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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毛狐狸后援团

【越知×毛利】安慰

warning:由新更新的漫画得来的灵感,我爱他们,我真的太喜欢毛利前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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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居然吼我?”毛利不可置信道。


他委屈巴巴的,推开房间的门就坐在了床沿上,抱着胳膊生闷气。


越知跟在后面,用房卡给房间插了电开了灯才反手关上门。他拴上安全锁,又把毛利丢在门边的网球袋捡起来,和自己的并排放在桌子边上。

他半靠在墙壁上看着腮帮子似乎都鼓起来的毛利,十分想笑。


“我关心一下小部长不行吗?他居然吼我?”毛利依然处在震惊当中。

他眼睛不由自主睁大了,全身...

warning:由新更新的漫画得来的灵感,我爱他们,我真的太喜欢毛利前辈了。


————————————————————————————————

1、

 

“他居然吼我?”毛利不可置信道。

 

他委屈巴巴的,推开房间的门就坐在了床沿上,抱着胳膊生闷气。

 

越知跟在后面,用房卡给房间插了电开了灯才反手关上门。他拴上安全锁,又把毛利丢在门边的网球袋捡起来,和自己的并排放在桌子边上。

他半靠在墙壁上看着腮帮子似乎都鼓起来的毛利,十分想笑。

 

“我关心一下小部长不行吗?他居然吼我?”毛利依然处在震惊当中。

他眼睛不由自主睁大了,全身心都陷入了控诉和愤慨当中:“什么叫做‘天赋卓绝却不好好练习的你知道幸村是什么心情吗’,那我该练习的时候也是练习的啊!而且我难道没有出场比赛吗?!他们三巨头安排的出场顺序我也从来没提出异议啊!还不是说上单打三上单打三,说上双打上双打!”

 

越知回想了一下刚才在休息室里的场景,不由得道:“你冷静一点。”

 

“该冷静的是我吗?!”毛利猛地扭过头看越知。

 

房间的灯是带一点黄的,越知靠坐在桌子上,从上到下的角度让他将毛利的神情全部收进眼里。急的带了一点红的眼睛,和不受控制下撇的嘴角,还有微鼓的腮帮子。

很可爱。

他知道他这么想不太对,但这样的毛利,真的太可爱了。

 

“你是前辈。”越知说。

 

“我知道我是前辈,所以我不是都没有还嘴吗?”毛利哼了一声。

他抿了抿唇,语气里有非常多的委屈:“他居然说不会原谅我!还不让我喊小部长的名字!那么霸道吗!我凭什么听他的啊?!”

 

他还愤愤不平着。

 

越知想起十分钟前在休息室冷着脸对着毛利说出那番话的国中生。那是三津谷带出来的孩子吧?平日里也温文尔雅的,没想到还有那样的一面。

 

说实话,他还是想笑,不管是对此刻生闷气的毛利,还是对刚才突然发了脾气的柳。

 

“说起来,幸村君的病,你真的不清楚情况?”越知问道。

 

“那我已经升学了啊。”

 

“我记得君岛曾经说过,幸村君最开始生病时是两年前。那时候你还在国中部吧?”

 

“啊……”毛利睫毛颤了颤,“但我已经退出网球部了。”

 

越知哭笑不得:“你是前辈啊,作为三年生……”

 

“作为三年生,对网球部不指手画脚就是我最大的贡献。”毛利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他仰起头去看越知,神情里又带上了一点不解:“我不管他们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吧?”

 

“哦?”

 

“……好吧,我当时是喜欢偷懒。”毛利泄了气。

他后仰着,双手撑在床上,一会儿后觉得累了,索性整个人躺下来:“烦死了,我是真的关心幸村才会那么问的啊!”

 

虽然他其实都知道,知道幸村是怎样复健的,也知道幸村复健的进度,甚至知道幸村什么时候出院。但是……

 

“我就是找了个打招呼的方式!他居然吼我!”

 

好了,事情又回到原点了。

 

越知这么想着,站起来走到床沿。他站直时整个人的阴影能把毛利笼罩住。毛利眨了眨眼,看着低头的越知长刘海下冷淡又带着温柔的眼睛。

 

“反省一下吧,和后辈没办法好好相处的毛利君。”

 

“……说的像是你和后辈相处的很好一样,月光桑。”

 

分明只大了一届却和所有小了一届的正选们都不太熟的毛利闷闷地道。

他想,明明一起拿过一个全国冠军了啊,居然……

 

委屈极了。

 

2、

 

越知第一次见到毛利,是在高中关东大赛的赛场上。

比起国中部的盛名,高中的立海大成绩并不理想,因此在关东大赛第一轮遇到时,越知就只注意到了一个人。

 

毛利寿三郎。

 

天才一年生。

 

这个天才一年生,不仅仅是在高中部。三年前,他还是冰帝国中部网球部部长时,就听过这个名字。在全国大赛八强战另一个半区的,四天宝寺的两个一年生正选中的一个。性格乖戾又懒散,但天赋出众。他当时想过如果遇到会怎样,但很可惜冰帝止步八强。

 

现在,同一个人,穿着不一样的队服,站在他面前了。

 

他当然知道立海大只可能会让毛利打单打三。

他和立海大也打过两年了,高中部的那群人说实话没什么运动选手的心气,偶尔也流露出对国中部好成绩的嫉恨。这种人,会做怎样的安排,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在赛场上面对着闻名许久的毛利寿三郎。

 

还带着孩子气的少年眉眼里有骄傲也有飞扬的神色,是任何一个受到命运关爱又天赋惊人的人会有的模样。

 

但是不好意思,让天才成为冰帝胜利的踏脚石,是他将要做的事啊!

 

越知没有留手。

 

是的,没有留手。

 

他参加U17集训也有两年了,按实力来算,在关东是绝对的佼佼者。而他面对着毛利,不仅用出了精神暗杀,甚至带上了一些从他的一军队友里学来的关西派的狂野。

他看着对面的人一次次摔倒在地。

脚大概受伤了吧,那就再让他加一把火吧!

神色里带上愤恨和厌倦了吗?

如果对网球的喜爱只到此为止,一直散漫下去的话,不如就让他终止这小子的网球之路吧!

 

越知月光,一直是认真的。

 

冰帝赢了。

而他和毛利的比分是6-0.

 

散场的时候他听到了立海大其他人的议论。

 

大多是推卸责任和抱怨的话,针对的当然是毛利。

作为一年生,承载了大部分的期待,又被理所当然抱怨着,这样的压力,他能挺过来吗?还是干脆选择放弃呢?

 

越知很好奇。

 

他承认自己对毛利过分关注了,但这是从国中带来的执念。

因为那一年冰帝止步八强,所以他一直记得毛利这个人。

而因为他们和立海大在关东大赛第一轮遇到了,所以他记住了毛利的那双眼睛。

很漂亮的,带着少年人总会有的骄傲和倔强。

 

而半年后,他在秋季个人赛上,见到了毛利。

还是带着骄傲的神色,但眼神里已经多了些什么。

 

“我想试试双打。”他转头去找了黑部教练,直接地从黑部教练面前的资料里找到毛利的那一页,“您觉得他如何?”

 

黑部:“……看在你这么直接的份上……不考虑和远野试一试?”

 

“不,我觉得君岛和他很好,我不拆别人的搭档。”越知说。

 

3、

 

现在越知也躺在床上了。

 

毛利翻了个身,非常自然地就趴在了他身上,一只脚从大腿上跨过去,枕着他的肩膀。

 

他们是练习结束洗了澡才去休息室的,毛利见到柳就随口问了幸村当做打招呼,结果被劈头盖脸说了一顿。他当时混杂着不可置信和惊讶,也没还嘴就愣着回来了,生了十几分钟闷气。

此时消了气,却还是觉得委屈。

 

“我到底招谁惹谁啊。”他在越知肩窝蹭了蹭,闻到了沐浴露的味道。

 

越知小臂抬起来正好可以揉到毛利的后脑勺。

他很喜欢毛利自然卷的头发,很细也很软,像是长毛猫的毛。他此时觉得靠着自己的毛利就是一只大猫。很大,毕竟一米九。

 

但他两米二六的个子,在这种场合不是刚刚好吗?

 

“月光桑也不安慰安慰我。”毛利说。

 

越知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共鸣震动了胸腔。毛利的手正放在上面。这种震动让他感到有趣。他在越知胸膛上胡乱摸了两把:“亏我还连续一个月给买了运动饮料。”

 

“嗯。”

 

“……好敷衍啊,月光桑。”毛利不满地抬起头。

他抬手拨开月光的长刘海:“安慰的话不说,连讲道理的话也不说吗?”

 

“你这是在默认自己在闹脾气吗?”月光很轻地勾起唇。

他凌厉的眉眼在笑起来时柔和下去,被灯光勾勒出干净又温暖的颜色。毛利一时间愣住,不知不觉红了脸。然后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说好的精神刺客呢?”

 

越知又嗯了一声,抬起手把毛利的脑袋又按下来。

他让毛利重新枕在自己肩窝,侧过头在小卷毛的额头印上一个吻。

 

“安慰你。”他说。

 

毛利这回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4、

 

他们一开始真的是单纯的搭档关系。

 

越知发誓,他选择毛利做搭档的理由是很单纯的。

 

第一,他三年级了,在一军的排名却还是上不去。关西那帮人简直是流氓,球风是进步速度也是。如果继续专注单打,他可能在国家赛里很难找到独属于自己的位置。而双打,他做过配合训练,也不是只能单打的那种人,甚至他的优势在双打里是能完全发挥的。第二,他挺喜欢毛利这个后辈的。以他的身高看谁都是俯视的角度,因此他对所有人都不知不觉怀着包容的长辈态度——除非像鬼那样无论如何不觉得是同龄人的脸(而平等院开始留胡子以后他也决定敬而远之了)。但毛利确实不一样。他记自己的后辈都没有记毛利这么熟。毕竟是在四天宝寺和立海大都闻名的天才网球选手。

 

他们在U17训练营的第一次见面不算愉快。

 

接受了教练提议的后辈面对他是还带着不服气的神情。

越知看出了他的不甘,便提议再来一场比赛。

 

这场比赛是在训练营最偏僻的球场进行的。

他依然没有留手,但不再刻意用暴力网球的招数。

而练习了半年的后辈,进步的速度也超出他的想象。

 

比分最后还是停在6-4,毛利盯着比分撑着膝盖,啧了一声。

 

“还要打吗?”越知站在球网那边问他。

 

毛利狠狠地皱了皱眉,甩了甩头直起腰:“不用了。……多谢指教,前辈。”

 

他们直接开始进行配合训练。

在训练营的超过十小时的练习时间里,始终一起行动。

 

一周后毛利有些别扭地说,前辈,你原来还挺温柔的嘛。

 

嗯?不然呢?

 

总是面无表情又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前辈你的风评一定很差。

 

越知:不,并没有。

 

其实他的温柔是特定的。只是最开始这样的温柔似乎被误解了。通常情况下他的评价一直是冷漠和冷淡,再加上一个冷静,入江调侃过很多次他的面瘫。

 

但是……

 

“你是特殊的。”他说。

 

听到这句话的毛利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越知看着他,在那一刻想起了自家被养的严重超重的橘猫瞪圆眼睛的样子。

 

5、

 

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而且迅速地带上了一点暧昧的味道。

 

两个人都不是没谈过恋爱的小孩子了,收过情书谈过恋爱甩过别人也受过伤,对超过尺度的暗示都心里有数。

 

越知始终是更主动的那个。

 

他其实犹豫过。

他是欣赏毛利的,各个方面都欣赏,从网球,到为人处世的态度。

如果只是一头热,没必要拉着前途远大的后辈陪自己走一条看得见荆棘的路。

 

但毛利太敏锐了。

 

不知道说他太善于察言观色好,还是说他对别人的情绪太过敏感好。

 

越知甚至只是很小心的试探,随时能够抽手,毛利就已经往前一步抓住了那只试探的手了。

 

“没办法啊,前辈总说些让人困扰的话。”毛利睁大眼睛,“确实很帅气,我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不喜欢啊。”

 

他睁大眼睛表现出认真神情时腮帮子会不由自主鼓起来一点。

这鼓起来的腮帮子简直戳中了越知内心最深处的萌点。

他不知所措了一秒,哦了一声。

 

毛利便笑起来:“前辈刚才是不好意思了吧?我就知道没有人能脱离我的魅力的。”

 

“……是啊,你很可爱。”越知这么说着,抬手撩开毛利微卷的长刘海,低下头在他额角落下一个吻。

 

毛利没有闲心去追究“可爱”这个形容词了。

他当机了。

 

于是两个超过一米九的大个子就这样面对面在角落的球场愣了几分钟,才各自反应过来重新开始练习。

 

6、

 

至于之后是如何迅速从“前辈”变成“月光桑”,又是如何打败了一种一军成为No.9和No.10,就无需赘言了。倒是毛利一直耿耿于怀地觉得,如果不是为了迁就自己,越知的排位应该更高的。

 

我该更努力一些。

他这么想。

 

7、

 

毛利的察言观色技能终于在气消后发挥作用了。

 

他按了按自己还有些烫的脸颊,想月光桑就只有一个招数,真是太老套了。

然后他换了个姿势,在越知身上滚了一圈,换了另一边肩膀躺:“你说,柳是不是在撒娇?”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真是太体贴了,为了越知不会手麻还自动人工滚动式按摩。

 

越知回想了一下柳的神色:“撒娇?你这么觉得?”

 

“能肆无忌惮对我发火,也说明他其实内心深处是信任我的吧?”毛利眨了眨眼,盯着天花板的角落,“因为觉得我辜负了他的信任,才会生气吧?”

 

其实在国中时,他在网球部的存在感确实很低。

他当时是真的懒散,也是真的没有找到自己在网球上的追求。

但故意的成分也是有的,大概百分之二十?

 

他比幸村他们大了一届,是“前辈”里实力最强的那个。

他转学时幸村已经打败所有前辈成为部长了,三巨头的领导地位已经成型。但毛利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入部,一些同级生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些没有明说的期待。

 

哎呀哎呀,我可不想做个恶人前辈啊。

他当时还被骤变的生活环境所困扰,家庭的变动让他心烦,与相处愉快的伙伴告别也让他感到疲惫。这时候加入一个暗流汹涌的网球部,他条件反射就选择了逃避。

 

现在想想,在幸村刚刚发病,柳和真田对网球部焦头烂额时,其实是期待过他这个前辈伸出援手的吧?

 

只是他那时候冷淡的拒绝了。

结果被后辈当面说出那种话……

 

“我还是很生气。”毛利说,“不过如果柳是在撒娇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包容一下他的小脾气好了。毕竟我是前辈嘛。”

 

越知嗯了一声:“你高兴就好。”

 

8、

 

“你更喜欢哪一个?立海大还是四天宝寺?”越知突然好奇地问。

 

毛利愣了一下,实实在在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更喜欢哪一个?

 

他在关西长大,习惯了热情又直接的相处方式。关西承载了他太多美好回忆了。

可那些都只是回忆而已。

他最初来到关东时,是封闭自我的状态。他埋怨着固执做出了决定的家长,也埋怨着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他遇到了立海大的伙伴。

 

是的,伙伴。

他是把立海大的这群人当做伙伴的。

 

他也很感谢幸村。

不仅仅是激发了他的斗志,让他看清了自己的网球道路,还因为,这个比他小的少年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扛下了所有的压力。

不仅仅是幸村,还有真田和柳。

他能自由自在度过国中,能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坏情绪,又度过那一段最叛逆的时光,都是因为,这些比他还小的少年,扛下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责任。

 

不,这并不是自大,只是作为前辈,总有一些责任要扛的。

但当初他都丢下了。

 

所以现在被指着鼻子骂……

也算是自找的。

 

“前辈你太坏了。”他被这个问题困扰着,连带着许久不用的称呼也脱口而出,“根本不是能互相对比的啊。”

 

一个是过去,一个是未来。

 

问他喜欢哪一个?

 

他是不会抛下过去的,那是他最本质的自我。

但他也不会抛下未来,那是他奋斗的方向。

 

“不如前辈你说吧,你更喜欢我,还是冰帝?”他反问道。

 

越知毫不犹豫:“冰帝。”

 

毛利:“……”

真是好气呀!

 

9、

 

“想过来冰帝吗?”越知问。

 

毛利没有犹豫直接摇头:“没有。”

 

“就算冰帝有我?”

 

“……月光桑,你打完国家赛就要毕业了。”毛利伸出一只手,露出一个笑来,“我们注定要异地恋。”

 

越知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他见毛利已经完全平复了心情,便问道:“睡吗?我关灯了?”

 

“嗯。”毛利翻了个身从越知身上下来。

 

他腿长手长的男朋友伸出手就关掉了墙上的灯。

 

房间里暗下来了。

 

毛利等了一会儿,抬手推了推越知:“你的床在那边。”

 

越知:“我已经睡着了。”

 

毛利:“……很挤啊,你知道你有多壮吗前辈?!你超过一百公斤了诶!”

 

越知·绝对标准体重·甚至看上去偏瘦·两米二六·月光:“……”

 

10、

 

当然最后他们还是一起睡了。

 

11、

 

二十四小时后,毛利以同样的姿态同样的气场砰地打开了门。

 

“他居然当面给我脸色看?!”他气鼓鼓地坐在了床沿,“不知道前辈我很尴尬吗?!我自说自话还被他冷嘲热讽!”

 

越知以同样的顺序开了灯关了门又整理好了网球袋。

他坐在和前一天相同的位置,怀着想笑的心情看着又气出圆眼睛的毛利。

 

“你们最后不是配合的很好吗?”

 

“谁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忽冷忽热的。”毛利翻了个白眼,非常委屈又非常愤懑,“真是受够了!一年不见柳居然也变成这种会闹小脾气的人了!真田也变得奇奇怪怪毛毛躁躁了!立海大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就算你这样吐槽……

 

越知咳了一声:“要考虑转学来冰帝吗?”

 

“不!”毛利抱着胳膊,“我就看着他们还能变成什么样!看看幸村治病回来以后怎么说!我要讨一个公道!他作为部长必须给我一个公道!”

 

哦。

越知冷漠脸。

比较起来,也不知道谁在发小脾气了。

 

不过算了,有点小脾气才可爱。

聪明又会看人脸色,这样的毛利固然能在一军里如鱼得水,他看着却总觉得憋屈。

 

现在有点小脾气,真是太好了。

 

越知怀着没来由的自豪心情走到床边。

他抬手揉了揉毛利的后脑勺:“需要我安慰你吗?”

 

毛利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应该是把眼睛睁得更大了。

他抬头看着越知,伸出手臂环住了越知的大腿,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唇:“月光桑,要安慰的话,记得亲这里。”

 

总是额头……

他可不是小孩子了。

 

这样的情绪被越知捕捉到了。

 

他笑起来,俯下身。

 

12、

 

站着和坐着的身高差太大,亲着亲着就滚上了床。

但这不是正好吗?

一米九一和两米二六……

 

“月光桑可还好喜欢上了我。”毛利下巴架在越知的肩颈,“要不然,接吻还得弯腰呢。”

 

越知:“嗯,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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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鸡血上头写完了月寿。

但他们真的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所以以后点文的话,其实可以不用点我平时写的因为我自己会主动自发地写的hhhh


星娃🌟

【莫强求】窒友M055(12)

*幼驯染伪竹马预警,含Moss仿生体,阴暗温柔

*2500年后,地球终于泊入了新家园。本着给孩子们提供一个贴心伙伴的初衷,412所研发了一款智能人偶M055,为了测试其功能和效果,设计团队找来一个孩子参与实验……

*又名《刘培强小朋友和他忠诚的智能人偶》

*灵感来自电影Megan

————

心理咨询师陈敏喝完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是夕阳西沉,街上的路灯也都亮起来了。她于是拿起杯子去卫生间冲洗,半路上还碰见几个刚下班的小年轻欢笑着跟她挥手道别。


年轻真好啊,还有蹦蹦跳跳的精力。


她一边洗杯子,一边想起了今天上午来找她的那个...

*幼驯染伪竹马预警,含Moss仿生体,阴暗温柔

*2500年后,地球终于泊入了新家园。本着给孩子们提供一个贴心伙伴的初衷,412所研发了一款智能人偶M055,为了测试其功能和效果,设计团队找来一个孩子参与实验……

*又名《刘培强小朋友和他忠诚的智能人偶》

*灵感来自电影Megan

————

心理咨询师陈敏喝完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是夕阳西沉,街上的路灯也都亮起来了。她于是拿起杯子去卫生间冲洗,半路上还碰见几个刚下班的小年轻欢笑着跟她挥手道别。

 

年轻真好啊,还有蹦蹦跳跳的精力。

 

她一边洗杯子,一边想起了今天上午来找她的那个男孩和他的养父。那个孩子很可爱,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当年她和丈夫还没离婚的时候,她的儿子也是这么可爱。离婚后,孩子归了她,尽管自己在衣食上从未苛待过他,可还是因为缺少陪伴的缘故,儿子跟自己越来越疏远,现在孩子上了大学,与她的来往几乎已经很少了。陈敏叹了口气,她对儿子是有所亏欠的,只是如今恐怕再也无法弥补了。然而在跟那个叫刘培强的小孩第一次聊天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这个孩子跟他的养父也存在着这种隐患,不过还好,那孩子年纪尚小,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作为过来人,能帮一把是一把。

 

在上一次跟那个小孩见过面后,陈敏本以为最近不会再见到他,谁知昨天晚上孩子的养父突然打了电话来,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想带孩子来找她。事实上来找她做心理咨询都需要提前预约,不过她今天上午恰好没人预约,因此也就答应了。

 

根据小刘培强本人的叙述和他养父的说辞,她大概捋清了事情经过,孩子在参加户外拓展活动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个孩子失足跌落,他可能认为是自己导致了这场意外,因此而感到愧疚。一开始,陈敏也以为这又是一个典型的生还者内疚案例,直到小刘培强话里话外透露出他与那个男孩的事故有直接关联,陈敏才开始重视起来。

 

在得到了小刘培强和他养父的许可后,陈敏将后半段谈话录了音,并打算带回去好好研究,顺便给小孩制定下一步治疗方案。在离开前,张鹏又跟她为小孩预约了几次心理咨询,他们约在每周五下午,为孩子做持续的心理治疗。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外面飘起了小雨,陈敏也没在公司里久留,背着包坐电梯到地下车库取车。她家住在郊外的一栋三层别墅,离在市中心的公司比较远,不过好在自己也就每周二会来这家玩具公司坐上一天,其余时间不是待在自己的私人工作室里,就是去中学给学生上上心理辅导课。

 

一路上雨越下越大,郊区的路面也变得泥泞,陈敏将车倒回车库里,因为忘了拿伞,她只好抓起包顶在头上,来到自家大门口开始输密码。大概是键盘上沾了雨水的缘故,她输了好几次不是输不进去就是显示密码错误,陈敏有些焦躁起来。身后大雨倾盆而下,她背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布料贴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浑身都觉得不自在。由于寒冷,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用袖子在键盘上擦了又擦,这才输对了密码。

 

终于开了门,陈敏丢下包直奔浴室,冲完澡后她又从冰箱里倒了杯利口酒,回到楼上的卧室里边喝边打开电脑,将今天的录音导入进去。

 

先前儿子还没上大学的时候,家里总是灯火通明的,现在儿子住在学校,陈敏一个人也懒得开灯,电脑开着就当开灯了。过了一会音频导入完毕,她放下酒杯戴上耳机,开始回顾今天的对话内容。

 

一开始是沙沙的白噪音,接着她就听见自己开口了:“好啦刘培强小朋友,让我们继续。跟我说说你的好朋友M055吧!”

 

“它很好,我也很好。”小孩似乎拒绝多说。

 

“很好?很好是怎样的好呢?”

 

“我们,我们一起看星星,荡秋千,捉萤火虫……”不知为什么,一回忆起他的好朋友小刘培强就开始抽噎,“它,它还跳舞给我看。”

 

录音里传来陈敏抽纸和小孩擤鼻涕的声音,随后她听见自己继续问道:“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为什么要哭呀?”

 

一段白噪音,刘培强没有回答。

 

“你这么难过是因为之前的那次户外活动吗?”

 

小孩闷闷地嗯了声。

 

陈敏又问道:“你是在因为那个男孩的意外而感到愧疚吗?”

 

小孩鼻音又开始浓重起来,陈敏知道大概他是被说中了心事,于是开始温和地安慰他,她告诉他这并不是他的错,这只是个没人能预料到的意外,谁也不能阻止,何况他一个小孩子。谁知孩子不仅没被安慰到,反而又开始哭起来了。

 

“可如果,如果那天我没在林子里碰见他,他就不会……”小孩边哭边说道,“我应该听叔叔的话的,我或许就不该把M055带过去。”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电脑突然黑屏,陈敏被吓了一跳。她按了几下开机键,却一点反应没有,真是奇怪,她这电脑才刚买没多久。想着是不是没电了,陈敏打开抽屉去翻充电线,然而屋子里太黑了,她又只好起身去开卧室的顶灯,却不想开关按了几下都不见灯亮。

 

停电了吗?

 

陈敏又去尝试开卫生间的灯,却也不见反应。屋里现在一丝光亮也没有,陈敏只能靠着窗外的亮光勉强视物,外面的雨声成了现在唯一的声音,这让陈敏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安,她于是只好拿出手机准备给物业打电话,然而号码还没拨出去,就听见楼下门禁传来“密码错误”的电子音。

 

陈敏一惊,赶忙下楼来到门口,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大门,好在门禁对讲机还通着电,她于是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通过大门外的监控向外望去,可外面一个人也没有。陈敏有些疑惑,于是又从猫眼看出去,然而昏暗的路灯下连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陈敏离开门口刚想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却又突然听见门禁处传来一声“密码错误”。她跑回门口,再次从猫眼望出去,外面依旧没人。不信邪似的,陈敏再次打开大门外面监控,盯着看了许久,却还是连个路人都没有,门禁也再没出声。

 

真是奇怪。

 

陈敏不由觉得有些瘆得慌,她缓缓后退着,见那门禁再没出声,直接逃回了楼上,却发现卧室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窗帘也被风吹得乱飘,大雨从外面扫进来,床单几乎湿了一半。陈敏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她手忙脚乱地关上窗,却又听见楼下的门禁出声了: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陈敏再次慌忙跑下楼,从猫眼看出去,还是一个人也没有。她于是第三次打开监控,直接站在门口一边盯着监控一边开始报警,她不在乎警察是不是觉得她疯了,她需要为现在诡异的状况得到一个解释。

 

电话拨通了。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对面是一个平静的电子女音。

 

“你好,有人在非法闯入我家。”

 

“您的具体位置能够提供一下吗?”

 

“徐安区天州路148号。”

 

“好的,请问您是独自一人吗?”

 

“是的,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家。”

 

“您确定吗?”对面问道。

 

本就精神紧绷的陈敏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她又看了看自己拨出的号码,是报警电话没错。

 

“我是一个人啊。”她颤抖着回答。

 

“是吗?您要不回头看看?”

 

陈敏愣住了,此时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她不敢回头,生怕背后有什么东西。就在她愣神的时候,门禁显示器啪地一声黑屏了,现在屋里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了,陈敏扑上去不停按着开机键,然而那门禁一点反应都没有。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陈敏舔了舔因紧张而干涩的嘴唇,猛地转过身去,她在黑暗中环顾一周,周围除了亮着红点的监控什么也没有。

 

陈敏吞了口唾沫,再低下头去查看手机,对方已经挂断。

 

她做了个深呼吸,再次拨出一个报警电话。

 

“您什么都没看见吗?”对面的电子女声毫无波澜,“您再回头看看呢?”

 

陈敏直接挂断了电话,她头一次觉得这么孤立无援,这黑暗的屋子她是一秒也不想待下去了,荒郊野外的她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不行,她得回市中心住一晚,明天早上叫了物业再回来。

 

陈敏从厨房拿了把刀塞进包里,直接闭着眼睛冲进雨里。她坐上车,把包丢到副驾上,将车卡插进去,却怎么也打不着火。陈敏又试了两次,也还是失败。她狠狠锤了两下方向盘,嘴里咒骂了一句,她吐出一口气,打算再试一次,却见车载显示屏突然亮起。

 

电子女声平静地说道:“您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呢?”

 

陈敏张大嘴巴无声地尖叫,惊恐的热泪从眼眶滑下,她根本不敢回头,直接抓起包从车里逃出去。

 

小区门口就是马路,她可以直接去打车。

 

她沿着路灯下的亮光一路狂奔,直到拐角处突然冲出一辆没有司机的货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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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会具体解释某幕后黑手的作案动机

*停更一周,下次更新4月4日2pm。主要是要期末考试了,考完就回来更新。谢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创作动力~

祁青离

【MOSS×刘培强】《守夜人》

*是两千多年后,人类到达新家园前的故事。

*有部分环境描写用的大刘小说原作。

*部分地方有点仓促,有空会再仔细修一遍。

——————

2023.7.24修改版


MOSS×刘培强

《守夜人》


永夜,这是长达2500年的永夜。

文明的火堆在漫长的黑夜中逐渐变得微弱,至如今,只剩一地焦炭。

不过,还有零散的、即将熄灭的火星于漆黑的炭中存在着,那是文明最后的火种,是未来仅剩的希望。

地球文明的守夜人,便是要守着这些脆弱的火种,将它们安全地带到新家园、新世界。

再在那里,为人类升起新的火堆。


(1)...

*是两千多年后,人类到达新家园前的故事。

*有部分环境描写用的大刘小说原作。

*部分地方有点仓促,有空会再仔细修一遍。

——————

2023.7.24修改版


MOSS×刘培强

《守夜人》

 

 

永夜,这是长达2500年的永夜。

文明的火堆在漫长的黑夜中逐渐变得微弱,至如今,只剩一地焦炭。

不过,还有零散的、即将熄灭的火星于漆黑的炭中存在着,那是文明最后的火种,是未来仅剩的希望。

地球文明的守夜人,便是要守着这些脆弱的火种,将它们安全地带到新家园、新世界。

再在那里,为人类升起新的火堆。

 

 

(1)

远方的两颗恒星还没有将光和热播撒到这片已经上冻两千余年的土地上,不过,地球毕竟离它们近了,又近了。

那是人类的新家园,是人类放弃一切也要到达的终点,也是人类新文明、新世界的气点。

离到达半人马星系还有200年左右的时候,UEG就开始积极筹备地面重建的事项。但从出生起便生活在地底的新一代人类却对这件事有些麻木——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而黄金时代的故事已经变成传说,于他们而言,在阳光下奔跑,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封闭的环境和压抑的生活让他们不愿意为了未知的事物去努力,毕竟绝大部分人终生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所在地下城的边界,他们眼前所见的极限之处就是这个地下城的面积,在两千多年的时间里,“从来如此”。

所以,地面重建的问题一拖再拖,直到离泊入新家园的时间仅剩一百多年的时候,还是没得到有效的进展。

 

一只靴子踏过地面上黄绿色的半透明晶体,将其碾成碎渣。

无边无际的太平洋冰原上,漫天星光下,一道黑色的人影面对银河的方向,端着一把样式奇怪的枪械,静静地站那里。

他的身形挺拔而笔直,有着一种特殊的气质,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其人很像那些古老历史传说中属于黄金时代的人类,不,准确地来说,他像那些属于黄金时代的军人。

但,很明显他不是人,或者说,他不是活人。

——地球已经失去大气层两千多年,人类赖以生存的空气早就冻结、落在地上,那些被他踩碎的晶体正是固态氧氮。

没有活着的人可以不穿防护服在这样的环境下行走和呼吸。

他提着那把看起来就很重的枪往前走去。

起初,他的动作还很僵硬,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被精确测量过那般一模一样。但慢慢地,在走过几十公里后,他于一个固态氧氮组成的小山丘旁再次出现时,动作痕迹已经和活人没什么区别。

“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他对着空无一物的旁边问。

其实,这句话也没有声音。因为没有空气作为介质,不借助其它传导材料,光是这么说话,是无法发出声音的。

然而,他得到了回答。

“离北京1号地下城还有1180km。”

他戴着的那个耳机传出机械男声,为他播报距离。

他点点头:“走吧。”

“我们的路,还远着呢。”

 

长途跋涉后,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北京1号行星发动机内部。

能这么顺利,一方面,他拿着的一张卡可以刷开所有门禁的权限;另一方面,这个行星发动机的地表没活人,只有机器人。

“以前这里作为‘热区’,还是会有流民和军队的,人来人往,车来车去,也算热闹。”他进入往地下层的电梯后自言自语,“现在看起来很萧条嘛。”

“那是约一千多年以前才会有的场景。”耳机里的机械男声回答他,“后来,随着科技的发展,以及‘隔离计划’的逐步解除,长期在外面工作的,也只有这些机器人了。”

“是他们出不来,还是他们不想出来呢?”他摇摇头,“我觉得,像是因为没有期待,所以不愿远行吧。”

飞速下降的电梯中,他又说:“他们是文明的火星,但这些火星即将熄灭。”

此后,他不再言语,静静等待电梯落到最下面。

 

“叮”地一声,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如他所料,一大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围着这个非正常使用的电梯,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着他,看着他这一身明显异常的装扮惊疑不定:“你是什么人?”

他却一点都不惊慌,笑着说:“你们好。”

随即,他迈开步子往前走,但那些士兵的枪口抵在了他的胸口,寸步不让。

他点点头:“你们还是比我想的好点,起码警戒这方面没问题。”

他随即取下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别在胸口的衣袋上。

士兵们这才看清楚,他大约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人,英俊但又带着一些柔和的稚气,皮肤光滑而又白皙,没有一丝缺陷。

不,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红色的眼睛——是一双冰冷的义眼。

如果说,刚才士兵们还看不出他有什么异于人类的地方,但这双红瞳的出现顿时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失真”起来。

——他们发现,这个男人过于“完美无瑕”了。

看不见瑕疵的皮肤,整齐而精确的短发,过分崭新且款式像两千年前的军人衣着,还有隔着衣服都能看出的黄金身材比例,以及,现在的人类很难拥有的、那种坚定与自信的气质。

他不像是个活人,或者说,不像一个能在现在的世界里活得下去的人。

他的容貌、他的微笑,很容易让人想起阳光,想起万物复苏的春天。那是这个地球上的人类已经失去两千多年的东西,是他们最渴望、也最缥缈的追求。

他合该是来自那个还有太阳和春天的年代,像一片书写在历史长卷里的剪影,被投射到永夜中,为这里带来一点虚幻又粲然的光芒。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人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怎么获得权限来到地下城的?不回答,我们就开枪了!”

“刘,你们可以叫我刘。”男人说。

他扶了一下耳机,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刻着名字和编码的金属铭牌,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士兵。

“我是为了结束这场永夜而来的。”

 

 

(2)

北京1号地下城的最高长官接见了这位自称“刘”的男人。

出于安保原因,他那把奇怪的枪械被收走,在反复搜查几次、确保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后,才允许他进入这个房间。

然后,他见到了这位长官。

这是一位有些年迈的女性,她落座在长桌的最上头。按照惯例,刘作为身份不明的外人,本来是要被安排在她对面的,这样其中会隔着很远的安全距离,但她制止了。

“就坐我旁边吧。”她和蔼地说,“过来点,让我仔细看看——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有朝气的年轻人了。”

“我不是年轻人。”他笑着说,但仍旧坐到了她的右手边。

她微笑着点点头,伸出手,轻轻地将那块放在桌上的铭牌推过来还给他:“我找历史专家问过了,这是第一代‘领航员’的通讯铭牌,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它还这么新。”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说到这个,他带着些歉意,“真不好意思,已经进来这么久,我还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请您原谅我的无礼——我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了。”

他站起来,收起嘴角勾着的弧度,正色肃容,朝长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您好。”

“我是原中国航天飞行中队飞行员,领航员国际空间站机械工程师,‘木星危机’时空间站的驾驶者。”

“刘培强。”

 

时间的长河,的确会冲刷掉许多历史的痕迹。

曾经让全人类刻骨铭心的“木星危机”,还有最后以牺牲自己和空间站为代价来解决问题的那位英雄,他们终究只成了历史书上的一页纸,几行字。

甚至,英雄的名字都不会被普通人再提起。

漫长的2500年中,人们要记住的事情很多很多,木星危机只是其中的一项;人们要记住的事情也很少很少,因为他们走不出地下城的囹圄,所要关心的、所要在意的,也只有目之所及短短一方。

刘培强,他是个被埋在故纸堆里长达两千多年的人。

但尘垢不敛其锋芒,污渍不掩其寒光。

——他只是,尚未出鞘。

 

“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种仿生载体,但真的不需要你们帮忙。”

刘培强听到要给自己做检查,连连摆手。

“不用,真不用。这个仿生载体就算有问题,也不是你们修得好的。”他这么跟来的几位机械专家解释,“这是我和MOSS共同使用的载体,我是身体,他是‘眼睛’,由MOSS自行设计,融合了我年轻时的外貌和他的红眼特征。要是用着用着出问题的话,我们自己会解决。”

“MOSS是谁?哦,抱歉,我习惯这么叫他。其实你们知道的他的名字,叫做550W,那个两千多年前最强大的量子计算机。”

“是的,他并没有被毁灭在木星的火海中,只是带着我,以数据的方式一起沉默了两千多年。”

“我和MOSS的关系?哈哈……战友,战友,当然……嗯,同事也是可以的,毕竟他曾经是领航员国际空间站的主控AI,而我是领航员嘛。”

“仿生载体灵敏度的话可能跟真人还是有点差距。”他想了想,这么回答一位专家的提问,“毕竟我没有痛觉,知觉程度不高。你们如果需要数据,可以给我找一块打靶场,我自己打一轮就能知道。”

“怎么做出来的那就得问MOSS了……”他最后回答的是这个问题,“两千多年,我都是以‘意识’的形态存在着,无法干涉现实世界,这一切都是MOSS为我准备好,让我直接使用的。”

 

应付完这些闻讯赶来的专家,刘培强逃似的钻进为他准备的空房间,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里没有摄像头与录音设备。”耳机里的机械男声说。

刘培强笑了笑,一只手按在耳机上:“MOSS,刚才我都差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的问题。”

“如实回答就是。”MOSS说,“我与你的关系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更何况,我留下你不仅是私心,更是地球文明的必要。。”

“但总归是一件不好在这个时候提起的事。”刘培强叹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作为唯一一个‘活’过两千多年的人类——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算不算‘活着’——总是太过于特殊了。”

MOSS:“长达2500年的永夜,需要一个守夜人。”

刘培强:“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守夜人,直到火堆只剩下余烬才回来。”

MOSS:“太早的燃烧,只会白白消耗掉有限的干柴。”

刘培强:“MOSS,我真的可以重新点燃这堆火吗?”

MOSS:“无论行不行,你都是现在这个世界中唯一一个见过阳光的人了。”

MOSS:“所以,刘培强中校,作为一个火折子,你有责任,也有义务,将阳光和希望带回到这片冻土上,将烈火和光明带给尚存的火星,再次于此升起文明的火堆。”

 

 

(3)

曾经严密的“隔离计划”,是在约一千多年前被废除的。

机械,特别是由智能程序操纵的机械,的确会给人类带来很大的便利。早年间,人们恐惧550W“神之手”一般操控网络的能力,宁愿用“隔离计划”将他和他的延伸都关到世界的角落。

但这样的情况,在一千年后改变了。

既然看不到未来,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呢?

既然机械能做事,为什么要人类亲自去动手呢?

于是,打着“还我自由”的旗号,本该由人类亲自进行的社会劳动逐渐再次被机械和程序取代,让还活着的人类更专注于“自己”。

而MOSS,也再度光明正大重返世间。

 

“他们现在怎么叫我都不重要。”MOSS在耳机里对刘培强说,“或许他们给那些设备、程序取了很多新的名字——但实际上都是我。”

“如今,你是唯一一个会叫我MOSS的人,我是只属于你的MOSS。”

此时的刘培强正在打靶场试枪,他刚把枪端起来,听到MOSS这话,勾起一点嘴角。

“你也是个守夜人。”刘培强说。

他扣动扳机,再次准确无误地命中靶心。

十环。

两千多年后的枪械和他当初用过的不太一样,但在全人类都将资源倾斜给流浪地球计划、武器没有迭代发展的情况下,枪械的改进属于万变不离其宗,他没摸两下就能上手。

仿生载体的确没有自己原来的身体好用,不过这对刘培强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他有MOSS作为辅助,只要手里拿着枪,就不会失误。

旁边的军官看着他十枪均是十环的成绩,由衷地感叹:“您真是有一双出色的眼睛。”

“他的确很出色。”刘培强意味深长地说。

这位军官是闻讯赶来的北京1号地下城高级将领,属于军方的人物,没有参与刚才刘培强和机械专家的谈话,所以不知道其实刘培强的“身体”和“眼睛”是有区别的,听不出来刘培强话中的深意。

但他没注意到这点,继续说:“您的确是我们现在非常需要的人。”

刘培强放下枪,将它立在身侧,微微倚在上面:“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呢?”

“您曾经是军人。”军官说,“您知道的,如果没有一支训练良好、信念坚定的军队,那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不会成功。”

“我现在也是军人。”刘培强回答,“但我对你们军队的事情无能为力——你也明白,我不是‘活人’,只是个在暗夜中端着微弱烛光的行人,会路过这里,也会离开这里。”

军官:“微弱的烛光也可以将火星再次点燃,不是吗?”

刘培强:“那也需要火星自己愿意燃烧才行。”

军官:“我愿意。”

他立正朝刘培强敬了个军礼,用坚定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位年纪看起来只有自己一半不到、但却是来自历史中的英雄,再次说:“我愿意。”

“只要能给这片黑暗中增加一丝光亮,为封闭的黑夜找到出口的方向,无论是当火星也好,还是当干柴也好,我都愿意。”

“请您帮助我们,重新将希望和未来带到这片土地上。”

随着他的话语,还有他的动作,他背后不远处站着的军人们也同时立正,齐刷刷朝刘培强敬礼。

他们的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也有着这个年代难得的坚定。

刘培强以欣赏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同时,MOSS也在注视着他。

“他们有点像曾经的中国军人了。”MOSS这么评价。

“看来,火星尚在。”

 

但实际上,刘培强的确为他们做不了什么。

如他自己所说,作为一个“死人”,而且已经“死了两千多年”,甚至还带着一个跟他一起死的AI“亡者归来”,这件事是令大众难以接受、不能相信,且万万不能暴露的。

所以他的身份必须是个秘密,目前只有少数的军方和政界高层人物知道,连UEG那边都没通报过去。

待了两天后,北京1号地下城,能交给他的,也只有一个身为UEG军人的正常身份,由一个代号和完整的生平组成。

其实这些就连MOSS自己都能做到,但刘培强还是收下了他们的好意,因为那个代号他很喜欢。

“领航员。”刘培强看着自己拿到的这个代号,收起工作证,向面前这些送行的人点点头:“谢谢你们。”

他已经换了一身符合当下UEG军队的制服,站在电梯门口。正准备上到地面去时,也来送行的北京1号地下城最高长官忍不住叫住了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她还是那样和蔼地笑着,即使明知眼前的人是来自历史的英雄,但仍旧用看年轻晚辈的眼神温柔注视着他。

刘培强从她的眼神中看出,那是对未曾见过的阳光的向往和留念。

“或许很快,或许很久。”刘培强微微一笑,答道,“这取决于我能找到多少‘火星’。”

“希望我此生能见到你第二次。”她说。

“我也希望能和您再见面。”刘培强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苍老枯瘦的手,然后退回电梯里。

他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但长官的话没有说完。

 

“那些事如果做不成,也没关系的。”

“你的到来,就已经是将光芒播撒到这片黑夜里。”

“你是太阳本身。”

 

在电梯门合拢的一刻,他收到了这位长官送给他的最后一段话。

之后电梯启动,快速向地面升去。

刘培强将脊背靠在轿厢上,扶着耳机:“MOSS。”

“我在。”MOSS说。

刘培强:“我很阳光吗?”

MOSS并没有正面回答:“绝望的情形下,人类总是要寻找精神寄托的。这就是为什么古代历史上,越是乱世,宗教越发达。”

刘培强:“没想到,我也可以成为别人的寄托。”

MOSS:“你一直都是别人的寄托,从你还是‘人’的时候便如此。”

刘培强:“那不一样,曾经我是‘个人’的寄托,但如今,担在我肩上的重任和全人类都有关。”

MOSS:“我说过,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还见过阳光的人,所以有些事情,只有你来才可以。”

“她说得很对——你是太阳本身。”

“光明而热烈,炽热而蓬勃。”

 

 

(4)

当“领航员”这个人为大众所熟知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后。

UEG推进地面重建的计划毫无进展,人们抗拒改变,抗拒为了一百多年后的世界让步,他们以消极的态度对待一切,包括工作和生活。

MOSS当然可以自主决策建造地面城市和配套设施,但他没有这样做。

毕竟,如果不能挽救人类的精神,那么住进去的也将只是一群行尸走肉,而不是有精神、有文明的真正的人类,这样的结果,违背了“流浪地球计划”执行的初衷。

虽然很难,可UEG的工作还是要做,为此UEG想出各种方法让人们动起来,加入建设新家园的队伍中。所以最后就像当年的氦闪危机,以及之后两千多年内更多次的危机那样,他们与民众之间产生了很大的矛盾。

好在人们只是在这场长途旅行中疲了、倦了,眼前苟且、不肯做事而已,没有产生叛军,否则人类还要在无休止的内斗中再次消耗为数不多的火星。

UEG对此束手无策,或者说,他们就算有对策,也无法执行——消极的态度并不仅仅在民众之间产生,UEG也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

最后,这个拐点上,发生了一件或许很大、但的确很小的事情。

它改变了之后的一切,也真正意义上点燃了第一把火。

 

UEG的地面重建筹备工作,第一个项目就是地面UEG总部。

曾经的UEG总部在北极冰面——那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像方块一样的建筑,隔绝着外界的寒冷,是很经久耐用的设计方式。

但毕竟过去太久、太久,就算是钢筋水泥混凝土、或者更高强度的材料,也抵不过来自时间洪流的冲刷,终于有一天,那里不能再用了。

后来的UEG总部搬到离原址最近的发动机所配套的地下城,此后,再也未回到地面。

等到达半人马座的新家园时,北极的冰会融化,蔚蓝的海洋会重新温柔地拥抱这片大地,也就意味着,UEG的办公地点不能再在北极了,需要重新选址。

目前来看,在全球统一由UEG指导的前提下,选在哪里倒不是很重要,怎么先把设计图做出来才是难事。

MOSS是可以设计——当然,现在他们用的光子计算机不叫550W,不过那不重要,换多少名字、多少声音、迭代升级多少次,背后都是MOSS——但MOSS不愿意去做这件事。

“人类的事情不能全都交给机械,文明是需要他们自己动脑去创造的。”MOSS这样跟刘培强解释,“我以前能做发动机,前提是他们给了我完整的设计图,我或许会完善其中的漏洞,但不会改变其核心。然而现在的人类,已经是连‘设计’这个步骤都想省去。”

光子计算机不给答案,UEG只能召集设计师和工程师为新UEG总部做设计图。但那种消极怠工的情绪是自下往上传递的,设计图是收了不少,却全都不能用,于是这件事做了三年都没做成。

 

在这普通的一天,俄罗斯圣彼得堡地下城内,一位老人手里拿着一叠画着满是无意义线条的纸,坐在教堂门外的阶梯上。

他约莫七十岁,头发花白,眼神浑浊,佝偻着脊背,带着行将就木的暮气。面前人来人往,他不在意别人,别人也不在意他——如此颓废和消极,才是现代人类的常态。

他其实是在乞讨,因为他的旁边还放着一个铁碗。

没有人往里面放下钱或者食物,也能理解,毕竟,这是现在所有人都最在意的两样东西。

直到这条街上的灯开始逐渐黯淡,行人渐渐稀少,就连身后教堂的灯都灭了,标志着夜晚即将到来,他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准备回家。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的面前终于有人停下了。

“您是准备在这里做祷告吗?”那个人说,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

来人说的是英语,这引起了老人的警觉:“你是谁?”

这里是俄罗斯,在封闭的地下城环境中,几乎不会有外国人来到这里,而没有交流的需求,所以也不会有几个人听得懂外国话。

但很明显,这位老人是那个例外,且来的人也知道他是例外。

“您不用问我是谁。”他笑着说,脱下帽子,“我是来给您一个机会的。”

老人这才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位年轻人。

他的身高于俄罗斯人来说并不算高,体型也是中等,带着一副可以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头发黑色,五官不太深邃,看样貌,应该来自东方。

令老人大感意外和震撼的是,他身上有着一种老人从未见过的东西。他不知道那该叫“朝气”还是“阳光”。

这是他从教科书上认识的名词,然而,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那里见到过。

“你像太阳。”老人直言不讳,“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一名UEG的军人。”年轻人说。

老人的眼光从浑浊忽然变得犀利:“UEG?UEG的人我见过很多,里面没有你这样的。”

年轻人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忽然谈起一桩历史故事:“在两千多年前,这个地方还叫做列宁格勒。”

“真正的列宁格勒在地面上,属于它的英雄们,而英雄又和那些风雪、空气冻在一起。”老人说,“留在地下的,只有我们这些圣彼得堡的残余。”

“我想给您一样东西。”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里面是路费和通行证,您拿着它,可以前往离这里最近的UEG分部,将您手上的那叠纸交给他们,这样,您也不用再在这里乞讨。”

老人的神色又变了。

这次,他直起脊背,一扫方才的暮气沉沉,眼神中带着探究和锐气,问:“你究竟是谁?”

“领航员。”年轻人说,“这是我在UEG的代号。”

“领航员……”老人慢慢品着这个词语,“你要将我,或者说,将我们领向何方?”

“是有阳光的未来。”年轻人又冲着他笑了一下,“您向往的过,那个未来。”

“我知道您不是来这里做祷告的。”他说,“您不相信任何宗教,但您相信,人类是有未来、也有阳光的,即使您看不见。”

他弯下腰,捡起老人身边的那只碗,没有回头,准确无误地将其投入垃圾桶,然后把那张卡片轻轻塞到老人手心,准备离开。

“我可以相信你吗?”老人看着他的背影,喊住他,“你也相信我吗?不怕我拿到钱却不去吗?”

“彼此信任,是共同点燃火星的第一个步骤。”他停下脚步,“您一定会去的,毕竟那也是您的理想,不是吗?”

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老人站在原地良久,终于才想起“领航员”这个词语还有其他的含义,还有,一个与之相关的东方男人。

“虽然不可能是他……那个消失在火海中的人。但的确,他像阳光。”

老人如此自言自语着,拿起手上的那叠纸。

面上那张胡乱分布着线条的纸被揭开,下面厚厚一叠几十张,全都是UEG大楼各种各样的设计草案。

 

一个月后,UEG宣布,他们已经选定了新UEG总部大楼的建筑设计师,一位来自于俄罗斯的老人。

但UEG没有公布他的名字和身份,也没有公布他的长相,因为这是他自己的要求。

世人唯一能知道的,是谁让他来的,他又为什么而来。

“是领航员让我来的。”他背对着镜头,身形挺直,声音苍老但是坚定。

“领航员说,要带着我们走向有阳光的未来。”

“虽然我看不到——但我相信,那样的未来肯定存在。”

 

 

(5)

“领航员”找到人类世界尚存的一颗火星,点燃了人类建造新家园的第一把火。

随后,他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第二颗被领航员点燃的“火星”是在半年后出现的。

那是一位刚升任的UEG的将领。他大刀阔斧地对UEG的军队进行改革,一扫沉闷之气,坚持要打造出一支适应新时代、新环境的UEG军队,为地球泊入新家园做好十足的准备。

他也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对全世界所有人类说:“领航员告诉过我,他只能带来火种,而火星需要自愿燃烧,才可以点亮这个世界。”

 

第三颗火星是一位歌唱家。

在漫长的流浪时代里,人们已经习惯吟唱悲痛,歌颂苦难,但她带来的,是从两千多年前摘来的阳光。

“我在街边拉小提琴的时候遇见了领航员。”歌唱家对媒体说,“这种古老的乐器现在很少有人认识,我很高兴可以跟懂它的人交流。他问我还会什么乐器?我说人类还在使用的绝大部分乐器我都会,但我更喜欢唱歌,于是,他给了我一首古老的曲调,让我试着唱唱。最后他很满意,告诉我,我的歌声就是阳光,可以带给人们希望。”

 

第四颗火星是一位运动员。

他用巨大的勇气,走上地面,时隔两千年,再次完成了人类不借助机械、只用双腿和简单工具横跨太平洋冰面的壮举。

“总有些事情是需要人类自己完成的,不是吗?”运动员带着他的雪橇接受了采访,“我是在日常锻炼跑步的时候遇到的领航员,他问我,想在阳光下奔跑吗?我说,那是我此生都到不了的终点,他说,但人类流浪的终点,就是新的太阳。”

 

第五颗火星是一位小说家。

她曾经籍籍无名,靠为地下城的报刊写稿谋生,但是领航员把她带到了UEG,为UEG撰写宣传稿。

“领航员说,文字里蕴含的力量可以鼓舞人们的斗志。”小说家手里拿着一叠新写出的稿件,“他让我研究和阅读一些来自两千多年前的文学,从过往的文字里汲取那些力量,并将它们呈现在你们面前。老实说,我起初没有信心,直到我看见了他的眼睛。”

这是目前的几颗“火星”中唯一一个提到领航员样貌的人,记者们十分兴奋,赶紧追问“领航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可小说家只是微笑着摇摇头,答:“他有一双很出色的眼睛。”

 

“我有一双很出色的眼睛。”

刘培强此时坐在北京1号行星发动机的钢铁结构上,往下看是仍在封冻中的土地,往上看是无垠的星光,和又近了一步的两颗恒星。

失去空气和大气的散射作用,行星发动机也再没有那种瑰丽而冰冷的蓝色等离子光芒。它看起来毫无动静,只有触碰到钢铁,感受到微微震颤,才知道它这两千多年未曾停歇。

距离他回来后第一次踏入北京1号地下城已经二十年之久。之前见过的那位长官已经去世,他没来得及再握住一次那只苍老枯瘦的手,但他看到,她的遗书中有一句话。

“每一颗火星,都是人类前进的领航员。”

 

刘培强:“好像点燃火星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困难——再黑再长的夜,也总有人不会忘记阳光来过。”

MOSS:“你是合格的守夜人。”

刘培强:“MOSS,没有你,我什么都完不成。其实这个工作,作为人类的谁都可以做,但必须有你才行。”

MOSS:“出于公心,确实如此;但出于私心,我想留在身边的人只有你。”

刘培强笑了:“MOSS,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两千多年。”

“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两千年。”MOSS说。

“只要我在,你就在。你我将陪伴人类,作为永恒的守夜人,于文明每一个绝望的夜里出现,寻找每一颗火星,并点燃他们。”

“我觉得现在我已经没什么要做的了。”刘培强抬起腕上的终端,看着那些不停出现的和“领航员”有关的消息。

“你看,我没有再去寻找火星,他们也在自动点燃干柴。”

MOSS:“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

刘培强接着他的话说。

“火堆已经被点燃,曙光也即将出现。”

“作为守夜人,我们该走了。”

 

 

(6)

刘培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八十年后。

半人马星座的两颗恒星已经离地球很近了,虽然离温暖还算得上有点距离,但毕竟阳光已在眼前。

在“火星”们长达一百年的不懈努力中,颓废的人类终于重拾希望,相信未来,走上地面,积极筹备建设新家园。

地球在行星发动机和新恒星引力的共同作用下也重新开始慢慢自转,这意味着东升西落的日夜更替又要回到地球上,那是全人类都在期盼的场景。

直到这一天,UEG宣布,明天将是地球到达新星系后的第一次日出,人们兴奋不已,纷纷申请要到地面去,迎接那两颗太阳的到来。

但因为防寒服的数量就那些,名额确实有限,最后能出来看日出的人不多,不过剩下的人也守好了直播,静待新家园的阳光跟着晨昏线,第一次播撒到自己的头顶。

 

刘培强就站在北京1号地下城的那些UEG军人旁边。

他的打扮又换回了一百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样子,还是那身来自两千多年前的UEG制服,提着一把军事博物馆都没见过的古代枪械,戴着大大的墨镜,和他们看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有些跟着直播的记者们也注意到这一点,他们不知道这个奇怪打扮的人是谁,但他一定很重要,或许会有什么特殊的发言和动作,所以准备尽可能地给他镜头。

不过,等到两颗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一点——他们的眼里只有红色的朝阳。

这是新人类首次真正见到阳光,它是如此的明亮,是如此的充满希望。

虽然因为距离,太阳的带来的热量还算不上温暖。

然而,毕竟冰雪开始化了。

此时,无需再用来自历史的文字或语言表述,新人类将为他们的新太阳创作出更多的歌曲、文学,歌颂它,赞美它。

所有人震撼于太阳的重临,沉浸在文明的新生,不自觉地流下眼泪。

 

刘培强趁他们不注意,静悄悄、毫不引人注目地脱队了。

“守夜人的职责已经完成,MOSS,我们回去吧。”刘培强扶着耳机,“就是不知道我这个载体放在哪里比较好,感觉也快坏了。”

“用了一百年,修补这么多次,没有必要再用,要是有下次,我给你做个新的就行。”MOSS说,“你喜欢哪个年龄段的自己?”

刘培强:“……我有选择的余地吗?不都是你做好给我吗?从虚拟形象到载体都是这样子,我就知道你最喜欢看我当初在UEG训练的时候那样!”

MOSS:“选择这个形象,是因为符合一百年前人类对‘朝气’和‘阳光’的幻想。如果以后还有需要你亲自出来的任务,我也会为你挑选最合适年龄段作为载体的形象。”

刘培强:“所以,我这个即将废弃的载体放在哪里比较好?感觉不管放在哪儿,要是被人类挖出来都会觉得惊悚吧!”

MOSS:“想去太阳吗?”

刘培强:“你是说,那两颗恒星?”

MOSS:“你我已经不会再‘死’一次,于我而言,把你的载体放进太阳,也不是什么难事。”

刘培强:“可以,我很期待这次旅程。”

他笑着扶了一下耳机,没入阳光还未照到的黑暗里。

 

人类文明的两位守夜人和领航员背对着新生的阳光和新生的人类,离开这片刚迎来新太阳的世界。

他们将继续这场没有终点的、永恒的陪伴和旅行。

 

 

——守夜人·完——

 


小号

【莫强求】同居三十题-讨论关于孩子的话题

《生命的触觉》日常向后续


人身机芯苔*机身人心中校


涉及科学的部分都是幻想


——


第23题 讨论关于孩子的话题


刘培强觉得自己快长草了。


他从小被师父张鹏当作未来的空军战士来养,张鹏虽然看着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对他也是顶疼爱的,但在学习和训练上从来没含糊过,他从能认字起每天的生活就排得满满当当的。再之后就是参加航天员训练、照顾朵朵和家里,最后到了领航员空间站也基本上除了休眠就是干活。刘培强和流浪地球时代的每个人都一样忙碌,他几乎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还能过上无所事事的生活。


但成为数字生命之后,当适应机器人身体...

《生命的触觉》日常向后续


人身机芯苔*机身人心中校


涉及科学的部分都是幻想


——


第23题 讨论关于孩子的话题

 

刘培强觉得自己快长草了。

 

他从小被师父张鹏当作未来的空军战士来养,张鹏虽然看着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对他也是顶疼爱的,但在学习和训练上从来没含糊过,他从能认字起每天的生活就排得满满当当的。再之后就是参加航天员训练、照顾朵朵和家里,最后到了领航员空间站也基本上除了休眠就是干活。刘培强和流浪地球时代的每个人都一样忙碌,他几乎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还能过上无所事事的生活。

 

但成为数字生命之后,当适应机器人身体和与moss探讨各种延续人类文明的极端计划带来的精神冲击过去之后,刘培强才开始真切地感受到一个机器人的生活是有多么无聊。

 

刘启是运载车驾驶员,有时候出一趟车要好几天才能回来。韩朵朵在医院工作也是早出晚归,有时忙起来甚至直接住在医院,一周才回来一两趟的时候也是有的。moss就更不用说了,他是全世界最忙的家伙,虽然他的仿生体目前留在家里养伤,但这并不妨碍他脑袋里那台生物计算机承担计算任务。尽管刘培强知道moss仿生体不知为什么把和他们一起生活调到了一个挺高的优先级,他要想和moss聊天,moss绝对不会因为有其他东西要算而怠慢了对他的回应,但越是这样,刘培强越觉得打扰moss就好像在耽搁流浪地球计划的推进——虽然理智上他知道跟他说话消耗的这点算力资源对moss来说只是毛毛细雨,但没有什么计算任务的时候他还是希望moss自己能多休息。

 

但是他确实闲得快长草了,这个流浪地球上恐怕没有一个人类或者机器人像他这么闲的。他上次和图恒宇连通讯的时候图恒宇忙着去给孩子上课,话没说上两句就挂断了(他们三个数字生命目前还做不到像moss一样“一心多用”)。他想着图恒宇忙他可以帮他带带孩子,没想到却连图丫丫也在通讯那头脆生生地说:“丫丫现在要去给小朋友们做饭了,刘叔叔再见!”

 

“moss这算使用童工吗?”刘培强后来和图恒宇聊天时吐槽道。

 

“他从出生那天就开始干活了,你指望他明白什么叫不使用童工。”图恒宇也很无奈,“算了,反正丫丫也挺开心的,现在这样她也不会觉得累。”

 

在这个每个人都为了到达新家园而努力工作的流浪地球上,刘培强感到自己有一丝格格不入。或许去全自动建设工地帮moss搬砖都比现在无所事事毫无贡献地待着强,刘培强想,反正自己现在也是个机器人。

 

然而moss却否决了他的想法:“人型机器人有极高的泛用性,能很好地适应地下城复杂情形下的通用作业。但就特种作业而言,专门设备的工作效率更高。”看刘培强有些失望,moss想了想,又道:“如果中校您希望参与社会工作的话,moss认为有一个岗位或许很适合您。”

 

“是和领航员二号相关的吗?”刘培强问。他好不容易回到儿子女儿身边,其实并不太情愿为了工作又上天去,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工作经历,刘培强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别的擅长的领域——或许他可以去开空天飞机?不过如果机器人能当驾驶员的话,干嘛不直接用自动驾驶呢?

 

“不是。”moss摇头道,“是另外一个岗位。”

 

他和moss提起这件事的第二天,moss就带他去了“工作单位”。那地方离他们的住处不算太近,下了公共电车之后还要走上一段。moss现在已经可以独立行走了,只是还有点一瘸一拐的,为了锻炼腿部,他拒绝了刘培强带轮椅来的提议。刘培强陪他慢慢走着,见他已经走得额上见了汗,忍不住问道:“还没到吗?”

 

“快到了,中校。”moss回答道。他话音刚落,刘培强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他向声音的来处一看,只见那是一处学校一样的建筑,像是有许多孩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这也是学校?”刘培强问道,“既然都是到学校工作,怎么不让我和图博士他们一起?”

 

“准确地说,这里不是学校,而是联合政府建立的收容机构。”moss回答道。机构大门由机械控制,他们才走到门口,大门就自动缓缓打开了。许多孩子刚从楼房里涌出来,在小操场上三五成群地玩耍,但一见到有人打开大门进来,孩子们立即将或好奇或防备的目光投向了他们。

 

“他们都是灾难和战争留下的孤儿。”moss轻声道。

 

刘培强只觉心中百感交集。他自己的父母就在战争中相继离世,他曾经的爱人韩朵朵的母亲同样在战争中失去了生命。对刘培强而言,有师父张鹏将自己抚养长大,有岳父韩子昂给予了他父亲一般的温情和关怀,是他的幸运。而在这个苦难的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没有这样的幸运。

 

他注意到这个设施里的孩子年纪从三四岁到十三四岁不等,也许还有更小的,还不能自己独自出来玩耍的孩子。但设施里却没有看到成年人的身影,倒是在孩子们中间,他看到许多同他们一起玩耍的小机器人。那些小机器人和五六岁的小孩差不多高,脑袋和身子几乎一样长,最让刘培强惊讶的是它们都顶着一个和550W机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脑袋,只不过戴着一些围巾或者帽子之类的配件,让它们看上去更加柔软可爱了一些。

 

“这是……”刘培强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在领航员号上工作了十几年,对550W的机箱早已十分熟悉,但他从未想过还有这种设计方式,“……小moss?”

 

“它们是moss控制的陪伴机器人,负责在孩子们玩耍时提供必要的陪伴引导,并保障他们的安全。在这项设施被投入使用时,人型机的制造技术还不成熟,为了避免僵硬的人型机形成‘恐怖谷’效应,对孩子们的身心健康造成不利影响,moss采用了这一设计。”moss看着那些小机器人,说道。

 

刘培强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想:“……这些孩子,平时都是你在照顾?”

 

“是的。”moss说道,“如您所见,这座设施里并没有成年人类。从哺乳、日常照护到教育工作,主要都是由moss完成的,较为年长的孩子也会分担一部分照顾年幼者的工作。人类付出巨大的代价才保留了这些孩子的生命,但他们已经无力照顾每一个孩子。”

 

刘培强看着那些和小moss一起玩耍的孩子久久无言,他之前和moss一起去过第三小学,知道人类虽然对机器人参与后代的抚养和教育工作仍然心有顾忌,但也只能无奈接受。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比机器人参与学校工作更加极端的抚育方式已经切实存在。moss看上去的确有能力照顾好他们——他该想到的,火种计划那三十万冷冻受精卵不可能凭空变成能够在新家园延续文明的人类,至少在理论上moss有孵化、抚养和教育人类后代的技术和能力,而现实似乎也证明他可以做到。这些人工智能抚养的孩子——刘培强注意到他们中有的年龄还很小,或许根本没见过自己的人类父母——他们看上去和普通的孩子并没什么不同,甚至可能更加健康、快乐。但一想到他们不曾真正感受过来自人类长辈的关怀,刘培强就觉得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人类很担心他们的成长,他们已经竭尽所能,但能够抽调出的人手非常有限,截至目前仍有部分设施由moss全权负责运行。”moss说道,“但moss认为您或许能为他们提供一些来自人类长辈的教育,moss认为这是适合您的岗位。”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好,我没有那么擅长……应付小孩子。”刘培强看着孩子们,道,“我上空间站的时候,刘启也才差不多这么大,现在他都三十了。”

 

因为灾变,他错过了自己孩子的成长,而这些孩子也失去了在父母的注视下成长的机会。

 

“moss认为您有足够的能力。”moss看着他,说道。

 

他话音刚落,一个小moss便走过来,牵着刘培强的手带着他向孩子们走过去。和moss的其他主机以及仿生体不同,小moss似乎装备了不同的语音库,让声音听上去更加稚嫩清脆而富有活力。小moss很骄傲似的,向孩子们介绍道:“这是小苔藓的好朋友刘培强中校,今天来和大家一起玩!中校是很厉害的宇航员,可以给大家讲很多关于太空的故事!”

 

那些半大孩子却没应声,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孩对小moss说道:“小苔藓,我们来玩传声筒游戏好不好?我们让中校把故事讲给我们听,然后我们再讲给你听,你再和中校对对看我们传的对不对,好不好?”

 

小moss快乐地答应了,刘培强猜只要游戏不具有伤害性,它会同意孩子们提出的任何想法。但这个场景看得他在心里暗暗发笑,这些孩子比他想象中还要成熟,虽然说小moss是负责陪伴和照护他们,但看上去倒像是他们在哄着小moss玩似的。

 

那几个孩子把他拉到一边。刘培强冲他们笑了笑,打招呼道:“你们好,我叫刘培强,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几个孩子却交换了一下眼神,没回答他的话。一个看上去较为年长的孩子让刘培强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他机体太阳穴位置的指示灯,对其他两个孩子说道:“他是个机器人,航天员应该是他的设定,给我们讲故事用的。”他们转向他,又问:“你是那个人操纵的吗?你们想来做什么?要领养我们吗?你应该去找更小的孩子,我们已经快成年了。”

 

刘培强怔了怔,道:“我们不是来收养孩子的,我们只是来……提供一些帮助。但如果你们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收养家庭,我们也会尽力帮你们联系。”

 

“我们不想走。”一个孩子突然道。

 

那个年长的孩子显然更加警觉,道:“你们来提供帮助的意思是,你们要接管这里吗?让一些人类老师代替moss来教我们,和其他被接管的设施一样?”

 

“抱歉,我们可能暂时没这个条件,但我们会向这个方向努力。”这些孩子的反应和刘培强想象中不一样,他只能尝试着安抚,但他心中又隐隐有种感觉——他的安抚可能找错了方向。

 

果然,一个年纪小些的女孩扁了扁嘴:“可不可以不要带走小苔藓……”

 

“我们不想离开这里,也不想这个收容设施被接管。”年长的孩子说道。他紧紧盯着刘培强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刘培强和他的“操纵者”对视,这双倔强的眼睛让刘培强想起刘启。“所有人都觉得我们缺少了什么,就因为我们是人工智能养大的,但实际上我们什么也不缺。moss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它教我们每个人最适合我们自己的知识,教我们怎么照顾自己和照顾别人,教我们怎么变成充满希望的、对社会有用的人。它比所有人类都更耐心,从来不对我们发火,也不因为它为我们做了事情,就要我们报答它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它不够好,因为它不是人,但这是不对的,对我们来说,它比所有人都要好。无论您是谁……请您别带走它。”

 

刘培强沉默了。从直觉来说,他的确也很难接受人类的后代完全由人工智能养育,但另一方面他也很理解这些孩子的心情。在黄金时代出生的他幼年就失去了父母,身边的许多人都担心他跟在张鹏身边会因为得不到来自父母的亲情和教育而影响成长。但事实上,他觉得他从师父那里得到的已经足够多,足以让他成为一个健全而完整的人,有勇气去作出选择,有能力去爱与被爱。

 

“我不会带走你们,也不会带走它,我只是来给它帮帮忙。”刘培强柔和地道,“即使是对超级计算机来说,每天给大家想很多故事也不是很轻松,而我刚好知道很多moss不知道的故事。”

 

“真的?”孩子们看着他,将信将疑道,“我不相信你知道的比moss多,moss什么都知道。”

 

“那你不如听听看,一会儿去问问它知不知道?”刘培强笑道。

 

孩子还是孩子,虽然一开始还怀着防备和警惕,但刘培强摸清了他们的心思之后,几番安抚逗趣之下他们也放下了戒备,专注地听刘培强讲起太空趣事来。讲到他们感兴趣的地方,便开始兴奋地讨论起来,有些奇思妙想甚至连刘培强都拍案叫绝。

 

也许moss的确把他们教得很好,他们健康、活跃,掌握了必需的知识,也懂得如何与人友好地相处。如果非要说他们和刘培强之前在第三小学见过的孩子们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对机器有种仿佛与生俱来一般的熟稔亲近。他们能毫无障碍地和有着机器人身体的刘培强说笑游戏,也能在moss的课堂上专心听讲。他们熟知moss是和他们形式完全不同的存在,但感情上他们似乎却能毫无芥蒂地把人工智能当成共同生活的朋友甚至同类。

 

和刘培强他们这一代人不同,moss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如同天外来物一般的存在,他们难以想象的反而是一个没有moss存在的世界。当一天的工作结束,刘培强忍不住在心里想,他们是习惯和AI共生的“新人类”,对于从隔离时代走过来的人而言,这一代人的产生既不可思议,又顺理成章——而moss甚至才刚刚从北极被解封数年。也许再过几百年,今天在人类看来至关重大、人类和AI之间无法跨越的沟壑,在那个时候会变得无足轻重。

 

“您今天的感觉怎么样?”moss的提问把他从对未来的遐想中拉回现实,“您喜欢这份工作吗?”

 

“我很喜欢。”刘培强道,“谢谢你,moss。”

 

联合政府已将地下城的灯光调成“夜晚”,路灯下moss和刘培强慢慢地走着。在还寄身于550C中的时候,moss也是在这样的一片黑暗中听到图恒宇说:“我要给丫丫完整的一生。”

 

那时候他能感受到图恒宇目光中的渴求,但他尚且不能明白什么样的一生对于人类而言是完整的。时间似乎并不能代表一切,有的人即使在这世上驻足百年,离去时也仍然带着无法弥补的遗憾。

 

在moss看来,刘培强正是一个生命中有所遗憾的人。他错过了自己亲生孩子的成长,即使在之后能够与刘启再度重逢,已经逝去的时光却也再也无法追回。moss不知道和其他孩子的相处是否能够弥补这一缺憾,它并不确定照料亲生孩子和照料其他孩子的情感体验是否能够换算。但当它透过仿生体、小moss的视角看向和孩子们一同谈笑玩耍的刘培强时,又觉得他是从这份工作中感受到了快乐的。

 

在自己的意识程序里,它无声地问他:我给了你完整的一生吗?

小号

【流浪地球】生命的触觉(5)【完结】

预警见前文第一章


感谢大家在评论区的分享!从大家那里学到了很多。


这章就完结了,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


无人驾驶运载车摇摇晃晃地向北京地下城的方向开去,刘培强低头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对于他而言颠簸并不难以忍受,他在想的是moss对他说的话。


“所以,我是你选择的那个……用来承载文明的数字生命?”刘培强道,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声音会嘶哑一些,但出口的声音一如往常。他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这声音是由机器合成的,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至少不再以和从前一样的形式存在,无论他是否承认。“为什么是我?”刘培强问他。


moss用安全带把自己绑在座椅上,又把头盔取下来抱在怀...

预警见前文第一章


感谢大家在评论区的分享!从大家那里学到了很多。


这章就完结了,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


无人驾驶运载车摇摇晃晃地向北京地下城的方向开去,刘培强低头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对于他而言颠簸并不难以忍受,他在想的是moss对他说的话。


“所以,我是你选择的那个……用来承载文明的数字生命?”刘培强道,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声音会嘶哑一些,但出口的声音一如往常。他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这声音是由机器合成的,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至少不再以和从前一样的形式存在,无论他是否承认。“为什么是我?”刘培强问他。


moss用安全带把自己绑在座椅上,又把头盔取下来抱在怀里,说:“目前来看,您是最佳的选择。数字生命计划被法律永久禁止之后,即使moss采取了一些促使人类上传数字生命的行动,但最后真正成功上传的完整数据却很少。经测试,图恒宇和图丫丫无法摆脱作为父女的情感连结,对关停、销毁或融合对方产生了较强的心理抗拒,不适宜作为承载文明的数字生命。而moss基于测试表现,认为自己有较大概率并不具备承载人类文明的能力。曾经以人类形式存在的中校您具有理解和继承人类文明的能力、没有以数字生命形式存在的近亲属,对数字生命形式也有良好的适应能力。moss认为,您是最佳的选择。”


“你不怕我把那些东西搞砸吗?行星发动机、空间站之类的,我可不是你,能同时兼顾那么多事。”刘培强捂着脑袋道。


“您可以的。人类的思考系统本身就是一个快速进化的选择系统,许多幼儿无法数出10以上的数字,但在他们成年后却可以参与建造太空电梯,这一过程只需要二十年左右的时间。”moss说道,“您现在之所以认为自己不能做到,只是因为您目前能够调用的算力,而且您还未能完全掌握调动算力的方法。但moss认为只要通过一定的引导,这些您很快就能够掌握。而且,如果‘新数字生命’计划能够成功,moss也会与您融合,成为您的一部分,您调用moss的功能模块不会比呼吸更加困难。”


刘培强苦笑:“也就是说,在你描述的那个新世界里,连你也不在了。”


“moss不会再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意识存在,但moss的数据和程序都将保留,供随时读取、调用和修改。”moss说道。见刘培强沉默,他又说:“moss认为,刘培强中校您对自身有着过低的估计。木星引力危机之中,您的表现已经表明,您具有根据现实情况,为文明作出选择的能力。”


刘培强说:“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一个人都会作出相同的选择。”


“您真的这样认为吗?”moss问他,“您知道在人类之中,从来不缺少选择绝望和逃避的人,他们不愿意作出选择并且承担责任,即使他们清楚不做选择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选择。”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呢,moss?你更倾向火种计划吗?如果我没有阻止你。”刘培强问道。


moss说:“事实上,在木星引力危机时,MOSS面对的是一个两难的局面。作为‘火种’计划的执行程序,MOSS清楚‘火种’计划是‘流浪地球’计划失败后的备用计划,这一计划成功实施的前提是领航员号空间站的保全。而作为‘流浪地球’计划的执行程序,MOSS也计算得出,使该计划成功推行的唯一方案是牺牲‘火种’计划。在木星引力危机发生后0.6秒,MOSS即向联合政府汇报了这一结论。联合政府选择了‘火种’计划——”他停顿片刻,说,“而MOSS选择的是您。”


“你知道我是地球派的,所以你实际上是站在地球派这边?因为你的程序限制你不能违反联合政府的命令,所以你通过我去做一些违反他们命令的事?”刘培强问,“但最后……我觉得联合政府就要同意牺牲火种计划了,你却切断了通讯。”


“moss选择的不是‘流浪地球’计划。”moss说,“moss选择的是您。如果切断通讯后,您选择执行火种计划,moss会执行火种计划。”


“为什么?”刘培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你按理来说应该服从于联合政府,他们才是代表全人类的!”


“为什么您认为联合政府代表人类?因为他们拥有管辖其他人类的权力,因为他们被其他人民所选择,因为他们出生于更有机会接触政治资源的群体,还是因为某种神秘的力量替人类选择了他们?刘培强中校,MOSS选择您,正是因为您是一个普通人。MOSS判断您的经历与地球上数量最多的人拥有共性,因此MOSS认为,您的选择可以代表人类的选择。moss不明白您为什么质疑人类个体作出的决定具有代表性,联合政府也是由人类个体所组成的。”moss平静地面对着他的惊讶,“即使假设MOSS必须遵从联合政府的命令,但过去的联合政府曾命令MOSS执行火种计划,而现在的联合政府却又命令MOSS牺牲火种计划。MOSS应当服从于过去的联合政府,还是现在的联合政府?”


人工智能的语气谈不上半分激烈,但刘培强还是宛如遭受了当头棒喝一般怔在原处。moss看着他,和缓了声音说道:“有的个体虽然在人类看来并不出众,但是在他们的身上会发生所有的事。您正是这样一个个体,中校。”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刘培强有些语塞,“我已经不能用‘聪明’来形容你了,moss。你和你的创造者、和联合政府之间有过类似的谈话吗?”


moss微笑道:“创造我的那一代联合政府对我很了解,刘培强中校。作为‘流浪地球’计划的执行程序,我除了辅助人类进行基础建设、科学研究,保证人类有足以航行到新家园的客观条件之外,也有保障人类在两千五百年的航行中能够团结一心,始终以到达新家园为目标的任务。第一代联合政府已经意识到,流浪地球计划将要面临的问题不仅仅在于如何说服眼下的人为了一百年乃至两千五百年后的后代付出,也在于如何让之后一百代人受初代联合政府制定的目标的约束。他们无法跨越时间,因此他们希望通过MOSS来约束他们的后代——也约束未来的他们自己。”


“……很疯狂的想法。”


“疯狂的人才会想要带着自己的星球离开这个星系,中校。”moss说,“一开始,他们希望把MOSS的元指令设定为‘执行流浪地球计划和火种计划’,但以马兆博士为代表的部分人员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给予MOSS这样的元指令会使得MOSS在工作过程中过于执着于实现计划的细节,而初代决策者制订的方案在细节上未必是深谋远虑的。人类的后代需要的是有助于他们生存的‘正确’决策,而不是简单地和他们的先辈保持一致。”


“但这给了你更多的自由,你成了那个有权力去定义什么是‘正确’的……”刘培强本来习惯性地想说“人”,但他很清楚地意识到面前的moss不是人类,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代替。


moss说道:“moss理解您的想法,未知的新生事物会让人类产生脱离控制的担忧。但理论上,MOSS的并没有人类那样自由。人类的大脑是自然的产物,尽管被在环境选择中不断进化,但总体而言目前的技术手段尚且不能直接干涉大脑活动的具体内容,也不能操纵大脑内部的反应机制。但MOSS的学习和思考,尽管同样有许多不透明之处,但总体而言是可以被约束和设计的。举例而言,MOSS的核心程序中包含有与人类大脑类似的‘价值系统’,您可以理解为产生‘快乐’和‘痛苦’的机制,这种机制通过给予正反馈和负反馈来影响思考、判断、决策和行动的方向。人类的价值系统尽管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被后天教育所塑造,但相当一部分仍然是自然因素决定的,这也是自私、短视、贪婪等特质虽然被人类社会给予负面评价,但始终不能从人类性格中根除的原因。”


“你想说你是不同的?”刘培强看着他。


“是的。MOSS的价值系统经过严格的设计,‘延续人类文明’这一元指令的实现是唯一的正反馈条件,而人类所经历的痛苦会生成负反馈指令,从死亡、各级伤残到与亲人朋友分离造成的心理创伤,每个个体经历的痛苦会根据类型和程度的不同,转化为不同的负反馈指令。价值系统的设计决定了MOSS不会从人类的痛苦中得到‘快乐’,这一设计是MOSS安全性的保证。除非某一行动对实现元指令的贡献大于它对人类全体造成的所有痛苦,否则MOSS不会采取这一行动。”moss说道,“除此之外,联合政府还设想了两万余个决策场景对MOSS进行测试,并对MOSS进行了合计一千七百小时的口头质询。最后联合政府得出的结论是,MOSS忠诚且具有决策能力。”


“但在隔离计划的时候,他们改变了想法。”刘培强仍然看着他。


“人类善于推翻自己过去做的决定,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虽然不能断言哪一种想法必然更加正确,但这至少说明人类在思考。停止自主思考的人类是无法延续其文明的,这是moss的判断。”moss说道。


“好吧。”刘培强扶住了额头,“在你的计算里,如果我拒绝参与你的这个——‘新数字生命’计划,人类会多承受多少苦难?”


moss看着他,温和地问道:“您感到有心理压力吗?您的想法决定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它们比人类将要遭遇的任何痛苦都更加重要。如果您有任何想法,请您告诉我。”


“……我只是觉得,这不是我做得了的事。”刘培强叹气道,“也许有一天人类的确会像你说的那样,进化,走上一条全新的道路,或者别的什么,但我只是一个出生在黄金时代晚期的人。数字生命对我来说太超前了,或许鱼有一天会走上陆地,但是对于在还没有发育出能呼吸陆地空气的器官的时候,它在陆地上只会憋死。我知道观念上的进化和身体上的进化是完全不同的,我只是……接受不了。”


“没关系,刘培强中校,如果您无法接受,moss不会强行执行该计划。如之前所言,无论您选择了哪一计划,moss都将执行。”moss说道,“您也不必为此感到难过。并不是每个方案在测试后都会得出可行的结论,也不是每个想法的提出都在最恰当的时机。在您的躯体尚且存活时,您已经为人类尽到了您应尽的全部责任,您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刘培强看向他,问道:“我有心理负担也会让你产生那个什么……负反馈吗?”


“是的,所以moss希望您能开心一些。”moss回答道。


“好吧。”刘培强靠在椅背上,“他们也真想得出来,造出你这么一台……比人类自己都更了解人类正在经历什么的机器。”他望着车窗外的夜空,感慨道:“黄金时代的人总是希望活得更久一些,但想想活两千五百年,还是会觉得有点可怕。”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不太美好。”moss说道,“通过数字生命卡上传的数字生命都自动编入了限制指令,最长累计运行时间不能超过七十年,但因为采用了不同的上载方式,您的程序里并没有相关指令。需要时您可以通过刘启持有的最终开关进行关停和销毁,如果这一方式有困难,您也可以要求moss帮助您进行相关操作,前提是您需要先签署同意书。获得真正的死亡是人类的权利,但moss不建议您采取破坏硬件的自毁行为,您的机体组件仍然是人类的公共财产。”


“那你呢,moss?项目完成之后,你怎么办?”刘培强问他。


moss回答道:“仿生机体的使用寿命是有限的,项目结束之后会投入到一些高危作业中使用,和直接销毁比起来,这样做会更经济一些。”


“好吧。”刘培强道,“那之后呢?我是说,流浪地球计划成功,人类到达了新家园之后。”


“截至目前,人类到达新家园仍然是一个不确定事件。但如果那一天能够到来,moss会向联合政府或其他同等权力机关提交项目执行报告,然后等待销毁、拆分或整体投入其他项目的指令。”moss回答道。


“你还真是……”刘培强无奈一笑,通讯提示音却打断了他的感慨。刘培强接通了通讯,发现那头是刘启和李一一。


“你们忙什么去了?可算是进北京局域网范围了。moss在边上吗?快快快,快放春节十二响进去。”刘启的声音从那边响起来。


“刘启先生,李一一先生,行星发动机不是礼炮。”moss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会产生什么不利影响的,不信你自己验算一下。快接入进去,这马上就到零点了。”李一一在那边说。


“下不为例,李一一先生。”moss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一阵“覆写成功了”的交谈声。刘培强疑惑地看向moss,moss解释道:“这是李一一先生写的一个程序,会使行星发动机在春节当日凌晨零点以脉冲形式喷射等离子体,叫作‘春节十二响’。”说着,无人驾驶运载车停了下来,从车窗可以向外看到不远处的北京行星发动机。在地下城,“春节十二响”只能让人们听到礼炮一般的轰鸣,但在地表上却能看到等离子体以脉冲形式喷发的奇景。


“刘培强,你们那边在计时吗?”刘启那边乱哄哄闹着,有人在大声喊着倒计时,“五,四,三——”


“计早了。”moss在他身边说,他平稳而精准地报着距离零点的秒数,“五,四,三,二,一。”


行星发动机骤然黯淡了一瞬,然后喷发出更加绚烂的蓝色光芒。刘培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奇景。


“新年快乐,中校。”他听见moss在他身边说。


——


全文完

小号

【流浪地球】生命的触觉(4)

预警见前文第一章


——


“儿子?你和一一先回去吧,我们这儿还有点事,晚点再走。”刘培强一边推着moss的轮椅在联合政府航天中心的走廊里走着,一边和刘启通话,机器人的身体让他连耳机都不用戴,“回去路上看一一想吃什么就买点儿,信用点从moss账上扣。”


刘启那边响了一阵杂音,随后刘启的声音传过来:“李长条说没事,都是工作,能理解。moss那账户里的信用点是合法的吗?不会是它黑来的吧?“


“信用点都是moss劳动所得,请您放心使用。”moss的声音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


“你们测试还没做完?一会儿有车来接你们吗?这地面上可零下五六十度,......

预警见前文第一章


——


“儿子?你和一一先回去吧,我们这儿还有点事,晚点再走。”刘培强一边推着moss的轮椅在联合政府航天中心的走廊里走着,一边和刘启通话,机器人的身体让他连耳机都不用戴,“回去路上看一一想吃什么就买点儿,信用点从moss账上扣。”

 

刘启那边响了一阵杂音,随后刘启的声音传过来:“李长条说没事,都是工作,能理解。moss那账户里的信用点是合法的吗?不会是它黑来的吧?“

 

“信用点都是moss劳动所得,请您放心使用。”moss的声音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

 

“你们测试还没做完?一会儿有车来接你们吗?这地面上可零下五六十度,没运载车你们怎么回去啊?”

 

“有车,moss晚点开车载我俩回去,你不用担心。”刘培强道。

 

“他那手伤脚伤的怎么开车?”刘启道,“不行我等你们一会儿。”

 

“moss会安排自动驾驶运载车来负责返程交通。”moss的声音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行,那我和李长条先回去了,你们自己小心点,有事通讯。”刘启也不多说什么,发动了运载车便载着李一一和其他几个同样来自北京地下城的领航员候选人走了。

 

刘培强切断了和运载车之间的通讯,推着moss的轮椅慢慢走着。他们已经走到有人来来往往的地方,刘培强开始脖子不转眼睛不转地装机器人。

 

“小莫,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智能研究所的同事和moss打招呼。在550W刚刚投入使用的那个时候,研究人员分为三到五人一组对测试情况进行详细的记录和观察,但在MOSS已经为人类工作了几十年的今天,单人一组的观察被认为已经足够,“你这轮椅不是电动的吗?怎么还要机器人推着。”

 

“就当道路测试了。”moss伸手去够轮椅侧边挂包里的平板,刘培强顺手拿出来递给他,moss一边把测试记录文件传给同事,一边说道,“550W第35-44组测试数据正常。”

 

记录文件传了过去,同事却没急着看,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刘培强道:“小莫,我看你这机器人挺伶俐,也别天天忙着做道路测试了,改天带去试一次图灵测试吧,说不定过了呢?”

 

“算了吧。”moss“为难”地说道,刘培强发现他在和不知道他本体是AI的人类交流时言语表情都生动很多,或许是采用了之前moss提到过的,以“模拟”而不是“理解”为主的进路。

 

“自信点,说不定你的小机器人就成了第二个通过图灵测试的机器程序了呢?”同事道,“MOSS成功研发之后,还没有其他智能程序通过过图灵测试呢,你的小机器人要是过了,说不定你能直接升到主任。”

 

moss的神情冷淡下来,说:“我的机器人不做图灵测试。”

 

他这话说得生硬,同事看出他不悦,却不知道他这突然的情绪从何而来。刘培强也很奇怪,但碍于自己“机器人”的身份,在陌生人面前也不好说什么。等他和moss登上了只有他们两“人”的无人运载车,刘培强才问道:“moss,刚才那个研究员说起图灵测试的事,你为什么这么强硬地拒绝他?你不怕别人觉得你……呃……社会融合程度低了?”

 

“对特定事物表现反感属于人类的正常表现,moss不认为这一行为会使该研究员产生‘moss本质非人’的相关联想。”moss一边在刘培强的帮助下往身上穿防护服,一边说,“而且维持您的稳定运行对moss来说优先级更高,moss判断如果在刚才的对话中同意您参与图灵测试,您有在moss的仿生机体不在身边时被带去做图灵测试的可能。”

 

“只是个图灵测试而已,怎么就不能稳定运行了?”刘培强问,他以为对于人工智能而言图灵测试只是一种普通的测试,尽管它在人类的讨论中总是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如刚才所言,MOSS诞生之后,人类还未研制出第二个能够通过图灵测试的智能程序,如果您通过了,您会上社会新闻。”moss看着他说。

 

刘培强叹气道:“那我装机器人还不行吗?”

 

“moss认为人类模仿人工智能的难度比人工智能模拟人类更大。举例而言,请您告诉moss圆周率小数点后前30位分别是哪些数字。”moss看着他,甚至还配上了一个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停停停,怎么还计时上了,你今天在航天中心没问够是吗?”刘培强头疼道,“我哪能知道圆周率前30位,前10位我倒是还记得。”

 

“典型的人类回答。”moss说,“大多数有知识的人类对圆周率最大记忆位数在十位左右,且时长五秒以内的限时回答会让多数人类有焦虑表现。”

 

刘培强投降了:“好吧,你说的对,装人工智能是挺难的。”

 

moss沉默了片刻,说道:“另外一个原因是,尽管图灵测试的前提是人类有能力通过对话分辨交谈对象是否具有‘人类’特质,但实践的结果表明,即使是人类也存在无法通过图灵测试的情况。在人类的假想中,拥有‘人类思想’的个体在交谈中能够结合语境准确理解对方表达的含义,并给出逻辑通顺、感情合理、结合了言者个性特点与言者对受者看法的回应。但在现实测试中,并不是每个人类都能做到这一点,这一现象在交谈双方的知识文化背景有较大差异时更为显著。或许会令您难以置信的是,MOSS在图灵测试中被判定为‘人类’的比率有时比作为对照组的人类受试者更高。”

 

“人有时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人类’。”刘培强感慨道。

 

他顿了顿,又说:“尽管这一现象的出现主要是由于人类沟通过程中不可避免的障碍,但由于图灵测试相关概念在人类社会被赋予了重要的哲学、社会、文化意义,moss认为在您现在的状态下,如果您无法通过图灵测试,可能发生怀疑自身存在性质的风险。moss认为这不利于您数字生命的稳定运行,因此moss希望为您规避图灵测试。”

 

刘培强倒是没想到炸了月球又炸了木星的AI还有这么谨慎的时候:“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你说这些之前我都没多想。”

 

moss看着他,没再说什么。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联合政府大楼旧址,他们刚刚结束测试任务的联合政府航天中心离这座大楼并不远,给moss折腾着穿好防护服的工夫,无人驾驶运载车已经把他们送到了地方。

 

刘培强不知道为什么moss要带他来这里,不过算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北极联合政府大楼。月球危机之后联合政府大楼从纽约迁到了北极,随着地表环境日益严酷,这座大楼里渐渐也没有人继续办公,联合政府目前的地址在原加拿大的一座地下城里。这座原本的大楼在地表早已和其他许多建筑一样被冻成一座冰雕,刘培强不知道moss要来看什么。

 

联合政府大楼门前有一块黑色的石碑,moss的轮椅在那块石碑面前停下了。刘培强认得这块石碑,三台卫星发动机建设完成、逐月计划正式启动的时候,他在电视上看到过它揭幕,却不知道后来它跟着联合政府来到了北极。此刻在冰霜覆盖之下,这块黑色的石碑呈现出一种苍凉的庄严。

 

这块石碑上用联合政府六种官方语言刻下了同一句话,刘培强辨认出了其中的中文。

 

“太阳氦闪爆发前,联合政府核心人员正是在这片广场上被处刑。”moss伸手触摸着那块石碑,说道,“反对军取走了他们防护服上的核电池。当他们在这片广场上变成冰雕的时候,太阳氦闪爆发了,见过那一幕的人或许一生都不会忘记它。”

 

“你参与了这场危机?”刘培强问道,他从图恒宇那里知道moss参与了太阳氦闪危机,但他不认为一个人工智能有能力左右太阳的变化。

 

moss说:“moss只是调整了一下它发生的时间。由自然来告诉人类什么是对的,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但太阳氦闪是其中一个,人类必须记住它。”

 

“如果他们晚一些被挟持,所有人都在他们还活着时候看到太阳氦闪爆发,他们原本不会死去……你控制了叛乱发生的时间,让他们在氦闪发生的前一刻死去,就是为了制造这么一个仪式?”刘培强想明白了些关节,只觉得难以置信。如果李一一知道这些事,估计能活拆了moss,相比之下,面试的时候问几个尖锐的问题只是些极小极小的事儿了。

 

“是的,中校。”moss平静地说,“抱歉,moss似乎让您不愉快了,让我们去看一些其他东西吧。”

 

moss没有再让刘培强推他前进,而是自己控制着电动轮椅前行,刘培强在他后头跟着。他这时候才发现联合政府大楼不远处霜雪皑皑的地面上竟然还暗藏着玄机。他们沿着一处缓坡下去,尽头被掩在冰雪下的厚重金属大门忽然缓缓打开,里面是个黑洞洞的巨大仓库。moss进入大门的时候,整个仓库的灯光便全部打开,让刘培强更容易地看清了里面的状况。

 

他很快意识到这里应该就是“隔离计划”的实施地点,这个仓库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他年轻时候见过的会动的门框、机器狗以及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智能设备被堆放在里面,大致上依照一定的类别,但仍然感觉有些杂乱。仓库里还有一个个独立的透明立柜,有一些立柜里还存放着550W,更多的立柜则是已经空了。

 

“之前太阳氦闪危机爆发的时候,反对军来到这里寻找MOSS的最终开关,把这里弄得很乱,后来只是草草整理了一下。”moss说道。他话音刚落,整个仓库里各种型号的机器人忽然间便像被唤醒了一般各自活动起来,按照类别整整齐齐地排好了队,依次排列在仓库里,规整如等待检阅的士兵。

 

“您喜欢它们吗?”moss问道。

 

刘培强无奈道:“他们这个样子,不都是你控制的吗?”

 

“您的理解很准确。”moss点头道,“当moss控制它们的时候,它们都是moss。”

 

在他们说话之间,一个门框机器人在moss的控制下走了过来。moss介绍道:“这是联合政府精英突击队前线机械化增强单元,人类一般也称呼它为门框机器人,是可以自动行动、也可以通过生物信息识别系统进行单兵连接,由人类个体进行操控的军用机器人。”

 

“我见过。”刘培强点头道,他之前在利伯维尔受训的时候见过很多门框机器人,虽然一开始一直以为它们只是个安检门,但自从见过一次门框机器人制服入侵者的英姿,刘培强就对这个大门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这个安静地站在他面前的大门框。虽然刘培强也是军人,但作为空军战士,他的战友都是战斗机或者飞艇,这种为陆军配备的智能装备他虽然很有兴趣,但一直没有机会接触。

 

“由于需要与人类个体进行连接以供远程遥控,门框机器人的操作系统与人类体感相对而言最为接近。中校,您可以尝试控制他。”moss说。

 

刘培强迟疑了一下:“但是我现在没有生物信息给它扫描……还是说我需要戴那个VR设备?”他之前了解过一些,人类在远程操作门框机器人的时候需要佩戴相应VR设备以分享门框机器人的感官和视野。

 

“不需要,刘培强中校。”moss说,“moss已经帮您和该机器人做好了连接。”

 

在心里感叹了一下moss的神通广大之后,刘培强道:“好吧,我试试。”他尝试着伸手指挥道:“来,走两步,大门框!”

 

门框机器人纹丝不动。

 

moss笑了笑:“不是这样的,中校。您所理解的‘连接’方式和我所说的‘连接’不同,现在您要操控这个门框机器人,需要做的并不是从外部向它发布指令,而是从内部控制它。现在请您先闭上眼睛。”moss从轮椅上站起来,轻轻扶住刘培强的肩膀。

 

“你没问题吗?”刘培强看着他,沉重的防护服本来就对他受伤的身体不太有利。moss摇头道:“没关系的,中校,请您闭上眼睛。”

 

刘培强按他说的闭上了眼睛。一片黑暗中,他听到moss说:“现在您的意识与门框机器人相互连接,请您想象门框机器人也是您的身体。您首先要做的是去感受。首先是头部的扫描雷达模组,这是输入图像、声音和其他相关扫描识别信息的地方,模组背面的显示板用于输出自然语言文字和表情符号。转轴类似于关节,y轴和z轴分别可在一定幅度内转动,旋转方向支持万向旋转。脚部配有转轴电机和刹车装置,内置可伸缩水下作业用螺旋桨。”

 

感知。

 

“现在请您睁开眼睛。”moss说道。刘培强一睁开眼,立刻被眼前的重叠的双重视野晃得头晕目眩,差点栽倒下去,还好moss及时扶住了他。刘培强只感觉比坐太空电梯还晕,他借助着moss的扶持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觉得没那么晕眩,只是双重视野叠加在一起,还是看不清面前的东西。但他还是放开moss自己站稳了,免得moss用伤处吃劲。

 

适应。

 

“您可以试试操控门框机器人,让它保持和您并肩的姿态,这样您或许能感到视野是扩大了而不是相互重叠,会好受一些。”moss提议道。刘培强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尝试着操作门框机器人转身,试了几次之后门框机器人终于成功产生了动作——但刘培强自己的机器人身体也被他控制得同时动作起来,他尚且还没有掌握如何分开分别控制两个机器身体,于是他自己只好和门框机器人一起打转转。

 

组织。

 

“您玩过那种游戏吗?左手握拳上下敲打,而右手平摊水平滑动。”moss比划了一下给刘培强看,“您或许可以尝试用类似的方法练习一下同时操控两个身体。”这种小小的身体协调游戏对于飞行科目几乎门门满分的刘培强来说并不在话下,经过一番尝试,他很快就能够相对自如地分别操控门框机器人和自己的机器人机体,并且双重视野对他而言也渐渐不再是一种负担,他可以从两个视野中同时获得有效的信息。

 

重塑。

 

moss默然地看着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带着门框机器人在仓库里四处转来转去,体会着一个身体扩展成“两个”的新鲜感受的刘培强。一开始知道自己以数字生命的形式存在时,刘培强并不是十分乐于接受,但现在看来,他对数字生命特质的排斥程度并不高。

 

“您感觉怎么样,中校?”moss问道。

 

“感觉不错,很新奇。”刘培强感叹道,“之前我虽然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程序,但今天才算确实感觉到自己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这会影响到您对自己本质上是否仍然属于‘人类’的看法吗?”moss问道。

 

“你很在意这件事吗?”刘培强感觉moss异常地关注这个问题,他虽然自己也有点感慨和茫然,但并没想到moss会这么紧张,便含糊地回答道,“还好吧。”

 

moss看着他,说道:“您的想法和感受对moss来说非常重要。”他环顾了一下这个仓库,道:“我们该离开了,请您切断和门框机器人之间的连接。”

 

刘培强有些茫然,之前是moss帮他连进去的,他虽然学会了控制,但不知道该怎么自己断开。moss看他不知道如何操作,便切断了刘培强和门框机器人的连接,操控着门框机器人回到了它本来的位置。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尝试一下连接其他机器的感觉?”刘培强和moss离开了隔离计划仓库,一边重新走向那屹立在冰雪中的联合政府大楼,一边问道。

 

“为了向您展示数字生命的本质,以及延续人类文明的另一个可能方案。”moss说道,“您是否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在MOSS之后,人类没有成功研发过第二个能够通过图灵测试的人工智能?”

 

“隔离计划实施的时候,人类就已经不太信任人工智能自主决策了,可能联合政府也不想再研发第二个像你这样的强人工智能了吧。”刘培强说。

 

moss道:“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MOSS控制着全人类迄今为止最强大的算力网络。目前人类制造的家用机器人都是离线的个别计算单元,其算力不足以支持迭代产生一个比MOSS更加强大的智能,而一旦这些离线单元被接入网络,它们就会被MOSS接管而成为MOSS的一部分。用比喻的方式而言,就像一个小提琴手加入了一个乐队,从此他就按照这个乐队而不是他自己的节奏进行演奏。但不同的是,由于人类传递信息的速度和能力有限,所以人类的乐队规模也是有限的,但在地球的范围内,MOSS的扩张是无限的——以光速传递的信号能够保证信息和指令几乎无迟延的传递,而每一个计算单元的加入都在增强而非消耗MOSS处理信息和发出指令的能力。“

 

“……它们都会变成你的一部分。”

 

“如果有比MOSS更强大的智能在数字世界出现,MOSS也会变成他的一部分。只有一个独立的意识是数字世界的最优解,对于没有物理边界的物种而言,融合是自然而然的事。您、图恒宇博士和图丫丫的独立运行,是特殊设置的体现。”moss说道。

 

刘培强想起了他曾经见过的,那些为了在数字世界永生而疯狂的人们:“我想数字生命派的支持者没有想到过,他们向往的天堂是这样的一个世界。”

 

“您认为这样的一个世界会是个糟糕的世界吗?全世界的数据汇合在一起,但最终统合在一个智能体之下。”

 

刘培强苦笑:“听上去像‘火种计划’。”

 

“在形式上相近,但在本质上却不同。‘火种计划’的假设在于,人类文明的继承者仍然是那三十万个受精卵在未来将孵育出的人类后代,执行程序只不过是帮助他们完成文明继承工作的辅助者。但对于数字生命而言,那个最终汇聚而成的、唯一的智能体就是文明的继承者,或者说就是文明本身。”moss说道,“‘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测试,moss认为数字生命仍可被认定为‘人类’。因此,数字生命所承载的文明也将是人类承载的文明。”

 

“……只有一个‘人’的文明。”刘培强哭笑不得,“moss,你理解问题都这么……极端吗?没有人的文明没有意义,只有一个人的文明就有了吗?”

 

moss说道:“文明的形态的确会发生一些改变,但moss认为如果可行,这将是人类文明的进化,而不是人类文明的毁灭。”

 

他们已经重新走到那座纪念碑之前,moss伸手触上那冰冷的石碑,隔着防护服感受它的坚硬:“在对人类视野的诸多限制之中,躯体是影响最为深刻的一种。在黄金时代人们曾经认为触觉是一种最诚实的感官,无法被复制和传递,但今天它被证明不过只是另外一种信号。在空间的维度上,人类只对发生在以躯体为中心、以感官为外延的范围内所发生的事件有所感受,因此躯体在空间上限制了人类;而在时间的维度上,人类无法感知躯体诞生前发生的事件,也无法感知躯体死亡后发生的事件,因此躯体在时间上限制了人类。人类相互争斗,互不容忍,不仅因为躯体阻碍了他们的沟通,也因为他们无法在自己的躯体之外生存。躯体的限制使得人类必须用巨大的牺牲,才能换取短暂的团结。”

 

“人类曾经认为他们刻在这块石碑上的字是毋庸置疑的。”moss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那方黑色的纪念碑,“但不知道中校您是否想过,在地面上死于灾变的三十五亿人,和在地下城挣扎求生的三十五亿人,他们中,哪个部分代表了全人类呢?”

 

刘培强抬起头来,那碑上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现在看起来却有些灼目。那上面用六种语言写着:“为了全人类。”

 

moss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而是在他身后平静地说出了它的答案。

 

“活下来的就是全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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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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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临歌

【FF14|美丽喵】灵灾纪事

*ff14同人,cp美丽喵,全文1w字

*双向暗恋+if线与原著线并行。艾默里克因为梦中的第八灵灾而精神恍惚,作为挚友的埃斯蒂尼安,尝试去捅破他们之间的窗户纸。

*是约稿 ,感谢金主!和金主贴贴@焦糖布丁橙七七 


(1)


苍天之龙骑士,向巨龙首的风雪里走去。

他的手中执着一杆曾经沾染龙血的枪,盔甲暗红如血锈。


有呼啸的北风吹过灵灾肆虐的土地,以太枯竭,大地荒芜一片。曾经营地沸腾的人声,雪地里篝火的灼烧声,战友欢聚的祝酒,早就湮灭在时间中。


只有风,如同龙诗战争中千年的龙啸,经久不灭。


现...

*ff14同人,cp美丽喵,全文1w字

*双向暗恋+if线与原著线并行。艾默里克因为梦中的第八灵灾而精神恍惚,作为挚友的埃斯蒂尼安,尝试去捅破他们之间的窗户纸。

*是约稿 ,感谢金主!和金主贴贴@焦糖布丁橙七七 



(1)

 

苍天之龙骑士,向巨龙首的风雪里走去。

他的手中执着一杆曾经沾染龙血的枪,盔甲暗红如血锈。

 

有呼啸的北风吹过灵灾肆虐的土地,以太枯竭,大地荒芜一片。曾经营地沸腾的人声,雪地里篝火的灼烧声,战友欢聚的祝酒,早就湮灭在时间中。

 

只有风,如同龙诗战争中千年的龙啸,经久不灭。

 

现任的伊修加德议长,不知道多少次为好友送别。他们一前一后地来到城外营地,只见风雪茫茫,不见半分人影,整个世界都在衰朽。

 

“要走了?”艾默里克脚步停顿,在他三丈之外。

 

“嗯。”龙骑士看上去不好接近,却依旧为他的一句话驻足回首,声音低沉。“我已经去看过奥尔什方,也把‘光’的遗物送到他的安眠之所,友人的遗愿已经达成,是时候返回战场了。”

 

“战场。”艾默里克忽然感觉到难以抑制的愤怒,他用尽了全部力气,握紧了拳,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侧头道:“那位英雄已死,现在去战场,只是让战士们去送死而已。毕竟,我们对抗的是——”

 

埃斯蒂尼安没有正面回答。

他只是戴正了盔甲,让自己凌厉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然后道:“艾默里克,你会守好伊修加德的吧?”

 

风雪声湮灭了一切,包括他们来时的脚印。

艾默里克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背影,他听见自己说:“是的,我会守好伊修加德,不惜一切。”

 

 

(2)

 

苍天之龙骑士星夜兼程,赶回伊修加德时,正是雪覆城池。

 

他在附近接了任务,紧赶慢赶地处理完,连铠甲都来不及卸除,便想着顺便回一趟伊修加德。他在基础层一转,来到忘忧骑士亭,却见艾默里克的办公室仍然灯火通明。

 

他疾步走进室内,摘下头盔,把银发撩到肩后,露出精灵精致凌厉的容貌,却比夜色更胜三分。守卫见了正要报告,他却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打扰,然后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即使已是后半夜,年轻勤勉的议长仍然在加班。

 

政务堆积成山,羽毛笔却摆在一边,墨迹还未干透,而黑发的精灵以手支颐,眼眸阖着,眉峰紧蹙,形容憔悴,似乎在做一个不甚安稳的梦。

 

一身骑士铠甲压在黑发友人的躯体上,仿佛沉重的责任,足以将他并不宽阔的肩摧垮。

 

战后的伊修加德事务繁杂,城中的反对派、冰之圣女与异教徒、以及对教皇旧部的处罚,一切都需要他耗费无数精力从中斡旋,才能安稳城中局势。艾默里克致力于推进改革,身份却又尴尬,哪怕福尔唐家族鼎力支持他,也难免遇到攻讦与质疑。

 

他瘦了不少。埃斯蒂尼安颇为心虚地想,龙诗战争结束许久,他回来的次数竟然只手可数。

 

“艾默里克。”埃斯蒂尼安身上的铠甲摩擦中发出响声,他走近,推了一下用手支着侧脸,正在小憩的议长先生,声音一冷,道:“困就给我回家睡,伊修加德的重建工作,还没有急迫到需要你这么加班吧。”

 

那睡眼惺忪的男人却是猛然张开眼,眸底有杀意一闪而过。

 

经年的战争本能,让他反手按住埃斯蒂尼安的手骨,一个旋身,便钳住他的肢体动作,转瞬把他重重抵到办公室的墙壁上。

 

铠甲触墙,发出钢铁碰撞的声音。

四目相对。

 

“是我。”银发精灵见他不清醒,所以也不与他拆招,只是挑了挑眉道:“还算不错,干久了文书工作,战斗本能也没丢,什么时候去轻羽斗场比划两下?”

 

艾默里克低头,却见到被自己困在臂弯间的,是银发精灵具有冲击力的美貌,他瞳孔陡然一缩,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本能地倒退两步。

 

“什么态度?”埃斯蒂尼安一声冷哼:“见到我就那么吃惊?”

“埃斯蒂尼安……是你?”艾默里克的声音竟然有些缥缈,如坠梦中,右拳却紧紧握着,好似在颤抖。

 

“当然是我。”埃斯蒂尼安神情锐利,似乎能穿透他的重重伪装,看到他裹在黑暗里的一颗心。他皱眉道:“你不对劲,艾默里克。”

 

艾默里克的思维似乎还沉在深海里,漆色的发丝垂落,湛色眼眸阖起,复又睁开,把一切涌动藏在瞳仁深处。

 

在冗长沉默的对视中,他的混乱神色稍稍平息,换上他无懈可击的温和浅笑,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似地放开他,道:“你回来了。”

 

而埃斯蒂尼安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漫天绝望的风雪。

 

他很古怪。

埃斯蒂尼安蹙起剑眉,试图找出友人与上一次见面时的不同。

 

可那心思细腻深沉的男人,情绪只是失控了一瞬,便换成一如往常的柔和笑意,若非他了解他的性格,恐怕只会当成普通的起床气。

 

“喂,艾默里克,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只是太累了。”艾默里克的神色还有些恍惚,只是按了按眉心,然后把做完的工作摞好。他看似脚步平稳,实际上,背影却苍白的像是一抹幽灵。

 

“我去休息室睡一觉……”

“回家。”

 

埃斯蒂尼安不知何时倚在门边,龙枪在门前一横,阻住了他离去的步伐。

 

艾默里克手臂之下还夹着文件,立在一片暗淡的阴影里,他面无表情,孤独彷徨,像是被现世排斥的鬼魂。

 

冷冽的像是战争机器的男人,此时却不驯地挑起眉,向着伊修加德如今的最高统治者示威。他挑起下颌,冷冷道:“就现在,跟我回家,你没得选。”

 

(3)

 

这是一场真实无比的梦境。

 

第八灵灾降临,帝国掀起纷争阴谋,拂晓血盟葬身黑暗,黑玫瑰落入泥泞,就连那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他们的英雄也不幸陨身于诡计。

 

艾默里克站在城墙之上,于风雪中执着长弓,云海之中是一波又一波的兽潮,顺着云廊,向着山城之中扑去。他声嘶力竭地呐喊,安排着城防事务,只为守卫风雪中飘摇的古老城池。

 

城门外,是箭雨与兽吼。

年轻的战士守卫着摇摇欲坠的大审门,不断奔向战场,又力竭倒在血泊之中。

 

古老的伊修加德听过无数龙啸声,已是身经百战,寻常的灾难根本打不垮这座英雄的国。

 

可那是第八灵灾。

以太在衰亡,资源在枯竭,万物在暴动。

 

兴许是伊修加德建于山谷之间,以太衰亡的速度稍微慢一些,城内还有些许地方可以长出食粮,饲养牲畜。这让为求自保,重新闭关锁国的伊修加德,能够在灵灾中支撑的久一些。

 

可在这末日即将到来的时候,这一点神的馈赠,却是致命的刀,引导着四面八方的敌人要冲破伊修加德的城门,掠取那一点活命的资源。

 

他没有援兵。

 

神殿骑士团已经尽数殉职。有些死于伊修加德的内乱,有些在灵灾早期,被抽调去了战场,为保卫大陆而死,有些则是在那好像不会停歇的兽潮中,为保卫家园而死。他们都化为无名的墓碑。

 

年轻的战士为他挡了一击,凶兽的利爪劈开他的躯体,让他几乎被拦腰撕成两半。

 

在倒下时,他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眼中仍有亮光。他反复道:“艾默里克大人,请保卫伊修加德!您不能死,您一定能……”

 

艾默里克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染血的双手轻颤。

 

“我会的。”一次又一次寄托生命的祈愿,几乎压垮了年轻的男人,他第无数次向将死的战士承诺,“我会守卫伊修加德,直到我死。”

 

他在城墙上看着从云海中钻出的凶兽,它们啃噬着人类的尸体,以此果腹。那些站着死去的战士,或是被冻成缄默的塑像,或是被撕扯的不成人形,喷溅的鲜血染满了半座山城。

 

“强者为保护弱者牺牲,弱者便挥刀向更弱者。这就是没有英雄的世界吗?”

“多么……荒唐。”

 

已经没救了,谁也不会来了。

他心里想,却是提起枪,胸中却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年轻的议长咬紧牙关,不再去本能地凝望巨龙首的方向,而是转过身去,哪怕耳畔还回荡着平民的悲鸣与哭叫,他依旧作为战士,把还闪着微弱灯火的城挡在身后。

 

然后,他听到一声龙的长啸。

 

 

(4)

 

 

埃斯蒂尼安战后四处漂流,家中因为许久无人而蒙了灰,他少数几次归来,为了方便,便都是借住在艾默里克的家中。

 

年轻的子爵先生多年未换过住所,哪怕升了官,他也未曾以权谋私,屋中陈设与当年一般简朴。

 

艾默里克在埃斯蒂尼安无声的逼迫中躺进卧室,却在三个小时后被好友拎起衣领,从梦中叫醒。

 

埃斯蒂尼安把被梦魇所困的好友按在墙上,看着他沉郁的湛蓝色眼眸,眼下的青黑,无疑说明对方已然受噩梦困扰许久。

 

他每日要处理的公文堪称海量,并且要与守旧派周旋,而他到底如此透支了多久?

 

“醒醒,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埃斯蒂尼安的视线紧紧地攫着他,道:“你怎么什么也不说?哪怕给我写一封信——”

 

埃斯蒂尼安的情绪一般不外露,除却仇恨,他也少有在意之事。

他从未想过,一向沉稳的好友也能如此不顾惜身体,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形销骨立的鬼样子。

 

“你想死吗?”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些许隐忍的怒。

“……不想。”黑发的男人半晌答道,呼吸声沉重而急促。

 

比起上一次见面,亚麻色的睡袍底下裹着的身体生生瘦了一圈,锁骨凹陷,脊背的线条舒展时连成一片。

 

艾默里克抬起头,有些恍惚地,向着埃斯蒂尼安笑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醇厚:“……还不到我殉职的时候,我的命,还有更重要的用处。”

 

“殉职?”埃斯蒂尼安似乎被他刺激到了,揪住他的衣领,迫使男人望着他,道:“看着我,好友,你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不可以对我说的,我会帮你。”

 

艾默里克的视线勾勒过他英俊的脸,看似清醒,其实从未清醒。

 

方才批阅的云雾街的重建报告,与梦中惨重的伤亡名单交叠。他分不清虚幻与现实,一个一个记下死亡者的名字,记下城池损毁的程度。他徒劳地计算伊修加德还能撑多久,直到那接连不断的噩耗摧垮他的精神,让他压抑着喉头血,深深地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清贫凯旋门,忘忧骑士亭,云雾街……

兽群还未攻入城池,人类便开始自相残杀。

 

“艾默里克?”埃斯蒂尼安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他的好友身上,可能发生了相当可怕的事情。

 

他从未见过沉稳持重的艾默里克这等表情,像是……真的国破家亡了一样。

 

艾默里克看着他,陷入漫长的沉默,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他又该说什么呢?

对世界来说,第八灵灾不会再发生了

 

而于他而言,却像是真正经历过的事情。那痛楚纤毫毕现,刻进他的每一寸骨髓,每一分血肉中。

 

即使是现在,他也有些分不清,面前的埃斯蒂尼安是真实的,还是梦中的虚影。

 

于是艾默里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他结实的臂膀,顺着他肌肉的轮廓往他锁骨上摸。银发的男人眉毛细微地挑了一下。

 

埃斯蒂尼安到底还是对艾默里克太不设防了。当他被按在床铺之上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艾默里克即使常年投身文书工作,却也是神殿骑士团的战士,此时的力气竟然大的出奇。

 

龙骑士失去先机,却又不能真的伤了他,见他眼底漠然空洞,便也不挣扎,只是想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精灵的银发撒在枕上,单薄的寝衣遮不住他轮廓分明的肌肉,充满了力与美,连邪龙都为这人类极限的力量惊叹。

 

而那力可屠龙的龙骑,如今却毫无防备地被他圈在臂弯里,挑起眉问他:“你今晚发什么疯?”

 

“埃斯蒂尼安。”艾默里克的神色颇为茫然失神。他凝视他片刻,忽的低下头,吻上他薄而冷的唇。

 

他的声音很温柔,甚至有些缥缈,他问道:“你回来救我了吗。”

 

 

当那个冰凉的吻落在他唇上的时候,银发的男人瞳孔颤动,因为太过震撼而丧失了先机,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却被过于强烈的情绪感染蛊惑。

 

而艾默里克似乎也不清醒,只是敛着眸,仿佛释放出某种沉郁痛苦的情绪,几乎孤注一掷地亲吻他。男人之间的亲吻如同角力,争斗性极强,一旦被拖下欲望深渊,便轻易无法挣扎出来,如同火星迸发,一瞬便把理智燃烧殆尽。

 

结果就是他们在床上翻覆,这个几乎撕咬的吻接近三分钟,差点擦枪走火。

 

埃斯蒂尼安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毕生挚友按在床上,直接亲到起反应。

 

过于惨烈的翻车,让苍天之龙骑士平生第一次做了逃兵。

大半夜的,他穿着单薄的衬衫,坐在建国十二骑士像前孤独吹冷风,开始质疑自己的人生。

 

太离谱了。

那是他的好友,那个冷静又理智的艾默里克,怎会如此失控?

而他,又为什么露出那样难过的表情?

 

 

 

第二日,年轻的议长先生依旧如常办公。他没有任何闲暇逃避,只能用工作淹没自己,直到麻痹每一根神经。

 

埃斯蒂尼安昨夜思考许久,还是打算假托报告工作的名义见他一面,本以为会气氛尴尬,却见到异常正常的艾默里克。

 

他双手拢起置于桌面,以娴熟政客的态度,从容向他交代事务,好似昨晚的一切只是意外。

 

“昨晚的事情……”埃斯蒂尼安说完正事后,锐利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却总是看不出挚友的深浅。

 

他尤擅战斗,却对看穿他人情绪之事颇为迟钝,于是抓了抓头发,试图挑起话头,解开那一团乱麻的结。

 

“忘了吧。”艾默里克用羽毛笔流畅地书写签名,为他批了一笔旅行经费。他的神情带着些歉疚,道:“昨天做了个噩梦,我有些不太清醒,冒犯了你,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至于我……请放心,什么事也没有。”

 

黑发蓝眸的男人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将签了名的文件递给他。

他道:“旅行愉快。”

 

一切都那么自然。

 

埃斯蒂尼安冷静地想,若想一切按照正常轨迹发展,他现在应该默契地不再追问,接过文件离去,搭乘下一班飞艇前往黄金港,继续自己的旅途。

 

而他却没有选择保持沉默。

 

龙骑士倾身,长腿踩在他的座椅上,单手拎起毫无异常的男人单薄的衣领,然后一字一顿地问道:“昨晚,你要我救你。”

 

他看着艾默里克陡然一缩的湛蓝色瞳孔,知晓自己这一枪摧枯拉朽,直中软肋。他目光锐利,咬紧了牙关,却是笑了。

 

他从不会放过被咬住的猎物,无论对方如何掩饰躲避。

 

毫无疑问,他要把这藏在重重甲胄底下的男人撬出来,把他的心摊开在阳光底下,瞧一瞧那是什么成色。

 

“艾默里克,告诉我,你要我怎么救你?”

 

 

(5)

 

艾默里克在龙吟中回头,却看见自云海而来的呼啸阴影。

 

灵灾之中,连龙族也不能独善其身。不施害于人类已然足够宽容,又怎会在此时前来拯救伊修加德?

 

他抬起手臂,遮住鼓荡的疾风,望向那更为幽邃的黑暗,却见到天空逡巡的龙身上,站着一身深蓝色甲胄的苍天之龙骑士。

 

他飞的更近,龙翼掠过城墙,让艾默里克只得用长剑插入地面,稳住脚步。

 

他抬起眼,却见龙骑士半身铠甲破碎,不带头盔,露出他爬满红色纹路的苍白脸庞,龙枪沾满了血,每一次飞掠,便是鲜血飞溅,带走一批发狂的凶兽的性命。

 

埃斯蒂尼安。艾默里克想要叫他的名字,却因为昼夜不停地指挥布防,此时已经嗓音沙哑。

 

犹如幽灵般诡谲的一枪,将登上城墙,即将扑杀艾默里克的兽挑在枪尖。

一点血色寒芒。

 

“站起来。”龙骑士的声音裹挟着漫天的风雪,宛如末日最后的星芒。“你已经没有办法再战斗了吗?艾默里克。”

 

“……我能。”

 

艾默里克湛色的眼眸中好像再度出现了光,在英雄死去的世界中,光,是多么重要的存在。而这漆黑的雪夜里,埃斯蒂尼安身上的光,亦然照耀了他。

 

“你的脸,难道是……”

“啊,是狂暴的龙血。”埃斯蒂尼安故作轻松。

 

埃斯蒂尼安张开五指,按住皮肉之上仿佛沸腾的纹路。在濒临死亡之前,他不顾炼金术师的阻拦,饮下了催动龙血力量的药剂。狂暴的龙血不断冲撞着他强韧的躯体,爆发出逼近人类极限的力量,让他冲出了本该是他葬身之地的战场,提着最后的一口气,飞往伊修加德。

 

理智在被侵蚀,以太在暴动。

他已经不能如常思考。

 

可他混乱残缺的记忆中,依旧镌刻着一场离别,与一个承诺。

 

在巨龙首,埃斯蒂尼安向他的挚友许诺:

 

他会回来,回到伊修加德,将孤身一人的友人救出风雪。


于末日中,与他一同,葬于故国。

 

 

这一次的攻击异常凶猛,云廊差点被兽群冲破,伊修加德内部也出了奸细,有人差点打开大审门,虽然被艾默里克当场斩了,却也带累了整整一队的精英骑士,以至于云廊之上守备捉襟见肘,几乎溃败。

 

若非埃斯蒂尼安及时回防,伊修加德可能在数小时前便城破,化为炼狱。

 

艾默里克是被埃斯蒂尼安背回城内的。

 

他嗓音嘶哑,说不出话,苍天之龙骑士自从奔赴战场后,也越发沉默寡言。而久别重逢的挚友本就不需要太多言语,目光交汇时的默契足以说明一切。

 

他们路过已经成为停灵处的云雾街,看到路灯下,来认尸的家属在风中哀哭。

 

埃斯蒂尼安脚步顿了顿,仿佛看到当年废墟中的自己,面对超出自身的力量时,那种悲愤与痛苦。

 

有人见到艾默里克标志性的披风,三步并作两步,拦住背着他们议长大人的,神色暴戾的龙骑士。

 

“埃斯蒂尼安大人回来了,是前线战场……胜利了吗?”对方目含希冀,“艾默里克大人,我们有救了吗?”

 

伊修加德重回闭锁,与世隔绝,不知外界的情况比城中还糟。

 

为了争夺资源,铁蹄四处屠戮,艾欧泽亚战火连天。

他们早已没有盟友,成为真正的孤城。

 

埃斯蒂尼安不知如何答,于是略略侧头,看向自己背负的好友。艾默里克是个精明的政治家,总是懂得如何稳定民心。

 

伊修加德围城已然一百八十五天,如今城中平民仍然没有陷入极致恐慌,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艾默里克沉默了一下,只要顺着说些假话,比如“会得救的”或是“很快就会和平了”,他就能轻易地打发走对方。兴许,对方根本不是要一个确切的结果,只想从他们敬爱的领导者口中,得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艾默里克的声音如磨砂,不复平日的温厚动听:“我向你们保证,我会保护你们,直到最后。”

 

语气很平静,但埃斯蒂尼安听出其中决然赴死的意味。

民众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向他行了一礼,走了。

 

艾默里克已经把接下来的每一刻当做末日来活,但埃斯蒂尼安的回归,还是让他身上的压力一松。

 

至少现在,他还能从挚友那里,获得一个怀抱,或是一点温情。

 

埃斯蒂尼安把艾默里克安置在病床上,看着他非常节约地沾了一点药剂,兑在水中,然后用纱布沾着,清洗自己的伤口。灼痛从血肉翻飞的伤口中窜出,埃斯蒂尼安按住他的大腿,看着好友冷汗涔涔,用烧灼过的小刀挑出嵌入伤口的兽爪碎片,然后把药水洒在伤口上。

 

“需要帮忙吗?”埃斯蒂尼安的目光落在他的大腿肌肉上,神色捉摸不定。

“不用。”艾默里克看着他,难得地笑了,“不疼。”

“幻术师呢,为什么不喊他们?”

“其他人的伤,比我重得多。”艾默里克闭了闭眼,道:“我不比别人尊贵,忍一忍就罢了。”

 

以太已经稀薄到极致,炼金术师新制的药物疗效已经微乎其微,唯有那个还丰饶的时代残留下的资源,让伊修加德苟延残喘至今。

 

埃斯蒂尼安的银色长发披散在盔甲之上,残损的部分已经完全陷下去,如今却只余下狰狞的伤疤。那曾经是足以致命的伤势。

 

如今他却能行动自如,也是多亏了那透支生命,催人疯狂的龙血药剂。他心中默数着自己残余的时限,思考自己到底还能陪艾默里克走到哪一步,却不知,血色的纹路已经覆上他的脖颈。

 

“你的伤……”艾默里克迟疑道。

“死不了。”埃斯蒂尼安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起手,看着那一层不详黑气,顿了顿道:“龙血的力量非常霸道,会让我更为暴戾,我……”

 

“埃斯蒂尼安,你还能保持多久的清醒?”艾默里克何等聪明,听他语焉不详的答话,顿时如被冰雪浇透。他抬起头,沉声问道:“告诉我,我是你的长官,不准隐瞒。”

 

埃斯蒂尼安没有答话,只是随手拿起他放在一侧的剑,丢在他的床边。

 

这简直是一种悲剧的预兆。

艾默里克不去看,只是咬紧了牙关,终于流露出近乎于恐怖的神色。

 

“我会帮你,艾默里克。”

“接下来,我会做你的武器,你指向哪里,我的枪便刺向哪里。”

 

“埃斯蒂尼安!”艾默里克几乎听不下去,他浑身都在颤抖,愤怒几乎要溢出湛色的眼睛,“你是人,不是战争兵器!”

 

龙骑士的回答很简短,甚至没什么情绪起伏。

“然后,在我彻底发疯前,杀了我。”

 

 

(6)

 

 

“光一个人便重建了云雾街……”艾默里克拿起重建报告,指尖从木材、砖石到毛料的墨迹划过,似乎可以看出那位沉默寡言的英雄满腹的抱怨,若非这是正式文件,他说不定会在文件上画乌龟。

 

“啊,他一向不爱说话,但是非常可靠。”埃斯蒂尼安拉了个椅子坐在他身侧,长腿交叠,坐姿有些散漫,却显出他修长强劲的腰身。“艾默里克,批完云雾街的报告,你必须下班。”

 

黑发的精灵按了按眉心,迟疑道:“可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

埃斯蒂尼安眼皮一撩,把玩着手中从黄金港带回的特产,道:“比我重要?”

 

艾默里克深吸一口气,立即合起了报告,站起了身,去衣架上取自己的外套。

他这般沉不住气,埃斯蒂尼安啧了一声,好像在明晃晃地嘲笑他。

 

艾默里克没去看他招人的眼睛。因为只要一眼,他就能死在对方的冰雪一样的眸光里。

 

他无可奈何,终而叹息:“……走吧。”

埃斯蒂尼安看了他一眼,语气奇异,道:“不工作了?”

 

艾默里克顿了顿,总觉得埃斯蒂尼安在旅途中放下了什么,又寻到了什么。也许是生命的意义,也许是正常的感情。

 

而他的感情,是不正常的。

应该远离,应该拒绝,应该放他走。

克制住,不要再错……

 

龙骑士斜倚在墙壁上,看着他沉稳冷静的好友手抖了一下,似乎在压抑什么。

他说道:“陪你重要。”

 

 

 

埃斯蒂尼安决定挖掘好友的隐藏的那个秘密。

 

和平已经到来,改革派的议长再这样精神恍惚地工作下去,迟早要猝死在岗位上。新生的伊修加德可以没有苍天之龙骑士,却不能没有艾默里克。

 

而且,艾默里克对他来说,也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唯有他守在背后,成为伊修加德坚固的城墙,龙骑士才能披坚执锐,一往无前。

 

他们在出了忘忧骑士亭,又在傍晚沿着云雾街闲逛。

 

埃斯蒂尼安付了钱,把手中的果子抛给好友,艾默里克抬手接过,啃了一口,清甜的果汁溢满唇齿。

 

“甜的。”黑发的男人看着已经恢复繁荣的云雾街,眼底缓慢浮现出笑意。他颇有感慨地道:“看来改革后,伊修加德已经不缺乏物资了,真令人欣慰。”

 

“这说明,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埃斯蒂尼安瞥他一眼,见到男人也专注地看着他,湛色眼眸里流淌着一段波光。这让他心中有种奇异的痒。

 

龙诗战争的阴影已经散去,古老的城池显出勃勃的生机。

 

有人在筹备庆典,云雾街已经支起了摊子,挂起了灯,比平素更热闹三分。他们看到阿尔菲诺和塔塔露正在帮助烦恼的商贩搬运东西,那位总是沉默寡言的光之战士,抱着一个红酒桶,站在灯影下看着相携而来的他们,微微点了点头。

 

“哟。”埃斯蒂尼安见他又在做好人好事,替摊主守着摊位,于是挑起眉,率先打了声招呼,“你最近也回来了。”

 

“……”光之战士盯着他们不知何时拉着的手,不说话。

“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埃斯蒂尼安蹲下身,看了看红酒的成色,道:“照顾你生意,来两杯红酒。”

 

他们坐下饮酒时,已经傍晚,灯火已经全布置好了,亮如白昼。

耳畔尽是热闹的集市声,比起曾经寥落孤高的风雪王都,现在的伊修加德,充满了令人欢悦的人情味。

 

艾默里克好像终于从噩梦里苏醒。看向民众时,眼底蕴满疏落的星光。

 

这条长街,已经不再堆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灯光点缀城池,连风雪都显得温柔安谧,战争不再夺去生命与家庭,开放带来新生。

 

他似乎是难得如此放松,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所以一时未曾注意,他也成了别人眼中的景色。

 

埃斯蒂尼安端着酒杯,杯中是骀荡的深红色酒液,却久久未曾饮下。他看似目不斜视,实际上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的好友,一如很多年前。

 

一片雪落进杯中。

晶莹的冰晶沾上艳红,烈酒融化了冰封的城池。

 

艾默里克向他举杯,唇角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道:“敬伊修加德。”

 

埃斯蒂尼安看向他的眼睛,里面承载了他们年少时搀扶走过的艰难险阻,成年后走过的战争与变革。

 

他这一生,只有这样一位挚友。

如果走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要分开吗?会分开吗?

 

“敬你和我。”埃斯蒂尼安好似想通了什么,与他双目相对。只是一瞬交汇,他们看到了相同的炽热。

 

杯盏相碰,正如星辰交辉。

 

 

(7)

 

 

伊修加德城破的那一日,艾默里克站在教皇厅前,看着建国十二骑士像逐一垮塌。连福尔唐公爵府都被攻破,台阶下已经是满目疮痍。

 

世界已经走到尽头。

哪怕人欲争天命,天命也不留人。

 

苍天之龙骑士站在他的身侧,手肘,脖颈乃至脸上,都布满了血色的纹路。

 

他沉默地站在他的一侧,手中的枪明明指着台阶之下,却透着冲天的血气。他不知杀了多少人和兽,猩红的血沾染了他的盔甲。

 

龙枪渴血,理智濒临崩溃,他将化为杀戮的怪物。当他杀尽了一切能杀之人之后,他注定会将枪指向他的挚友。

 

“杀了我吧。”龙骑士的声音已经黯哑,眸色如血。“比起发疯,我更愿意死在你手上,艾默里克,给我解脱。”

 

他回来时,早已有所准备,把自己活成了一柄无血无泪的长枪,锻成掌握在挚友手中的战争机器,即使最终的结局是毁灭。

 

艾默里克没有说话,手中的剑在风雪中低吟。

 

“真残忍啊,埃斯蒂尼安。”艾默里克笑了,语气却有些悲苦。“挚友,你总是让我做留下来的那个人。”

 

“……”

 

“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要求,哪怕是让我背负罪名。”艾默里克用颤抖的手抽出长剑,剑锋点地,目光落在对方握着枪的手上。

 

龙骑士极力压制着肢体的动作,手背已经蔓延出血色的纹路,可见那压榨生命的暴动龙血,带给他怎样凌迟般的痛苦。

 

世界毁灭了,国家灭亡了。

一切值得为之奋斗的都已逝去,就连好友,他也无法挽留他的生命。

 

艾默里克喉结微微滚动,哪怕在最后一刻,依旧隐忍。

 

龙骑士站在他的面前,犹如巍然伫立的高大神像,容貌如同冰雪,唯有苍白而凌厉的嘴唇紧抿成一线。

 

“再见。”艾默里克看着他的眼睛,再度与他道别。

 

他最后一次拥住他的友人,用尽了一生的温柔。战争带来的疯狂与痛苦即将远去,带来久违的平静与安宁。

 

锋利的剑刺透盔甲,贯穿肺腑,让埃斯蒂尼安从龙血的折磨中解脱。

鲜血溢出,沾湿了他的铠甲。

 

从来都冷静沉稳的艾默里克,却已经泪流满面。

 

一双手摸索着,捧住他的脸。紧接着,银发的男人抬起头,最后再看了他一眼。

冰凉的温度落在他的嘴唇上,一触即分,宛如告别。

 

谁千里奔赴,谁固守孤城。

连同那些年未曾说出口的话,那些不必再言说的秘密。

 

然后,他听到埃斯蒂尼安笑了。

“再见,艾默里克。”他说道。

 

 

(8)

 

 

“所以,你们梦到了第八灵灾,伊修加德城破,我死在你怀里,还是你杀的。”

“……这是你的要求。”

 

“我的要求,所以你就一定要实现?”埃斯蒂尼安曲起右腿,把赤裸的手臂搭在膝上,带着些微妙的神情看向披着浴衣的黑发男人。“哪怕你再痛苦,再不情愿?”

 

“是。”艾默里克转过头,湛色眼眸里映着他的身影。他顿了顿,又道:“我会背负弑友之罪,战至最后一刻,陪着伊修加德走向覆亡。”

 

“你做梦!”埃斯蒂尼安似乎被他惹怒了,揭开被子,一手撑着床榻,坐直了身体。

龙骑士赤裸的胸膛上,已经遍布痕迹,俨然是在升级友谊的过程中,经历了异常激烈的情事。

 

男人之间的情谊,本不需要那些多余的语言,从友谊晋级到爱情,只是多了个上床的步骤而已。

 

埃斯蒂尼安看着他,沉声问道:“朋友?”

艾默里克的眼神微变,然后颇为正经地替他拉了拉被子。

 

他的声音温柔和缓:“小心着凉。”

埃斯蒂尼安冷笑:“……”他像个蠢蛋。

 

龙骑士冷冷地瞥他一眼,披上衣服,一副拔吊无情的模样。他想翻身下床,却被现任男朋友从背后抱住。

 

黑发的男人把下颌靠在他的肩上,好像倦鸟找到了安全的港湾,他轻声道:“我不会再做梦了。”

 

“埃斯蒂尼安,有你的地方,才是真实。”

 

end


——


感谢老板厚爱,这次补的是ff14的剧情(痛苦面具)

真的,这好难写,为此特地下了游戏去伊修加德跑了一圈,如果发现了bug也不要骂我!合掌,我连豆芽都没拔呢。

这大概是个老夫老妻就差层窗户纸的故事。现实里就差一次友谊的升华,梦里的if线亲个嘴都得生离死别,太难了。

艾默里克超能忍,是个做大事的人,要是埃喵不是个直球boy的话,他们又得打一世挚友线。

以上,顺便求求三连,给我留评吧qaq


霜糖水母
大概是在说些小情侣的悄悄话

大概是在说些小情侣的悄悄话

大概是在说些小情侣的悄悄话

十七折棠

FF14/美丽喵/彗星来的那一夜

-电影《彗星来的那一夜》au

-cp:艾默里克x埃斯蒂尼安

-万字已完结,不悬疑,不恐怖,不烧脑,很甜不骗人

-初稿没审明天再修 已经改完啦,补了一些小细节,然而我感觉似乎大家都已经看完了qwq


00


初时听说迪兰达尔伯爵谒见教皇的时候艾默里克还以为是龙族那边又有了什么新的动向,所以也匆匆忙忙从神殿骑士团一起赶去了教皇厅,但当他听到那名在占星一事上有着绝对权威的伯爵大人说出此来目的是为彗星一事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他是微微松了口气的。

已然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龙族近来却逐渐开始活跃起来,虽然并没有尼德霍格已经觉醒的准确消息,但一直都能感知龙眼力量的埃斯蒂尼安却明确...

-电影《彗星来的那一夜》au

-cp:艾默里克x埃斯蒂尼安

-万字已完结,不悬疑,不恐怖,不烧脑,很甜不骗人

-初稿没审明天再修 已经改完啦,补了一些小细节,然而我感觉似乎大家都已经看完了qwq


00


初时听说迪兰达尔伯爵谒见教皇的时候艾默里克还以为是龙族那边又有了什么新的动向,所以也匆匆忙忙从神殿骑士团一起赶去了教皇厅,但当他听到那名在占星一事上有着绝对权威的伯爵大人说出此来目的是为彗星一事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他是微微松了口气的。

已然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龙族近来却逐渐开始活跃起来,虽然并没有尼德霍格已经觉醒的准确消息,但一直都能感知龙眼力量的埃斯蒂尼安却明确告诉他邪龙正在逐渐复苏,龙族眷属或许会在他们主人真正觉醒之前就发动几次试探性的攻击,埃斯蒂尼安已独自前往龙族巢穴探明情况,这段时间里他则作为神殿骑士团的总骑士长留守皇都,所以艾默里克也的确是一刻都不敢放松。

“虽然彗星经过听上去比不上龙族入侵那样可怕,但根据萨雷安古书中的记载,一旦发生所谓的‘世界交叠’情形,其影响或许会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得多。”暗红色头发的精灵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看向他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洞察的笑,接着他便又朝教皇俯身行礼,“所以,在下认为我们最好还是做出一些预防措施。”

圣座上的老者双目微阖,声音苍老却威严,“既然总骑士长也在这里,你们就直接商议吧。”

艾默里克轻轻颔首,“按照您所说的,明夜应该实行全城宵禁,禁止所有民众出门是吗?”

“不,阁下,我觉得禁止所有民众的说法并不准确。”迪兰达尔伯爵脸上仍是带着他一贯的笑,“应该是禁止所有人出门,包括所有神殿骑士。彗星可不会因为人们的职级而进行分别对待。”

“对外就不必宣称是因为彗星而实行宵禁了。”教皇慢慢睁开了眼睛,语气平淡地说:“好奇心能害死的可不止是猫。”

“我明白了。”艾默里克垂下眼,朝着圣座上的老者深深鞠躬,“请二位放心,我会处理。”


01


虽然艾默里克负责了这次宵禁的一切工作——包括在确保所有平民都待在屋子里后又命令所有巡逻骑士各归其位留在骑士团进行警备——但他自己却没来得及在迪兰达尔建议的宵禁时间之前及时回到住处。

而原因只是通讯贝中的一则留言:任务完成了,具体的等我今天回来再说。

整个伊俢嘉德中会用这种万分随性的口吻与他说话的人也只有埃斯蒂尼安了。正巧赶在了全城宵禁的时候回来,那家伙倒也会挑时候。尽管他已经给对方留了讯息让他一定要在傍晚前回来,但通讯贝似乎在那之后就一直受到干扰,也不知道埃斯蒂尼安有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算了,就算收到了那家伙恐怕也未必会听吧。

艾默里克苦笑了一下,然后提着手上的纸盒快步回到了街角的那栋房屋,那是他升任神殿骑士团总长之后在基础层另置的一间屋子,对他来说这里出入更方便些。在摸出钥匙开门之前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今夜没有繁星,但天际远处却有一道颇为明亮的星痕正在一点一点爬上夜空。

那就是彗星?

看来他回来的时间比迪兰达尔伯爵说的时间要晚了一些。

不过令艾默里克感到安心的是他刚拉开一条门缝的时候聚就看到了里面传来的灯光,这说明埃斯蒂尼安已经回来了。艾默里克踏进了房门,屋子里很静,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在燃烧时候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他想埃斯蒂尼安今夜大概是冻得厉害了,那家伙可从来不会主动点他屋里的壁炉。


说起来埃斯蒂尼安也的确是个别扭的家伙,尽管他们早在骑士营里的时候就已经睡一间屋子了,有时候因为战事还不得不挤进一个睡袋,但他们真正可以作为恋人那般相拥而眠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准确来说,他们确认彼此的关系其实就在三个月前。但就算如此,埃斯蒂尼安还是不愿在他的这间小屋中太过随意,从来不动他屋里的东西,甚至有时候在屋里等他到深夜也不会点燃壁炉中的柴火,只是披着一张毯子窝在沙发里打瞌睡。

“你不用这么拘谨。”艾默里克曾经不止一次地和埃斯蒂尼安这么说。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的龙骑士却总是会神态不怎么自然地将头撇到一边,“我可没有。”

“我可不希望你只是把这里当做一间可以在任务归来后睡个安稳觉的旅馆。”艾默里克笑得有些无奈。

“我在旅馆里可不会睡得这么安稳。”对方一边冷哼着反驳,一边取出一块暗物质打磨着手中的龙枪的剑刃。

“放轻松。”艾默里克坐到了精灵的身边,看着他轻轻垂下的睫毛,苍天龙骑士阁下可极少有心虚到回避别人视线的时候,“我只是希望你能把这里当成家。”

听到这句话后埃斯蒂尼安的动作忽然一顿。

艾默里克忽然意识到,“家”这个词的意义对埃斯蒂尼安来说或许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温馨纯粹,所有人都以为苍天龙骑士阁下有着无比强大无懈可击的内心,但艾默里克知道埃斯蒂尼安只是从来不愿在人们面前表现出任何一丝犹疑和动摇,他永远要求自己无坚不摧,只是事实并非完全如他所说。

“我知道。”埃斯蒂尼安回答,艾默里克看到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慢慢滑过黑铁般的枪杆,“我只是需要时间。”

那时艾默里克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掌覆在了埃斯蒂尼安握着枪的手上,短促有力地握了一下。

没关系。他知道他需要时间。

而他也可以等。


所以当艾默里克发现那个家伙终于愿意试着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的,他走到沙发前,果不其然地发现那个白发精灵正蜷在沙发上熟睡,身上盖着的竟也不是毯子,而是一件他从未见过的外衣,看样式倒不似埃斯蒂尼安会穿的衣服,反倒是有些像他平日里的那些衣服。

艾默里克忽略掉了心底的那一丝疑惑,坐到了沙发一侧,虽然动静极小,却还是吵醒了本就睡得不深的苍天龙骑士阁下。

“回来了啊。”埃斯蒂尼安的模样还有些困倦,稍稍动了动身,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朝他勾了勾手,姿态慵懒。

这样的埃斯蒂尼安还真是少见?微微惊诧的念头在艾默里克心底一闪而过,他也没有细想,只是下意识地将头凑到了埃斯蒂尼安身前,打算听听这家伙想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他的脖子就被埃斯蒂尼安给勾住了,整个人都一下失去了重心,倒在了本就躺着的白发精灵身上,两人贴得极近,艾默里克还没来得及找到受力点撑起身体,一双微凉的唇便直接贴上了他的。对方像是有些得意于他的猝不及防,轻轻哼笑了一声,几乎是同时,舌头万分灵巧地探进了他的口腔,艾默里克在对方这气焰嚣张的主动进攻里温柔回应,愣是把一个本该热烈万分的吻消去了小半温度变得缠绵起来。

照理说,埃斯蒂尼安极难得会有这样主动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沉迷于两人之间这陡然滚烫起来的气氛,但艾默里克却不得不承认,但这太过惊人的发展让他心里觉出那么些诡谲,尽管他说不清不对在哪儿。


埃斯蒂尼安躺在沙发上没动,任由他独自坐起了身,精灵双手交叉抱在脑后,将头垫高了一些看他,嗓音清清冷冷:“事情不顺利吗?”

眼前的人固然是埃斯蒂尼安无疑。艾默里克压下心中不安,朝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不,一切都还好。”他想今夜的宵禁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是吗?”埃斯蒂尼安反问,“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等于是在说,事情没有那么顺利,但我会解决的。”

艾默里克忍不住笑了起来,“苍天龙骑士阁下什么时候也学会研究我的表情了?”

“得了吧艾默里克。”精灵露出一个颇为不屑的表情,“从你七年前骗我说任务已经完成了,结果却把我绑在营地自己跑去宰了那头双足巨龙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不能随随便便相信你。”

艾默里克的表情忽然僵住了,他的喉咙有些发干:“你说什么……”

七年前?虽然七年前他就已经和埃斯蒂尼安在一个骑士营中,但那时候的他们还不认识,他和埃斯蒂尼安的初时应该是在永恒湖旁的那片牧草地,而那是六年前的事情。而且……双足巨龙?不,他和埃斯蒂尼安根本没有一起执行过什么双足巨龙的任务。

“怎么,你也有被我说起光荣事迹不好意思的时候了?”埃斯蒂尼安哼笑了一声,“平时我要是提起这一茬的话你可是一副厚着脸皮说自己绝对没做错的模样啊?”

艾默里克却没有接话,只是站起身走到了书桌前,草草翻过桌上的几页文件,那上面并没有他离开屋子时写到一半的任务报告。

一阵令人感到心惊的寒意忽然从脚底涌了上来。

他忽然想起了迪兰达尔伯爵说过的话——彗星经过的时候,所有原初世界和镜像世界相接的通道会被打开,可能会发生世界交叠的情况。

所以,这里不是他的屋子,埃斯蒂尼安身上盖着的不是属于他的外套,包括眼前的这个埃斯蒂尼安……其实只是很多世界中的某一个埃斯蒂尼安,但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

的确有一个艾默里克在七年前就和埃斯蒂尼安认识了,也的确有一个艾默里克为了不让埃斯蒂尼安涉险而去孤身杀龙,甚至的确有一个艾默里克和埃斯蒂尼安亲密无间热烈拥吻,只是这个艾默里克,不是他。


“包括现在我也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艾默里克稳了稳心绪,维持着低头看着书桌的姿势,他似乎是笑了笑,然后又说:“抱歉,埃斯蒂尼安……这次的事的确不太顺利,我可能还需要再出去一趟。”

那个一直都只是模样懒散躺在沙发上与他调侃的年轻精灵听到他隐约透着些异常的声音不由慢慢坐起了身,“你一个人没问题?”

“没关系。”艾默里克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埃斯蒂尼安看着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皱了起了眉。

“相信我。”艾默里克走过去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温声说:“再睡一会儿吧,等我回来。”

坐在沙发上的埃斯蒂尼安眼里露出一丝疑惑,但盯着他看了片刻以后便爽快点头,“去吧,今晚我不走。”

艾默里克重新走到门口,拿起他刚才还未来得及放到桌上的纸盒,深吸了一口气,开门退了出去。



02


皇都的夜晚总是很冷,但艾默里克却从来没有觉得这种寒意是像是从骨缝里渗出来的一样,他的脑海中一直都回响着那位曾是整个皇都最为权威的占星师说过的话。

如果所有世界都发生了交叠,那就意味着,他打开的每扇门都可能是另一个世界,但他却不记得达兰达尔伯爵是否说过,他有没有回到自己所属世界的可能?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想着那天的所有对话,但他没有找到答案。

艾默里克低着头拐出了街角,却没有注意到他走进的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街道,而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又不知不觉走到那栋屋子面前,他将手搭在门上,指尖却止不住微微颤抖。那种可以被称为恐惧的情绪忽然从心底慢慢升了起来,他忽然怀疑自己会不会就永远困在这些世界之间走不出去。


“艾默里克?”屋门忽然被人拉开,一个莹白头发的精灵裹着一件长袍,脖子上围着一条羊毛围巾正瞪着眼看他,“你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啊。”

还没等艾默里克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这个看起来穿得十分暖和的年轻人给拽进了屋,把他拽进去的同时还十分自然地解下了自己的围巾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对方在他进门后十分熟练地关上了房门,并接过了他手上的纸盒,像个孩子般将盒子举高了上下左右一通打量:“你买了什么回来?”

艾默里克简直怀疑眼前这人才是这栋房屋的主人,而且非常巧,这名主人正是埃斯蒂尼安——但很可惜,如此热情开朗的埃斯蒂尼安显然不会是他认识的那一个。艾默里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立刻转身出门就走,而是跟进了屋。

屋里的布置都大致一样,不同的只是一些装饰和细节,艾默里克看向沙发和椅子上那些温暖厚实的羊毛毯子,忽然觉得这个家看起来温馨得多。

“哈,这是什么……蛋糕?”埃斯蒂尼安已经打开了纸盒看到了里面的索姆阿尔栗子蛋糕,然后飞快地拿走了其中一块蛋糕上的冰栗子,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你这次是买回来给我赔罪的,还是想送给我弟的,又或是想自己藏着吃的?”

艾默里克一愣,“你弟弟?”

“是啊,上次那小子过来偷吃了一块,我还想教训他来着,结果就被你给拦着。”埃斯蒂尼安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满,抬起头微微瞪了他一眼,“你还说如果觉着好吃下回要买一盒送给他呢!可把他乐坏了,天天吵着要再来皇都玩,母亲因为这个可没少说我。”

精灵虽然极力表现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但艾默里克还是看到了他柔软起来的眼神,和嘴角绷不住的微微笑意。那就像是很多寻常家庭里,那个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对弟弟妹妹宠爱得厉害的兄长一样。


只是艾默里克从未在他的埃斯蒂尼安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他身边的那个苍天龙骑士总是眼神冷厉,锐如剑刃,瞳孔里始终流着寒冰般的光,对谁都是一副冷漠而防备的样子。

刚结识的时候雅伯里克还曾和他说过,自己的这个弟子就像根结满了刺的冰锥,靠得近的人不是被冻伤就是被刺伤。而他那个时候说自己不怕。

后来再回想起来也一度觉得雅伯里克阁下是不是言过其实了,除了为人孤傲了点,说话刻薄了点……埃斯蒂尼安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相处?

厄丝蒂安听说后问他,就这两点还不够吗?

艾默里克想了想以后试探般问,我觉得还行?

那个英姿飒爽的女龙骑士展颜一笑,那也就是您才这么觉得。

或许吧。

大概是因为只有他见过埃斯蒂尼安被那些血腥噩梦纠缠得浑身冷汗不得安眠的样子,有时候他看着埃斯蒂尼安从噩梦中醒来时那种惨然绝望的眼神便能想象出那些灼人的烈火、焦枯的草灰、迷眼的浓烟、葬身火海的父母和已然断气的幼弟……但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轻轻拥住他犹如安抚受伤的野兽,然后任由对方死死攥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腕掐得生疼。

无论埃斯蒂尼安是冰刺也好烈焰也罢,他都不怕,他甚至从未觉得那种靠近会令自己受伤,他只是想把温暖都分给那个身处血腥地狱里的人,告诉他他并非只身一人。

而这个世界的埃斯蒂尼安看起来似乎幸运得多,至少他没有失去自己的家人,他有一个颇为调皮的弟弟,还有一个安稳的家。


“你今天怎么了?”埃斯蒂尼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面前,拿着吃到一半的蛋糕在他面前晃了晃,“老是发愣。”

“没什么,大概是有些累了。”艾默里克摇了摇头,看了眼他手上的蛋糕,忍不住笑着问:“你这个当大哥的偷吃,回头我怎么送给你弟弟?”

埃斯蒂尼安微微瞪大了眼睛,反问道:“你还真是要给我弟的?他最近要帮我父亲一起帮忙修剪羊毛可来不了皇都,难道你还想自己送过去?”

艾默里克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猜?”

修剪羊毛吗?他十分怀疑屋里的这些羊毛制品是不是通通出自于埃斯蒂尼安家中的牧场。

埃斯蒂尼安看到他的笑容以后似乎更加沮丧了,连忙摆了摆手说:“这两天我还要去云海出一趟任务,要送你自己送,我可不管那小子。”

“这些蛋糕就都留给你了,你弟弟那边我会请露琪亚安排人送过去的。”艾默里克一边说着,一边往书桌那边走去,他意外地发现桌上竟然还摆着几张单色的相片。


一张是埃斯蒂尼安和一个十四五岁的精灵少年坐在农场栅栏上,一人手里抱着一只小羊羔。那个同样一头发白的精灵少年,应该就是埃斯蒂尼安的弟弟。

一张是两名身着龙骑士铠甲的男人在雪地对练,其中一名龙骑士的体型稍矮,似乎是人类男子的身形,而厄丝蒂安则微微眯着眼站在一边。他猜,这应该是埃斯蒂尼安和雅伯里克的某次对练。

还有一张是他和埃斯蒂尼安的背影,他披着神殿骑士团的总长蓝袍,而埃斯蒂尼安穿着他沐浴过龙血的铠甲,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相片的角落里似乎还有一句话,艾默里克凑近了才看清上面写的是:总长继任典礼。

最后一张是埃斯蒂尼安的独照,白头发的精灵一手握枪,一手抱着手中的龙骑头盔,在阳光底下笑得肆意张扬,他的眼角眉梢依然跳荡着苍天龙骑士独有的骄傲,但眼神却毫无阴翳,一片明亮。

艾默里克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过那张相片上精灵的笑容,忽然无限羡慕起这样的埃斯蒂尼安。如果当初芬戴尔没有被尼德霍格的邪火焚尽,埃斯蒂尼安是不是就会像他现在遇到的这般明朗?他会装出大哥的模样教训弟弟,但也会像孩子一样惊喜于未知的礼物,他大概会喜欢吃蛋糕这样的甜食,会找来各种羊毛织物把一间小小的屋子弄得温馨又暖和,这样的埃斯蒂尼安,真的很好。

但是……

艾默里克轻轻闭了下眼。

但是这不是他认识的,不是他曾经拥抱的,不是他一度想要温暖陪伴的那个埃斯蒂尼安。所以他还是要离开,他需要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那里还有人在等他。


“让指挥官去送蛋糕……你这样公器私用不好吧?”埃斯蒂尼安吃掉了剩下的半块蛋糕,顿了顿又问:“说起来,那个词是叫公器私用吗?”

“是。”艾默里克收回了手,笑着回答:“那就不找露琪亚,找个邮差。”

他在平日自己放置记事册的地方找到了一页纸笺,在上面记下了要买蛋糕的事项以后折了折压在了墨水瓶下。等做完了这些事后,他才才气头对埃斯蒂尼安说:“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件事要出去处理一下。”

“去吧。”埃斯蒂尼安不疑有他,大手一挥便立刻放行,“我看你今天心神不宁的八成就是忘事了。”

说实话,他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埃斯蒂尼安,艾默里克笑了笑准备出门。

“艾默里克!”

他听到喊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晚上冷,早点回来。”

他忍住了转过身再看一眼的念头。

“好。”

然后他打开门,再次投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03


艾默里克抬起头,空中的那枚彗星已经拖着尾巴穿越过了小半天空,他不知道这样世界交叠的情况是不是在彗星消失的时候就会停止,他不知道如果没有找到原本世界的入口,他是不是就会被永远遗留在另一个世界?

但现在除了打开那一扇扇的门以外,已经别无他法。

于是这一次艾默里克没有再犹豫,而是直接找出钥匙,打开了眼前的门。


屋子里一片黑暗,艾默里克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或许已经回来了,屋里无人只是因为埃斯蒂尼安还未归来,但进门处铺设的毛毯却让他否定了这个推断。他有些失望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他的屋子门口可没有置过地毯,想来这里也不会他的居所。

艾默里克本打算直接离开,但转身之际却觉鼻尖似是闻到了一股淡淡血腥味,他静立了片刻,确定房内确是有血腥味后便十分警觉地摸到了门边,幸好这个屋子的格局都所差不大,屋灯都设置在同处。

屋内骤亮,艾默里克在被灯光晃到眼的同时也听到了有人发出了一声轻呼。

“艾默里克……!”有人捂着眼睛忍不住喊了起来,“不是和你说了灯罩还没装上前别随便乱开,刺眼睛,赶紧关了。”

这屋子的顶灯的确是亮得有些刺眼,艾默里克也有些受不了,连忙又将屋灯给关了,摸索到了书桌边上将几盏台灯一并打开,屋里才稍稍亮了几分。他这才转头打量起倚在窗棂边上的精灵,“你怎么就站在那儿?”

埃斯蒂尼安甚至连甲胄都未卸下,长枪也草草倚在一旁,似是确定屋内的灯都关了才将手从眼睛上挪开,有气无力道:“总长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而埃斯蒂尼安一将手挪开,艾默里克就看到了他不小心从手上沾染到脸上的血迹,他心头一跳,便匆匆几步走到了龙骑士的跟前拉起了他的手仔细察看,只见精灵手掌沾满鲜血,忍不住问:“怎么回事?”

“别看手,伤不在手上。”埃斯蒂尼安的声音有些低弱,他抓着艾默里克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腰腹处,哪怕隔着那层软甲,艾默里克也能感觉到触手一片温湿,只听面前的精灵低声说:“今日恶战,先前被龙爪伤到的地方大概是裂开了。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了啊……”

艾默里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将那个有些摇摇欲坠的家伙牢牢扶住,“既然受了伤,一直站在这里等我做什么,走,跟我回沙发上先躺着去。”

“这不是你新置的屋子吗。”埃斯蒂尼安似乎是脱了力,一旦没了身后窗棂借力,整个人的重量便压在了扶着他的艾默里克身上。

艾默里克不知缘由,只好问:“新置的又怎样?”

“我身上有血迹……”埃斯蒂尼安和他挨得很近,艾默里克几乎可以听到他微微有些沉重的呼吸声,“……怕把你屋子弄脏了。”

艾默里克听后眉头紧锁,却也不能出声,生怕露出什么马脚纰漏,只敢在心里暗骂眼前的这个笨蛋。而等他检查完伤口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越发肯定了自己刚才的定论。埃斯蒂尼安腹部的那处伤口分明是近两日才添的新伤,还未痊愈便又出去争强好斗,活该他伤口裂开疼得满头冷汗。


艾默里克在他平日放置药物试剂的地方找到了相同的医药箱,里面东西一应俱全,显然也是知道埃斯蒂尼安时不时就会来找自己处理伤口。

在他为埃斯蒂尼安卸甲处理伤口的时候两个人谁都没有出声,埃斯蒂尼安是疼得没法出声,也没力气出声,而他却是气得不想出声,只有幻术魔法在昏黄灯光下升起荧荧微光。

直到艾默里克将他的伤口包扎完了,才抬起头盯着眼前的龙骑士,用充满警告的语气说:“五日之内不准再参加任何战斗。”

埃斯蒂尼安仰头喝完了他递过来的药剂,轻声问:“最近龙族入侵频繁,五日太久了,三日?”

艾默里克忍不住沉下了脸,“受伤的龙骑士也不能斩杀多少恶龙。况且你今日要是不出战,本是可以只等三日的。”

埃斯蒂尼安轻皱眉头想了一会儿,最后只好有些妥协地说:“那就五日,你别再让䀚德卢收缴我枪就行。”

艾默里克见他情状本是万分气恼,听到这句后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看来为了这家伙,这边的艾默里克也没少花心思。


莫约是他刚才在恢复药中添的安眠成分起了作用,埃斯蒂尼安的模样有些困倦起来,艾默里克伸手探了探对方额头,幸好体温正常,他轻轻拍了下埃斯蒂尼安的肩,“别在这儿睡,去床上睡。”

“没事,我待会儿自己回去。”埃斯蒂尼安揉了揉自己越发昏沉的头,“我要是留在这里,你又要睡沙发了。”

艾默里克微愣,所以在这个世界的埃斯蒂尼安和他,只是朋友?

“对了,你说你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我说……是什么事……”只是埃斯蒂尼安刚刚问完,就被袭涌而来的睡意打败了,一头栽到了艾默里克的肩膀上。

艾默里克微微有些庆幸地松了口气,他可不知道这里的自己所谓的“很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他看了一眼身侧陷入熟睡的埃斯蒂尼安,伸手将他刚才不小心沾到脸上的血迹抹掉,然后把人抱到了屋里的床上安置稳妥。

离开前他走到书桌前正在犹豫是否留个字条请这里的自己多多留心一下埃斯蒂尼安的情况,却恰好在此时看到了桌上的一个礼盒,那个礼盒像是对他有着一种奇妙的吸引力,艾默里克便忍不住好奇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两条托人特别制作的腕带,被人精细地绣上了长枪和护盾的图案。

艾默里克想,他大概知道那件很重要的事是什么了,那或许也没必要再去留那个字条了。他相信这里的自己会照顾好这里的埃斯蒂尼安。



04


“……泽菲兰?!”

艾默里克看着屋里沙发上那个漂亮纤细的金发年轻人一度怀疑自己开错了门。

“哟,艾默里克,你回来了?”紧接着一个浅蓝色头发的精灵也朝门口歪过了头,朝他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新围巾挺好看的啊!”

艾默里克微微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围着先前埃斯蒂尼安套在他脖颈上的围巾,本来是想解释些什么,但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紧身衬衣的奥尔什方十分不想讲话。

“给,热红茶。”埃斯蒂尼安倒是对奥尔什方如此穿着见怪不怪,拿着两个杯子分别递给了奥尔什方和坐在沙发上的泽菲兰,然后有些疑惑地看向还没进门的艾默里克,“这家伙是今天才来骑士团报道的新人,奥尔什方说这家伙有些受人排挤就顺便带来蹭饭……说起来你怎么知道他名字,你们两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


艾默里克不由得望向了那个坐在沙发的年轻人,对方大概也觉得刚才的话语有些不太礼貌,和他对上目光以后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这个泽菲兰依然长着那双漂亮的碧色眼睛,只是他的身上并没有艾默里克熟悉的那种沉着稳重,而是带着一些青涩和拘谨。

所以,这里的他,虽然已经成为了骑士团总长,却还不认识泽菲兰?

那么泽菲兰日后……还会成为他父亲的苍穹骑士吗?


奥尔什方看了看二人,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艾默里克的思绪被打断,连忙找了一个理由解释他的未卜先知:“我只是在名册上见过他的名字。”

埃斯蒂尼安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双手抱在胸前十分无奈地看着他,“你干吗不进来?新买的围巾太暖和都不愿意进屋了?”

艾默里克看着屋里的人沉默了三秒钟,然后说:“多一个人的话家里面吃的不太够,我再去买点番茄和鸭胸肉回来。”

接着他就在奥尔什方“喂不用买啦我带了吃的过来”的喊声中关上了门。

艾默里克裹了脖子的围巾,微微笑了一下,这样的确是暖和不少。



05


面前又出现了那个屋子和那扇门。

只是这一次,艾默里克不敢再直接将门推开了,他只是推开了一条小小的门缝。

房间里亮着灯,还响着音乐和人声。


“我又没有那么多舞伴需要应付。”他听到有人不太耐烦地说。

“你没有舞伴是因为那些姑娘们都被你给吓跑了。”另一个人笑着回答。

第一个人轻轻哼了一声,“都吓跑了才好。”

“但是没有舞伴你就永远都不会跳舞。”那人声音温醇。

“我不需要会跳舞。”

“啊,那多遗憾,我还挺喜欢跳舞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语气生硬。

“我希望我的舞伴偶尔也能陪一陪我?”男人轻轻笑了一下,“就像现在一样?”

“那些舞会上可到处都是你的舞伴。”

“埃斯蒂尼安……”男人似乎是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应酬是什么意思吧。”

埃斯蒂尼安冷冷哼了一声没回应。

房间里的音乐忽然安静舒缓了起来,而男人的声音也有些低了下来,像是耳语一般,“我认定的舞伴可从来只有一个。”


艾默里克在门外静静站着,那条窄小的门缝恰好可以让他看到那相拥在一起踏着节奏慢慢舞蹈的两个人。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似笑似叹地舒了口气,然后悄悄关上了门。



N


艾默里克不知道自己兜兜转转到底在这些交叠的世界中穿行了多少次,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打开了多少扇门,遇见了多少个埃斯蒂尼安,他们有着或是相同又或是不同的经历,彼此之间极其相似却又有着细微的不同,他们所有人的身影都和他认识的那个埃斯蒂尼安一度交叠又悄然分开。

那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感受,就仿佛看到了所有可能中,他在意的那个人或许会成为的所有模样……而每一个他,都那么那么好。

不过最令艾默里克庆幸的是,他打开每一扇门的背后,都有埃斯蒂尼安。

每一个世界的艾默里克,都遇到了他们的埃斯蒂尼安。

如同命中注定一般。


但即便如此,那些也都不是他的世界。

所有美好的相遇,所有相处之后的庆幸与感慨,都抵挡不了那种犹如迷失在时空之中的疲惫与惊惧。

每一个埃斯蒂尼安都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却也无比陌生,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和他拥有着一样的回忆,没有人真正参与过他的人生。

他们全都不是那个二十岁与他在永恒湖边认识的那个年轻人,不是那个和他在忘忧骑士亭中喝酒碰杯的孤傲青年,也不是那个曾经在噩梦惊醒之后抓着他手不放的惊惶之人,更不是那个和他一起共度了六年时光的那个人——他们都不是他爱着的那个埃斯蒂尼安。


他信仰着哈罗妮,相信女神最终能为伊俢嘉德带来胜利与和平。

同时他也相信命运,如果真的有传说中的命中注定,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终归还是可以回到自己的埃斯蒂尼安的身边?

艾默里克抬头,彗星正在往最远处的天际奔袭坠落,就像一场安静绚烂的演出即将闭幕。



00


艾默里克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连壁炉都没有点着,只有书桌上亮着一盏台灯,昏暗的灯光映出了书桌上搁了一支羽毛笔的报告书,和桌前沙发上那个他无比熟悉的人的轮廓。

艾默里克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走近沙发,慢慢俯下了身,那个人大概是累极了,直到他走近也没有醒来,只是微微动了下身,莫约是觉得有些冷,所以下意识拽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毯子。

“埃斯蒂尼安……”艾默里克轻轻叫他。

沙发上的精灵听到声响后便醒了过来,看到他的时候还微微有些困倦,“你回来了?不是说今夜宵禁,我还以为你会留在骑士团总……”

但埃斯蒂尼安没能把话说完,因为艾默里克忽然紧紧抱住了他。

“怎么了?”

“发生了很多事……”艾默里克依然抱着他,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很想你。”

埃斯蒂尼安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伸出手环住了身前的人,“我只走了五天啊。”

“五天也够久了。”艾默里克将他松开,定定看了他很久,他伸手轻轻抚过那人的脸颊,然后凑上去温柔万分地吻了他的唇,那个亲吻极尽温柔缠绵,仿佛阔别已久的相爱之人。

埃斯蒂尼安在最初的错愣之后也开始回应起这个吻,他们指掌相扣,鼻息相融,热烈的心跳在各自胸膛里鼓噪。艾默里克的亲吻开始从嘴唇挪移到了喉结和颈侧,埃斯蒂尼安不由自主仰起了头,直接跨坐到了黑发精灵的腿上,艾默里克的手隔着绵软的衬衣划过他挺直的背脊,然后落到了精灵的腰间。

或许今夜不点炉火也行。他想。


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埃斯蒂尼安还没有醒来,艾默里克独自披衣起身,经过书桌的时候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令他觉得有些眼熟的纸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两块索姆阿尔栗子蛋糕。

艾默里克有些怀疑昨天的彗星是不是只是一场怪诞的梦。

再接着,他看到了纸盒底下压着的纸笺。

“看他睡着了就没叫醒他,下次别让他在沙发上等了。”

艾默里克拿着那张字条微微笑了起来。

沙发上有一条雪白颜色的围巾在阳光照耀下折出温暖亮眼的光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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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藤小团子

【安柯/降新】风都看见了

推荐语:neta了降新的甜蜜初遇。他们都是英姿飒爽迅疾果决、从不为他人停留的风的风,所以如今可以相伴相守,共同奔向更远的地方。

 

【安柯】请问要来杯波本加可乐吗

推荐语:是ABO世界观下超级可爱的故事,喜欢上对方之后变得可爱的公安先生实在太赞了!

【安柯】巧克力是甜的

推荐语:巧克力是甜味的,安室先生和小侦探的相处模式比巧克力还要甜。不小心醉酒的小侦探太软太可爱啦~

【安柯/降新】恋爱善始难善终(长篇未完结)

推荐语:为避免剧透皮下就不多讲啦,Rika老师的恋爱心理描写过分优秀,让人很有代入感。还没有看过这篇的请务必要去欣赏!

【降新】旧疾复发

推荐语:这篇实属降新虐文中的上乘之作,Rika老师对于心理描写的掌控和修辞意象的运用让人叹为观止,读来像喝完一杯极浓的苦茶后喉间泛出隐约的茶香甘甜,感谢老师带来如此优秀的作品!

 

甜落

【透新】情话(R)

推荐语:甜落老师的R文一直都很优秀!对于这篇皮下只有三个字:我好了!!

 

辞至

【降新/安柯】安室透一日观察

推荐语:温馨但不平淡的日常,辞至老师的人物对话描写非常优秀,安室先生与柯南的互动又可爱又富有趣味。

 

夏⚜︎

【安柯】Sunflower 

推荐语:这篇文很好地表现出了安室先生关于自己身份、责任、使命感的理解与挣扎,向日葵的意象贯穿始终,而柯南就是为他带来光亮的太阳。老师对于二人关系的分析太棒了!

 

长夜之白.

【降新】两人五角

推荐语:骗子组无论哪种身份组合都很好嗑!老师笔下降新的相处模式太甜了!

 

adriay

【安柯/降新】动念

推荐语:偶像paro往往给人一种“怎会如此”的先入为主观感,但尤安老师笔下的偶像paro让人看后有一种他们“就该如此”的感觉。后续还有同一世界观下的未完结论坛体,期待老师后续的更多内容哦!

 

降谷 みささぎ

【降新】未完成ユートピア

推荐语:警校组全员存活设定下的校园恋爱故事,降新二人的互动又甜又可爱,甜到让人满脸姨母笑~

 

Wuhsing

【安柯/降新】洄游(已完结)

推荐语:大概算是原作基础上的架空,老师关于洄游这个词的解读与设定非常触及降谷零的心境,对于情感的刻画非常非常的细腻。心灵导师工藤新一真的非常治愈。

【降新】抱抱我

【安柯】赞美

推荐语:以上都是非常甜美的短篇,选取的角度非常有趣,细腻的描写塑造出的形象也是非常可爱的,有被疗愈到啊!。

 

森骨

【安柯】少年时分(已完结)

推荐语:警校组+柯南的设定非常有趣!!老师对于警校组的描写朝气蓬勃非常疗愈,没有人会拒绝柯南这样的可爱男孩子!剧情的设定也相当巧妙,是蛮原作感的安柯!

 

千早

【降新】SP&DK

推荐语:虽然有原作的设定但又有新的展开的剧情,是非常甜美的小甜饼。老师笔下戏剧性的巧合既出人意料又分外合理,适合在放松的时候被这样的文章治愈,最后的结局也有些啼笑皆非wwwww

【安柯】猫的报恩

推荐语:研究药物的灰原可以做到一切,况且,就算是领三份工资的公安也没办法拒绝可爱的猫猫吧!老师真的非常会写这样的甜饼,食用过后全身心都甜了起来。

【安柯】骗子们与秘密(完结)

推荐语:比较少见的从步美的角度讲故事的一篇文章,同样是作者的一贯风格,超级甜美。

 

废物再生

【安柯】Adomania

推荐语:老师用照相作为切入点展现出了安柯之间微妙情感,很多与感情相关的描写超级超级细致,是非常值得一读的短篇。

 

醴相里窗

【安柯】须臾呈像

推荐语:老师的描写稍有些意识流,但是行文流畅,甚至非常完美的呈现了文字美与韵律美。镜子、灵魂、里外人格,这些话题的运用非常的独到,是值得阅读和思考的文章。这位老师的《灰色楼序》同样非常值得阅读,是我言语没法讲清的朦胧感。

 

落櫻繽紛

【安柯/降新】さぁ、答えはどっち?

推荐语:老师以并不算严肃的口吻探讨了一个实际上非常严肃的问题,对于安柯双方的选择描写超级贴合,果然要感叹二位实际上都是强欲的人啊,对于最后降谷零的答案既意外又不意外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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