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晏主】顶着狗牌到处乱跑的狗狗
*年上,双男,略微抽象,ooc预警。
*假如认识江叔的人,都能看见少东家头上的字。(少东家本人除外)
01
“哟,这是哪来的风把我家的贵客吹回来……”??????
寒香寻手上拨弄着上盘,只是随意的瞅了一眼少年,只这一眼她便呆住了,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她极力控制住面部表情,不让自己太失态,纵使她心里的情绪已经翻江倒海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家孩子头顶上的大字:【江无浪童养媳】,又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少东家。
寒香寻没忍住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嘶,疼!这种荒诞的事情居然不是梦!
懵逼,震惊,不可思议,她怀疑自己可能疯了。
昨天她家孩子还好好的,今天...
*年上,双男,略微抽象,ooc预警。
*假如认识江叔的人,都能看见少东家头上的字。(少东家本人除外)
01
“哟,这是哪来的风把我家的贵客吹回来……”??????
寒香寻手上拨弄着上盘,只是随意的瞅了一眼少年,只这一眼她便呆住了,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她极力控制住面部表情,不让自己太失态,纵使她心里的情绪已经翻江倒海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家孩子头顶上的大字:【江无浪童养媳】,又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少东家。
寒香寻没忍住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嘶,疼!这种荒诞的事情居然不是梦!
懵逼,震惊,不可思议,她怀疑自己可能疯了。
昨天她家孩子还好好的,今天刚鬼混回来头顶就顶着这么六个大字,还特骚包的镶了个金边,顶在少东家的头上闪闪发光,像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似的。
她可能不是疯了,就是眼睛或者脑子出问题了,寒香寻想自己可能需要适当休息一下,再找天不收看看。
面前的少年毫无察觉,“嘿嘿,寒姨,先消消气,生气长皱纹的。”
这已经不是长不长皱纹的问题了,她感觉她可能已经气疯了。
寒香寻有些头疼的打发人去照顾客人,她想干点什么分散注意力,但少年那头顶上金灿灿的六个大字实在是晃眼睛,索性找了个由头把人打发走,眼不见为净。
02
“你是说你看见你家小孩头顶上有字儿?而且还是写着【江无浪童养媳】的六个大字?”
寒香寻这会儿坐着医馆里,看上去整个人都有些憔悴,“是。”
天不收为她检查了一下身体,然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里大概估摸了一个结果,“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最近思绪过重,忧虑成疾,歇着点,别太累就行。”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太放心,决定再写一个安神补气血的方子,刚拿起笔就听见外面传来少年风风火火的声音。
“天叔!”
少年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天真无邪的扒着门框探出个头来,在看见寒姨时脸上的笑才收了些,“寒姨你怎么跑医馆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你生病了怎么不跟我说呀?天叔天叔,寒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啊?没什么大问题吧?”
寒香寻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被他叽叽喳喳的声音吵的心烦,还是被他头顶上那金闪闪的六个大字晃的心烦,也可能是两者都有。
她忍不住拽住天不收的手,神情复杂的看向对方,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大夫,我还有救吗?
寒香寻有没有救天不收暂且不知道,天不收感觉自己可能也要疯了,她神情恍惚了一瞬,然后寒香寻凑到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你看到的那字是不是金色的?”
“啊?你也疯了?”
“应该……是疯了。”
03
伊刀没找多久就找着了那个仅剩的活口,他心想以为这样就跑得掉吗,也太小看他伊刀了。
他刚打算下去处理了,就看见一个冒冒失失的少年,顶着六个金灿灿的大字儿跑了过来,那六个大字让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
这啥玩意呀????
【江无浪童养媳】????
自己莫不是最近赶路赶疯了,出现幻觉了?
眼见着少年要带着人跑,伊刀决定先把眼前这事儿解决了来。
伊刀与少年交锋的几招,他有心试探,几招下来还真给他探出点东西,这身法这剑招,嘿,还真和姓江的有点关系。
这么一盘算的话,这小崽子肯定认识寒香寻!就是这头顶上的字……
伊刀仔仔细细的将少年从脚到头打量了一番,看着不大,年纪应该还挺小,长得是挺水灵,但是吧,嗯……就算姓江的真有断袖那方面的癖好,应该也不至于挑这么小的下手吧?他多大!这小孩多大!也太变态了!
伊刀心情复杂的把人绑了,将人按在马背上,一边逼迫着少年指路,一边忍不住套他的话,“小崽子,多大了?”
伊刀心想不管是不是自己疯了,万一这事是真的呢,毕竟姓江的的剑法可不是谁都教的。
想起江无浪的为人,伊刀想说不定这小孩只是看着嫩呢,实际年龄没多小呢,毕竟褚清泉不也看着挺嫩。
一声“十六”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伊刀以为自己幻听了,“夺少?”
“十六。”
他刚刚居然真以为姓江的会有什么风流韵事!
果然这种事情,肯定还是他脑子出问题了吧!
姓江的再怎么混蛋应该也不至于挑这么小的下口!
04
首先他是不想问的,但是吧,那几个字确实是太晃人心神了,小崽子在门外偷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实际上他躲的破绽百出,还有那金灿灿的六个大字,【江无浪童养媳】无时不刻不在宣誓着自己的存在。
最后伊刀憋了半天还是没憋得住,压低的声音凑到寒香寻耳边,“姓江的他是不是有个童养媳?”
寒香寻对这个问题早就已经麻木了,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整个不羡仙只要是认识江无浪的都看得到那六个大字。
大家伙或是面露震惊,或是向当事人暗中试探,还有人直接跑过来问自己,他们少东家和江大侠到底是什么关系的。
刚开始她还会对这些问题嗤之以鼻,姓江的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冲自家小孩下手,“叔侄,就只是叔侄,我保证他俩没有别的关系。”
但是时间久了,许是受到周围人的影响,寒香寻忍不住陷入沉思,逐渐开始自我怀疑。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俩分开的时候小崽子也有十三了吧,都算半大的少年了,姓江的还和人家睡一张床,嘶……
当时她没多想,只觉得是姓江的又穷又抠门,连张单独的小床都不给孩子准备,现在想想细思极恐啊!
还有两人偷偷背着她练剑,这两人以为寒香寻不知道,其实寒香寻好几次都瞅见了,只不过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揭穿。
现在仔细想想,什么剑招需要天天抱着手把手的教啊!!!那是三岁小孩吗?需要一直抱着手把手来教!!!
还有江无浪出去鬼混了这三年里,少东家几乎天天都是江叔长,江叔短的。
以前只当是两人感情好,但现在……寒香寻心情复杂,不愿多想!
从最开始的坚定两人只是叔侄,到现在当伊刀问出俩人的关系时,寒香寻变得不自信了,“应该……大概吧……”
“哈?”伊刀明显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大概是啥?
伊刀的八卦之心从来没有这么浓厚过,“所以他俩到底是不是那个关系?姓江的真这么变态冲这么小的孩子下手?我的天啊,他俩什么时候成婚,我是不是还得准备一份贺礼!”
“???”
伊刀不是第一个问她江无浪和少东家什么时候成婚的人了,寒香寻依旧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人是怎么接受度这么良好的,怎么都接受度良好的扯到了成婚上!
耳边伊刀还在叽叽喳喳的八卦,余光里【江无浪童养媳】六个大字还是那么晃眼,寒香寻觉得没什么事情能比现在更让她头大的了。
05
街道上嘈杂的打闹声吸引了专心干饭的赵大哥的注意,抬头时他愣了一下,在这场争执中心的少年头顶上正闪着明晃晃的几个大字:【江无浪童养媳】。
赵大哥第一反应是自己终于疯了?人头顶上冒字就算了,怎么,怎么还是这么个嗯……
他一时间没想好形容词,目瞪口呆的盯着那少年,在少年舞出了一套熟悉的招式后,他忍不住惊呼一声,“嘿!这招!”
这招式,不会真是姓江那小子的人吧!
许是想起了许久不见的江无浪,赵大哥也不再犹豫当即出手相助来了一场鸡鹅大战官兵,在好兄弟们的掩护下,他一把拽起少年跑路。
一路上躲躲藏藏的,赵大哥还有空分心打量少年,就是少年头顶上那六个大字有点晃眼睛,带着人跑路的赵大哥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居然不知道姓江的那小子好这一口!
他带着人躲进了一家小铺子,外头有他的兄弟们帮他们打掩护,终于能歇会儿喘口气的少年感激的看着赵大哥,“多谢赵大哥出手相救,不然我和小福肯定被抓了。”
赵大哥笑呵呵的摆摆手,“都是自己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自己人?”
“你是不是姓……”赵大哥看着他头顶上明晃晃的那个大字沉默了一瞬,心情复杂的改了口,“你家是不是有人姓江?”
许是接二连三的被人骗,少东家没有立刻应下,故作茫然的看着他,“我家?”
咱们赵大哥是谁?那是那么容易就能骗过去的,不说这满是破绽的演技,就是少年的头顶上明晃晃的六个大字,【江无浪童养媳】,还是金灿灿的六个大字,闪得他眼睛都要花了。
看出了少年的掩饰,他也没有拆穿,顺着他的话接下,“罢了罢了,许是俺认错了。”
赵大哥忍不住又多瞧了两眼少年,瞧瞧这细皮嫩肉的,长得水灵,年纪看上去也不大,他老赵今天也是叹为观止了,想不到姓江的那小子会挑这么个小的下手,他下得去口吗?
“小兄弟,你多大了?”
“啊?”虽然有点懵,话题怎么就跳到年龄上了,但孩子很老实的应了,“16了。”
“……”
我勒个豆,这也太嫩了。
06
“什么事?”男人带着点破旧的斗笠,穿着朴素,行事低调,和赵大哥坐在客栈的角落里。
江无浪是知道家里的小孩来了开封的事的,赵大哥来信时,他以为是孩子出了什么事,着急忙慌的事处理完手头的事便寻了过来。
这两天赶路都没有好好歇歇,现在终于可以勉强歇一歇了,江无浪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心里面这盘算着是不是孩子惹了什么祸?
结果对面的人来了个暴击,“你是不是有个童养媳?”
“噗——”
要不是赵大哥躲得快,就要被他喷一脸了,“怎么的,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俩成婚了没?还没成婚的话就再等等,俺还没准备好贺礼,要是已经成婚了……”
“等等,你说什么?什么童养媳?”江无浪满脸懵逼的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
赵大哥当他是不好意思了,老牛吃嫩草,还吃了这么嫩的一个,赵大哥一脸会意的笑一笑,“俺懂俺懂,所以你俩成了没?”
“哈????”你懂啥了?你懂?????
那头江无浪还在懵逼疑惑,满脑子问号,这头赵大哥已经在回忆往昔,满脸感慨了,“以前只当你是什么都不懂的木头,敢情是家里面早有人了!”
“不是,等等,你在说谁???”
赵大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家那个孩子啊,别不好意思呢,你俩的事俺都知道了。”
“?????”
江无浪被他说的满头问号,他连忙摆手让人住嘴,自己狂干了三碗茶才大致理清了他话里的意思,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大哥又指了指自己,“你是说那孩子是我的童养媳???你上哪儿听来着?这简直是……”
赵大哥连忙堵住他的嘴,让他把到嘴边的“危言耸听”憋了回去,只见对方指了指客栈门口,“小声点,你应该也不想被那孩子发现吧。”
江无浪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眼,只这一眼让他一个手抖,哐当一声把茶碗给摔了。
江无浪来不及多想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连忙低头拉了拉斗笠,赵大哥也往角落里面缩了缩。
少年似乎是遇到了熟人,正和人攀谈着,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江无浪的内心再也平静不了,他看见了啥?【江无浪童养媳】???自己终于被逼疯了???
赵大哥压了压音量,小声同他嘀咕着,“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啊?”江无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只听对方坚定的吐出了六个大字,“江无浪童养媳。”
好消息:他应该没有疯。
快消息:这个世界可能疯了!
所以说,他家孩子最近出来闯荡江湖,头顶上一直顶着这么六个大字是吗???
他从来没有这么赞成过寒香寻的提议:别让孩子出来闯江湖!
【丹穹刃】祭品
为了让刃放过丹恒,他自愿成为祭品。
战损丹穹预警
·
当他提出用自己的命来换丹恒一命的时候刃嗤笑了一声,似乎对他的性命毫无兴趣。
可这个身上带着血腥气,红眸内除了杀意外再无其他情绪的男人,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对他的提议出现了动摇。
那是丹恒和穹相拥着接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吻得旁若无人。
这是穹的记忆,每一慕都和丹恒有关。
一开始的时候丹恒总是冷着一张脸,见到他的时候也是礼貌的点头从不微笑。
可到了后来,丹恒的表情开始松弛,站在旁观的角度看,在穹还没有注视到他之前他就先注意到了穹,视线暗戳戳的黏在穹身...
为了让刃放过丹恒,他自愿成为祭品。
战损丹穹预警
·
当他提出用自己的命来换丹恒一命的时候刃嗤笑了一声,似乎对他的性命毫无兴趣。
可这个身上带着血腥气,红眸内除了杀意外再无其他情绪的男人,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对他的提议出现了动摇。
那是丹恒和穹相拥着接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吻得旁若无人。
这是穹的记忆,每一慕都和丹恒有关。
一开始的时候丹恒总是冷着一张脸,见到他的时候也是礼貌的点头从不微笑。
可到了后来,丹恒的表情开始松弛,站在旁观的角度看,在穹还没有注视到他之前他就先注意到了穹,视线暗戳戳的黏在穹身上,这样谨小慎微的模样真可笑。
在穹的记忆里他们的相遇总是碰巧和偶然,但在刃看来如果不是丹恒早有预谋他们顶多是擦肩而过罢了。
只是丹恒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如此上心?
刃对这中间的真相其实并不好奇,只不过比起让丹恒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死掉,他更想看到他受痛苦折磨的表情。
只有这样才能消解他心中的恨,刃兀自的想着继续观看下去。
记忆的转折点是在他们下了星穹列车之后,在一颗被星核破坏的星球之内,大地被冰雪覆盖,漫天都是白。
丹恒受了很重的伤,穹扶着他的身体艰难的在风雪中行走,没有支援没有药物只有无穷无尽的裂界生物游荡在前方。
“丢下我…我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丢下我你才能活。”丹恒气息微弱,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可是穹不肯,这种舍己为人的戏码刃看遍了只觉得可笑,世人大多虚伪等到真正生死存亡的那一刻,弱者总是会被抛弃的。
而这一刻在他冷笑之时就到来了,一只裂界生物发现了他们。
穹和它发生了战斗,他一个人在这头庞大的生物前苦苦支撑,让丹恒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然而比起和他缠斗裂界生物似乎对于奄奄一息的丹恒更感兴趣,只要一击就可以结束丹恒的性命。
也就是在这时,一道强烈的白光从那个青年的身上涌现,白光之中裂界生物的身体在瞬间崩坏,而丹恒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什么?像是生命的交换和转移,能做的的只有[丰饶],可他明明是[毁灭]。
刃忍不住对眼前的灰发之人产生探究,但是记忆的画面还没结束……这种交换似乎存在损耗,当裂界生物已经失去生机的时候丹恒身上的伤口只堪堪愈合了一半。
此时穹的身上出现了神性的一幕,他的身体被白光包裹,眼睛里满溢着对丹恒的怜惜,然后他张开了手臂把自己献给了他。
冰在他们的身下消融,热气蒸腾而起让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刃盯着画面不发一语,他想要的是死亡,而这个青年带来的只有奉献和生机。
“丹恒,比起我自己我更想让你活。”
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而丹恒紧闭着双眼仍在昏迷,只是身上隐约出现了龙的虚影。
同样的标记也在穹不知情的时候印在了他的额头。
那个东西……刃心头一跳,伸手把自己脚下的青年扯起来。
青年浑身是血被他提起领口的时候双手就无力的垂在身侧,他现在的样子很糟糕,可神智还算清明。
金眸盯着刃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刃只是把手伸向他的额头,刺痛一下袭来,紧接着一个绿色的刻痕带着金芒一下将刃的手震开。
“呵,果然是你饮月。”刃嘲讽的笑了,血眸内泛出杀意浓重得化不开。
他就这样拎着穹的领子把他带到了丹恒的面前,接着一把将他扔到了丹恒身上。
丹恒比穹伤得更重,可是当他的目光看向穹时依旧温柔,手费力的移动终于握住了穹的手。
“活……着。”他这么和穹说,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即将死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刃已经改变了想法。
“你说你想用你的命去换他的命?”
“人有五名,代价有三个,你不是其中之一。”
剑横到了丹恒胸前,穹挡在丹恒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抵住剑尖,目光似是在说想要杀掉丹恒先越过我。
刃随即一笑,长剑上挑剑背抬起了穹的下巴,“可是我可以给他一次机会,放过他。”
“代价是你。”
“不……。”丹恒激烈的发出声,可他一张口就有鲜血涌出。
穹直视着刃没有退缩,金眸微垂,“你要说话算话。”
“当然。”
刃重新将穹抓入手中,他的身体腾空的那刻,他能感受到丹恒拉住他的手被迫分开,即使他用力的想要挽留,最后还是从指尖滑落。
悔恨的泪水从丹恒眼中流出,“不可以穹……。”
但是他想要留住的那个人已经被刃抗在肩上离他渐渐远去。
彩蛋 丹恒龙化要救穹
【魈空春节】我的人工智能性冷淡室友
韶春知岁 | 17:00
上一棒 @每天高强度催婚魈空
下一棒 @微玖灯明
新年快乐大家!除了拿年夜饭复健的本人(望天
ddl前两周才考完试,预想的篇幅有些长,因为是除夕想直接给大家呈现完整的东西,所以紧赶慢赶写完了!(原来人真的可以一天写1w+……
*接下来是预警,请一定慎重观看哦:
1.人造人魈x人类空,部分立意和设定借鉴日乙作品《樱哉》,雷者勿入
2.现代AU架空未来,结局he,日常向
3.除魈空外的客串角色皆为cb向,本文中空荧仍为血缘关系
4.一切设定为剧情服务,逻辑上已...
韶春知岁 | 17:00
上一棒 @每天高强度催婚魈空
下一棒 @微玖灯明
新年快乐大家!除了拿年夜饭复健的本人(望天
ddl前两周才考完试,预想的篇幅有些长,因为是除夕想直接给大家呈现完整的东西,所以紧赶慢赶写完了!(原来人真的可以一天写1w+……
*接下来是预警,请一定慎重观看哦:
1.人造人魈x人类空,部分立意和设定借鉴日乙作品《樱哉》,雷者勿入
2.现代AU架空未来,结局he,日常向
3.除魈空外的客串角色皆为cb向,本文中空荧仍为血缘关系
4.一切设定为剧情服务,逻辑上已经尽力了TT请多包涵
5.全文4w5,请保证有充足的时间观看
以上都没有问题的话,阅读愉快~
1.「AI」
说是“室友”关系其实显得有些疏远了。
毕竟从小学六年级的某一天,钟离先生将一个表情僵硬的男孩从玄关领进来那刻起,两对颇为相似的金色眸子对上,从此两人之间的缘分就再也没被命运斩断过。
——这种关系,其实称之为“竹马”更合适一点吧。就好比他虽然把胡桃当妹妹看,但平时压根不会叫得那么肉麻,所以大家都把她看作自己的“青梅”一样?
空漫不经心地远眺着窗外的网球场,夕阳的余晖在绿油油的人造草坪上撒下一把金沙,仿佛模糊了油画与现实的边界。
今天的专业课有点多,大量干货知识的涌入令脑子发锈,写满晦涩名词的书本就那么摊开在桌上,他一只手撑腮,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笔,任由自己望着窗外放空。
但那都是过去式了。自从三人升入大学,胡桃考去了和空风马牛不相及的城市,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就此作别,彻底结束了先前已经习以为常的同居生活。
理由却不仅仅是空选择的学校距离胡桃一千公里。
桌上的手机屏蓦地亮起,空下意识收回视线,看到消息提醒里熟悉的字眼。
魈:出来了吗?今天我做饭
空顾不上发呆了,拿过手机匆匆回复几个字,就开始收拾东西。隔壁男生注意到他的动作,顺势压低嗓音向他打招呼,“今天也不在食堂吃啊?出去下馆子?”
“……啊?嗯,”金发少年一愣,随意地点了点头,眼神不着痕迹地移开,“走读嘛,再在学校吃多没意思。”
“你小子,”男生笑起来,用气声骂了一句,“别是在外头找女朋友了不告诉兄弟们吧?”
空一面作“说什么呢去去去”的嫌弃状,一面拎包起身,踏着稳稳的步伐从后门独自离开了教室。
这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而下课铃再有几分钟就要响起,因此走廊和大厅都没什么人,显得少年一个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地在空间内回荡。
女朋友?女什么朋友。当他不知道谈恋爱有多烧钱?空面无表情地想,现在他不仅要养活自己,还得负担起同居室友的衣食住行,除此之外甚至要时刻预防胡桃的紧急求助——不过说来,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收到过类似的消息了,看来这个义妹也算是出息了。
但就算如此,支撑两个没有直接收入来源的大学生的生活,依旧不太容易。好在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娇气少爷,属于丢到哪都能长的野草种子,日子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过着,也没出过什么大差错。
理论上在学校住宿是更省心的选择,毕竟省会城市的房租并不低,食堂也算良心了,至少不需要发愁一日三餐的基础问题。可魈是万万不能在学校住宿的,因此空初来乍到便不容分说地租下了学校周边的一间公寓,转头就在自己的兼职里添了一份家教工作,看得对方有心阻拦又哑口无言。
和缓速驶过来的清扫机器人打了个照面,金发少年和它互相礼让了一下,随即一人一机默契而无声地错开,又各自回到原本的行动轨迹。
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人力资源不再稀缺,需求极低而运作高效的人工智能已经涌入大部分人类岗位,如今走在路上遇到一个巡逻警、清洁工,有90%的概率不是人类。这当然也造成了一系列社会影响,不过空对此倒没有多大意见,只是偶尔会担忧一下自己的兼职会不会某天突然被AI竞争掉。
空今年19岁,大学二年级,长相不算惊为天人却也俊朗清秀,正值读书泡妞两不误的大好青春年华,却不得不每天学校、打工、公寓三点一线连轴转。按隔壁学姐的话来说,他也就是仗着年轻不知疲倦,换做别人早就苦不堪言。
然而要真问起来,他没有怨言。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既然钟离先生不在,他就要承担起这个家最大的责任。最多是有时候精神和身体太疲惫了——比如最近又要复习考试、又要兼职,空才会在内心自怨自艾一下,绝对不会在面上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怨气。
毕竟那家伙要是犯起犟来……说真的,他也没有这个自信和底气一定能压过他。
空有点头疼地回忆起对方令人艳羡的好身材,就在昨天他还在经过对方房间时撞见过,该有的那是一样没落,无愧于研究所一向坚持的完美标准——头脑方面是,感官功能是,就连外形也是——打住,再这样下去他就真要在对方面前矮上一头了……
天马行空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少年有点郁闷地跨上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又忽然想到什么,表情有些无奈,又小小地笑了笑。
他一介肉体凡胎,少碰瓷人家AI。
2.「乌龙」
“我回来了——”
听见玄关处的动静,魈从厨房探了脑袋出去,脸上没什么表情:“今天还要上班?”
“嗯,”空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先像小狗似地嗅了嗅,又看着对方身上的衣物皱起眉头,“怎么不换我昨天买的新围裙?”
?
魈抽空瞥向身上明显发旧的格子围裙,语气十分理所当然,“为什么要换。还能穿。”
少年顿时不满起来:“我买都买了,干嘛不穿?扔在那又不能升值!”
对方无语地看他一眼,没再说话。那意思是妥协。
空这才哼着小曲儿给人打起了下手,不多时两人就都在饭桌边坐下,开始吃今天的最后一顿饭。由于中午一般在食堂解决,早晚饭两人就轮流做,不过家务是魈全包——毕竟他不用打工。
魈吃饭的时候向来安安静静,墨青色的发丝随着动作在颊边轻晃。长而浓密的睫羽掩映下,剔透的金色瞳仁纯净得像是无机物,脸蛋宛如上帝的造物般毫无瑕疵,偏偏整个人看上去生动得和任何人类别无二致。
空在内心偷偷酸了一下,心想自己长得也不差,但怪不得都是穷大学生,却有女生前赴后继地愿意无条件倒贴他。不过这个用于消遣的想法没能维持多久,因为魈敏锐地察觉了他的视线,下一秒就抬眼朝他看过来。眼神的意味很明显,明晃晃地写着:你有事吗?
“干嘛那种眼神?”空忍不住嘟囔,又伸筷子去夹他喜欢的菜,“今晚可能晚一点回来,到时候不用等我了。”
魈又看了他一眼,不过这次的神色有些变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空向来擅长察言观色,见状毫不避讳道:“想说什么?说吧。”
“你们,”少年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所犹豫,但又紧接着说了下去,“最近是不是也要期中考试?”
“……当然的吧?”空闻言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都大二了还要问这种问题,“理工科这边的期中周不都是统一的吗?”
“……”
魈却抿着嘴沉默了。在空略为迷茫的注视下,他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说道。
“下次书店打工,我和你一起去。我已经和老板说好了。”
空彻底怔住。但很快,预料之中地,金发少年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魈,”他紧紧盯住对方,口气甚至透出一丝严厉,“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
魈移开了视线,似乎打定主意要抗争到底,“你不会同意。”
空哑了半晌,最后只能无声地叹息。两个男孩安静地对峙着,饭桌上的气氛很快落至冰点,仿佛连空气都就此凝滞不再流动。
但大概只有空自己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多生气。因为魈不过是想要帮他分担一些罢了——每次他打工回来魈都会给他留门,就算不小心睡着了也会在他开门时惊醒,当他风尘仆仆地踏进家门时,总能感受到对方沉默的视线。
只是像这样的“先斩后奏”还是第一次。从小到大,魈虽然看起来不好接触,其实出人意料地很听话。在这个家里,如果说钟离对魈来说是最权威的,那么空的话就是其次。——也可能是因为空很少像胡桃一样提出什么无聊甚至过分的要求。
因为自始至终,魈和另外两个孩子就是不一样的。他是人工孕育而成的生命,身体有相当一部分零件是无机质,如果不是他拥有无限接近于人类的思维和情感,这幅躯体甚至不足以被称为“生命”。
严谨一点说,比起市面上普及的人工智能,魈更类似于影视剧中所谓的“仿生人”。然而实际的情况是,目前的科技其实还远远未能达到那个地步。人工智能是没有人类情感的,对自然界最强大的灵长类的效仿往往显得笨拙而僵硬,这一点却在魈身上发生了逆转。
如果不刻意探究,谁也不会知道这具堪称完美的少年躯体不属于人类范畴。他实在太生动了,如果抛开他某些超出人类范畴的能力和习惯不提,他与人类别无二致。
谁也不知道当年的AI研究所所长,也就是钟离先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似乎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否则他后来也不会亲自将魈的身份抹除,并匆忙地赋予了他新的身份带回家中,从此作为一个独立公民进入家庭一同生活。
更不会在前往封闭实验前告诉空,如果他不想再和魈一起生活,就亲手将他处理掉。绝对不能转送给任何人。
魈诞生的同时,也掩埋了体内所有无法公之于众的秘密。正因如此,对空来说,所谓的“过度保护”反而是必要不可少的。魈再怎么与人类相似,也终究不是人类,一旦“魈其实是个机器人”这件事被揭露,至少现在平稳安宁的生活就一定不复存在了。
时至今日,空仍然能模糊地记起幼时旁观钟离进行实验的零碎片段。小时候家里没人看管他,他经常跟着钟离出入研究所,不过能清晰回忆起来的次数并不多。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那一次,似乎是在魈重新回到研究所投入研究之后,小小的金发孩子趴在双层玻璃上,瞪着好奇的双眼观察实验室内的机械台。
而那上面毫无疑问的就是后来的魈。彼时他还不长现在这样,惨白瘦弱的躯体在手术灯的照耀下仿佛了无生息,身体里的一部分人造器官裸露在外,等候着研究人员的逐一检查。
那是空最后一次在研究所见到对方。
因为不是人类,所以本该血腥的场面画风一转,变得冰冷了许多。更诡异的是,手术台上正被“开膛破肚”的男孩还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睛,甚至时不时眨动一下,提醒着所有人他此刻持有绝对清醒的意识。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那时候魈还没有所谓的痛觉,或者那场实验就是为了完善他的感官系统吧。
但空却意外地并不害怕这样的场面。他紧紧地盯着里面的男孩——倒不如说他还挺感兴趣的,这个年纪的男孩本来胆子就大,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不过这道热烈执着的视线似乎始终没被实验对象注意到,男孩始终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直视着天花板,甚至从未移动过分毫。
直到实验结束,一切又全部恢复如初,小孩子的兴致稍降,空这才觉得有些乏了,伸出小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准备等钟离从里面出来一起回家。然而就在这时,原本纹丝不动躺在那里的男孩忽然轻微地偏过头,朝着实验室外的方向看了过来。
——对视。
空此时的动作欲走未走,但那双蜂蜜色的眼睛依旧望着男孩,孩童的神色在目睹对方的视线后带上一丝惊愣,却全无恶意地充满天真和纯粹。
然而对方乍一碰上这样的眼神,表情却瞬间变得更加僵硬,随即十分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就好像现在的魈一样。现在的魈和那时比,简直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但在他看来又仿佛一点没变。
空看着垂着脑袋神色僵硬的少年,做了亏心事一般固执地不看他,这副模样与遥远的记忆重合,几近严丝合缝。
那时他是什么反应来着?
……小小的金发孩子似乎是愣了一秒,随后也不管对方能否看到,自顾自地绽出一个和善而放松的笑容。
——也和现在一样。空无奈地笑着,眉眼弯弯,嘴上却再次叹了口气,随即饭桌那头传来了筷子和碗沿不慎碰撞的清脆“叮”声。
“……你应该早点和我商量的。”
这次空却没有率先出言安抚,只是伤脑筋地看着他,嘴角有残余未消的笑意,“怪不得书店老板那么痛快就同意了我辞职。”
墨发少年猛地抬起头,也顾不得装死了,表情甚至少见地有点呆。
“……啊?”
3.「猫咪室友」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先斩后奏就闹了一个大乌龙,魈的情绪看上去有点消沉。这个情况直到空已经换好鞋准备出门也没有改善。
“好啦,不用自责。”
空系好鞋带直起身,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头顶,所幸魈和他的身高相差无几,保留了他作为人类男性最后的尊严,“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再反悔。今天我得晚回来也是因为要和同事们道个别,你困了就先睡,给我留个门就行。”
话虽如此,魈还是八成要执拗地等着他回家。少年蔫蔫地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静静地目送着他离开。
像往常一样走在街上,空哈出一口气,再看着白雾渺渺散去,脚步有些沉重。
其实……原本他是想换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的。再有几个月就是魈的生日了,他一直想给魈买一个好一点的手机。平日里魈除了去学校之外很少和外人接触,他本身也不是擅长社交的类型,所以除却上学必需的笔记本电脑,魈身上就没有其他电子产品了。空也担忧过只有电脑是否能满足他的需求,但魈表示完全够了,况且用电脑也能联络他。
但空一直觉得给他配备一个手机还是有必要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只是现在魈是为了分担他的压力出去打工,如果他再额外找一份工,这就背离了魈的初衷,很难说对方会再做出点什么一鸣惊人的事来;为此花心思瞒着他则更是麻烦,也没什么必要。
既然要买就买个好的,他在内心盘算着手上的余钱,又不由有些发愁魈接下来的打工之旅,浑然不知自己活像一位为儿子操碎心的母亲。
与沉默寡言的竹马室友截然不同,空的人缘一向很好,社交技能几乎点满,走到哪里都招人喜欢,无论是和男生还是女生都能打成一片。最后的工作结束后,按照先前说好的,空和书店一起打工的几个同事吃了顿散伙饭,眼看着时针已经转过了数字11,他匆匆和几人告了别,掉头回家。
几个同事人都很好,魈顶替他的岗位之后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问题,这也是空勉强答应下来的重要理由。但空并不打算向他们透露和魈的关系,也没有刻意拜托他们关照,那样反倒会牵扯出一系列不必要的解释和关注。
空拖着疲惫的身体扫开虹膜锁,细小的“嘀”一声在深夜的空气里格外清晰,大脑仍旧顽强地思索着各种各样的琐碎事项。
他放轻了动作,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进玄关。但事与愿违,沙发上的人还是醒了,有些倦怠地揉着眼睛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空无可奈何地打量着他蹭得乱七八糟的头毛,那对灿金色的眼瞳看上去迷迷瞪瞪的,“快去睡吧。”
虽然是理论上永远不会疲累的人工智能,但魈却意外地比他嗜睡得多,基本上熬不了夜,一过十点半就开始犯困。眼下这人显然已经困得七荤八素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为了等他回家才强撑着没睡死。
也亏得这家伙的头脑远非人类能比,否则通宵复习什么的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察觉到魈走动时脚步虚浮,空腹诽着上前搀了他一把,生怕他一头撞上承重墙。对方身上的家居服很薄,躯体相碰的地方透过布料传来不容忽视的热量,那是几乎和人类肌肤毫无区别的柔韧触感。
但即便是这样不可思议的人工智能,碰上与亲近的人有关的事,依然会闹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乌龙。
空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在家里养了一只大型猫咪。猫祖宗虽然看上去冷淡了点,在外人看来甚至可能还很凶,但实际上很乖,在某些地方更是固执得可爱。
虽然养猫成本是高了点,但他苦中作乐,乐在其中。
魈的卧室亮着灯,桌上摊开了一本笔记。以空的视力,足以看清楚那是自己高中用剩的本子,本该因为搬家而被遗落在老宅,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翻出来用的。
少年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但表面上却全然不为所动,只是动作温柔地把人送到床边,道了句晚安便关灯离开。
——这么多年他始终坚持对魈“过度保护”,难道没有自己的私心吗?
四下静谧,金发少年莫名有些烦躁,浅浅敛了眉眼。
……谁知道呢。
书店的工作每天都有,第二天就是魈开始打工的日子。空从一大早就开始叮嘱各种各样的注意事项,包括但不限于如何应付难缠的客人,和其他工作人员相处时不能乱说话,聊天的时候要看气氛,不能透露两人的真实关系等等等等。
魈和往常一样鲜少发表意见,只是默默听着,偶尔表示他没问题,可以放心。
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在他苦口婆心列举的这些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魈完全可以做好的,更不会轻易暴露破绽。但空还是要再强调几次才安心,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忧虑什么。
“下午你们没课吧?”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嗯?”魈不明所以,“没有。”
“虽然有点仓促……但我带你去买个手机吧,”空前几天就最终做出了决定,“你去打工总不能带着电脑。”
少年总算明白了他的用意,当即摇了摇头,“不需要。那家书店也没多远。”
“……”
空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眼神很是欲言又止。
“……好吧,”魈知道他实在不能放心,于是转而提出了另外的解决建议,“你也可以给我带一个GPS定位器。能实时追踪到我的位置就没问题了吧?”
话已至此,双方只能共同作出退让妥协。空翻箱倒柜了半天,总算在自己卧室翻出一个颇细的黑色环状物,外表看上去十分普通,从大小来判断这应该是一个颈环。
“这东西年头可不小了,”金发少年耐着性子鼓捣了一番,终于让内侧隐蔽的小灯亮了起来,“不过续航能力还是非常可以的。干脆你以后都戴着这个,我也好放心。”
魈当然同意。于是空十分自然地靠近他,两人之间的身高差不超过五厘米,任何动作都不会遭到阻碍,“过来一点。”
双手环绕过脖颈的举止亲昵,仿佛一个带着橙花香气的拥抱,略带清晨露水的潮气。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忽然觉得时间好像漫长起来。
事实上这个动作只维持了不到三秒,空利落地扣上颈环,随即便与他拉开了距离。这道漆黑的痕迹在魈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泾渭分明,颇为扎眼,空仔细打量了一番,直到对方浑身上下都开始不自在,才中肯地评价道:“挺好。直接戴着去上课吧。”
少年依然没有异议,乖乖地戴着新配饰出门了。
貌似还挺衬他的?空琢磨着暗自心想,其实这东西是他小时候养狗用过的狗项圈——当然,这话可绝对不能和魈说。
4.「书店」
-最近都没找我要钱,发达了?
-哪儿的话啊哥!
-不过我最近确实认识了美女富婆~她人特大方!
-[动画表情]
-……
-你想哪去了,该还钱还是要还的
空哭笑不得地点进胡桃的朋友圈,都不用往下滑就看见了两个女孩的合照。屏幕上灿烂的笑容洋溢着胶原蛋白,连精致的妆容也无法在青春气息面前喧宾夺主。
左边古灵精怪的栗发女孩自然就是他的便宜义妹,而右边的姑娘大概就是她口中的“富婆”,留着一头奶金色短发,笑起来天真烂漫,脸颊边还沾着一小块油画颜料,一看就是那种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女孩。面相很善,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胡桃难得交到了要好的同性朋友,空姑且放下心来,放松地撂下了手机。
时间转眼步入年末,气温呈断崖式下跌,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大学生们开始苦哈哈地准备期末考试,空也不例外,几乎每天都在满负荷运转。
自从魈顶替了他的位置在书店打工后,空就没再另找兼职,一言不发地选择了维持现状。虽然也没比原先轻松多少,手头也没有变得更宽裕,不过辞去一份工作的确给了空不少喘息的间隙。
事情似乎没有他先前想得那么复杂。少年静静地望向窗外,细碎的小雪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起初他每天都要事无巨细地关心魈在兼职时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或者应付不来的情况,对方每次都一一如实相告,包括和他一起工作的员工换了人、新员工向他搭话、帮他一起完成工作……从不会嫌他烦。
渐渐空也卸下了大半防备,如果不是魈主动提起,他也不再问这件事。也要适当留给他个人空间,空想,毕竟魈不反抗不代表他一定乐意。
前座的烟绯突然转过头,差点吓他一跳:“哥,你今晚有没有空啊?”
“呃?”
空迷惑地眨眨眼。“目前看来是没有……怎么了?”
“我和行秋重云下课之后要去校门口的书店,那家书店规模蛮大的,上午老师说的参考书那里应该有卖,”女孩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立刻善解人意地补充,“你要是去不了我帮你带也行,毕竟你走读嘛,要是有什么事——”
空却笑着答应下来,仿佛先前那丝犹豫只是错觉:“没关系,一起去吧,难为你们还想着我。”
“嗨,咱们几个谁跟谁呀,”烟绯开心地笑起来,摆了摆手转过身去,“那就这么说定啦!”
书店啊。女孩背过身后,金发少年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手中的笔。
嗯……去看看魈工作时的情况也好。
傍晚下课,一行人顺利抵达书店,很快就按部就班找到了参考书。紧接着行秋表示他还要再逛一下小说区,生拉硬扯把重云一起拽去了,于是留下烟绯和空两人面面相觑。
“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这个时间书店里的顾客不少,烟绯环顾一圈,发现那两人已经湮没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后不见了踪影,“好不容易来一次,可以再逛逛,我不急的。”
“啊……”
空看起来却有些心不在焉,表情颇为神游天外。“我也没问题。”
然后他手十分干脆地一指。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其实他一进店就看到魈了。空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翻着手里的杂志,眼睛时不时瞟向不远处结账的柜台,也顾不上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可疑了。魈当然没有注意到他,和另一个员工尽职尽责地守在柜台边。
按照现在AI技术的发展程度,结账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人来做,店主也是为了看着好看,才会招形象好的学生在柜台当吉祥物,实际需要做的工作并没有多少。空在这里打工时也就是帮着店里做一些整理书籍、导购介绍之类的零碎活,魈的工作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唔哇,那个负责结账的小哥好帅啊——”
身边的烟绯忽然出声,语气是满满的惊艳,“这样的颜值也需要打工吗?!天呐……”
空的嘴角抽了抽,望向魈那列明显人更多的长排,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痛快。索性把手里的杂志一合,“走吧,不早了,我们结账去。”
无需引导,烟绯就自发和他一起站进了魈面前的队伍。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女孩聊着天,眼神却始终注意着柜台那边。
魈看上去就不好招惹,而他旁边的女店员则恰恰相反,目测年纪也不大,长了一张甜美可人的娃娃脸,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时不时兴致勃勃地朝魈说上几句什么,而魈偶尔点头,竟也会启唇回应。
……工作时禁止闲聊啊混蛋。这个距离的谈话以人类的听力不可能听见,换做魈的话努力分辨或许还能做到,空心中的不快更甚,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强行用理智压下,面上仍旧一派平日里的和煦,泰然自若地同烟绯东扯西聊。
人工智能的结账效率很高,没等一会儿两人就随着队伍前进了不少,眼看着再有四、五人就到他们了,空只得移开了目光。
“话说,我发现你……”这时烟绯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状似亲密地同他咬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少年不得不稍稍侧过头去听清她说了什么,“你好像也很喜欢看那个小帅哥啊?喂,空哥,老实交代,这脸蛋是不是也符合你们男生的审美?”
空噎了噎,没料到对方居然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罕见地卡壳了,“……我、呃……好吧,确实很帅。”不得不承认了。
“是吧是吧?!”女孩闻言一下乐开了花,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手指激动地扯上了他的衣袖,“八百年没见过这么养眼的男生了,你说他会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啊?在这里勤工俭学?”
“啊,这个……嗯,”两人的动静似乎有些大了,空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熟悉的方向,“应该不——”
四目相对。
那双灿金色的眸子正牢牢地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由于目光太过直白,惹得他身边的女员工和前面的客人都好奇地看向这边。
没说完的话彻底卡在了喉咙口,空张了张嘴,脑袋不知为何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就恢复了镇静,淡定地偏开了头,仿佛完全不认识对方一般:“应该不会吧。不然怎么会没听说过。”
此时他们的前面只剩下一个客人,烟绯注意到气氛的非比寻常,讪讪地松开手,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咳咳……麻烦结一下账。”
空没作声,低眉顺眼地紧随其后,利索地把手里的一摞书堆上了柜台,好像真的完全察觉不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样。
直到走出书店,烟绯还很感慨,“那个小哥看起来有点凶啊……不过帅是真帅。刚刚结账的时候我还看到他脖子上戴了条choker,好酷,超性感的……”
空心说什么choker那就是个他给戴的狗项圈,面上则十分自如地附和,“是啊。我都嫉妒了。”
后结账出来的行秋和重云自然对这个话题不知所云,好在烟绯对于外表优越的异性仅仅停留在欣赏美丽事物的阶段,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几人和乐融融地道了别,随后便分道扬镳。
要不要等魈呢?空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一下,脑海里又浮现出年轻的女店员花骨朵般的笑脸,下一秒便转头就走。
他的老式自行车可带不了两个人。
5.「梦」
魈今晚罕见地失眠了。
以他极佳的夜视能力去看,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十二点。金色的眼珠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时不时微不可查地闪动一下,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数据川流不息,这代表他的大脑正在持续运转,停都停不下来那种。
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今晚的画面,细节清晰得宛如身临其境。人工智能也有人工智能的弊端,魈面无表情地想,尤其是他还不能删除这些记忆。
他舍不得。
既然不删,那就只能一直replay。魈一闭眼,就是人类少年和少女一人手里怀抱着一摞书的画面,两人并肩站在队伍中相谈甚欢,以至于对方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那个粉头发的女孩个子娇小,碧绿色的眼眸微微下垂,拽着少年袖子时的表情无比俏皮灵动,脸颊都变得粉扑扑的,十八九岁的女孩如出水芙蓉,整个人看上去闪闪发光。
偏偏空还对她笑了,笑容温柔得仿佛能化开初春的冰雪,形状姣好的唇一开一合,很耐心地和她说着什么,没有丝毫要避开她动作的迹象。
魈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空和别人这么亲密的样子了。他只和空一起上了初中,高中则和胡桃在同一所学校,空当时在另一所高中上学。
高中时魈大部分时间都和胡桃待在一起。胡桃虽然性格大大咧咧的,平时看起来合群得很,私下却几乎没有频繁联系的朋友,因此照顾他也就方便得多。
而跟着空填报同一所大学后,由于空不肯再告诉他自己选的专业,说是一定要他填报一个喜欢的,魈这才两眼一抹黑赌了个热门专业上去——最后果然分到了和空完全不同的院系。
在他们三个里,空永远是最省心的那个;但同时,也是最不愿意谈及自己的那个。他很少说起自己的事,就连对着魈和胡桃也不例外。胡桃看着外向,其实并不是个很好懂的人,就连魈有时也很难准确解析她的想法,而空相比之下虽然稍显内敛,但行为动机和大多数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要比大部分同龄人都早熟而已。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即使是一同长大的竹马,对方的心理活动在他眼中也逐渐变得复杂起来,这让魈在试图理解空时困难了不少。他能看出一个人是否在撒谎,并且判定的准确率高得离谱,但空偏偏又很少对他说谎——毕竟他不想告诉魈的事,根本连提都不会提。
但魈清楚地明白,比起空没有和他说,有些事他更不应该问出口。人工智能生来就知道如何冷静克制,虽然他逐渐脱离了一般定义上的机器人范畴,可有些原则和本能依然不能不遵守。
所以在空若无其事地将书递给他时,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直到两人结完账并肩离去后,他都没有外显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这样做的结果是他一躺下就发现自己失眠了。在此之前,回到家中的空倒是看起来全无异常,甚至语调平静地关心了一番他在书店工作的情况,甚至夸奖了今晚和他一起当班的女店员长得很可爱。
……可爱。有吗?……虽然从人类的大众审美标准出发来看,似乎确实是这样。
魈越想瞳孔闪得越快,如果此情此景被人发现,一定会担心他下一秒是否即将过载。显然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出于自救,少年干脆直起身来,下了床想去客厅透气。
不过在他意料之外的是,接下来他在客厅撞见了空。
“?”
对方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手里还捧着装了一半水的瓷杯,蜜色的眼睛罕见地因震惊而睁大,像一头受惊的小鹿,“……魈?”
魈身为人工智能很少做梦,大部分时间都一觉睡到天亮,而像这样大半夜跑出来的情况更是闻所未闻。金发少年皱起了眉,放下水杯朝他走去,“出什么事了?”
魈下意识地摇头,随口扯了个谎:“做了个梦,醒了。”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因为做梦而惊醒是什么感觉,一旦空接着问下去,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露馅。
原本向他额头伸过来的手却停顿在了半空。良久,空把手缩了回去,没有追问,而是低声道:“这样啊。其实我刚刚也做梦了。”
魈知道他没说谎。这是空少有地主动分享自己的情况,于是魈谨慎地问了下去,“什么梦?”
“……”
少年却沉默了。两人又在黑暗中静立片刻,空才再度开口道,“虽然你没见过他,但我知道你兴许比我更了解他。以前的那些事,你应该也还记得一些吧?”
对方立刻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是空长大后第一次主动和他提起那个孩子。对于空来说,幼时的过往已经很模糊了,现在回想起来犹如雾里看花,偶有几个场景鲜艳如昨;而从魈的视角出发,那些回忆却真的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清晰,但他仅仅是“记得”而已,像一段没有任何重点、平铺直叙的流水账日记,因为毫无特色,就那样被尘封在大脑皮层深处。
“我梦见我见到了他最后一面。好奇怪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毫无征兆地梦到,”金发少年的语气有些虚幻,眼神落在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追忆遥不可及的过去,“……原本都快忘掉了。”
他在说谎。观察着他神色的魈几乎是瞬间断定,于是毫不犹豫道:“你不可能忘记的。这种事就不用骗自己了。”
“……你还是那么缺乏情商,”空无语半晌,最终伸出手点了点他的脑门,“这种时候就应该全程安静地听我抒发愁绪好么?”
“如果你想的话,那么好吧。我只是表达一下我的看法,你别在意。”
这句找补很有魈的风格。每当他发现自己说错话——错误与否的标准似乎是他通过分析交谈对象的身体数据得出的——或者这句话并不适合当下的场合时,他就会在一针见血地发表某些耿直言论后,再面无表情接上一句所谓“缓和气氛”的话。
空自然早就习惯了这种有点反人类的聊天方式,重新望向漆黑的落地窗,语气带了点感慨,“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他和我相差很多吧。”实在很突兀的话题转变。
“嗯?”金发少年闻言再次瞥过来,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何止是很多,简直哪儿哪儿都不像。硬要比的话……也就聪明劲儿差不多吧。”
魈下意识地出言反驳:“他毕竟是人类,即使智商很高,和我依然没有可比性。”
“我说你啊……”
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这么问?你分不清自己是谁吗?”
原本是句无心的玩笑,眼前的男孩却沉默地别过了脸。空有点吃惊,不由得放下了手里的水杯。
“不会吧?魈?”
对方不看他,似乎是倔脾气又上来了。人类没有那么好的夜视能力,于是那张精致的面庞在夜色中显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想什么呢。”
温热的手掌忽然贴上来,强行把他的脸扳正,那双仿佛流淌着蜂蜜的眸子盯着他,其中闪烁的光芒无比认真。
“魈就是魈,知道吗?”
没有撒谎。金眸中飞快划过一丝晦涩,因为同样清楚地,心底那份沉重感依旧没有减轻多少。
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空这才满意地放开手,看起来好像还回味了一下人工智能脸颊肉的柔软触感,“好了,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明天还得上课呢,快点回去睡觉。这时候你倒是精神了哈。”
6.「高中」
身为一名新时代青年大学生,空始终坚定地认为最难熬的日子就是期末周。
他不像魈,眼风一扫就直接把纸张上的知识全部编码转入大脑——事实上他怀疑魈的脑袋真的拥有三个图书馆的有效容量,可能甚至还不止。
好在空还算自律性比较强的类型,不需要每天跑到教学楼打铺盖。因此每逢期末地狱,大部分课程结课之后,空就和自家室友一起窝在家里,魈看闲书,他狂刷题——偶尔还会恬不知耻地凑过去向人家请教跨专业的知识。
说真的,虽然本身不是人类这点很作弊,但就光论魈这头脑,在学校一百个自闭不合群也能门门拿高分,和他上同一所大学简直是浪费。
不过和魈一起学习(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在学)也存在弊端,那就是对方不让他熬夜。倒也没采取什么特别强硬的措施,仅仅是十点半一过,魈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头一点一点的,困得书都半天不翻一页——但就是不回屋睡觉,怎么劝也不回,意思是除非把他打晕过去,否则绝不放弃。
在这种情况下,空最多撑半小时就会败下阵来,乖乖收拾东西带他去洗漱睡觉,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魈拽起来背书做题。
考场如战场,等全部考试结束那天,空自我感觉已经累得散架,但作息又因为魈的督促保持得极其良好,只能拖着健康的身体和疲惫不堪的心灵回到家中,泄愤似地报复性睡一下午。晚饭再被室友从床上拖起来,吃过饭一起出门去打工。
这样的默契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别看钟家兄妹三人性格迥异,关系却是难得地亲密,虽然大部分时间是空照顾、迁就剩下两人,可他毕竟也有需要依赖其他人的时候。钟离的工作极其忙碌,很少能抽出时间陪他们,而与其依赖别人,还不如依赖自己的家人。
——家人。多年来他们始终互相扶持,无论有什么困难都一同克服,在空眼中,这样的关系比什么都珍贵,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允许任何人打破它,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行。
事实上这也一直是他给自己找的最好理由。
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他问及感情状况。但空真的没考虑过——就算不提他极为特殊的家庭情况,他也没有找个女人结婚的打算。不过这件事和胡桃没什么太大关系,主要问题还是在于魈。
即使他可以不需要真的处理掉魈,他也从没想过离开对方,再像个普通人一样度过余生。反之也是一样,空大多时候都逃避去考虑魈主动离开他的可能,虽然目前来看这种可能存在的概率简直微乎其微。
魈实在太过于和人类相像了,有时候空几乎忘记他是个机器人的客观事实。
如果魈也渴望着和人类相同的情感、向往和人类相同的生活,届时他是否还能成为对方选择的唯一庇护所?
他是个胆小鬼。既然生不出诘问对方真实想法的勇气,就只能在行为上杜绝一切令他心慌的状况。那么问题随之而来——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性质?
渐渐空也有些迷惘了,因为他是拥有正常观念的人类,能清晰地察觉到这似乎偏离了“家人”的范畴,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某个陌生的方向发展。然而那究竟是一份怎样的存在,它的尽头又是什么,空无法判断,更无从得知。
好在魈也不是会随意越界的性格,既然他主动压下不表,对方就算感觉出来不对劲也不会贸然说出来。虽然魈平日里是个又直又硬的性子,但空知道他这个长期室友在某些地方也尚存敏感细腻的心思,因此他卑鄙地利用了这一点,这么多年来,始终肆无忌惮地在对方的领域扩张自己的权力。
他做错了吗?
从帮工的店面里出来,空在路灯下仰起头,望着那团柔和的黄色光晕,默默哈出一团白雾。微凉的雪屑落在眼睫上,瞬间融化成细小的水滴。
每年过年前兄妹三人都会回到老家,在旧宅里团聚。只是考试结束后往往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这段空当里两人都暂时不急着回去,还要暂留大约半个月,不需要打工的时候基本窝在家里。
要不寒假带他去哪里玩玩吧,少年在心里盘算着,反正魈与外界的联系日益增多,这已经不是他有私心就能避免的了。
手机忽然在羽绒服口袋里震动了一下。还没等空伸手去掏,它又接二连三地震起来,“嗡嗡”的响声在略显寂静的雪夜里突兀地连成一片。
?
最后一班公交缓缓从夜色里驶来,于是少年按捺住疑问先行上车,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后才打开手机。
是一个已经沉寂许久的小群聊。
-家人们,都考完期末没啊?不会已经回家了吧?没走的一起玩两天啊!
-这群吃灰这么久我都快给忘了……
-所以我这不是来组局了嘛!有没有人捧场啊,卖哥们个面子,没买到这两天的机票,好无聊
-敢情你就是回不去家找人消遣呗[鄙视]
-怎么事,你同学都走没了?
-差不多吧,反正我室友都润了
-你想怎么捧,吃饭唱歌还是看电影
-我说这三样不能都要吗
-等会等会差个人,空哥呢?人没影多久了这是@家有儿女
-……这什么潮流id,不会被盗号了吧
这三个人都是他在同市上大学的高中校友,两男一女,虽然并非都在一个班级,但关系一直不错,有个男生在初中和空就是同班同学。翻到最后发现不得不回复了,空哭笑不得地打字:
-在呢
-好哇,半天没动静原来是在窥屏[惊讶]
-没,打完工在回家路上
-omg好辛苦[可怜]出去玩给空哥报销
-知道你有钱了,所以快定地方!!
-没关系你哥我有钱有闲,地方你们随便定,定完通知我[墨镜]
-……?你就是被盗号了吧
-我来扫兴了!我后天凌晨的航班,明天只有吃个便饭的时间,果咩纳塞米娜桑
-你小子
-你小子
-年关票不好买嘛~~~不要怪人家
-[呕吐]
这群人活跃的场面堪比说相声,空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和几个老同学多聊了一会儿,险些坐过站。
7.「散伙饭」
到家时魈恰巧在浴室里,隔着墙闷闷的水声不绝。空换了衣服索性在沙发上一仰,感受着难得的放松时刻。
这次饭局其实并不像他们约定时那么随意,他看了最终敲定的酒店包厢就觉得不对劲,当即私下去敲初中同学的小窗。不料对方告诉他,四人中唯一的女孩要出国了,所以这场聚会相当于给她的告别宴,自然要隆重一点。
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惊讶,因为看起来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这件事。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和男生又随意聊了几句,随即干脆利落下了线。
不告诉他当然有不告诉的理由,而且他似乎能隐约察觉到一点蛛丝马迹,只是并没有足够的依据去证明猜想——可也仅仅是莫须有的猜想罢了,毕竟比起多年同窗好友的情谊,余下的还不值得他花费过多心思。
空自认是个有良好分寸感的人,这也是他能将人际关系打点好的重要原因。亲近而不过近,疏离而不冷淡,他始终和人保持着心目中最佳的社交距离,这么多年来早已成了他的保护色,成了下意识执行的习惯。因此,既然多余的话可能会让两方都为难,他当然就不会再执着于答案,反正如果他需要知道,早晚都会水落石出。
脑载音响正放着两只老虎时水声停了,他唯一的室友从淋浴间晃出来,由于早就听到他进门的动静,表情看起来毫无惊讶之意。但空转过头盯了他几秒,有点无语地开口:“……家里有这么热?你裸着上半身干嘛?”
“还没干,”魈含糊地回答,手上擦头发的动作不停,“会弄湿衣服。”
待他走近,空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往下落的水珠。他装模作样地大叹一口气,起身取来另一条干燥的浴巾和电吹风,把人按在沙发上开始擦拭。
对方就像只落水小狗一样坐着任他烘干,金色眼睛湿漉漉地一眨一眨。空围着他脑袋的手顿了顿,随即故作凶巴巴地一把包住他的脸蛋,“看什么看!”
一贯冷淡的嗓音闷闷地从毛巾里飘出来。“你好像有心事。”
“啊?”空愣了一下,随即松开他,“也不算,我明天晚上要去和他们聚个会……还不知道会几点回来呢,这次真不用等我了。”
“和谁?”
“和几个高中同学,”金发少年拎起一旁的电吹风,滚滚热风和噪音很快将他的声音一并湮没,“我开最小档,你忍着点。”
魈的感官功能要比人类强一些,因此在人们听来可以忍受的噪声,对他来说就显得有些过分吵闹了。以往每次胡桃放开嗓门吵嚷他就要开始皱眉头,空迁就他,很少在他面前闹出大一点的动静,尽量把分贝控制在魈也觉得舒适的范围内。
味觉同理,所以两个人平时做的饭都偏清淡,胡桃若是吃了一定会龇牙咧嘴抱怨嘴里淡出鸟来,但空吃习惯后倒不觉得有什么。
“你呢,最近和同事们处得怎么样?”看似不经意的语调。
啊,来了,例行盘问。魈心中一凛,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背脊——原本空已经渐渐不再问起这类无关紧要的事,最近却不知怎么故态复萌,直觉告诉他一定发生了对方在意的事,但这一次他却没能分析出来结论。
“没什么特别的。”最终选择了十分保守的回答。
“啊,是吗……”
少年的声音悠悠地从头顶传来,即使混在机械噪音里也被他听得一清二楚,“那么,你觉得谁对你最好?”
这是什么问题?魈有些困惑,但还是诚实地开口,“他们都对我很好。”
“我有加‘最’字哦。”
“……”
空懒懒地用手捋了捋他的头发。“选不出来?选不出来我可要挨个问过去了。”
“……大概是经常和我一起值岗的女孩?”
“大概?”金发少年闻言笑起来,“好吧。是不是我上次去你们店的时候和你一起的那个?”
“嗯。索菲·玛西亚。”
“……什么?”
“她长得很像《黄昏时分》的女主角索菲·玛西亚。”
“啊,真的。”那部电影是两人去年一起看的,这么一提空总算明白过来,“怪不得我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眼熟……五官是有些像混血儿。我想起来了,那次我还夸过她——如何,你也觉得长得很可爱吧?”
魈依旧坦诚地点头,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潜台词“以人类的审美标准来看确实是这样”。
柔韧的深色发丝在手中慢慢变得蓬松,空在吹风机的声音中静了片刻,又突兀地转变了话题,“我高中的朋友里面也有个女生,马上就要出国深造了。所以我们要吃顿散伙饭。”
“‘散伙饭’?”少年不安分地动了动,在他的掌心下仰起脸,“像电影里那样吗?”
“唔……差不多吧。你这不是能理解意思吗。”空失笑,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关掉了电吹风。“这是人类喜欢的仪式,把它看成一次隆重的道别就行。”
“……你会舍不得她吗?”
“嗯?这倒没想过,”少年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她是在朝着幸福生活努力前进,我们都会祝福她的。快去穿衣服,小心着凉。”
模棱两可的回答。魈默不作声地进了自己的卧室,门外还传来对方不懈的呼唤:“自己记得梳梳头发,不然就全打结了,晚安!”
完全是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的口吻。墨发少年有些郁结地倒在床上,瞳孔微微闪烁,内心的不安更甚。
虽然行为上几乎没表现出来,但他依旧嗅到了一丝不对劲。毕竟魈可以说是最熟悉空的人之一,在钟离缺席这个家的日子里,他和空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看透对方的情绪这种小事简直不能更基本了。
他好像有点生气。
为什么?
8.「最后一面」
虽然大家都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就算他穿着老头衫裹着麻袋去吃饭也不会被指责,但毕竟场合有别,为了表现出自己的重视,空还是在赴宴前把个人形象收拾了一番,姑且达到人模人样的标准。
魈全程一言不发地倚在墙边看着,一副抱着胳膊作壁上观的架势,既不发表评价也不发表感想。空索性由着他去,自顾自地换了一身去年新买的衣服,尽可能把头发梳顺,然后像往常那样麻利地编了起来。
“……还是麻花辫?”
空掀了掀眼皮,继续旁若无人般在麻花尾巴绑上了皮筋。“怎么?你有什么好建议?”
对方卡壳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没有。你穿得这么正式,我以为会把发型也一起换掉。”
“这哪里正式了?你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电视剧……”金发少年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随手摘下衣架上的外套,朝他比了个手势,“走了。有事电话联系,不用等我。”
魈向前一步:“要是太晚你怎么回来?”
“有个朋友有驾照,他赶凌晨两点半的飞机,顺路把我捎回来。”空潇洒地带上了门,“好好看家啊。”
站在原地的人张了张口,不得不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哦。”
……果然还是逃不过喝酒。
既然有人开车送,大家又都毫无芥蒂地纷纷举杯,这时再推脱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空实打实地喝了几杯,又被他们灌了好些,等到散席时已经有些目光涣散了,好在还有力气被人搀扶出去,但上车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控制不住地睡着了。
席间几人的气氛一如往常,女孩子是个性格大方开朗的,盘靓条顺、教养很好,一见便知是蜜罐里养出来的小孩,和几个男生打成一片也并不越界,聊天风格很爽朗。
而这种欢乐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唯一没喝酒的男生把空扶上车后座,女生跟着坐到他旁边,才发生了些许微妙的转变,像是起泡酒液里上升的气泡,在水面无声炸裂。
红灯亮起,前面开车的人踩下刹车,眼睛瞥了瞥后视镜。
女孩的脸在光亮与阴影交织中始终朝向右手边,眼神很专注,仿佛在思考什么难解的题目。被注视的对象却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安安静静地靠在座椅上,长长的睫羽在鼻翼上方落下一片阴翳。秀丽的眉尖微微蹙着,似乎受酒精的影响睡得不太安稳。
男孩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打算和他说吗?”
女孩从后排投来视线,摇了摇头。“不了。”
“……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不后悔?”
“不至于,”她轻嗤一声,目光又落回少年身上,“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现在有什么好上头的。”
“哎……谁让你非得吊在一棵树上,怎么想的……”
“大概是因为……”女孩轻声回答,“他值得吧。”
绿灯亮起,男生无可奈何地重新踩下油门。
“说得你好像有多了解人家似的……”
车子抵达空报的地址时,时间已经过了一点半。两人把处于宕机状态的空架出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男孩先忍不住了:“愣着干嘛?快松手啊,你一个人扶得动吗?”
“他还真不算沉,”女孩坚持,把少年的一条胳膊架到背上,“我来吧,你在这等着。又不是要爬楼梯,我很快回来。”
对方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只得松开了手,“好吧……”
空有提过住十二楼,女孩把他带进电梯后按下数字12,松了口气,方才感到有些脸红。
虽然隔着厚厚的外套,但由于姿势的原因两人此刻挨得极近,暗恋对象身上传来一股麦酒和洗涤剂香气混合的特殊气息,并没有多么好闻却十足扰人心智,闹得姑娘心神不宁、眼神乱飘。
没过多久电梯门就开了,再次合上时发出厚重的响声。她看了看身侧半梦半醒的少年,正犹豫着要不要从对方身上找钥匙——防盗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女孩险些惊叫出来,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又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
空居然不是独居。
和他同居的人长得非常好看(摸着良心说,比心上人还好看)。
这个人是个男的???
“你……”一瞬间无数个猜想从脑海中划过,她险些以为走错了,有些局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却发现对方家中一片漆黑,“你是?”
“空的合租室友。”
男孩冷着一张脸,不过细看似乎和他们差不多大。“把人给我。”
……呜哇,好凶。女孩咋舌,原本弯弯绕绕的少女心思被这一出意外打散,确认过身份便下意识松开了金发少年的胳膊。怎么从没听空提起过这个人……?
思绪纷乱间,这位散发着生人勿近气质的合租室友毫不拖泥带水,已经拉过空的胳膊往身上一背,抬脚就要往里走。
然而刚迈出一步就感受到了阻力。
男孩面无表情地侧过头看向身后,昏黄的灯光下,化着精致妆容的漂亮姑娘眼眶泛红,手指正紧紧捏着空的衣角,表情有些失态。这似乎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却将她所有的心事暴露无遗。
两人沉默地僵持了一秒。墨发少年再次拽了拽,依旧没拽动,于是不近人情地出声提醒:“已经快两点了。”
“……!”
女孩这才从梦游中惊醒般缩回了手,颇为狼狈地揩了揩眼角,一面恋恋不舍一面不得不收回了视线,“打扰你休息了,不好意思……”
“没事。谢谢你送他回来。”
某个罪魁祸首依旧在他颈窝里呼吸绵长,像只小动物似的睡得正酣。感受到在颈侧肌肤上喷吐出的热气,魈的眉眼柔和了一瞬,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神情。
“再见。祝你修学顺利。”
——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直到那道漆黑的大门再次在眼前合上,女孩还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空是今晚才知道自己要出国留学的事才对,吃饭的时候也没有拿出过手机。
……怎么好像这人已经知道了似的?
9.「过度保护」
脑子很晕……昏昏沉沉的,怎么……
“……醒醒。”
头疼……怎么这么黑?为什么不开灯……
“……空,醒醒。”
…………?
少年强撑着半睁开眼,一眼望见熟悉的天花板和熟悉的室友。
“呃……魈?”他勉强拉回了一些神智,含糊不清地嘀咕,“我已经到家了啊……几点了?”
“两点零六分,”见他醒了,少年没什么表情地指着茶几,“把醒酒汤喝了。”
空乖乖地试图从沙发上爬起来,却手软脚软没了力气,险些又倒回去。对方却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帮上一把的意思。然而他现在晕得厉害,也无暇分出心思去注意其他了,捧过瓷碗小口啜饮起来,不多时一碗汤便见了底,可见这人也是难受狠了。
这时他才发现自家室友像尊雕塑一样坐在那,不由有些困惑:“怎么了?早说过不用等我的……”
魈却破天荒地出言打断了他,声音有些冷硬,“你断片了?”
“倒也没那么严重,我就是喝昏头了而已……一安静下来就控制不住地想闭眼,”少年晃了晃一头蹭乱的金发,用发胀的脑袋努力回溯今晚的记忆,“对了,谁送我回来的?唔……是我和你说过的人吧。”
“男生?”
“……对啊,不然呢?”
谁知对方用一副“果然如此”还隐含着几分控诉的眼神盯着他,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送你回来的是个女孩。”
“……啊?”
空显然也对这个情况始料未及,懵懂地左右摇了摇头,仿佛能听到里面的水声,“怎么会,她也喝了酒的……那你谢谢人家没有?”
魈差点被他气笑了,睁圆的金眸在夜色中像猫儿一般闪了闪。
“……!”
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肢体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空仰躺在沙发上缓了几秒,才皱着眉低声道:“你能不能温柔点,我胃里不舒服……”
这人醉了酒之后一向会抓重点,少年双手撑在他脑袋两侧,一时没有说话。
这样侵略性与压迫感并存的姿势,即使穿着家居服,少年肌肉线条流畅的身形也宛如一头紧绷的豹子。深青色的发丝从颊边纷纷坠落,往日里清澈的眼睛此刻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翻滚着各种各样不知名的情绪。
被从正上方投下来的阴影笼罩住,空有点不习惯,但也没有反抗的意思,象征性地扭了扭手腕,发现纹丝不动便作罢了。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想起来魈的力气真不小,虽然外表可能看不太出,但爆发力却不是一般的可怖,这一点他作为一同长大的竹马,老早就见识过。
空又不安分地动了动腿,对方的膝盖顿时向前压了几分。他不满地啧了一声:“好好说话,怎么还急眼了呢……我哪惹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空。”身上人含着几分警告的嗓音响起,因为情绪不高而显得有些沉,“虽然你是男性,但喝成这样也太过了。”
“哈……你生气了?”金发少年表情似笑非笑,眯起了尚且迷蒙的眸子,眼神柔软湿润毫无攻击性,却好像要把他看穿一般,“上次见你这么生气好像还是初中的时候。之前我喝成这样,你怎么没反应?”
没有回应。于是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哦,是因为送我回家的人变了……怎么,虽然她确实对我有那个意思,但人家又没对我做什么,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
“……你知道?”
“你不是也知道?”
“她看你的眼神和电影里苦恋男主角多年的女配角一模一样。”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魈坚持不松口:“如果真对你做了什么就迟了。”
“我说,这是不是也算过度保护啊……”空长吁一口气,深感过去的种种行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看还是最近觉睡太多了,瞧给你精神的。”
说完他一顶左膝,不轻不重地碰了下对方,无情道:“大半夜的别在这发疯,快点滚去睡觉。”
喝多了的一家之主威风更盛,魈虽然不愿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但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解除了对他的桎梏。
空宛如慢动作放映般,从沙发上重新爬起来,紧接着听到对方一声闷闷的“抱歉”。
他装作没听懂,投过去一个眼神。“道什么歉?”
“最近……难以自控的时候变多了,”魈的眉头皱得死紧,满脸如临大敌之势,“我本不应该……算了。没什么。”
说罢他起身向卧室走去。
“酒精摄入过量需要充足的休息。晚安。”
留下少年孤零零地留在沙发上,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那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过这事,双方各退一步,表面上姑且算一笔勾销了。
今年过年早,两人拖着行李箱来到高铁站口时,发现人不是一般多,其中不乏他们这样的年轻学生。这附近只有他们一所大学,不过鉴于他们是本科生中走得最晚的一批,这些人中大概率他们的学长姐居多。
上车后空就忙着找座位,直到身后人脚步一顿。他刚锁定了两人的座位在哪,却察觉到魈的迟疑,困惑地回过头:“嗯?”
然后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也是一愣。他们俩的座位过道对面也坐着两个年轻男孩,那两人也正看着他们,八目相对,场面一时间陷入死寂。
“……赛诺?”
空率先打破了沉默,有些惊喜地和人打招呼,“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你也回s市?”
留着一头半长银发的少年向他点点头,还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酷哥,“中途下。”
坐在里侧靠窗的人看起来和赛诺差不多大,是个梳着妹妹头的少年,乌色发丝将尚有些稚嫩的脸庞衬得格外清秀。他眼睛一转,自然而然看向自己的旅伴,“赛诺,这位是?”
“空。同级不同系,校学生会认识的。”
“话是那么说,但是我因为忙不过来已经退出校会啦……”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位……同学,好像有点面生?”这两人的关系看上去匪浅,两人身上的独特气质也都令人过目难忘,按理说他不应该完全没印象才对……
“啊,抱歉,我应该先自我介绍才对。”皮相人畜无害的少年嘴角挂起微笑,“你好,我叫提纳里,是生科院的。你看我眼生是应该的,因为我大你们三级——不过不需要叫学长,我们是同龄人,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空及时收敛了自己瞠目结舌的表情,吞下了话到嘴边的“学长”,有些结巴地回:“啊、啊……原来是这样啊,哈哈。”
魈适时地戳了戳他的后腰,虽然不知是否出于本意,但的确缓解了自家室友罕见遇到的尴尬场面。空这才意识到两个人还傻杵在这里,还好是处于车厢尾部,所以没有妨碍到别人,连忙继续和魈合作把东西搬上行李架。
赛诺快速地瞟了身边的人一眼,压低了声音,“你又吓到别人了。”
“……解释起来真是麻烦啊,”提纳里也很头疼地小声嘀咕,“就不应该听父亲的一口气跳这么多级……研究这种事,明明什么环境都可以做啊。”
背对着他们听得一字不落的空:“……”
道理他都懂,但是十五岁上大学?
……这是人?
10.「过敏」
落座时按照钟家惯例,魈坐里面他坐外面。男孩自始至终一言未发,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精致面容,还嫌不够似地戴了顶同色鸭舌帽,有些长了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这么一来,一张脸只露出了那双漠然的灿金色眼睛,被稍长的额发遮住少许,整个人一副厌世样。
空很清楚他这生无可恋的气质是因为起太早了没睡醒,但有心逗逗他,于是随口起了个话题聊人家闲,“我说,赛诺和你不是一个院的吗?他是他们专业第一呢,你怎么好像不认识人家一样?”
对方倦懒地抱着胳膊沉默两秒,连眼皮也没抬:“他不也不认识我。”
空差点破功笑出来,深刻领会了聊闲的乐趣所在,不由把身子凑得更近,继续刻意地拿腔作调道:“我现在有点后悔没让你跳级了。你自己说,你要是也十五岁上大学,能不能比提纳里学长更厉害?”
这人一时得意忘形,说话时的些许热度透过鬓发传到脸颊——嘴唇都快贴他耳朵上了。魈终于掀起眼皮,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隐匿在口罩下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你无聊不无聊。”
少年这才泄了气,一边嘀咕着“个个都是卷王”一边悻悻地缩了回去,不多时又和邻座的两个人热络地攀谈起来。
魈的眼神无所事事地投向窗外。列车不知何时已经启动了,车站外的风景飞快地掠过,像眨眼间匆匆而过的岁月。
有些事并非完全是空想的那样,但他没必要说出来,反正空也没问。越是长大越能感受到,两人虽然情同手足,可他们都各自在这段关系的某一处画了道线,虽然彼此都知道这条线的存在,却从未有过主动触及的意思。
即使那并不是所谓的“底线”——或许把它称为“心结”更合适?
人类的那些事,魈先前其实并不太懂;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下来,也只能算是似懂非懂。他正在一步步向着“人类”的定义靠近,可他终究无法成为人类。
他不会哭,没有眼泪,每次和空一起看催泪片,往往是空哭了一包面巾纸而他无动于衷;他没有生殖本能,无法产生肉//体上的冲动,自然也不能繁衍后代。诸多区别综合下来,他最多是一个能自主思考生存独立个体,而不能被称之为“人”。
……但其实,他并不讨厌作为“机器人”的自己。尽管有很多人无法接受与人类外形的人工智能为伍——他们认为那是对人类尊严的侮辱,更感到对冰冷机械的恐惧和恶心。
可只要空不这么想就够了。
一行飞鸟与他们逆向而行,无拘无束地在天际翱翔。魈微微扬起下颌,有些出神地盯着那些自诞生那刻起就拥有独一无二意义的生命。
“——魈?”
空又凑过来喊他的名字,笑嘻嘻地,“困了就睡,别发呆呀。既然睡不着就来一起聊聊吧。”
于是魈侧过头,朝那边投去视线。赛诺正看着他,表情是一贯的冷淡,而那位生科院的学术天才正好奇地望着这边,毫不掩饰自己神情里的探究意味,但却并不令人讨厌。
看得出来空很喜欢这两位朋友,即使其中一位是半小时前刚结识的。
“赛诺。”他说,声音因为闷在布料里显得有些闷,“好久不见。”
空在一旁暗示性极强地咳了两声。自家室友这才不情不愿地一一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了睡得乱翘的头毛。金发少年偷笑,在一旁替他伸手整理,无视了对方有些哀怨的眼神。
赛诺也十分平淡地回:“也没有很久,前阵子不是在考场碰到过么。”
提纳里看上去也有些想笑,但最终忍住了,善解人意道:“早听说你们院几个专业第一非常出色,这就是其中一位吧?”
魈装作没察觉腰侧被轻轻拧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回答:“不敢当。叫我魈就好。”
“你好,魈,”谁知对方的眼神立刻变得八卦起来,“赛诺说你在学校习惯一直戴着口罩,抱歉,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犯,但我确实很好奇……你是对什么过敏吗?”
这话一出,身边的人闻言明显愣了愣。不妙,魈噎了一下,但还是诚实地回答:“因为不想惹上麻烦。”
麻烦?提纳里一顿,然后绷不住地笑倒在椅背上:“女生们听了不得气死……!”
“有什么好笑的,”反倒是赛诺先莫名其妙起来,“你以为谁都愿意天天上表白墙?”
“你这是在夸他吧,绝对吧,”提纳里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何况……我不信他戴着口罩就上不了表白墙。”
“但这样至少不会真被找到本人,”当事人贴心地补充道,说着看向一旁银发红眸的熟人,“男生的义气就该被用在这里,对吧?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就像你每次被贴到墙上,我也从没在评论区多嘴过,赛诺。”
那位来自生科的天才少年再次笑倒过去,肩膀都一抽一抽的,“太低调了……太低调了。”
赛诺看着提纳里,一脸无语得不行的表情:“平时我讲笑话不见你这么捧场。”魈则无辜地耸了耸肩,意思是自己可没有讲冷笑话的兴趣。
一直沉默的空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魈这才意识到对方已经好半天没有动静,老实讲这很反常,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向他,心里隐隐打突。
……虽然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打突的,但就是打突。
“喂,”空轻声说,蜜色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芒,“你这不是和他关系很好吗?我还以为你在学校和谁都不交流呢。”
少年一怔,“也没有吧……我们平时确实很少交流。都不是一个专业的……”
“啊,也是。”
空摩挲片刻下颌,“但听你们的口气,私下有加联系方式?”
“没有。”
“欸——”金发少年故作遗憾地拉长了语调,忽然又眯起眼,抛出了一个乍看有点关联,实际上却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那索菲·玛西亚的联系方式呢?你是不是加了?微信?QQ?还是邮件联系?”
语速很快,连珠炮一般的发问打了魈一个措手不及,像是受到惊吓般睁圆了猫儿似的眼,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懵。
空差点没忍住又破功,连忙绷着脸紧盯住他,一副答案满意就不放过他的架势。
“……没有,”少年险些咬到舌头,定了定神回答说,“没有微信、QQ。”
“……那就是有Email咯?”
“因为偶尔会遇到临时请假的情况……必须和店长提前说,”魈破罐子破摔地一口气交代,“我说没有手机,她不相信我没有联系方式。所以我告诉她我只有电子邮箱。”
“哈,这样啊。”
空轻笑了一声,情绪却不易察觉地转变了,脸上的笑容不再是先前的意味。
“她都给你发过什么,回去我能看看吗?觉得侵犯你隐私吗?”
“可以。”少年毫不犹豫道,“不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接下来的行程中,空没再兴致勃勃地骚扰他,只是不时和那两人插科打诨几句。后来赛诺和提纳里中途转站下车,安静的氛围便逐渐笼罩了这节车厢,只余列车在轨道上隆隆作响。
魈阖上眼,却再没了睡意。
只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11.「邮件」
邻近除夕,空提出要带他们俩出门透透气。
“就最近的吼姆乐园怎么样?”少年一大早便向他们征询意见,“听说晚上还有烟花表演。明天除夕可就提前闭园了。”
虽然几个年轻人对过年的形式没什么讲究,但除夕当天街上本来就比平时冷清很多,还不如安安分分待在家里。
魈自然对这个提议没什么意见,胡桃更是听得两眼放光,生怕哥哥反悔,甚至饭后一个电话喊来了同在s市的朋友——也就是她朋友圈合照里的那位富婆。
魈听到有陌生人一起表现得有点犹豫,但自家妹妹豪爽地拍着胸脯和他保证:“荧是个超级好的女孩,和我特别合得来!人品完全不用担心!”
不,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魈回头望了一眼楼梯的方向,但直觉告诉他对胡桃说出“我是怕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绝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最终他还是默默选择了闭嘴。
很快胡桃就到一边捣鼓订票之类的事宜了,少年觉得无聊,又没心情看书,索性心不在焉地打开了电视,耳边不时传来两个少女语音通话的笑闹声。
……他怎么还不下来?
早饭一吃完,空就向魈申请了查看邮件的许可,然后就独自上了楼。魈原本想跟上去,却被拒绝了,并被告知看完很快就下楼。
魈其实从不会隐瞒他什么。电脑密码是魈自己的生日,从设置的那天起从来没有改过,他随时想看都可以看,不会受到任何阻挠。但空还是坚持尊重他的个人空间,很少碰他的私人物品,就算想看也会正式地提出来。
空是个很有原则和坚持的人,但凡熟知他的人都对这点一清二楚,即使对家人他也有自己的一套相处方式,不会因为亲密关系就随意变易。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在大多同龄人看来都似乎有些成熟过头。但这样不卑不亢的性格偏偏又极富个人魅力,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所以即使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甚至还显得有些拮据,也没有人会随意看轻他,了解空的人更是十分欣赏。
可在空本人看来,这根本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光鲜亮丽的一面是给所有人看的,可每个人的阴暗面只有自己最清楚。他纹丝不动地坐在书桌前,魈身上特有的那股清心味道萦绕在鼻尖,今天闻起来却格外苦涩。
电脑屏幕静静地亮着,上面显示有数封邮件记录。出于礼貌魈每一封都回复了,但比起对方费尽心思的小作文,他给人家的回邮往往只有几个字,最多不超过一句话——不过倒也没有敷衍到驴唇不对马嘴。
魈应该是不讨厌她的。空又重新翻回顶部最新的一封邮件,不由自主地发起了呆。
从邮件内容可以得知,索菲·玛西亚——抱歉,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是个非常温柔细心的女孩子,每一次试探都十分主动却不失教养,已知的技能有烘焙、插花、刺绣,是个贤惠良秀的好姑娘,唯一称得上不足的地方大概是高中辍学了,没能按部就班上大学。
客观地说,这是个很坦荡大方的女孩子,没有避而不谈自己的短处,也并不对主动追求男生这件事感到十分羞耻。
但她的追求对象是魈,整件事性质就全变了。
良久,网页被轻轻关闭。金发少年沉默地盯着电脑桌面,这张壁纸是三人去年在某家餐厅拍的合照。胡桃一如既往笑得十分灿烂,大喇喇地勾着他的脖子比出老土的剪刀手,而魈举着手机负责按快门,虽然脸离镜头最近饱受广角变形之苦,却依旧人神共愤地没有崩。
空仔细端详着照片里的金发少年。面上是一贯爽朗的笑容,目光温和地注视着镜头。
可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了某种落泪的冲动。
胡桃从沙发上宛如咸鱼般一跃而起时,空恰巧从楼梯上下来。
“怎么了?”他脚步一顿,“收拾好了吗?收拾好的话就准备出发。……怎么一惊一乍的?”
“我靠,我朋友已经开车过来接我们了,还有五分钟就到——”
胡桃丢下手机苦着脸套衣服,单脚在地毯上一蹦一蹦,看得沙发上的魈不忍直视地扶额。
空傻眼了:“等等……不是和你一样大的姑娘吗?她一个人开车来的?!”
便宜妹妹手忙脚乱地“啊”了一声。
少年顿时皱起眉头。
“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女孩来接?胡桃你怎么和她说的?”
“哎呀,不是我要她来的!”女孩委屈地大叫,一副无故蒙冤的神情,“不然我也不会被吓一跳啊!她说自己在家一个人无聊,就干脆直接开车来找我们了……不过你放心,人家有驾照的哈。”
说话间她已经溜到玄关,笑嘻嘻地冲他扮了个鬼脸,扔下一句“哥我先去找她啦”就落荒而逃。
空哭笑不得,只得和魈简单收拾一番下了楼。刚到小区门口,就望见一辆通体漆黑发亮的SUV,非常有型,一看便价值不菲的那种。自家妹妹正绕着黑车转悠,时不时还冲主驾驶嚷嚷什么,笑得很开心,看不出一丝芥蒂。
“真的是富婆啊,”空咋舌,瞬间感到一丝局促不安,“怎么好意思蹭人家的车,连面都没见过……魈,你认得那车的牌子么?好像是保时捷吧……”
“是,卡宴系列去年推出的新款钻石版,”他博学多才的室友毫无波澜地回答,“市场报价在一百零五万到一百二十万之间不等。”
空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表情显然是在说“我们又买不起你为什么会知道”。把家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杂志都熟记于心的魈装作没看见。
走近车子时,卡宴的主人从主驾驶下来了。女孩巴掌大的小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的太阳镜,穿着打扮并不夸张但很时髦,鉴于空眼拙,也就无从辨认她身上有几件大牌。
但胡桃看上去对这些已经很熟稔了,完全看不出任何不自然,还在打量着车身啧啧作叹:“欸,我觉得这辆比之前的法拉利好看哦?那个太夸张了,还是黑色低调,嗯嗯。”
荧笑着摘下太阳镜,随手挂到了胡桃脸上,接着走到两人面前友善地伸出手。“你们好,我是胡桃的同学。突然上门多有叨扰,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空上前和她握了握,闻言连忙寒暄道:“哪里,原本应该是我们去接你才对,怎么好意思请你一个女孩子来接。舍妹不懂事,平日里还得请你多关照。”
“这是当然。我知道小桃比我小上一岁呢,你尽管放心……”
这种场合魈往往选择安静地做一个透明人。于是空就像带小孩出来的家长一样,顺手把他也给介绍了,少年紧跟着也从善如流地和荧虚握一下,随后两人束手束脚地上了车。
车发动后空瞄了安静如鸡的室友一眼,小声道:“今天怎么不戴口罩了?”
“……和你一起的时候不需要。”
空还没回答,开车的少女就笑着接了一句,“真羡慕胡桃有哥哥啊,还是两个。”
“哎呀,我和他们俩没有血缘关系啦,”副驾驶那头传出俏皮的嗓音,“我是捡来的。”
空:“……”
旁边的人偏过头去,似乎闷闷地笑了一声,紧接着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毕竟虽然听起来很像玩笑,但地狱的是,她说的是真的。
空看向主驾驶惊讶地睁大眼睛的金发少女,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口难言。
可问题是,他们俩也都不是亲生的啊??
12.「小春」
虽然钟离先生以前并没有什么时间陪孩子,但空很小的时候就来过吼姆乐园了。这是个很大的游乐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少客流量,小时候他没人带,邻居阿姨就在带孩子来的时候捎上他一块来玩。
只是随着时间的变迁,这个游乐园也变了许多。应该是比之前要豪华多了,空在排队的间隙想,但也或许只是他记不清了。
毕竟他上了小学五年级后,就再没来过这座乐园。
两个胆大的姑娘兴冲冲跑去排云霄飞车了,空并不擅长这个,遂礼貌婉拒——别的可能忘了,但他清晰地记得小时候从过山车下来后当场吐得稀里哗啦。
既然空不去,魈当然也就不去了,两人逛逛悠悠溜达到了摩天轮那边,干脆就决定上去坐坐。
摩天轮开始缓缓转动时,空忽然想起什么,望着窗外感叹:“小时候好像也坐过一次这个,那次没记错的话还突然停电了。把我吓得够呛,亏我没留下阴影啊。”
“毕竟不到一分钟就恢复运行了,”对面的人语气自然地接道,“而且时间是下午五点,天还没黑。如果天黑了的话大概会更吓人吧。”
“是啊……嗯?”
空一怔,重新看向对方。
“……魈应该没和我来过这里吧?”
“啊,嗯。”魈点点头,他本就没打算隐瞒,只是空从没问过,“这是小春的记忆。”
少年彻底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那副怔忪的神色才渐渐消弭。
“原来如此……但你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连这种细节都能想起来。”
“这曾经是我大脑底层逻辑的来源之一,”魈平静地回答,语气淡得仿佛这件事与他全无关联,“在那段时间里,我的思维逻辑和行为逻辑都需要基于这些记忆出发。所以它们很难被破坏,或者磨损。”
“…………”
空这一次沉默了更久。
……他早该想到的。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并不能影响什么——不如说这样的情况是情理之中,感到意外的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因为那时候坐在他对面,一起让轿厢充满欢声笑语的并不是魈,而是他幼时最要好的玩伴,小春。
小春是邻居家的孩子,和空上同一个幼儿园,又上了同一所小学。两人第一次认识大概是在话都说不明白的时候,空当时一直口齿不清地喊人家“小村!小村!”,每次都会把大人逗笑。
初中之前,空记忆里停留最多的地方并不是自己家,而是隔壁邻居阿姨家。空是个活泼爱笑讨人喜欢的孩子,虽然小春的性格要比他高冷一点,但也喜欢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出去疯跑玩闹,两人几乎成天形影不离,就这么亲密无间地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再手拉着手一起踏入小学的校门。
老实讲,空向来承认自己不及小春的头脑聪明。比起智商,他更有天赋的是情商方面,从小就嘴甜招人稀罕,哄得老师同学团团转。身体也很结实,而相比之下,小春的身体就要弱得多。
不过小春并不在意这些。随着识字量日益增多,他开始一本一本地看难懂的书,人也变得更加安静内敛。渐渐地空和他的共同话题变少了,但这并不影响这对儿时玩伴之间的关系。三年级时他们依旧在同一个班,老师布置了“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的作文题目,第二天小春交上去的作业被捧在全班同学面前宣读,空清晰地记得,说着“想成为一名科学家”的小春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那时候空是真的觉得他将来会成为一个科学家。很有名的,名字会被印在课本上的那种。
但小春最终没能成为一个科学家。他甚至没能顺利升入初中,他病死了,在11岁那年寒冷的初春。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空每每回想起这件事,都会控制不住地心脏紧缩、浑身发冷。葬礼上哭得最惨的就是邻居阿姨和小空,尚且年轻的女人一度哭厥过去,被掐了数次人中才悠悠转醒。
再后来,他儿时的挚友就变成了一方小小的墓碑。空每年都会独自去扫一次墓,在墓前放上些小春生前爱吃的零食和水果,再蹲下来陪他说会儿话。
空其实并不缺朋友。但小春对他来说有独特的意义——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生命里唯一一个在抽芽破土之时便过早夭折的人。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即使自己未来还会有数不清的朋友,这辈子也大概不会忘记小春。和小春一起度过的时光是他童年最快乐的记忆,而已经过去的事,没有人再能代替。
小春死后,钟离重视起对孩子的各方面管理,渐渐开始将时间尽力分给自己的养子,甚至会把他带到研究所去。因为空还是小孩子,人们进行实验时也不会刻意回避他,任他在一边安静地待着,而空也不负所望,从不发出什么声响。
这也是空当时在外人眼里最大的优点——他异常早熟。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原本狗都嫌的年纪,空却始终乖巧听话体贴人,被夸过最多的两个字是“懂事”,当然这也的确给大家都省了不少心。
但这在钟离眼里是否是个优点呢?这个答案有待商榷。然而就算他有心,也无力再给空许诺更多的陪伴了,与其给他空头支票般的希望,还不如不做多余的事让他失望。
小春家就是另一幅光景了。邻居家并不缺钱,但小春却是花多少钱都没能救回来的,小春的母亲精神一度险些失常,直到某一天她忽然闯入了空的家中。
不顾在餐桌边睁大了眼睛的男孩,她近乎疯癫地向钟离恳求道:
“求求你让我儿子复活……不管要多少钱,求求你让我儿子复活。”
——所以“小春”在一年后诞生了。小春的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一年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空至今清晰地记得她领走小春时颤抖的手。
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小春。直到六年级的某一天,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小春,地点却是研究所。
“……小春?”
男孩惊讶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你怎么在这里?阿姨呢?”
对方冷漠地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空被看得有些发愣,因为那眼神既是小春的又不是小春的,一丝陌生感悄然攀上心头。
钟离适时走了过来,温和而简明扼要地向他解释:“小春的母亲昨夜离开这座城市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的养父解答疑惑的风格一贯如此,因此即便只有十岁出头的空也当即领会了他的意思。毕竟所谓“离开”到底意味着什么,恐怕没有同龄人能比这个孩子更清楚。空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
那个可怜的女人终究无法接受一个仿生机器人作为自己的儿子。
于是男人牵起了小春的手。“空,你自己待一会儿。我要带小春去实验了。”
“什么实验?”
空却罕见地发问了,表情带着十足的孩子气,“是要把小春再变成别人吗?”
钟离似乎因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但很快,他松开了小春,重新来到空面前蹲下身。
“为什么这么说?”男人的语调依旧温吞,神情间充满耐心,“为什么觉得小春会变成其他人?”
金发的孩子抬起眼,偷偷看向“小春”所在的方向。那个男孩依旧漠然地站在原地,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因为……”
组织逻辑恰当的复杂语言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还是过于困难了,空很慢很慢地纠结着说道,“因为……小春,已经不是小春了。”
似乎有熟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紧接着还不到一秒,钟离站了起来,高大的身材瞬间遮挡了那道不知名的视线。
“……我明白了。他会拥有一个新名字。”
男人重新回身牵起了“小春”的手,又再次征询养子的意见,“怎么样,空?我们的确要给他换一副身体和样貌。你有什么好的意见吗?”
若是让现在的空来回答,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反问:这难道不应该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吗?可惜那时他还太小,在他眼里近乎无所不能的钟离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经过认真思考给出了稚拙的意见:“小春太瘦了。应该再结实一点,多长点……肌肉。”
钟离笑了。“还有么?”
“……唔,”小男孩绞尽脑汁了半晌,最后看着小春的眼睛犹豫地说道,“还有……眼睛的颜色。”
“想要什么颜色?”
“——金色的!”
“这样啊。和你一样,对么?”
小孩子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蜜色眸子闪动着雀跃的光芒。“是像阳光、金子一样的金色!我的眼睛还没有那么漂亮。”
“嗯……我大概理解了。不过,那可能是人类虹膜难以识别准确的颜色啊。”钟离看上去有些意外,“但……如你所愿,空。”
尚且稚嫩的男孩这才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还不忘大声地叮嘱:“一定、一定要给他重新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哦!”
——那似乎就是“小春”重新成为“魈”的前景了。对此,或许空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魈一定始终记得这一天,因为正是在这一天,这个人赋予了他一双灿金色的眼睛。
而当他表面冷淡木讷,实则惴惴不安地被钟离领进家门时,那个表情格外灵动的孩子恰好从楼上下来。
四目相对,对方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哇啊……真的是很漂亮的眼睛啊!先生,他叫什么名字?”
那便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13.「蝴蝶效应」
虽然空在那之后几乎没再和他说过话,但魈知道,他此刻一定在想着和自己同样的事。
对方眼底的神色既悲伤又怅惘,还有很多他形容不出的复杂情绪,看得他内心一阵难受。可他能做的有限,安慰人又是他最不擅长的事之一,只能默默地跟着眼前这个永远能让他无计可施的少年。
不过靠空的演技,想骗过和这件事无关的人还是很容易的。胡桃和荧根本没有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一路银铃般的笑声不断,空也非常捧场,时不时配合着她们开玩笑,两个姑娘肉眼可见玩得十分开心。
但魈一定想不到的是,空此刻的黯然神伤却并非完全来自童年好友的早夭。时间对于人类来说是最上乘的良药,遗忘对于大脑是最有效的保护,这一点身为人工智能的魈恐怕很难做到完全理解,而在考虑问题时,自然也就没能把它作为思维逻辑的第一前提。
距离小春的逝去已经过去了太多年,摸着良心讲,回忆起这件事时,空早就能做到平静看待了。即使还是会打心底感到遗憾和感伤,但现在对于小春,更多的感情却不止是惋惜那么简单。
如今让他更加在意的,是和魈相关的一些细节。
小时候实在想不到那么多,而长大后又很少主动回忆起那些幼时的记忆,因此站在遥远的未来再回看时,发觉有哪里不对劲已然为时已晚。
虽然他从未因为童年的陪伴缺失,内心对养父产生过一丝怨怼,但对方似乎并不这么想。在空看来,将他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拉扯到这么大,即使因为工作忙碌缺席了大部分他的童年,也已经是无上的恩赐了。
他的早熟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从孩提时代就努力发自真心地理解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些比他成熟得多的大人。所以空从不认为钟离需要因为这件事对他感到愧疚,而钟离也不会在孩子面前表现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始终是强大可靠又毫无棱角的慈父形象,于是幼小的空便一直把这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现在,已经成年的空突然意识到,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钟离先生并非没有对他感到过内疚。无论是选择接受小春母亲无厘头的请求,还是费尽心思将“小春”以当时的技术近乎完美地复刻出来,背后的原因都少不了他当年唯一的养子——他分明从不是为了钱而去做多余的事的人,尤其是这份委托还可能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从常年泡在研究所的钟离的视角看,小春一家显然在很大程度上代替他弥补了空的童年缺憾,而养子在小春葬礼上罕见的崩溃大哭也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人在对一件事没有实感时是无法产生过量情绪的,所以一些幼小的孩子在失去亲人时只会懵懂地询问“什么是死亡”。这种时候大人一般会用拙劣的手段暂且掩埋事实,可空的心智显然早已长到了能理解“死亡”“离别”这些词汇的年龄,那些眼泪才得以随着悲伤的情感宣泄出来。
那一刻钟离或许在想,他可以试着还给空那个亲密无间的朋友。
然而“小春”试运行了几个月,却没能实现如期的效果。小春的母亲最终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变成机器人的事实而选择远走他乡,“小春”就此被遗弃了。
后来的空觉得,或许在研究所见到“小春”的那一次,钟离先生其实原本是想着要把他处理掉的吧。可在他误打误撞地答出那句话后,对方却不知为何改了主意,选择将男孩改造成一个全新的“人”。
这未尝不算另一种钟离对他的「补偿」。
空并不知道钟离和男孩之间发生过怎样的对话,当时的自己也只是全凭心意给出了问题的答案。可正是他无比幼稚的愿望,却挥挥翅膀产生了一系列微妙的蝴蝶效应。
空始终不敢严肃认真地问魈:自己当年是否太过任性了?如此随意地给了他新的身份和模样,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人类和人工智能认知里的世界始终是有差别的,他不能从人类的视角想当然地决定魈的真实想法。
而且,他知道魈在这个问题上一定不会说谎。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害怕答案。
一直到暮色降临,空都显得心事重重。这一整天,他和魈的对话不超过十句,搞得魈也愈发沉默起来,好在他常年冷着脸,没被人注意到身上的低气压。
烟火表演开始时,原本和胡桃黏在一起的金发少女忽然凑过来,伸手拉住了空的胳膊,冻得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说话的语气和用词比之前亲昵了许多,“空哥!明天过年我还可以去你们家玩吗?”
少女蜜色的眸子在漫天烟火下流光溢彩,空愣了愣,不假思索道:“当然可以啦。随时恭候。”
接着他就感到一阵如芒在背。不用回头也知道,魈正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后。
不过答应了人家就不能反悔,第二天下午这位自来熟的小美女还是大大方方地登门了,还非常客气地带了一整车“伴手礼”——据她说是暑假飞去某国顺手买回来的,而这些“顺手买回来”的东西则塞满了除她的主驾驶外的所有车座,包括后备箱。
魈主动请缨去卸货了,空带着妹妹把客人迎进门,聊了几句就折返,继续回厨房折腾食材。
又过了一会儿,魈似乎也从外面回来了。三个人一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开始逐个拆荧带来的堆成小山的礼物,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闹声。
多个人多分热闹,空在厨房兀自弯起眉眼,笑意温柔而不自知。
食材处理到一半时,厨房门被推开,少女有些局促地走进来,站到了他旁边。
“你很擅长这些?”
荧好奇地打量着他熟稔的动作,叹为观止,“真厉害……”
“熟能生巧而已,”空笑着摇头,“今年的年夜饭我全权代理,希望你不会吃不惯。”
“怎么会,我是本地人啊。”
少女从案板上拿起一个鸡蛋,动作小心翼翼的,“……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其实空并不是很需要有人打下手,但他看出了对方的跃跃欲试,于是体贴地交给了她一些并不需要技巧的任务。
这对金发金眼的年轻男女认真忙碌的背影十分养眼,胡桃惬意地扒在玻璃门边,舔了口手里的棒棒糖,感叹道:“人生啊。”
身后幽灵般的身影幽幽道:“小心蛀牙。”
“哎呀烦死啦,”女孩噘嘴,冲他耀武扬威地一抬下巴,“找我茬算什么男人,有本事你也进去,和他说‘我也想打下手’呀?哼哼~不敢吧~”
谁知对方恼羞成怒,直接伸手哗啦一声拉开了玻璃门。
空:“?”
荧:“……?”
胡桃属实没想到她一个平a这人把大都交了,嘀咕了一句“我靠,真拉啊”,连忙脚底抹油溜了。
扔下魈站在原地和疑惑的两人面面相觑:“……”
14.「性冷淡」
一顿年夜饭吃得明枪暗箭、鸡飞狗跳。小心眼的人工智能点对点实施了打击报复,偶尔插进一句话噎得坑哥专业户直干瞪眼,三秒后就开始不约而同地抢一盘两人都爱吃的小炒,最后还是空上阵,忍无可忍地把他们不安分的筷子都打了回去。
荧却并不觉得这种气氛过于吵闹,反而一副非常艳羡的样子,用一种近乎发飘的语调念叨着“我也好想有个哥哥啊……”
然后魈就被胡桃大叫着往她那边推:“送你啦送你啦!!”
魈也少见地露出了孩子气的模样,阴恻恻地朝她比划了一下筷子,“那最后一块小排我夹走了。”
“?——魈!!”
然后荧又开始惆怅地长吁短叹,“好羡慕魈哥诶,怎么什么表情都不崩……”
空:“……?”
稍等一下,这重点是不是有点太偏了?
“啊,说真的,”或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金发少女的话也多了起来,眼睛亮亮地望着他,“为什么你们全部都单身啊?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尤其是魈,怎么——”
胡桃一只脚已经踩到了魈的椅子上,闻言忙不迭大声抢答:“他天生性冷淡!活该没对象!”
荧吃了一惊,歉意地捂住了嘴,“啊……抱歉,我没想到。”
空:“……”
槽点太多,他已经没有力气挽救这摇摇欲坠的局面了。
饭后两人达成共识休战,胡桃在沙发上挺尸,魈坐她旁边,非常贤惠地闷头在电脑上抢红包。
空盘腿坐在落地窗边,欣慰地环顾一周,然后打开了春晚。
那边厢荧又捧着一杯饮料颠颠凑了过来,顶着身后某人凉凉的视线,成功蹭到了空旁边的一小块地毯,宛如摇着尾巴的小狗殷殷道:“哥,我能找你聊会天吗?”
少年自然满口答应,事实上他对这个女孩确实很有好感,但也知道那与任何暧昧都无关,当即爽快地说:“当然啦,你想聊什么?”
对方却顿住了,随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聊什么。要不……哥你随便找个话题?”
其实她也是第一次主动对异性这么亲近。荧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觉,大概可能是因为……他们俩长得有点像吧?毕竟这也是缘分……
“嗯……随便找啊,”空立起一条腿,手臂搭着膝盖沉吟片刻,“给你讲讲我们家好玩的事吧。你想听关于谁的?”
这一次荧毫不犹豫:“魈。”
来自沙发的目光几乎快把人盯穿了——这个距离魈简直偷听得轻而易举,少年险些笑喷出来,努力一本正经道:“好。首先,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就相处的这两天来看。”
荧看起来搜肠刮肚到快要把毕生所学在脑海中过一遍了,最后磕磕绊绊地憋出来一个词:“呃……高冷、之类的?”
空忍着笑:“你觉得他不好相处?”
“也没有吧,感觉他有时候还挺温柔的……有时候。”
“比如?”
“刚刚饭桌上给你拆蟹腿的时候。”少女字正腔圆道。
“……咳咳。”金发少年清了清喉咙,耳尖攀上一抹薄红,“我还是有自理能力的……嗯不说这个。他还挺温柔的对吧?虽然可能外表看不太出。”
荧有些勉强地嗯了一声。
虽然过程稀碎,但就结果来看空总算引导成功,故作神秘地冲她晃了晃食指。
“他以前可和现在不一样哦。”
以前魈的性格确实并没有现在这么好。
刚来家里那会儿,他可是位真正的猫主子。虽然行为上非常服从,但态度却非常刺儿头——怎么说呢,让当时的空来评价,魈的性格简直要比小春还恶劣一百倍。
但这并不是说他是青春期叛逆少年,而是无论你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的反应都兴致缺缺,有时甚至会冒出一两句非常犀利的评价,这就显得活泼好动的空在他面前自觉成了跳梁小丑一般。……说起来这一点还真和小春有些相似,当然小春可没有他这么冷淡毒舌。
然而空又不是自讨没趣就会变得老实的性格,往往碰了壁还是忍不住凑上去找人家玩,就因为这一点还被后来的胡桃嘲笑。胡桃是13岁那年才被钟离收养的,在此之前空一个人同魈斗智斗勇了两年多,随着新成员的加盟,聒噪的人又多了一个,这个家才变得更热闹了。
胡桃上学时直接插班进了空和魈所在的初中,三兄妹在学校里甚至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倒也不全因为魈的那张脸,两个人类孩子也是在同类中相貌优越的了。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都是被收养的孤儿,对此也没有人觉得奇怪而说三道四。
然而升入高中后,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其实最开始三人进入的是同一所高中,胡桃因为想学艺术而选了纯文科,魈也没能继续和空一个班——以空的成绩,想要赶上他还是有些困难了。然而高一开学没多久,空就因为打架斗殴被处分,很快就办了转学手续,离开这里去了另一所高中。
“打架斗殴”四个字,乍一看似乎和乖孩子空没有任何关系……但事实上他确实动手了,起因是很俗套的男子高中生之间起了口角。
简单来说,魈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升入高中的,相貌和气质就算和当时的顶流艺人站在一起都不会落于下风,这自然在处于青春期的少女中引起了巨大轰动,相对的也惹来了许多非议。某次空下了晚自习来找魈一起放学,却在教室后门目睹了几个男生围在魈的书桌旁,无论是表情还是话语都充斥着挑衅和恶意。
周围的学生都因为害怕惹是生非匆匆离开,而当事人安稳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仿佛真把这些人当做空气。
这副旁若无人的态度自然更加激怒了对方,一个男生愤怒地撕了他桌上的书,口不择言地骂道:“妈的,成天一副目中无人的吊样,你当你是谁?!跟他妈个机器人似的连表情都没有,你/妈死了你是不是也没反应啊?——”
然后就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的空一拳砸在了脸上。这一下非常结实,据说事后该男生的脸蛋整整肿了半个月。之后的清算就很简单了,群架、找家长、处分、转学,第二天空就干脆利落地收拾东西滚蛋了。
魈没背上什么处罚,因为当时甚至是他花了点力气才把这群人拉开的——毕竟在场的生物里没有人比他的力量更恐怖,因此与其说是拉架,不如说是把男生们暴力分开再挨个丢到一边。当然,拎自家竹马的时候他手下留情了很多。
一人做事一人当,空痛快地向教务处供认不讳,然后怀着十分歉意拜托钟离先生帮他处理了转学手续,一套流程下来效率高得教导主任都哑口无言——毕竟他的家长可是真正的大忙人,理论上空其实才是最不想惹出事端的那一个。
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个人倒是对这次恶性斗殴事件评价非常高。当天晚上金发少年鼻青脸肿地推开家门,迎接他的却是妹妹一下一下清脆的鼓掌声。这几下手拍得真心实意,但并不妨碍她被紧接着踏进玄关的魈面无表情地瞪了一眼。
“英雄救美啊!”
胡桃权当那一眼是在瞪自己身后的多肉盆栽,郑重地用诗朗诵一般的语调说道,“空哥,我敬你是条汉子!”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效果是十分显著的,没过多久,魈就像一只终于向主人服软了的猫咪般,性格迅速软化下来——可能也是怕情绪自控能力十分差劲的人类再惹出什么烂摊子。
主要原因是他事后和空严肃对质过——明明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他却还非要把自己搭进来,他实在是不能理解空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动机;空却满脸视死如归地表示,他永远不会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魈当即无语,凑热闹围观的胡桃差点笑抽过去,气若游丝地锐评他俩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不过那之后魈出门再没忘了揣上口罩,除了和空一起之外。
15.「愿望」
空发誓,他就没见过抓重点抓得这么偏的人。该说是看待问题的角度很天才吗?
“……所以。”
少女有些纠结地看着他,一副想开口又怕冒犯他的样子,“你也是钟离先生的养子吗?”
“啊……是啊。”这倒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难办的是接下来的聊天走向,空下意识地想要转移话题,“不好奇胡桃小时候的事吗?”
荧却摇了摇头。
“我更想知道空的事。……关于胡桃,我会自己问她的。”
少年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更加确信这个少女给他留下的印象不是一般好,因为即使这样他也没有生出抗拒的心思,甚至想要破天荒地包容对方的越界。
窗外不时传来烟花爆竹隔着玻璃沉闷的响声,空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背靠着落地窗陷入思考。
“我的话,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是个弃婴,钟离先生出于好心把我带回了家,我就一直跟着他生活了。”
“咦?”
荧一愣,连忙双手合十。“抱歉……原来是这样。他一个人带你们三个孩子很不容易啊,真是伟大。”
“他倒也不是超人啦,”少年挠了挠脸颊,眉头微微皱着,能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少和人聊起自己的身世,“先生工作很忙的。我的话,在很小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甘雨姐姐和家人帮忙照顾。”
“为什么不请个保姆呢?”
“家里当时还是有很多机密文件的,楼上还有他以前的私人工作室。像他那样的工作性质,没办法放陌生人一个人进来,我那时候可还是个婴儿呢,防不了贼。”空开玩笑似地解释,“甘雨姐姐是他最得力的实验助手,人特别好,把我送到她家照看也比较放心。”
“原来如此……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先生他……和我的交流方式可能和其他家庭不太一样,”空短暂地陷入了回忆,又很快回过神来,“他向来不会瞒着我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大概他认为我当时的心智足够承受这些了吧?上小学的第一天他就告诉我,我并不是他的孩子。”
“……小学一年级?”荧终于忍不住皱起眉,“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不,确实没什么关系。其实他不说,我自己也已经猜到了。听说小时候每次我问妈妈在哪里,甘雨姐姐都会很耐心地和我解释我没有妈妈。”
“……不愧是钟离先生的得力助手啊。”
“嗯。然后我就一路长到这么大了,”空笑了笑,“这么看的话,好像还蛮一帆风顺的。对吧?”
少女没有回答,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大概是觉得他在逞强吧。但他确实不愿意提起这些,并不是因为会感到羞耻,而是下意识的回避。大概是出于生物某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吧,空漠然地想。
“之前听胡桃说过,你家平时也没人,”他适时地把话题引向了对方身上,“是父母出差了吗?”
荧点点头。“嗯,他们也很忙,平时都在国外工作,回来的时间不固定。过年也很少能赶回来。”
“那,在我家过年的感觉怎么样?”
金发少年笑眯眯地看着她,“是不是也不赖?”
少女看得呆了呆。不知为何,那赏心悦目的笑容却令她心脏一角隐隐作痛。
于是她忽然如梦初醒般抓住对方的手,用近乎恳求的语气急切地说道,“许个愿吧。”
“……什么?”
“就当是新年愿望。请许个愿吧。”
零点的钟声很快就要响起,电视里的主持人们正站成一排,笑容满面地大声报着数字。窗外的人们在吵闹喧哗,燃起一簇又一簇火树银花,炸开的烟花仿佛要将黑夜映成白昼。
“请大家和我们一起倒计时,10——”
空忽然感到有些迷惘。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对自己的人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人要知足常乐才能远离贪婪的深渊,所以空一向觉得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毕竟有些事并不是他想,就能永远不变的。
“不管什么愿望都好,许一个吧,”荧轻声催促道,“说不定就真的实现了呢。”
说不定就真的实现了呢。少年默念着这句话,内心控制不住地涌上感伤。
“我希望……”
他低声喃喃道,目光仿佛看着很远的地方。荧用鼓励的眼神注视着他,眼中是与他极为相似的澄澈色彩。
“我希望……再也不和家人分离。”
屏幕里的主持人忽然高举双手,全场观众沸腾起来,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演人员冲上舞台,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尽情挥舞双臂。屏幕外,欢呼声像浪潮一样推向远方,一连串的爆竹声响起,湮没了话语的尾音。
胡桃正与沙发上的魈不知在玩什么游戏,少女哭丧着脸大声嚷嚷他作弊,魈则面无表情地向她说着什么,大概是在解释自己完全遵守游戏规则,是她非要和他玩的。
心绪有一瞬间落到了实处,空眨眨眼,泪水不知何时竟将眼眶微微打湿。
目光聚焦回眼前,奶金色头发的少女正朝他微微笑着,眸中是极温柔的神色。
“新年快乐。祝你愿望成真。”
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抬手揩了揩眼角,然后深吸一口气,真心实意地回以弯弯的眉眼。
“……谢谢你。”
虽然大学生的寒假和刚高考完没什么两样,但该搬的砖还是要搬,一家三口的生计不能落下。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魈向他提出要去打工,他痛快地答应了,让正瘫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胡桃都大跌眼镜。
“这……”
女孩摩挲着下巴沉吟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看来你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嘛。不错不错。”
“你少看些有的没的,成天什么跟什么啊,”空强忍住朝妹妹翻白眼的冲动,又转头看向最令他操心的家庭成员,“魈,你……喂,人呢?”
少年在楼上遥遥地应了一声,没过几秒就再次出现在楼梯口。胡桃扭头,眼尖地看到他脖子上多出的东西,惊得后背都瞬间挺直了:“我去,那是啥?别告诉我你终于学会赶新潮了?虽然也不怎么新……”
“……不是吧,你还把这玩意带回来了?”空也一阵哑口无言,内心庆幸没人知道他小时候养过狗——那只小东西应该能算进钟离给他的“补偿”里,不过最后还是被送人了,“你嫌不嫌累赘啊还戴着这个……我给你买部新手机算了。”
不顾胡桃喋喋不休地问着“这玩意和手机有什么关系”,魈摇了摇头走下楼梯。“不用。我戴这个就好。”
一分钟后,从空那里弄清原委的胡桃满脸黑线,“我真服了你们两个了,什么怪招都能想得出来。以后少说我尽出馊主意。”
“这也是物尽其用嘛,”空耸了耸肩,语气十分理所当然,“他自己要戴的,我也没办法。是吧魈。”
嫌弃地撇了一眼嘚瑟的老哥,胡桃再次打量了那条酷似项圈的GPS颈环一番,十分不留情面地嘲笑:“不过这玩意真的好像出门遛狗拴的那种啊,哈哈。”
空:“…………”
16.「眼泪」
日子像流水一般过去,熬过寒冷的冬日,开学时又是飞花漫天了。
回到学校后,空重新捡起了写周记的习惯,有心情时就在一个固定的旧本子上落下几笔。隔一段时间再回看,他就会总结一下自己最近的状态变化。
然而就算不亲自在纸张写下墨痕,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态早就变化了。他喜欢魈,但正是这份感情逐渐明朗,让他愈发痛苦地觉察到自己曾犯下不可挽回的谬误。
他不应该控制魈,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无论是出了学校就把他软禁在家里,还是因为他和别人关系好就感到烦躁,都是控制欲作祟的证明。
或者,再剖析得直白一些,他只是始终无法消除心底深藏的恐惧罢了。
空这短短一生,如今正是人生中春光灿烂的时分,却已经深刻地领会过被遗弃、寄人篱下、生离死别的苦楚。这其中每一样都能让人饱受折磨,但他本人对此却已经麻木。好在他始终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不幸,否则他也不会遇到钟离先生,遇到这么多友善的人。
可那恐惧在潜意识中依旧根深蒂固,让他不由自主地攥牢手中的幸福。他就像一个紧紧握着一把流沙的孩子,就算最终还是会从手心中流走,他也拼了命地不放开手。
空一度以为他对魈的感情更多是家人之间的——不想对方受到任何伤害,不想对方离开自己,更不想主动离开对方。
胡桃是个自由自在的女孩子,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从一开始空就知道她会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不会囿于一方屋檐。但魈不一样。魈并非人类,恐怕一生也无法和某个女性携手步入婚姻殿堂,更何况钟离叮嘱过他的事他始终不敢忘。
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呢?
以往每次想到这个可能,空都会手脚发凉,寒气遏制不住地直冲天灵。魈会主动提出离开他,他过够了现在的生活,想要像人类一样拥有自己能决定的人生——光是这么想想就快要了空的命,他会疯的,空笃定地想,他一定会疯掉。
可他不能不想。
少年试着正式地审视自己的内心。这样扭曲的感情显然已经超出家人的范畴了,那么,是纯粹的占有欲吗?不,他从未将魈视作自己的所有物。是单纯的控制欲吗?更没可能,他从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下一种,也是令空陷入更深绝望的那种。
他真心喜欢着魈。因为喜欢,所以产生了占有欲;因为害怕他像那些人一样离自己而去,所以下意识地控制他的行动。
那么,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魈可能并不理解人类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但空一旦意识到了,就不得不正视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那见不得光的真实目的。
如果魈明白了这其中的猫腻,会怎样看待他?空不敢想。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包容着的小孩子了,任性一词理应与他无缘。
罪恶感开始密不透风地包围着他,鞭策着他立刻做出行动去为自己赎罪,将那些他擅自掠夺的自由还给对方。
即便强迫自己放手让他更加痛苦。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空的状态迅速下滑,甚至有些影响到了他的日常生活。尽管面上不显,但他自己很清楚。无论是频繁地打开手机查看魈的定位信息,还是在安静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陷入呆滞,或者在考试的时候分心去焦虑魈在做什么,都让他对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就好像病了一样,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最终得出的解决措施只有一个。空决定再去一次那家书店看看,无论见到什么,至少他能让自己短暂地定下心来。
某个休息日的上午,魈像往常一样前往书店打工。空装模作样地在卧室里看了会书,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立刻起身出门。
在店门口熟练地刹车停下,空犹豫片刻,还是下定决心走进了店铺。
休息日店里没什么人,偶然有顾客站在书架前看书看得入神,空小心地绕过对方,穿过排排书架,再次站在了那个离柜台最近,又恰好处在视线死角的角落。
因为客流量稀少,结账的地方现在甚至没人。还是那个女店员,两人正在闲聊,虽然看起来是那个女孩在努力寻找话题。空心不在焉地听着两人的聊天,内容没什么营养,却好像在他脑袋里塞进了一团浆糊。
接下来空气再次恢复静谧。还是老样子,他心想,准备将手里的书物归原处。
“……魈,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女孩暗含希冀地望着他,“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少年按在书脊上的手顿住了。
“?”
魈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然而对面听起来依旧不为所动。“既然有事的话,在这里说就行了。”
“可是……是很重要的话,”女孩看起来有些不甘和委屈,“真的连一顿饭的时间也没有吗?”
“抱歉。我晚上还有别的事。”
这一次女声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几分破罐子破摔。
“那就没有办法了。就在这里说吧。”
空的手不自觉抓紧了书架的边缘,力道大得手指泛白。
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要发生了。
就在现在。
下一秒。
“我……真的很喜欢魈!”
悦耳的嗓音含着一丝羞涩,虽然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魈是……怎么想的?可以、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对面却沉寂下来。
空不知道魈现在是怎样的反应,神情、动作全部都看不见,安静的书店里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耳鸣声,并且越来越大、令人感到头晕眼花,他几乎快要站不稳,差一点就撞翻了书架。
金发少年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嘴。
忽然被抽干的勇气让他没能等到那个答案,空像是溺水的人般痉挛着抽了口气,紧接着很没出息地落荒而逃。
虽然整个人都陷入了不对劲的状态,心慌、浮躁、气短,但是空依旧没有忘记自己是骑车来的,浑浑噩噩地跨上了自行车。
大脑一片空白。也不准确,应该是老式电视的雪花屏,滋啦作响,搅得他甚至难以思考。
他甚至无心去想“魈是否会答应”这种问题,因为他干脆跳过了这个艰难的选择题,直接开始思考“如果魈答应了怎么办”。
可是,还能怎么办?
要故作大方地祝福他们吗?呸,空恶狠狠地唾了自己一口,装什么虚与委蛇,明明内心嫉妒到快要昏死过去,恨不得对方现在就从世界上消失,还在那里皮笑肉不笑地惺惺作态?
一种浑身浮软的无力感忽然击中了他。少年颤抖地握紧车把,眼前熟悉的街道风景好像正在离他远去,他感到一阵不可名状的恍惚。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变得这么阴暗。不,该说是他这个人本身就这么自私自利。难道女孩子做错了什么吗?没有,她仅仅是向中意的人表白罢了。说起来她要比自己勇敢得多,而表达爱意是每个人生来就有的权利,他根本没资格去对他人的行为指指点点。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空机械地蹬着车轮,眼前的路好像一眼望不到尽头,道阻且长,可终点却什么也没有。没有人准备迎接他,他连最后的家人也要失去了。
仅仅是一个轻飘飘的答案,他拼命维系的安稳生活就将翻天覆地。
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出来砸在衣服上,空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一手透明的液体。他不自觉地放缓了车速,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看到了掌心的湿润。那温度滚烫炙热,仿佛要在心上烫出一个洞。
刺耳的鸣笛声突然从极近的距离传来。
金发少年猝然看向左手边,空洞的神情因眼前的景象而变得惶然。
17.「共眠」
魈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时,空已经醒了,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发呆,护士小姐正替他擦破皮的小伤口清理上药。
眼见自家室友大步闯进来,猝不及防的少年明显心虚了一瞬,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看他的眼睛。魈放缓了脚步走到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毛茸茸的发旋,凌乱的金发遮掩之下,洁白的绷带若隐若现。身上也并非完好无损,右臂上厚厚的石膏看得他不自觉抿起了唇。
随着对方的靠近,那股淡淡的苦香变得浓郁了一点。空总觉得他在蓄力准备放大招,正想说点什么缓解这凝滞的气氛,埋头消毒的护士小姐姐却突然开口了:“都撞到脑袋了还这么精神,别没事就睁着眼睛到处看,闭目养神才好得快,知道吗?”
一句话把空打好的草稿全憋回了肚子。他乖乖地哦了一声,依言阖上双眸,睫毛却还在一颤一颤,像只惴惴不安的小兔子。
再无情的人也要有些心软了。魈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下来,他走到床尾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护士上药。最后一处伤口也处理完毕后,女孩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叮嘱了一遍康复事项,便扬长而去。
魈将口罩摘了下来,依旧一言不发地盯着此刻仿佛脆弱得如一张薄纸的少年。
睫毛颤动得越来越厉害,空似乎是意识到对方正沉默地注视着他,不由得更加不安,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我……可以睁眼了吗?”
“别睁眼,”他不能再心软了,魈用冷淡的嗓音回答,“就这么说吧。”
如果这人再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恐怕真要前功尽弃了。
“好吧。我……骑车的时候没看路。”
空耷拉着脑袋,蔫蔫地供认罪行,“因为在想别的事,所以一时走神……抱歉,让你担心了。”冷静下来就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实在是太丢人了,他绝对不会把真相说出来的……!
不等对方说话,少年又急着补充,“不过我没什么大事,真的——”
魈打断了他。“我知道。医生说你是轻微脑震荡,外加右臂骨裂和身体软组织挫伤。”
“呃……你知道就好。”空松了口气,重新抬起了自己脆弱的脑袋瓜,似乎察觉到危机解除了一半,“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少年的眼睛还牢牢闭着,满脸严肃认真地作出保证的表情实在可爱,魈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坐到了他床边的椅子上。
“这么一看,我确实有必要随身携带手机,”魈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蓬松的发丝就收回,“回到家才发现你不在,我还以为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去了。”
“……早就说过给你买一个嘛。”
“是,”他那好脾气的同居室友无奈道,“谁能想到还会有这种用途。”
“那就说好咯,下个月是你生日,到时候一起去买。”空笑着伸出左手,朝着他的方向勾起了小拇指,“款式和牌子挑你喜欢的。好不好?”
“……嗯。”
魈低声应,替他垫高了身后的靠枕,动作温柔。
“睡一会儿吧。”
空的脑震荡并不严重,当天下午便出院回家了,但依旧需要时间静养,所以向学校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安安分分窝在家里休息。在校的朋友们不乏有想来探望他的,空以与人合租不方便为由婉拒了,向他们一一表达了谢意。
开什么玩笑,总不能被大家发现他在当米虫吧……
空翘着脚在餐桌边等饭,右手惨兮兮地吊着,但依旧身残志坚,顽强地用左手玩手机。下一秒手机就被人从背后抽走了,少年像小猫似地下意识在虚空抓了一下,当然什么也没抓到,只抓到了一团空气——仰头便看见室友那张居高临下的脸。
少年幼稚地鼓起脸颊。魈不为所动,冷酷地没收了他的电子产品。
“你脑袋还没好全,都说了少玩手机。”
“这是人类生活必需品啊——”少年不满地哭丧着脸,乖乖地拿起勺子舀粥,“算了,反正你也理解不了……”
魈确实理解不了,索性没搭理他,坐下吃自己的饭。吃完又任劳任怨地刷了碗,马不停蹄地收拾好书包出了门。
空站在家门口目送他进了电梯,心里感到有些歉意的同时,藏不住地涌出小小的窃喜。
自从他出了车祸——好吧大概用不着形容得这么严重?只是自行车被轿车刮倒了而已……但还是摔出了一身不轻不重的伤,魈自从他出事之后就不容分说地包了所有的家务,连午饭都要亲自回来给他做。
原本空觉得两头跑没必要,表示他是残了不是废了,还有一只手可以点外卖,对方却一口回绝,理由是外卖不利于他的身体恢复。
现在那些擦伤基本已经好利索了,连伤疤都没留下,额头上的伤口虽然要更严重一点,但也没到缝针的程度,加压的绷带早就拆掉了;手臂只是骨裂,下次去医院应该就能拆掉石膏。
至于内伤,一开始他头还会觉得晕,现在基本也没什么感觉了。毕竟只是轻度脑震荡,算他运气好。
空觉得,伤这么一次换来魈细致入微的照顾,好像也挺值的——当然这话只敢在心里说说,一旦让魈知道,绝对会怀疑他脑袋摔出了毛病。
不过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现状只是暂时的,空内心很清楚,再这么下去魈就太累了,先不提魈受不受得了,他自己就会先心疼。
这周五差不多就该去医院了,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卧室。
星期五那天魈陪他一起去了医院。年轻男孩的痊愈速度不容小觑,一顿七拆八卸下来,空又和活蹦乱跳的健康人没两样了,一身轻松。魈虽然没说什么,但那副表情显然也才堪堪放下心。
这样一来,空就能继续正常上课了。当天晚上他就下厨复健,专门给不离不弃、同舟共济的室友做了一顿大餐犒劳他,全是魈喜欢吃的菜。
睡前两人轮流洗过澡,魈窝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翻一本杂志,空则站在镜子前如临大敌地鼓捣他的头发——为了给他处理伤口,医生趁他昏迷把他的刘海剪得乱七八糟,但好在伤口不深没有缝针,否则恐怕得直接全剃了——那基本上就没法出门见人了。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心灵手巧地拯救了自己命运多舛的刘海后,少年非常满意,双手叉腰朝着沙发那头喊:“魈!你看我头发,是不是和之前差不多?”
不远处的猫主子闻声从杂志里抬起眼,金瞳微微滚动一下,语气淡定。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吧。”
“和之前差不多。”
“啊啊啊啊啊——”空备受打击,再次抱住了他脆弱的脑袋瓜,显然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这周末陪我去理发店!”
“你要是想剪,我也可以帮你。应该不会比理发师做得差。”魈合上杂志,镇静的姿态和对方形成了鲜明对比。
啊,对哦。
空愣了愣,想起眼前这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发廊了。自从空委婉地告诉他没事少离开家里,对方似乎就再也没有因为剪头发这种小事出过门。
一瞬间被酸疼的情绪攫住,心脏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对不起。他在心里反复默念,面上努力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那就拜托你了。”
魈没言语,没什么表情地盯了他两秒,倒也没像往常一样直接问他怎么了,而是罕见地打了圆场:“不早了,睡吧。今天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少年颇为失魂落魄地回了句好,两秒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个问句的含义,瞬间睁大了眼睛。
“……哈?”
18.「薛定谔的猫」
其实小时候不是没有一起睡过。空小时候缺乏安全感,一直有些怕黑,回到钟离家住后又没有人陪,每次睡觉之前都要开一盏小壁灯才能入睡。
直到后来魈来了家里,虽然两人都有自己的卧室,但空还是经常缠着他一起睡觉。偌大的宅子里,两个孩子在床上依偎在一起睡得香甜——也就不是很需要那盏小灯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渐渐不再同床入眠了。空在黑暗中动用全部脑细胞思索,大概是初三?还是高一?实在记不得最后一次一起睡是什么时候了……
总之他们现在又睡到了一张床上——虽然是背靠背的姿势。空闭上眼睛却完全没有睡意,有些颓败地发觉,自己身后的空间已经成了绝对领域般的存在。
正当少年感到心浮气躁,想要翻身又怕吵到对方时,床另一头的人却突然低声叫了他的名字。
“……你没睡着?”
空有些愕然,借着月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都十一点了,失眠吗?”
“不是,”对方闷闷地答,“想和你稍微聊聊。”
聊聊?
空的心顿时悬了起来。魈很少提出这种要求,每次他主动找空单独说些什么,都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当然,所谓的“大事”是在当事人看来很重要。
“嗯……是之前受伤的事吗?”少年垂下眼,内心却不太敢确定,“我其实一直想找机会专门和你道歉。我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你当时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
“那位车主解开了你手机的指纹锁,然后打给了家里的座机,”魈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动,语气十分平静,“我当时正准备出门找你。你从来不会像这样突然联系不上。”
“……对不起。你当时真的很着急吧。”
“嗯。”对方承认得很干脆,“虽然头脑很冷静,但是心静不下来。好像有点能理解你们为什么会情绪失控了。”
“……”
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静谧的卧室里只剩下时针转动的“咔嗒”声。金发少年沉默半晌,终于鼓足勇气翻过身——
“……哇啊!”
空猛地往后一缩,好险没直接掉下床,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你、你什么时候转过来的??”
魈正和他面对面侧躺着,看上去不太意外他的反应,慢吞吞地回答,“你背过去的时候。”
“……哦。”少年兀自镇定了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子,“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方嗯了一声。
太近了,距离有点太近了……空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朦胧的夜色将他的轮廓柔化,削弱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与锋芒,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亲近的心思。
“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说吧。”他低声道,“我一定如实回答你。我保证。”
那对金瞳在黑暗中微微闪了一下。魈有些刻意地垂下眸,掩去了那分犹豫不决,紧接着又下定决心般重新看向他,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缓慢流动。
“我想知道,空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这是个始料未及的问题,少年一怔,内心思绪瞬间百转千回。听上去很容易惹人误会,但他清晰地察觉出魈并非那个意思,于是他试探着问:“你说的‘看待’……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
魈却像是有些害怕答案般,回避了他的视线。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人类……还是机器人?”
对面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困惑,没能立刻给出答案。过了好一会儿,那熟悉的清朗嗓音才再次响起。
“魈,一直都不反感做机器人吧?”
男孩点了点头。
“那么,魈在我眼里就是机器人啊。”
金发少年忽而笑了,澄澈的眸中闪着微光,“虽然你和人类几乎没有差别,毕竟你有自己的意识,还有自己的情感,还能像大家一样独立生活。”
“但魈终究不是人类,对吧?”
他没有说谎。魈感到心脏猛然沸腾起来,漂亮的眸子有些颤抖地睁圆了,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失态与不可置信。
与过去的一切都毫无牵扯,在他眼里自己始终是那个横眉冷对、态度恶劣的男孩,仅仅是有一双像太阳和金子般的眼睛的“魈”,而不是其他的,不是任何人。
“怎么了,为什么这副表情?”
空身为人类并不理解其中滋味,只安抚地抬手掠过他的眉眼,“既然我诚实回答了,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吗?”
掌心下的人轻轻点了点头,仿佛猫咪拱了拱他的手心。
“……魈以后,会离开我吗?”
少年表情哀伤地注视着他,手掌却严丝合缝地挡住了他的目光,语调依旧耐心而毫无异常。
于他而言,这同样是一场令人惶惶不可终日的审判,如今终于因为一时冲动而即将落下帷幕。
魈却毫不犹豫:“不会。”
空一顿。薛定谔的盒子被揭开了一角,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向内窥探,似乎就快要追寻到一直以来既抗拒又渴望的真相。
随后,他像是忽然攒满了勇气,不顾一切地问道:
“你拒绝了那个女孩。对吗?”
什么?
魈大脑宕机了一秒,但只有短短的一秒,惊人的演算能力让他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全貌。
——空那天居然也在场,甚至亲耳听到了那些话。但他没有听到答案就离开了,随后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事故。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本能地伸出手,将眼前的人紧紧揽入怀中。属于人类的温度和心跳传遍四肢百骸,魈听见对方喃喃地说,“我呢……就是一直喜欢着身为机器人的魈。我知道,这对于人类的伦理观念来说,简直无可救药……”
“但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也知道,我给你的,并不一定就是你想要的……真的对不起,最终还是没能让你过上自己选择的生活。”
“虽然魈不是人类,但是我一直把你当成人类去尊重。我呢……希望你能更自由,不要总是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
“我也想过,如果你真的有一天想离开,我不可能处理掉你的。我会偷偷放你走,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空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察觉到颈窝有些湿润。
“……咦?”
他反应了两秒,愕然地睁大了眼睛:“魈?你在哭吗?不是吧,为什么反倒是你在哭啊……”而且话说机器人不是应该不会哭的吗……??
耳边传来瓮声瓮气的哭腔,听上去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这个就是人类说的‘眼泪’吗?”
“嗯,是啊,”空哭笑不得地顺着他的背,内心软得一塌糊涂,“你在流泪。”
“可是……我明明觉得很高兴,”男孩落下的泪水灼烫,接连打湿了他的肩膀,“我并没有悲伤……”
“笨蛋。”
少年眉眼弯弯,更紧地抱住他的后背。薛定谔的盒子被彻底打开了,一只墨绿色的小猫儿跳了出来,咪咪地朝他叫唤,那双金色的瞳仁像是耀眼的阳光和金子一般漂亮。
“人在高兴时也是会哭的。……那可是人类最引以为豪的情感啊。”
19.「尾声」
某个余寒未退的初春早晨,空起了个大早,着手准备一些扫墓要用的物品。
胡桃不在家,她提前参加了实习工作,已经完全不需要空接济她的花费了。魈则忙于和班级同学一同参与的课题项目,经常出门和本地同学聚在一起讨论。
下午两点多时魈推门回来了,空便利索地穿好衣服跟他一起出门去。
两人坐了很久的无轨电车,又走了一段路,才抵达那个有些偏僻的墓园。空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座小小的墓碑前,仔仔细细地清扫了一番,再把带来的菊花花束、零食饮料整齐地摆放上去。
“时间过得真快,”他说,“原来那家饮料都已经停产了。只好找一个口味相似的替代了,希望他不要不开心。”
“无所谓的吧?”魈也蹲下身,端详着照片上那个静静微笑着的男孩,“你每年都来看他,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你怎么知道?”
“我是从小春的数据库出发来考虑这件事的。”
“好吧,”空无奈地蹲下身和他肩并肩,一同注视着眼前这方年头已久的墓,“不管怎样,谢谢你安慰我。”
恋人却油盐不进:“这可不是什么安慰。”
“……好吧,那就谢谢小春。”
他无可奈何地改了口,眼神随着这个名字变得充满感慨,“我是真的感谢他。我一直觉得,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馈赠。”
“比如?”
“比如……我以前会固执地认为,魈是小春送给我的礼物。”空笑起来,鼻尖红彤彤的,仿佛在打趣那个幼时的自己,“很幼稚,对吧?但我是真的这么想。”
“嗯。”
“……你这个‘嗯’绝对是在回答幼稚吧。”男孩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算了,因为我之后就改变了想法。”
魈的鼻尖也因为低温有些泛红,这大大削弱了他艳丽五官的攻击性,“什么意思?”
“因为魈其实也是钟离先生送给我的礼物啊。”空朝他眨眨眼,“每一个人都对我很温柔,即使我们并没有血缘上的羁绊。不是吗?也包括你。”
对方闷闷地笑了起来,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就你道理最多。”
“我是真的这么想啊!”空抗议,“还好我们两情相悦。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有一点你要相信,我是绝对不会处理掉你的。”
话音刚落,他又忙不迭补充,“啊……你不要怪钟离先生,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魈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他能有什么苦衷。”
“嗯……比如说,违反国际条例制造人工生命什么的……”空皱着眉认真地掰起手指,又被对方的闷笑惹得气恼无比,愤愤地伸手捶他,“你笑什么啊!等等——”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手停在半空中,满脸怔忡。
“你……”
“那是我当年和先生主动要求的。”
魈不再逗他,向着恋人正色道,眼角眉梢带着温柔。
“是我拜托他,如果将来你不想再和我一起生活,就一定要亲手把我处理掉。也不需要因为人类道义感到愧疚,因为我并不是人类。”
“因为你赋予了我重生的意义,所以我可以没有负担地生活下去。”
“因为我对你产生了特别的感情,所以我将自己视作一个生命个体,试着成为宇宙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能明白吗?所以从来都不需要愧疚。你给我的,就是我想要的。”
一字一句是那样轻描淡写,却又如千斤重锤般落在空的心上。
他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某样事物,下意识地问:“你的锁屏密码……”刚问出口才觉得不合时宜,连忙截住了话头。
魈却一眼看穿了他在想什么,难得一见地微笑起来。
“是我的生日。也是我们正式相遇的那天。”
轻轨到站时,暮色已经笼罩了这座城市。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像是胡桃笔下鲜明的油画颜料,稍一铺色便蔓延至整片天空,泛着不可思议的瑰色光晕。
空踩上这片承载了他大半人生的土地,凛冽的寒气入肺,却让人感到没来由地安心。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向身边的恋人伸出手,下一秒对方便默契地与他十指交扣。
“……你说,小春现在会在哪里呢?”
魈想了一下。“他回到春天里去了吧。”
“看不出来,你还很有诗意嘛,”空惊讶地笑出声,幼稚地摇了摇两人相牵的手,“这就是人类的情趣所在,你知道么?”
“‘情趣’?”
对方却挑高了眉,“你是说,像结婚之前的求婚仪式那样?”
“……那能算情趣吗?”空默然,“而且我也并不是很在意那个……等等,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会偷偷准备了什么吧?”
“……我有额外打工攒钱。”
“不是,我要说的不是那个——我是说东西!”
“那个啊……我本来买完之后想直接给你的。但是那不就像在求婚一样了吗,总觉得不够正式。还是留到之后更好。”
“你等等,你给我说清楚——魈!站住啊啊啊!”
凛冬将逝,温暖的春意随之而至。
他们都在向着春天走去。
-End-
这回真没了!上次两万字审了六分钟,这次四万字又审了六分钟,我真的觉得lof是在认真地敷衍我(……
来点长篇感言:
一次性4w5!感觉自己卷自己不是一般蠢,但长篇很爽,因为仓促感少了很多,也就不会在匆匆完结之后感到遗憾了~
我真的很喜欢这篇的立意,所以才努力按照我心目中的样子呈现出来。尽管它只是一篇AU,但某些特质也和原作的两人不谋而合,不过具体是哪里就不谈了,想必他们在每个人眼中都有不同的模样w
话不多说祝大家新的一年发财!成绩高升!工作顺利!
正文没亲上只能贴个彩蛋亲了,顺便点下x冷淡的题,老母亲的执念(……)
【魈空生贺36h】猫咪/甜点/你?
【春来辰至 孤岛长空】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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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纤细修长的手指附在玻璃门上,因按压而生出些许白白的印痕,指纹在门上映得很是清晰,应当是甜品店里的员工时常抹门,极为照顾清洁所致。施了不算大的力道推开这扇不算太薄的门,悦耳的风铃声响起,殊不知这铃音是为一场即将来临的奇妙邂逅拉开帷幕。
“叮铃——叮铃——”玻璃门被缓缓推开,金发之人抬脚跨过低矮的门槛,进入这不大不小的甜品店里,长长的发辫垂在身后,他单肩背着帆布包,手里拿着一沓不算太重的资料从容的走向点餐柜台。或许是因为手臂上挂着的白大褂过于惹眼,亦或者是因为白衣上因光照射而异常醒目的名牌,许多人纷纷向他投去目光。
大概吧,在他眼里,自己为什么被注视只有这两种原因,他根本没想过是自己的长相所致。
“欢迎光临。”
是很清冷的男音,音色称得上绝佳,应当是时常泡茶润嗓的缘故,能听得出他敛去了凌厉,尽量温和而认真的接待所有顾客,并为每位客人献上最真诚的服务。意大利语说得是十分流畅,是让人一听就绝不会忘的类型,空不禁想,这声音究竟会与何种长相挂钩呢?
现今的店面都用的机器,很少能听见这种纯人声的迎客了,他倒是感到有些稀奇。
也因此,他以更快的速度向柜台靠拢,想见见在柜台忙碌的那道身影,在后面耐心的排队等候。
不过,他倒是没等太久。
在柜台办事的人效率很快,几下就解决了一批顾客,轮到他的时候也才过去了不到几分钟,这在他意料之中,也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自己就是那么觉得的。
是这家店有什么奇特魔力吗?他不禁在心里打趣道,嘴角浅浅勾了勾。
“你好。”他主动上前向站在柜台里等待着他点单的服务员打招呼,他习惯性的先低头看放在柜台的餐单上有什么甜品可供选择,可没想到远在异乡的他,看到了熟悉的,源于他血脉和大脑处扎根的文字。
是中文,明确醒目的写着——杏仁豆腐。
晚霞依旧艳丽,青葱大树笔直的矗立着,许多人在那石板小路中徘徊,有的在和身旁跟随着的家人谈论要到哪家餐馆去吃晚饭,有的正牵着引绳遛自己所饲养的宠物,有的正和朋友勾肩搭背的不知要到何处去玩,大抵是准备寻一处绝佳之地欣赏翡冷翠的夜色吧。
春风轻轻拂过人们的脸颊,不知哪一缕风吹到了他心坎,空猛地清醒,回过神来准备抬头向服务员要那道杏仁豆腐,带着歉意的笑容挂在嘴边。
他竟是在异乡处,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重新感受到了属于故土的味道。
一直低着的金色脑袋终于抬了起来,琥珀色的温和眼瞳刹那间对上了一道鎏金的犀利眸子,那人墨绿色的发中夹杂着几缕挑染,生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是高冷帅哥的类型,可对方竟是在定定的看着他。
从刚刚空进来的时候就忍不住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他和所有顾客的气质都不一样,眉目间皆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不疾不徐的步伐,自然上扬的浅浅笑容,和在身后轻微摇晃的金色发辫,他很难不去想象这种人在生活中究竟是多耀眼亲和,让人不设心防的想要与他靠近。
翡冷翠独有的黄昏美色为他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不算刺目的光晕令人不住怔愣。
就像天使一样。
金发之人凑近柜台,他本想礼貌的询问对方的口味并为他推荐合适的甜品,不过他没想到空会先他一步开口。
“你好。”
是很流利的口语,一听绝对能肯定这人在翡冷翠呆上了好几年了,一点瑕疵都挑不出,温和有礼的音调会在不知不觉中令人卸下所有防备,像是被祝福过的嗓音一般,为所有人带去听觉盛宴。
他忍不住仔细观察起了面前这人,挂在手臂的白大褂上的名牌夺去了他的注意力,他微眯起眼睛用向来极好的眼力分辨着,才看到了几个字母:“KONG”。
在他的印象里,这片土地的人民不会有这种名字。
心里有了些许猜测,视线重新回到人身上,见他维持着低头阅览餐单的动作,他情不自禁的想开口为他提出建议,金发之人一口一个奶油泡芙,微微鼓起脸颊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薄唇轻启,“本店的今日推荐是奶油泡芙,你可以试一试”这句话就要脱口而出。
谁知,对面的人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直直与自身的灼热发生碰撞。
体温骤然上升。
对方显然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用轻快的声音向他说道,“麻烦来一盘杏仁豆腐,谢谢。”
眼瞳骤缩,他没听错。
他真的没听错。
属于故乡的语言就这么从对面的人口中说出,他僵在原地,已经许久没和同乡交流的他几乎要忘了怎么发声,话到嘴边开始不住卡壳,他不敢置信的深深望进对方的眸子。
像是陷入一滩清澈春水一样令他沉沦。
他用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出于本能的回复道,“好,还请随处找一个位置坐下稍等片刻,杏仁豆腐马上就好。”
至此,空终是露出了一个发自心底的笑,白皙的齿整齐排列着,他歪了歪头,为自己盲目的吐出令人感到陌生的话语而感到抱歉,“不好意思,看到中文就…”
他没赌错,对方也和他一样,是于同样的地土生土长的人。
都是异乡之人。
“缘分。”魈显然也没料到事情的发展,大脑一片空白,语言组织混乱,他只能凭借为数不多的理智,生涩的给出回复。
情线缔结。
于今日的暮色中,他在自己一直打理着的甜品店里,收获了一段奇妙美好的相遇。
都说“且行且珍惜”,他目送付款之后的人坐到角落处的位置后,不禁思索,自己是否要向人询问他的电话号码,以便日后联络。
美名其曰“照顾同乡人”,实则只是因好感和一瞬间的悸动而滋生的想法罢。
他很喜欢刚刚的金发之人,字面意义上的,于各种情感上的喜欢,他不太确定是出于什么方向。
坐落于翡冷翠的这家小小甜品店,大抵是两人感情的初始地吧,以后的他或许会这么想。
麻木机械的迎接于空之后的客人,他快速的分类好每个单子,效率极高的为人端上甜品,来到此处的每位顾客对他的服务向来很是满意,低头拿起餐具慢慢享受着色香味俱全的甜点。
他终于可以休息。
坐上柜台里的椅子,拿过放在一旁的杯,他轻轻拿开杯盖一点点啜着有些透凉的清茶,淡薄的苦涩于口中流连,茶香蔓延,是和平常一样令人感到放松的味道。
他开始瞄起了顾客们品尝甜点的样子,无人发觉他的视线,有些人因为尝到了提拉米苏松软的糕层,及咖啡与酒味的极佳比例而忍不住眯起眼发出喟叹;有些人则因为蓝莓奶酪蛋糕那入口即化的美味和蓝莓不酸不甜的颗粒感啧啧称赞。
每到这时候,他便会因顾客的反应而感到满足,一天之内因忙碌而滋生的疲惫感被扫去不少,店里的猫适时跳上了他的脚,在大腿上乖巧的缩成一团让主人抚摸,修长的指节于这一团毛绒绒中游走,惹得猫舒适得发出咕噜声。
不过,他最留意的还是那盘杏仁豆腐,亦或者说,那个人。
杏仁豆腐这道甜品,在翡冷翠向来是无人问津的,他们无法想象“杏仁”配上“豆腐”是什么口感,什么滋味,而他对人们的态度漠不关心,依旧不把杏仁豆腐从餐单里删掉。
为了什么呢?他也不清楚,只是一直固执的等待着。
等待什么?大概是第一个认真品尝杏仁豆腐的顾客,带着满心喜悦向他点这份甜点的有缘人。
他播下的种子终于长成大树,他收获了第一颗果实。
看见人拿着勺子一点一点的吃着那丁状块的甜品,牛奶与杏仁的绝妙融合尽数化于口腔,桂花浆甜而不腻的味道和丝丝缕缕的花香令人不住沉醉,他满意得两眼发光,一口一口嚼着软软的杏仁豆腐时脸颊微鼓的动作,似猫咪般眯起眼惬意的模样,真的很赏心悦目,魈想。
那橙红的晚霞即将变得暗沉,漫天星辰就快浮现,在夜色降临之前,那金发之人看着那物,而墨发之人看着那人。
他们知道,什么东西就快破土而出——
如美梦一样的故事已经开始。
02/
大概已经是晚上九点三十分了吧,魈想。墙上的挂钟的电池刚换,应当是准确的。
客人们悉数离席,大抵是奔着更热闹的商街去购物了,亦或者走在小路上散散心,偶尔还能瞥见街头卖艺的人,弹着吉他唱着任何人都能哼上一句的流行歌曲,高耸的圣母百花大教堂于夜色中依旧清晰可见,整座城市亮着暖黄的光,就像日出时一样,让人误以为自己还处于白昼之中。
金发之人所坐的桌上摊着一堆纸,凑近一看还都是些艰涩的学名和医用词汇,他本是精神满满的坐在角落核对着病历单并作出简单分析,奈何他精力有限,终是忍不住撑着手臂,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魈小心翼翼的拿过放在一旁的盘子,忍不住瞥了一眼被人微压着的纸上的文字,看到几个还算熟悉的词汇,心里有了考量,就这么稍稍抹了抹桌子便捧着一叠碗盘到后厨去清洗,就连水龙头都开得不是很大,用刚好足够的水量冲刷着手里的盘碟,生怕吵醒了正熟睡的某人。
待到他把所有的餐具洗好了人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叹了口气,走到空的面前半蹲下身,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心里还一边愧疚的默念着“抱歉,吵醒你了”。
大概是冰山之下细到骨子里的温柔吧。
金发之人如受惊的小兔般被这番触碰激起一阵猛颤,赶忙撑起身子睁开眼睛,迷茫无措的看着在他身边蹲着的几乎与他平行的魈,就连脸颊都被他的睡姿压出一坨红,“抱…抱歉!一时没忍住太累了就…”
就连声音都透着浓浓的疲惫,魈听见他因惊醒而充满困惑的声音时依旧抱持着愧疚的心情,再加上人话里话外流露出的倦意,他更加觉得自己此番作为甚是不应该。
他不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只交流了几句的人这么上心。
大概是因为远在异地,突然遇见了和自己相似的人,同样的孤独,同样的格格不入,他们都是努力配合着这座城市的节奏生活的异类,他们来自于同一片土地,他们于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而同类,向来都是惺惺相惜的。
他为自己能在翡冷翠能有共同语言的人感到由衷的喜悦,他为自己终于能短暂在同乡人面前卸下心防,不需过多留意外人的脸色而感到欣慰,他可以放心的用属于他们的文字和空交流。
天大的好事。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无碍。你能在我这里睡得这么好,我很开心。”
大抵是因为终于遇到了一个相似的人,不知何来的安全感充斥心房,空睡得比以往都香,近乎要沉溺于这令人舒适的蓝色大海里,就这样睡得自己重归精神奕奕的状态为止。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虚虚的说着,为给别人添了麻烦让人无法及时打烊而道歉,“但还是很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在别人的店里做出这么失格的行为。”
“没事。”魈摇了摇头,关于何时打烊,何时熄灯,何时回家他都不在意。
毕竟,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生涩的撇开了话题,看向人的桌上摊着的一排排纸,“当医生不容易,即使是兽医,也辛苦了。”
无论空有多么善于社交,此刻也不禁怔愣。
他不曾想过自己远在异乡还会被人如此对待,先是纵容他在店里沉沉睡去还待到过了打烊时间才把他叫醒,再是体恤他工作的辛苦,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般暖意,对魈的好感由肺腑滋生并疯狂上涨。
他真的很好,空想。
而且,能在店里这般行走自如,待到打烊时间还不离开的人,只有一层身份——甜品店老板。
他不敢想象魈是如何一个人在翡冷翠撑起这家小店,一个人打理,一个人整理食谱,一个人招待客人,再一个人默默为忙碌的一天画上句点,把门上的“OPEN”亲手转成“CLOSE”。
每天都要起个大早准备所有材料,在厨房里埋头忙碌,为客人们制作精细的甜点,一个人做着一份又一份不同的点心,虽然能投身于自己所感兴趣的行业令人值得高兴,但一个人的话,真的…
太孤单了。
自己至少还有身处同一间医院里的其他同志,一起加班一起做手术,为每一只可可爱爱的小动物奉献着,并秉持着相对高尚的医学精神为大家服务,他还是能与人建立起同事间的羁绊,和小动物们的互动也能让他心情愉悦。
但魈一直都是一个人,一条路走到头。
“你也辛苦了。”他这么回复道,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魈,四目相对,认真得就连时间都不住为此刻停止。
“饿了吗?”魈终是抵挡不住人的视线,边站起身边询问着空,毕竟以人在黄昏时分只吃了一道杏仁豆腐来看,现在应当是会感到饥饿的,“我弄碗面给你?”
空赶忙摇了摇头,金色发辫一甩一甩,甚是可爱,“不会…!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
“咕噜——咕噜——”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声响,空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腹部,满脸尴尬的看向魈,窘迫的笑了笑,羞得满脸臊红,不再言语。
魈也只当作没看见,转身到厨房去煮面了,留他一人坐在位置上尬得抠起了手指头。
拿了碗放了点葱花和鸡精,少许的生抽,一点点老抽和些许猪油,再加了点芝麻香油,令人胃口大开的香味便从后厨传出,饿得空不禁攥紧了腹部,试图不让肚子发出那令人难堪的咕噜声。
水煮开之后便放入面条,待到面条在水中不住翻腾后,他用汤勺舀了两勺用于煮面的清汤倒入碗里,再把面条全数夹出放到碗中,加上几片新鲜的生菜,简简单单的汤面就这么完成了。
他应该会喜欢吧,魈想。
毕竟,这是属于他们那里的汤面的老做法了。
他捧着热腾腾的面从后厨走出,拿着他们都无比熟悉的筷子和汤匙走到空的桌边,在人面前放下碗后便坐到对面去,静静的看着人享用迟来的晚餐。
“谢谢…”空礼貌的说着,看到筷子时眼睛缓缓睁大,先是定定的看住这对他来说几乎是印在脑海里的非常熟悉的两根细长木条,再看向拿着筷子的魈,心里泛暖。
这是属于他们的文化,原来两人都记得。
他接过筷子,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吃着,顺滑的口感,熟悉的汤底泛着香,就这朴实无华的一碗面,竟然人浑身上下都感受到了暖意,直至心底的酸涩和怀念让他有些哽咽,只好低着头默默的把面吃完,并好好酝酿自己的情绪。
“好吃吗?”汤面就快见底,魈还是忍不住询问空的意见,无论空的回答是什么,就算只有“好吃”俩字,他都会打从心里感到愉悦。
空抽过一边的纸巾擦了擦嘴,抬起头,温润的瞳盯着魈,一字一句的说着,“很好吃…是令人怀念的味道。”
他是有些想家了。
“…那就好,不早了,等我收拾好之后,一起回去吧。”魈站起身,把椅子推了回去,拿过空空如也的碗和筷子到后厨光速洗好了之后,用挂在后厨门边的毛巾擦了擦手,看着空把桌上的纸都排列好放入帆布包后,他让人先到门口等着,自己再把那一盏又一盏橘黄的灯关上。
这下,这家甜品店是真的打烊了,黑压压的,但不至于令人感到害怕。
或许是因为知道有人陪伴自己的缘故吧。
两人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待魈锁好门后便并肩走在他们都熟悉的石板小路上,始终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皎洁的月光洒在这不算狭窄的小道上,路灯是刚好的亮度,不至于晃眼,他们走过时地上映着长长的影子,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处时而传出虫鸣声,晚风轻拂带来些许凉意,虽是很安静,却非常舒服,不至于到气氛降至冰点的程度。
“你的住所…离这里很近吗?”魈先开了话头,看向旁边的人,连眼神都透着疑惑,等待着空的答案。
金发之人当然是赶忙点头,回答着,“嗯,走出甜品店往左转,走到尽头再往右转,第二栋小楼就是。”
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头转得极快,仿佛顿悟了什么般看向魈,就差往脑袋敲上一记,来小小惩戒一下自己有多蠢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魈愣住,魈恍然大悟。
他也没想过把名字告诉对方的问题,待到人提起之后才想起两人甚至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他捏了捏鼻梁,有些懊恼,“我…忘了告诉你了,抱歉。”
“我叫魈,鬼和生肖的肖,结合起来就是。”
“魈…吗?”空用虎口拖着下巴做思考状,单字名甚是少见,不过念起来倒是分外顺口,好听得很,思考的过程中他本能的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讯息,却忘了自己也没把名字告诉旁边的人。
“你呢?”魈看着努力记住自己的名字的模样的空,嘴角泛起些许笑意,但在夜色笼罩下大抵是完全发现不了的,“是…天空的空吗?”
“你怎么知道?”金发之人惊讶的转头看向他,眸子里的震撼都快实体化,魈这下是再也忍不住轻笑一声,发出的气音甚是好听,是让人忍不住想再听好几次的程度,“名牌。”
说罢,空看向挂在自己手臂上的白大褂,终于知道人为什么猜得出自己名字的源头,“原来如此。”
“你住的那栋楼和我的住所很靠近,之前却没看过你。”魈不打算话题就这么中止,用尽他毕生和人交汇的词句量继续说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他不想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在这一晚断开。
遇见同类属实不易,他向来都是善于把握机会的人。
“啊…大概是因为我每天早出晚归吧,”空挠了挠头,稍作解释,“天刚亮我就已经出门了,傍晚时分才下班回家,你这个时间估计在甜品店里吧。”
“这样吗…”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这场相遇姗姗来迟,因不同时间段所以错过,如果只是于街巷间的碰面的话,大抵只会互相看上一眼便匆匆离去,只会成为于人海中短暂相逢的路人罢。
他很庆幸,这位空医生今天居然奇迹般的光顾他那位于偌大的翡冷翠中的渺小一角,才能有现在这般自然亲切的对话。
他们仿佛相识已久的挚友般无话不谈,什么东西都能扯上一番,也因此两人对彼此更是了解,例如空隶属的医院,为什么魈会开甜品店等种种问题都在这次的交谈中得知。
他们时而因为意见趋同而会心一笑,点头附和,时而因对方遭遇的事而感叹惋惜,都是成年人了,也理解那些大风大雨只不过是弹指一瞬,彼此都不需要被同情。
他们默契的没提到“家”这个字,两人都是漂泊于异乡的游子,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中,他们哪还有家可归呢。
不过是孤寂的人相互依靠罢了。
也在这次的交涉中,空发现魈不是那种多话热情的人,相反的,这墨发之人说话简洁易懂,总是短短几句便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解释清楚。而空则是乐于分享的那一派,会把自己的见解和观点顺着话语带出来,在这短暂且愉快的聊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是空在说话。
在知晓彼此都还用着微信时,他们顺势加上了好友,并惊于这意料之外的巧合。魈一直陪着空走到他所住的那栋小楼前,目送人一步一步循着旋转楼梯爬上去之后才安心离开。
如果不是凑得很近,大概是听不见他那几乎看不出唇形的呢喃的。
意思大概是:“有缘再见。”
03/
第二天黄昏。
风铃叮当作响,听见有人推开门,魈也只是熟稔又客套的念着“欢迎光临”,仿佛重复了上百次同一句话般,不夹杂任何感情,只余麻木。
他把自己惯用的茶杯放回原位后准备站起身接待客人,趴在腿上的波斯猫顺从的跳了下去,不知道又跑到店里哪个犄角旮旯去呆着了,所幸这只猫怕生,是万万不敢出来打扰生意的。
魈拍了拍裤腿上的猫毛,所幸不至于多到毛漫天飞舞的程度,才终于抬起头,看向缓缓走近柜台的人。
不看还好,一看就愣住了。
熟悉的金色长辫随着人的步伐轻轻晃动,明亮清澈的眼瞳,神色是说不上来的温柔,黑色针织衫衬得人的皮肤更是白皙,还有被微风携来的若有若无的沐浴露清香,今天虽穿得单调,但还是别具风味。
红唇轻启,空半举起手左右晃了晃,先开了口,“晚上好啊,魈。”
他没想过还会再见面。
以空的忙碌程度来看,昨天他能够光临自己的小店已是难得,应当是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这里消磨的。他本以为会在很久以后再见,至少不是今天。
可不曾想,他心心念念的金发之人竟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仿佛要给他一个弄得人措手不及的惊喜般,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就连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晚上好…空。”
不到一天就迎来重逢,昨夜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断坚定的“见不到可以等”的想法瞬间支离破碎,他没料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只好无奈叹气,接受现实。
“欸…居然还叹了口气,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吗?”见人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仿佛不欢迎他的到来,满心欢喜期待着再次见面的空不免沮丧,耸拉着脑袋不去看魈,满脸的难过,如酸涩的柠檬就快被挤出汁水,就连头顶上的呆毛都蔫巴巴的垂了下来。
见状,魈赶忙摇头否认,有些慌张的解释着,“没有,只是没想过今天…还会再见到你。”
甚至是于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再次相遇。
说完便感到不好意思,他从来没这么直白的吐露过自己的心声,羞得连眼神都在躲闪,仿佛被戳破了心思的青涩姑娘般后知后觉的感到尴尬,就差落荒而逃了。
谁知对面的空听到这句话后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半掩着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先前种种丰富逼真的悲伤表情如变脸般消失殆尽,人被逗得都快逼出眼泪,“我开玩笑的,毕竟我觉得魈应该不会有这种想法。”
这股自信从哪里来?他也不知晓,不过却是笃定魈不会排斥自己。
大概是直觉?他想。
所幸,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你…罢了。”魈愣了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接受得倒是挺快,能让对面的人觉得开心,这小小的玩笑他自然是不介怀,“依旧是杏仁豆腐吗?”
空点了点头,熟练的付账后便坐到与昨日相同的位置,从他带来的帆布包里拿出与昨日相比厚了一倍的病历单开始审阅着,时而托腮苦思,时而抓着笔刷刷的写着,金色的发丝因低头而自然垂落,这种安静地忙碌着的模样美得都快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至少魈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现在手里头有上好的相机,他倒是想就这么拍上几张在偶像剧才能出现的珍贵画面,自己私藏。
他拿出冷藏于冰箱中的杏仁豆腐,切成小块,淋上些许糖水和桂花浆,放上两瓣薄荷做点缀便把盘捧到人跟前,微微弯腰轻声放下盘子,发出不算太大的闷响便悄悄走开,尽量不打扰认真工作的空医生。
谁都不喜欢在自己做事的时候被打扰吧,这是常识。
更何况是刚下班从医院出来还要继续处理病例报告的白衣天使们。
只是他没想过,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会找上空。
细白的脚踝处传来痒意,每天与众多小动物接触的空怎么可能会不熟悉这种感觉,他几乎是立马就分辨出于他裤子上蹭的是一只猫,低头去看,果不其然。
是很漂亮的波斯猫,肚皮呈亮,白色与灰色交织的毛发蓬松,一看就是时常被悉心打理,一黄一蓝的异色瞳分外惹眼,猫咪蹭得舒爽后抬起头来看着空,却不曾想它这副模样勾起了空略显久远的回忆。
他记得自己被聘请到某间宠物收容所去为小动物们做定期检查时,那里也有这么一只波斯猫,也是蓝黄异色瞳,只不过那时小猫还没长开,瘦瘦小小的一只,连毛都没长齐,只能隐约看出不是纯色猫。
那只猫是最配合检查的,每次安安静静的让空好好完成任务,再用头亲昵的蹭了蹭对方的手,惹得人咯咯直笑。
在知道原主人是因为猫咪患上多囊肾而觉得麻烦才把它送到收容所后,他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每次到那里为它进行身体检查时都会带上一罐上好的猫粮给它吃,让它至少能感受到那么一丁点幸福。
毕竟,它没有做错,它只能毫无怨言的接受命运,顽强的活下去,正因如此才会让空不禁怜悯。
只是后来听说那只猫被人领养了,他还觉得有些遗憾,毕竟自己与它接触的时间真的太少了。
他是真心喜欢那只猫。
带着不确信,他缓缓叫出于他记忆中封存已久的名字,“…派蒙?”
不曾想,小猫听见人这么叫它后,如松鼠般的尾巴直晃,一下又一下的拍在空浅灰色的裤子上,它高兴得用头蹭着人敏感的小腿,来回踱步,毛绒绒的身子不断划过皮肤,空终是因为连绵不断的痒意把猫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
很软,很舒服,现主人应当是时常给它洗澡并细心呵护着,他很欣慰,这只猫终于找到了归宿。
“真的是你啊,小派蒙。”他有些感慨,时隔几年终于能再次抚上这片柔软,他衷心为这意料之外的重逢表示感谢。
纤细的手指轻轻挠了挠小猫的脖颈,它慵懒惬意的发出阵阵咕噜声,就这么躺在人的大腿上把自己缩成一团,柔软得不可思议,令空都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脸埋到猫咪的毛发之中狠狠的吸上一口。
他单手用勺子吃着杏仁豆腐,看着放在一旁的手机,一些想法涌上心头,把那一小道甜点吃得完全不留底后,他滑开手机屏幕,点进熟悉的青色软件,找到位于最上方的聊天框,最后聊天时间还显示在昨天22:40,他点开相机,拍了一张于他裤腿上躺着的猫的照片,点击原图发送。
空:这只波斯猫是你养的吗?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坐在柜台里啜茶的魈闲来无事便掏出手机随意看看,谁知是与他近在咫尺的某人发来的消息。
不需点开图片就知道是自己近年来到收容所领养的那只波斯猫,对于自家从不粘人的猫突然跑到空的大腿上并睡得这么恬逸,他满脸疑惑,打从心底的感到讶异。
兽医对小动物来说亲和力这么强的吗?
拇指附上屏幕迅速的回复着。
魈:嗯,是我养的。它平时不那么粘人,如果打扰到你的话,我现在马上把它抱回去。
果然是魈啊。
空会心一笑,他从昨天魈的一举一动中就看出了魈藏于骨子底下的细致温柔,这位老板只不过是看起来高冷,语言上稍显笨拙的人罢了。
可实际上,他比谁都会“照顾”这个词,还是默默无闻的那种。
空:不会打扰,派蒙很可爱,谢谢你把它养得这么好。
看到这里,魈不禁困惑,为什么空会知道猫咪就叫派蒙?难不成空之前见过自己的猫?
他依循着内心的想法,手指灵动的敲着键盘打出疑问。
魈:你之前见过它?
对面倒是回复得很快。
空:来坐下说吧,病历单的事不是很急。
于是,两人面对面坐着,猫咪依旧舒适的躺在空的大腿上,时而攥紧爪子伸个懒腰,时而放纵身体的本能无意识的把头往后仰,蹭着空的腹部。
“附近不是有一间宠物收容所吗?派蒙以前就在那里被饲养着,我负责给所里的动物们做定期检查,时常会见到它。”
空笑着说出与这只波斯猫的奇妙邂逅,说来即是缘分,他的神色不自觉带上了些许怀念。
“它真的很乖,也很配合,我时常在想,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领养这只乖巧又爱撒娇的猫。”手里抚摸的动作没停,柔顺的毛发令人感到放松,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松懈,这种触感真的会令人上瘾。
“结果没想到你居然领养了它,为什么呢?”说罢,空直直望向对面专注听他说话的人,措不及防的疑问让人有些怔愣,认真思考了一番才给出回答。
“它…和我一样。”
因为异色瞳而有些被其他猫咪排斥,它自己在院子里用粉嫩的舌头舔舐着爪子,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可怜模样,虽说生得美极,却是孤独的。
都说同性相吸,在见到它的那一刻,魈还是忍不住想和它结下羁绊。
至少可以互相陪伴,不是吗?
“原来。”空点点头,继而说道,“如果要做身体检查什么的话,我可以帮忙,不必大费周章跑到医院去,还得挂号排队,要付的钱也多。”
“另外,也要时常检查派蒙有没有猫癣,最好常备着耐用的伍德氏灯,也必须留意家里的毛织物和猫咪用的浴液。”空有些犯起了职业病,毕竟他对这只波斯猫实在是上心。
魈理解地点头附和,沉默的记着空所嘱托的一切。
他并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可此刻也不免感叹——
缘,妙不可言。
04/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都见到空的日子。
医生几乎是每天都在傍晚时分准时推开那扇玻璃门,发辫于空中摇晃,精神奕奕的走进店里熟稔的和老板打招呼,再点一份杏仁豆腐,便坐到万年不变的位置上处理着自己的事物。
好像一直都没变过,一直都是这样。
有时会带上几株从路过的花店买来的鲜花,花瓣娇嫩艳丽,蕊向外吐露芬芳,凑近去嗅时还能闻到淡淡清香,晶莹剔透的水珠附在叶面上将落不落,是无论外观内里都完美的类型,这时的空会带着明媚的笑容把花束交给他,语气轻快的说着,“喏,花店里新鲜的花,还请收下哦,魈先生。”
有时会带上一包上好的猫粮和新鲜的鱼食,在店里的一处角落蹲下身子把食物放到魈准备好的碗里,看那向来讨空喜欢的波斯猫被香味吸引,踮着小爪快步走近,再低下头看似优雅的进食,这时候的空医生眉目间都是怜爱,就这么看着派蒙贪吃的模样无声笑笑。
更多时候则是以手机来沟通,分享一些生活日常,例如早餐吃了新鲜出炉的蒜蓉面包,路边清澈的河水,蓝天之下充斥着艺术气息的古建筑,医院里瘦弱却分外可爱的小动物们,今天所制作的各种甜品,这些再琐碎不过的事便是他们相识以来不曾变过的聊天内容。
无论是什么样的空,对魈来说都有致命的魅力。
短短一个月内,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生活中有空的存在,整理病历单的空,提着鲜花的空,看着猫进食的空,享受甜点的空,无论这位医生在做什么,他的模样都被自己牢牢记在心里。
以至突然发生变故时,他无所适从。
夕阳染红了天角,喧闹的城市被晚霞笼罩着,仿佛火海在燃烧,熠熠生辉,瑰丽无比,在这有些炫目的暮色下,他却依旧没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是今天有事要做,或者突然加班吗?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空的聊天框,最后一次对话还停留在昨天晚上,两人互道晚安沉沉睡去,此后便再也没有新的消息。
都是成年人了,他不是很担心空会出事,反倒更需要压制自己因不习惯而滋生的情绪,他苦恼的捏了捏鼻梁,试图放缓自己的面部表情,抚平皱成一团的眉。
不可否认,他有些想空了。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药水味,病床边是痛哭流涕的人,他们的心绞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声的流下滚烫的泪,满目哀伤。
小狗突然呼吸困难不断痉挛,被人抱着急匆匆奔向手术室时气息已经足够微弱。
他们告诉空,这只狗叫芒果,在发现它身体情况不正常时已经是肺癌晚期,根本活不了多长时间。如今看着它痛苦地抽搐着,一家人根本无法坐视不管,无论他们有多么希望这只讨人欢喜的小狗活着,此刻也知道——
已经别无他法,它需要解脱。
怀着沉重的心情,撑着最后一口气推开空所在的手术室的门,他们小心翼翼的把芒果放在手术台上,绝望且心碎的用暗哑的声线拉住空的手,似祈求神明的宣判般对空说,“让它…幸福的死去吧,空医生。”
不需多加解释,空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小狗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看得空的心止不住抽痛,他明白自己无力挽回这一条宝贵的生命,他只能看着这只小狗在他面前没了呼吸,灵魂脱离残败的躯壳向往天堂。
无论他经历过多少次这种场面,无论他有多么冷静的为动物们注射令它们永远沉睡的药剂,无论他表面上怎么看起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习以为常的模样,可他还是会发自心底的为他们难过。
在他这双染血的手下,无数生命被他从死神镰刀下救回,亦见证过许多生命消散停息的最后一刻,缓缓闭上的双眼和逐渐没了温度的躯体。
他还算冷静从容为芒果注射着那针药剂,看着针管里不断下降的剂量,和小狗逐渐趋于平息的身躯,他悲痛地替它默哀。
辛苦你了,来这人世间走了这么一遭。
拔出针管,他沉默的轻轻抚摸了下小狗柔顺的毛发,他记得每次这家人带它来治疗时小狗有神的圆润黑瞳,不怕生的让人随意抚摸,褐色的毛光洁明亮,一副憨憨的样子甚是可爱。
可如今,它只能无声无息的躺在这手术台上,自己负责了结它的一生,将它送往天使们居住的圣堂。
“安息。”
至此,在一旁观看全程的人们终是卸了力,放肆的痛哭,掩住通红的面容,就连身体都在颤抖,微微张嘴想发泄般的哀嚎,却发现喉咙哑得不能发出任何声响,泪珠开闸般不断涌出,滴在那在白灯照耀下耀眼无比的褐上,他们一遍又一遍用如沙砾碾过般粗的声线念着它的名字,终是互相搀扶着走出手术室,不忍再看向芒果。
空相对无言的让护士们来处理小狗的尸身,自己的动作仿佛被时间拉慢般一点一点的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提着包走出医院时的脚步如千斤巨石般重,他最不喜欢在自己下班前负责这样的病例。
即将迎来短暂歇息的美好心情烟消云散,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7点48分,夜空中繁星密布,他抬头望去,其中一颗星会不会象征着芒果呢?
他点开微信给魈发去信息,自己应该是在不知觉中让人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事故使他无法按时到甜品店去,和那一直都在等候着他的到来的老板打声招呼,再卸力般坐下,享受着一天来之不易的放松时刻。
他今天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情。
疲惫的回到家中,他放任自己还没洗澡就躺在沙发上,浑身陷入巨大的柔软中,他用宽大的手掌掩面,终是忍不住无声哭泣。
芒果和别的狗不一样,其他的狗只会在主人靠近时表现出依赖,对陌生人只会露出利齿,提起十级防备,面目凶恶。但芒果则是少见的爱撒娇的类型,乖巧的让人摸摸它的头,叫它名字时便会摇着尾巴过来亲昵的凑近自己,不论是例行检查还是打针吃药都会乖乖配合,只不过有时候会贪吃的向他讨要粮食。
它真的很可爱,就连面貌都是能令人露出笑容的那种。
躺了一段时间他才站起身,沉默的到浴室洗澡,沉默的为自己准备晚餐,沉默的把碗碟都洗净,沉默的闭上眼呈大字形瘫在沙发上,半个小时过去,他似是再也忍不住般坐起,穿上运动鞋和护膝,下楼拿过自行车便骑着往魈所在的甜品店的方向去。
只是看一看也好,他想。
他自己也不习惯没看见魈的日子,但亦不想自己的坏心情影响了人,所以打算就这么路过,就只是瞧上一眼,一眼就足矣。
每次因经历这些事而悲伤的时候,他便会骑车环绕这翡冷翠的一角,迎着风欣赏各种景色,他便会觉得舒畅。
至少会好一些。
前方传来锁门的咯嗒声,墨绿发色的人听见自行车的铃音时忍不住回头望,他正奇怪谁会在大晚上的在这小路上骑车,却不曾想,自己看见了今天所有情绪滋生的因素。
他轻声唤着人的名字,“空。”
金发之人赶忙刹车,准确的停在魈的面前,用手臂粗略抹了抹额上刚冒出的汗,柔声回复,“晚上好,魈。”
“你…晚上骑车?”他看着人一副还想继续往前骑的样子,大抵猜到了医生大概是遭遇了什么事,行为举止才会跟往日不同。
他向来是不在乎的,空好好的就行。
空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嗯。打算放松一下。”
放松什么的都是扯淡,大概。
他突然不想让空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于夜色下孤独的拥抱晚风,一个人路过喧嚣,融于寂静中。
他想陪着空。
“你等我一下。”他是第一次让人等着自己,空不太理解魈要做什么,继遇见魈之后悲伤就变成了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只是抿唇缄默。
他不太想去思考。
只见人从甜品店后面的小仓库中拉出一辆算得上崭新的自行车,应当是平时没什么用,就一直放着,只是时而去打理一番。长腿一跨坐到椅上,魈出声向前方等待着他的医生说,“出发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魈此番作为是理所应当,他完全不去多想为什么魈要陪着他大晚上的骑着自行车走过大街小巷,只是踩着踏板缓缓向前移动。
两人相顾无言,用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行着,他们都被今天有些大的风扑了个满怀,丝丝缕缕的冷意终于让空清醒,随即不解的看向旁边默默跟随着他的魈,出声询问,“为什么?”
“陪着你罢了。”魈依旧看着前方,他不打算直接道破空因心事而郁郁寡欢的样子,他想等人开口和他说,他想听见由空主动的倾诉,而不是他一番询问之后的答案。
他们路过略显嘈杂的酒吧,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炫丽多彩的LED灯频频闪烁,刺眼得很;
他们路过热闹的商街,人们提着大包小包流连于各个名店,衣服包包鞋子护肤品琳琅满目,这些他们都不感兴趣,只觉环境喧嚣;
他们路过处于马路中央的喷泉,清澈的水向外流着,于暖黄的路灯下分外透亮,直到周围的一切都重归静谧,空才缓缓开口。
“今天由我负责的最后一只小动物到天堂去报到了。”
“嗯。”魈回应着,静待空的下文。
他们路过一处人烟稀少的公园,树叶婆娑,草地在夜晚都显得灰暗不少,仿佛生命归零,灯光打在木制的长椅上,竟是有些萧瑟了。
“它还挺可爱的,我很喜欢它,现在倒是…有些惋惜吧,嗯。”三言两语说明了人现在的心情,魈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更何况是因为这种事。
思来想去,他叫住了稍微骑得比他快一点的空,说出了他这一生从未设想过的话,“我们来比赛吧。”
“嗯?”空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看我们之间谁能更快地从这里骑回甜品店。”说罢不给人思考的时间便先发制人,一个蓄力如火箭般冲上前,快得再过一阵子空就只能看到一个离他非常遥远的黑点。
急速过滤了信息,他猛地一阵发力试图追上魈,破风的呼啸声不绝于耳,他竟是沉沦于这因迅捷和刺激所带来的快感中,逐渐抛开了先前的不愉快。
他们穿行在充满异域风格的屋间,惹得在外攀谈的老头老太太都不住频频回望,停歇在电缆上的乌鸦被惊得拍翅飞起四处逃窜,就连平时人们都不住唏嘘的美景也只是被他们一眼略过,两人沉浸于那扑面而来的风,如老鹰于空中翱翔般拥抱自由。
在这一刻,风携走了悲伤,自由裹挟全身。
这如小孩儿玩闹般的比赛,竟然令两人生出了些许成年人不该有的冲动。
于这满天星辰下无声呐喊。
05/
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往愈来愈好的状态发展。
炎热的夏天到来时会相约到海边去玩,他们于沙滩上追逐着,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再被扑面而来的海水冲刷,两人的小腿湿冷湿冷的,望向对方时只见彼此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容,被激起些许孩童心性的空则会捧起一抹咸洒向面对着他的魈,而魈则木纳的承受空突如其来的“攻击”,精致的脸上挂着水痕,惹得空频频发笑。
至此,他也不恼,只会用手拭去挂在人脸上的水珠子,亦忘了自己的手也是湿漉漉的,反倒在空的面颊上添了更多的海水,不小心滑入空的嘴时咸得人眉头都皱成个川字,可爱得紧。
他们会刨开细软的沙滩揪出几只小螃蟹,再让它们重新回归大海的拥抱,用手笨拙的在沙粒间写下彼此的名字,再被空勾搭着肩一起合影。
他们会去买透心凉的冰棍,亦发现魈不太喜欢过甜的东西,只有薄荷这种清凉口感的冰棍能入得了他的眼,倒不像空什么口味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他们会趁空刚好调休时买上一粒大西瓜,清晨时分到甜品店的后厨去把西瓜切成块,红红的果肉夹杂着几颗黑色的籽,他们坐在柜台里用小叉子一口一块的吃着,夏天如酷暑般的天气所带来的炽热感正好也能因西瓜凉爽甜美的口感而缓解不少,就连派蒙都跟着馋了起来。
枫叶红时,他们会漫步于萧瑟中,聊一聊最近见过的人,发生的有趣的事,鞋子踩在落叶上发出嘎吱脆响,他们会蹲下身来细细观察红枫的纹路,感叹时光如梭,再被落在他们身上的枯叶搞得有些狼狈,赶忙站起身把它们全都用手拍落,却不曾想一些细碎的渣子仍扎根于人茂密的发丝中。
至此,他们也只会被自己逗得轻笑一声,随即抬起手帮忙彼此一点又一点把发上的叶片摘除,生怕弄痛了对方所以不敢过于用力。因靠得极近,灼热的呼吸打在对方的脸上,因此他们更是僵直了身子不敢轻举妄动,最终惹得空啼笑皆非,而魈则是耳朵泛上可疑的绯红,掩面转过头不再言语。
无人时,他们会躺在满地的枫叶中,闭上双眼感受着属于秋天的风息,这时故乡的稻米应当已经成熟,他们会不禁于这离愁之季缅怀往事,可不多时便被空乘大字形调皮的挥动着手使得落叶飞起的动作逗乐,沙沙响声传至林间每个角落,他们小幅度的打闹起来,最终弄得两人身上皆是通红的叶。
魈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空在一起的时候便会纵容对方的所作所为,自己偶尔还会投身其中,他明明清楚这很幼稚。
可他还是依循着本能,被空的情绪感染,短暂的卸下名为“成年人”的头衔,认真满足的当了一回撒泼的孩子。
冬天时他们会出去赏雪,融于这抹盛大的白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那片寒冷之上,空抬起手让薄弱的霜花落入掌心,再化成一滩刺骨的冰水,却还是不亦乐乎的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魈看不下去握住人的手塞入自己的口袋里取暖,十指相扣的温热感才弄得人脸颊发烫。
空有时会拉着魈打起单方面雪战,自己哼哧哼哧的蹲在地上制作雪球,又站起身来朝魈那边丢去,谁知人总是能精准的接住迎面而来的那团白,再让它于手掌中溃散,惹得空气得如河豚般鼓起了脸颊,不服气的继续投球,再被人尽数化解。
最终魈是毫发无损丝毫不累,空却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嘴上不断说着“不玩了不玩了”,呼出的热气飘散于口中,气喘吁吁的向人要了随身带着的保温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温水才被拼命忍住笑意的魈拉着起身,慢慢的走回他们初遇之处。
而派蒙因两人回来时四溢的寒气惹得不住瑟缩,本是好好缩在暖源下取暖的它一个激灵溜到了别处,空只好无奈的摊了摊手,毕竟猫咪向来是怕冷的。
他们会在端午时遵循故乡的习俗包起粽子,任由米粒粘住双手;会在冬至时坐在一张小桌上,揉搓面团熬煮汤圆;会在圣诞节时出外到市中心看看这繁华的人世,圣诞树高耸在城镇中央,被灯饰细心点缀一番,承载人民的愿望;
会于农历新年时在店里架起火锅,魈用清汤涮着一些菇类和生菜放入嘴里细细品嚼,而空则是无辣不欢,用筷子夹起肉时上头都泛着火红的辣椒油,送入口里时则被辣得吐舌头,多亏坐在对面的魈赶忙递过一杯清茶,人大口大口喝下才缓解了不少,随即像是没吸取足够教训般又重新上演一次相似的事迹。
他们共度的时光不是靠掰手指头就能算清楚的,是处于朋友之上,恋人之下的亲密关系,在这一天又一天内滋生的情愫到底何时才会被其中一方捅破,那就不得而知了。
06/
4月上旬,甜品店一如既往的营业着。
魈拿着抹布擦拭着刚离开的客人用过的桌子,端起盘放到后厨里堆积着待稍候清洗,再回到柜台去接待下一批客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春天的缘故,大家都出门散心逛街,去赏那五彩缤纷的花田,带着小孩到各处游玩,所以最近的客人是真的多。
他所制作的甜品几乎天天售罄,客人们每次都抱怨魈所作的甜点远远不够他们所需的份量,因此他不得已加大工作剂量,天天于后厨里埋头忙碌。
有时候按时下班的空亦会到店里帮忙,一位帅哥已经足够惹眼,两位帅哥站在一起更是吸足了眼球,客人于晚间疯狂上门只为窥得一眼芳容,弄得他们因顾客狂热的态度感到有些尴尬,只好不断赔笑。
所幸,风潮只是一时的。
终于熬过了最辛苦的阶段,魈坐在椅子上处理着近期的账目,店里都是些安静享用甜点的老顾客,只听得餐具与盘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抽空掏出手机给空发了条信息,询问他今日是否在同样的时间点来到甜品店。
以往空的回复往往都是“嗯,过会就到”,要么就是“不了,今天加班”,可今天收到的消息却和往日不同。
空:过一会儿就来,有事。
在他的印象里,空从来都是直言直语的人,他不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更不会对魈说出这么含糊的行程。
有事…?什么事…?他不免开始担心。
手里的账目已然无心翻阅,他转过头留意起门外的动向,就连派蒙都仿佛有心灵感应般,焦灼的于门口处来回踱步,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生怕错漏了门外发生的任何一丁点事情。
不多时,猫咪竖起了尾巴,高度警惕的姿态让魈更是忧虑,他走到门前,知道询问不会回答他的派蒙相等于无果,所以不自觉嘀咕着,“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未知总是令人恐惧。
如果派蒙能够说话,它大抵会忧心忡忡的告诉魈:我闻到了不远处淡薄的血腥味,其他同类以及空的味道。
猫咪的鼻子向来灵敏,它不自觉担心着自己另一个主人的安危,在看到人终于走到门前后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那个金色头发的人类,受伤了。
明明是春天,气候不至于冷得令人想缩在被子里取暖,可空却穿着一身长袖长裤,生怕露出一丁点皮肤。进到店里熟稔的向魈问好,像没事人一样展露着属于他的招牌笑容,墨发之人担忧的情绪在见到人之后消散了不少,可还是隐隐有些怀疑。
真的没事吗?
空不太自然的轻轻握住一只手臂,凑近柜台告诉魈自己今天想吃抹茶慕斯,之后便逃也似的坐到老位置上,一副做贼心虚还尽力扮着拙劣的伪装的样子。
“空,有什么事就告诉我。”魈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用像是要把空看穿的眼神叮嘱了这么一句后,便到后厨替空端来他心心念念的抹茶慕斯。
本以为魈会像往常一样端来甜品就回到柜台上慢慢啜着自己的温茶,可却不曾想,人直接拉开对面的椅子径直坐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身后还跟着一只高度警觉的猫咪,一人一猫的眼里透光,像是在审视着面前这位隐瞒着什么的空医生。
见状,金发之人慌忙摆了摆手,再三保证自己的真的没事,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魈透过有些宽松的袖口隐隐看到了蔓延出些许血丝的白纱布,当机立断抓住了人在空中乱晃的手。
空没料想过魈会来这招,没过于防备以至于当下立马吃痛发出一声闷哼,魈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松开了手,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冷冷的说着,“受伤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空挠了挠头,打算就这么蒙混过去,打哈哈模式就快开启,毕竟这样的魈实在是过于可怖,他不打算在这样的魈面前做出抵抗,模糊的大概交代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打算求饶让人放过自己。
谁知空还没开口一顿噼里啪啦的解释,就被魈简单的一句话把一肚子的腹稿全数堵回去。
他叹了一口气,不打算过度追究,因此放弃询问空受伤的原由。
他只有一个要求。
“让我看看。”
如此强硬又透着些许无可奈何的语气,空只好乖乖把袖子挽起,露出被白纱布一圈一圈缠绕着的手臂,长得令人惊心动魄。
且不论伤口,就看这个包扎的手法,定是人草草单手给自己包上,连药都没有敷上多少便匆匆打结,毕竟自己来处理这种伤是真的不太方便。
他不免为空这一顿操作感到有些恼怒,冷着脸让暂时的好助手派蒙用不知名方法把急救箱运过来,打开箱子翻出一堆用以包扎的药物,动作堪称轻柔的剪开人有些凌乱的纱布。
纱布下是三道触目惊心的痕,还隐隐冒着血迹,见状,他拉着人到后厨用流水清洗伤口,空疼得发出丝丝缕缕的抽气声,他既心疼亦没有办法缓解空的痛处,只好一声又一声耐心的说着“忍一忍,很快就过了”。
足足冲洗了十五分钟有余,他才带着空坐到刚刚的位置上,用生理盐水冲净伤口,拿过无菌纱布吸干水分,再抽出几根棉棒沾了碘伏,动作极轻的为伤口消毒,酥酥麻麻的痛感折磨着空的神经,使他不自觉想转移注意力,便盯上了魈低头时显露的发旋。
墨绿色的发有些杂乱无章,可他知道摸上去的话其实手感很好,柔顺不油腻,丝滑得令人还想再勾着那一缕墨色发丝抚摸得自己满足为止,可这时候空的手通常都会被魈恼羞成怒的用不算太大的力道给握住,并推到人胸口前让人好自为之。
至此,空只好笑着求魈大人不计小人过云云,这事很快就翻篇。
想起这些美好回忆时痛感都被减轻不少,以至于魈都用纱布仔仔细细地把空的伤口都包扎好了他自己都还没发现,待魈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才吓了一跳似的回过神来,看向被包扎得十分精细的手臂,吞吞吐吐的道了谢。
“春天了,小动物们都挺狂躁的,刚刚包扎的时候猫咪突然呈现应激反应,就…”他不自觉的出声解释,越说越小声,看来是极怕自己会挨魈的一顿训了。
谁知墨发之人只是用宽大的手掌揉乱了他灿金的发丝,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下次留意”便饶过了自己。
空有些发愣,不仅是为那悉心包扎过的伤,更是为魈温柔的态度感到讶异。
他知道魈向来是把关心付诸于行动上的人,可他没想过隐于冷淡外皮下的竟是如此柔软的心。
就像天使展开双翼将他拥抱住一样。
他本做好了心理准备承受魈的一顿骂,躺在病床上的猫突然暴起割伤他的时候他便开始担心,一边尽职尽责的忍着疼痛让护士们合力压制住猫咪让他把伤口包扎完,一边思索着魈知情时会有的反应。
什么可能性他都预测了一波,唯独没想到现在发生的情况。
好在猫咪确认注射过狂犬疫苗,要不这事可真就闹大发了。他匆匆消毒包扎了伤口后便往魈的所在地赶去,可剧烈的晃动还是让伤口再一次渗透出血,不可避免的被一人一猫发现。
嗐,算自己倒霉吧。
他不知道的是,某人一直在后厨看着自己发呆的可爱神情,嘴角勾起浅浅地弧度,释然的笑着。
07/
4月16日。
他特地和上头申请提前下班,出于空一直以来勤恳优秀的态度,上头认为他是有急事便随着他去了,批准的速度倒是很快。
他提着包匆匆走出医院大门,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小楼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旋转楼梯,连开门的动作都显得急促,手忙脚乱得花了好些时间才成功打开门锁,他先是去检查冰箱里的蛋糕是否完好,再一个箭步冲进浴室洗澡,换上最好看的衣服,喷上夹杂着柠檬和百合味的清淡香水,重复梳理了好几次头发才整装出门。
他是第一次正式的把魈约出来。
心跳不停上升,那象征着生命的器官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般,他有些局促,步伐都轻飘飘的,还是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才走到魈所住的门前轻轻叩了叩。
“…是空吗?稍等,马上就好。”里面的人在听到敲门声后很快做出回应,魈也是有些紧张的,这是他第一次应了别人的约,还是和自己相识了快有一年的重要之人。
绝对不能马虎。
做好万全准备后,他深吸一口气,转动门把,终于在门外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只见人穿着黑色背带裤,里面套的是一件黑白条纹的长袖薄衣,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身后,竟是无端令人觉得可爱,是想让人在肉乎乎的脸颊上捏一把的程度,属于非常活泼阳光的形象了。
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手指附上人极具弹性的脸颊,轻轻捏了捏,空因魈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呆愣在原地,就连魈之后说的话都如浮云般飘过,握不住也不太记得住。
“你今天这身很好看。”魈看着空认真的一字一句说着,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打出了什么威力极大的直球罢。
“是…是吗…”空支支吾吾的应着,他现在就是措不及防,非常措不及防,以至于连语言功能都离家出走。
“嗯。”魈点头重复了自己的观点,好笑的靠墙看着空如煮熟的虾般透红的脸,直到人冷静下来后才让人带着自己走到今天要去的地方。
圣母百花大教堂。
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纷纷向两位衣着相似的帅哥投去目光,有些人甚至一脸见证了两人爱情的幸福样子前来为他们送上美好祝愿,尬得两人只好无奈向人解释他们并不是情侣。
可能马上就是了呢?谁也不清楚嘛。
人们笑笑离去,诚心祝福他们找到自己的终生伴侣。
两人缓过劲来后便不以为意,依旧保持着趋同的速度一同步行到偌大的乔托钟楼前,宏伟的古建筑的精妙设计令人不住赞叹,还是处于艺术之都才能见到如此盛景。
还好赶上了整点。
刹那间,钟声响起,仿佛回到千年前的古老时代,听着人们以雄厚的声线传颂圣歌,位于圣洁之处的喇叭响起,余音传至千里之外,仿佛在这一声又一声的铛铛闷响中把心里的污秽杂质全数洗涤。
它神圣而悠扬,人们都不自觉停下脚步,接受这来自声音的洗礼,古朴的钟声响至心坎映至脑海,使人在很久以后还清晰记得这嘹亮清明的钟声。
“很好听,对吧。”空温柔的笑着,看向一旁震撼得有些呆滞的魈,墨发之人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迅速且直接的承认了钟声的悦耳。
他们并肩漫步于教堂周围,作这钟声最忠实的听众,无声的见证了钟鸣响彻翡冷翠的时刻,它带走了人们心中徘徊不散的烦恼,只留一片澄澈。
两人沿着路欣赏这艺术之都的主建筑,深青与米色交织,通体设计以长方形为主,方块里头尽是繁杂的花纹,他们不敢设想以前的人们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构思,画图并建设这座流传至今的有名教堂,只觉得文艺需要被回以最真诚的敬重。
橙红与蓝黑交替,点点如萤火虫般的星星接二连三的于夜空中显现,串成一条璀璨的银河。
街头有人在倾情歌唱,听声音还分外耳熟,空仔细的辨别着,最终确认这激昂澎湃的歌声来源于自己的好友——辛焱。
他向沉浸于音乐中的黑发妹子招了招手,拉着魈走近,向人亲切的打了招呼,还顺道互相介绍了一番,对方显然也因这意料之外的相遇感到惊喜,拉着空就是一堆“没想到来这里出演也会遇见你”“真是有缘”云云。
而空在见到辛焱兴奋的样子后心生一计,他知道面前这女孩向来尊崇音乐,并致力于推荐别人试一试游连于乐符中,感受属于音乐的魅力和乐趣。他附身凑近拿着吉他的红衣女孩,悄悄的问道,“我可以上去唱一首吗?”
谁知女孩听后激动的跳了起来,不停说着“可以,当然可以”,一把握住空的手腕把人拉到人海中央。视线豁然开朗,他竟是从黑压压的人群中光速穿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带到了中心点。
他只好无奈笑笑,用口型暗示魈在原地等候。
距他几米之外的魈仿佛心有灵犀般点了点头,他有些期待的等着看空接下来的表演。
他调整了一下话筒的位置,接过辛焱递来的吉他,手指拨动着琴弦熟悉手感,他有些担心自己的琴技已经变得生疏,但在辛焱鼓励的目光下,他还是鼓起勇气清了清嗓。
或许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台下站着的那个人。
“To my dearest.”
声音清晰的传至民众耳中,人们听见这三个字兴奋的起哄着,相互谈论谁会是被这金发帅哥看上的幸运儿。
深呼吸,他闭上眼,就连睫毛都不住颤抖,循着自己心中久违重现的乐感,旋律响起。
You are my sunshine.
他睁开眼,看向台下定定望着他的那个人。
My only sunshine.
他忆起他们初遇时那碗令人打从心底发暖的汤面。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ey.
他也记得那场于疾风中的骑车狂欢。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不知道是从何时滋生的情愫吧,他已经不记得了。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出于私心,他只希望这和煦的晨光永远伴随着自己。
这是大家都相对熟识的英文民谣,缓慢的调子,温柔的歌声,曲中的含义浅显易懂,不知不觉就令人沉醉。
他溺于空的歌声。
像是穿透空气中的粒子,浸入细胞与皮肉深达那跳动着的心脏,准确无比的钻入那鼓动之处,他眼中的色彩都开始鲜活。
砰砰,砰砰,魈清晰的听见了,那是他用生命发出的本能共鸣。
夜晚如同白昼,毕竟台上弹唱着的人无比耀眼,像是骄阳的光芒终于普照大地。视线被牢牢吸引,几乎是黏在人的身上,如胶似漆。
I'll always love you, and make you happy.
我会竭尽所能去爱你,想尽办法逗你开心。
If you will only say the same.
只要你也爱我。
But if you leave me to love another.
但如果你离开了我去寻找另外的归宿。
You'll regret it all one day.
你大抵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后悔吧。
怎么会呢,魈想。
从始至终都是缘分注定,他们相遇,相识,行为举止都同亲密无间的恋人般令人艳羡,那层暧昧的窗户纸也该是时候被捅破了。
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吉他清澈明亮的声音传至大街小巷,伴随着始终饱含感情的温柔音色,越来越多人被空的歌声吸引,不自觉被绊住脚步,主动的往人海中靠拢。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歌逐渐唱到尾声,他凭着印象坚持弹完了后面愈发小声的伴奏,微微躬身谢过驻留在此处听歌的人们,从容的走下台,去寻那个他为之歌唱的人。
“唱得很好听,空。”魈被人扑了个满怀,他顺势环住空的肩在人后背上不住轻拍,下巴靠在人肩上,如猫咪般眯起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刻。
周围人都在为他们起哄,并送去祝福,好像不需要告白,他们早就是一起度过许多时段的甜蜜情侣,于人海中紧紧相拥。
大概吧,此时此刻,彼此真的感受到了确切的爱。
翡冷翠的一夜是喧嚣繁华的,他们谁都没有提起那始终隐晦的爱意,两人奔走于热闹的小吃街,不知道是在等待着什么,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场景?
大概吧。
两只手都握着热腾腾的吃食,烤牛排蘑菇浓汤什么的应有尽有,他们边逛边慢慢吃着,缓慢步行在这石板小路中,走过之前他们错过的许多景色,还会停下来欣赏一番。
空依稀记得,那个夜晚,他和魈疯了般骑着自行车一闪而过,根本没机会留意这道道佳景。
现在,他们有的是时间。
凌晨23点50分,空领着魈匆匆忙忙的进到他的家中,凭靠感觉胡乱拍按墙上的某个点,屋中终于亮起暖黄色的光,舒适的布局格调令魈忍不住放轻了步子,脱了鞋开始慢慢观察着空的居所。
不得不说,很有空的风格。
客厅堆着两个懒人沙发,深色的茶几和立于中间的笔筒,电视下是整齐排放的有关动物的医学类书籍,墙上挂着精心设计过的日历,几盆清新绿植放在窗台,即简洁又温馨,很好的显露出房子主人的性格。
就在他转过身要去寻找空的踪影时,一双手蒙上了他的眼睛,视角一片黑暗,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充斥鼻尖,他困惑的发出轻哼,“嗯?”
“向前走,魈。”他领着站在身前的人一步一步走到饭桌前,香草味蛋糕被静静的摆放在那里,可见空这几天找魈偷师学习制作蛋糕还是有显著的进步的,也不知道人私下还花了多少心思研究。上面是他们两人的脸的Q版,一看这画风就知道是谁的手艺,青色的奶油细细的在上面写着——
“魈,生日快乐。”
时针指向零点,他松开手,魈的视线终于明亮,他都快忘了自己的生辰,也始终为空所安排的约会和那一副精心打扮的模样感到疑惑。
而这下他终于有了答案,竟是直接让人破了心防,露出从未在他脸上呈现过的温和笑颜。
空竟是看得愣住了。
不得不已强迫自己捡回所剩不多的理智,开心的为面前人拍起了手,愉悦地唱着生日歌,祝愿他新的一岁依旧美好。
嗯,一定会的,魈坚信。
毕竟美好就存在于他身边。
别过垂落在耳边的碎发,他弯下腰就要把烛上跳动着的火光吹熄,空见状连忙摇头阻止魈的动作,赶快提醒,“还没许愿呢,魈。”
坐落于翡冷翠的这家甜品店的老板,有事业、有钱财,也有即将到来的爱情,为什么还要许愿?
他想了想,终于明白。
大概是如果自己不趁着这个机会表白,要找到合适的契机又要花上时间了吧。
是得许愿。
双手合十,他虔诚的念出自己于很早以前就想许下的愿望——
“希望空医生能成为我的男朋友。”
tbc.
芒果那只狗的遭遇其实是改篇于个人真实经历,她是我奶奶养的小狗,挺可爱亲人的,但还是逃不过病魔,最后在这断断续续的艰难呼吸中不幸逝世了,当时就是非常难过😢
之后或许还会写一些xql恋爱生活,这几天赶死线爆肝得人都要傻了,先进入贤者模式安心的磕上其他太太们的粮(双手合十)
彩蛋是极为短小的魈空啵嘴后续
最后,魈激推人表示4.17是大日子!!!!先提前祝我仙人生辰快乐!!(兴奋得手舞足蹈)
【魈空】问答
1请问您的名字?
【魈】:魈
【空】:空
3性别是?
【魈】:男
【空】:男
4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魈】:沉默寡言
【空】:人见人爱?
5对方的性格?
【魈】:十分可爱(这是什么形容?)
【空】:温柔吧
6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魈】:三年零六个月,在xx号路
【空】:大概三年前?我家附近?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魈】:和我家猫很像……
【空】:像仙人!
8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魈】:哪里都喜欢
【空】:我也说不清楚(挠头)
9讨厌对方哪一点?
【魈】:太受欢迎
【空】:有事会自己闷着,心思还挺难猜的(魈:我没有)......
1请问您的名字?
【魈】:魈
【空】:空
3性别是?
【魈】:男
【空】:男
4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魈】:沉默寡言
【空】:人见人爱?
5对方的性格?
【魈】:十分可爱(这是什么形容?)
【空】:温柔吧
6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魈】:三年零六个月,在xx号路
【空】:大概三年前?我家附近?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魈】:和我家猫很像……
【空】:像仙人!
8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魈】:哪里都喜欢
【空】:我也说不清楚(挠头)
9讨厌对方哪一点?
【魈】:太受欢迎
【空】:有事会自己闷着,心思还挺难猜的(魈:我没有)
10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魈】:嗯
【空】:应该是好吧,反正没怎么吵过架……
11您怎么称呼对方?
【魈】:空
【空】:魈
12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魈】:名字就好
【空】:小宝贝儿 (我只是想看他叫这些称呼是什么表情而已,欸嘿jpg)
13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魈】:空猫
【空】:魈猫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魈】:他喜欢的
【空】:这个真不好挑,因为魈不怎么挑,而且无论我买什么,他最后都会说喜欢的
15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魈】:已经够了,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空】:可是这是礼物啊?
【魈】:你就是上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了(笑)
【空】:脸红jpg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 一般是什么事情?
【魈】:没有吧……如果有就是他有时候很喜欢和我操劳,不喜欢全部的活交给我,哪怕是去超市提塑料袋的时候,都会分走一半……
【空】:因为大部分都是我买的吧……而且感觉过意不去,太麻烦魈了……
【魈】:不麻烦,是你就不麻烦……
17您的毛病是?
【魈】:不会哄人
【空】:经常拉魈去干他不感兴趣的事(例如胡吃海喝)
18对方的毛病是?
【魈】:不粘我
【空】:太粘我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魈】:喜欢一个人忍着委屈,不和我说,太照顾别人而忘记了自己的感受
【空】:他生闷气,或者根本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20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魈】:不好好吃饭
【空】:魈其实还没怎么对我感觉不快过,似乎太纵容我了(挠头)
21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魈】:已婚
【空】:已婚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魈】:应该正式有这个意识是鬼屋游乐园那一次
【空】:那一次不是正常出门吗?
【魈】:那一次不是,是我算好的……
23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魈】:以后再也不想带他来鬼屋了,大概是心疼……
【空】:我超逊的……
24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魈】:单方面追求
【空】:普通朋友?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魈】:没有,如果说硬要说,家里
【空】:我没怎么记过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魈】:礼物,他喜欢的
【空】:好好准备……他其实不喜欢给自己过生日来着,反而把我的生日过的比他的都隆重,而且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所以基本是一顿特制杏仁豆腐?或者陪他干想做的事情……
2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魈】:我
【空】:他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魈】:很喜欢
【空】:不知道,这个还可以估量的吗?
29那么,您爱对方么?
【魈】:应该是爱吧……我也不清楚什么是爱,但是我想要给他最好的,我想要珍重他……
【空】:爱啊,不然为什么和他结婚?怪问题……
30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魈】:他的任何要求我都没有办法拒绝
【空】:哄人的时候……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魈】:他不会
【空】:为什么这么坚定?
【魈】:因为你舍不得我照顾不好自己……
【空】:你以后别想用这招,苦肉计没效……魈不会变心的……他一根筋的人,对其他人就是木头……虽然之前对我也是……
32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魈】:他不会
【空】:下一个更好……(魈: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33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空】:我们基本都会提前告诉对方有事
35对方性感的表情?
【魈】:性感?可爱倒是哪里都可爱……
【空】:温情看人的时候……
36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魈】:在一起后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和他很多个第一次都令我心动
【空】:和他差不多
38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魈】:陪他做什么都幸福
【空】: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做什么
39曾经吵架么?
【魈】:有
【空】:有
40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魈】:吃醋,他熬夜……
【空】:吃醋,他自己熬夜,不让我熬夜?
41之后如何和好?
【魈】:基本都是坦白说,说开了就和好了
【空】:基本吵架不会超过两天的……遇到什么问题都说出来是他和我的约定……
42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魈】:当然
【空】:嗯
43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魈】:他陪在我身边的任何时候
【空】:一直都在被他爱着
44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魈】:行动?
【空】:行动言语都来?
45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魈】:之前有,现在没有这个困惑了
【空】:他从来没有让我对此感到困惑
46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魈】:向日葵,风车菊?
【空】:清心,连味道都是……
47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魈】:有……
【空】:竟然有吗?震惊jpg
【魈】:我自己留了一张卡,给你买礼物用的……
【空】:其实你当初不需要把房产证工资卡户口本什么都给我的,我要是跑了,你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我尝试还给他,他什么说什么都不肯要回来……明明是自己的东西……
48您的自卑感来自?
【魈】:他太受欢迎,我怕我自己配不上他
【空】:你一直都很好……大概是魈长得太好看,他自己受欢迎他不知道……
49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魈】:公开
【空】:没什么可以遮掩的,也遮掩不住……
50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魈】:不敢保证永久,只敢保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永远爱着他的,每时每刻
【空】:未来太长,还是说现在吧
51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魈】:攻
【空】:受
52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魈】:不清楚,当时只想吃掉他
【空】:就自然而然被推倒了
53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魈】:嗯
【空】:大概,我会反攻的(魈: 你可以一试……虽然之前你失败过好几次)
54初次H的地点?
【魈】:我的卧室
【空】:家里
55当时的感觉?
【魈】:很热,他很可爱
【空】:没力气了
56当时对方的样子?
【魈】:哪里都可爱
【空】:含情脉脉的看人,还有一点木头,明明都要做到最后了,还问我愿不愿意,不愿意的话他就去洗澡……
57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魈】:让他喝水
【空】:想不起来了
61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魈】:他亲我的地方都很敏感
【空】:感觉哪里都是
62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魈】:哪里都是(坚定)
【空】:喉结?
63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魈】:可爱(万能形容词)
【空】:超级涩加好看
64坦白的说,您喜欢H么?
【魈】:如果他不喜欢的话,我不会逼他的
【空】:如果最后不是我没有力气的话,还挺好的
68 H时有什么约定么?
【魈】:吻
【空】:没有约定过,都是他习惯性喜欢吻我
69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魈】:没兴趣
【空】:没有
70对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魈】:反对,他不愿意的事情我不会逼他的,不尊重对方意见的事情是不行的
【空】:反对,那不是爱……只是欲望的借口(就是馋身子)
72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魈】:做完后第二天会……
【空】:他是后知后觉,我是之前……
74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魈】:不清楚
【空】:别问我,我是被撩那个
75那麼对方呢
【魈】:应该擅长?因为每一次do的时候他太可爱了我忍不住
【空】:绝对擅长,而且学东西超快……
76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魈】:喊我的名字
【空】:没有诶
77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魈】:都很喜欢
【空】:涩气的我都可以!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魈】:那不是出轨吗?
【空】:不可以
79您对SM有兴趣吗?
【魈】:没兴趣,我怕他疼……
【空】:反正他舍不得,看我受伤搞得比自己受伤还疼一样
80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魈】:瞳孔地震jpg,连拥抱也不可以了吗?
【空】:他没有这个可能性
84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魈】:好几次……
【空】:别提……没眼看
85那时攻方的表情?
【魈】:我不知道我什么表情
【空】:他……游刃有余,基本很放肆我,反正最后都是被压……
86攻方有过强硬的行为吗?
【魈】:不会做
【空】:有(魈:我有吗?疑惑jpg)那次吵架他强行抱着我睡觉
87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魈】:他和我说我耍流氓
【空】:确实是耍流氓
89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魈】:嗯
【空】: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了……可恶jpg
93您最喜欢被吻到哪里呢?
【魈】:只要是他,亲吻哪里都可以
【空】:不清楚
94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里呢?
【魈】:浑身
【空】:眼角吧,红艳艳的
96 H时您会想些什麼呢?
【魈】:他好可爱,他好可爱
【空】:没时间想
99对您而言H是?
【魈】:是爱,如果他不喜欢我不会强求的……
【空】:是情投意合吧
100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魈】:我爱你
【空】:我也是
我躺在床上原地弹起疯狂打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算了大喊魈空是真的吧!!!!!!
二次编辑:
过了半天我总算冷静一点了,但我暂时还没冷静到组织语言品鉴官糖,我还是一看就忍不住打鸣【合十】
增加了几张,p1是海灯节定下契约与逐月节赴约的合并图。这里通过魈被空呼唤出现后说的“你叫了我的名字,对吗?”,和空的“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能看出——空在海灯节之后,真的完全没叫过魈!!
我左思右想,觉得无非是空觉得这样会叨扰到魈,又或者说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呼唤会被魈听见(可恶你对自己的特殊程度有点数吧宝),所以从没使用过自己与魈的这份...
我躺在床上原地弹起疯狂打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算了大喊魈空是真的吧!!!!!!
二次编辑:
过了半天我总算冷静一点了,但我暂时还没冷静到组织语言品鉴官糖,我还是一看就忍不住打鸣【合十】
增加了几张,p1是海灯节定下契约与逐月节赴约的合并图。这里通过魈被空呼唤出现后说的“你叫了我的名字,对吗?”,和空的“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能看出——空在海灯节之后,真的完全没叫过魈!!
我左思右想,觉得无非是空觉得这样会叨扰到魈,又或者说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呼唤会被魈听见(可恶你对自己的特殊程度有点数吧宝),所以从没使用过自己与魈的这份“契约”
但就算是这样,魈作为每天忙碌于高强度996锄大地的仙人,在被之前契约过“如遇困难,便呼我名”的旅行者呼唤后应该是询问对方遇到了什么困难,而不是出现“对吗?”这种如此不确定的字眼。对此我思考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魈会不会,真的有某次或几次跟在空身后,看见空遇到各种危险,却从没呼唤过自己?
他清楚的知道旅行者拥有很强的独立性,甚至大多数情况下不太需要别人的帮助——所以魈被呼唤时,才会有一点不确定的样子!!!
我甚至觉得他因为被空需要而感到了一点高兴——魈在说“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这句时,嘴角居然有那么一点点上扬!!
不过知道空呼唤他只是为了试别人的菜时,又不高兴了一点呢(p2我放了魈哥到面部表情对比图。左边是刚刚被空呼唤出来,嘴角有一点上扬;右边是知道空叫自己是为了试香菱的菜,嘴角一下抿起来了)
这里我猜测,魈或许是觉得有些失望,因为空并不是遇到困难时需要他才呼唤他的名字;也可能是有点无语,毕竟让996靖妖的仙人赶来就是为了试菜什么的,除了恃宠而骄大概就是缺心眼了x
即便如此,他还是说出了——“既然是你的请求……好吧。”这种能让人清楚感到金发旅者于他而言究竟有多特殊的、总觉得过分宠的话!!!
真的让人忍不住去猜,对于空,魈仙人的坚持和底线究竟在哪啊!(捶地
三次编辑:
今天的新官图差点给我激动到住院吸氧x同时也给我了一点灵感
如果假说海灯节的魈传说任务开始前,魈因为空帮助了璃月,初始好感可能是2级或3级——大约是虽然知道对方并不是脆弱到接触仙家气运就会出事的人类,但因为长期以来避世养成的习惯,并不会主动接触
空则忙碌于蒙德和璃月之间的各项任务、委托、宝箱等等,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望舒找仙人
而在传说任务共同教育那个叫啥我忘了的缺德真君,和邀请失败于是将海灯节搬来望舒后,魈被异世界来的金发旅者用一通关怀直球砸了脸,于是一副云淡风轻样的回了对方一份「契约」,同时好感蹭蹭蹭直线蹿到了4级或者5级——大约是空来找他时,他会主动出现并问有什么事,而且可以尝试邀请同行
……只不过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份契约对魈的特殊性(毕竟魈看起来就很像是要经常高强度救人的007社畜),他对于这份契约的认知要更接近——“仙人职责内的承诺”
也是因为这个想法,我昨天编辑时才猜测空在海灯节过后可能完全就没用过这份契约,也没怎么找过魈,所以魈哥在被呼唤后甚至还确认了一下;
同时因为已经有好朋友或以上的好感,知道对方在璃月港呼唤自己是想帮香菱试菜时才没有严肃批评对方“莫用这等小事叨扰仙师”之类的(其实魈哥不一定会这么说,但考虑到地点在璃月港,魈本身又是远离人群,所以有一定可能)
然后今天的官图就给了我一巴掌【捂脸】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过分可爱的杏仁豆腐钓鸟现场啊!!!(放在p4了,快看!)
我激动的差点把手机摔了,脑子里窜来窜去的猜想根本抑制不住——空在海灯节过后,很可能偶尔会去望舒客栈使用「美味的杏仁豆腐」,诱捕对此心知肚明的仙人!
并且在持之以恒投喂的同时,可能邀请过魈一并同行过一段时间!!
如果有同行打底,那么魈在逐月节时到好感就大约是在6往上不封顶——这也就能解释他在不太适应的璃月港被呼唤,而呼唤理由也不是遇到危险,而是帮别人试菜时,没有严肃说教的原因了!
因为空在魈那边的感情程度已经超越一般朋友,达到「特殊“好友”」或者「本人不自知的偏爱对象」成就了!!!
这样的话,那句带有一点确认性的“对吗?”,也可能是因为空远渡重洋去稻妻太久没回来,魈从不适应独身一人到慢慢回归原本模式……只是偶尔会出神的回起忆与对方同行时,对方近在咫尺的温暖气息
——然后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霍别已久的呼唤
略有恍惚,仿如梦中,却依旧喜不自胜
【all金】因为不想做反派所以把主角都攻略了80
“越来越近了……埃米这个笨蛋,你老姐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换来逃命的机会,你跑来干什么啊!”
艾比的灵魂附着在小人偶上,摇摇晃晃地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念叨。他们俩是双胞胎,离得近了就能模糊感觉到对方的位置,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埃米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迪门城啊!
她正焦急着,却忽的刮起一阵大风,直接将羽毛编织成的人偶掀飞了起来,一连翻滚了十好几圈,才扑通一声栽落在驿站围墙外的草从里。
好在人偶没有痛觉,艾比艰难地爬起来拍了拍灰尘,打算继续跑,一抬头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黑发少年紧贴着墙壁,身上全是斑驳的血迹,他也不...
“越来越近了……埃米这个笨蛋,你老姐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换来逃命的机会,你跑来干什么啊!”
艾比的灵魂附着在小人偶上,摇摇晃晃地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念叨。他们俩是双胞胎,离得近了就能模糊感觉到对方的位置,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埃米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迪门城啊!
她正焦急着,却忽的刮起一阵大风,直接将羽毛编织成的人偶掀飞了起来,一连翻滚了十好几圈,才扑通一声栽落在驿站围墙外的草从里。
好在人偶没有痛觉,艾比艰难地爬起来拍了拍灰尘,打算继续跑,一抬头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黑发少年紧贴着墙壁,身上全是斑驳的血迹,他也不在意,只是专注地聆听着驿站内的动静,蔚蓝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果决。
“老姐……”埃米咬了咬牙,低声喃喃,“你等着,我这就来救你了!”
然而还没等他动身,脑门上便被什么东西踩了一下,那东西还发出了细细的,神似他老姐的声音:“救什么救!你个衰仔!我不是让你逃得越远越好吗?”
“……咦?”
埃米愣了一下,呆呆地伸手接住那个小人偶,试探性地问道:“姐?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小人偶虽然没有五官,却异常灵动,“哼哼,你老姐我可是动用了秘法,才把灵魂转移到了这上面,现在驿站里的只是一具躯壳罢了。”
“嘿嘿,老姐,真有你的!”黑发少年顿时转忧为喜,小声道,“那咱们快走吧,以后我再想办法帮你找个新身体。”
“新身体就算再好,也不可能会比旧的合适啊,艾比小姐还是回自己本来的身体里去吧。”
一道声音冷不丁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闻声,埃米顿时脸色大变,抬头向上看过去——只见一个灰色卷发的男人正挥动着翅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那人穿着家族高层的标志性服装,翅膀在阴云下呈现出一种无限接近白色的浅灰,散发出强大的力量波动,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姐弟俩都知道这个人,他是家主的弟弟,货真价实的LV5后期强者,也是这一次联姻的带队人!
虽然这段时间埃米有突破到LV3,但是他顶多能勉强对付一下普通的LV4中期,再往上是想都不要想。艾比更不用说了,没有躯体,她连魔法都用不出来。
这下完了……
“不得不说,艾比小姐的这些小把戏还真的差点把我都骗过去了呢,”灰发男人轻轻地落在地面上,嘴角弯起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但可惜,你的实力太弱了,身为弱者,就要有接受强者支配的自觉啊。”
“诅咒之子是吗,本来还想着联姻结束后再收拾你,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也好,省得我多跑一趟了。”
“你们这些出尔反尔的混蛋!”艾比激动地叫道,“明明答应我不会伤害他的!”
埃米小心翼翼地把人偶放入口袋里,低笑了一声:“老姐,你在天使族生活多少年了,还不了解他们吗?这些家伙向来唯利是图,承诺和盟约都只是随时能够推翻的东西罢了。”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我终于不会再被你护在身后了。”
【衰仔,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别动,我去把魔兽引开!】
【喂!你们这群家伙都给我滚!我弟弟只有我才能欺负!】
【埃米才不是什么诅咒之子!想要杀他,先过本小姐这一关!】
【本小姐可以跟你们回去,和那个什么恶魔族的贵族联姻,但前提是你们要放过埃米!】
一直以来都是你保护我的,老姐,埃米在心里默念,你为我牺牲的那些,我全都记得。
墨色的羽翼在身后展开,黑发少年站起身来,眼瞳也逐渐变得漆黑,衣衫在风中烈烈作响,那些干涸的血迹斑驳地印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像极了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诅咒之子……诅咒之子!”灰发男人后退一步,眸中流露出明显的厌恶,“果然留着你就是个错误,今天我一定要在这里将你处决!”
埃米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口袋里的人偶,将一段讯息传了过去。
【老姐,我偷偷在金的身边放了一根结晶羽毛,只要我有机会碰到你,就可以把你传送到他身边去,你可一定要平安啊。】
艾比一愣:【王子殿下?你什么时候……不对!只把我送走?那你呢?】
【……老姐,再见。】
没有光芒,也没有声息,只有微微鼓起的口袋瞬间瘪了下去,埃米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面上表情丝毫不变。
“那就来试试看吧,”黑发少年摆出战斗的姿态,情绪从未如此平静,语气里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带走她。”
灰发男人冷笑一声,不遗余力地攻了上来,苍白色的魔法力量展开,在空中形成巨大的法阵,当头压了下来!
埃米仰起脸,墨色的符文在他身边环绕,组合成半圆形的壁垒,将一切攻击阻隔在外。但他到底只有LV3,即使动用了自身极限的力量,也至多能达到LV4初中期,想要战胜LV5后期,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没关系,他根本不需要获胜,哪怕能多阻拦几分钟,让这些人晚一会发现艾比已经离开,都足够了。
在对方的强攻下,壁垒逐渐不堪重负,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那裂痕不断扩大,最终轰然破碎,彻底崩塌。
“死吧!”
灰发男人厉喝一声,羽毛在他手中化作利刃,轻而易举地刺穿了少年的心脏。
埃米应声倒地,强烈到几乎麻木的痛感从胸口处传来,眼前的画面被血色浸染,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抹别样的色彩冲破了这殷红的世界,击碎灰发男人坚不可摧的羽毛,狠狠贯穿了对方的喉咙。
那是一个光芒灿烂的金色箭头。
程门有话要讲:十七万字了
给孩子一个三连吧,或者光给小红心小蓝手也行啊,这对我真的是很大的动力,毕竟码字也是会累的呀……
all金 末日颂(85)
第八十五章 You are my everything.
熟悉的声音响起,金张大眼睛,浑身发抖,然而怀里的人却已经失去生息。大脑被迫重新运作起来,金抬起头,天空之中漆黑巨大的锁链如同穿梭在云层中的黑色巨蟒,铺天盖地,犹如一张网,那些锁链碾碎地面上的一切,穿透怪物庞大的身躯。银爵来到他的面前,弯腰,伸手轻轻拭去眼泪。银白色的眼目光落在了几乎断掉的左臂上,银爵皱起眉,一根锁链硬生生勒断怪物浑身的骨头,绞成肉泥。
“亲爱的,别怕。”
金哭了。银爵愣在原地,他第一次见到金哭,不是那种痛苦的哭泣,而是感激,劫后余生般,如同溺水的人被救上岸,面临死...
第八十五章 You are my everything.
熟悉的声音响起,金张大眼睛,浑身发抖,然而怀里的人却已经失去生息。大脑被迫重新运作起来,金抬起头,天空之中漆黑巨大的锁链如同穿梭在云层中的黑色巨蟒,铺天盖地,犹如一张网,那些锁链碾碎地面上的一切,穿透怪物庞大的身躯。银爵来到他的面前,弯腰,伸手轻轻拭去眼泪。银白色的眼目光落在了几乎断掉的左臂上,银爵皱起眉,一根锁链硬生生勒断怪物浑身的骨头,绞成肉泥。
“亲爱的,别怕。”
金哭了。银爵愣在原地,他第一次见到金哭,不是那种痛苦的哭泣,而是感激,劫后余生般,如同溺水的人被救上岸,面临死亡的前一秒,被一把拉回生的天堂。
“嘉德罗斯不会出事,相信我。”银爵叹气,像是安慰小孩子般的语气和神情。他垂下眼帘,弯腰擦掉金的眼泪,“别哭。”
“你来了,你来了……”金喃喃着,他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的落下,金几乎是脱力般的蹲下身,嗓音嘶哑,却也如释重负,“还好,还好你来了。”
眼泪被指尖拭去,银爵像是许下承诺,也是告诉金,还有自己。
“我保证,只要我在,”他的手抚上男孩的发,嗓音缱绻,“你不会出事。”
金看着他,大脑此时完全是混乱的,他鬼使神差的问:“如果你不在呢?”
银爵笑了,金却看不懂他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只看着银爵站起来,转身朝炼狱般的战场走去,声音清晰的传进金的耳朵:“放心,亲爱的,在那之前,我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没有人会死,你不会、嘉德罗斯也不会。”
一只怪物被锁链活生生勒的直接爆体,血如雨下,向来优雅的人一身白衣被染的血红。金突然想起来了那天自己看见的,恍惚之间这人浑身是血的样子,重叠到了一起。
炼狱般的场景就在自己面前,无数的丧尸从四面八方涌来,好似海啸狂风,铺天盖地,那些山一样巨大的怪物移动着,银爵在它们之间几乎看不见了。
金被好好的护在重重锁链中,耳边是怪物和丧尸的怪叫声、爆炸声、风声……他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至少是现在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神近耀。金呆呆的抱着嘉德罗斯的身体,看着神近耀来到自己面前,问:“金,你想结束末日吗?”
“我……想啊。”金的大脑混乱无比,怔怔的看着他。
神近耀垂下眼帘,黑色的面罩让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是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金有些慌了。
“你打算干什么?不对……你怎么在这,丹尼尔大人不是让你们——”
“嘘——”神近耀轻轻摇头,纯粹的蓝色眼瞳看着金,他继续问,“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想结束末日,对吗?”
“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会打算倒退时间吧?”金叫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就算是休息了也做不到倒退这个世界的时间!”
金的声嘶力竭在此时的环境下显得微不足道,神近耀还是那么平静,他突然扭头看向空中浴血的银爵,一根锁链拧碎怪物的头颅,砸进地面,筑起铁锁做成的围墙,环绕在他们周围。
银爵来到金的面前,满身是血。
“看来是时候了……亲爱的,还记得我给你说过什么吗?”他俯身,突然问这样的一句。
金说不出话来,他现在感到不安和惶恐,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想干什么,但凭他们的力量结束末日,怎么听都必定会出大事。
银爵却坐了下来,然后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毫无生机的天空,大地四分五裂,没有一个活物。
“我说过,你的愿望我都会实现。”
“但是疫苗拿不到了,尸潮毁了创造病毒的研究所,你看见那些丧尸有多疯狂的。这大概就是——玩火自焚吧。”银爵的声音平静到如同闲聊一样,他抬手抓乱自己的头发,一头雪白的发早就被血染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如他的衣服。
“你……你什么意思?”金在发颤,抱着友人尸体的胳膊在发抖,声音也一样,他第一次那么害怕,直觉告诉自己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许是承受不住的。
他也真的承受不住了,他刚刚才失去了一个珍视的同伴。神近耀就站在旁边,目光甚至没有丝毫的波澜,也没有任何动作。
“实现你的,最后的愿望。”银爵回答他,接着笑了,那个笑居然如同孩子般的欢愉,银白的眼瞳里是金惊异的表情。
他看向神近耀,颔首,这就像是个信号,沉默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他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金看见银爵的身体里涌出黑雾,向四周弥漫开来,其中巨大的锁链游走蜿蜒,没入大地。那该是最可怕的力量,地面好似地震般裂开,那些怪物掉入深渊之中,哀嚎惨叫,而金坐着的那里完好无损。
“你在干什么!”金想阻止银爵,却被神近耀紧紧拉住。
“他的力量现在是暴走状态,这个时候碰他,你也会被那股力量冲破身体。”
满目疮痍的大地如同破碎的镜面,遮天蔽日的黑雾和锁链卷起风沙石块,挡住太阳,金被迷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得紧紧抱住怀里的嘉德罗斯,神近耀护住他。
远处的丹尼尔等人只感到了极为恐怖的力量,天空是黑色的,他们看见城市之间游走的锁链,雷狮飞到空中,却看不见那锁链的尽头。他隐隐约约感觉不妙,但说不出来为什么。
丹尼尔自言自语着,发出一声叹息,苦笑着摇摇头:“你果然是个疯子。”
“丹尼尔大人?”安迷修觉得丹尼尔知道些什么。
“末日要结束了,仅此而已。”
“什么?!”
这个消息不亚于末日降临时令人震惊的程度。
如果从宇宙之中看这颗星球,就能看到那漆黑的锁链包围住了她,在星河之中像是异类,却安然等待着治愈自己。
墨色的飓风围绕身边,金喘着气,他看见银爵几乎是跪在了地上,他在咳血,殷红的血从指缝溢出滴落在地面,而神近耀,将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只有五分钟,”银爵说,眼睛看着金,“神近耀。”
“我知道。”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啊!”金几近崩溃的喊着,可是没有人回答自己。
而这个时候,神近耀自身的时间在飞速倒退,直至14年前,神近耀看见了6岁的银爵。
小男孩有着一头乌黑的发,白皙的皮肤,明亮的黑色眼睛。他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此时背着书包,准备去上学,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现在在家里数着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数,更不知道这笔钱是卖了他换来的。
神近耀看了看时间,然后安静的跟着那孩子,心中默数着秒数,终于,他从小男孩的身后捂住了他的口鼻。
对于末日之中的金来说,他只看见神近耀消失了。金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世界像是要崩塌一般,而银爵闭上眼睛,似乎在等待,金轻轻抬起手想试着去触碰他,也的确碰到了,冰凉的指尖落在肩膀上,触感是真实的。
“银爵……?”
那个悲哀的灵魂睁开眼睛,笑着说:“亲爱的,你还记得吗,我说,我一定让你亲手杀了我。”
听到这句话时,金一时竟然慌了神:“你说、说什么?”
“一会,我倒数3个数,数到1的时候,你就动手,好不好?”
他像是安慰自己的爱人,声音极尽温柔,嗓音放轻,然后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金。他抓住金的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上,笑着问,好不好?
“不要……”
“我要开始数了,亲爱的。”
“我不要、不要,你发什么疯啊!”
“偶尔,也实现一个我的小愿望吧。”
银爵呼出一口气,金摇着头,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抓的死死的。被迫对视着那双眼睛,是月光遗落的碎片,盛满了悲伤。
“3……”
“银爵!”
“2……”
“你放开我啊!混蛋!”
“1。”他倾身靠近金的耳朵,“杀了我,亲爱的。”
14年前的世界里,神近耀默数着时间,五分钟到的那一刹那,他动手扭断了那个孩子脆弱纤细的脖子。他感觉到就在附近有人的气息乱了,显然是那些要抓银爵去做实验的人——那些开启了末日的人。
金突然感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他看见一根锁链缠在手腕上,而自己的力量涌上指尖,穿透了银爵的胸膛。
温热的血喷溅在衣服上,染红一大片,金跪坐在一片白光之中,他看到银爵笑了,释然的笑容,而这个人的身形在一点点的消散。
“银、银爵?”金伸手想抓住他,眼泪流过脸上的血迹,带走一丝红色,然后从下巴滴落。
“你答应过我的,不管发生什么——”银爵抱住了金,在他耳边重复着。
“别哭。”
不管发生什么,别哭,我们约好了,你答应的,不会哭。
白色的光点就那样从自己怀里散开,融进阳光之中。嘉德罗斯不见了,黑雾消失了,锁链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世界依旧是那个世界,蓝天、白云、高楼大厦、匆匆忙忙行走的人们。而金,此时正坐在自己家的床上。
他傻傻的看着前面的墙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说不出来。
很久之前,神近耀向丹尼尔说了之前银爵给自己说的那些话,实验品、实验、末日。丹尼尔告诉他,银爵大概是想告诉他,只要时间倒退回那些人进行人体实验时,让那个实验失败,也许就可以阻止末日的到来。
可是怎样就算实验失败了?也许,实验品死亡是最彻底的方法。能够断定可以迎接末日到来的实验,想必实验品也是万里挑一,只要那个实验品消失了,末日就可以结束。
那,实验品是谁?
银爵,答案显而易见。
“你确定吗,送死。”神近耀避开其他人,和银爵交谈。
“我会动用所有力量,你用过我的曜石,接触我,吸收那些力量,足以倒退时间回到14年前,然后杀了那个时候的我。”银爵品了一口红酒,低笑一声,“倒退你的时间就足够了,我死了,实验不会成功,末日就不会到来,有时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要打破它需要的条件也许就是这么简单,却也关键。”
“……好。”
“五分钟,时间倒退的那一刻算起,五分钟结束的时候,再杀我。”
“为什么?”
“我答应他了,会让他亲手杀了我。”
“疯子。”
银爵笑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冲着神近耀举杯,然后轻轻耸肩,是无所谓的样子。
瞧,一切永远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末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