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哪吒/藕饼]傍柳之欢·中
#历了天雷劫,出得七色宝莲,可不得来一趟吃喝玩乐睡小娘子(小龙仔)的旅行
自那日起,哪吒与敖丙二人便一路往北去。
离陈塘关愈是远,就见城镇愈是开阔。城镇虽开阔,人迹却渐稀疏,远不如南方热闹。一路上,小魔小妖他们也遇上一些,只是有些地方人烟太稀少,传信不及,等他们听闻消息赶去,只剩家破人亡的惨象。
哪吒与敖丙发色均是因体内元神而生,与凡人不同,更别提使出法力时,在凡人眼里哪还分得清是天神还是邪魔。有时他们灭了妖怪,反还被村民害怕。
起初哪吒气得头发都竖起来,骂道:白痴!帮你们打妖怪,你们怕我们做什么!?
后来次数多了他便连...
#历了天雷劫,出得七色宝莲,可不得来一趟吃喝玩乐睡小娘子(小龙仔)的旅行
自那日起,哪吒与敖丙二人便一路往北去。
离陈塘关愈是远,就见城镇愈是开阔。城镇虽开阔,人迹却渐稀疏,远不如南方热闹。一路上,小魔小妖他们也遇上一些,只是有些地方人烟太稀少,传信不及,等他们听闻消息赶去,只剩家破人亡的惨象。
哪吒与敖丙发色均是因体内元神而生,与凡人不同,更别提使出法力时,在凡人眼里哪还分得清是天神还是邪魔。有时他们灭了妖怪,反还被村民害怕。
起初哪吒气得头发都竖起来,骂道:白痴!帮你们打妖怪,你们怕我们做什么!?
后来次数多了他便连气都懒得冒。见妖怪已然被挫骨扬灰,那一家人仍死死相护着挤在墙角,满脸惊恐地望着他们,哪吒撇嘴“嘁”一声,一手揣在裤腰里一手拉了敖丙便走。
才走出两步忽的背后一痛,是被砸中的感觉。再熟悉没有了,哪吒双眼登时瞪得圆滚,悍然回过头去。
敖丙只觉得哪吒拉着他的手狠狠一重,捏得他痛,跟着心里一惊,同他一起转回身去看,才见到脚边落的是个毽子。
那毽子与他们曾踢过的不同,扎着的翎毛长而韧,羽端泛金,是鹰的羽毛。也是,这草原上哪来的鸡鸭呢。
那家小娃娃从娘亲臂弯里挣出半个身子来正冲他们挥手,当娘的给哪吒一吓,忙又把孩子搂回去。遮住了人却挡不住声音,孩子脆生生地说,大哥哥,打妖怪!送给你!
方才紧紧抓着他的手就松了,虚虚握着,还有些颤。便换敖丙用力牵住他了。敖丙对那家人笑一笑,弯腰捡起毽子,柔声对孩子道,谢谢你。
拉着哪吒静静走出百余步,敖丙才开口逗起他来,问,是不是沙子里又进眼睛了?要我给你吹吹吗?
哪吒一抹脸,不耐烦地说,你家草原有沙子啊,毽子呢,我瞧瞧。
敖丙从怀里掏出毽子递给他,笑问,玩会儿吗?
哪吒把毽子放在手心颠了颠,那个又拽又烦人的模样回来了,他说,要我变小点儿跟你踢不?我怕这么踢你接不住。
敖丙不答,却趁毽子脱手抛在半空的刹那一把从哪吒手里夺了回来。他晃晃手里的毽子腾空而起,说,话真多,就说了你不是我对手。
哪吒一愣,再看手心已是空空如也,忙踩上风火轮腾空而起追上去,边追边喊,给我等着,看我不收拾你!
二人飞到四处无人的地方,拉开架势就一来一往踢起来。因怕误伤,附近非但没有人家,连牛羊都不见了。唯有远处雪山映红日,与他们脚边扶风而动的原上草。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玩着玩着日头都要落山了。敖丙望着远处的落日一怔,就没接住哪吒踢来的毽子。
哪吒正嘚瑟,就看敖丙越过他在往更远的地方看。他跟着转身去望,问,看什么呢你?
看太阳,到山后面去了……
过去敖丙见的太阳总是从海平面升起,又沉入海底。这样明明悬于高空却一分分消失的情景他还从未见过,他看得入迷,痴痴地问出天真的话。
你说……我们要是去山后面,太阳还在吗?
追去看看不就得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用法力做这样的事,不为降妖除魔,只为看看太阳。
飞上了山顶才觉得山小,山下的牧民的帐子、石房,还有牛羊更是渺小。可太阳却更大了,他们离得越近,越能看清太阳的岿然不可撼动。
哪吒的手揽在敖丙腰间,方才是他踩了风火轮抱起人就要追太阳的。敖丙攀着他的肩低头去望脚下,说,哪吒,你看那山。
那山于我们是可以踩在脚下的,可对方才那户人家来说,却是永远无法翻越。我们与他们所处的人生不同,眼见的世界也不一样。他们不明白我们,也是必然的。
说着敖丙看回哪吒,仰头轻轻拿嘴唇碰了碰他的眼睛,仿佛要给他吹尽曾进过的沙子似的。他声音很柔,像对个孩子,说,你不必难过,我们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愧于心就够了。
敖丙说了许多,哪吒听了却不语,只是看着他。他背后火烧一样的红日,余晖耀眼的光笼了他周※身,真像陈塘关一战时身开六臂的战神一样。
敖丙给他盯得面上发热耳尖泛红,直以为哪吒是不是又要亲他了,哪知哪吒忽然揽着他一个急转,骤然下落。
一面落还一面嘀咕道,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狂风把敖丙的长发吹到脑后翻飞,眼都给吹痛了,敖丙忙侧过身攀紧了哪吒,又抬袖子半挡着脸,艰难地问,什么?
哪吒不答,一手搂他一手往怀里一掏,又说,坏了!真丢了!
三言两语间已是落了地。脚一沾地哪吒就撒手不管他了,埋头在草间找起来。敖丙还有些站不稳,晃着走了两步才问,是什么丢了?
他们又回到之前踢毽子玩的地方了,这会儿这里已不见日色,晴朗的天色被染成浓稠的紫,瞧着倒是和日落的海有些像。敖丙跟着往草丛里四处看,问,是毽子吗?
哎不是,毽子我拿了。哪吒答,仍是头也不抬。敖丙又问,那是什么丢了?你告诉我,我好一起找。
哪吒喉头一梗,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似是觉得丢人,他半转个身,拿背对着敖丙,才开口道,是你送我的海螺。
这下觉得丢人的不止哪吒了,敖丙也难为情起来。虽是难为情的,心里却泛甜。
也不全是甜的,还有微微的叫人想流泪的鼻酸,但更多还是甜的,像那日裹着糖浆的红果子的味道。
敖丙也背过身去,弯着腰一起找,嘴上却说,我们现在日日待在一起了,丢了也没事的。
这话哪吒就不爱听了,他直起身,回头冲敖丙皱眉道,那怎么行?这可是你送我的礼物!
说完他立刻又弯下腰继续找,嘀咕道,而且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敖丙听得笑起来,说,火尖枪与混天绫怎么算?你这样说太乙真人可要伤心的。
嘁,那俩玩意儿师父还收回去过一回好不好,后来生日宴上才重新给我的。就是排队,你也是第一个。
哪吒一面巴拉草,一面又说,而且你送我海螺也不是为了要我做什么,斩妖除魔之类的,是就把我当朋友才给我的,这对我很重要。
那感觉又来了,甜中带着酸涩,眼下还更添心若擂鼓。敖丙顿了顿,终是诚实开了口,说,不是的,我送你海螺当然也有目的。
此时日已落尽,白月初现,哪吒转回身去看敖丙,见他立于清冷月光下如玉如梦。
夜风吹起他的长发散在似缎的暗夜中,就像飘荡在海水里那么惑人。他轻轻地说,我想你一吹响它我就能再来见你,我们再一起踢毽子,或是做别的什么事。
两人傻傻寻了半宿,谁也没提用法术的事,直到凌月当空才被敖丙瞧见。敖丙拾起海螺,又一次放进哪吒手中,说,收好,再弄丢下次不帮你找了。
哪吒难得没说俏皮话呛人,只淡淡一句,知道了。
说来也是奇怪,那样亲密的事在宝莲中都做过了,这会儿两人之间倒躲闪起来。说是躲闪,又有些黏糊,像是有千万根看不见的丝线将他二人缠※绵着,越收越紧。
终于哪吒出声搅开粘※稠的默静,他拉过敖丙的手,说,去山上看看月亮去?
敖丙听了便笑,点点头。
哪吒又一次揽着敖丙飞向夜空,比前次二人心间更生出些情愫来,时而对视,却都但笑不语。忽然哪吒目光一凛,冲身下雪山喝到,妖怪!
声未落一束火光已从哪吒掌心飞出,直直往山间去。
是个雪魔,若非火光,它混在山顶白雪皑皑间实难看清。雪魔爱造雪囤雪,若放任不管,它能叫方圆百里都被雪掩埋。
哪吒唤出火尖枪,敖丙也同时启出法器,一人引火一人纵冰,对那逃窜的雪魔两头围堵。
那雪魔能化形,实在难抓,二人追了半刻,哪吒忽然伸手把敖丙一拦。攻击骤停,那隐隐约约的震动声终于显出来。
糟了……敖丙喃喃道,积雪松了!
积雪连绵可雪花皆是一片一片,受力便四散,收不拢又拦不住。可若是把他们全冻住……敖丙捏法器的手一紧,暗自心算,这积雪不知比陈塘关那回多上几倍,他二人若是扛不住,山下的村民全要遭殃。
哪吒显然与他想到一处,他们对视一眼,哪吒肯定道,放心,我能接住!说罢便只身往山腰处去。
此时也容不得他们多想,不过顷刻间那滑落的积雪已有雪崩之势。只有相信他了,敖丙深吸口气,手持法器高举,重重相击。
山间白雪连绵成冰,轰然声更甚,下落速度却不减。敖丙心如火煎,待山间雪全冻住立马往下急冲去找哪吒。
哪吒火红的少年郎在山一样的冰雪下那样显眼,却那么渺小。敖丙双眼猛睁倏然化了原型,冲去他身边,与他一起扛起冰山。
冰山下滑的速度虽慢了些,可仍止不住。哪吒却是笑了,他看一眼身旁金瞳银鳞的长龙,笑道,上回你还在上头给我捣乱呢。
笑罢他很慢地眨了眨眼,面上难得的温柔,又说,敖丙,记得把我找回来啊。
敖丙心中一痛,还未出声,就听哪吒朗声道,日月同生,千灵重元,天地无量乾坤圈——!
魔化的哪吒敖丙见过一回,再来一回只比上回更可怖。哪吒悍然扛起冰山直直往上飞去,似要越过苍穹直到天廷去,去问一问凭什么要叫他成魔。
他终是没能到,那冰山已在他手里为他的一腔怒火渐渐全化作了水。敖丙一路跟在后头,给他淋了个彻底,却怎么也出不了手。
没了冰山,天地间哪吒眼里就只有他了,火尖枪打了个旋儿就朝他刺来。敖丙且战且退,下不了手又挡不住他。忽的他瞧见远处有水光,似是海,便把哪吒往那个方向引。
只因他太苦了,那份混沌无知的痴痛。不知是不是有过一回融合,敖丙头一回感同身受到哪吒的痛苦。
他们本是一体,那份痴痛本是一同承担,可炼化时却没有将那苦楚也一分为二。他是至清至明的灵珠,那些邪魔、混沌,统统被留给了哪吒。
哪吒……敖丙喊他,尝过那苦楚后他再没法以乾坤圈钳制他了,他想唤醒他。
也许正是因为哪吒替他吞下了他那份苦,这一生哪吒就成了他的业障,成了他为之违抗族人的牵挂,成了他的情之所钟。
敖丙想,是自己欠他的。
连月也西沉,海水墨一样死去。敖丙不再逃,任混天绫捆住自己的同时,他以龙尾往哪吒身上缠绞上去。混天绫将一人一龙胡乱绑在了一起,敖丙幻化出上身,迎着火尖枪去抱他。
抱到了,敖丙的泪水跟着落下来,他贴在他耳边唤他。
哪吒……
#剧情走完了,下篇可以敞开开车了嗷
感谢阅读。
【藕饼】老婆偷偷生下孩子后(9)
终章
——————————
哪吒身后是气喘吁吁追随而来的幼子。
李执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
身为一条小龙,他这辈子自打出生就没因为飞得太快而喘不过气!
他是哪吒与敖丙的幼子,虽养得天真了些,只如今见此雷劫,怎能不明白姊姊将他支开是为了甚,不住目眦欲裂,龙须根根竖起,火速倒拱龙身,弹起便要以鳞片肉身护住湖心的阿爸。
却不想被父亲铺天盖地的混天绫瞬间封去了前路。
哪吒面无表情,望向天空中膨胀到几近爆裂的雷云。
身后传来幼子的呜咽咆哮,凭着浑身奶劲疯癫挣扎,浑圆的泪珠浸透混天绫。
他微一皱眉。
混天绫略一动作,便死死封住了李执的嘴。
哪吒冷淡侧...
终章
——————————
哪吒身后是气喘吁吁追随而来的幼子。
李执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
身为一条小龙,他这辈子自打出生就没因为飞得太快而喘不过气!
他是哪吒与敖丙的幼子,虽养得天真了些,只如今见此雷劫,怎能不明白姊姊将他支开是为了甚,不住目眦欲裂,龙须根根竖起,火速倒拱龙身,弹起便要以鳞片肉身护住湖心的阿爸。
却不想被父亲铺天盖地的混天绫瞬间封去了前路。
哪吒面无表情,望向天空中膨胀到几近爆裂的雷云。
身后传来幼子的呜咽咆哮,凭着浑身奶劲疯癫挣扎,浑圆的泪珠浸透混天绫。
他微一皱眉。
混天绫略一动作,便死死封住了李执的嘴。
哪吒冷淡侧脸道:“聒噪。”
李执瞪大眼睛不甘:“——呜呜呜呜呜!!”
哪吒冷笑道:“你再骂?”
他自年轻时就极为浮躁,叫他与亲生幼子讲道理那是白搭。
更遑论此时正是要紧。
哪吒垂眸看向湖心沉睡的人。
天劫不甘地再次凝聚,滚滚冒着闪光,这次是成倍的狠厉,自九天之上轰隆劈下!
……
敖丙置身于一片混沌幻境中,随着斗转星移,他的思绪如电转,尚且未曾反应过来前,便置身于葱郁树林中。
水面如明镜光洁,碎金铺落,熠熠生光。
龙族青年茫然看着景致,弯腰半跪水边,银蓝长发倾落下,映照出一张熟悉陌生的面容。
那是少年时代的敖丙,比千年后少了疲惫哀愁,面颊尚有些圆润的婴儿肥,眼睛清澈而无辜。
没有怀过孩子。
没有倾全族背叛天界。
——更没有背负命运。
肩头被猛拍,敖丙颤了颤倏地回头,长年累月的战争使他极端敏锐,掌心同时凝结出尖锐玄冰。
小龙却惶惑微微睁大眼。
那高挑少年人抱臂,腕间乾坤圈微光轮转,偏头冷嗤道:“说你两句便要发脾气,你就敢在这儿跟爷横!你他娘不敢反驳龙王老儿,由着龙族几个败类长老作威作福,你他妈就仗着爷——”
敖丙的眼睛水润泛红,垂下龙角不说话。
哪吒顿了顿,又皱眉不耐道:“又委屈上了。惯得你。”
“爷算是知道了,我在你跟前是说不得你龙族老小……”
这只小龙平日里打几棍子闷闷不出声,嘲笑他几句温吞水似的低头,佛性得要命。
现下小龙表情无辜茫然,眼眶红通通,可劲盯着他一眨不眨的,面颊微微的婴儿肥白皙光洁。
哪吒心痒痒,抬了手,仍旧放下,笑了笑低声哄他:“诶,怎么哭上了,不准哭!”
“小爷往后不说龙王老儿的不是,我这是嘴贱惯了……”
哪吒少年时代,与成年后长相差别其实不大。
由于是神族的缘故,其实甚早便定型了,区别只在于经历了天庭的杀戮和权柄谋算后,他更成熟冷静,并不令人觉得像个少年郎。
——如今的哪吒,还是遥远记忆中最初的样子。
敖丙忽尔将额抵在哪吒肩上,慢慢吸气,平复心中的汹涌暗潮。
他习惯将一切情绪收敛于心,但这姿势却显得温顺而依赖。
哪吒局促僵硬半晌,指节顺着敖丙的长发抚了抚,微砺的指缘似不经意碰到龙角,敖丙惊喘着退开一步,睁大眼看着他。
哪吒躁动低哑哄他:“我们不是已经……”
敖丙深深吸气,轻声道:“住口。”
他说罢连退三步,转身消失不见,只余碧蓝远空下海波涛涛。
哪吒直勾勾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烦躁捋了捋硬直的头发,少年的暴躁脾气暴露无遗。
他还不能掌控自己的脾性,太急了。
……
敖丙回了一趟龙宫。
他率龙族背叛天庭时走得匆忙决然,甚至几千年间都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龙族的故土。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又回来了。
父王看上去更年轻些,眉宇间少了深入骨髓的苦闷,走路步子带风,还给他瞧偏远海域进贡的奇珍异宝,捏着人族制作的精美摆件新奇不已。
敖丙有意探听天庭之事,想试探着找出一切因果所在。
——不曾想倒是发现了怪事。
在这个世界里,天庭不与龙族为难,四海皆是兄弟。
人族与神族更是将妖族视为等同。
有如人为构造的美梦,和乐融融,却又真实存在。
龙王莫名其妙看着他,捋捋长须,皱眉沉吟道:“吾儿这将将回宫,怎的思虑这些?龙族大事有四海龙王与诸长老协同,更何况如今四海升平,你这些话即便说得再委婉,也切要藏在肚里!”
敖丙一时间脑袋缠着杂线,看看父亲,又低头应是。
龙王只摆手失笑,长长叹气:“你这孩子。向来甚么事都沉在肚里!我到底是不盼着你有大出息,将来这东海还是交给你打理,这些虾兵蟹将海中众族,不都盼着天地太平和乐?”
他和蔼看着敖丙,终于抛出了谈话目的:“父王瞧你正当龄,早些成家是好事啊……”
“到时你有了后继小辈,这般咱们敖家手里的权柄才更稳当,位子才能坐稳长隆……”
父王絮絮叨叨,敖丙吃惊得很,竟是一句也说不出。
他忘了,假使这个世界这么和平,那么龙族本身就不会那样团结了,斗争永远没有平息的一天,而父王更不是愿意服软的性子。
相谈不愉,敖丙回了寝殿,只打坐歇息罢了。
不成想一醒来整个华美的寝宫都吵吵嚷嚷,外头听是歌舞升平,突又是编钟敲打的声音。
他捂着额角合眼吸气不语。
侍从乌龟将他请出去,猝不及防倒是瞧见满殿都是年轻女人,神女妖女人族贵女比比皆是,更多的倒还是海族,皆握着青铜樽吃吃笑,余光隐隐希冀看着他。
这一个寝殿,竟全都是雌性,龙王想令他择偶的心思多么强烈。
龙族太子这名头不是盖的,大多数女人是没想过敖丙能这么……出挑。
敖丙个子修长高挑,这腰线细而韧,眉目清俊广袖飘动,肌肤更是冷白如瓷。
他的眼睛却很平和,像是经历过许多事体,懂得了太多旁人不知的辛酸,由此变得从容而温柔。
“咣当”清脆响声!
不知是谁手中的瓷盏摔碎了,众人才从迷蒙中清醒,可寂静却延续了下去。
敖丙抬头,却见一个红衣女人抱着手臂,面容冷漠站在原地。
唯独她鹤立鸡群,因为个子实在太高,比正常女人高出一个头,身材瘦削而骨感,黑色指甲尖长,漫不经心刮着腕间的金镯。
不是不好看,就是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再强壮的男人站在她面前,都显得无比气弱。
她的声音沙哑而中性,偏头带着不耐烦:“看我作甚!?再看眼珠捏爆。”
众女才堪堪收回视线,有几个竟然有些面红耳赤,带着羞意,也不知是为甚。
敖丙蹙眉,定定看着他,才摇头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红衣女人臂间绕着刺金红绫,抱臂挑眉,漫不经心道:“我还想问你,龙王老儿是闲得太慌?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干,他怎么不滚去拉皮条,当他娘的龙王?嗯?”
敖丙的唇颤抖着,发现竟无从纠正,这两句话里全是讽刺和脏字。
他闭眼不语,慢慢握紧了拳头,转身不再掺和一团乱麻。
女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戾气大的骇人,腕间金镯阵阵发颤,眼里泛着血红:“怎么?”
她居高临下,锐黑的指尖温柔抚着敖丙的面容,嗓音酥麻入骨,尾音上扬:“龙宫三太子,睡了男人只作不记得,当垃圾似的丢在一旁,嗯?”
满场皆寂,敖丙睁大眼睛,委实分不清是真是假。
即便是真的,他也不打算当真。
身量极高的女人偏过头,狠狠吻上他,辗转研磨撕咬,带着暴戾与偏执,一点也不在乎四周的人,将他重重抵在华美的墙边,舔了舔咬得鲜红的唇,邪性露齿而笑,上挑的眼眸紧紧摄着他的。
敖丙从禁锢中陡然发力推开她,满脸通红眼眸湿润,却冷冷道:“三太子,自重。”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莺莺燕燕们发出惊呼。
女人倒是朗声一笑,瞬间变化成年轻男人的模样,抱着线条流畅的手臂,眼尾凌厉上挑,要笑不笑,气势何等居高临下。
一宫室的女子也在看着“她”,目瞪口呆捂着胸口者众。
敖丙面无表情,冰白的面容毫无波澜。
哪吒冰冷说道:“我答应过你,明日便向龙王提亲,娶你为妻,往后一辈子守着你。而你为何反悔!”
哪吒太子的眼睛转为血红,半边面颊布满魔纹:“你说你喜欢蓬莱仙境,我便去置办宅院,有莲池,有雪山,有松林迷雾……我为你筹谋一切,如今你却想找个女人成婚,你到底有没有心?嗯?”
敖丙忽然松了气,温和却断然道:“我们不可能。”
他平静接着说:“你可能不信,但我早有我的爱人。”
哪吒双目赤红腾得上前两步,敖丙却化作条银蓝的小龙,呲溜从水波中游窜走了。
……
敖丙身为龙族,在海中速度飞快,转眼间哪吒便再寻不到他的踪迹。
敖丙失踪了。
这是十分可怕的事。
一族太子,即便在和平年代,也肩负这兴旺种族的重任,更遑论他还要跟父王尽孝,跟师父尽孝……需要找个女人成婚,延续种族血脉,将来为天庭抛头颅洒热血,继续为龙族赢得犬马功劳,直到颓然老去,才能喘口气。
可是敖丙忽然间,便似是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无论是关系暧昧有过床笫之欢的挚友,还是他的父亲师父与同门——都未曾见过他。
接下来的千年里,敖丙化作人族,在王都当着教书先生,跟着朝代的兴旺更迭随波逐流,过得清贫自省。
有个沧桑的人声,始终在他耳边回荡劝说:“这个世界不好么?你不喜欢天下太平?你不喜欢你的爱人还活着?”
“……你不希望一切平静?为什么要逃离他?”
那声音又变得匆忙尖厉,近乎咆哮着道:“这是最契合你的身体了!你若不领情,不随着天谱走,留在这里,你早晚魂魄尽散!连轮回往生的机会都没有!”
敖丙沉默半晌,道:“那就散了罢。”
生灵的本能都是趋利避害。
敖丙当然喜欢那样的世界,但他不属于这里。
无论经历了多少劫难困苦,他骨子里却十分天真单纯。
他的丈夫在另一个世界,为了他堕入无尽虚空,他们哺育了一双儿女,两个孩子稚嫩可爱。
那才是他的家。
这个世界的哪吒再好,也只属于另一个敖丙。
假如回不去,他也不能心安理得霸占那些幸福,那本来就不属于他。
他想的那样简单,可世事却复杂难料。
这个世界的哪吒成魔了。
……
几百年遍寻不得爱人,近乎走火入魔。
敖丙临走前那几句话他日思夜念,近乎心头灼烧成焦炭,遏制了几百年,终究是克制不住本性中的暴戾与占有欲。
他不知自己的小灵珠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被欺负?
难过了会不会偷偷躲着委屈,孤独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这几百年里到底有没有想过他?
他们有过风流缠绵的一夜,也许下过终生诺言,敖丙却忽然留下决然的言辞失去踪迹。
而每个大世界里过千年则有一劫,这片天地被外力控制,和平了太久,哪吒便成了唯一的变数。
一个为情而痴迷偏执到成魔的男人。
他成了真魔,却没有屠戮无辜众生,只是更疯癫的寻找自己的白月光。
发生在龙宫的那件事终究传开了。
如今谁都知晓,龙族失踪的三太子不爱他,用完了男人,便弃如敝履,把他当垃圾一样居高临下丢开。
那龙族冰美人当众说自己有别的爱人,断然拒绝哪吒的情意,给他戴了好大一顶绿帽。
可哪吒对他的爱意有如抽刀断水,几百年来为情所困,偏执入魔,神力暴涨的同时颓废冷漠至极。
他的眼里腥红嗜血,每天都漫不经心琢磨着,假如敖丙有了别的爱人,他要杀了了那个男人,大卸八块。
——再像强壮的凶兽一样把敖丙叼回自己的领地,每天日个十遍八遍,艹熟了,那样就老实了,再也不敢离开他去见别的野男人。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敖丙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
直到千年后的某一天,冰雪飘落天地间,挤挤挨挨纷纷坠下。
哪吒面无表情躺在雪地里,锁链穿透了他的肩胛,带着干涸发黑的血迹。
那是他自己绑的,防止发疯时屠戮无辜,李靖和殷夫人哀求不得,终究只能远远观望他的一切,失望且无可奈何。
哪吒睁着眼睛,散漫舒展长臂,雪花坠入魔化瞳孔,消散如泪。
广袖白衣的公子撑着油纸伞,一步步接近他,身上是熟悉温和的气味。
哪吒动了动眼皮,黑锐的指甲一颤,却冷漠拒人千里,汹涌的岩浆却即将崩裂漫出,合眼不语。
敖丙终于蹲下,为他拂去眉间雪。
他银蓝长发倾落,垂眸说道:“我是另一个大千世界的敖丙,占了他的身子这么多年,对不住。我快要把他还给你了。”
哪吒紧紧摄住他,瞳孔深处暗藏暴戾,像是瞧着死人。
气氛诡异僵持,剑拔弩张,却又小心而暧昧。
龙族太子却坦然淡静道:“我的灵魂在自然衰竭,没有遵循鸿钧的意愿与你成婚,并留在这个世界,所以我将受到魂魄消散的惩罚。”
哪吒终于喑哑开口:“我的灵珠,还给我。”
敖丙欲要开口,却捂住胸口喷出鲜血,红梅似的洒落雪地里。
他的面容像上好的名画,忧愁而带着成熟的韵味。
——虽然不是他的敖丙。
哪吒僵硬上前扶着他,蓦地松手,眼中带着掩饰极好的急切,眉心紧皱。
敖丙看着他,虚弱轻柔道:“珍惜这个世界,珍惜你娘,你比我的哪吒幸运。”
“他们都活得这样幸福,往后不要再做傻事。”
哪吒静静看着他,忽然问道:“……他呢?”
尽管没有指明,但敖丙却意会。
“我的哪吒走了,堕入虚空,再也没回来。”
他的语气甚至是内敛温柔的,哪吒却听出来,那是沧桑和无奈。
敖丙平静而温和道:“我会等他,直到最后一丝魂魄消散。”
哪吒的魔息慢慢收敛平稳,注视着熟悉的躯壳下,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他忽然绷紧嗓音,道:“他必也在等你。”
假如那个哪吒死了,残废了,消散于天地间,即便有一丝真魂留存,他也会挣扎着回到自己的灵珠身边。
他们都是哪吒,他怎会不知。
敖丙望着熟悉的面容,在冰天雪地中闭上眼,温柔道:“嗯,我知道啊。”
……
敖丙感受到灵魂的流逝,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每个大千世界都有不同的敖丙和哪吒,有些互为死敌不死不休,更有相见不相识,平行终陌路,又或情投意合,白头到老。
他是不幸的那一个,却也感激不公的命运。
……
再有意识时面容立即湿润了,似乎下雨了,耳边是滚滚雷声,敖丙想要睁眼,却怎样也睁不开来。
似乎有人抱着他,有力的臂膀托起他的身体,衣袂随着风雨飘摇,天雷震耳欲聋的响声回荡着,他的身体被包覆呵护着,没受到丁点伤害。
那人亲吻着他的耳朵,细致迷恋的,温柔缱绻:“我回来了,你看看我。”
“——我是为你,才回到这天地间。”
青年的声音嘶哑而极尽柔和:“不要走,你睁眼看我。”
天雷在浓云中酝酿,不甘寂寞地轰然劈下!
哪吒甚至没有回头,金红的神力如穹顶铺落,凌厉的天雷却就此消弭。
闪电在刹那间照亮了敖丙雪白的面容。
沉睡千年的龙族美人,终于睁开了眼眸,困倦迷茫却很温柔。
哪吒颤抖着亲吻他的眉心,像是亲吻稀世珍宝:“……我的小灵珠,真乖,你是好样的,没有忘了我,没有忘了我们的孩子……”
最后一击重雷劈下,豆大雨珠飞溅,哪吒只是温柔为他拂去鬓间湿发。
敖丙疲倦地抚了抚他的面颊,轻声道:“我又梦魇了。”
他蜷缩起来,枕在哪吒的臂弯里:“……不过,总算是个美梦。”
漆黑的天幕被阳光穿透,大地渐渐复苏。
李执要扑上去粘着阿爸哼哼唧唧,被姊姊狠狠揪着耳朵拖走了。
哪吒抱着他跪在莲花池边,低头慢慢接吻,缠绵热烈。
敖丙沉睡了上千年,根本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将那天神推倒压着,喘息吞咽着亲吻。
截教众仙瞧得目瞪口呆,捂住小孩的眼睛。
哪吒纵容地笑了,搂着他的腰肢揉着,低哑道:“慢点……慢点,你的身子受不住。”
敖丙伸手要将他的混天绫和火尖枪藏起来,哪吒半哄半就,边慢慢亲吻,哄着祖宗似的给了他。
敖丙顺势便要把上古神器藏起来,他想藏在龙身白肚子下面,这样就没人抢走了。
哪吒无奈又心疼,抱着问他:“怎么把爷的东西抢走了?嗯?”
敖丙茫然看着他,捂着脑袋半晌似是宿醉了,无辜执拗道:“这样你就不走了……在梦里陪着我。”
哪吒沉默了,动作顿住,最后抱着他许诺道:“我不走了,哪也不走。”
清风穿过四海,越过高山,与阳光相伴缠绕跳跃。
他抱着沉睡的敖丙腾起风火轮,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这只小龙也是那样义无反顾,执拗而天真地替他挡雷劫,与他同生共死。
那时他还没有爱上敖丙,问他傻不傻。
少年不识爱恨,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旁人因他牵累。
后来发现最傻的还是自己。
他与敖丙自天地混沌时便是一体。
是兄弟,是朋友,亦是情人。
灵珠与魔丸,永生永世都难以分割,能够弥补一切的,或许只有陪伴而已。
【藕饼】老婆偷偷生下孩子后(8)
原文为站内吃番茄大户老师所写,曾经某件事让这篇很喜欢的文被举报没了大半,老师也退坑了。
今天看见新电影信息,感慨万千,遂设法整理出来补档。
站内仍有(1)(3)(4)(8),但为了合集内阅读连贯体验从头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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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遁入虚空三千年后,李执作为妖神混血,灵珠与魔丸的第二子,终于成年。
那一刻盛景忽至,有如天光冥冥中撕裂帷幕乍现。
蓬莱仙山的莲花一路开向北海,拥簇挤挤,霸道的沾满了入目所有的景致,满目尽是晃人眼的各色莲蓬。
各界之主闻此异动,俱命人探听。
哪吒太子受天刑后千年,阐教与截教的战乱逐渐平息,倒不是消弭,只是二教以北海之...
原文为站内吃番茄大户老师所写,曾经某件事让这篇很喜欢的文被举报没了大半,老师也退坑了。
今天看见新电影信息,感慨万千,遂设法整理出来补档。
站内仍有(1)(3)(4)(8),但为了合集内阅读连贯体验从头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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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遁入虚空三千年后,李执作为妖神混血,灵珠与魔丸的第二子,终于成年。
那一刻盛景忽至,有如天光冥冥中撕裂帷幕乍现。
蓬莱仙山的莲花一路开向北海,拥簇挤挤,霸道的沾满了入目所有的景致,满目尽是晃人眼的各色莲蓬。
各界之主闻此异动,俱命人探听。
哪吒太子受天刑后千年,阐教与截教的战乱逐渐平息,倒不是消弭,只是二教以北海之眼为界,于天地间撕裂一道岔口,龙族三太子以通天教主亲传弟子身份,与天族协拟三界盟书。
敖丙能有这番地位,全然是因为龙族的加入,在封神之战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身为原阐教拥趸者,龙族三太子在整顿与维系上花费了不少心血功夫,使截教乱中有序,不至于出屠戮人间的魔头,又保留了尽可能的自由。
他堵住了三界悠悠众口,却不能堵鸿钧老祖与元始天尊师徒削弱截教之心,于是鸿钧老祖于千年前忽至蓬莱,祥云漫天,仙乐齐发,与通天教主秉烛相谈一夜后,带走了通天。
从此截教群龙无首,即便大罗金仙再是多,也对天庭与阐教无能为力。
通天教主千年来亦不知所踪。
截教的颓败本是理所应当,争取至今,已是在深渊细链上挪走,其中辛酸坎坷自不必多说。
可与其他上位者相比,敖丙从未变过心性,向来是温和而安静的,眼中幽邃清明不可知,以至于令人感到隐秘的信服与压力。
——盟书订契后五百年,敖丙将儿子抚育得稍稍懂事些,便封闭三魂七魄,遁入禅门结界之中,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年未曾醒来。
听闻这龙族美人长眠之处位于蓬莱仙岛中央,源源滚滚天地灵气滋养肉身,日月映照在他的面容上,能使周遭枯木生花,银蓝长发随波而涌,以色泽黯淡的混天绫漫系住。
时间久了,竟在四周开出朵朵冰莲。
此处倒非是蓬莱岛禁地,却只有亲传几名弟子可入内。
传闻中远远一观那美人,道心不稳者,便会因神识不稳而入魔。
久而久之,便成了年轻一辈的传说。
然这话茬越说越玄乎,直到千年后,蓬莱仙岛水中央的美人,已是比瑶池仙子更出名了。
但敖丙长醉而眠,从未有醒来的迹象。
然李执成人那日,与花共眠的冰美人发间那束混天绫,竟微动了动。
却说那混天绫自打哪吒遁入天道虚空,便愈发黯淡,从一千两百多年前起,竟脆弱的差些碎裂溶断。
敖丙将龙身心血倾注神器中,得以将之保存至今,刺金纹路犹是细如毫发。
可人人皆知,神器从来千万年不腐。
——除非正主危在旦夕,或是已经溘然长逝。
也是自那日起,李执与敖念便见阿爸日益消瘦沉默,最终选择封闭魂魄,任由自己飘荡在仙湖之中。
若是有些许可能,能够唤醒敖丙的,只有敖念发间的另一段混天绫,也是他们生父留下唯一的神物。
可是敖念从来不愿。
姊姊对年幼的弟弟认真道:“截教与天庭盟约早已稳固,从来没有非要醒来面对世事的理由……至少阿爸如今长眠是幸福的。”
哪吒太子承受天罚,是代心爱之人,也是为李氏一族。
敖念当年还太小,什么都不懂,躬身猛地腾飞上九天,欲要以混元冰火之力弑天帝,可想而知是失败了,尽管为李靖临阵阻止,仍被扔进轮回,小千世界历经近百世才得以返回蓬莱。
但李执却十分依赖姊姊,因为在这世间,唯有姊姊与他血脉相连,时至今日,也只有敖念能告诉他,阿爸与父亲曾经的模样。
姊姊就鼓着脸,撇嘴道:“你可别问,阿爸和父亲在我小时候就关系极差……听闻最厉害的一趟是阿爸没怀上我前,他们俩动起手来,差点把整个陈塘关都活埋了!”
敖念一边捻着糖糕,转转眼珠,煞有介事道:“阿爸还说,他和阿父就是兄弟。挚交兄弟你懂吧?”
李执被吓得狠了,迷惑害臊,瞪眼脸红得吓人:“兄弟!?是兄弟,阿爸怎么能连连怀了一个又一个……”
敖念笑嘻嘻,摸摸弟弟的脑袋,叹息道:“小傻子。”
李执自出生起,便历经战乱,与他姊姊不同的是,他更似生母一些,平日里总是温吞得很,由于被保护得太好,便显得格外天真。
其实李执对于父亲的概念是模糊的,因为自小到大,除了同胞姊姊,从来没人会提起那个男人,皆是讳莫如深。
他只隐约知道,生父是天庭战神。
而天庭是敌界,他们这一代人自小所受的教育,便是天庭多么刻板无情,丝毫不值得向往。
李执自己还是天庭战神的遗腹子。
有截教老人斩钉截铁道:“去了那个地方,整整三千年,即便没死也不成人形了,更遑论还能出来?”
“那个天神死不死的有甚么区别?徒留一个未亡人罢了!”
李执懂事前,从不认为阿爸是那么痴情的,因为少有龙族会有固定伴侣,他们的确浪荡洒脱,千帆过尽,心中片叶不存。
而阿爸从没对他提起过生父,时间越久,情绪埋藏得越深,就好像那个人一点也不重要。
后来李执稍稍懂事了,偶尔见阿爸在月色下吹海螺,银蓝长发被绫缎束缚,明明未见泪水愁容,低垂着龙角,却显得格外萧瑟可怜,就像是一条被遗弃的小龙崽,温驯无辜而迷茫。
阿爸清醒时向来也只会默默背负沉重的事情,从来不将不愉快带给他和姊姊。
后来阿爸被永生花托着,沉浸在湖心而眠,李执觉得阿爸实在太累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醒着的理由。
又或许只有在梦里,才有可能遇见那个令他不再迷茫的男人。
……
李执成年那日,除了整块海面绵延万里的异象莲景,天道整块崩裂,被撕出黑洞般的窟窿巨口,补天所用的五彩石也零散漫天坠落,发出轰然巨响,整个天庭充斥着混乱恐慌,小仙纷纷拖家带口飞来下界。
李执其实不大懂这些。
只有敖念眯眼,咬着牙狠厉微笑道:“天庭!我早晚要将天帝粉身碎骨,碎尸万段!填进东海喂海狗!”
她指间的书信被碾成齑粉,随火光四散飘落。
李执默默给姊姊捡地上的垃圾,乖巧垂下红彤彤的龙角。
他姊姊长相与他完全不类。
听闻敖念与他们的生父很像,面无表情似笑看人时,通常给人无比巨大的压力,明明五官何其迷人,身上的桀骜戾气却令人望而生畏。
李执转眼捏着满满锦囊的求爱花笺苦恼的想,他怎么就没继承到那种令人害怕到退避三舍的气质?
……
似乎此番天道碎裂,并没有带来甚么灾祸,就连神仙们也纷纷纳罕,可谁也不知其中因由。
李执在截界过得舒坦,倒不觉得这与自己有何干系,他就是条普通的小龙,做完分内的事体便罢了,每日守着阿爸练功,尽管阿爸听不见,但他偏爱叨叨三界发生的大事。
年轻的小龙盘腿托腮,迷茫道:“阿爸总说学无止境,偏叫那几个老仙隔日来教我修习古书,哪吒太子真儿个这么厉害?”
“几个年轻的小学究都在辩论,您与他究竟谁最厉害呢!”
敖丙在湖里躺着,衣袂随着水波飘浮,面容羸弱得像雪,长发的尾端结出几多冰蓝莲花,唇瓣淡得像是没有血色。
李执注视阿爸很久,眼里的期待又一次消失殆尽,转而别过头不屑嘀咕道:“我觉着您比他厉害多了,甚么战神!”
“切,还不是被您当众往心口刺了一剑?”
这件事被写进截教的书简里,都道是导致截教与阐教完全分裂,几千年前史诗级的因果。
有女修道哪吒太子是甘愿被敖丙刺那一剑,又有人嗤笑反驳。
这成年男子间的角力向来无情,这些女人必是话本看多了,脑袋里都是情情爱爱。
自不可能是真的。
史书里的哪吒从来是悍然冷漠的,遥坐在尸山血海之上,杀了截教不知多少前辈。
这种天神啊,怎么可能甘愿受剑。
李执很认可这样的说法,却依稀觉得好像也不该是如此。
……
天道撕裂的缺口,隐隐透着灼热强大的神力,住在那处附近的天庭散仙早就呆不住了,天庭不得不安排几位上神前往天道,以抚民心。
鸿钧老祖捋着白须皱眉,惊奇道:“奇也怪哉……”
他乃是天地本源,对这一方世界中所发生悉数有感,可如今竟掐算不出天道被撕裂的因由。
这是自开天辟地来都没有过的事体。
除非,撕裂天道者与他系出同源,故与本界之内所诞因果毫无干系。
这无疑干扰了鸿钧最初的打算。
他原本单是算计联合阐教灭截教,与天庭和西方教三大势力平衡牵制,如此他身为此界本源,才能清闲太平,不必担忧有哪方巨擘毁天灭地,开创别界。
灭杀截教,最单纯的原因,只是他们势力过于强大。
人人向往自由无拘无束,故而散仙皆投奔而去,可是当真如此,此界必乱。
他不能容忍截教势力一再坐大。
鸿钧道祖自问不是没有私心,可他便是世界本源,他做得一切俱是为了众生,即便是私心也当是公正的罢。
如此便从不对自己的决策生疑。
天帝因此事几番向他求助,面上不显山露水,实则心里阴云密布,听闻疑心病起已发作了好几位上神。
元始天尊亦是愁眉莫展,身为鸿钧的徒弟,如今借住师尊之能助阐教登顶,得享香火荣华千年,怎容得异数破坏阐教如今的地位。
鸿钧却坐在上首一甩拂尘,对他二人悠悠闭眼道:“是福是祸,物来顺应,未来莫迎。”
不过很快,紫霄宫中来了位客人。
即便是位不速之客,也并无人能拦,因为那人近乎是悄无声息,便散漫坐在鸿钧案边,面容淡得毫无表情,腕间乾坤圈熠熠生光,眸中是一片寂寂金红。
鸿钧老祖见此人极为哑然,过了许久,终究是摇头道:“千算万算,不曾想是你。”
那人不答。
鸿钧老祖叹道:“吾应有此劫难。”
当年他命元始天尊引天雷摧毁魔丸,的确是因为计算因果时,有一环始终解不开。
而浓雾的尽头,隐隐是一团混元灵气。
天地间鸿钧解不开的因果,只有脱离三界而生的因果,而这是他绝不希望看见的。
后来那团浓雾无端消失,若非已然化解,便是气数已尽,他乃天道本源,自然明白事理不再起杀意,但疑惑向来留存于心。
鸿钧与他对坐道:“汝有何求,但说无妨。”
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不置可否。
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低沉,手中散漫把玩着一团炽热真火,似乎还不适应说话的感觉,偏头很随意道:“无他,我是来杀你的。”
“……”
鸿钧捋须怒笑,转而却摇头道:“且不论你是否能杀得了我,天地万物系于吾身,你的妻儿会一道遭殃,这是你愿意看见的结果?”
哪吒沉沉望着他,平静说道:“谁说我要灭天道?”
他轻声道:“天道是维持秩序,庇佑众生的法则,却不该是引起祸乱的源头。”
无为而治方得太平盛世,因为那才是民愿所向。
而无为本身并非无政无法,天道只需要公正严明足矣维持万物运转,就够了。
哪吒注视着鸿钧,眼底幽深:“万物皆是天道子民,而你却偏颇人族久矣。”
鸿钧一甩拂尘,闭目置之一笑道:“你难道非人族?得到如此优待,你不该责怪于我!此乃天命所向。”
哪吒的声音渐渐冷酷:“我的妻子不是人族,我的儿女亦不是,我自小便为人所恨,只因我是魔丸转世,你说——我到底厌不厌如此不公的天命?”
……
天地昏暗,日月无光,李执只见远方的天地近乎粘连在一起,浓稠的雾气近乎裹住整片海面,听闻个天庭都遭了殃,散仙小仙们逃亡三界各处避难,而大罗金仙联合西方教正赶往天道。
有几日,李执醒来时,整片天空都近乎塌陷。
他赶往阿爸所眠之处,却发现那儿恰似春暖,水波都是清澈发绿的,敖丙睡得那样香甜。
李执心里松了口气,叹息委屈道:“天都要塌了,阿爸能否缓缓醒来。”
这些日子他们没见过日月当空的时候,浑忘了天晴月朗究竟是什么样子。
蓬莱仙岛被不知哪儿来的神力削出一个平滑巨大的平面,那阵风灼热得能烧融冰川,截教徒家家户户在洞府内闭门不出。
近乎经年不见日月当空,天空方渐渐放晴了。
冥冥中,似乎根骨中的锁链被解下,所有人都听见体内清脆的碎裂回响。
那是从未有过的自由感,似乎从胎中带出的枷锁,也随之卸落。
李执家附近修炼千年,却被天道压制难以成仙的鲤鱼精老伯浑身散发出红光,大惊大喜之下立时原地打坐,不出三日功夫,便引来雷劫,冲破了体内沉淀多时的桎梏。
随后三日,众人见天空中散落下几道白光,轰然坠入五湖四海,前去探勘,乃是五色石所铸就的天道石碑。
天道石碑现今早已黯然无光,被神力拍得龟裂开,边缘是烧焦发黑的痕迹,依稀能见石碑上刻着晦涩扭曲的铭文,约莫是远古神明才能读懂的。
众人无以得知其内容。
但很快,截教众人便清晰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鲤鱼精老伯只是个开头。
仅仅是这一天,蓬莱仙山附近雷劫四起,渡劫的妖族数以百计,海面上挪腾出无数细小的闪电雷丝,像是经年累月囤积的疯狂怒火,冲刷天地间存于的陈腐窠臼。
敖丙的友人白蛇精也得了道。
雷劫当即便把雷峰塔一劈为二,白衣女子踏破虚空,手执一柄二十四骨油纸伞,过往烟云如齑粉碎落,转眼抛却前尘过往离去。
李执很高兴,他对沉睡的敖丙道:“阿爸,阿爸……白姨走了,她终于放下那个人族了。”
李执又有些低落悲伤。
昨日之日不可留,小龙也想让阿爸放下生父。
妖族与人族的缠绵纠葛,凭什么最后痛苦等待的都是他们?
这太不公平了。
湖心上方囤积起滚滚黑云,经久不散,李执再抬头时被骇得瞪大眼,方圆几千里几乎瞧不见阳光,密密稠稠落下雨滴,似是在酝酿泼天重劫。
翠屏山下,敖念面容煞白跪在哪吒庙前,红蓝相间的长发如流水散落。
她哀落望着着父亲的神像,通红眼眶砰砰叩首道:“阿爸为了龙族舍弃神位,与天庭决裂,如今天道桎梏已破,万物皆可自由成神,可阿爸……他散去三魂七魄,天劫劈下,女儿只怕守不住他了。”
向来跋扈嚣张的公主,此时便似幼时那样窘迫到追着尾巴团团转。
敖念望着沉默如旧的神像,终究是缓缓转身,消失在原地。
……
李执这头眨眼间叽叽咕咕说了好些心里话,看着天上的浓云实在怕得很,却不懂到底所为何故。
因着刚成年,奶性不改,赖在阿爸身边不舍得走,团着龙身原地打鼾,睡得香甜起伏。
敖念面色如常来催弟弟,面色不耐烦到极致,像是快要动手揍龙。
李执只好奉命前去东海之畔勘探。
他甚至不晓得干嘛催魂似的把他撵走,临走前火红小龙还依依不舍,耷拉着龙须望着阿爸,依恋至极,打个响鼻哼哼唧唧。
敖念瞧着不忍,别过头生硬,气鼓鼓道:“成年的龙了,怎么一见阿爸就奶声奶气,你不像话!”
龙族生来对母亲尤为依赖,君不见老龙王这把岁数了,还成天团着母亲的龙蜕酣睡,不管几岁在母亲身边都是条小奶龙。
东海是李执的故乡,可自从几千年前天帝震怒起,龙族便不得不背井离乡,东海龙宫再无主人。
就连李执也没有回去过。
海边风声萧瑟,后浪翻涌拍打前浪,白沫褪去浸湿沙石。
他却见一小童坐于礁石边。
那魔童闻声转眼,漫不经心咬着苇杆,面无表情打量他一眼。
或许是错觉使然,李执对这小屁孩有些微妙的亲近。
小龙想了想,上前蹲下,认真说道:“你是哪家孩子?如今天道危危,众生惶恐,你一人在外头怕是有危险,赶紧归家寻你阿爸去。”
黑眼圈小童呸出芦苇杆,嗤笑漠然道:“多管闲事。也不怕你爹揍你?”
这小童混不吝的很,倒是甚么话都敢乱说。
李执却并不生气,只是轻摇头,苦笑道:“我爹早死了,坟头草比你还高……总之你赶紧归家,这阵子魑魅魍魉多得很。”
“…………”
那黑眼圈魔童眯眼,望着小龙略带复杂。
话音未落,海面风云骤变,蓝黑海域涌出狂风巨浪。
李执被飓风甩出去几丈远,沙滩多出深深抓痕,单手撑地险险支住身。
金甲天神矗立于波涛柱上,叉腰冷笑道:“呔!那龙妖小儿,活得不耐烦敢冒犯天庭边疆,今日便将你剥皮抽筋……”
截教与阐教自千年前便势不两立,天庭新生代的神明们对截教徒自然不假辞色,鄙薄的同时又十分憎恶,彼此下杀手都是常有之事。
李执不由神色大变,冰火双剑出鞘,起身不卑不亢说道:“你胡说!这东海原是龙族领土,我阿爸教过我……”
身后的黑眼圈小童散漫翘着二郎腿打断,略感好笑:“还讲道理?”
魔童肆意拖长音调,无忌嘲讽:“——干他。”
金甲天神:“……”
小龙认真辩解道:“可是,可是我阿爸说过……”
魔童漫不经心打断他:“你阿爸?你听他个锤子。”
尽管如此粗暴否决,但语调却诡异的温柔起来。
李执感到迷惑疑窦丛生气恼同时还无言以对。
一个金甲天神自然不是李执的对手,不过是半盏茶功夫,便被一剑刺落坠入东海喂鲨鱼,失去意识前拼死捏碎玉简。
李执到底年幼,经验不足,意识到发生甚么已经晚了。
可东海乃边疆一隅,到处都是天庭的巡逻天兵,李执还要分心保护那小童不受风波干扰,直到上万天兵闻讯沉沉压境,已然是身陷囹圄。
带兵的乃是新生代的小神,意气风发,誓要把妖龙杀了以攒功勋。
李执不由分说与那年轻天神缠斗一处,剩下的上万天兵俱弯弓严阵以待,只等主帅法令,便能把刚成年的幼龙射成齑粉。
李执还不忘护着身后的小童,一把将那黑眼圈魔童带起,侧脸避开重击,脸上被刺出殷红血痕,鬓发散乱眼含怒火。
就连他惯用的红缨枪都被一劈为二,被打得十分无措茫然,几乎是节节败退。
年轻天神迎风而上,轻蔑哼笑:“小杂种,给我死!”
他一掌狠厉拍在李执心口处,蓝黑的神力化作利箭,将李执刺得倒飞出百里,狂吐血不止,只靠龙族强悍的肉身才得以保全。
小龙抬手擦唇角的血液,眼中发狠可怖爆红。
李执平生最恨旁人骂他混血杂种。
因为这是在侮辱他的阿爸。
含辛茹苦将他养育成人,最终孤寂长眠的阿爸。
——不过幸而,那是他们全家的逆鳞。
猝不及防,那黑眼圈魔童按住他的肩膀,那力道看似很虚,实则似千金碾压,令人挣脱不得。
魔童望着天空,听不出语气,平平淡淡点破道:“以真火凝聚你的神力,丹田将混元真力压缩成拳。”
他继而教导道:“你还太小,莫将玄冰与真火混用。对身体百害无一利。”
李执刚想皱眉呵斥,却感受到肩上被魔童触碰的地方传来阵阵暖意。
幼龙浑身筋骨噼噼啪啪舒散开,方才被打出隐伤的地方也忽然被抚平痊愈,体内三昧真火更是呈几何倍的递增,蓬勃得快要溢出体内。
那魔童面无表情,以手撑着虚空,似是从幽深的地狱而来,在烈火中变成身量极高的青年,明明面貌年轻得与李执一般,却似历经千万年的淬炼,变得似醇酒深沉。
李执的唇在剧烈颤抖,酷似敖丙的眼睛翻涌起奇异的泪光。
他说道:“您……”
青年面色很淡,伸出锐黑的指甲,真火缭绕下,掌中多出一柄精巧的枪,雕刻晦涩繁复,莲朵层层叠叠“噌”一下合上,迸发出无比灼热耀眼的烈焰。
在李执瞪圆惊愕的眼里,哪吒将上古神器赠予他。
火尖枪化作光团迎着虚空而上,静静飘浮在他面前。
哪吒面容被火光映衬,平静而温柔说:“我将此枪传予你。”
“——去罢,我的幼子。”
还未待李执问清,敌方天神以长刀凝结数万天兵神力,大喝一声,轻蔑辱骂啐几句,向他劈来一阵飓风,东海之上波涛汹涌。
李执双目泛着金红,浑身腾起烈焰,发疯似的竟悍然不惧。
辱我阿爸者,必死!
砰!砰!!
他只一抬手,借着浑身溢出的真火之力,那天神的古刀便碎裂成块,寸寸摔落海中,刹那间海面剧烈震动,天神呐喊哭叫着被捏成血雾。
李执似被指引一般,踏过无尽虚空,拂袖间天兵天将被成片哀嚎叫扫落,在飓风中坠入人间。
扫尽一切障碍,李执脱力一般气喘不匀,眼中的血红慢慢褪去,却忽的转过身,将火尖枪划出一道圆弧,闭眼对准了虚空中站立的青年。
血红的混天绫肆意腾飞,哪吒却露齿微笑,无所谓道:“你恨我么,孩子。”
两张属于少年人的面孔,一对素昧平生的父子。
……
灰黑的云层聚集在仙湖之心,敖丙银蓝的长发飘散着,皮肤宛如冰雪透明,由于沉睡了千年之久,长发已然飘散得很远,白绸袍袖浮动漾动,结出朵朵璀璨的莲花。
整条湖泊像一面冰雪铸成的镜子,夜里荧光点点,丝丝绕绕绵绵不绝。
曾有人见龙族美人长眠之态生出心魔,自断心脉而死。
又有人见之忘俗,便了悟凡尘,修为暴涨突飞。
千年过去,他成了九天十界的神话,被代代传颂许多年,更知那美人与某位强悍神族的往事。
神话变成无数分支,说什么的人都有。
而在截教徒眼中,敖丙带着龙族投奔而来,携众生由灰暗时代走向光明,他温和博雅,坚韧而善良,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打倒。
一切一切的魅力都无关外貌。
但若是肉身被劈散,天雷或许就要带走他了,浩劫过后,支撑起整个妖族的传奇,将连带着他隐秘暧昧的过去一起,消散于天地间。
可惜的是敖丙仍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他的长女跪在湖边,红蓝相间的长发如流水倾落,垂着龙角,握住另一截混天绫随风飘散。
截教诸老皆是叹气。
正上方的浓云囤积到顶点,似乎内里包着万千闪电,由里而外散发刺目恐怖的光华!
轰然间,雷霆万钧直下,劈散云幕向敖丙而来。
敖念清越吼一声,欲化龙身为阿爸抵挡天劫。
只是眨眼间,金红真火划开天堑,浓烈得令人因直视而双目酸痛。
那是十分震撼灵魂的场景。
——灼眼红光的尽头,是一道属于青年人的修长虚影,发丝肆意随风舒展,卷起蔓延无尽的绚烂火焰。
敖念手中的半段混天绫随着罡风直冲而上,回到了阔别千年的主人掌心。
她眼中带着泪光,仰头嘶哑道:“……父亲。”
【藕饼】老婆偷偷生下孩子后(7)
原文为站内吃番茄大户老师所写,曾经某件事让这篇很喜欢的文被举报没了大半,老师也退坑了。
今天看见新电影信息,感慨万千,遂设法整理出来补档。
站内仍有(1)(3)(4)(8),但为了合集内阅读连贯体验从头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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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却平静看着他,收回火尖枪道:“是我输了。”
这是他成神后第一次败退,却输得这样干脆。
敖丙甚至不认为自己赢了。
——却不想哪吒亦如此清晰的掌握他。
想来哪吒自成神远赴战场后,再也不似从前浮躁易怒,经年浴血奋战,从绝望中向死而生,令他变得沉稳而理智。
许多事,特特是有关敖丙的事,甚至不必说出口,自然能精准推断。...
原文为站内吃番茄大户老师所写,曾经某件事让这篇很喜欢的文被举报没了大半,老师也退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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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却平静看着他,收回火尖枪道:“是我输了。”
这是他成神后第一次败退,却输得这样干脆。
敖丙甚至不认为自己赢了。
——却不想哪吒亦如此清晰的掌握他。
想来哪吒自成神远赴战场后,再也不似从前浮躁易怒,经年浴血奋战,从绝望中向死而生,令他变得沉稳而理智。
许多事,特特是有关敖丙的事,甚至不必说出口,自然能精准推断。
敖丙终是轻轻叹息,衣袂飘飘,鲛纱下的皮肤冰白透明,沐浴在神光中安静而温和,回首与哪吒晦涩对望一瞬,如流星跃下仙擂。
敖丙是龙族第一位胜过八名金仙的强者。
天帝遥坐高台之上,声音虚扩而下威严不能直视,竟听不出喜怒:“华盖星君有何求,但说无妨。然你身居要职,朕恐不能允你战封神。”
敖丙自打重生,便已有封号。可因久居海底,为龙族镇压妖兽,故而从不在天庭留宿。
如今听闻自己的神号,敖丙竟有些怔然失笑。
龙族太子站在底下,身量纤瘦修长,尽管根本看不清天帝的样子,仍认真拱手,低头道:“惟愿天地长隆,吾辈皆自由。”
天帝与左右闲适微笑道:“朕仿若听星君话中有话。”
左右纷纷附和,众神窃窃私语。
敖丙低头作揖朗声道:“请天帝允龙族参与封神,龙族甘为天庭效犬马之劳。”
话锋一转,天帝悠悠传音,威严漫散九天:“上古时期,龙族因欲焚毁天宫上万,人间生灵涂炭,烧杀抢掠无奇不有,朕曾一度问询太上,可得到的指点却令人纳罕。无论如何,且洗清余孽再言其他。你,且去罢。”
龙族不但是妖族,更是实力强大的妖,生来便比普通神仙更悍然。
不论如今多么恪守礼节,天庭诸神自最早起,所受的教诲便是妖族身上皆有原罪。
而假使龙族还清了罪孽,受尽苦楚辛酸,做了于天庭有利的好事,死去前往轮回——自然会投胎成人。
再得以封神也不过是修炼而已。
故而封神榜所编纂,十有八九皆是人族出身的仙人,无一例外。
敖丙能坦然立于天庭,与天帝如此对话,也只是因为他是灵珠转世。
可悲可叹又可怜。
敖丙却仰头,认真惶惑道:“世上万物皆有灵,六道轮回时前尘作罢,人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千万年前先人造孽,这份怨怼却得以延续至今。龙族千年来受尽苛责,从未有懈怠。”
“不想在天庭眼里也不过是应当。”
龙宫太子温和从容,姿态温婉威仪,垂眸礼道:“如此,谢天帝教诲。”
最令人胆寒的却是,天庭甚至想要驯化他们。
他的父王宁可去恨陈塘关百姓,也从不敢怨怼反抗天庭。
他的子民将一切寄托于讨好上神,拼死为天族建功立业,挣扎于血海沉疴,却只是为了在夹缝里寻条活路,从而获得苟延残喘的自由。
假使敖丙从不曾认得哪吒,亦从未死过一次,或许他在那样的教育之下永远没有任何负隅顽抗的想法。
龙宫三太子轻声认真,在心里对自己呢喃道:“如此,我们亦不再做理所应当之事。”
……
雷震子拖着一身的伤,坐在哪吒左手边,收起翅膀翘着二郎腿道:“我看咱嫂子八成心里有事。”
他还记得在封神战场上,哪吒太子说他心里的白月光温柔懵懂,正直而天真,和那人做了多年的兄弟,憋得无比辛苦,一腔灼热的火焰快把理智都焚烧。
可每次对上那人无辜银蓝的眼睛,还有劝诫时的温言细语,暴戾易怒的哪吒总是失笑着别过头,转而放松下来。
雷震子当时就想,这都能和温柔嫂子吵起来,您这脾气也太暴戾了,是该远走几年静静。
可雷震子今日头一回见敖丙,便惊觉这嫂子他娘的好厉害!
美则美矣,手握冰蓝双锤力气奇大无比,手段直接暴力不下于哪吒,面对天帝又是如此沉静执着,即便跪着,却显得挺直而强硬,因蛰伏多时而令周遭的空气,都变得似风雨欲来。
……一点也不像三太子口中那个,单纯温驯到有点太乖的小嫂子!
这他妈是对敖丙多偏执痴迷才会眼神扭曲成这样?!
雷震子看着哪吒太子,思虑过后居然并不觉得怪异,缓缓啜一口仙酒,摸鼻尖默默不语。
实则敖丙对他下手还算轻的,木吒太子被暴打一顿坠入山林后现在还下不了榻,故思忖再三,仍旧不曾多话。
九天之上,敖丙向天帝告退,行止有度,从容不迫,广袖灌入清风。
他跃下神台,众仙纷纷退散,如分海般开辟出一条大道,云头树下,泱泱仙人中,瞧着龙族太子的眼神畏惧有之,惊艳厌恶恋慕冷漠者更是数不胜数。敖丙却似乎毫无感觉。
敖丙纤瘦的手掌凝结出一枚锋利冰剑,修长指节抚过剑锋,锃亮寒芒映入眼,头尾闪着莹润冰蓝光晕。
他将冰剑重重刺入地面,双手交叠按住,仰头对哪吒清越道:“三太子可自愿接我一剑?”
敖丙的语气近乎平淡,似乎在问哪吒是否一道饮酒,没有任何情绪。
他仰着龙角,克制说道:“你我年少相识,我以龙族万龙甲救你水火,叛族人于不义不孝。”
“我曾为尔诞下一女,彼时内丹尽乎为出生幼龙真火焚毁,若非龙族秘宝相救,怕早就堕入轮回,身死道消……”
哪吒沉默望着他,在火光环绕下步步走下仙阶,喑哑道:“你想与我断了,再给那只小崽子寻个后爹?”
青年步步逼近,身量修韧极高,缩地成寸,霎时便挪移他面前,带着少年气的戾性,锐黑的指甲并双手握住冰剑。
哪吒手心散漫绞紧剑刃,神血一滴滴往下流,指节不住渗出金红血液,毫无痛觉步步紧逼。
敖丙一时没想到哪吒会来握剑,心神微乱,脚步后挪稍半,清澈眼眸惶惑无措,双手却依旧紧紧攥着剑柄。
二人呼吸交错缠绵,似乎将吻未吻,气氛紧绷到将要撕裂。
哪吒莞尔,抵着他的龙角,偏首在他耳畔极低道:“仍旧是如此,没主意又温驯。”
敖丙瞳孔骤然收缩,没有犹豫,手腕发力一剑飞刺向哪吒心口,灼热滚烫将冰白的面容刺得殷红,用力拔出金红的血霎时喷涌。
哐啷!
冰剑被随手重重掷于地,遇金红神血融化殆尽。
敖丙笼住广袖下不停颤抖的指节,银蓝眼眸注视着哪吒,一字一顿清冷道:“如今刺尔一剑,就此银货两讫,再无瓜葛。”
殷红的魔纹爬上面容,哪吒眼中泛着灼热的血红。
他似入魔发了疯,喑哑冷漠道:“不够再多刺几剑。你刺得太轻,太温柔,更留恋,比皮肉伤还不如。”
敖丙冷冷偏头不答,转头闭上眼,面容冰雪样煞白,似乎彼此因过于熟悉,而懒得接招,周围空气冰火二重。
他转身便化龙腾空而去,眨眼间飞出万里远。
哪吒嘶哑仰头,血红眼里印着他的灵珠,魔气翻涌:“——敖丙!!”
混天绫腾飞臂间,脸上魔纹如藤蔓尽显,风火轮发出金属碰撞声,只余灼热扭曲的空间余温。
众神便见一道冰蓝,一道火红的虚影破风相随离去。
余下神族面面相觑。
他们几乎寂静了数顿,震惊麻木之下无人言语。
神族被妖迷得神魂颠倒且毫不遮掩,真是惊世骇俗。
自远古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妖族的恐惧与歧视向来是不成文的天条。
即便有神仙与妖族成婚,也从来都是背地里偷偷默默的,因为坦然在一起的下场皆是极为惨烈,天地难容。
但仔细想来,哪吒太子也不是第一天不讲规矩了。
流言纷纷涌至,甚至有人嘴碎贪乐,当场以神念潦草写了话本子,只道龙族太子所生的崽子都不是哪吒的,故而才恼羞成怒,当日刺哪吒一剑遮掩心虚。
此话本既出,蟠桃大会当日便售罄,翠屏山周人手一本。
天庭诸仙不参与封神之战者,皆是享乐至死,谁也不认为那与群族大义有何干系。
龙族?难道不是已经对他们够好了?
有什么可不满。
和平年代,边缘的种群在印象里只剩一个小小的、木讷的虚影。
大约没什么不满吧。
……
雷震子却怕结拜兄弟再为敖丙所伤,到底情之所至,哪吒怜惜发疯起来,宁可倔得粉身碎骨,也不舍得动那冰美人一根手指。
可作为挚交友人,雷震子算是明白了,先头凌厉一冰剑,说到底是愿打愿挨。无论双方谁不肯,都是刺不中的。
别人家情爱纠缠卿卿我我,他掺和个甚么劲?
给李家的痴情种子收尸罢了。
雷震子展翅高飞,发丝被风吹得绷直,一气略过五湖四海。
将目力拉到极限,他双眼灼得生疼,也只能瞧见那二人的红蓝交叠的残影,还有被撕碎的风声云絮,场面壮丽而震撼。
雷震子却斜飞而上,心中嘀咕起来:“当真打起来天都要塌了,我夹在当中岂不是会死?”
他寻了许久,勉强追上了踪迹,却忽在绵厚云层之上收翅顿足。
凭借极强的神目,他似乎望见海中色彩斑斓的珊瑚群里,哪吒捏着敖丙的下颌,魔纹已蔓延至修长脖颈,却被冰美人一记打得狠狠偏头,啐出一口血,那巴掌快得都扇出残影。
哪吒随后竟反笑起来。
他们又说着些甚么。
敖丙微微摇头,冷定而不为所动。
二人背对着雷震子,也不知神情如何。
龙族太子微微发抖,极其瘦削单薄的身子背对着,低垂着龙角,握着广袖下手指近乎忍无可忍。
雷震子不必思索便知,哪吒一定在嗤笑嘲讽,其言语之犀利刻薄,不必听便知,听闻他从少年时代起嘴巴便毒得很。
敖丙这样温和到没脾气都转身红着眼,手掌难以遏制突起尖锐冰晶。
哪吒乍暴起,攥着冰白纤瘦的手腕重重桎梏于礁石之上,把那双优美冰凉的手按在自己受伤的心口处,反复碾压,激I烈缠I绵亲吻龙族美人,二人唇齿间飘散出金红鲜血,流散于海水中。
雷震子踟蹰不已,即便在战场上也从未如此紧张恐惧,生怕哪吒当真做出甚么暴戾不可挽回之事。
水波微漾,尽管模糊而遥远,但也至少能看见,敖丙也在勉强微仰头作出回应,或许喉间还溢出点破碎微吟。
“……”
想想一穷二白还光棍没老婆的自己,雷震子忽然认为没必要多管闲事。
真没必要。
……
他们吻了一会儿,两人唇齿厮杀较劲,哪吒的手触碰到纤韧浑然的腰肢,慢慢解开柔滑腰封。
敖丙浑身一震,喘息将他用力推开。
他别过脸捂着胸膛,眼角湿润泛红,冷清道:“你不该追来……”
哪吒望着他,冷定道:“我说过,我不再是陈塘关边的无知小童了。”
敖丙瞒着他做了太多事情,也要用很久才能真正看清,他早就成熟长大。
敖丙回身,长发在水中柔散,蹙眉冷淡道:“你真不该随我过来。”
哪吒强势逼他后退,低哑道:“与天庭为敌,你想清楚了?”
敖丙微微睁大眼,握紧广袖下的手指道:“不用你管。”
那心口伤处尚在流血,心口的金血汩汩,敖丙生生别过头去。
哪吒把他逼至庞大的珊瑚礁旁,唇角一翘,忽然说道:“我不是来阻止你的。”
敖丙偏头,抿唇淡淡道:“那你是来……”
哪吒凝视他,缓缓说道:“我来向你求亲。倘若龙族败亡,我会将你葬在李家。”
敖丙近乎愕然看着他,似乎被惊住了,有些无措发呆。
他抬眸时却被哪吒吻住淡色的唇,身子近乎霎时就软了下来,唇I舌交I缠间,浑身俱是酥I麻突突惊痛之感,口齿间混着一股灼热的血腥味。
龙宫美人偏头,银蓝的长发飘浮起来,被禁锢发出难以承受似的呢喃:“……嗯……不……”
哪吒碎吻他细白脖颈,嗅着温雅的气味,近乎迷恋恶狠狠道:“你他妈做什么事都瞒着我,你还有没有心?嗯?睡完男人就像扔垃圾一样丢在一边,你他妈……”
敖丙闭着眼发抖,身子酸软得要命。
哪吒探手仔细摸了摸,带着恶意低柔道:“这么湿,想要?”
敖丙却极端克制,使出浑身力道推开他。
龙宫冰美人挣扎笼住衣襟,颤着身子扶着粗糙的珊瑚,垂眸轻声道:“你走吧。我答应你。”
“无论生死成败,我都允你的亲事。”
尽管情I欲纠缠,哪吒的眼是同样清醒而淡漠,却隐隐多了几分无奈温柔。
他们沉默很久,彼此明白有些事不得不去做,当成年后拥有自己独立清醒的意志,却发觉前路更为迷茫不甘。
夜晚陈塘关海边的星幕似上好绒布,颗颗碎钻闪烁天际。
他们度过甜蜜混乱的新婚之夜,这亦是敖丙头一回清醒体会到那事的妙处。
敖丙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伸手轻轻触碰被自己一剑刺出的伤口,银蓝的发丝蓬乱粘在肌肤上,闭上眼呼吸仍颤抖不稳,面容却不若从前的苍白,变得些许莹润餍I足。
哪吒抱着他的灵珠,锐黑的指甲收拢,掌心多了一道血红绫缎,在昏暗天际下刺金如流光。
他以混天绫束起敖丙银蓝如流水的长发,在新婚的美人耳畔低柔说:“不要再令任何人见你披下头发。”
敖丙睁开湿润泛红的眼睛,靠在他怀里竟是难得温驯,沉默着当是容许。
接下来的后半夜,他们过得很沉默,换着不同的姿势做,敖丙攀附着哪吒的身I躯,颤抖着唇亲吻他心口的伤处。
达到顶峰时迷I乱到无暇顾及,敖丙纤细优雅的脖颈被叼住,以极为可怕的姿势承I受。
可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还会觉得甜蜜,只是无穷的沉默。
哪吒抚着敖丙的腹部,沙哑温柔道:“倘若有了……”
他在敖丙掌心写下一个字。
敖丙清澈泛光的眼睛看着他,十指交扣,只是说道:“你该走了。”
天光乍现与浓厚云层间,漆黑天幕被灿金阳光撕裂。
哪吒破开结界,身姿如芝兰玉树,他望着东海涛涛波澜,新婚美人已不见踪影。
他面容淡漠踏着烈焰腾飞的风火轮,霎时扭曲空间,再回首已去千里远。
……
一月后,东海玄铁碎裂成齑粉。
镇压千年的妖族出世,日月无光,群魔呼啸乱舞。
享乐多年的天庭众仙遭遇此劫,一时间怂得人人自危。
天帝震怒,果决降罪于东海。
元始天尊下天劫咒灭杀龙王太子,岂料东海群妖早有准备,借助留存的混元珠之力吸收天雷,趁机撕裂空间逃往蓬莱。
混元珠拥有不世之能,乃天地存亡大忌,本已为元始天尊分离,岂料尚存世间。
天帝降罪哪吒三太子,命其于天道之下静思己过。
哪吒太子不见悔意,看着天帝从容似嘲曰:“若非天庭对妖族偏见,何以有此灾祸。”
一旁西王母笑道:“若非天庭正义,你又如何会留下?如今责怪起天界不是,好生没理。”
哪吒面容含着戾气,肆意淡淡道:“爷为百姓众生而活,为天地长隆安宁而生,却从不认定谁的命天生卑贱。是以不会叛离,令苍生免于疾苦罢了。大丈夫何必与小人置气。”
天空霎时劈下一道天雷,照亮了哪吒的面容。
他臂间混天绫腾飞,火光灼烧得天际通红,自遁入无尽天道虚空。
那虚空巨口似嗜人妖魔,传闻太古年间已为女娲所封。
入虚空得以生还者,除非成就先天圣人,并与鸿钧道祖本源相仿,道行碾压元始天尊。
那都是荒古传说中的事了。
不然或许千万年后沧海桑田,偶得灵机才能出世。
李靖跪与地上,血红着眼,再次看儿子孑然一身,遁入无尽深渊。
他颤抖着手,泪水滴落在干涸大地,对着亡妻呢喃道:“夫人,李靖又没能保护他。”
……
又三月,敖丙负伤于北海之畔,形容冷漠憔悴,消瘦得厉害,银蓝长发以混天绫系住,广袖烈烈生风,碾碎北海之眼,将师尊申公豹救出。
申公豹助纣为虐叛逃阐教,几年前为哪吒所擒,不知为何并未被赐死,羁押以堵北海之眼,从此生生世世不得解脱,如同坐牢般孤独永生。
如今得蒙弟子解救,甘为敖丙引荐截教通天教主。
敖丙代四海龙宫拜入通天教主门下,为其亲传弟子。
龙族携群妖与截教订盟。
敖丙于蓬莱碧游宫诞下一子,名曰“执”。
新生儿长着一对殷红龙角,白胖粉嫩,自打出生起便静得很,除了吃奶便是呼呼睡觉,免去了敖丙多少辛苦事。
由于龙族携群妖加盟,截教势力大涨,通天教主不理俗事已久,敖丙作为最小的弟子,保养身子的同时,代为掌教,肃清整顿内部,更是苦苦与天庭抗衡。
龙族虽则艰苦紧绷,却意外的并无龙怨声载道,因为他们看见更广阔的天地。
原来天庭不允许他们去的地方,没有可怕的炼狱,而是开遍满山吹又生的野草。
三千年后,李执作为妖神混血,灵珠与魔丸的第二子,终于成年。
那一刻盛景忽至,有如天光冥冥中撕裂帷幕乍现。
蓬莱仙山的莲花一路开向北海,拥簇挤挤成群,霸道的沾满了入目所有的景致,满目尽是晃人眼的各色莲蓬。
敖丙束银蓝长发的混天绫,竟微动了动。
【藕饼】老婆偷偷生下孩子后(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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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内仍有(1)(3)(4)(8),但为了合集内阅读连贯体验从头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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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与敖丙离得极近,从某个角度看,鼻尖近乎碰触,就像是要隔着稀薄的空气与面纱吻上对方。
龙族自古出美人。
比起成神后,见识运筹过太多阴谋诡计血腥腌臜,身量精悍利落的哪吒,敖丙更清贵苍白,腰肢纤韧一束,眼眸冰冷而美丽,却又是纯洁坚韧的。
哪吒深深看着他,平淡却轻缓道:“不知阁下可愿一战?”
成神后多年,哪吒三太子总是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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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与敖丙离得极近,从某个角度看,鼻尖近乎碰触,就像是要隔着稀薄的空气与面纱吻上对方。
龙族自古出美人。
比起成神后,见识运筹过太多阴谋诡计血腥腌臜,身量精悍利落的哪吒,敖丙更清贵苍白,腰肢纤韧一束,眼眸冰冷而美丽,却又是纯洁坚韧的。
哪吒深深看着他,平淡却轻缓道:“不知阁下可愿一战?”
成神后多年,哪吒三太子总是给人薄情冷漠的印象。不仅仅是他本人待人接物并不热络,且因他总平平抿唇,话很少,居高临下毫无笑意并审视的样子,会给人巨大的压力和距离感。
但今天似乎是不同的,起码他的语气隐隐温柔。
敖丙垂下眼睫,语气却清越从容:“那么太子,将是在下所战第八名金仙。”
金仙只有十二位,尚有几名不在盛宴,敖丙所战乃是拥有金仙修为的大能者。
除却雷震子与木吒,尚且有五位败于他手。
譬如哪吒,自魔丸褪骨成圣以来,是当世第一位神魔双修者。
故而世人敬他惧他,却也不得不依靠于他。
哪吒比金仙强,实力浩瀚渺无边界,然不屑与师父太乙一般为元始天尊所令,为了服从元始天尊的命令煞费苦心,却当为无冕之王。
敖丙却不同,他背负的实在太多。
哪吒成神后弃如敝履的东西,是龙族穷尽千年祈盼不可得的。
他怎能不珍惜。
二人之间的气氛绷得像弦,冰火交融成歌。
哪吒冷淡道:“甚好,自多年前陈塘关一战,我二人再不曾交手。”
随着男人语音上扬,手臂间缭绕出重重深红明焰,他的眼中深红淬金,隐晦而灼热。
若说先前几位不过是开胃小菜,如今敖丙的战意难得勃发,双手紧握双锤两端霎时爆出尖刺冰锥,眼中慢慢散开银蓝色泽,认真而肃静。
哪吒却似乎笑了笑,忽尔喑哑传音道:“……那个地方可还疼?”
敖丙睁大眼睛,面纱下冰白的肌肤泛红:“你……”
油水滑落玉面仙台,自上而下降落暴雨般滚烫灼热的大颗神水。
众仙瞠目结舌下,蟠桃满地乱滚,大珠小珠落玉盘,惊慌得恍若天劫来临。
哪吒的火尖枪却闪烁收起,长身玉立,孑然于他面前,上挑的眸中灿如玄金,以神力催动混天绫束缚心上龙。
混天绫灵活腾飞,缀着冰龙缱绻缠绕,在九天之上红蓝交汇,快得目不暇接。
敖丙这次却极为灵敏,回首便将火红的神绫粉碎成僵硬裂片,漫天洒落直直坠下,底下又是一片恐惧惊呼。
哪吒沉吟一瞬,锐黑的指节收拢,金红神力缭绕指尖。
远处传来袅袅乐鸣,仙台似乎已然恢复原样。
胖嘟嘟的粉色小龙努力从台下拱着背鳍飞上,精疲力竭冲着敖丙委屈巴巴奶叫,甩甩尾巴打响鼻,扭头冲着哪吒绷紧龙身示威,喷出冰火交融的云朵。
敖丙系着幼崽,难免心思乱如麻,当下便收住手,可化作人形飞身上前便觉不妙,刚要后撤,被一把强硬揽住纤韧的腰肢,痴缠间双锤竟被夺去一柄。
敖丙冰蓝眼仁动了动,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扭腰闪身袍袖旋飞躲开,一把冰锥当空炼出,狠狠刺下即刻翻身立于云头。
仙台之上,清冷的广袖青年先发动,银蓝长发在空中飘散,凌空一转纤韧腰肢,风霜神力变化出的锋芒冰寒刺骨,身后分化出八十多枚冰针虚影。
哪吒迅速侧脸,火光印照剑芒飞过颊边冻结鬓发,擦伤耳尖。
真火鼓动愈涨愈高,敖丙雪衣亦被撕裂成几片四散零落,旋身时多有狼狈,冰白纤细的脖颈起伏微喘。
面纱从九天垂落下来,龙宫太子的真容罕见显露于天庭。
那是一张美丽的脸,轮廓带着中性的锋利,眉眼和唇却清澈无辜,泛着漠然的湛蓝色。
饶是哪吒出手再迅猛凌厉,此时也扭顿住身形,淡淡望着敖丙时神色深不见底。
敖丙似是清醒过来,体内余热被压抑住,面颊泛出微粉,眼眸却冷冷绷紧,似是某种警惕的小动物。
……
九层云霄,仙擂之下。
与敖丙一道前来的俊朗青年霍然起身,面露怜惜之色,唇微动,与他传音良久。
那男人身材如座厚实小山,急急上前二步,仰头凝望九天,古铜肤色,眼珠如阳光灿金,头戴紫金冠,身着蟒袍。
正是西海龙宫太子摩昂。
听他传音,敖丙不过摇一摇头。
摩昂论年纪,与敖丙是同岁,身份亦是相当。
哪吒双眼挑起,慢慢收回火尖枪,注视着敖丙露齿微笑,眼底却无甚笑意,甚至隐有暴戾之感。
摩昂却环视全场,当机立断,咬牙站出来,抱拳道:“请哪吒太子与在下一战!”
当场一片哗然。
摩昂却以内力传音九天,放声直言道:“放眼四海又谁不知,哪吒太子连日向东海三太子求偶不成,被冷落羞辱得狠了,如今怕是受了情伤,想借此机会施以报复!”
敖丙淡色的唇微张:“……”
此话既出,真相似乎大白。
没想到哪吒太子如此痴狂,今日见龙族太子仙姿绰约,这脸也是罕见的清雅美丽。
见了会心生执念,纠葛多年倒也难怪。
可谁也不知他们就在前些日子,还在陈塘海边酣畅淋漓弄过一场,两人也俱似是只当没有过。
摩昂咬牙传言于哪吒:“纵使你杀敌千万,战神威名如何?你们不是一路人。”
他本就因纯厚血统实力非凡,颇有年少成名之迹,即便如此,他旧年先后挑战了三位金仙大能,皆是险胜,身上已是负伤累累,却已是难得的好战绩。
今年摩昂踌躇满志前来,手持西海群族赠予的神器三棱锏,自认为实力大有增益。
敖丙重新戴上面纱,垂睫轻声道:“多谢摩昂太子好意,只是……”
摩昂仰头,眼里带了些说不清的情愫,抱拳意气道:“我们自幼相识的情分,你谢我作甚!况且——我有你父王圣谕在先,你身子抱恙,若他与你对上,我必加以阻止!”
敖丙忽想起与父王的谈话,竟不能反驳,只是捏紧了手指,压灭了心中叛逆之意。
哪吒饶有兴致,黑锐指尖把玩一簇跃动的真火,冷漠颔首挑衅道:“来。”
众仙唏嘘不已,都道摩昂脑子坏了,整条龙都疯癫了。
哪吒太子金仙以下能一招湮灭,金仙以上从未与他交手,这般耸人听闻的战绩,却着实是一脚一个泥血印踏来的。
——与只会嚎叫怒骂的黄口小儿截然不同。
敖丙面纱下的神色不明,冰蓝的眼眸却露出深深的忧虑。
哪吒毫无笑意,传音与他,语气温柔轻缓:“既如此,我把他杀了。”
敖丙不说话,露出的颈项和手腕白得惊人,眼眸清澈惶惑。
哪吒却露齿微笑,在他耳畔嗤笑道:“骗你的。”
敖丙别过发红的耳垂,旋即飞身而下,遇上迎面而上的摩昂不置一词,仙风冰凉广袖随风鼓动,露出的肌肤冷白到近乎融化,姿态温雅威仪。
近处的神仙皆是看呆了。
从前俱传言敖丙身子古怪,能给男人诞崽,定是十分阴柔女气,这特征安在龙族这等妖族身上,除了使人更不屑以外便是理所当然。
今日见龙宫冰美人,却并非如此。
若论硬的,他神力强悍丝毫不逊于哪吒太子,他们几乎势均力敌棋逢对手。
敖丙长得又如此挺拔俊雅,他二人站在一处倒的确似是冰火双璧,兄弟成双。
……
蟠桃仙宴,生死有命。
不过向来无人玩这么大,毕竟神仙还顾及名誉,疯得不要命的极为罕见。
摩昂志在必得,不由分说抓着三棱锏如臂使指,仰面似劲风直向哪吒。
他心慕敖丙已久,奈何敖丙艰苦诞下龙崽,孕育的过程也不肯要他分毫照料,似个苦行僧,明明晨钟暮鼓死气沉沉那般度日,一切为了孩子和龙族献祭余生。
但哪吒一回来,敖丙又多了几分属于自己的生气。
出于正当壮年雄性的考量,摩昂向来专断霸道,身为大丈夫,心妒憎恨哪吒许久。
二位身量极高的雄性俱沉默,仅仅是对视,便能明白对方眼里浓烈的敌意出于何方。
哪吒黑锐的指尖腾起三昧真火,四周蒸腾出极烈的蒸汽,眼底泛着隐隐玩味暴戾,两指捏住摩昂破风刺来的三棱锏。
荒谬至极,眨眼间事。
啪!
轻松一掰,就熔断了。
哪吒眼里带着嘲弄,黑锐指甲夹着残兵,偏头又仿佛是毫无表情。
砰!
他刹那甩手将龙族神兵重重掷下仙台,火红一团直坠而下,余热瞬间融断玉石。
摩昂愕然大惊之下惶恐嚎道:“不——”
刹那间,摩昂身周圈出阵阵血红烈焰,热浪白气滚滚,即便不触碰,温度也足以将神族炙烤成泥。
就如同敖丙对付其余神仙那般轻而易举。
哪吒慢慢抬起暗沉的眼眸,混天绫腾飞,身形精悍利落,居高临下看着壮硕龙太子如遭雷劈,愕然跪在火圈中央。
他根本没留手,三太子竟又发疯了。
众仙未尝见此情景,纷纷讷讷,连手中好不容易握稳的酒盏都饮不香。
数万年来蟠桃盛宴皆是笑语安逸,即便有仙擂,也没出过因此送命的事。
在后方享乐的仙人更没见过那样血腥的场面,却也足矣令人胆寒。
摩昂满头是汗,心中懊悔屈辱不堪,瞳孔骤然收缩,抬首耳边风声乍起,火尖枪突出层层精妙莲叶,几乎掷入孽海把摩昂捅个对穿。
……
龙崽被李靖抱着兜一圈回来,便见阿父这般模样,尾巴绷紧了团着发抖,鹿奶都不肯吃,蔫嗒嗒的缩着龙角。
李靖心疼小崽子,正要找龙族儿媳哄孩子。
不想李天王方转眼望去,便见敖丙面色雪样煞白,化作一轮冰蓝的弧度流星般霎时直冲仙擂。
冰雪拂过,真火半半熄灭,戴着面纱的龙族太子脚尖落地。
敖丙回眸广袖翻飞,旋即拔出双锤,刹那间冰寒之光煞人眼。
摩昂像块烂肉从天上摔下,垂死抽搐一下,通身散发着焦糊味。
哪吒双手交叉,规避而出,在劲风阵阵中与他似笑对望。
敖丙强压惊魂,广袖被仙风微动,垂眸清冷道:“他不是你的对手,我代摩昂太子认输。”
哪吒垂眸看他一眼,把火尖枪收起,带着奇异的耐性,发问道:“你怪我么?”
敖丙却摇头,握紧广袖下的手指,镇定平静道:“我不会怪你,我本应更坚定。”
言下之意,谁也不怨,只怪他自己。
他本为龙族颜面与尊严而来,却为了父王的严厉嘱咐,又一次踟蹰寡断。
如今摩昂太子半死不活,龙族被天庭战神更重的掌嘴回去。他身为把控全剧者,无论如何都有责。
敖丙是容易踌躇驯服,却从不愤懑怨恨。
他只会记住那些过错,再一路向前而已。
哪吒骤然收起笑意,冷漠看着龙宫冰美人。
青年闭眼,腕间乾坤圈闪着光,似笑呓语道:“谁也不怪,谁都不恨,一心付出不求回报,你不去修佛实在可惜。”
敖丙握着双锤不语,眉目温和从容,龙角似凝结冰雪,将双锤收起。
天光乍现,恍惚间烟消云散,仙擂上是一片狼藉。
现实里玉石崩毁,廊柱被巨大驳杂的神力横劈裂开,苍穹弥漫着冰火交融而成的蒙蒙白雾,遮灭了遥遥星辰之光。底下神仙四散惶惶然,议论纷纷惊恐难遏,九天之上,天帝也不得不站起身,背手目露复杂思量。
更远处,缥缈仙境,阖府安宁,龙儿睡得呼噜噜香甜流涎。
早在他们开始过招前,幼崽便已被李靖安置回府。
幻境消弭无声,敖丙恍然后退。
他望见远方雾气的尽头,从哪吒构造的虚妄世界里走回真实。
敖丙唇微动,终是开口道:“我……”
哪吒却平静看着他,道:“是我输了。”
【藕饼】老婆偷偷生下孩子后(4)
原文为站内吃番茄大户老师所写,曾经某件事让这篇很喜欢的文被举报没了大半,老师也退坑了。
今天看见新电影信息,感慨万千,遂设法整理出来补档。
站内仍有(1)(3)(4)(8),但为了合集内阅读连贯体验从头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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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几日时间,幼龙日夜思念敖丙,尚在吃奶长身体的辰光,白日不肯用膳,夜里撅嘴蹬腿吵着要吃奶,把翠屏山莲花池的清波搅得乱糟糟。
然等哪吒一来便消停,脑袋埋在水池里噤若寒蝉。
幼崽咬着指甲拖了尾巴在水里扭扭,尖利的爪子收起来,无辜瞪眼看哪吒。
这股无辜驯服的劲,与敖丙如出一辙,可不过是装得像。
小崽子被敖丙养得一副好脾气...
原文为站内吃番茄大户老师所写,曾经某件事让这篇很喜欢的文被举报没了大半,老师也退坑了。
今天看见新电影信息,感慨万千,遂设法整理出来补档。
站内仍有(1)(3)(4)(8),但为了合集内阅读连贯体验从头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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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几日时间,幼龙日夜思念敖丙,尚在吃奶长身体的辰光,白日不肯用膳,夜里撅嘴蹬腿吵着要吃奶,把翠屏山莲花池的清波搅得乱糟糟。
然等哪吒一来便消停,脑袋埋在水池里噤若寒蝉。
幼崽咬着指甲拖了尾巴在水里扭扭,尖利的爪子收起来,无辜瞪眼看哪吒。
这股无辜驯服的劲,与敖丙如出一辙,可不过是装得像。
小崽子被敖丙养得一副好脾气,看似乖巧温顺,实则继承自红发阿父的性格,本性顽劣狡猾。
唯有敖丙是崽子切切要哄的,她不舍得惹体弱的阿爸生气,乖囡囡的模样装得好,其余人皆被这崽子骗过耍过折腾过。
哪吒站在暗处,抱臂与龙崽默默对视。
他露齿微笑,腕间的乾坤圈微微发光,吓得龙崽抖了抖。
小崽子鬼点子颇多,几次差些便要从翠屏山结界里溜走,作弄几个头发花白的古板下仙老头乐此不疲,还叼走了人家的仙杖。
盖因那个老头嘀咕敖丙的不是,说他身为龙族太子,却委身男人,还给人下崽。
现今再有美貌的白衣女仙闲聊,只道敖丙果真妖族出身,看似清冷实则……啧啧,不然怎么在床笫间勾得男人?
哪吒太子好端端一界战神,理应无情无爱,以为生个崽就能绑住,那是想也别想。
女仙又面露怪异,揣测起战神弄那事的能耐来。
他能隔着神族与龙族的天堑,使龙族太子怀胎下崽……那、那得多大能耐?
诸如此类的话语本就不少,龙崽到了翠屏山后,偷摸嚼舌根的小仙更是愈发多了,俱仗着她年幼不懂事,寻作消遣哩。
龙族本是妖,偏见哪得消。
那女仙差些被小龙凶巴巴叼进海里埋了,幸而哪吒来得恰到好处,时机把握精准,不早也不迟,更没叫小龙犯下大错。
小龙年幼,自然不知阿父的算计,只觉是父亲阻止她教训毁谤她阿爸的坏人,不由勃然大怒,急而戾气的性子一下就从融化的糖壳中暴露无遗。
崽子化作淡粉龙形,对着阿父凶得直啸,稀稀喷出冰火二色的焰朵来。
哪吒提溜女儿便跟玩似的,不过眨眼间残影晃动,敖丙的样子出现在粉龙身后,仙姿清冷,眉含温情,额心是冰蓝的印记,广袖飘飘张开手。
小龙急急掉转,大眼亮晶晶想要扑腾到敖丙怀里奶叫蹭蹭。
——等待她的却是阿父无限放大的乾坤圈。
她被打结吊在乾坤圈上,凶得要命,眼里挂着一包泪不肯掉,龇着雪亮的利齿,尾巴绷得似铁杵,作势要咬人。
哪吒毫不在意,漆黑泛红的发丝随风飘散,只嗤笑评价说:“养得太傻。”
他哪怕不提敖丙,这话里意味却百转千回。
幼龙不懂父亲间的暧昧,单听字面更气鼓鼓,上挑的眼睛瞪得铜铃大,只觉跟着阿父没意思!跟着阿父最讨厌!
阿父脾气坏,嘴巴毒,还不准她杀了诋毁阿爸的女仙!
她再不要阿父了!
顿了顿,龙崽眼珠转转,摇摇胖尾只想着怎么蒙骗过关,到时再生报复。
哪吒却再懂不过,这小崽子毕竟是他的种。
突然沉思的幼崽被阿父拎起来,摇晃悠悠团着尾虚吊在半空,似一簇灼烈的烟火,撕裂了清气,风声嚣嚣,霎时间站在万物之巅,又猛遁入江河湖海,山川大地,五湖四海。
片刻功夫,游遍了整片大地与碧蓝远空,到某一点时。
她能看见东海也不过是一指大小,陈塘关更是芝麻点大,阿父有力的臂膀抱着幼崽,混天绫张动间,忽然似流星一般落下。
幼龙蓦地瞪大眼,想着要记仇,奈何耳边簌簌风声划过,忍不住扭头嗷嗷奶叫不止。
不是惊恐,是瞧见玩具的无比愉悦和新奇。
龙崽迫不及待在山林里打了个滚,从山顶团着一路轰轰烈烈滚到山脚下,抖了抖背鳍上的绒毛,腮边咕噜噜翕动,似乎还是没顽够。
落脚处是翠屏群山的一角,山脉绵延万里,枝叶葳蕤滴翠,哪吒自打归神位后不曾精心护理。
哪吒面容淡淡,黑锐修长的指甲上燃起一团三昧真火,长臂一挥间,整个山体内部俱被霎时耗空,露出圆润光亮的穹顶。
他果断捏个简略手决,整个山洞中便填满了金银珠宝,一块块灿灿金条不住从顶处滑落,空间内熠熠生辉。
龙崽一时忘了自己没吃奶没劲,短腿憨态可掬跑两步,扑腾进金山银山里打滚,哗啦啦两下滚落下来。
龙族喜金银,多年幽暗的深海生活,以及多年前龙王与师父严苛的教诲,磨灭了敖丙对那些事物的渴望。
即便前途坦荡,敖丙依旧身负枷锁,温驯而迷茫。
龙崽不同,她该释放天性,因为她是哪吒的孩子,生来受不得束缚。
阿父沐浴在翠屏银色的月光下,影子无限拉长,血红的混天绫散漫腾飞,风火轮的烈焰灼人眼,丝毫不敌他锐气。
哪吒似乎对自己的幼崽微笑,却仿佛仍是淡漠的神情。
他对懵懂稚嫩的崽子道:“从今往后,天地广阔任你驰骋,金山银山玩腻了也罢,自有更好的待你追寻。”
混天绫在女童发间飘舞,她听见红发的阿父说:“在翠屏山,每日都是你的生辰。”
哪吒来晚了,但他从来都是少年模样。
......
阿父与龙崽日益熟稔,但却仍旧不太笑,很少像儿时对敖丙那般对任何人笑。
哪吒偶尔带女儿踢毽球,也是适度,多数时候便教她领略世间广阔。
战神三太子少时不得离家门,最远不过是个小小陈塘关,山河社稷图再真切,也不比波澜壮阔的广袤天地。
如今明晰,见得多了,也就不易怒,倒也从容。
虽则本性依旧生戾带邪,肆意而罔顾刻板法则,但此去经年,哪吒的理智已然超越那些,不再如孩提时浮躁易怒。
龙崽跟了阿父一月有余,浑身上下倒是愈发邋遢,龙角脏兮兮,尾巴上的绒毛也因为玩三昧真火被烧焦几搓。
若敖丙在此,定是温柔蹙眉,微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龙宫太子虽则从不严厉,却是个很认真的阿爸,讲道理,懂规矩,温纯善良。
哪吒倒是肆无忌惮,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女儿爱如何顽便敞开了,闯祸他担着,最后出手解决便是。
他与敖丙在这事上,无论大小都是没有定论,可见冷战也并非全然是坏事,起码不必在教育小崽子的问题上争吵。
龙崽缠了阿父,同哪吒悄悄说好,下趟要去叼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来玩玩,学学能不能炼些使阿爸身子康泰的灵药来。
敖丙以成精的飞鱼千里传信,写得客客气气,请哪吒带女儿回到东海边。
熟悉的海浪涛涛而过,龙崽化作女童模样,头上扎着火红的混天绫,软白脖颈佩长命锁,襦裙却是极浅的冰蓝色。
哪吒捏着海螺,神情晦暗,指节摸了摸女儿的圆脑袋,对着碧蓝的海面吹起。
过了一会儿,海风腥咸,毫无动静。
气氛有些尴尬。
幼崽转转眼珠,捏着脖子上的小海螺,鼓着腮帮吹两下。
不过片刻,海面波澜被神力劈开,修长纤瘦的人影裹挟清风,由远及近。
哪吒望着敖丙,目光冰冷,火红的混天绫慢慢绷紧。
敖丙却温和对哪吒颔首作揖,声音舒缓:“这几日麻烦你了。”
龙宫太子看着粘着他咬袖管的小龙,无奈道:“她性子皮得很,你怕是废了不少心。”
哪吒沉默,海螺从修长指间消失,低沉嗯一声道:“我也是她的父亲,不是么?”
他语气平淡,视线紧紧注视着敖丙,似燃着团晦涩的火。
小奶龙又跳起咬阿父的裤管,胖嘟嘟的龙形在两个气氛古怪的父亲间来回溜达转圈。
被敖丙一把捞起来,软绵绵白肚皮朝天只手抓住龙脚,扭扭尾巴委屈得很。
向阿父呜呜求助,却发现他只是望着阿爸,眼中偏执异样。
阿父瞧见阿爸,就不要女儿了。
龙崽气鼓鼓打个响鼻,在阿爸温柔的怀里埋着脑袋甩尾巴。
敖丙低头检查她烧焦的鬃毛却心疼不已。
好好的幼崽送出去,被哪吒养得邋里邋遢回来,说不得在翠屏山作了多少坏事。
想起哪吒儿时混世魔王的样子,心里乱糟糟,抱着嗷嗷奶叫的龙崽,一甩广袖踏浪消失。
刚入海,便听哪吒的传音,带着些微上扬的磁性音调:“人间子时,陈塘关海边,盼你千里来相会。”
敖丙微微一怔。
【炎博♂】踏浪
本来应该是炎客生日发的,但是晚了
炎博二人的流石滩寻花之旅,老夫老妻前提
仍然是我流私设博士,人设各篇通用
------------------------------
踏浪
列车一头扎进通过银心湖必经的隧道,骤然暗淡下去的环境里,炎客感觉到博士趁机把手放在了自己大腿上。
感应照明在两秒后亮起,博士的手没有收回去,而是覆在他膝头,待到封闭空间的气流声忽然减弱,银心湖潋滟的波光忽然出现在视野中时,博士反而挪动着身子,想要躺倒他大腿上,一碧如洗的天空让萨卡兹眯起了眼睛,顺势用一只手制止了指挥官:“别睡,还有二十分钟就到站了。...
本来应该是炎客生日发的,但是晚了
炎博二人的流石滩寻花之旅,老夫老妻前提
仍然是我流私设博士,人设各篇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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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浪
列车一头扎进通过银心湖必经的隧道,骤然暗淡下去的环境里,炎客感觉到博士趁机把手放在了自己大腿上。
感应照明在两秒后亮起,博士的手没有收回去,而是覆在他膝头,待到封闭空间的气流声忽然减弱,银心湖潋滟的波光忽然出现在视野中时,博士反而挪动着身子,想要躺倒他大腿上,一碧如洗的天空让萨卡兹眯起了眼睛,顺势用一只手制止了指挥官:“别睡,还有二十分钟就到站了。
“我上次来的时候这车有这么快吗?”博士疑惑地自言自语,“算了,下车后你想不想先吃点东西?”
炎客一点也不饿,进入谢拉格之后,一路上萨卡兹都表现得有些沉默,博士倒是兴致很高,断断续续地跟他说着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不但是旅游淡季,交通和住宿也不像现在那么发达,还被迫掺和进了三大家族的斗争里,虽然最后的结果不错,可一点游玩的时间都没有,如今八月来,终于可以好好欣赏一下高山上的风景了。
“这是你第一次来谢拉格,对吧?”博士轻拍他的膝盖,“我想让你看看,罗德岛温室里无法拥有的高山花卉。”
炎客说:“好。”
萨卡兹的声音很哑,博士拿了润喉糖给他吃,“可别把这里当成乌萨斯那种地方了,还是很不一样的,如果你嘴唇开裂,不要不好意思,我带了润唇油。”
薄荷亮润的气息直冲上颚,萨卡兹咬着那颗糖回答:“不需要。”
博士笑得很轻佻:“你不好意思涂也没关系,反正我可以亲你的,有需要务必说。”
萨卡兹捏住他的下巴,把他不怀好意的脸推到了一边去。
石板砌的街道斜斜的往城中心延伸,博士和路人随意攀谈了几句,得知这是希瓦艾什出资新修的街区,也难怪在保留谢拉格本土特色的基础上,还混杂了几分维多利亚老城区的浪漫情怀。顺着上坡的方向看过去,入目全都是五颜六色的街头店铺,守摊子的大多是上年纪的本地妇人,全都披着色彩艳丽拖着长流苏的厚披肩,花白厚密的头发梳成双条粗辫子。罗德岛来自谢拉格的干员的确不少,但全是无论去哪都能无障碍沟通的年轻人,真正来到本土才发现,当地人能够流畅使用通用语的不过寥寥,许多游客都拿着方便沟通的小册子,指着上面一行一行的文字进行交流,炎客对于谢拉格的语言的确不通,好在他身边有着比翻译册子更好用的指挥官。
上个月因为工作身心俱疲的指挥官又陷入了神经衰弱的困境,他想要炎客花房里的那盆茉莉放在卧室里,理由是助眠,炎客再一次告诉他:“别搞错了,这种花放在你办公室效果会更好。”
博士耸肩:“工作时间,就算你放个打碟的在我身边,我都想睡觉。”
因为在应该去睡觉的时间,你还在工作。炎客看在眼里,却没法说什么,有时候,不痛不痒的关怀反而会加深对方的焦虑,博士算是一个需要伴侣对他投入许多关注的对象,但是在工作的事上,炎客知道他不爱听那些琐碎的提醒——因为没用。
萨卡兹语调平平,手上的活也没停:“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大部分香气浓郁的花都不能做到助眠,但你就是坚持认为薰衣草或者茉莉能让你睡得更好。”他并没有不耐或责备,多年以来,炎客已经很习惯去跟他重复说一些话了,博士则会表现得每次听都像第一次听到。
“虽然这些花做不到,但是养这些花的人能让我睡得很好,”调戏炎客就是他最好的兴奋剂,“因为香气浓郁,所以可以提神,跟你一样,虽然你身材很辣,但你也心狠手辣啊,对吧,我说得没错吧?”
炎客盯着他看,博士显然很开心,这个除了外貌再也找不到其他显著优点的人居然还有脸做出这种评价,萨卡兹本来也可以回敬他几句,但炎客一般都拒绝在这种事上给出多余的反应,他怕博士借题发挥。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六年,也是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博士从没有要求过炎客真正介入罗德岛的工作事务,明明是指挥官认定的伴侣,却在罗德岛仍然活得像个编外人员,许多干员对此都感到惊奇和不解,目前极少数一部分人仍然会持阴谋论,认为这是指挥官对于这位身份敏感的萨卡兹仍然欠缺信任,大部分人则认为作为战士,以及一个更愿意在花房做逗留的男人,炎客压根就不愿意插手这些耗费精神的工作,委婉一点的说法是无心介入,直白点则是认为,刀术师的脑子,战斗还行,应对那些精细的文书工作和人际关系时,可就不够用了。
这种疑似误解炎客智商的想法,曾经让博士笑得停不下来,“有人觉得你笨。”指挥官很没良心地说道,“有人觉得W可能比你聪明。”
好极了。萨卡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介于冷笑和发自真心觉得好笑之间,如果一定要被人认为是不聪明的,炎客认为唯一合适的理由是自己选了博士作为枕边人,当他的爱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幸运的事。
如果自己请求炎客一起分担工作,萨卡兹当然会做的,炎客不是懒散没责任心的人,也并非不能适应环境的人,实际上,这个萨卡兹生存的环境一直都换了又换,连同身边的同伴也是。这种责任心里当然也有身为伴侣的成分在,在他们睡到同一张床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博士都在等待炎客向自己表达关于未来的诉求,自己是炎客来到罗德岛的诱因,但不会是全部理由,关于生活,炎客有自己的考量。可这些年来,除了少数能够看得上眼成为砺石的敌人,炎客更多在充当一位观察者,也许是作为干员的身份让他有更多时间去思考,罗德岛就是这样的地方,仅仅只是留在这里就已经能看到许多不同的人生,认识无数匆匆过客,对于观察生命跌宕起伏的极限在哪里,炎客一直都有兴趣,博士无法得到详尽的原因,便把这归类为炎客愿意在这驻足的其中之一。
博士不是没有去想过,除了自己之外,如今的炎客是否还有余力,愿意同其他人构建更深层次的关系,或者说更具有社会性的关系。不可否认,炎客还年轻,阅历却足够丰富,他战力卓越,并且仍处于上升期,那些技巧与经验,足够让他再次成为某支小队的领袖,罗德岛当然可以提供炎客选择的机会,但是......想到这,指挥官不自觉浮现出一丝苦笑。
炎客从来都不是会寻找替代品的人,也不是必须依靠群体去实现自我价值的人,最关键的是,没人能改写过去,自己已经无法再给他一支那样的队伍了,也不可能指望炎客这样的人再对塞给他的队员倾注什么感情,一段旅程的结束就是结束。有时候博士说不清清楚,炎客孤狼一样的生存方式究竟是因为那场残酷的内战剥夺了这个萨卡兹仅剩友爱亲情,还是因为,炎客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你绝不会喜欢这些工作的,虽然我知道你可以做得好,但是......”指挥官把签过字的文件归类到桌角,你应该是自由的,他心说,不该被缠住,不该像我一样,但他只是漾起笑脸补充:“没有必要,我忙得过来,”
“实话呢?”炎客问。
“实话就是,你需要负责的工作只有我,你是我的,不是罗德岛的。”
很难说这个回答是不是冒犯到了炎客,萨卡兹明亮锐利的视线落到他脸上,低沉的嗓音里隐约有嘲讽的笑音:“我是你的?”
指挥官有些心烦意乱:“满足我这点占有欲,是比替我分担工作更能让我高兴的事,请不要在这个时候煞风景的提醒我,每个人都是属于自己的,不可能成为其他人的附属品,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你也得懂我的意思啊。你老是说我不诚实,我现在跟你坦诚一次,你又不高兴。”
“肆无忌惮不能叫诚实,”萨卡兹说,“罗德岛的指挥官。”
于是那句“再说了,我也是你的。”就这么被博士咽了回去,不管怎么样,他知道,自己付出的不可能和炎客一样多,而自己比炎客更介意这一点,他并不想表现得如此情绪化。
不过就算放纵自己胡言乱语一下也没什么,炎客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霸占,也不可能被威胁的,博士对此很确信。所以自己尽管发泄情绪,反正炎客会过筛那些发言,这个萨卡兹的内心没那么容易失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博士偶尔还是会回想一些自己在炎客面前呕吐的行为,萨卡兹从来不会主动提起刺痛他的话题,可惜在许多问题上,他比炎客更容易应激,久而久之,对于这种呕吐行为,博士变得既不后悔也不羞耻,只假装自己失忆了,剖白了也当没剖白过。
炎客没有允许博士把任何一盆花放在他们的卧室里,花儿肯定也不喜欢远离自己的伙伴们,萨卡兹从调香师那里要了一小瓶安神用的精油,默不作声地滴两滴在枕头上,也不出所料地看到洗完澡的博士像个得到新玩具的猫一样,趴在枕头上嗅了好一会,萨卡兹正等待着他做出两句评价,岂料这个人竟然转过头遗憾地对他说:“如果你抹在自己胸口上,效果会更好。”
几年前他们在维多利亚某个南部城市被莫名其妙卷入一场街头实验,确切来说,是博士被卷入其中,炎客只是目睹了全过程,他们刚从餐厅出来,一个耳羽颜色艳丽的黎博利小伙子就拿着一束花从街的另一边朝他们跑过来,眼见躲不掉了,博士用力捏了一下炎客的手腕,深呼吸道:“记住,他说什么我们都不买。”
小伙子个头不高,比博士矮了大概十厘米,在炎客面前就更显得像一只小鸟了,长得很清秀,活泼地抖着耳羽:“晚上好,先生。”
博士说:“你也好,小牡丹鹦鹉。”
这个人的素质已经没什么下降的空间了,炎客想。
好在黎博利小伙儿并不在意,指挥官张了一张富有欺骗性的面孔,当他笑着说出一些冒犯的言辞时,会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调戏还是亲昵,炎客看着黎博利怀中的一大束花,确切来说,是一小束一小束单独包扎的满天星,甚至可以别在外套上做装饰。这种花也不名贵,大多数时候,都在花束中扮演着衬托者的角色,但如果细看,仍然能看出它自身的可爱之处,黎博利拿了其中一束递给指挥官:“这束花送给你,先生。”
“真甜蜜,”指挥官保持微笑,没有立刻去接“我可以问下原因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祝你今天有好心情。”
“谢谢,”博士还是没接,“需要我对这句祝福做出什么回报吗?”
黎博利睁大眼睛,明白过来博士的意思后,他连连摇头:“当然不用!只是送给你而已,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我们正在做社会实验,在街上送花给陌生人 ,”他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得指了指斜对面拿着一个相机的同伴,“知道吗?一半以上的男性只有在葬礼上才会收到属于自己的花,并且大部分人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在我们还健康的时候,应该珍惜这种体验。”
不同于之前礼节性疏离的微笑,指挥官这一次才是真正冲对方笑起来,他接过那一小束花,低头专注地凝视片刻,才抬起眼睛,温和道:“谢谢你的好意,这个想法非常的......人文关怀,”他看向炎客,“方便给我身边的这位也传递一下吗?”
黎博利看向炎客,无可避免的,魔族名声在外,面对这样一个高大沉默的萨卡兹战士,这位年轻人本能的有些畏惧,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将那束粉白的小花递给炎客:“祝您今天有好心情。”说得有些磕磕巴巴。
萨卡兹琥珀色的眼睛安静地与他对视了,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样嗜血与阴狠,夕阳的颜色沉淀在他眼底,如此直击人心,黎博利这才来得及去观察,这个萨卡兹长得十分俊美,对方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束满天星,“大多数萨卡兹在葬礼上也收不到花,”冷静低沉的声音没有多少情绪,却还是保持了应有的礼貌:“谢谢。”
指挥官和他的萨卡兹一起站在异国街头目送抱着花束的黎博利走远,没人知道这位年轻人下一次付出善意是否能得到同等的回报,博士再度拿起那束花儿来端详,“很常见的品种,”指挥官评价,“但是是你花房里没有种植过的品种。”
“因为没那么适合盆栽,也没那么适合室内,”炎客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两句“你在绿化带里常见的那种是萼距花,不是满天星。”
博士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随口说着这样啊,随手把那一小束花放在了外套的口袋里,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回过头,那张漂亮到欠揍的脸冲着炎客,笑得别有深意,“快问快答,”他语气的一派轻松是装出来的,“你第一次送我的是什么花?”
“百合,”萨卡兹把他的脸推开,让他继续走路,“说过,我记性很好。”
那束花的时间要追溯到将近六年前,炎客来到罗德岛不久,他们还没有真正在一起的时候。有许多在他们之间爆发的冲突,博士已经有些忘了——指挥官记不住已经解决了的问题。炎客很少把他们关系中的矛盾留给未来,这个萨卡兹处理问题就像处理伤口一样,即便是深可见骨,剔除起有毒的部分来也不会手软,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愈合,所以指挥官没有办法去抱怨曾经感受到的一些伤害,只是沉默微笑着想,炎客似乎总是知道他竭力隐藏起的伤口在哪里。
罗德岛时常会有关于指挥官的各种传闻,不至于达到谣言的程度,但总会让博士本人听了也觉得好笑又困惑。那一年莫名其妙的,许多人开始说夏至那一天是博士的生日,博士完全想不起来这个话头是由谁挑起来的,如果自己说过这一天意义非凡,那仅仅只是因为他仍然怀念着北半球白昼最长的那一天,博士也同样忘记了是谁先跑来跟自己说生日快乐的,可能是芙蓉,她端着一份加强版的营养午餐开心地说:“博士和我是同一天生日呢!”而自己当场就无情地纠正了她,并达到了拒绝这份“礼物”的目的。
略显荒唐的生日祝福一直到下午才停止,大概是被他纠正过的干员们纷纷广而告之那是虚假消息,炎客没有获知真相多半是因为自身的孤僻——没什么干员敢直接上去跟这个危险的萨卡兹搭讪。所以在傍晚即将结束工作的时候,博士有了这份意外收获,一束百合。
指挥官露出沉浸在回忆中的微笑:“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来你也会摘花送给什么人。”
萨卡兹却回答:“我以为你会惊讶这个人竟然是你。”
至少在那时那日,指挥官没有告诉炎客今天并不是自己的生日,因为他想要留下这束花,不久之后炎客也一定得知了真相,但萨卡兹并没有来质问他,或者要求归还,并不是因为一束花不存在什么归还的价值,只是对于炎客来说,赠予某物从来都不是为了在将来能够有所收回,在这个萨卡兹身上,似乎看不到后悔这种情绪,无关值不值得,只在于愿与不愿。一颗自由的心能够付出的感情,必然是贵重的。
“当时的我没有自恋到把那束花当成礼物,我以为你在表达某种期许,”四合的暮色里,指挥官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流淌而来,“但是你知道的,我不需要什么全力绽放的时刻,我需要的是活得足够久,久到我可以安排好所有事,虽然我不想让你失望,但是我活下去的方式,应该和你对于生命的期许所差甚远,我不喜欢承认这个,但还是不得不这样说。”
炎客清晰的回答远比他的声音更真实:“你正在试图替我承认一件我从没说过的事。”
在这种事情上,博士往往都不是很愿意追问到底,所以指挥官只是笑着叹了口气:“那我能问下那时候为什么送我花吗?”
炎客把目光转向他,夕阳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之下,萨卡兹眼底仍有余烬:“因为那时候,花也只是花而已。”
炎客见过不少抗寒的植物,卡兹戴尔的白桦就具有极强的耐寒性,也是萨卡兹们最熟悉的一种,但对于高山花卉,他的确见得不算多,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时节来谢拉格,博士告诉他,那里有世上独一无二的高山花卉,炎客也同样看得出来,指挥官的兴致是真的很高,本来是这么怕冷的人,结果旅馆里舒适的暖风都不能让博士驻足片刻,放下行李后,他们就来到了大街上。
摊位上有许多石刻小玩意,据说是蔓珠院的修士献上祝福的石头,上面绘着雪山图案,也卖各色奇特种子,也有花花绿绿的毛线,更有许多已经配好方的小瓶子,里面放着一些代表好运的物品。博士拿着一个装有虫子标本的小玻璃瓶看了一会,忍不住开口询问摊主这是什么。
老妇人慢吞吞地回答:“放进你左边的口袋里,好运就会跟着来。”
“如果我赌博呢?”
“干坏事自然是不会受到庇佑的。”
看来谢拉格的人民对于玄学懂得不是一星半点,炎客心想,目光落在了摊位上面一只干黑大眼睛的死动物,怀疑这种某种药材。
博士当然也注意到了,指着问道:“这是什么飞鸟的尸体吗?”
老妇人笑起来:“不是鸟,是流产死掉的小驮兽。”
居然已经被做成这种样子了,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貌了,炎客立刻放弃了碰一下的想法。
“这个有什么用呢?”博士问得很真诚。
“你买了去,建房子时候将它埋在地下,运气会好。”她说。
博士侧过头小声对炎客说:“我还是觉得买了之后走在路上被冲过来的母驮兽顶死的可能性更大。”
几个穿着斗篷打扮漂亮的卡普里尼女士走过来,看样子明显来自莱塔尼亚,柔声细语地询问起摊上的各色物品,老妇人便立刻将他们撇到一边去了,博士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几个年轻的女士每询问一次,就会立刻买下对应的小物件,这样的摊位受欢迎的秘诀在于,每买一样小东西,都给人带来几分承诺,光是那份期许,付出的小钱就值得了。短短十分钟,她们就买下了金钱,幸福,爱情,健康,还有平安,其中看起来年纪最小的那位天真道:“真有意思呀,巫术竟然可以公开售卖,在我们那里,这是完全看不到的。”
老妇人的面色立刻冷却了下来,语气也强硬起来:“这不是巫术,每一样物品都是耶拉冈德的赐福,只要心怀敬畏,每个人都能沐浴祂的荣光,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来的,但是我们这儿的人呢,对于诅咒害人的事是完全不懂的!”
她们被她的口吻弄得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尴尬,赶快互相推搡着离开了摊位。
走出老远,博士才开口道:“幸亏我刚才没问,如果放进右边的口袋里会怎么样,不然指定挨顿骂。”
炎客斜视他一眼:“你可以买下来试试。”
“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吗?”博士不负责任地一笑,“她都说了,这里不卖诅咒人的东西。”
他们一直在集市上闲逛到暮色降临才回到旅店,晚餐并没有吃特色奶酪锅,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本土风味的烤饺子,面粉外皮是酥香的,里面包着多汁辣味的肉馅,马铃薯和碎洋葱,一只只放在铁盘上,差不多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很合他们二人的口味,旅店年轻的小老板得意地说这是自己外婆的手艺,自己已经吃了二十年,炎客不适应吃饭的时候有陌生人跑来攀谈,可乌萨斯青年对他们二人的好奇心过于旺盛,这可以理解,谢拉格的人不了解萨卡兹是什么样的种族,至于指挥官,则是完全看不出种族特征。
博士有时候会对外开玩笑说着自己是生病掉毛的黎博利,这一回,淳朴的谢拉格旅馆老板相信了,年轻人惊奇地凑近指挥官的脸看了又看,不可思议道:“真的吗?连一根毛都没剩呀?”说着就好奇地伸手想要去碰博士耳后的那片皮肤。
还不等博士做出闪避的动作,乌萨斯青年的手腕就被坐着对面的萨卡兹牢牢抓住,那是带有威慑力的力度,距离疼痛很接近,更像是警告,炎客锐利又沉静的眼睛正盯着他,博士适时地打了圆场:“还是不要提我的伤心事了,可以再给我们来一份浓汤吗?”
终于察觉到这个举动冒犯到了客人,老板摸着鼻子走开了,博士却觉得很有意思,他在外面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别有用心的肢体接触,但很少是因为对方只是纯粹的自来熟。“也没必要这么吓唬人。”他对炎客说。
炎客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儿的人也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当晚他们休息得很早,关上灯之后,博士侧过来贴到他身上,把脸埋进颈窝里娴熟地啄吻,被压着胸口的炎客终于开始感到呼吸不顺畅,任由博士啃了一会自己之后,萨卡兹握住他的腰把他抬起来挪一边去了。
“干嘛?”他被拒绝的伴侣很不高兴。
“不干,”黑暗中炎客平躺的轮廓几乎一动不动,“明天要爬山,以你的体力,今晚少折腾。”
“可是这会时间很早,就不能做点睡得更好的事吗?”
“我想歇了。”
“你什么时候变成老年人作息了?”博士可不准备放过他,一翻身坐起来,骑到他身上去了,大腿暗示性地夹在他腰侧,“别跟我说你晚上没吃饱。”
“下去。”
指挥官低声笑了起来,像猫一样压低身体,蹭他,炎客充分感受到了博士的渴望,也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拒绝博士是什么时候,但萨卡兹还是又一次把他推开了,“睡觉。”炎客说着,翻过身去,留给他一个背影。
博士也翻过身去,动静大得床板都响了一声,是闹脾气了。算了,闹去吧。炎客闭上眼睛,黑暗中有光亮了起来,是博士通讯器的屏幕,看来这个人是当真不准备立刻睡觉,萨卡兹也不管他了,自顾自酝酿睡意。
指挥官从来没有问过炎客是从何时起对于植物产生了兴趣,炎客也没有主动提起过,但从他们过去的许多闲谈里,炎客大概读得出,博士多半以为这是炎客很久之前就保留的爱好,只是因为颠沛流离的生活,导致无法真正实现。事实上并非如此,对于花开的留意来自于战后的第一个春天,炎客只是路过南边的一处村落,渡口寂静得过分,只有他一个活人在呼吸初春料峭的空气,河流飘来潮湿的水气,还送来腐烂的赤杨树的苦湿味儿,他抬起头,笼罩在一片紫色雾霭中的遥远的草坡那边,寒风送来了刚从积雪底下解放出来的土地的永远新鲜而又难以捉摸的香气,一株瘦弱的雪滴花在风中颤抖自己铃铛一样洁白的花瓣,萨卡兹蜷缩手指,发现关节肿胀的冻伤已经开始康复了。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伤痕,知道我曾受伤,也曾痊愈。’
当晚炎客睡得不算安稳,断断续续做着梦,天色大亮时,博士把他叫醒了,炎客仍觉得有些缺乏精神,洗脸时干脆用了凉水,指挥官好像完全没看出他的异样,两人一起吃了热腾腾的早餐之后,背上包,准备往流石滩进发。
八月的时节,如果现在在其他国家,正是热汗淋漓大喝冰饮的夏季,比如那些奇特口味的可乐,只有在哥伦比亚才能喝到,炎客倒是挺喜欢樱桃味道的,虽然博士说有股怪味,可是此刻在谢拉格,八月只是相对不那么寒冷的时节,并仅限于白日。至于流石滩的气温,几乎常年都在零度甚至以下徘徊,他们选择的登山服是获得谢拉格干员们一致认可的,没什么问题,炎客觉得唯一需要关心的,仅仅只有博士的体能。
最开始的一段路他们还是可以雇车的,在靠近斜坡地带之前,当地人就把他们放了下来,临走前瞅了瞅他们,掏出一个密封的塑料包询问:“老板,要叶子备用吗?”
“我们俩不高反,”博士笑道,“不用客气,我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雪山也爬过的。”
“拿着吧,拿着吧。”当地人殷切道,估计还是不太放心博士的体格。
炎客知道那是古柯叶子,这东西本身其实并不算什么毒品,可能一吨重都提炼不出几公克的古柯因,但是在许多国家仍然被严令禁止携带,博士谢过对方,随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咱们走吧,”他说,“运气好的,海拔四千米就能看到,如果还需要再往上......”他皱了一下眉头,不确定地笑了笑,显然对于自己能不能爬得上去也不是很有把握。
“银灰的宅邸也建在山上,他是真的奢侈,翻修之后能在那么高的地方打造俯瞰雪景的玻璃观景房,”博士一边迈开脚步一边说着,“不过去他家有交通工具,我刚才说我爬雪山,现在严格想想也不能算。”
“他住山上?”炎客忍不住问。
“是啊,雪豹不住山上还住哪儿呢?”博士笑嘻嘻地回答,说话时呼出白色的雾气“不过他那体力比他老妹还差一截,不能轻装上阵爬圣山。”
作为萨卡兹,尤其还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非要比较的话,炎客几乎不太能感受到其他种族的显著优势,但是在这片雪域,他感受到了,可是这种事不好对着博士承认,萨卡兹只能沉默地跟在博士身后,踩着石片往上走。
流石滩是位于雪线之下、高山草甸之上的过渡地带,也是强烈的寒冻风化与物理风化共同作用的结果。高寒地段强烈的紫外线和极大的昼夜温差,产生的寒冻劈碎,还有热胀冷缩,导致了大块的岩石不断崩裂,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石块。这些岩块与碎石在重力和下部冰川潜流的作用下,沿着陡峭山坡缓慢滑动,不断堆积。形成扇形岩屑坡。由于碎石下面是雪线上溶化流下的暗流,所以称之为“滩”,顾名思义,走上去也是很不稳的。
这是一片充满生命力的荒凉之地,无时无刻不在考验原生物种与外来访客的意志。也大概是头一回在极端环境里,博士走到了炎客前头去。放眼望去,山坡上遍地都是碎石,或圆润或棱角分明,踩上去嘎吱作响,周围不时还有零星的石块滚落,指挥官用力将登山杖戳进石缝之间,确保稳定后就以此为支点来平衡动作,迈动脚步,再重复这一番动作,炎客将目光从他背影往上移,看到山峦线条锋利的脊梁上,霜白冷彻的寒气如同大雾一般涌动蔓延。
必须得承认了,炎客知道自己的高反越来越严重了,之前在街市上游逛的时候,那些不适应还算轻微,此刻开始向上攀爬,所有症状都变得越来越明显。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胀痛起来,头也疼得厉害,眼压增高的滋味也是一样的难受,萨卡兹揉着自己的眼睛,环视四周,视力暂时还正常,但眼眶湿冷的感觉告诉他自己这会儿看起来绝对不那么正常,许多人认为高反时呼吸会被限制,产生类似于窒息的错觉,炎客倒不这么觉得,这或许有因人而异的原因,自己的呼吸明明还算正常,可四肢比任何时候都沉重,属于战士的习惯让他不禁开始推想,在这种环境里,自己是否还能战斗?
肯定是不能了,至少暂时都不能,没想到博士竟然把自己带到了一个会丧失战斗力的地方来,这完全是指挥官的无心之举,而自己也毫无防备地来了,这样想着,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在里面,炎客也弄不清这没有由来的自嘲是怎么回事,哪怕他很清楚这里存在什么危险的可能性压根微乎其微,没什么需要战斗的理由,可是挂着他喘息的嘴角的那抹薄冷的笑,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那是对自己的嘲笑。
可是为什么?
炎客不抵触极端环境,过去他经历过的极端环境也着实不少,这种环境往往能让人迸发出超绝的意志,同样不止一次,在困局之中,他反手扼紧了死神的咽喉,也习惯在生死交错的一瞬间,血液随着刀刃卷挟的火焰一起沸腾,这样的刺激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结局也总是一样,体温和武器最终都会在雨水中慢慢冷却,孤独的滋味对他来说,并不比那种刺激更陌生。
寒冷的空气里夹带着细雨和小雪,落在脸上传来微弱的刺痛,流石滩的坡度倾斜之陡峭已经到了不得不伏低身体的程度,远方仍然能看见茵茵绿色。风起云涌,荒野之美在这片土地上展露无遗,炎客看到博士停下来了,在颤巍巍地喝热水,指挥官呼吸很急促,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看得出肩膀和胸腔的耸动,但似乎也仅此而已,爬到这个高度,这种反应只能说是正常。
可是自己越来越不正常了,高反比较严重的人也会出现胃痉挛的情况,炎客喘着粗气,腹痛的滋味也愈发明显起来,他向下望去,斜坡以下那条来时的小路已经被山腰涌动的寒气淹没,那些边缘锋利的石片,土褐色当中带着一点赤红,他拿起一块握在手中,比武器更冰冷更坚硬。
在他前方的博士终于回过头来,发现了萨卡兹的异常,按照炎客对于博士的了解,这人一定以为自己一直走在后面,是为了在他不慎滚落下去的时候能伸手拉一把,刚开始炎客也的确是这样想的,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己总是充当照顾对方的角色,安慰他,保护他,警告他,偶尔也会惩罚他,其实和养花也差不多......不,差太多了,博士实在是太难养了,很难在一株植物身上看到那么强烈的死亡驱力,指挥官消耗自己的方式,早就超过了对于生命本能应有的预期,就像一株玫瑰长出了过于茂密的荆棘,对于灵魂内核的过度保护反而成了自我毁灭的根源,而这一切的矛盾竟然在于玫瑰实在太想好好活下去了。
炎客看着指挥官往自己这边艰难移动,博士显然很着急,然而在这样倾斜的坡度,往下走远比往上更危险,炎客想开口提醒他,但是身体已经不允许自己高声说话了,他只能看着博士极其危险地在流石滩中向自己靠拢,炎客其实很怕他会摔下去,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地等待救援,本身就是很不现实的,绝大多数情况下,指挥官最基本的安全保障就是身边的炎客,这也就解释了从攀登开始,一直令萨卡兹烦躁又不安的原因所在——在这里,自己竟然完全被剥离了战士和保护者这两种身份。
最终博士还是来到了他身边,指挥官的颧骨上有类似擦伤一样的红痕,不断呼出热气的嘴唇却像植物一样湿润,“你早告诉我啊,”他的声音是很心疼的,完全没有余裕调侃下炎客难得一见的脆弱,“嚼一下这个叶子,多忍一会,直到没有苦味了再吐出来,虽然我也不确定现在嚼还有多大用处。”
他摘下手套,把之前收在口袋里的古柯叶子往萨卡兹嘴里塞,暴露在风中的手指很快冻成了红色,炎客推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快把手套戴回去。
“对不起,”二人都以半倚靠的方式歪歪斜斜地坐在一堆石头片上,指挥官看起来很自责,不断地低头又抬头“拉你来这里之前,我该做好准备工作的,我没想到你高反会这么严重,旅馆里有我带来的药,回去后你吃了,如果还是难受,我听说城镇中心有氧舱,进去躺一两个小时可以缓解。”
炎客看着他,不说话。
“你想问我为什么没事?”博士终于无奈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原因,高反是这样的,任何人在没有亲自来一趟之前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中招,像不像开盲盒?我这边一个得哮喘的干员去年来了一趟,一点事也没有,他自己都没想到。或者你肌肉含量高,心肺功能好,对于氧气的需求更大,也就更容易产生不适,别担心,会没事的,我们下去吧?”
“你找到了吗?”炎客忽然开口。
“什么?”
“你说的绿绒蒿。”
欲言又止的犹豫出现在指挥官脸上,博士的嘴唇张合了一下,慢慢眨了眨被雨雪打湿的睫毛,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映出炎客的样子,萨卡兹也仔细凝视着他,指挥官是有些潦草的狼狈,鼻尖和颧骨都冻得发红,真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坚持着爬到了那么高的地方来,比起那朵高岭之花,炎客此刻更想摸一摸他的脸。
“我看到了,”博士说,“就在我之前待的地方,再往上一点。”
萨卡兹低沉又急促的声音,不知是在笑还是喘:“就在上面,你居然要我现在下山。”
“养花的那个对我来说更重要。”
“养花的那个,也想看你看到的花。”
博士又望了他一会,似乎在判断他的精神状态,炎客希望博士不要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来让他证明身体尚可,但博士只是有些小心地提议:“我可以扶着你走吗?”
“不可以,”难得他说得可怜巴巴,炎客却必须得拒绝,“如果把你当成借力的对象,我就得更小心地控制自己,我现在没有那种余裕。”
指挥官看上去有点受伤,但是炎客说的也未必不是真话,他们又开始向上攀爬,这一次博士走在了他身边。不知是古柯叶子真的起了效果,还是纯粹的心理作用,炎客觉得至少比刚刚稍微好受了一点。
无论是多么坚强的战士,只要活得足够久,在一生当中的某些时刻,都不可避免的会沦为弱者,比如受伤,疾病,或者只是最纯粹的,不再年轻力壮了。博士见过他负伤,也见过他矿石病发作时的模样,肉体是萨卡兹存活下去的本钱,而大多数萨卡兹,根本不爱惜自己的本钱。和他不一样,博士脆弱得过于明显,所以指挥官索性彻底的不在乎,博士几乎是完全放弃了追求身体的健康,伤害这个人的肉体毫无意义,连同那张令人趋之如骛的脸,指挥官都没有真心在意过,某种意义上,博士似乎比他更加无懈可击,一直以来,自己这样照顾他,也不是因为他的脆弱,即使他无懈可击,或自我厌恶,他也是一样的可以去爱惜他。
一段不怎么漫长的路,他们走了半小时不止,那朵曾经只在图册和录像中见过的花儿,也在寒风中静静地等待他们造访,终究,她还是生长在了他们可以抵达的高度,从播种到植株萌发成熟,它已经在荒凉的流石滩静静等待了十年以上的时间,对于千辛万苦来拜访她的旅人,它只在风中向他们微微点头致意,层叠的花瓣由紫色的中心一直渐变成晶莹剔透的蓝,明黄的花蕊朝向山下流动的云雾,没有骄傲,也没有自怜,它只是真真切切地活在这里。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但对于它来说,并不是这样,它一生只有这一次花期,”博士呼吸着稀薄的氧气,笑了,“你看,是不是很像人?”
在触及生命的本质之前,人要先陷入濒死绝境,在触及爱情的本质之前,又要卸下所有心防,生命的花期只有一次,试错的成本无比高昂,爱是勇敢者的游戏。没有任何一朵花开是为了人,她们只是生而如此,从寒风凛冽的流石滩,到温暖如春的玻璃花房,她们平等地承受着所有的赞美和采撷,在所有的葬礼与洗礼中,或哀悼,或祝福,花儿知晓所有关于盛放与死亡的秘密。
“这是你坚持要带我来看花的原因?”萨卡兹问他。
“我没有办法把这种花送给你,我只能让你在花期和它相遇,很久以前你送我花时,说过希望在迎来生命的凋亡之前,我可以有一个全力绽放的时刻,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回应你这种期待,”指挥官说话的声音怅然,温柔,很快被稀释在风中,“但是绿绒蒿,在我心中是和你很像的花,即使环境险峻,在它的一生中,也没有留下任何遗憾,如果可以,我希望......”
博士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相信炎客已经明白了,指挥官只是再一次摘下手套,用冻红的手指无比怜爱地轻触花瓣,直到手指渐渐失去知觉。
没有遗憾吗......炎客回味着这句话。
“可是它没有见过玫瑰。”萨卡兹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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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该炎客生日发的,没赶上,只好新年发布,这篇可以接之前炎客的生贺文,他们又在一起一年啦
BGM就是《踏浪》
高反这个我没有经历过,是参考了亲友的经历,具体反应还要看个人体质,这里不必多做讨论w
嚼古柯叶子是参考了三毛写的游记
非常感谢宝子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爱,挨个抚摸,祝新年快乐
【冰秋】请神(完)
荒神野鬼冰X少年道士秋
请神容易送神难
6.
“沈清秋!”
耳旁响起了洛冰河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楼阁上众人的惊呼。伴随着眼前景物迅速缩小,沈垣隐约看到一阵黑烟从楼上跃下,迅速将自己包裹。
刷拉。
眼前景物一闪,沈垣并没有摔得七窍流血,而是重重地落在了屋顶上,砸起了大片琉璃瓦,滚了好几圈才将将在屋檐边缘停下来。紧接着,只见身旁一抹黑烟闪过,洛冰河稳稳地洛在了房...
荒神野鬼冰X少年道士秋
请神容易送神难
6.
“沈清秋!”
耳旁响起了洛冰河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楼阁上众人的惊呼。伴随着眼前景物迅速缩小,沈垣隐约看到一阵黑烟从楼上跃下,迅速将自己包裹。
刷拉。
眼前景物一闪,沈垣并没有摔得七窍流血,而是重重地落在了屋顶上,砸起了大片琉璃瓦,滚了好几圈才将将在屋檐边缘停下来。紧接着,只见身旁一抹黑烟闪过,洛冰河稳稳地洛在了房顶的那一头。
沈垣坐起身来,眼前京城景象一览无余——他身处午门城楼的正上方。
果然如他所料,洛冰河扑下来,用法力将两人安全地瞬移到了这里。身后的皇城里依旧一片嘈杂,皇宫禁卫仍在四处搜寻刺客,但没人想得到他二人已经从内庭的半空中瞬移到午门了。
“沈清秋!”洛冰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沿着房檐跑了过来,将他上下检查了一边,“可恶……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洛冰河看上去异常慌张,披头散发的模样甚至比二人在破庙初见时还狼狈。
洛冰河的脸颊的肌肉直颤,额间的那抹魔印闪烁得仿佛能冒火,看上去就在爆发的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能一拳打到沈垣脸上。但沈垣也不怕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幅狼狈的模样,笑道:“说什么我要你做什么都行,我就算不命令你,你不也照做不误?”
洛冰河愣住了,随后他垂下头,用力将沈清秋搂进怀中。
“为什么啊,沈垣……为什么你宁愿这样,都不愿意用我的力量呢?”他喃喃道,“是因为我是厉鬼吗?还是因为我杀了很多人?我,我……”他的话语截然而至,随后沈垣便觉得这紧紧搂着自己的怀抱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接着,几滴滚烫的液体浸湿了他的肩膀,“沈垣,沈清秋……你杀了我罢!如果我这样让你不齿,你当初就该让我烧死在丹炉里。”
沈垣沉默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用手抚上了这人的后背,苦笑道:“洛冰河,你还是不明白。”
洛冰河听他这么一说,将他搂得更紧了,眼泪更是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你以为,我不想让你死,是为了你的力量吗?”沈垣低声问道,“是因为我想让你去杀人?去报仇?因为我怕死?”他拍了拍洛冰河的后背,“……好吧,洛冰河,就算刚刚我放弃去杀我的仇人,从楼上跳下去,你还是这么想的吗?”
洛冰河愣住了。他不哭了,只是眼泪还含在眼眶里,仿佛随时都能落下来。他松开沈清秋,怔怔道:“你……”
“白活了这么久,你真是个傻子。”沈垣叹了口气,扶住洛冰河的肩膀,直视着对方通红的双眼,正色道,“我现在告诉你,自从把你送进青城山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让你再帮我。如今我让你跟着我,才不是为了什么复仇!要你活,更不是为了你的力量。”他有些激动,咬了咬牙,脸颊憋得发红,“我就是……不想,不想让你死!你懂吗,就是……不管你是神、还是鬼,我只想让你好好地活着!你个疯子……我想让你清醒而强大地活着!”
说到最后,他的眼眶也红了。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坐着,眼里都有泪珠打转。
洛冰河他看着眼前熟悉的灵魂说出了熟悉的话语,才知道原来不管隔了过少世,不管是沈清秋还是沈垣,这种关心和期许是孟婆汤都洗刷不去。
他记得多少年前,他还是魔君的时候,被心魔夺魂的那一天。那日他独自一人在北疆处理魔族内乱,却被心魔钻了空子,再醒来时就已经身在地府。
「不行,师尊会担心的。」
然而等他遍体鳞伤地从地府逃出来,已经是沧海桑田。世上已无苍穹山,没人再听说过修雅剑的名号。他躲避着鬼差追捕,失魂落魄地在人间漂泊数十年,终于在一年的中元节见到了他的转世。
那人这一世是个普通小门派的堂主,一眼便看出他孤魂野鬼的身份,却仍脸上带着文雅的笑容,冲他伸出援手。那张清隽的面孔,一袭青衫,山水折扇,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洛冰河见到他的第一眼,便以为自己多年的苦难和等待都结束了,扑上去软着嗓音,颤声唤他“师尊”。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脱开了他的拥抱,用折扇遮住了半张面孔,礼貌而尴尬地问道:“阁下是……”
他近百年来积蓄的泪水又被生生逼回了眼眶。他气愤,不甘,甚至想过,如果得不到的,就干脆毁掉好了。然而他的穷追不舍,最终换来的却是鱼死网破。每一世倶是一样,沈清秋从不记得他。那活生生的人对他而言却像海市蜃楼,越是追逐便越发遥远。曾经的美好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如今轻轻一触碰,就会消散成幻影。
身败名裂、自寻短见、阴气入体……
「杀人不难。」
经历了失魂落魄、如痴如狂、和心如死灰,洛冰河早已明白——「毁掉什么都不难。」
……
“洛冰河,你说的那什么前世,我不在乎,也不关心。” 此刻,天边映上一抹薄红,黎明破晓的曙光滑坡天际,照的琉璃瓦上金光万丈,也照的沈垣眼中的泪水晶莹发亮。
“但至少这辈子,我有点喜欢你了。”
洛冰河怔怔地半张着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一张俊脸上神色傻得出奇。“值了,值了……”他喃喃自语,捧起沈垣的手,在那带着薄茧的手指上轻轻亲吻,“值了,几辈子过来都值了。”
沈垣看着他这幅小心翼翼的动作,破涕为笑,伸手一把扯住这厉鬼的衣领,在他的嘴角郑重地印下一吻,“冰河,既然你没有帮我完成报仇的愿望,那我还有权利跟你再提最后一个要求。”
“什么都可以!”洛冰河眨眨眼,激动地答道。但随后他的话便被沈垣打断了。
“我要你去轮回。”
“啊?”洛冰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干笑了两声,“清秋,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沈垣严肃道,“洛冰河,去轮回吧,你不该是孤魂野鬼。我不记得曾经发生的故事,也不想你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
“可是所有的回忆都是你给的!”洛冰河急切道,“就算是痛苦我也不想忘,我不想忘了你!”
沈垣只是温声问道:“我已经不记得你了,冰河,你觉得我还是你爱的那个人吗?”
洛冰河咬紧下唇,不敢面对似的垂下头,却仍紧紧拉着沈垣的手不愿松开。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是遗忘也改变不了的。”沈垣说,“如果你相信这一点,那就和我一样,喝下那碗孟婆汤,让一切从头再来吧。”
过了许久,只见洛冰河将腰间心魔宝剑握在手中,紧紧一攥。伴随着刺耳的嗡鸣,那柄锋利无比的古剑瞬间在他掌中化为齑粉。明媚的朝阳照耀在身上,屡屡黑烟从他身上袅袅升起,在空中扩散、蒸腾。
洛冰河终于再次抬起头,看向沈垣,微笑道:“好呀,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
……
「十八年后」
……
“师父,师父!”
清脆的喊声打破了大殿的沉寂,虚虚青烟被殿口灌入的春风吹散大半。一个身着短褂的小道姑跑入大殿,拉着那道人的衣袖叫道:“门口来了个香客哎,说要捐功德钱!”
被她称作师傅的,看上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只见他手持浮尘,身着厚重的青色道袍,一头黑发用一根玉簪端正地挽在道冠内,仙风道骨不似凡人。
“莺莺,不得胡闹。”那位青衣人拢了拢袖子,“这里是道观,不是寺庙,捐什么功德钱。”
“是他非要捐嘛,”小女孩撅起了嘴,“看上去是个财大气粗的公子哥儿,还非说要捐给沈观主您本人才行。”
沈清秋无奈地笑了笑,刚刚站起身来,就听身后有人唤道:“这位道长可就是清静真人?”
只见一个锦衣玉带的青年,约莫十八岁年纪,怀抱着一柄长剑,眉眼带笑地站在殿口。春风拂过道观院内的槐树,一树洁白槐花如落雪般纷飞飘落,从那青年的身侧飘入大殿,落在那道人身侧。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沈清秋便知道,他等到了。
Fin.
【冰秋】天赐洪福(BE)
说好的短篇BE,爆肝感谢对我不离不弃的赤魔dalao @白骨作衣
假如这是一个谨遵原著暗箱操作的黑系统
“你是自己下去,还是要我动手?”
若是洛冰河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他绝对毫不犹豫,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可他注意到沈清秋的剑锋在抖,于是他越发的不死心了,就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师尊,祈求自己平日里惯用的伎俩能再起一次作用。...
说好的短篇BE,爆肝感谢对我不离不弃的赤魔dalao @白骨作衣
假如这是一个谨遵原著暗箱操作的黑系统
“你是自己下去,还是要我动手?”
若是洛冰河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他绝对毫不犹豫,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可他注意到沈清秋的剑锋在抖,于是他越发的不死心了,就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师尊,祈求自己平日里惯用的伎俩能再起一次作用。
沈清秋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尽管只有一瞬,但还是被洛冰河捕捉到了。洛冰河知道那双眼不擅长隐藏情绪,虽然他师尊一副仙风道骨的做派,可那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那些狡黠的小计谋,全部被一双灵动的眼眸暴露了。
“师尊,师尊……”洛冰河察觉到他动摇了,软下声音哀求道,“师尊我错了,我不该瞒你的,你别不要我……”
洛冰河最后一句话音刚落,就只见沈清秋那副冷漠的神色彻底崩裂了,别过脸不忍去看他的眼睛,挣扎和痛心难以言表。
洛冰河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小心翼翼地冲沈清秋走过去。如他所料,他每走一步,沈清秋的剑锋就往后退一截,他又摸到了他师尊的衣袖。
就像在清净峰练功时扑到对方怀里一样,洛冰河抱住了沈清秋,眼泪沾湿了他血迹斑斑的青衫。
沈清秋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抖得厉害,最终还是抬起手,抚在了他小徒弟的发顶。
“……冰河。”他叹息道,“为师并不是厌恶你魔族血统,也没有不要你。只是你若留在人界,不仅不利于你修炼,若是被他人发现,更会陷你自己,乃至整个苍穹山于万劫不复之地……”
“师尊……师尊真的不厌恶我吗?” 洛冰河见他点头,顿时欣喜万分,因为那一句话就将刚才所有的不快全部抛到脑后,“我就知道,师尊当时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沈清秋彻底动摇了,他抱着自己的小徒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无间深渊虽然凶险,但你身为天魔血脉,在里面定能寻到机缘……”无间深渊逐渐合拢,缝隙中隐约可见血浪翻滚,万鬼哭嚎,喷涌而出的刺耳尖啸将他的声音吹散大半,“到时候神功练成,人魔二界任你驰骋,为师……”
沈清秋的话制住了,他痛苦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洛冰河注意到他脸色差得很,眉头紧蹙,嘴唇被咬得发白,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漠北君打进去的魔气伤了他的内里。
沈清秋挣扎了许久,最终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拍了拍洛冰河的脑袋,支支吾吾地开口道:“你要是实在不想,那就算了吧,为师不会逼你的……”
然而他话音刚落,修雅剑便当啷的一声掉落在地。沈清秋痛苦地跪倒在地,紧紧捂住自己的双耳,痛苦地呻吟起来。
洛冰河大惊失色,冲上前想要扶他,就只听对方嘶哑喊道:“别说了……别说了!”
这幅模样就仿佛有人在他耳边高声叫喊,又好似中了心魔一般。洛冰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足无措。他想给沈清秋传内力,可又怕自己体内的魔气伤到对方的心脉。
“师尊,你怎么了?是无可解吗,还是魔气的原因?!”
这时他注意到在无间深渊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包裹,是和漠北君缠斗时掉落的乾坤袋,里面有他临走前准备的灵药。他立即冲过去将袋子拿起,回过头发现沈清秋的状态似乎好了许多,然而等他再走回来,对方就再次陷入了莫名的痛苦之中。
“你别管我……”沈清秋喘息道,“先离开这里……离那远一点!”
洛冰河本以为是自己身上的魔气让沈清秋痛苦万分,然而就算他退得更远,对方的情况依旧愈演愈烈。
唯一有好转的时候,就是当他靠近无间深渊的方向……
洛冰河逐渐意识到,事情似乎没有沈清秋所说的那么简单。他眼底的那份挣扎并不是因为对魔族的厌恶,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外界因素,要逼迫自己跳下深渊。
洛冰河脑中混乱,眼见着无间深渊从一张腥盆大口变成了一道细细的“血线”。沈清秋已经不再痛呼了,而是沉静地靠在他怀里,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此时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洛冰河回头看了看那裂谷,再低头看向了他师尊。最终他让沈清秋平躺在地上,站起身,径直走向了急速合拢的无间深渊。
那好似地面被生生撕裂的伤口,断崖下一片刺目的猩红,魔物嘶吼,厉鬼哭嚎声不绝于耳。即便是人魔混血,天魔血脉,怀抱了莫大的决心,十七岁的少年面对这样可怖的场景还是吓得抖如筛糠。
洛冰河擦了把眼泪,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人的身影,随后纵身跃下。
然而刚刚被失重感包裹,他便看到悬崖顶端一抹青色一跃而下,如一抹惊鸿。衣衫猎猎间竹息入怀,还不等洛冰河反应过来,两人的位置就在空中调了个。
戾风如刀,坠落本应无比漫长,然而就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一股巨大的冲力袭来,两人先是猛地撞上了一截从崖壁上探出的兽骨,随后就重重地摔在了谷底。
洛冰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碎石和骨片割伤了皮肤,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浑身都疼得厉害,但万幸的是没有受到任何致命伤。
无间深渊黑洞洞的上空漂浮着一层血雾,晶莹的粉尘反射着少得可怜的光线,将这片焦土映成一片昏暗的猩红。
“冰河?”
血雾浓稠,洛冰河听到他师尊在那边唤他,顾不得自己的伤,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摸索了过去。
沈清秋靠在一块巨石旁,半合着眼。洛冰河扑上去,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对方十分微弱地回握了他一下。
还好,还活着。
“你没事吧?”沈清秋仔细打量着他,笑容疲惫,“果然是为师多虑了,不愧是冰河,真的很幸运啊……”
“师尊你……”洛冰河那句‘为什么’到底没说出口,现在他还不太想,甚至有些害怕他师尊可能说出口的答案。
沈清秋一席青衫被空中乱流割得七零八落,浑身都是细碎的伤口。然而他身上的血污大多却来自于腹部——之前他们撞上的那根妖兽骨虽然提供了缓冲,却有一根小臂长的碎骨将从他的后腰刺穿到了腹部,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有血沫从伤口溢出。
洛冰河不敢拔那跟骨头,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淌,把脸的污渍都洗干净了。沈清秋想抬手给他擦擦脸,可实在是没有力气,强打着精神苦笑道:“婴婴都没你爱哭。”
情况危急,洛冰河顾不得其他,将沈清秋扶稳,努力从自己混杂的丹田里剥离出一丝纯净灵力,为他疗伤。
“不行,不行……”沈清秋却急道,“你灵力要和魔气制衡,不然会被……咳,被心魔……”
“可是你要死了!”
洛冰河红着眼,发觉自己的灵力根本输送不进去。沈清秋的灵脉治涩,就算他的灵力再怎么温和的四处试探,都找不到一丝可以钻的缝隙。
偏偏这时又是无可解。
“又是因为我……”洛冰河喃喃自语,“师尊又因为我受伤了。”
“我不怪你的。”沈清秋说,“也不是很疼,为师愿意的。”
洛冰河不明白为什么沈清秋对他这么好,自从他入门的那一天起,师尊就对他关照有加。他的拜师茶沏得又烫又苦,但那人还是稳稳地接过了,抿完一小口后还摸了摸他的头。明帆和别的弟子妒忌他和小师妹关系好,还来不及动手他就被师尊义正言辞地教训了一通。在双湖城,在魔教来袭的时都处处护着他,甚至还让他住到竹舍的偏室里……
每一个细节,甚至每一个眼神都流露着宠爱,沈清秋只对他一人这样。
“冰河,冰河?”他听到沈清秋在唤他,“嘶……你拿一下乾坤袋,里面有药。”
洛冰河如梦方醒,此时此刻眼见着对方的生命一点点流逝,他也来不及多想,只得咬定牙关,紧紧攥住那根兽骨,用力一拔。
沈清秋闷哼一声,鲜血止不住地从伤口涌出。洛冰河手忙脚乱地从乾坤袋里翻出大把丹药,给沈清秋喂下两颗灵丹,为数不多的伤药不知节省地洒满伤口四周,再从自己的衣服撕下一段干净的布条将伤口紧紧包扎住。
血终于止住了,洛冰河擦了擦满头大汗,总算松了口气。然而他不敢放松,一颗心仍吊在嗓子眼。
和谷口的鬼哭狼嚎比起来,无间深渊底部反而格外的寂静,只能隐约听到裂口合拢时头顶传来的巨石崩裂之声,回响空谷。
“你这小子,这凡修总算有了点良心犹豫了,你怎么还自己跳下来了?!”梦魇在他脑海中咆哮,“这种小人不救也罢,我就说他之前对你的好八成都是装的。”
不对,有什么不一样。洛冰河没有驳斥,却因梦魇的话突然想起,师尊每次对他好时都会有头痛的症状。
在接过他的拜师茶后,帮他解围时,甚至是每次教导他之后,沈清秋都会匆忙地把自己关到竹舍里。洛冰河住到偏室之后才发现他师尊的异样,他本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头痛,可就连千草峰的木师叔也束手无策。现在想起,那症状和方才在深渊之上沈清秋的模样如出一辙……
“冰河。”
洛冰河回头,只见沈清秋拄着修雅,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急忙上前扶他。
“此处马上就会出现一匹凶兽了,不宜久留。”沈清秋说,“先去找个歇脚的地方吧,跟我来。”
「洛冰河重重摔下深渊,重伤之际又悲愤交加,不由得吐出一大口瘀血。然而还不等他回过神,耳边一声震耳嘶吼响彻天地,只见一对铜铃大眼浮现于血雾之中。洛冰河定睛一看,此怪好似猛虎,却有象牙鹰爪,正是无间异兽利齿魔虎……」
洛冰河点头。照这样下去,两人恐怕要在无间深渊逗留很久,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究他师尊的秘密。
无间深渊的大地是一片漆黑的焦土,因炽热和魔气寸草不生。两旁峭壁完全垂直,没有一丝能爬上去的可能性,更何况如今深渊入口已经合拢,沈清秋又身负重伤,御剑带两人上去更是不可能。
少得可怜的光源大多来自于地面的熔岩坑,无间深渊里昼夜不分,洛冰河认不得方向,只得紧跟在他师尊身后。他不知道沈清秋为何会对无间深渊这般了解,但出于对这人的信任,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也许是魔气过于浓郁的原因,沈清秋面色青白,冷汗淋漓,再加伤口未愈,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洛冰河担忧得很,几次上前搀扶他,他师尊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慰,随后继续固执地向同一个方向蹒跚前进。
天色阴沉,浮散空中红雾愈发浓稠起来,将两人的衣物渗得发潮。
沈清秋走得急,甚至都不愿停下休息。洛冰河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隐隐中仿佛知道要有什么事发生了。他知道其中必有隐情,最大的可能性是沈清秋清楚即将有危险到来,在争取时间试图在那之前将二人带到一处安全的地方。
「利齿魔虎长啸一声倒下,洛冰河用尽最后的力气用石头割开巨兽的胸膛,将一颗血肉模糊妖丹取出,一口吞下。霸道的魔气和体内的灵脉相冲,一阵翻江倒海过后,少年这才颤抖地站起身,蹒跚向无间深渊的深处走去……」
“师尊?”洛冰河不安道,“……我扶着您走吧。”
天魔血脉还好说,无间深渊对于人类修士而言就是炼狱,灵气稀薄,而魔气如毒素一般充斥着昏暗的裂谷。沈清秋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如今就像颗远离的阳光的植物,脱了水的鱼,重伤之下能保持清醒就已经是万幸。
他还是撑不住了,接受了自己小徒弟的帮助。
十七岁的少年比他这个成年男子稍微矮一点。洛冰河弯下腰,让沈清秋俯在自己背上,随后托住膝窝将他师尊背了起来,就像当年魔族入侵时背着这个中了无可解的人爬天阶时一样。
沈清秋趴在他背上,有些局促,“冰河,要不你放我下来吧。”
“不用!”洛冰河下意识急道,但随后就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红着脸解释道,“弟子没事,师尊一点都不重的。”
沈清秋被他说的也有些脸红,但碍于身体状况,还是舒舒服服地享受童工了。他累极了,伤口疼极了,头又晕得厉害,心理这关一过,就立刻卸了力道,整个人都瘫在了洛冰河的背上。
体温隔着两层衣物传来,沈清秋散乱的发丝从洛冰河肩头滑落,随着走路的晃动在他眼旁打摆。洛冰河感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吹在自己颈侧,耳根烫得厉害。
沈清秋还不忘指挥着:“往这边走。”
「无间深渊凶险,洛冰河一路上跌跌撞撞,被各种妖魔鬼怪袭击,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少年清澈的双眼也逐渐被仇恨覆盖,染上血红……」
耳边能听到远处有妖兽嚎叫,但沈清秋所指的方向所幸一路安稳。他似乎对这片魔域十分熟悉,指引两人躲开了一切的危险。
土地变得柔软了,洛冰河抬起脚,发现脚下是一朵被踩塌的白色小花。他注意到眼前的焦土逐渐被植被覆盖,然而空气中的魔气却愈发浓郁起来。纯黑的魔气不请自来,一遍遍冲刷着洛冰河的经脉,天魔血也因此活络起来,开始逐渐修复体内的暗伤。
魔界虽暗无天日,也并非全如无间深渊这般荒凉。魔界的魔气与人界灵力相冲,乱流纷杂,不论是人界植被还是魔界花草都难以存活,才造就了无间深渊这等荒凉炼狱。然而等真的走到深渊底部,戾风平息,魔气纯净,自然也生出了形态各异的魔花魔草。
“这里是无间深渊的深处了,此处魔气纯净,外面的杂碎妖怪不敢轻易靠近,但你是天魔血脉,对你修炼反而有利无害。”梦魇欣喜道,“小子,你这师父还真是指了条好路。”
植被掩盖中,隐约可见一处山洞。当初前往绝地谷时洛冰河并没有带太多东西,如今乾坤袋里除了几瓶丹药和干净的衣物外空空如也。他用洞口茂密的藤蔓铺到地上,从随身行囊中拿出几件干净的衣物盖在上面,勉强构成了一张床。
一路下来,沈清秋的伤口又渗血了。洛冰河帮他脱下残破的衣物,只见腰腹间的穿透伤仍血流不止,甚至隐隐有发炎的趋势。在几乎没有任何灵气的无间深渊,无可解愈发猖獗,就连他丹田里有海量灵力,也无法通过治涩的经脉传输到伤处。如今的修雅剑空有一颗金丹,却与常人无异了。
“冰河,你帮为师换一下药吧。”沈清秋说着,却等不到洛冰河的动作,回头看去,只见少年盯着他的伤口两眼含泪,一副悲愤欲绝的模样。沈清秋顾不得失血造成的眩晕,也管不得自己脸色煞白如纸了,急忙安慰道:“没事的,一点都不疼。”
洛冰河红着眼没吭声,默默将他的伤口换了药,用衣带重新紧紧缠好,再扶着沈清秋躺倒他临时铺好的床上。
“师尊您先歇息,弟子去找些吃食来。”
从坠落到现在危急种种,纵使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想与沈清秋言说,可也腾不出功夫,可如今真的得了空闲,他却不敢面对他师尊的面容,生怕那两片薄唇又吐出什么让他心碎的话,随便找了个什么借口就跑了出来。
“小子,你如今打算怎样?”梦魇问道,“这里可是修炼魔功的风水宝地,也不知那凡修怎么误打误撞指进来的,你可要好好利用这里的资源。”
“我是绝不会再修炼魔功的。”洛冰河恶狠狠道,“我答应师尊了,你休想再诓我!”
“你这不识好歹的白眼狼,谁要你活谁要你死,你现在还分不清楚?”梦魇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从神识里蹦出来打这臭小子一拳,“在这种鬼地方,反正你那凡修师父活不了多久啦,难不成你也想永远困在无间深渊吗?!”
“你别咒他!”洛冰河也急了,“师尊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错……若他真的因我而死,我也不活了!”
他说着,眼泪溢出了通红的眼眶,十七岁的少年用袖子遮着脸,失声痛哭起来,“他不会死的,他刚刚说他没有不要我……”
神识中的梦魇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叹息一声:“若我有实体,绝不会摊上你这臭小子。”说罢化作一片黑烟遁去。
「洛冰河每日都在修炼与猎杀中度过,手无寸铁的他只能用石片与凶兽搏斗。生吞妖丹,茹毛饮血,无间深渊的一切滋养着他的仇恨。」
沈清秋在山洞里躺了许久,凉气透过薄薄的衣物,渗得他后腰发冷,洛冰河都没有回来。他有些坐立不安,最终顾不上还在渗血的伤口,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洛冰河回来了。只见他身上衣物溅了一大片血迹,一手捏着一片染血的石刀,一手拎着一头已经死透了的妖兽。那怪物粗硬的鬃毛上也是鲜血淋漓,后背上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冰河,你没事吧。”沈清秋急道,“你连剑都没有,以后万万不可这么乱来了。”
“没有,这都不是我的血。”洛冰河说着,把妖兽的尸体放在地上,用石刀将其开肠破肚,把其腹腔里的脏器统统掏了出来,还摸出了一粒黑气流转的妖丹。
“这种妖丹你不要直接吞掉,里面的杂质对你修炼无益。”沈清秋说,“用它取代法器作为媒介,修炼时将其含在口中,外界的魔气注入妖丹,溢出的部分便能被你吸收,这样获得的魔气更为纯净。”
洛冰河乖巧地点点头,将妖丹小心翼翼地收到乾坤袋里。
妖兽肉质不佳,又没有调料,洛冰河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做不出什么美味佳肴。烤肉吃在嘴里平淡无味,再加上沈清秋本身就因失血过多昏昏沉沉的,对这种油腻的东西更是提不起食欲,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躺回床上闭目养神去了,自然也错过了洛冰河脸上失望的神色。
自那以后,洛冰河就变着法子提高二人的生活质量,然而无间深渊不比清净峰,虽然不是“茹毛饮血”,但过的也绝不是什么舒服的日子。
那段时间洛冰河总被噩梦惊醒。梦中沈清秋那剑指着他时,脸上的冷漠无比清晰,而且他没有心软,果断地将利刃送入了洛冰河的胸口,再一掌将他打入深渊。
他吓醒了,腾地从地铺上坐起来,才发现脸上满是泪水,自己额间心魔印火辣辣的发烫,竟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山洞里静悄悄,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粗重的呼吸和外面的哗哗雨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瓢泼而下的竟然是一片猩红,分明是空中的血雾化雨。秘境里的洁白的魔花被砸成一片血海,天边惊雷阵阵,好一个人间炼狱。
洛冰河回过头,只见他师尊安静地侧躺在塌上,身上披外衣下露出一段洁白的脚踝。他擦了把眼泪,凑过去躺到沈清秋身旁,把自己的手脚蜷缩在一起,尽量不挤到那熟睡的人。
“……冰河?”
一阵衣物窸窣声,只见沈清秋翻过身来,揉了揉迷蒙的睡眼,担忧地看着他。
“师尊,弟子吵到你了……”
“没事。”沈清秋很自然地把身上盖的衣物分给了他一半,看着他额头那明灭的魔印,叹息道,“做噩梦了?”
洛冰河在黑暗中注视他师尊的面孔,点了点头。
“不怕,为师在呢。”沈清秋伸手抱住他,摸了摸他头顶柔软的发。
衣物带着对方的体温,两个人挤在了一张小小的床上。洛冰河先是怔了怔,随后就觉得鼻头发酸,顺势往那人温热的怀抱里一钻,让那衣襟上淡淡的竹息充斥鼻间,仿佛这样就能忽略掉空中浓郁的血腥气一般。
「第一年,魔气融会贯通。」
洛冰河把大把的时间花在修炼上,跟随这梦魇的指导,和沈清秋对魔族功法不知哪里来的熟练,洛冰河的修行进度一日千里。
对于洛冰河而言,打坐时光飞逝,沈清秋却因灵力匮乏根本无法修炼,而且因为那道不知何时才能痊愈重伤,一天有一半的时间都躺在床上。他大多时候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洛冰河在旁边打坐修炼,就会去给他摆正姿势,状态好的时候甚至能有精力为他梳理一下灵脉。
甚至有一次,洛冰河修炼操之过急,魔气攻心,正觉得识海中狂风骤雨,一片混沌时,一股温和的灵力春风化雨般抚平了他体内汹涌的魔气。
“静心,提气。”
沈清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对方微凉的手掌带着温和的灵力抵在他背后,抚平了他体内火山爆发一般的躁动。洛冰河强压心神,让对方纯净的灵力在体内游走,最终将混杂的魔气收回丹田的一片汪洋之中,总算成功度过了这次魔气暴动。
洛冰河长舒了一口气,却因忙于梳理体内乱流和忽略了身后沈清秋的情况,自然错过了他师尊匆匆抹去嘴角血丝。
「第二年,洛冰河筑基完毕。」
无间深渊不分昼夜,但即便如此,沈清秋也注意到自己清醒的时间却越来越短。伤口明明早已完全愈合,然而那种如同失血过多一般的眩晕感却从未消退,反而愈演愈烈。他心知是收到周围环境影响,不仅仅是吃下去的食物,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浓郁的魔气,自己这样一具灵力不足的肉体凡躯已经吃不太消了。
这个状况是在第二年开始逐渐明显的,有时候甚至两个人清醒的时间都数天难以对上,洛冰河运转一个周天的功夫,沈清秋就打起了瞌睡。
洛冰河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时是他筑基大圆满那日,那次为他花了小一个月的时间准备突破境界,等他终于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后,就看见他师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洛冰河怕吵醒他,收敛了修炼时周身溢出的魔气,趴到床边默默注视着沈清秋的睡颜。然而就在这时,只听梦魇的声音突然从神识中传来:“这凡修气息不对!”
洛冰河一愣,立即伸手摸向沈清秋的脉搏,才发现竟是微弱得令人心惊。他急忙用灵力探入沈清秋的心脉,发现沈清秋的丹田竟然一片乌漆墨黑,空空荡荡,一颗金丹上还裹着薄薄一层漆黑的魔气!
洛冰河当即将沈清秋扶起来,调动丹田,一发灵力暴击捏碎在掌中,洪水滔天般的灵力对着沈清秋的腹部就打了进去,如同电流一般从丹田划过所有灵脉末梢。
灵力与金丹上的魔气相冲,烟花似的在丹田内爆裂开来,沈清秋直接喷出了一口血。洛冰河不敢松懈,灵力源源不断地修复金丹上的暗伤,填充着对方近乎枯竭的经脉。
“洛冰河,你冷静点!”梦魇急道,“你刚突破境界,体内气息不稳,正是需要灵力与魔气平衡的时候,万万不能……”
“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洛冰河打断道,“师尊要是有事,我也不活了!”
“你……唉,你这臭小子!”梦魇气得跺了剁自己不存在的脚,“你就从来不觉得,这个凡修很有问题吗?既然他是真心对你,为什么非要你逼下深渊?为什么他对无间深渊的危险和秘境如此了解?为什么他一个名门正道对魔功和妖丹的使用如此精通?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头痛,你就从没有怀疑过?”
洛冰河说不出话来,他一直觉得他师尊是这样的捉摸不透,尤其是在这两年里。可是那些奇怪的举动,最终却都是为了他这个小徒弟。那无微不至的关怀,揉在自己发顶上的手,都让洛冰河无法开口询问。
沈清秋大半个身子瘫软在他身上,呼吸平稳。洛冰河这样让他靠着坐了许久,一直用灵力护着他的心脉,直到沈清秋咳了两声,迷迷糊糊地转醒,看向他惊讶道:“冰河,你已经筑基了?”
洛冰河点头,“弟子不日即可结丹。”
“已经是第二年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沈清秋揉了揉眼睛,有些云里雾里,“今日为师感觉还不错,灵力比以往充足啊。”
洛冰河体内魔气因缺少灵力镇压还在隐隐躁动,他却煞有其事道:“师尊是不是背着弟子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沈清秋笑道:“这无间深渊里的宝贝可都是你的福缘,我这做师父的哪能跟徒弟抢。”
“您总是这么说。不管是秘境,异兽还是法宝都是师尊找到的,却偏偏说是我的机缘。”洛冰河垂下眼帘,“师尊,您这么做是因为‘它’又逼您了吗?”
“……你说什么?”
“那个让您把我逼下深渊的东西,是他逼师尊这么干的吧?”洛冰河沉声道。他感到那靠在他胸前的躯体猛然僵硬了,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从最开始时就这样,您对我这般好,这般亲近……如果您不照做就会有生命危险,是因为这个吗?”
沈清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僵得好像一块石头。过了半晌,他终于挤出了一个苦笑,有些无奈道:“你还是猜到了。”
“其实为师是夺舍来的,你信么?”他说,“我本该已经是个死人了,你说的那个‘东西’,你可以当他是地府的鬼吧,让我夺舍了重病中的清净峰主,但我必须要维持那位峰主的形象,做他本该做的事情。”
洛冰河大骇。他有猜测师尊是被什么人用法术所迫,甚至是魔族的奸细都有可能,却万万没想到竟已关乎生死!
“所以……”
所以你待我的好到底有没有一丝真心?
“嘘,听我说完。”沈清秋止住了他的话,“为师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迫于压力做了许多违心之事,有许多事亏欠于你。但幸好你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傻孩子,终究还是没有记恨我,最终……咳,最终我们结为了道侣。”
这个消息简直比夺舍还惊人,洛冰河十九岁脑瓜被这庞大的信息量冲的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看着他这幅张目结舌的模样,沈清秋十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之后为师就回到了最开始夺舍的时候,然后就遇到了你。我这个死过两次的人,绝对不能再被那东西挟持了,这次我一定要好好待你……”
“所以那个所谓的鬼差是在逼迫师尊执行特定的任务?如果您违抗他,就会头痛欲裂,甚至死去,就像在绝地谷那样?”洛冰河结结巴巴道,“那您和我……那个,那个也是?”
“不不!那个不是!”沈清秋连连摆手,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根,“谁叫你老缠着我呢,我又偏偏喜欢得紧……冰河,为师知道你现在没有这种想法,可能让你觉得不舒服……”
“没有!弟子只是……”洛冰河一张俊脸也憋得通红,语无伦次起来,“弟子只是太惊喜了,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一直都心悦师尊的!”
说罢,洛冰河像是害怕沈清秋会反悔一样,紧紧将他搂入怀中。他从没想过,沈清秋对他的好不仅不是勉强,不是被胁迫,而是因为上一世的姻缘,而且竟还冒着这样的风险。曾经那一点一滴的温柔,一盏清茶,一瓶伤药,都变得仿佛有千斤重,沉甸甸地烙在他心上。
“那师尊……我能亲你一下吗?”
“好啊。”沈清秋笑着,眼底的爱意是怎么都遮不住了。
于是洛冰河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在他嘴角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沈清秋被他啄的心痒痒,直接伸手扳过他的脸,对准那两片唇吻了上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爱意把唇舌融成了蜜,又化作一片野火烧到心里。
从那以后,冰冷的洞穴似乎也没那么孤寂了,两人吃个饭都浓情蜜意的,晚上更是正大光明地挤在一张床上。大概是因为洞穴内的寒冷,沈清秋总是下意识地往身边这个热源怀里钻,洛冰河经常半夜醒来,发现沈清秋八爪鱼似的扒在自己身上。
外面血雨连绵,洛冰河感觉到沈清秋的小腿搭在了自己的腰上,便伸手把那冻得冰凉的脚踝又塞回了被子里。
挑食,怕冷,却又好面子,洛冰河越来越发现师尊和他原本想的孤高仙人相差甚远,那人魂魄里的开朗和小孩子气终于一点点的从那修雅的外壳里剥离出来。
惊雷闪过。
无间深渊也没那么可怕,情窦初开的少年这样想。
比起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洛冰河,沈清秋还是要清醒得多,知道他结丹在即,还不忘督促他每日修炼。这种时候洛冰河使用自己的惯用伎俩,软下声音撒个娇,就能让他心软的师尊答应自己一大堆近乎无理的条件。
“若早知道让你这般分心,为师当初就不该答应你……”
每次沈清秋这么一说 ,洛冰河就彻底老实了,夹着尾巴修炼去了。
自从和沈清秋确认了关系之后,心魔的躁动平息了不少。洛冰河本以为自己所有的忧虑都已经被沈清秋解释清楚了,所以心魔问题迎刃而解,然而那次结丹却证明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体内有着灵魔两股经脉,洛冰河的金丹也应由灵力魔气中和而成,因此要比寻常修士花上数倍的时间,过程自然也更为凶险。按沈清秋所说,他这次结丹成功后,就有能力获得一把绝世神兵,二人离开无间深渊指日可待。
洛冰河甚至想好了,等他们离开这里,他一定要央求师尊干脆不要回苍穹山了,他可以在一个山清水秀之地建一栋小竹舍,两人还像现在这样挤在一张小小床上,就这样厮守一辈子。
沈清秋将入绝地谷之前身上所携带的所有法器都拿了出来,用上品的灵石和异兽妖丹摆成内外两个阵法。
洛冰河坐在法阵中央,闭目入定,让魔气和灵力顺着四肢百骸徐徐涌入心脉,在丹田内逐渐凝结成金丹。
他知道师尊正看着他,知道对方一定是期待又担忧,更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平心静气,然而无数画面仍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回放。
那场景熟悉又陌生,只见画面中的他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黑瘦的小手恭恭敬敬的端起茶碗,递给了那高高在上的仙人,然而下一刻却被滚烫的茶水泼了满头。紧接着又是小小的他被明帆等人在后山肆意殴打,浑身是伤的被关到柴房里……
这些事从没在他身上发生过……分明都是之前缠扰自己许久的噩梦!
一张张画面飞快闪过,场景切换到了绝地谷,沈清秋用剑指着自己的画面再次浮现眼帘。眼见着画面中的少年绝望的坠落,眼中的火光骤然熄灭,洛冰河只觉得识海中一阵暴动,被爱情的蜜糖所包裹多时的惊惶和绝望再次喷涌而出。他立即默念静心咒,用平日里应对心魔的方法引导着体内四处流窜的魔息。
狂躁的魔气逐渐被压制,然而洛冰河刚打算松一口气,下一幕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眼前浮现出了一片繁华的城池,阳光照耀下赤金遍洒,眼前一个青色的身影如染血的纸鸢一般坠落,只留下一句空荡荡的——
“从前种种,今日一并还给你。”
轰。
洛冰河只觉得脑海中一阵震天巨响,方才再多的心理准备瞬间崩塌,好不容易压一下去的魔息如火山般爆发,利刃似的在经脉四处翻搅。
发生了什么?那是上一世的事?我……逼死了师尊?!
「幸好你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傻孩子,终究没有记恨我。」
那这又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师尊没有和我一起坠入无间,我们二人就会落得这种结局?!
「大义灭亲」
「你杀了他」
「小畜生」
“别怕,为师在。”
「以身饲魔」
「命中注定」
「你在意的人都因你而死」
“为师不悔,为师愿意。”
「他因你而死」
「他因你而死」
「他因你而死」
……
“啊啊啊啊啊啊!!!”洛冰河痛苦地捂住了耳朵,浑身魔气高涨,竟形成了一团肉眼可见的熊熊黑焰。
“洛冰河!”沈清秋早就意识到他的状态不对,然而问题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种心魔入体,堪比花月城!
沈清秋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洛冰河会在这种关头出现问题。如果说从前他的心魔是被自己打下深渊各种抛弃那还好说,可如今该解释的都解释了,这又是什么状况?
时间不容许沈清秋多加犹豫,他只得动用最原始,也就是最笨的办法,冲破层层魔气,抱住那具被魔焰烧得滚烫的身躯,用自己体内的灵力去替换掉对方暴动的魔气。
正如这一世,上一世,每晚两人相拥时那样,沈清秋紧紧抱住了洛冰河身体,只不过这一次不仅仅是对方的体温,汹涌魔气从他身上每一丝灵脉鱼贯而入,几乎要将沈清秋的经脉都撑得炸裂开来。
灵力如涓涓细流,缓慢却有效地抚平了洛冰河的心魔,耳边的嘈杂也逐渐远去。魔气与灵力平息下来,在丹田内缓缓凝结成了一颗小小的金丹
“冰河?……你没事就好。”
洛冰河感到自己靠在沈清秋怀里,然而他一睁眼,心都凉了。只见细细的血线顺着沈清秋的七窍滑下,如红丝般凝在那张瓷白的面容上。
“师尊,师尊?!”只见沈清秋的身体顺着自己肩膀就往下滑,洛冰河目呲欲裂,伸手扶住沈清秋,想像上次那样用灵力替他驱赶魔气。
然而他的丹田空空如也,除了一颗象征他实力更进一步的崭新金丹外什么都没有。
「第三年,洛冰河金丹初结。」
“……果然,你不会有事的。”沈清秋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绝地谷、花月城、圣陵、埋骨岭……果然只有我在的时候你才会受伤,才会心魔入体……”
洛冰河已经顾不得沈清秋在说些什么了,将他拦腰抱起,飞快冲向了洞外,“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找心魔剑……”
“你刚才看到的,都是我上一世做的错事啊……除了我就只有它知道了……我就说它怎么这么好心,原来都是……”沈清秋靠在他怀里,声音已经细弱蚊蝇,“但至少从今往后,你都是安全的了……”
一路上一帆风顺,没有任何沈清秋提到的凶狠妖兽来攻击他,只有无间深渊的血雨瓢泼,将两人淋成了一片鲜红。洛冰河听不清也看不清,在茫茫血雨向他师尊所指的方向奔去。
心魔剑就插在一块石头上,没有任何凶兽,没有任何阻碍。洛冰河伸手摸向了剑柄,轻轻一拔,那柄传说中葬送了不知多少冤魂,可以轻易撕裂空间的绝世神兵就轻轻松松的到了他手中。
雨水将他的发丝黏湿在额头,淌在脸上如同满脸血泪。沈清秋平静地躺在他怀中,安详得如同二人抵足而眠的每个夜晚。
「没有一个人能从无间深渊活着回来,除了洛冰河。」
——《狂傲仙魔途》
fin.
【GGAD ABO】Nirvana(六十二)
戈德里克的夏日平稳地流淌而过。这是一个周五的傍晚,盖勒特出现在路中央,晚风吹起他丰沛的金发,带来食物隐约的香气。
“无聊的一天。”他咕哝道,为了是否从日本进口河童,一群巫师讨论了整整八个小时。几个老家伙坚持要用河童装点他们的庭院,即便他们连“河童”的读音都发不准。盖勒特只在头半个小时保持了足够的精力,随后思绪便飘向了远方。
当然,最后五分钟,他投了否决票。神奇动物惹人厌烦,比神奇动物更让人厌烦的是那个斯卡曼德家的小儿子。明天他要举行婚礼,在英格兰某处乡下。居然有人愿意和烦人精结婚,盖勒特获悉这个消息时由衷地表示惊讶,但阿不思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白,即便在这个偏差了三十厘米的世界里,...
戈德里克的夏日平稳地流淌而过。这是一个周五的傍晚,盖勒特出现在路中央,晚风吹起他丰沛的金发,带来食物隐约的香气。
“无聊的一天。”他咕哝道,为了是否从日本进口河童,一群巫师讨论了整整八个小时。几个老家伙坚持要用河童装点他们的庭院,即便他们连“河童”的读音都发不准。盖勒特只在头半个小时保持了足够的精力,随后思绪便飘向了远方。
当然,最后五分钟,他投了否决票。神奇动物惹人厌烦,比神奇动物更让人厌烦的是那个斯卡曼德家的小儿子。明天他要举行婚礼,在英格兰某处乡下。居然有人愿意和烦人精结婚,盖勒特获悉这个消息时由衷地表示惊讶,但阿不思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白,即便在这个偏差了三十厘米的世界里,纽特·阿尔忒弥斯·费多·斯卡曼德依旧是他最爱的学生之一。
盖勒特掏出一面小镜子,顺了顺头发。这面镜子是阿不思的新发明,平时可以作为普通的镜子使用,但用魔杖敲击镜面、念出咒语后,镜面就变成了通讯工具。在因为冗长的会议加班到凌晨的夜晚,盖勒特就是通过这面镜子和阿不思抱怨,有时他就让镜子竖在办公桌上,一面检查文件,一面对无聊的官僚体制大加鞭挞。
“……我已经好几天没办法去见你了。”他说,“梅林和莫甘娜,我需要那什么速记羽毛笔。为什么雇佣的家养小精灵需要新茶巾做衣服这种小事也要推给我?我看起来很像麻瓜裁缝吗?”
“能力越大,承担的责任越重。”阿不思说,他也在写写画画,只不过他写的是一篇论文,预备在八月份的国际巫师学术会议发表,“不过,我认为,你确实得去休息了。”
“你累了吗?”盖勒特迅速抬起头。镜中人红发披肩,柔软地打着卷儿,那双湛蓝的眼睛明亮极了,“不,我不累。我睡了一下午,”阿不思摸了摸鼻子,“我只是觉得你很疲劳。”
“你陪着我,我就不觉得困。”盖勒特要求道,“请你——”
“我会陪着你的,”阿不思柔声说,“继续签字吧,亲爱的。”
要是能有一个吻,那就更美妙了。盖勒特把镜子塞回袍子,转过脸,他心心念念的情人——或许称为未婚妻更合适——的窗台下爬满了茂盛的藤蔓植物,开得一墙星星点点的白花。风轻轻拂过,植物就如同绿色的波浪般翻滚,清香四溢。但没有什么香味能比得上阿不思颈中的甜香。光靠镜子得不到吻,也嗅不到信息素。柏林的无事忙们私下流传,英国人阿不思·邓布利多的信息素效能惊人,竟然能将那个格林德沃迷得神魂颠倒。盖勒特向来对那些风言风语不屑一顾,然而现在他突然无比思念起那股蜂蜜一样甜美的味道,想将那具温暖的躯体搂进怀里,用力啃咬阿不思的嘴唇和脖子。
于是他临时起意,决定从窗台爬上去,给亲爱的未婚妻一个惊喜。
由于经常为之,盖勒特简直可以称得上轻车熟路。他越过篱笆,从玫瑰丛下钻了过去。阿不福思恨不得在花园里种满荆棘,就是为了给“那个德国佬”点颜色看看。红玫瑰开得正艳,盖勒特顺手摘下几朵,一个简单的无声咒去除花枝上的尖刺。阿不思喜欢花,收到花的时候那双眼睛中流动的目光美得惊人。盖勒特为自己曾经只摘了几朵野花做礼物感到羞愧,也许年轻是个好借口,但他现在已不再是那个傲慢自大的傻瓜。他发誓要尽力。
就在他将手搭在一块稍微突出的砖块上时,风送来了一个令人头疼的声音。
阿不福思永远学不会英国式的文雅,“我希望——你得想清楚!”硬邦邦地扔下几个单词,这个与斯卡曼德讨人嫌程度不堪上下的家伙鼻孔里冒着粗气,“你真决定嫁给他了?”
“我们订婚了。”阿不思轻柔地说,“我记得,登过报了,还是你先发现的呢。”
“我知道!我认识字!”阿不福思咆哮,用他惯常的那种方式,“我的意思是,你真地、真正地、百分之百地——”
“很不错的修辞手法。”阿不思说,声音含着笑意,这换来了又一波咆哮,“认真点儿!阿不思·邓布利多!”阿不福思怒气冲天,“嘭”地拍了下桌子,“我是认真地问你!”
“谢谢,我明白你的意思,”阿不思沉默了几秒,“我想……”
“你要和他结婚吗?”阿不福思说,换了种口气,听起来有些疲惫,“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阿不思,只是,那个德国佬,他可信吗?我问了好多人,他们说他脾气很坏,讲话刻薄。虽说他是个有钱人,长得还不赖——阿丽安娜这么认为,在我看来,他也就刚刚算得上英俊。你比他好太多了……你聪明,”他叹口气,“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啦,性格温柔,喜欢照顾人。你的学生都喜欢你……”
盖勒特攥着那束玫瑰,手心冒汗。刊登结婚启事前他没告知阿不思,这算是他耍的一个小聪明——他必须保证阿不思和他结婚,必须,不能出任何差错。好在阿不思没有因为那个突兀的启示而生气,那天夜里,盖勒特忐忑地敲开他的房门,阿不思只是笑了笑,给他一个拥抱,再然后就是那面镜子。
“你值得更好的。”阿不福思做了简短的总结,“更好的——更有钱的、更英俊的……主要脾气好、听得进劝告,从不独断专行。不然你的婚姻生活会一团糟,”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希望你、你、你能幸福——”
沉默,漫长的、仿佛过了半个世纪的沉默。盖勒特的心脏堵在嗓子眼,他几乎把玫瑰的枝条捏断了。
“谢谢你,我的好兄弟。”阿不思开口,嗓音沙哑,“谢谢你关心我……”
“我不想看到你痛苦,”阿不福思笨拙地说,“梅林,啊,上帝,你为什么哭了?阿丽安娜要骂我了……”
“谢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阿不思低低地笑了声,“有时候我也在思考,盖勒特回来了,还喜欢我……这真是不可思议。”
“谁都喜欢你,他又不是疯子,当然会喜欢你了。”阿不福思又开启了大嗓门,“你是最好的!”
“不,”阿不思说,声音很轻很轻,像做梦似的,“我说过,我做过很多错事……可梅林和上帝宽恕了我,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爱盖勒特,”他说,语气中的梦幻褪去,声音变得坚定而有力,“曾经我认为这种爱是种耻辱,令我羞愧,但现在——”
“我承认,我爱他。”阿不思清晰地说道,“我爱他,同时,为他爱我而倍感高兴。”
盖勒特翻过窗台时,天边的启明星在闪闪发光。
“啊,我不小心捏坏了。”他举起那几朵蔫头蔫脑的红玫瑰,“嗯……明天休假,我给你买一束新的。你想要什么颜色都可以。”
“谢谢。”阿不思接过玫瑰,俏皮地眨眨眼,“你忘记邓布利多家的规矩了?不能——”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盖勒特用力地抱住了他。
心脏在胸腔中疯狂地跳动,血液奔流,仿佛即将炸裂。那股甜蜜的香气温柔地漫过皮肤,让心脏更大膨大、胀满、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无法控制。
“梅林。”盖勒特喃喃。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
【GGAD ABO】Nirvana(五十一修)
阿不思徘徊了几分钟。几名治疗师远远地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他立刻悄悄地挺直腰杆,把头发掠到耳后。福克斯责备了叫了一声,啄啄他的耳垂。阿不思深吸一口气,正要敲门,门突然打开,他赶紧退后两步。
阿伯内西弯下腰行礼,“邓布利多教授,格林德沃阁下请您进去。”
这年轻人的英语真不错,虽说他是在法国出生,德姆斯特朗毕业,但英语听起来没多少口音。阿不思点点头,他已经看到那抹金色的头发,在日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温暖的光泽。
“……我觉得,在窗台上种些常春藤会更好。”盖勒特突兀地开口。
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静谧的空气中浮动着冰凉的信息素气息,明明是夏日的上午,却令人好似身处雪山之巅。阿不思...
阿不思徘徊了几分钟。几名治疗师远远地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他立刻悄悄地挺直腰杆,把头发掠到耳后。福克斯责备了叫了一声,啄啄他的耳垂。阿不思深吸一口气,正要敲门,门突然打开,他赶紧退后两步。
阿伯内西弯下腰行礼,“邓布利多教授,格林德沃阁下请您进去。”
这年轻人的英语真不错,虽说他是在法国出生,德姆斯特朗毕业,但英语听起来没多少口音。阿不思点点头,他已经看到那抹金色的头发,在日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温暖的光泽。
“……我觉得,在窗台上种些常春藤会更好。”盖勒特突兀地开口。
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静谧的空气中浮动着冰凉的信息素气息,明明是夏日的上午,却令人好似身处雪山之巅。阿不思喉头动了动,真糟糕,他又涌出了对薄荷糖的疯狂渴望。
“种点薄荷也不错。”他说。
对话诡异地停止了。福克斯展开翅膀,在病房飞了几圈,随即停在盖勒特身边。常春藤是什么意思?阿不思陷入思考,但一时之间很难找到答案。他的判断力和逻辑感在这里失去了方向——盖勒特突然喜欢上了园艺吗?常春藤并非难打理的植物……
“我觉得,不,请你坐下。”盖勒特第二次主动挑起话题,大概因为病痛,他的声音又高又飘,“请坐下,阿不思……你渴吗?这里有瓶水,还有茶包。”
床头的柜子上的确有只水瓶,还有一个漂亮的金属盒子,茶壶和成套的茶杯。在柜子的角落,花瓶里插着束盛开的黄水仙。“你不坐下吗?”盖勒特睁大异色的眼睛,左手僵硬地抚摸福克斯的脖子,“请你——”
阿不思走到病床边,给光秃秃的木椅加上坐垫和靠背。现在,这张椅子坐起来舒服极了。他用魔杖点点茶壶,壶嘴瞬间喷出蒸汽。“茶包是个不错的发明。”阿不思将热水注入杯子,“要来杯红茶吗,盖勒特?”
“治疗师不许我喝茶。”盖勒特的姿势依旧僵硬。他注视着阿不思,神态很像考试不及格的孩子。“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以英国人的口味评判,普鲁士的茶包味道着实一般。阿不思放下杯子,盯着打旋儿的茶水,“收到了。”
“你去了好几个小时,”伤患低声抱怨,“我以为你——”
“最多两小时,”阿不思说,“我去洗个澡,换换衣服。学生的卷子也收上来了,我得及时——”
“学生比我重要,是不是?”盖勒特说,但下一秒就收敛了嫉妒的表情。“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
“这倒不用——”
“请让我说完,”盖勒特沉默片刻,“这感觉有点儿熟悉。”他看向高高的玻璃窗,“你还记得吗,那年夏天,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教堂里……礼拜日,你坐在十字架前的长椅上,阳光穿过彩色玻璃,落在地面,摇摇晃晃。有几只鸽子落在窗台,唧唧咕咕地叫个不停。麻瓜们在小广场聊天,买卖货物……教堂里只有你和我,就只有你和我。”
阿不思当然记得那个夏天。事实上,他记得盖勒特到来后的每一个戈德里克山谷的夏天,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夏天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深刻地镌刻在他的心里,他甚至能够回忆起阳光中灰尘飞舞的样子。
“有个麻瓜小女孩一直在大声唱歌,”阿不思说,“‘莉茨·波登拿起斧头,劈了妈妈四十下。’”
“邪恶的美国佬。”盖勒特笑了笑,“嗯……说起夏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用拳头砸了下自己的腿,然后倒吸一口凉气,“治疗师说,我腿上的几个小伤口裂开了——好吧,我就有话直说了——”
阿不思绷直身体,视线朝下,紧盯脚尖。他不该选这样一双鞋子,这式样早就不再流行。他听到盖勒特急促的呼吸,像激烈地鼓点敲打他的耳膜。
“我可以握你的手吗?”
简直难以置信——阿不思不知道他的舌头为何背叛了他的思想,居然径自讲出了这句话。诚然,他是想握住盖勒特的手。他的手比记忆中更大,更厚实,手腕处有处微小的凸起——alpha的腺体之一。在盖勒特昏迷的时候,他曾情不自禁地亲吻过那块皮肤。完全出自下意识的行为,看吧,这就是生理吸引,即便他羞于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没、没问题。”盖勒特的声音更加飘忽。他把手盖上阿不思的手掌,动作缓慢而机械,像个安妮的玩偶锡兵。“你想握我的手,我很高兴。不过……我想说……”迟疑了差不多半分钟,他才孤注一掷似的提高音量,“你为什么……头发变长了?”
“……”
“愚蠢的问题。”盖勒特挫败地说,语气倒是变得流畅起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其实我喜欢你留长头发。你的头发像冬日的火,像夕阳落在玫瑰花蕾上。甜言蜜语,是不是?你不喜欢我这样讲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摆弄舌头了,阿不思。本来我以为我可以,可你一离开——虽然你说就两个小时,我的心思一下就全乱了……我很担心,你明白吗?”他重重地叹着气,“我是个坏家伙,做过无数件坏事。你窗台的花盆是我碰掉的,我告诉我你吗?我拿走了你的一本《西部非洲诸部落原始魔法社会史》,没还给你,因为我炼制魔药时没注意时间,药水浸湿了书页,永远无法复原。我曾经想杀了纽特·斯卡曼德,因为你教过他,还给他的书写了序言;我假装结婚,抛下你回了柏林;上帝啊,我还——”
“我看到你的守护神了,”阿不思打断了这段颠三倒四的反思,“了不起的凤凰,像福克斯一样美丽。”
“你看到了?”盖勒特嘴唇颤动,“你真的看到了?我真的召唤出了守护神?”
“是的,那是你的守护神……一只不死的火鸟。”阿不思说,眼睛湿润,“它守护了你……要是没有它的带领,我想我无法即刻找到你,盖勒特。而且……”
“它告诉你了吗?”盖勒特挣扎着直起身体,“它转告给你了,对吗?”
“躺下。”阿不思轻声说,“对,它告诉我了。那句话,我听到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这时候什么腿骨,什么肋骨,什么伤口,盖勒特全部抛诸脑后。他满心只想得到答案,“阿不思,告诉我,就算你要判我死刑,也请你告诉我。我没任何胃口……别让我躺着瞎琢磨了……这太煎熬了……”
阿不思抽出手,站了起来。盖勒特的双眼一瞬间张得更大,脸色惨白。
“你不能原谅我,我理解,”他竭力维持镇静,“那我们还——”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唇边,如同暖冬时节的雪花,稍纵即逝。“你需要吃些东西,睡觉和休息。”阿不思直起腰,再次把头发撩到耳后,语气平淡,不过颤抖的睫毛和手指出卖了他,“——我觉得长发很适合我,所以从圣诞节后开始就没剪过;学生很重要,我得抓紧时间批改他们的试卷,但在我心里,你同样重要;你说你去结婚了,我非常……非常伤心,可守护神转达了你的话,我听了……感动极了,盖勒特,同时无比后悔。我说过了,我依旧爱着你。”他扭过脸,假装寻找时钟,耳垂头发的掩映下红得透亮,“我回答了你的疑问,所以,你有胃口了吗?”
盖勒特憋气似的冒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中间……谢谢。”
阅读量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不到……伤心。
【冰秋】得偿所愿(26)
#沈老师采花花~
#依旧是觉得要被冰妹一剑刺死的一天_(:з」∠)_
——————
修仙之人的体质本就不差,方才沈清秋划出的伤此刻已经止住了血。他举着掌心看了那鲜红的血痂两眼,有些惨不忍睹的将眼睛闭上,复而举起修雅剑往那处重新划了一下。
旧裂口上再添新伤的痛感比划一个新口子要疼得多。沈清秋虽觉其不及当年洛冰河在埋骨岭神志不清时给他带来的一半,可还是被中枢神经传来的感官信息刺激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鲜血上涌的速度极快。沈清秋忙不迭地将手悬于花上,看着血液分毫未漏的被花苞吸收,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刚复活那会被绑到魔界前给洛冰河引渡灵力的事情。
以前是挡刀挡枪当充...
#沈老师采花花~
#依旧是觉得要被冰妹一剑刺死的一天_(:з」∠)_
——————
修仙之人的体质本就不差,方才沈清秋划出的伤此刻已经止住了血。他举着掌心看了那鲜红的血痂两眼,有些惨不忍睹的将眼睛闭上,复而举起修雅剑往那处重新划了一下。
旧裂口上再添新伤的痛感比划一个新口子要疼得多。沈清秋虽觉其不及当年洛冰河在埋骨岭神志不清时给他带来的一半,可还是被中枢神经传来的感官信息刺激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鲜血上涌的速度极快。沈清秋忙不迭地将手悬于花上,看着血液分毫未漏的被花苞吸收,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刚复活那会被绑到魔界前给洛冰河引渡灵力的事情。
以前是挡刀挡枪当充电宝,现在又多加了一个移动血库。自己上辈子果然欠了洛冰河很多钱吧!?
沈清秋无奈的想着,幽幽叹了一口气。
洛冰河在一旁看得双眼通红,情绪极度不稳。他用力虚拢着沈清秋流血不止的手,整个人激动的发抖:“你有本事冲着我来,总在我面前动师尊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你的宿主吗!寄于人下,你有什么资格伤他!”
系统默不作声。洛冰河又乞求般地颤声道:“师尊你快停下来吧!神识受伤弟子尚可以忍,可师尊你若是伤了让我怎么办!?弟子真的受不住的…”
沈清秋自然听不到他的哭诉。静魂花前期绽放的速度还挺快。沈清秋目视着花瓣一片片展开,心情总算好上了几分。
可惜催熟要喂的血量还是太大了。沈清秋再难挤出一滴血时花也才开了三分一。他收回手看了看,掌心满是斑斑血迹,本就白皙的肤色如今更加惨白,衬地手心那道裂口狰狞万分。
沈清秋暗暗咋舌。
这个视觉冲击比疼痛来的凶猛。他的手其实已经冻到发麻,若是不动就不太感受的到疼痛。沈清秋看着那毫无血色的手,稍稍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换上一只。
他轻慢的抓起修雅剑朝另一只完好的掌心划去,下手时剑柄却不慎碰上了伤口,疼得他手微微一颤,落剑力道没能控好。剑尖顺着重力划开一道更深的口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沈清秋轻轻‘啊’了一声,来不及感慨疼痛就慌忙将手递到了花上。
看着花苞再度开始吸收,他才后知后觉地对着泛疼的手心吹了两口气,心里默默泪流满面。
好像…不小心割破动脉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划出个四五八道口子,看上去怪吓人的。
静魂花开到三分之二后速度明显慢下不少。沈清秋却已开始周身泛冷,额角慢慢渗出细微的薄汗。他咬牙看了眼慢腾腾舒展的花瓣,还是没忍住将悬空的手直接搁了上去,人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累。很累。沈清秋呼吸急促,感觉全身力气都随着血液被慢慢抽离了身体。他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却仍留有意识不让血液喷偏位置。
他这边正思绪飘忽,系统却突然出声:“请问贵方是否现在放弃任务?此次回答将视为最终决定。”
沈清秋微微醒神,瞥了眼只剩三片花瓣未展的花苞,抿了抿唇道:“不放。”
只差临门一脚了,这时放弃简直像个笑话。
系统道:“放弃任务权限截止,祝您任务愉快。”
愉快个屁!有本事我们换换,你看看能不能愉快的起来!
沈清秋在心里朝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被系统这么一打扰,他的意识倒是清醒许多。特别是看到最后一片花瓣隐有动作时更是精神一震,目光紧紧粘在那朵静魂花上,眼底满是炽热。
就差一点了,快开快开!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情绪太过激动,那一瞬的出血量陡然大了几分。沈清秋只觉得眼前一白,整个人突然失了力向后仰倒。与此同时他察觉眼前的光线也变了调,似是带了点刺目的蓝,却只晃的他眼睛更疼。
背脊与地面撞出‘咚’的一声,大概是失血麻痹了神经,倒是没有太强烈的疼痛感应。他费力在舌尖处咬了一下,将涣散的意识聚拢些许,又挣扎着在手上点了几处止血穴,这才扭过头看向静魂花。
视线恢复的过程极其缓慢,待沈清秋终于看清时身体也存下了些许力气。刚才那阵蓝光果然是花开的征兆,此刻它正傲立枝头,似在等待着沈清秋的采撷。
沈清秋缓缓出了一口气。
真是太不容易了,刚才差点以为要失血而死!好在运气还不错。
心头的石块总算落了地。沈清秋内心狂喜,慢慢将身体挪了过去,侧躺着伸出手想去将花摘下。
可就在他即将触及的瞬间,背后却猛地爆出一阵巨大的破石声。沈清秋心脏一缩,顾不及扭头看上一眼,下意识一个用力将花摘下抱进了怀里。
伴随着系统发出欢快的任务达成音,血液在他用劲的瞬间居然冲破穴位又喷了出来。沈清秋只觉脑袋更空,恍惚间耳朵捕捉到那爬行声已至身后,他只来得及将身体蜷成更紧的一团护住花,就感到背脊被对方划开了一道口子,全身一麻顿时就要失去意识。
只是在清醒残存的最后一秒,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师尊’。但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双眼一抹黑,彻底昏了过去。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