觉天旋地转的,几乎要晕过去。

哪吒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笑出声:“凭什么要拿着我的孩子去赎你的罪?”

“稚子无辜,说的多好听啊丙丙。”

“你欠他们的可以还,你欠我的怎么还?”

“是不是想着自己赎完罪我就会放过你?”

“你的罪赎不完呢敖丙。”

说罢哪吒将敖丙被自己咬出血的下嘴唇救出,而后指腹在其上狠狠按压。

敖丙的痛觉仿佛在这一刻又回来了,他吃痛的吸了一口冷气。

哪吒攀上他的脖颈,贴在他耳边说:“就这样在我身边赎一辈子罪吧丙丙。”

“我不原谅你,你的罪就没法赎清。”

“当然,我不可能原谅你的丙丙。”

“因为我恨你啊……”

哪吒如此说道,不知是给敖丙听,还是给自己听。

刀刀
  哪吒第一千二百次捏碎敖丙藏...

  哪吒第一千二百次捏碎敖丙藏在枕头下的冰魄珠时,敖丙正倚在珊瑚榻上读《四海志》。


  他垂落的发丝在夜明珠里泛着银蓝,被哪吒掌心的魔火烧化的冰晶正顺着指尖往下淌。


  "解释。"哪吒把融化的冰水抹在他锁骨处,满意地看着那截白玉般的肌肤泛起薄红。


  敖丙翻书的动作都没停顿:"东海送来的安神香。"龙尾倒是诚实,悄悄往锦被里缩了缩。


  哪吒掐着他脚踝把人拖到跟前,龙鳞刮过鲛绡床单的声音让人牙酸。藏在枕芯深处的鲛绡碎片簌簌飘落,上面暗金龙纹还沾着新鲜的血腥气。


  "安神香需要混着心头血炼?"哪吒抵着他突突...

  哪吒第一千二百次捏碎敖丙藏在枕头下的冰魄珠时,敖丙正倚在珊瑚榻上读《四海志》。


  他垂落的发丝在夜明珠里泛着银蓝,被哪吒掌心的魔火烧化的冰晶正顺着指尖往下淌。


  "解释。"哪吒把融化的冰水抹在他锁骨处,满意地看着那截白玉般的肌肤泛起薄红。


  敖丙翻书的动作都没停顿:"东海送来的安神香。"龙尾倒是诚实,悄悄往锦被里缩了缩。


  哪吒掐着他脚踝把人拖到跟前,龙鳞刮过鲛绡床单的声音让人牙酸。藏在枕芯深处的鲛绡碎片簌簌飘落,上面暗金龙纹还沾着新鲜的血腥气。


  "安神香需要混着心头血炼?"哪吒抵着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冷笑,"还是说你们龙族..."


  尾音突然断在喉咙里。


  敖丙仰头咬住哪吒下唇的力道,比上个月打碎乾坤塔的那只饕餮还凶。


  他总这样,每次被戳穿秘密就用龙涎香堵哪吒的嘴,冰凉的手指却诚实地攀,上后背。


  窗外传来海螺号的呜咽,月光突然暗了一瞬。敖丙的龙尾在纠缠中扫过屏风,鲛绡上原本绘着的蓬莱仙山突然扭曲成狰狞龙爪。


  哪吒眯起眼睛刚要细看,后颈就被他带着薄茧的掌心按住。


  "哪吒..."他喘xi着将额头贴上哪吒的,龙角结出冰霜,"专心点。"


  哪吒在沉入欲海的瞬间并指成刀,一缕魔火悄无声息地扑向屏风。敖丙突然剧烈颤,动,龙尾鳞片倒竖着刺入哪吒腰腹——这招对他永远管用。


  但这次血珠溅上屏风时,那些龙爪印竟开始蠕动。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传来时,哪吒正握着敖丙的手腕给他渡灵气。


  白天被魔气灼伤的痕迹已经淡去,只是他腕间新添的暗纹让哪吒想起三百年前锁妖塔里逃出的那只梦魇兽。


  "明日陪哪吒去趟陈塘关。"哪吒摩挲着他突起的腕骨,"李靖说南海进贡了..."


  "咳!"敖丙突然呛出半口茶,冰晶在青瓷杯沿撞出清脆声响。哪吒盯着随茶水滚落的金色碎屑,那是龙族禁地才有的鎏金沙。


  他用手背擦嘴的动作太快,快得不像那个用霜雪剑都能舞出九重花雨的西海战神。哪吒钳住他下巴时,混天绫已经缠住他欲结法印的手指。


  "第几次了?"哪吒舔去他唇边金砂,尝到诛仙阵特有的铁锈味,"这次是北天门还是化龙池?"


  敖丙眼底闪过哪吒从未见过的慌乱,这比他在床榻间情动落泪还要罕见。


  窗外惊雷骤起,他额间龙纹突然渗出鲜血,哪吒这才发现他今日束发的玉簪竟是镇魂塔的碎片。


  混天绫突然发出凄厉尖啸,哪吒眼睁睁看着它绞住敖丙脖颈。更可怕的是敖丙指尖亮起的青光——那是原始天尊在哪吒灵台刻印时用过的封魔诀。


  "敖丙!"哪吒徒手攥住正在成型的法印,皮肉烧焦的气味中看到他流泪的眼睛。


  海水突然倒灌进屋,龙吟声响彻云霄。敖丙在化为龙形的瞬间挣断混天绫,哪吒扑过去时只抓住半片逆鳞。暴雨拍打着满地狼藉,哪吒盯着掌心发黑的龙血,终于看清那些暗纹拼出的竟是"诛"字。

  (各位看官老爷,后续在彩蛋,小二上菜啦~)

何時時

对龙父子犯错也是人之常情

 

 

 

爸爸凹凸有致天生尤物,儿子小家碧玉含苞待放😍

 

 

p4制品已上!🍑妙物星球MIAOST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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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十八

灵感来源于P5的抖y评论

  logo一加,小味儿一下就上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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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吟耳汤

千秋入长梦,神山有恨,日月重圆,水中挽绸缪。

千秋入长梦,神山有恨,日月重圆,水中挽绸缪。

9制老陈皮®
最近玩完了!! 做张表2333...

最近玩完了!!

做张表23333

最近玩完了!!

做张表23333

阿纪

假戏真做

#清歌与×风归去,最终还是决定一发完结吧,强迫症

#我从没看过书记直播,不了解书记本人,只是b站观众,一切都是虚构,与真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嗑一嗑开心就好。


01.

深夜,下播。

黑下去的电脑屏幕映出他自己的脸,瘦削,寡淡,平凡。他和每一个蜷缩在城市角落里的,说不上年轻又说不上老的人一样,熬夜,做梦,快乐,悲伤,日复一日,不痛不痒。黑眼圈在模糊的镜像里看不出来,红血丝倒怎么都掩藏不了。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想要打起点精神来剪视频,却还是一低头趴在了键盘上。

字母按键平滑的质感上糊了很薄的一层黏腻感,但又被冰凉压抑过去,不知是汗还是错觉。他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上条视频...

#清歌与×风归去,最终还是决定一发完结吧,强迫症

#我从没看过书记直播,不了解书记本人,只是b站观众,一切都是虚构,与真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嗑一嗑开心就好。



01.

深夜,下播。

黑下去的电脑屏幕映出他自己的脸,瘦削,寡淡,平凡。他和每一个蜷缩在城市角落里的,说不上年轻又说不上老的人一样,熬夜,做梦,快乐,悲伤,日复一日,不痛不痒。黑眼圈在模糊的镜像里看不出来,红血丝倒怎么都掩藏不了。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想要打起点精神来剪视频,却还是一低头趴在了键盘上。

字母按键平滑的质感上糊了很薄的一层黏腻感,但又被冰凉压抑过去,不知是汗还是错觉。他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上条视频的数据。

上了热门,无数观众闻风而来,催更的弹幕和评论数不胜数,他的消息从前几天开始就炸了。

应该高兴的,他很久没有这种热度和人气了。

他想着,应该高兴的。

可是……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得焦躁难忍。屋内的空气冰冷干燥,头顶上光影刺眼,他眨了眨眼,看着窜高爆红的统计数字,却找不出任何可以使自己愉悦起来的那一点。

空调温度调的低,他的皮肤发凉,心里却像是有一团奄奄一息的火缓慢而温吞的燃烧着。不明朗也不灼热,就是偶尔不留神被风刮一下,冷不丁地咬上心口,尖锐又细微的一下疼。

他漫无目的地翻着那条视频下的评论,五花八门的催更,千奇百怪的夸赞,各种符号,各种表情,却是一样的线条,一样的黑白分明。

于是所有的信息都在昏昏欲睡的模糊神智搅和在一起。

他有一瞬间恍惚,隔着一层屏幕,这些内容似乎像是出自一台生产评论的机器,日夜不停地运作,通过足以淹没他的信息流向他兜售快乐。

他机械地往下滑动了很久,直到一行被淹没在上万评论里的一句话不经意间窜进他眼底。

“剧本而已。”

四个字,一个句号,简单地表达了不屑,干净淡然得像朵白莲花,在一众其乐融融的评论区独自绽放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他猛地摁熄了屏幕,心里那个试图对线的小人在咬牙切齿地想着,对,就你聪明,就你棒,就你一个人看出了是剧本。

可随即,这样无谓的情绪就散去了。

他没再翻那些评论,只默默打开了视频剪辑软件,又开始重新折腾那些他已经看到想吐的对局视频。

没人不喜欢游戏,除了把它当工作的人。

眼睛随着鼠标和光标缓缓移动,心思却漂浮不定。

剧本吗?

谁说不是呢。

提前沟通的撞车,必赢的单挑,恰到好处的剪辑,精心设计的后期台词引导。

卖腐,演戏。

他回想着那些指责,屏幕上的画面一帧一帧晃过去。

赚钱嘛,不寒碜。

没有主播不想要高人气,他在这一行吃饭,就要顺应这一行的规则。游戏技术更多时候并不是热度的标准,他要有梗,要有话题,要让大家看得开心。他还要幽默豁达,要脾气好,要道德高尚,有礼貌不说脏话,要有正义感,不能情绪化——无论他平时是不是这样,他总归经营着这样一个“水一大魔王”的形象。

他在王者荣耀这个圈子里说不上边缘,也说不上顶尖,总归是不温不火的,有着自己的受众。抖音式的一两分钟的短视频的冲击给他这份不温不火又浇了一盆冷水,在这些新起的流量之前,他并没有什么竞争力,他已经在瓶颈期挣扎了很久。

而这次的剧本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重新获得热度,又能满足观众的口味和需求,大多数人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个节目,没有谁当真,也没有谁不开心——除了那朵盛开在评论区的白莲花。

是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没有谁不开心。

他又摁了摁自己的心口,发闷吗,只是因为太累了。剪完这一集,他就能好好歇一歇。

他已经把自己说服了,却还是在看到画面左下角那行字时,心里猛然一悸。

“那我们就一起开始。”

像是一个庄重的誓言,可出现在这样快节奏的游戏视频中,只让人觉得与那单薄而不怎么精致,也不怎么真实的画面不相称。

于是那沉闷的潮水终于冲破了胸膛那处手指的安抚,肆意流窜在四肢百骸,让汹涌的酸楚蔓延至血管最纤细的末节。

 

02.

是的,他的剧本中,本没有这些台词。

不过是一个老套的高手来单挑,他险胜,而后相知相遇联手上分的故事。没有这些暧昧又精致的边边角角,或者说,他自己都对这样的东西陌生,也怎么都设计不出这样的情节。

这样的对局他经历过无数次,可仅仅是有另一个人的几句话,就完全不一样了。

“听到了吗?他说我大。”

“你教我。”

“我陪你。”

对方实在是个再称职不过的演员,把尺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他甚至不需要在剪辑中怎样刻意设计和引导,就能呈现出让那些观众满意的情节。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视频,片尾落幕,游戏中角色技能特效和碎裂的水晶色彩交织,花里胡哨得有些廉价。确认无误后投稿,等待审核。

手机震了一声,有人发消息来。

他划开,是微信消息。

清歌与:上号。

是的,他给他的微信备注还是“清歌与”,已经连续连麦打了快半个月游戏的人,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本来也只是合作关系,甚至可以说是“雇佣”关系。等到这一系列节目做完之后,就该互不联系。他有太过直播做视频以来因为工作而加的好友,他们沉寂在列表里,偶尔撞到忘记屏蔽他的朋友圈,他甚至回忆不起那些稀奇古怪的昵称之后曾与他有过什么交集,这个“清歌与”也不会例外。

但他却没有拒绝清歌与的游戏邀请。

他登了自己一直经营的一个小号,现在这个号的名字是“风归去”。他当然不可能因为陌生人的两三句话就把自己的大号换个名字,故事情节只不过是取悦观众的拼凑而已。

依然是开着麦的,对方不是话多的人,偶尔给他报个点提醒一下,声音清淡干脆。

“你就上了?”清歌与看到他的位置,忽然这么问了一句。

他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了歉:“我的。”

不知道为何走了神,追到地方红区深处,被四个人围了。前期发育的并不好,他这会儿血量也不健康,即便他一直擅长一对多飘来飘去,这会儿也不过拖延死的时间而已。

他看到小地图上清歌与过来,立马阻止他:“不用过来了,救不了。”

那那人并没听他的,或许是自信,又或许——

他手里动作迅疾,少女的身形飞向月牙印记的时候他这么想着——或许我们真的可以反杀。

然后几秒钟后游戏屏幕暗下来。

反杀不了,他们做不到。

屏幕上花木兰和露娜的身体倒在一起,并不精致的建模显得那肢体动作滑稽,荒诞。

他苦笑了一声:“都叫你别过来了。”

那边的人声音很轻,难得的,居然有一丝委屈在里面:“不想让你死。”

年轻干净的声音,似乎是因为设备的缘故而有细细的底噪掺杂,顺着入耳式耳机的柔软材质,紧贴着他的颅骨,慢悠悠又磨人地往他心里钻。

他心尖被勾得发麻,发颤。

这些都不该是剧本里的,没人要求“清歌与“要对他说这样的台词,也没有观众来欣赏他们私下里这幕生死。这出人意料的台词,一遍遍地撩拨着他心底那片平静的湖泊,直到水波汹涌莫测。

是的,他对一个角色,动了心。

可他清楚那个“清歌与“不过是他们合作虚构出的一个幻象,等到观众乏味,流量散去,“清歌与”和“风归去”就都该死去。他会作为水一继续回归到没有他的世界。

这局游戏很不顺畅,一路逆风,他处处断大,飞不起来。后来他们都沉默下来,他看着屏幕上沉闷的死亡复活读秒,关掉了上方的语音交流。

游戏结束,水晶爆炸。

微信上清歌与发来消息:“你心情不好。”

不是一个问句。

他并没有回复,只是往上翻了翻这些天的聊天记录,看到昨晚对方发来的一张照片。

晶莹剔透的葡萄,紫红深深浅浅,在冰箱的冷气里结了一层薄霜,看上去冷淡却诱人。

“下午买的。”

“甜吗?”

“甜。”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滞了很久,最终打出了一句话。

“素材够了,以后不用一起打了。具体其他事情你和小孟聊吧,再见。”

或许是网络信号不好,这句话旁边圈转了几下才发送过去。

他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没再等对面回复,就翻到资料页面,删掉了好友。

 

 

03.

情歌与风归去系列更新了五集。

观众们嗑cp嗑得正酣,他电脑里还存了很多素材,想要剪,也还能剪的出来。

但他却不再想更新这个系列了,连往期的视频他都不想点开看。

他没有再登过“风归去”这个账号,他又回归到了“水一大魔王”的正常轨迹。直播,打游戏,剪辑,睡觉。

只要他不更新这个系列,观众们很快就会忘记,热度和流量向来是来得最汹涌无常,又消失得最轻而易举的。而嗑cp这种事情,更是没有忠诚和长久一说。

偶尔被催得多了,找到被他藏在角落里的十几局录屏,听着那个人和自己的对话,一遍遍的,却没有想要动手剪的想法。

19分20秒的视频,是局王者低星的排位。清歌与是对抗路铠,风归去是打野露娜。

6分15秒,风归去被一波小团战送走,在泉水里看着中路路人诸葛亮打他的蓝。

还没等他表态,就看到铠在塔下不动了。

几秒钟之后,屏幕左下角出现一行字。

铠:别拿她蓝。

诸葛:你管我?打野都没说。

铠:我替她说了。

铠:我是她哥。

他听到视频里的自己噗嗤一声乐了,抱怨似的说了句:“我说怎么要选铠,搁这儿占我便宜呢。”

毕竟是路人队友,诸葛还是把蓝拿了。但好在算是识趣儿,帮忙反对面的蓝。然而对面人多势众,射手和辅助在发育路赶不过来,他蓝虽然反到了,却一个疏忽断大了被一群人追。

视频里一时兵荒马乱。

“救我救我。”

铠在防御塔下老神在在地清兵。

“叫哥哥”

“哎你这人——“

“叫哥哥。”

露娜残血了,被伽罗追着点,跑不起来。

“真要死了,快来接我一下。”

铠站在对抗路河道观望:“叫哥哥。”

“哥哥哥哥——满意了吗?”

少女手中剑芒熄灭,慌不择路地逃亡,仓皇地撞进兄长坚实的怀里。

魔铠的光芒伴随着不该有的热度骤然而起,血腥味溅开雾气,锋利的金属斩碎白色月光。

他点了一下鼠标,视频定格在铠四杀的界面,耳机里两个人的对话也戛然而止。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颤抖着,把这个名为“清歌与风归去”的文件夹删掉了。

他不该陷在剧本里出不来,也不该迷恋一个叫“清歌与”的虚拟人物。

是时候结束了。

他发布了一条动态,内容大致为清风系列不会再更新了,请大家谅解,关注他之后的其他作品。

评论很快就疯了一般潮涌而来,有质疑的,有安慰的,有肯定的,他头疼地看着那些不停冒出的红色指示,不想回任何一个。

“别呀,书记要是觉得压力大大可不必让自己太累,我们都会等的。”

“摸摸,书记做什么我都爱看,支持,从心所欲吧。”

“妈妈我的暑假番要坑了呜呜呜呜呜……”

“太好了,早就看这群脑残腐女不爽了,这个系列一集都看不下去,还是怀念以前的视频风格。”

“虽然很舍不得但是书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骂腐女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你管别人喜欢什么?管好你自己。”

“我怎么没看到骂人的?说骂人的才是引战吧,这条有什么好撕的,乌烟瘴气的。”

……

其中一条评论在信息流中蹦了一下就被刷新了下去,他并没有看清。

“为什么不更了?我们还打了很多局的素材。”

这时候微信的消息迫使他把注意力转了过去。

对面的人头像是个眯眼的暹罗猫,昵称是“小孟只想干饭”。这是他认识的一个游戏新媒体运营团队的脚本策划,这次的所谓“剧本”就是她帮忙想的点子,人也是她帮忙联系的,经了她的手用了人家的人脉和创意,他也不好把清歌与这个“演员”拉过来自己谈价格,所以干脆一切都委托给她谈了。

小孟只想干饭:啊啊啊水一哥我对不起你!!!我下次请你吃饭赔罪!!!

水一:怎么了?

小孟只想干饭:我也没想到那个人那么不靠谱。他今天才跑来跟我说他没联系上你,这事儿没耽误你录视频做节目吧。

水一:他?

小孟只想干饭:就是我说那个演员啊,这人太不靠谱了,我都说让他找你去单挑,输赢无所谓,之后一起打几局,注意配合多点互动就好,剧本细节你们自己商量,结果今天才告诉我说他有事儿耽搁了,直接鸽了压根没找你。哥你也没来问我,我还以为正常进行呢。绝了绝他妈的,再找他合作我就是纯傻逼。

 

他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不知道清歌与这么跟小孟说是什么意思,这是赌气的话还是想撇清关系?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打字回复小孟。

水一:清歌与来找我了。你没看我最近的视频吗?

小孟只想干饭:没,我最近忙。

小孟只想干饭:等等。等一下。

小孟只想干饭:清歌与是谁?我没听说过啊。

他这回才真的愣住,脑子里嗡嗡地炸成一片。

小孟不认识清歌与,小孟请的演员根本没来找他。

所以……

清歌与根本不是那个演员。

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演戏。

 

 

04.

他的第一反应是打开王者荣耀,登上了那个名为“风归去”的小号。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界面依然是凌乱卡顿,各种皮肤折扣抽奖活动广告层叠铺开在本就狭窄的手机屏幕上。他不耐烦地一一点掉,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消息了。

不久之前那个他一上号就迫不及待拉他单挑的人的头像是灰色的,仍然叫清歌与,上次登录的时间显示为三天前。

他点开清歌与的历史战绩,上一局还是和他一起组队的花木兰,那之后,他没有再打过。

他甚至还记得那时候青年小声的,带了些小委屈的尾音,撒娇似的:“不想让你死”。

还有他微信上发来的那句本不该是告别的告别:“你心情不好。”

而他做了什么呢?把他当做演员,录素材,剪视频,删好友。

他看着清歌与灰色的头像,很久,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作为一个心智成熟也早已独自闯荡了很久的成年人,理智和忍耐一直都是他坚持下去的难得品质。作为一个主播,一个自媒体经营者,他以为自己早已可以割裂自己和情绪,以为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足够平静有效率地处理。

可此刻,他却茫然地看着这单调的游戏界面,不知所措。

似乎动心和误解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无端心动,他黯然伤神,他纠结忐忑,他下定决心,他一刀两断。

而于对方而言,于“清歌与”而言,“风归去”又算是什么呢?偶遇的旗鼓相当的对手?一起打游戏消磨时间的陌生人?还是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忽然消失的网友?

总归都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

一切都该在这儿结束,巧合也好,天意也罢。

可那串葡萄却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浮上心头,清润透亮的,诱惑着他。

甜吗?

甜的。

那些对局,那些素材,那些音视频文件都被他删了个干净。Delete一按就彻底地从他这里清除出去。他连回忆都只能看自己以前发布的视频。

他点开那些被称作“电竞甜宠番”,“连续剧”的视频,明明是他自己一点一点磨出来的视频,那些素材他当时重复循环播放看到想吐。此刻他却觉得每一秒都新奇得让他几乎想要流泪。

画面中是花木兰顶着敌方几个人硬是在高地上换掉了王昭君,弹幕淹没了画面,他刚想要伸手关上,却看到这样一条弹幕飘过。

“唔,原来这时候在看我。”

熟悉的语气词和口吻,似乎让他触到了一些什么。

他没有关弹幕,只是继续播放着。

露娜丝血滑到大乔二技能秒回城又返回战场,花木兰紧跟大乔大招传送到上路。

他听到视频里的自己念叨:“这花木兰放着下路兵线和塔不要,跑到上路打架……是看上大乔了吧。”

弹幕又飘过一条:“不是她,是你。”

他盯着那条弹幕很久,自嘲般笑了笑。无数个弹幕都大同小异,争相刷“是你”,他何必自欺欺人地臆想什么?

他反反复复来回看那几条视频,翻着其下的评论,连那些所谓“嗑拉了”的段子都能让他嘴角上扬。

可微笑之后,却是叹息。

他们曾不期而遇,他却亲手把缠绵在袖口的清风拂去,此后再难寻其踪。

直到最后,他终于翻到了那条角落里的评论,手指一顿。

与风:“为什么不更了?我们还打了很多局的素材。”

 

 

05.

他点开这个名为“与风”的人的个人资料,是一片空白的两级号,连头像都没设。收藏夹里只有他发布的几条视频,除了那些默认官方账号,也只关注了“水一大魔王”一个人。

他迟疑了很久,才私信问他:是你吗?

没问是谁,如果是陌生人的话,这样的问话就是前言不搭后语的。

那边并没有回复,这样一个二级号,似乎是刷数据时最长出现的那种水军,连那句评论估计也只是随口一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抱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半个小时后,那边却回复了。

“是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边又继续发来消息。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主播?”

因为我以为你知道我是主播,我以为你是请来的演员,我以为你所有的行为都是在配合我做节目效果。

他这么想着,却难以启齿。

正当他磨磨蹭蹭打字又删掉,犹豫着要说什么的时候。手机却震动了一下,微信的通知界面弹出来。

“清歌与”请求加好友。

他一直犹豫着不知要拿什么理由加回来的人,无数次面对着枯燥的游戏进程,灰暗的复活读秒时想念的名字,就明晃晃地突兀地出现在屏幕上方。

他按下同意,手心里有点冒汗,他不知道清歌与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态度,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想要什么。

可没等他想好这么一句“久别重逢”的开场白,语音电话就这么打了进来。

清歌与的头像在视频中间,铃声催促着他接起电话。

明明是他独居的房间,他却有些慌乱,有些羞赧的,像是触碰一个秘密似的,翻出了耳机来。

那边的声音依然熟悉,年轻的,干净的,有些拘谨地跟他问好。和打游戏时那个游刃有余地指挥和沟通的人不同,脱离了游戏之后的“清歌与”好像忽然生涩起来,没有那么沉稳,也没有那么淡漠。

“我是清歌与。”

“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小声应了一声。

“那个……你没生气吧?”

生气?他生什么气?水一有点莫名其妙。

“你不是因为我让你叫哥哥才生气删我好友的?”

他一时有些语塞:“不是……”

“也没有因为我不救你生气?”

“没。”

“也不是因为我拿瑶抢人头?”

“不是……”

水一忽然觉得好笑,他不知道这小青年哪来的这么多小心思,为了避免他继续问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只好先坦白:“没,我没生气。”

一时间沉默,只有通话里细微的底噪作响,屋外的蝉鸣隔着玻璃窗焦躁又恍惚。

“我删掉你是因为……我怕……”

怕什么呢?

怕我会因为你的“演技”动心,怕我会假戏真做。

我怕……我会喜欢你。

这些话他没能说出来,只能听到对面那青年轻轻的,轻轻的呼吸声。

“我知道你怕什么,我也怕。”

 

06.

清歌与生气了。

哄不好的那种。

小青年和他互通了心思之后,一通电话打过来,气急败坏地质问他。

“你居然以为我演戏?”

“我掐着血线算着兵线经济数着技能,我第一次跟人单挑这么紧张,你以为我是故意输给你的?”

“我打游戏从来不跟人聊天,连那傻子都能看出来我喜欢你。”

“我哪里像演戏了?哪里像剧本?”

他是个2G冲浪基本与世隔绝的主,就连王者荣耀这个所谓“社交游戏”都被他玩得只剩单排模式。是在水一删掉他之后,才后知后觉地被同学提醒,自己被做成了视频。他终于明白“风归去”把他删掉时那句没头没脑的“素材已经够了”是什么意思。

他好像是被人利用了,但却完全生不起气来。

反而特别想念那个骗子。

他看着评论中那一排排的“清歌与风归去”,“kdlkdl”,开始是觉得不自在,后来则是心里发痒,又不知所措又忍不住心生期待。他明白节目效果是不能作数的,没人会因为打了几局游戏就要生要死要谈感情。

所以他只躲在屏幕后面一遍遍刷着“水一大魔王”的视频,把自己的回答淹没在成千上万的弹幕中。

“不是大乔,是你。”

“谁让他老抢你蓝。”

“我是想陪你上高地,但被卡位置了。”

所以他委屈巴巴地看着别人顶着自己的名字嗑自己的CP,自己却连私信都不敢。

直到偶然有一天,他收到了那条私信。

他们把一切都说出来,他才知道这中间有那么一个糊里糊涂的误会。

可是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你居然觉得我在演戏?”

小青年委屈死了,他那么认真地想要和他并肩作战,竟然都被当成了剧本。

水一一时不知道拿对面这个新晋小男朋友怎么办,只好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错了。”

“陪你打游戏行不行?让你在上面,斩杀瑶。”

“不行。”小男朋友得寸进尺。

“那你想怎么样嘛?”

“地址。我要见你。”

 

07.

“清歌与风归去”系列彻底没了后文。

一开始还会有粉丝在下面恋恋不舍地想要他继续更新,一两个月后也算彻底淡忘了。偶尔有新粉刷到这个视频,津津有味地嗑上一嗑,却再也没有那个七月的焦灼和热浪了。

他一如既往地调适完设备准备开播,已经有早到的粉丝在直播间里问好。

“晚上好呀书记。”

他点开游戏,上号戳掉那些层叠杂乱的优惠广告和充钱渠道,一切如常,直到他调完话筒音量之后终于注意到了忽然热闹起来的弹幕。

“垂死病中惊坐起。”

“卧槽卧槽我就说我的cp不能这么轻易be。”

“书记是要更清风系列了吗孩子太感动了呜呜呜呜呜呜”

“真的吗真的吗我没看错吧是风归去?”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求书记更清风系列。”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昵称。

他登错了号,登上了“风归去”这个号。

完了,他想,都怪上次跟那人排完之后忘切了。

他一边在脑子里酝酿着语言,一边想要把这个号退出去。这时一旁却蹦出来组队邀请,清歌与邀请他进房间。

他一转头,那小青年正坐在床头一脸期待地朝他晃手机。他刚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头发湿漉着往肩膀上滴水,那双眼睛瞳孔色泽纯粹而幽黑,他这样看着人总让人觉得单纯得无法拒绝。即便后来水一被折腾到腰酸腿软时总觉得外表这东西实在太有欺骗性,却还是没法拒绝小男朋友“再来一次嘛”的撒娇。

这会儿水一又心软了,同意了组队邀请。

“爷青回。”

“清歌与风归去清歌与风归去清歌与风归去。”

“妈妈我嗑到真的了。”

选英雄界面,他看着清歌与选了花木兰,犹豫了一会儿,锁定了自己并不常用的兰陵王。

“为什么不用露娜了?”

他看着弹幕的提问,随口答道:“用太多了,玩点儿其他的。”

弹幕里却飘过一句,“那还用问吗,当然是要秀情侣皮啊。”

“真相了。”

“支持清歌与风归去把峡谷情侣皮都穿一遍。”

“我我我要看吕布貂蝉叮叮当!”

他轻咳了一声,没再管弹幕,专心游戏。

9:38兰陵王抓王昭君失利,被冻在中路塔下,眼看刘禅要赶过来支援王昭君。

“哈哈哈哈哈又是王昭君。”

“一生之敌。”

“此时应该有一波大量的哈哈哈哈哈哈。”

“救一下,对面辅助来了。”他下意识地往上路看。

“来了。”花木兰收刀切了轻剑形态往中路赶,连兵线都没管。

弹幕又开始了。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啊啊啊啊。”

“千里救夫。”

“书记好冷静,好像笃定花木兰一定会来。太甜了我嗑到神志不清。”

“清歌与声音也贼好听,俺爱了爱了。”

“等会儿,书记好像没开话筒听筒。他们怎么交流的?”

“姐妹!你发现了重点!这是直接一个屋打的吧?”

“呜呜呜呜呜我直接炸开我马上去写文!”

“不一定非要游戏语音啊,qq电话不行吗连麦软件不行吗?”

“服了你们这群腐女,两个男人是不能正常打游戏了对吗?”

花木兰没能救下兰陵王,俩人在中路被敌方围殴致死,画面灰暗下来。

他这才敏锐地捕捉到那条弹幕,又看到自己游戏界面灰色的话筒听筒,满脑子都是,完了。

身后的小青年还没搞清楚状况,凑过来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背后,鼻息酥酥痒痒地在他后颈处蹭来蹭去:“死了,下波再杀她……你沐浴露好闻。”

直播间里飘满了问号。

“???”

“我听到了什么????”

“你们真的在一起打的?”

“不是游戏直播吗?把狗骗进来杀?”

“好家伙,人家是嗑糖,你们这是直接追着我塞粮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买个民政局。”

“快把我鲨了给家人们助助兴!”

完了,他想。

弹幕已经多得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完了……那就完了吧。

 

他把身后那个脑袋薅过来,深吸了口气。

“下波杀不了王昭君,你就别想上面了,懂?”

 

end

这是你们要的番外https://island694.lofter.com/post/1f5915ef_1cd4e4a9c,时隔好几个月写出来啦

 写的时候脑子里的清歌与是个大四快要毕业正实习的学生,20岁出头。年下小狗勾攻,平时又爱撒娇磨人床上又野√

只嗑人设不嗑真人,千万不要把这篇文和现实有任何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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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地常住居民 约的ABO茸米 :

养成,年下11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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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三千

[法格诺赛]悼亡诗

原著向,诺赛尔中心,从14岁到27岁

ooc有


01

诺赛尔第一次见诺艾尔时,距凌晨三时五分才过了一个小时。

偌大的婴儿房早被漆成淡蓝色,墙上还装饰着娇嫩的花卉。橱柜中整齐地摆着婴幼用品,角落里也堆满了精挑细选过的各样玩具。

这些全是亚希耶·希尔巴的心血。虽然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丝毫不减初为人母般的热情。

如今似乎是她的离去,而非深邃的夜色,将整间屋子的生机都带走了。

婴儿床就在房间西侧,诺赛尔掩了门,趋步上前。

一丝月光正落在婴儿的掌心里,将她白皙的手指衬得几乎透明。她睡得很沉,并未注意到一只大鸟的降临。

诺赛尔弓起背,仔细端详她陌生的面孔。他凑得极近...

原著向,诺赛尔中心,从14岁到27岁

ooc有


01

诺赛尔第一次见诺艾尔时,距凌晨三时五分才过了一个小时。

偌大的婴儿房早被漆成淡蓝色,墙上还装饰着娇嫩的花卉。橱柜中整齐地摆着婴幼用品,角落里也堆满了精挑细选过的各样玩具。

这些全是亚希耶·希尔巴的心血。虽然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丝毫不减初为人母般的热情。

如今似乎是她的离去,而非深邃的夜色,将整间屋子的生机都带走了。

婴儿床就在房间西侧,诺赛尔掩了门,趋步上前。

一丝月光正落在婴儿的掌心里,将她白皙的手指衬得几乎透明。她睡得很沉,并未注意到一只大鸟的降临。

诺赛尔弓起背,仔细端详她陌生的面孔。他凑得极近,连她微弱的呼吸声都听得分明。

她似乎在梦里,并不知道自己已永远失去了与母亲相见的机会。将宅邸内众人联系在一起的悲痛还未触及她的灵魂——却像是刻意要避开诺赛尔一样。

凌晨三时五分,父亲终于打开了房门,毫不委婉地告知三个子女:“你们的母亲去世了。”

内布拉和索利德立即哭了起来,他们还年幼,既是哭这个他们一知半解的噩耗,也是由于他们很累了,而长兄整夜阴着脸来回踱步的样子吓得他们无法入睡。

他们明天或许还要闹一场。诺赛尔冷静地想,将嚎啕声隔断在门后。他一滴泪未流,尽管午间以来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匆忙来往的治疗师和开始在府内回荡的啜泣声都在不断提醒他某个既成事实,他却顽固地抗拒它。

诺赛尔跟上自己的父亲。

“让我见母亲。”

“回你房间去,诺赛尔。”

“让我见她。”他重复。

他父亲头都未回,他怎么做到这样冷漠的?母亲对他算什么?

长期积压的点滴不满早已像诺赛尔的躯干和嗓音一样疯长变质,又在这决定性的时刻凝成了被怒气和杀意磨利的银枪。

不错,希尔巴家的现任家主自右腿伤残后便将骑士团全权交由妻子处理,身居二线,但对付一个实战经验几乎为零的毛头小子依旧绰绰有余。

诺赛尔还未来得及使出任何魔法,就被毫无操作含量的巨浪拍到墙上。他浑身湿透,狼狈地俯身将水咳出气管。

敌不过。

经验和教养都想让他屈膝,可诺赛尔不愿意。没完呢,什么都还未结束呢。他的眼角是干涸的,嗓子发堵,胸口烧得将要炸开,若现在就放弃了,这些要如何了结呢?母亲还在等他,诺赛尔非要去见她不可。

所以宁愿不敬,他也不能输。

面对着巨塔般的父亲接近的缓步声,诺赛尔以轻慢又顽抗的姿态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景象。

他自幼所熟悉的父亲,他的面容棱角,每一丝因严厉而绷紧的肌肉如今都消解了,攀上了皱纹。另一种情绪摄住了他,而诺赛尔所敬佩,畏惧,甚至反抗的人则消匿了。

那是一张疲惫,忧愁的脸,一张亚希耶·希尔巴临死前抚摸过的脸,连声音都渗透了她的柔和。诺赛尔甚至不知道他的父亲能以这种语气说话。

“诺赛尔。”连他的名字也听起来很陌生。

“就记住她以前的样子不好吗?”他说。

在诺赛尔几乎呆愣的注视下,父亲转身离开,又顿了顿,抛下一句话。

“你是希尔巴家的长子,好好考虑你自己的职责。”


还未到冬天最冷的时候,但湿透的衣服又凉又沉,诺赛尔动不了。

一直在他耳边聒噪不已的人声渐渐歇下了,只留下时钟滴答的轻响。诺赛尔逐渐意识到自己还未见证过黎明的到来,但却很确定这将是全新的一天。

他感觉到一种深切的断裂感,和自己的过往、整栋宅邸、弟妹、甚至和自己的父母——那两人的模样已经不再真切了。

他刚目睹了父亲全然陌生的一面,尽管那一瞬像是在他睫毛上聚积的一滴水产生的幻象,却留下了一滩永久的水渍。

而母亲走了,似乎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都因此而消失了,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睁着眼却像是要睡着了,过去全藏在黎明前的梦里。

他想起孕期第五个月时,母亲突然生出一股子恋旧情结,命人把三个孩子幼时旧物统统掏了出来。

诺赛尔自己分到了一条毯子。“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啦,怎么拽都不放手。”她给他看毯子的毛边,“每次好不容易拿走了你又要哭,当时困扰得不行,现在想想真可爱啊。”

当然,现在害羞起来也很可爱。这话亚希耶并未说出口,只是笑弯了眉毛。怀孕让她手脚浮肿,行动不便,却不曾损耗她的快活。她向诺赛尔挥挥毛毯,说话像唱歌一样:“诺赛尔,这条毯子还想要吗?给妹妹好吗?”

给妹妹好吗?

诺赛尔突然眨了眨眼,久坐让他双腿发麻,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却丝毫没能让他停顿步伐。

他将毛毯带到了诺艾尔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毯子盖在她身上。从她脸上还看不出任何生父生母的迹象,诺赛尔觉得自己的失望几乎是可笑的,他在期待什么呢?在婴儿还微肥的脸上寻找母亲的痕迹?还是他觉得除了眼前这双依旧懵懂的小手,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和周遭的一切联系起来?

或许吧。但诺赛尔没有去握,他手指冰凉,不想惊醒了诺艾尔。只替她掖了下毯子的角,还未干透的衣服拖得他动作笨拙。

这是母亲给你的。他无声地告诉她,但她怎么会理解呢?诺赛尔忽然就觉得很累了,只想看一眼窗外,这噩梦还没结束吗?

他还有一丝空荡荡的理智未曾陷入梦里,将父亲的话放在他耳膜上鼓动:想想你的职责。

诺赛尔抓住那稻草了。他不自觉地考虑葬礼的流程,考虑照顾诺艾尔的佣人,考虑骑士团。他想一切大小琐事——他过去已经看到父母操持过无数次了。

不错,他发现只要自己被名为职责的琐事纠缠着,那旧事就不会挟着让他无能为力的情绪从犄角旮旯扑来。

一种麻木的平静终于让他全身的血开始流动了。他关紧育婴室的门,希尔巴宅邸的人和事都随着他的步伐开始重组,似乎是依仗他而存在的。

没事,我会变得更强。诺赛尔无声地说。

他脸上淌过的水迹已经尽数干透了,没有一丝咸味。


02

在葬礼上他见到了法格莱恩。

这似乎理所当然,同是王族,凡米利安家必然要出席亚希耶·希尔巴的葬礼。他同梅蕾奥蕾奥娜一起来的,这人选也妥。她和母亲交好,曾时不时拎着自己的弟弟就到希尔巴府上切磋。

诺赛尔初次见法格莱恩时,他就被姐姐的魔法提在半空中,一身尘灰还在不停挣扎。

模样不堪倒不是他的错,蕾奥娜是个容易心血来潮,又说到做到的人,尤其善于就现况想出些毫无章法的特训。再加上她对于将受害波及到亲弟弟外的其他人也足够坦然的性格,诺赛尔也应付不来。

她的幼弟反倒习于为姐姐说情:“虽然姐姐她看起来做事有点冲动,但其实思路很清晰,训练也很有效。”

诺赛尔冷眼觑他,脸比他被烧焦的一小撮前刘海还要黑。用不着法格莱恩提醒,他能从府邸另一侧感知到强烈的魔法冲撞——蕾奥娜将火魔法应用得狂妄又灵巧,无论她是如何锤炼的,诺赛尔都不会轻视强者。

但他还感觉得到另一种魔法,灵活却有力,像最柔的水,亦如最刚的盾。它完全压制住了对手的气焰,哪怕在属性不利的条件下,依旧是沉着而自信的。

光是这种魔法的存在本身就让诺赛尔心生雀跃:“但她是赢不过我母亲的。”

他口中吐露出好懂的温柔,让一旁的法格莱恩也微笑起来,可诺赛尔未曾察觉,他一心想离那魔法再近些,法格莱恩的声音倒像从远方飘来的:“是的,亚希耶阁下是魔法骑士中的楷模。我非常钦佩她。”

他俩多年的交情是从这句话开始的。法格莱恩说是友谊,诺赛尔却觉得九成是对方一厢情愿。尽管除了法格莱恩以外,他也想不出有谁能和自己仅仅闲谈就能度过一个又一个下午,诺赛尔依旧咬定这个说法。

在葬礼上见面时,他们已经数月未说上话了。法格莱恩早一年进入骑士团,忙得连王都也少回。他一见到诺赛尔,就用一种极其纯粹的眼神盯住了对方。

关切的,探寻的,哀穆的。哪种神色都和丧仪格格不入,是冲着诺赛尔来的。葬礼上还不明显,可之后的宴席上,诺赛尔视线内总燃着一小撮火。过分明亮了,让他很烦躁,凡米利安家什么时候把基本的礼数也忘了?

若不是诺赛尔把自己拘在父亲身侧,他大概早被法格莱恩急匆匆拉到角落去了。不错,他连对方的气息和口吻都了熟于心:“诺赛尔,你还好吗?”

毫无意义。

诺赛尔不看他,任凭脑内浸满父亲和他人的冗谈。

“这种场合就当作积累经验吧。”他曾在没完没了的宴会开始前同诺赛尔说,却未曾低头直视他。“看看凑到我们希尔巴家脚跟前的都是什么人。诺赛尔,记住,不要接受他们的同情。”

父亲冷硬的轮廓让那日的失态越发像个梦。诺赛尔淡淡应了声,毫无不快的意味。

他与父亲更像了,不需要他人窃语,诺赛尔自己也感觉得到。却不是悲恸将他们联系起来,而是共谋,单纯的各取所需。

那又怎样呢?这样的事在这座王都里日夜起舞,死亡反倒像助兴。诺赛尔看见围着他父亲打转的陌生人像斑斓的飞蛾,四处撒播貌状悲痛的陈词,实际上也在暗自打听情报,推敲希尔巴一族的墙可否还坚固。

自然也会有几只飞到法格莱恩肩上探他的口风。对方愠怒的声音被诺赛尔听得一清二楚。“你...”他声音压低了,仅仅是不想在这样的场合闹出事来,像闷雷一样,“现在说这样的话是非常失礼的。”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诺赛尔依旧未瞧他一眼。

法格莱恩替他发这通火,或许也是生他的气。多可笑啊,他们这些年出席的社交场合哪个不是这样的呢?难道因为亚希耶·希尔巴抛下自己三个未成年的儿女和一个襁褓中的女婴就离世,所以就要那群人闭紧自己巴结王族的脏嘴吗?仅仅因为诺赛尔永远失去了她,就要这整个王都的勾心斗角都为之暂停吗?

更何况,就算那些蛆在母亲墓前流些不值钱的泪水,就会让诺赛尔高兴吗?说到底,要把它们消灭干净,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活过来——让已经沉眠地底的她活过来!

诺赛尔闭紧了双眼,把心口的抽搐感压了回去。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他会变强的。

所以都不要紧。

他睁开眼,法格莱恩就在前方不远处,与他对视,神色微妙。

诺赛尔愣住了。

他闭眼的一瞬里,空间似乎发生了微妙的位移,父亲还在与人交谈,但走到了几步外去,而法格莱恩则恰好站到了能将刚才刹那尽收眼底的位置。

他看到了什么?刚才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诺赛尔生平第一次萌生了强烈的无措,落荒而逃的冲动让他连掩饰都将要顾不上了。

却是法格莱恩先转身离开了。

那天直到月落,诺赛尔都没再见过他。


03

他和法格莱恩所谓的友谊,九成是对方的一厢情愿,剩下一成则是因为法格莱恩·凡米利安是个极好的对手。

若是不能在训练场上遇到他,那诺赛尔的日子就会太漫长了。骑士团和家族的大事,他还管不上;份内的出团任务也好,文书也罢,都不足以让诺赛尔忙到日落。

因此,他总会遇上法格莱恩,而诺赛尔也不能不见他。凡米利安家的长子早他一年进入骑士团,既然诺赛尔从未有输给他的打算,那就非战场上相会不可。

说来也奇怪,变故分明让他对所有人都更有耐心了,哪怕是对那个不知礼数的异邦人夜见介大。偏偏是法格莱恩·凡米利安让诺赛尔感到烦躁,像是整个秋天的枯叶都堵在他胸口上,法格莱恩一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然干脆的叶屑就哗哗作响,落得一地凌乱。

诺赛尔也摸不清,法格莱恩若是真想张口,他便有无数刻薄之辞能将他压回去,但他就算什么都不说,诺赛尔也无法在他身边多待片刻。

只有缄默和疏离是管用的。旁人会以为是家族嫌隙终于扩大到了他们身上。诺赛尔自己也愿意这么想,有无数人事需要他呢,他和法格莱恩之间那条逐渐张嘴的裂缝又算得上什么呢?

诺赛尔·希尔巴认可职责,也需要职责。它注进他血液里,将一切回归原有的秩序。

一个能拥有特权的秩序,当然是好的。贵族会开玩笑般赞同,而激进者会指控。

诺赛尔对这些都不屑一顾。

真要指控的话,指控神灵吧。指控它在需要力量的世界造就力量不一的人,指控它在拥有灵魂的世界创造长短不一的生命。

闲暇的人才会做这种事,诺赛尔只觉得天经地义。

上位者受到下位者的尊敬,也要有为保护下位者赴死的决心。

谁都不需要同情。


诺赛尔最先感觉到的是腹部的隐痛。

脑子不在运作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勉强睁眼看到的天花板白茫茫一片,像是要把自己也给糊进去了。

痛感在逐渐回来,可他动不了,四肢不听使唤,头都抬不起来。

嘴好干。

耳鸣终于停了,很嘈杂。

哪里来的脚步声。

很急。

接近了。

“法格莱恩殿下!”

停了。

“他人呢?”

“诺赛尔殿下的话,还没有醒...”

“怎么回事?”他听起来很着急,“不是普通的巡视吗?”

“听说是遇上了钻石王国的突袭。人手不够的情况下,诺赛尔殿下为了给民众疏散的时间,坚持要一个人断后......”声音断断续续,“从治疗的角度来说,他右腹部有被魔法刺穿的大面积出血...背部的伤口比较大,应该是偷袭…其他都是皮肉伤,但是诺赛尔殿下在被救下来的前一刻依旧在战场上坚持,魔力消耗很大,情况一直很危险,这几天高烧才退......”

治疗师的声音越来越轻了,诺赛尔凭直觉猜测,法格莱恩的脸色应该很难看。

他声音很低很轻,像在梦里,才能准确地问出了诺赛尔最关心的问题:“那民众疏散得怎么样了?”

“没有伤亡,殿下。”

沉默。

“您要进去探望吗?”

诺赛尔没坚持到法格莱恩回答这个问题。他不自觉地希望法格莱恩过来,但又卯足了劲将这个念头压下去。

这点不清不醒的意识让他翻来覆去做噩梦,梦到自己还未进骑士团前,被蕾奥娜拖到了一棵枫树下。她一拳将树叶打得簌簌落,硬要他和法格莱恩两个人瞄准那些叶子练习魔法。

无聊,诺赛尔拒绝。

想给你母亲丢脸吗?蕾欧娜挑衅,可听起来像诺赛尔的父亲。

母亲,母亲,母亲。

法格莱恩那个蠢货,又把他的前刘海烧着了,急急忙忙跑过来,也不帮他灭火,只攥着诺赛尔一双手,眼神倒挺真挚。

对不起啊诺赛尔,他说,因为我觉得你看起来好冷。

我觉得,你看起来,好冷。

他突然就醒了。

梦里被法格莱恩握在怀里的一双手是冰凉的,感觉糟透了。

那时麻醉剂的功用还没消失,零星的记忆裹挟着梦在诺赛尔脑内凝滞成一团,还没有屋外满盈的月光来得清晰。

可他偏觉得自己还是清醒的,还是能做决定的。尽管他不清楚法格莱恩究竟是来到他身边了,还是仅仅在梦里出现,可他偏要固执地认定,和法格莱恩来往已经没有用了。

诺赛尔不打算再和他说话,也不必要再和他对战。

不能让他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了。

都是不切实际又任性的要求,却支撑着诺赛尔到了天明——或许他真是有些清醒的,虚幻的梦将焦躁的真相贴在他的眼睑上,他却不敢睁开,只好将一切赖到他最信任的人头上。


04

法格莱恩·凡米利安直来直去的性子,算是人尽皆知。他认定有理时,和骑士团团长也能吵个不分伯仲,半分不退让。

也就诺赛尔·希尔巴能让他说不上话。他几乎一能下地就跑来训练,若不是法格莱恩正好拦住,或许已经和迟他一年进骑士团的夜见介大到场上一了恩怨去了。

春天才冒尖,天气还微凉。诺赛尔只穿了件单衣加薄衫,却一直在流汗,缠得严实的绷带紧紧箍着他,不让他察觉自己眼底乌青,脸色惨白。他只冷冷地瞪着法格莱恩,像是他碍了自己的事。

若是诺赛尔身子好些,法格莱恩可能真的会给他一头锤,再训斥他一顿,接着他们就会像曾经被姐姐一起训练时那样,又拌起嘴来。

法格莱恩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之所以称作曾经,就是不可重复的。

这三年他和诺赛尔相处就像打一场持久战,多一丝冲动都有可能致命。

不该这么累的。

开口时法格莱恩的声调平稳得不可思议:“诺赛尔,你记得大概一年前,我受伤的事吗?”

对方没回应,却用种“那不只是受伤吧”的表情看他。当时法格莱恩右腰侧被撕开一个口子,在床上躺了一周就跑到训练场来找诺赛尔,看得他烦透了。

和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微红了脸,梗着脖子听法格莱恩继续说:“你一看到我就说:‘我已经被凡米利安家轻视到这种程度了吗?还是凡米利安家自甘堕落,这么难看的样子也敢在王都出现了?’然后我就这么被你赶回去了。”

诺赛尔没有像他指望的那样心领神会:“...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在他说出“之后我也不会来找你了”之前,法格莱恩突然用指关节在他额上轻敲了一下,正落在他前辫上,一点不疼。

“回去休息吧。”他说,“等你伤养好了,我请你喝酒,好吗?”

诺赛尔好像被他敲开了某个开关,涌出了一些暖和又无用的情绪。他感觉年幼的小狮子还拉着他的胳膊,顽气十足:“诺赛尔,我们去酒窖冒险吧。”

他这才注意到法格莱恩最后说话时尾音上扬,几乎要跃起来的口气和从前一模一样。

诺赛尔有些受够了,气冲冲又软绵绵地甩开那只小手。

就一次,他想。

最后一次。


他们约在王都郊外的凡米利安别宅。诺赛尔未曾亲自去过,但据说那儿只有夏日休假才会派上用场,平时则闲置无人。

很合适的地方,诺赛尔想,一点不疑心法格莱恩是否谋划要把他灌醉。他虽然刚成年,但也接受过严格的品酒训练。

法格莱恩不会不清楚。

“...这是什么?”他几乎鄙夷地看着法格莱恩拿来的两个小破坛子——诺赛尔上次见这种容器还是在下民区巡视时见到的。

“夜见之前送给我的,说是他故乡常酿的酒——”法格莱恩一边说着,将两个坛子放到桌上,“怎么?看不上吗?”

诺赛尔没回答。确实,要不是法格莱恩弄来的酒,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一开坛就溢出的酒香很淡,似乎不是烈酒。

法格莱恩看着诺赛尔倒酒时还心有芥蒂的表情,不由得轻笑。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法格莱恩将自己的酒杯和诺赛尔的碰了一下,倒是自顾自尝起来了,“好酒。”

他的表情完全被半满的酒杯扭曲掩盖,诺赛尔辨不清。

他们坐得虽近,却也很久没这么近过了,像两个刚熟悉的人,却分明认识很多年了。

这点细枝末节的念头挠着诺赛尔的心口,他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法格莱恩皱眉:“伤怎么样了?”

“...已经两个月了。”

就是不需要他关心的意思。法格莱恩说:“你当时伤势很严重。刚送回王都的时候,我去看你还被治疗师连拦了几天。”

诺赛尔顿了一下。他真的来过。明明是淡酒,三整杯下肚,也在他胸口翻腾了起来,让他说不出话。法格莱恩小啜了一口,苦笑:“但我最后还是没见到你,怎么说呢…我觉得那时你肯定也不想见我。”

说得对。被法格莱恩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只会让诺赛尔感到可耻。

可被法格莱恩识破这点,他也不感到宽慰。硬邦邦的话从他堵住的喉咙口冒出来:“...我不想要你的同情。”

“我从没同情过你。”法格莱恩直截了当,“我只是担心你。”

“那就是同情。”诺赛尔的口气还是冷冰冰的,但却有些挣开他自己的控制了。“这世界上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你的同情。”

落在“你”上的重音让他们俩都愣了一下。

“诺赛尔,”法格莱恩慢慢斟字酌句,“我一直都认为你很强,你是我认同的强者。”

“但是,我很担心你。”又来了,诺赛尔想,烦躁感,一遇到法格莱恩就会开始摇摆的烦躁感,和他胃部刚燃起的火苗拥在一起,法格莱恩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因而亮得鲜明。

法格莱恩像往常那样犹豫了,在隔断他和诺赛尔的墙之间,可只持续了一瞬——诺赛尔寒毛直立。他终于察觉到,法格莱恩的态度变了,不再畏缩了,而是他该有的样子。

他要说了。诺赛尔只想逃,却站不起来。这酒里动了什么手脚吗?法格莱恩?不可能。那就是那个异邦人——但他也毫无动机。

不管其他人的事,只是诺赛尔自愿的罢了。

他为什么要来呢?法格莱恩说要请他喝酒还是前所未有的事,诺赛尔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受不了这两年他们俩若即若离的关系了呢?

他怎么会坐在这里,是怎样被蛊惑的?

太丢脸了,诺赛尔·希尔巴。

不行,他抗辩,声音却很低微。法格莱恩又凑近了一点,他的整颗心都因为这个念头而不得安宁,像要跳出胸腔,但更像是让自己缩得更小,更不可辨认——想让自己消失。

诺赛尔害怕了,或许他一直很怕法格莱恩,担心自己虚妄梦萦的指引是对的,怕他太了解自己,怕自己掩得很好的情绪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诺赛尔,”法格莱恩握住他手臂的掌心是烫的,他这才意识过来自己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向后缩。

“告诉我,”法格莱恩说,“你母亲死后你过得怎么样?你还好吗?”


月亮是干的,诺赛尔察觉到,连黯淡的光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面前的一切都是恍惚的,但法格莱恩就算面容模糊了,也是清楚的。诺赛尔再想说谎也会被看穿,他还能咬紧牙关,可是......

有人在梦里说,觉得他看起来好冷。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累了,头抬不起来,半张的嘴终于泻出了字词,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究竟在说什么。

“我要变强。希尔巴家需要我变强。”

你已经够强了。应该是法格莱恩在回答,不然就是他在自言自语了,那该多蠢啊。

“根本不够。”诺赛尔听到自己说,“我打不过父亲,那就根本够不上...妈妈。”

“......那我要怎么才能像她一样当上团长呢?银翼的大鹫是希尔巴家所执掌的,这是我的责任,我要保护这个家,家族的荣耀,只有我能做了。”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发问,“葬礼那天...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法格莱恩迟疑片刻,说:“我以为你要哭了,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那时想哭吗?那是失态的,他想。自己有多久没哭过了?在母亲离世的那夜,我想哭吗?诺赛尔拼命向后退,在他入梦之前,在他把毯子送到诺艾尔身边前,在——

“诺赛尔,”一面巨墙横在他眼前。

“记住她以前的样子不好吗?”

......我不知道。诺赛尔回答面前两个人。

母亲的模样还是清晰的,在宅邸的每个角落,在他逐渐精湛的魔力操作里,诺赛尔当然记得她。

但她不见了,仅仅是不见了。死亡终止在他父亲的背影里。诺赛尔,她在地底唤他的名字,似乎还是温柔的。

您回来吧,诺赛尔想当然地请求。可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会发生,像他还从未失去一样。

但更像是什么都未曾拥有过。

法格莱恩不再问了。诺赛尔的表情像在陆上迷路的鹰,让法格莱恩想抱住他,但还是忍住了。

“诺赛尔,”他重复,“你已经够强了。”

他不指望这傲气的鹰能依赖自己,愿意握紧他的手就足够了。

诺赛尔觉得他在说废话。他还低着头,十指交叉的握法让他感到很别扭,但他没挣扎。

良久,诺赛尔才注意到酒杯空了,他将它留在桌上时,注意到自己的胳膊是麻的:“这是什么劣质的酒?太难喝了。”

法格莱恩笑了,还顺着他说,语气无奈:“没这么糟吧。”

“那是你没喝多少。”诺赛尔挑衅,他不自觉间已和法格莱恩并肩坐在一起,对方叹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发痒。

“因为我不想靠酒把话逼出来。没必要。”法格莱恩说,“葬礼以后我就很担心你了,但是根本开不了口。所以虽然诺赛尔你一看就在逞强,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对,你就是在逞强。”法格莱恩把诺赛尔的话压了回去,像过去一样说教他:“你到底是怎么受那么重的伤的先不说,还没好就跑来训练……我当时真的想把直接把你拖回床上去。”最后还和年少似的说气话。

诺赛尔没有像平日那样冷冷地将他的责难堵回去,甚至连过去那种吵上两句的心思都没有。

“怎么?不反驳我吗?”法格莱恩问。

诺赛尔摇头,他只觉得很亲切。法格莱恩的口吻,声调,像腹中永远燃着太阳的气味和温度都让他感到很亲切。是在梦里吗?所以法格莱恩的手才这样暖吗?

“我那次是去找你的。”说实话也无所谓了,“我本来想通知你,我以后不会去找你,你也不用再凑上来找我了。”

“...为什么?”

“因为你太麻烦了。”诺赛尔把脸别过去了,没有再解释。又和平时一样了,法格莱恩有些气闷,可他盯着对方微微发红的耳廓,就只剩些让他心痒的小情绪了。

诺赛尔,把自己暴露给敌人,不像你的作风啊。

法格莱恩觉得自己肯定是醉了,才会因为这点小心思而让腹中酝酿多年的秘密开枝散叶。但他不能醉,醉话是灌溉不出任何活物的。

“现在呢?”他轻声问诺赛尔,声音不争气地在颤,“现在你怎么想?”

“......在我彻底超越你之前,别死了。”

“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法格莱恩笑了,像极了初次狩猎便扑杀巨兽的雄狮,向整片草原扬起了头。

“因为我喜欢诺赛尔,想和你在一起。”


05

凡米利安家和希尔巴家的两位少主,关系糟得肉眼可见。

两人平日除了训练场,人前鲜少有往来,见了面十有八九闷不吭声,一旦开口总要吵起来。

有见识的贵族和富商将此事当作闲暇时的谈资,嘴上头头是道地分析这如何情理之中,内心则掂量着王家的天秤。

偏偏有异邦来的人不识好歹。“是——吗——?”他初生牛犊似地叼着烟拉长了调子,“我觉得他俩关系好得很呀?”


诺赛尔平均一周只能见法格莱恩一次。

两人不在同一个团,休假很难对上,再加上阅历见长,家族和团内的事都开始往他们肩上压,能抽出一次私会的时间都很难得。

往往是法格莱恩去会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刚从骑士团回来,满脸疲色。诺赛尔觉得没必要,可决定权在法格莱恩手里。

在战场上他越发冷静而大胆了,可表达感情的方式却还是直截了当,稚嫩得过分。好在夜再深,他也从不留宿,只是同诺赛尔聊上几句,抱着他,吻吻他的前辫就走了。

冬春两季要相对清闲些,他们就能抽出时间到别宅去。

王族的居处都算得上精致宽阔,但希尔巴宅一旦缺了忙碌的仆佣和进出的访客,就显得空荡荡的。

而法格莱恩一个人就足够填满整个房间。他总有很多话能说——骑士团、家事、魔法,或是偶尔翻阅的某本书都能和诺赛尔聊上许久。他若是静下来,也有种令人平和的沉稳,能让诺赛尔枕着他的肩膀安睡无梦。

和法格莱恩在一起,日子倏地就没了。过去在岁月里懒洋洋伸腰的琐事突然同时挤到他的桌上,争先恐后要他费神:内布拉要进骑士团了,索利德和诺艾尔将学魔法了,父亲的身体一点点垮下去,还有骑士团的各项事宜……

他俩就在这般拥塞中小心翼翼地开了条狭缝,在其中拥抱,接吻,做爱。

法格莱恩有说不完的话,那夜他贴住诺赛尔的耳侧,吐露的字字句句都是抱怨,说他的水银魔法即使属性克制依旧很难对付,埋怨他说话如何不留情面,说自己不服气不想输给他,久而久之就变得很了解诺赛尔·希尔巴了。

“诺赛尔你太难相处了。”他说,“每次都让我又气又急,结果除了你的事,什么都没法想。”

他这样说,仿佛家族,荣誉和其余的整个世界都无关紧要一样。太幼稚了,诺赛尔定是醉得离谱才没能拒绝他。

也仅仅是没拒绝而已。

诺赛尔没法像法格莱恩那样直白,即便法格莱恩是他唯独认同的火焰。从他说喜欢自己开始,诺赛尔就觉得他的掌心是烫的。法格莱恩会褪下他骑士团的披风,解开他绣着家徽的衬衫,用或轻或重的吻将诺赛尔整个人都化开,除了无处遁形的爱欲外,剩下的都烧尽了,烧尽了才好。

可他夜半总会醒。法格莱恩惯于从身后抱着他睡,还总握着他的手。诺赛尔的手容易发凉,再烈的火也奈何不了。

愚蠢,诺赛尔。死寂中他听到低语,不确定这是自己还是父亲的声音。好好想想,王族的长子,有怎样的职责。

若是法格莱恩此时醒了,诺赛尔会吻他,但在他沉沉的梦里,诺赛尔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是了,人前的冷淡表现是诺赛尔要求的,法格莱恩大概以为他是要避嫌,为此两人差点吵翻。“要是被人看到我们走在一起,那样不是更难解释?”法格莱恩问。

“那就不要和我走在一起。”诺赛尔冷漠得无理。

他还没理解而已,疏离是必要的,更是必然的。诺赛尔是在预演他们的结局。面和心不和的两位王族继承人的模样,比偷情的恋人要真切多了。

诺赛尔做不到完全沉浸在欢愉里,又无力面对现实——有时他不自禁地想,告诉法格莱恩吧,卸下这担子,结束这一切算了。

可他做不到。将他留在法格莱恩身边的是种近似醉意的纵情,根本无法言语。他能接受对方的全部拥抱和吻,却没法直视那双眼睛。法格莱恩独有的直率和温柔拧着他的心脏。

诺赛尔。他唤他的名字,跟着就是一股子绮丽缤纷的设想,似乎所有骑士都愿意和这位直性子的王族侃上几句。最后那些秘闻趣事都被呈到诺赛尔面前。

“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吧。”

法格莱恩说海外,说远山僻岭,说邻国他乡时,诺赛尔只觉得他像个没长大的孩童,还为此嘲讽他。

但法格莱恩没恼。诺赛尔的刻薄对他越发不管用了。他拖着诺赛尔变了装就往王都外跑,为的都是些乱糟糟的理由,一处遗迹,一次祭典甚至一碗面,诺赛尔只想揍他。

法格莱恩不躲,还趁机捉他的手。他不知何时养出了用额头蹭诺赛尔前辫的习惯,痒得不行。

“诺赛尔,我们可以再走远一些。”法格莱恩笑,“总有那一天的。”

真怪啊,他明明还像个孩子一样,却识破了诺赛尔心头的惴惴。

诺赛尔不吭声了,只是抱紧他。可法格莱恩还是不会明白的,因为他不会老。诺赛尔也想象不出他老去的样子,或许头发会花白,眼角会渗出密纹来吧,但法格莱恩即使佝偻着也是能大步向前的,他眼睛里总是亮着下一个黎明。

而诺赛尔抱紧他,越过他的肩头,只能看尽未散的昔日之鬼。

和法格莱恩的这段关系,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心尖上裂出一条缝来。既是他自愿逃入,也是困窘其中。

他只拥有这一瞬。

即使这段感情占足了他三分之一的人生,也仅仅是转眼一瞬。


06

他的幺妹是个废物。

希尔巴家御用的魔法老师在诺赛尔面前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吐出了这个意思。

这位年轻的新家主还在批阅文书,头都未抬,空气中却涨满了凌厉的魔法。

“渎职是重罪。”他说。

冰冷的语气让供职时日不长的年轻教师舌底发颤。不愧是骑士团长,连威严感也和他父亲分毫无差,他暗想,但依旧挺直了背:“诺赛尔殿下,我并没有撒谎。”

诺赛尔依旧未抬头,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将自己一人闭在父亲生前的书房里。

屋内凝滞的空气和他幼时偷闯进来时无二,只不过背窗的椅座已不再是庞然巨物。

他就在这里从父亲无力的掌心中稳稳接过了希尔巴家的诸事,虽然没有骑士团的事务那样复杂,但也多得琐碎。

索利德和诺艾尔的学业也是其中之一。他们继承了父亲的属性,诺赛尔自知帮不上忙,未曾过问。

何况王族的人修习魔法一向是水到渠成。所以,没人会撒这种谎。诺赛尔手边的文书似乎变了样,全写着旁人嘲弄的碎语,往他耳朵里钻。

诺艾尔的魔法操作不顺,此事他不是全然不知,但他未曾亲见,就不愿信,再者——外人笑谈着,轻嚼着诺赛尔的神经——

他们说,希尔巴家的幺女,长得越来越像她母亲啦。

已然堆到诺赛尔眼前的事,他就必定要管。他落下最后一个标点,将桌面上的文书,笔墨和杂物依次理净。

正是午后,索利德和诺艾尔应该正向着塔楼上的教习室去。

他登楼的步子快而不急。从塔楼上的小窗边望去,不远处就能看到,和法格莱恩扭打在一起的自己,当年如何偶然张望到这窗内父亲的身影。诺赛尔也刚发现,从高处还能瞥到当年母亲和蕾欧娜训练的角落。

一眼望去,哪处都是火焰和金属相撞得热烈。

唯有高处刺下的聒噪声是陌生的,诺赛尔听到索利德的声音逐渐拔高。

“你又要如何丢脸了啊,诺艾尔,啊?你这种——”

他推开了门。

戛然而止。

母亲略显稚嫩的侧脸出现在他面前,接着迅速地转头,望向了自己,还眨了眨眼。

血在倒流,他的嘴还一张一合,喉咙颤动。

“索利德,你在闹什么?”

“没,没什么。”他的幼弟几乎要把头埋到地里。还需训诫,诺赛尔想,但或许是父亲捏着他的脑袋才没让诺赛尔失态。“兄长,你怎么来这里了?”

“今天你先回去吧。”诺赛尔答。“我有事找诺艾尔。”

那个名字让他夺回了几分意识,诺艾尔,诺赛尔,母亲曾握着他的手让他摹这两个近似的名字。如果诺赛尔是女孩,就叫这个名字啦,她笑道。

是妹妹,不是母亲。

只是很像她。

诺赛尔想起自己为何而来了。他注意到索利德小心翼翼的关门声让诺艾尔松了口气,但抬头注意到他的神情时又绞紧了手:“诺赛尔兄长...这些日子,您辛苦了。”

她谨慎地避开了父亲的死,而诺赛尔置若罔闻:“魔法学到什么程度了?”

“啊?”

“老师教了什么?”

她脸上硬是生出了一种畏缩的表情,吞吞吐吐:“刚教了简单的...攻击魔法。”

“用给我看看。”

“...当然。”她这么说着,抿紧了嘴,手却在抖,逃不过诺赛尔的眼。

完全是勉强,诺艾尔今年十三岁,诺赛尔记得他和法格莱恩这个年龄时已经能做对攻的训练了,她却连控制魔法的攻击形态都做不好,只慢吞吞在空中浮起了两颗易碎的球形。

只有魔力量还充沛。

——却是她生来就有的。

“集中精神。”诺赛尔的声音像一把脱手的利刃,刺得她慌忙答应,却吃痛般让一枚球体失去控制撞向他。

“兄长——!”在诺赛尔轻松挡开攻击的当口,另一枚水球正砸到了惊叫的诺艾尔头上。他收起魔法,刚要说“冷静点”,就看到这般境况。

她浑身湿透,望着他的脸扭成一团,像是要求助,却软了腿跪在地上,傻傻地半张着嘴。

狼狈,软弱,无用。

亚希耶·希尔巴一生都未展现过的模样。如今却以她的姿态,她的面容,活生生地,出现在诺赛尔眼前。

像是母亲死在他面前一样。


诺赛尔只能听到轰鸣。

淹溺他的水的轰鸣,月光的轰鸣,精心装饰的墙的轰鸣,死寂的轰鸣。四面八方全是十四岁的噪音,直从他耳外穿进来,落在他心脏上惊天动地。

只有父亲的声音是柔和的,又是最清晰的。

诺赛尔。

就记住她以前的样子不好吗?

他现在听懂了。淌过他面颊的水,父亲头也不回的背影,还有磨平了棱角的面庞,全在悄无声息里抚慰他,在轻唱一首摇篮曲,但更像是读一首悼亡诗。

那竟是仁慈的。

是他的父亲,对他未经挫磨的灵魂,最大的仁慈。

“...够了。”诺赛尔轻声说,转身就走。

他受够了,这一切,他全受够了。

为什么非得如此不可?他控诉天,为什么要带走她?

“......兄长!”诺艾尔追了上去,她只以为诺赛尔是对她失望透顶,但诺赛尔眼里,当下的一切都是糊住的,他的意识在冥冥中,情绪随着步子一点点失控。

为什么那时候要阻止我?他质问沉眠地底的父亲。为什么不让我见她?

“请等一下!”

他微微偏头,窗外——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您要走呢?

“诺赛尔兄长!”

他轻声询问已经远去的母亲。

为什么您不能回到我身边来呢?

“我会变强的。”身后的少女说的每个字眼都在颤,“我会掌握这些魔法的,我不会...给希尔巴家族丢脸的!”

她没有哭。她什么都不明白。

“......为什么?”

诺赛尔转头时视线是失焦的,胸中凝聚,沸腾的情绪撕开了他——这就是痛苦吗?他轻易地将它抛了出来,或许是针对诺艾尔去的,但或许仅仅因为,如果无法将这狂乱的怪物发泄出来,它就会逼着他刨开父母合葬的墓,然后呢?找个答案,还是将自己也埋进去——

“为什么母亲要为了生你这样的人而死呢?”

“...都是你害死了她。”

一切都滞住了。

他感觉到自己转过了头向前走。

他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越来越轻。

他看到自己的身影越来越小。

他听到某人跪坐在地上的声音,浑身湿透,凉得无法动弹。

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未从十四岁初冬的深夜,向外迈开一步去。

可时间却是不停的,在他的团长披肩里密密地绣进了保暖用的毛,浸了水压得他的肩更沉了。而唯一能让他站起来的那个婴孩也不见了,丢了。

他动不了。

一场风雪直落进他眼里,避不开,他却还在走,朝向哪里?某处。杂务还清晰地缠着他,绊他的脚,或许他该回去,但宅邸里没有一样他熟悉的东西,他竭力经营的一切又断开了。

诺赛尔。

诺赛尔·希尔巴。

算什么呢?


有什么握住了他的肩膀。

“诺赛尔?”

雪被面前耀眼的火融开了,依旧很刺眼。

“你怎么在这里?”

法格莱恩·凡米利安的声音,终于给了诺赛尔几分知觉。他轻轻挣开对方的手,注意到周围。自己似乎不自觉地走到了凡米利安家别宅门前。

糟糕透顶。

“你这几天骑士团都没去,怎么到这里来了?”法格莱恩牵着他的手往里走,“...家里出事了?”

诺赛尔没法回应他。他说谎或退怯,法格莱恩一眼就能识破。而他一旦追问,诺赛尔就会被干净地剖开,露出鲜红发颤的心脏来。

绝对不行,即使是法格莱恩也不行。

诺赛尔索性说了实话:“我不想说。”

法格莱恩如他所料怔了一下,这推辞,诺赛尔曾说得很频繁,总是为了他身上时不时冒出来的大小伤口。法格莱恩一心疼就容易着急,明知道诺赛尔自尊心高又不愿意让他担心,结果还是会吵起来。

但近年来他作战越发老练,许久未说过这话了。法格莱恩只想到一种可能在他嘴里打转,他难得地犹豫了。

“...是你妹妹的事吗?”

他早知道了。

诺赛尔连惊愕也是麻木的。

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在这个王都里亦真亦假的流言要比他的魔法快千倍,他早该明白的,那这挫败从哪里来呢?他还垂着头,却刚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法格莱恩掌心里。他想抽出来,而法格莱恩立刻攥紧了他的手。

“诺赛尔。”

停滞。

“......我什么都不会问的。”

他这么说,声音轻下来了,像要渗进诺赛尔的骨头里。

“让我陪你呆会儿吧。”法格莱恩卸了劲,让诺赛尔的手稳稳地躺在他掌心里。

诺赛尔想,他该走的。再早几年,在他脊梁里拒绝依靠面前这人的冷硬还在的时候,他会的。

可他生命中和亚希耶·希尔巴有关的一切都在凋零,唯独留下的痕迹几乎要把诺赛尔压垮。

——他却还没有死。

他牙间这点逼仄的涩意,只有法格莱恩能理解,诺赛尔也只可能向他坦白。

法格莱恩很清楚,才会执拗地要陪着他,却是以一种张开双臂的方式,坦坦荡荡地表示,诺赛尔可以拒绝。

正因如此,法格莱恩·凡米利安分明是他此时最不想见的人。

可诺赛尔偏偏不知好歹,不自觉地,也要走到他身边去。

为什么?

他终于仰起头了,似乎是经年以来的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法格莱恩的模样。

他眼角总有点火色的眼影,虽说是家族象征,但诺赛尔初见他时就觉得古怪。

他还曾暗地里为法格莱恩高他半头而闹别扭,现在他从个子到肩都比诺赛尔宽一圈,正适合把他搂在怀里。

法格莱恩令人恼火的小嗜好太多了:喜欢亲诺赛尔的前辫,没事就缠着他的手,说话总喜欢贴着他的耳朵——凡是能让诺赛尔脸红的小动作他都乐意尝试一二。

他还总有种让诺赛尔烦闷的坦诚:“因为诺赛尔害羞的时候很可爱。”法格莱恩笑起来眼睛会更亮:“但...你要是不为这种事害羞的话,我会更高兴。”

他说这话时,眸色竟还是种沉稳的浅紫色。诺赛尔见过那颜色如何被情欲染成深色,如何雀跃,如何张扬地燃烧,如何静得像朦胧夜色。

法格莱恩抱住他了。他总是暖和的,既不是他的魔法,也不是炉火带来的错觉。就在刚才,诺赛尔仅仅被他抓住肩,握着手,就能感觉到一切都在重回安稳,似乎在法格莱恩身边就该是如此。

诺赛尔终于意识到了。

他不能失去法格莱恩·凡米利安。

这个念头几乎让他从嘴里迸出不得体的话来,但立刻噎在了喉间。

面前这个人分明不是他的,是从凡米利安家偷拿的,是从某位贵族小姐那里借来的。

诺赛尔自己也一样,法格莱恩现在抱着的,也是希尔巴家的家产。他们拥抱,接吻,缱绻缠绵,全是在透支,都是要偿还给支撑着他们人生的巍巍巨塔的。用什么还呢?诺赛尔不是终于将失去咽进腹中了吗?舌底不是还浸在那种滋味里吗?

“...不必了。”

他终于开口,用尽全力将法格莱恩推远。

“现在家里和骑士团都很忙,我要回去了。”

他直视对方,一字一句地说。

“以后我不会再来了。你也不要来找我。”

在对方怔忡的片刻,诺赛尔转头就走,却还是被快步追上的法格莱恩一把抓住手臂:“为什么?”

“重要吗?”诺赛尔问,“你我都知道这些事总要结束的。”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诺赛尔冷淡地瞧他:“可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若是法格莱恩被激怒了,事情或许还会好办些,烧伤是不太痛的,没有诺赛尔心口鼓动的裂口痛。可法格莱恩很平静,在诺赛尔说“一直”之前,他看上去要发火了,可那个词把他的怒气压平,熨出了几分迷茫来:“...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呢?”

诺赛尔移开了眼:“因为我还不够强。”

法格莱恩不会知道他说了实话的。他或许会以为是由于他母亲,以为诺赛尔只是拼了命要维护希尔巴家。“那让你变成了很出色的人,诺赛尔,我很敬佩你。”他过去曾说,“但我总觉得你太累了…让我很心疼。”

他不知道诺赛尔的父亲曾在他灵魂上驻墙,替他挡住痛苦,如今他自己推倒了一个角,就被姗姗来迟的尖碎痛楚溺毙。

他太软弱了,只能把法格莱恩关在墙后面,既听不见他如何叩着自己的心口,也不会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

诺赛尔又低声道:“放开我。”

没有反应。法格莱恩抓得他的手臂都木了,诺赛尔还是不回头。他只能想,法格莱恩一定会放手的,就像他曾在葬礼上转身离开一样。

他不会强迫自己。

这个念头将指甲嵌进他的肉里。快放手吧,法格莱恩忽重忽轻的呼吸声在他脖颈发颤,诺赛尔几欲转身叱他,你说什么都没法让我留下来,放手吧。

可法格莱恩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加沉,更加重。

诺赛尔,他说。

可我还是会来找你。

还是会陪你一起训练。

还是想找你说话。

我不会主动抱你。

但我还是喜欢你。

这样也无所谓吗?

诺赛尔。

法格莱恩松手了,可他动不了。

麻烦,诺赛尔想,他想叫。

别来,别说,离我远点。

但法格莱恩仅仅要求了日常,他征询诺赛尔,这样也不行吗?

而诺赛尔质问自己,你这都做不到吗?

不同于将母亲关住的朽木盖和带潮的荒土,法格莱恩·凡米利安是燃烧的火,直逼诺赛尔去——除非他的心不动了,否则总有一天还是要裂开。

那也不难办。

诺赛尔的想法很混沌,他只觉得自己脚跟还是硬的,和负着披肩的肩膀一样硬。他鼻翼微张,空气灌进喉肺,微刺着他的骨头,前辫上的家徽落在他鼻尖上,习以为常就感觉不到了,但一直是在的。

做得到。

“跟我没有关系。”

法格莱恩露出了怎样的表情?诺赛尔不知道,他未回头,也听不清对方喊自己的名字。

他只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径直就向外走,已经是午夜了,无月无星,可诺赛尔似乎能一眼望穿朦胧的原野和将歇的王都。他看到希尔巴家苍白的塔楼,在那东侧,是书房,那其中积着细灰的旧书架,带潮味的空气,以及只能容下一人的黯淡光照,过去都是属于父亲的,如今已是他的了。

那里是安全的,他直觉,竟因而产生了一丝眷恋。

他要回去。

他的墓在那里。



07

那年他才十四岁,年轻得像一片雪,却永远错过了一个应有的告别。


end


后记

我构思这篇大概是在十月中旬,176话刚出没多久。诺赛尔脸红超可爱所以就去墙外翻了翻邻岛友人的评价,顺便想看看有没有人写法格诺赛(p站是フエノゼ)

结果,一,并没有多少粮。二,推上都说诺赛尔是妹控。

这个不行。

因此我写这篇文章的两个理由就是给法格诺赛贡献点粮食(虽然不好吃qaq)以及说明诺赛尔只是单纯的母控x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可多说的,最后以一句NANA里的话感慨一下本篇的诺赛尔吧。

“强迫别人就是强迫自己,终究会战死沙场。”


11.18 突然想起有后记没写的 渣子婼

11.11 晚7点 忍不住改了最后一段,肯定还要重写,只等一个最冷的雪夜。

激情写文结束,写论文去了_(:з」∠)_

罗睺丨冷凰月

【茸米】歪打正着

一个从圣诞节差点拖到跨年的车车,就,给大家拜个早年!


一个关于茸总中那什么药和米斯达开发了自己新醒癖的故事,废话不多说我们二段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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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uce_Segal

  晚上我要去搓饭了,提前发了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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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凉水

【茸米】出格

 # 谈恋爱小心翼翼Boss茸 X 什么都不怕的米

 # 茸第一人称 无替身战损的小故事

 # 即使OOC还是腆着脸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有段时间,我的耳朵出了点问题。

并非是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但那对经受了爆炸的冲击、在随后的半个小时里都根本止不住血流的耳朵,着实让我在大概三个星期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办法接收外界传来的任何声响——即使是恋人将嘴唇抵到我的耳孔旁边,在毫无障碍的感受到他唇齿间呼出的热气的同时,我也依然听不见他对我说出的任何一个字眼。

可以想见我...

 # 谈恋爱小心翼翼Boss茸 X 什么都不怕的米

 # 茸第一人称 无替身战损的小故事

 # 即使OOC还是腆着脸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有段时间,我的耳朵出了点问题。

并非是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但那对经受了爆炸的冲击、在随后的半个小时里都根本止不住血流的耳朵,着实让我在大概三个星期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办法接收外界传来的任何声响——即使是恋人将嘴唇抵到我的耳孔旁边,在毫无障碍的感受到他唇齿间呼出的热气的同时,我也依然听不见他对我说出的任何一个字眼。

可以想见我的恋人,在事发之后与我单独会面的私人病房里,究竟对着那颗缠满纱布的脑袋,把我骂成了怎样一副狗血淋头的模样——虽然我并不能切实捕捉到暗含在他言语中的愤怒与后怕。人之所以在久远的岁月当中发明了语言,而不仅仅局限于表形表意的文字,想必也是在面对这样情感汹涌澎湃的时刻,“我爱你”又或是“我恨你”,如果只能写在一张柔软脆弱的纸上,无论笔法如何的精妙圆满、力透纸背,到底都还是显得太过单薄了。

我想如果不是我听不见声音的话,早在看到他紧攥住双拳,手臂半弯着支撑在病床尾端落下泪来之前,就要被他彼时颤抖如雨中池水的嗓音逼得眼角猩红了。

“米斯达,这不是你的错。”

据说听不见自己声音的人,讲话时的语调会因为无法进行自我检视与调整而显得非常奇怪。我也不知道当时在一片虚空中脱口而出的,会是怎样一番小丑登台般引人发笑的演绎,只是在被恋人紧紧搂入怀中的同时,我侧倒在他胸膛里一阵阵急促而剧烈的鼓动声中,感恩着我几乎是豁出命来救下的这颗心脏,还能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如此富于生机的跳动着。

我将他完好无伤地护在了爆炸时坍塌倾颓的废墟之外,用我在钢筋水泥面前也不过尔尔的血肉之躯,将原本戴在我身上的隔音设备塞进了他的耳朵——这里并非他的战场,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我,他根本就不会过来。

即使是这样在我看来相当名正言顺、理由充分的解释,也还是让他同我小孩怄气般冷战了三天还久——直到第一次给耳朵换药的时候,他才像被谁拿刀抵在后腰上威逼恐吓一般,满脸写着“不愿意见到我”的表情,在我笑意吟吟的惊喜注视下慢吞吞走进了病房。

我只懂得一点唇语——毕竟在身体尚且康健的时候,谁会想到去学习这种可有可无的技巧。但我还是在任由主治医师于耳边动作的时候,看清了倚靠在门边、明明早就在我身边见识过许多血肉横飞、支离破碎的他,本该对一切有关伤痕痛苦的场景,像个体虚而孱弱的孩子久病成医,早早产生习以为常的免疫能力——

可我在他嘴唇的开合之间,分明读懂了合该由他喉头哽咽着说出的一句话:

“下手轻一点。”
“我怕他疼。”

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人,惦记着意大利最有权势的黑手党头目究竟怕不怕疼。

“米斯达,能稍微说慢一点吗,我读不出来。”

所以就算是被他实际上是在以下犯上、不定脱口出多少污言秽语地点着额头数落时,我也依然能保持着从来与他的温和笑容,愣是在他这样五大三粗、不拘小节的刺头青年身上,看出了天下第一的淳善可爱。

大概是出于报复我自作主张、牺牲自己的逆反心理,他在我耳朵听不见的这段时间里,也没少做些引我心惊的出格举动。

无论是交涉谈判还是为人处遇,我都不会去做那些触犯底线的事情。人不犯我则各安其所,人若犯我便拿命来还。秉持着这样几乎是六亲不认的原则,这地界找我做生意、谈合作的组织,不管黑的白的、花色几何,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尽是些不讲情面、唯利是图的熏心赌鬼。我知道他们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因此在双耳的听力没有恢复之前,我是万万不愿意冒着被旁人抓住把柄短处的风险,叫他们得到有机可乘的漏洞与机会的。

在养伤的那段时间里,我尽最大的可能封锁住听力受损的消息,能不见的全部不见,可以后延的绝对推迟,打的是我需要一段绝对私人的时间整顿家族内务的旗号——我其实哪里还有什么家族在世,不过是尚且没有活人挖到过这一层面,姑且将虚假故作神秘罢了。

而这其间也遇到过无论如何都没能推脱掉的会面,事已至此,我除了自己竭尽所能的学习唇语之外,只得拜托组织内唯一值得我完全信任的他,于谈话间在我身边随时用手势动作提醒着我,让我能够及时作出适当的反应。

除了一位有过过命交情的挚友之外,他和我之间可以称得上彼此相爱的亲密关系,再没有任何一个活人知晓:即使在处理许多事情上我都敢于冒险和尝试,但唯独在有关他的方面,我只是个举棋不定、惶恐不安的懦夫罢了。

甚至在没有受伤的日子里,我和他在组织内所一直保持着的,也是同其他成员、副手没有太大区别的等级距离:旁人只当我在公事上比较信任这位实力优秀的枪手,却看不穿他在我的心中,究竟有着怎样厚重如山的分量。

“和你谈恋爱真是太累了——无时无刻都觉得在被你算计,你上辈子肯定是只蜘蛛来的吧。”

当他带着一抹无可奈何、甚至于有点心疼的笑容对我说出这番话时,我根本无力自制的胸口一疼,开始怀疑自己这样步步为营、心机算尽的卑劣之人,究竟有没有资格拥有每个细节都是那么光明美好的他。

“米斯达,我所做的一切,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到你。”

这是贯彻我一切行动的最终底线、至高准则。

我知道他是真的爱我——所以即使是这样委屈巴巴、偷偷摸摸的相恋,他也在无伤大雅的不时抱怨当中,接受了这个对他来说多少有些不太公平的现实。

他本可以摆脱我这样阴险狡猾的人,凭他在组织里掌握的资源与秘密,自有为数众多的、比我更加宽容且愿意给予自由的头目,向他抛出同雨下雪落般多如牛毛的橄榄枝。

而我也不可能下得了狠心,在背叛的那天朝他身上打出哪怕一个窟窿。

可即使事实如此,他也还是愿意待在我这个名副其实的坏人身边,被束缚住手脚,控制着行动,在外人看来,活得甚至还不如一条每天都能躺在草地上晒晒太阳的宠物狗。

我是那么小心而自私的隐藏着他,不敢在外人面前透露出任何一点对他的别样感情:我不能自己挖坑自己埋,不能那么明目张胆的向外人示意:“嗨,我的软肋就在这里。”
所以在我恢复听力、重头回看那些我之前无法推脱掉的会谈时,在某次同军火商的谈话即将结束的时候,对方问出的一个看似无意的问题,着实叫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为何要让部下如此近距离地待在你身边?难道他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吗。”

录像之中的我,显然没能顺利读出对方的唇语——我轻轻扣了扣沙发木质的扶手,示意米斯达给我一点小小的提示。

而他就这么不卑不亢的,在我背后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

于是我说了“是。”

是。他对我来说,非常的重要。

“你是不是疯了?”

我从来没有对他如此凶相毕露的进行过指责——只是我实在被他这番毫无意义的自作主张搞得又惊又怒。

“我好得很啊。”

“别跟我装傻,你为什么要在最后给我错误的提示?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

“可是我难道说错了吗。”

向来不在人前认怂露怯,尤其不会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他,从来利落的黑发,如今倒是稍微长长到了额部中央:他恍若无事发生地捻住一簇垂下的长发,就像抓住了一只外表奇趣的飞虫似的,看向面目狰狞的我的眼神,倒充满了一股淡泊安然的意味。

“难道对你来说,我并不重要吗。”
能够哽死尖牙利齿的虎豹的,也不过一根垂死羚羊的肋骨罢了。

他永远是那么直接而单纯、善于打破所有常规——他的爱与我不同,虽然都美其名曰一往情深,他却乐于、敢于向全世界宣示自己的爱,不计得失、无关后果。

就像在我失去听力的第二个星期日,缺失了平日里视若平常的五感之一,我连最简单、最基本的外出活动都需要他人的陪伴——他不放心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即使在我再三委婉的推辞下,也未能劝动固执的他分毫。

在一个人流如织,车潮纷涌的十字路口,一盏红绿灯将我和他,如同霸王与幽冥间的江水一般分隔开来——也怪我不愿在众人面前牵他的手,无足轻重的白眼与蔑视倒是其次,我怕的是他因为和我这重禁忌傍身的关系,招惹到任何可能伤及自己的危险。

我就站在十字路口的右边,微微耸了耸肩膀,向站在对面一脸担忧的他释然的笑笑。

耳边的绝对寂静,固然给我带来了几分紧张与不安——也许此时此刻的人海之中,就潜藏着一只食人血肉的利嘴白鲨,随时虎视眈眈着要将不擅水泳的我在窒息之前便拆吃入腹。

“等我回来!”

我看着他站在那端的灯柱之下,十足心焦的冲我一字一顿比划着口型,示意我站在原地乖乖等他。

但在绿灯尚未亮起之前,自无法依靠声音体察到他人接近的我的身后,突如其来一双手臂奋力使出的力量,将我整个人向着彼时正车来车往的马路中央推倒过去。

是路人的无意过失,抑或早就等待瞄准着这一刻的对头出手,我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和分辨了——我的眼中,此刻只有余力映出他那张写满惊惧的面容。

而当我以为至少也要断条胳膊才能收场这桩“不幸”的事故时,在整个世界死般的无声安静之中,我呈一个半伏在沥青马路上的狼狈姿势,在最初摔倒在地的失神过后,我竟能眼睁睁看着他全无阻碍的,向着我的方向大步赶来。

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不可思议——在此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辆车自我们之间奔走、飞驰而过,仿佛它们都在静静等待着某位神明力势滔天的召唤,才能从这段凝滞的时空中解放出来。

当那双惯于同人缠斗、气力惊人也相当温暖的手掌将我从地面扶起来的时候,我才惊讶的发现他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掏出了枪来。

而四周两边所有即将以高速碾压而过的车辆,都被他以不至于引起爆炸的巧妙角度打爆了前胎。

所谓的宁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真是疯了,你怎么敢在马路上掏枪?”

大概要归功于我优秀的学习能力,即使尝试解读唇语也不过两周而已,我依然能够非常精确地读出他一边不耐地抓抓帽顶,一边将那支看来已经引起不小骚乱的手枪塞进腰带后喃喃说出的话语:

“可我哪敢眼瞧着你再受伤啊。”

如果当时我能够听得见该有多好——因为那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动人的情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