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开始觉得大琢设计衣服的品味很差,昴在贤者塔篇的绿色衣服加橙色围巾挺丑的,小说插画也不好看,结果看了今年8月份harusabin老师给暴食昴新画的图后才知道难看的不是衣服,而是画工,虽然衣服设计不如harusabin老师之前19年他自己给暴食昴画图时设计的衣服,但是也很好看了,虽然还是忍不住骂一句能不能把大琢换下去,我都不敢想象如果if都文库化他会给昴设计成什么鬼造型,怠惰昴的蓝色和服还好,最近出的强欲线文库版我很怀疑他能怎么设计穿着华丽😓
哪怕是和另外一张很有名的暴食昴同人图的衣服设计比,大琢的设计也是最拉胯的😓
一开始觉得大琢设计衣服的品味很差,昴在贤者塔篇的绿色衣服加橙色围巾挺丑的,小说插画也不好看,结果看了今年8月份harusabin老师给暴食昴新画的图后才知道难看的不是衣服,而是画工,虽然衣服设计不如harusabin老师之前19年他自己给暴食昴画图时设计的衣服,但是也很好看了,虽然还是忍不住骂一句能不能把大琢换下去,我都不敢想象如果if都文库化他会给昴设计成什么鬼造型,怠惰昴的蓝色和服还好,最近出的强欲线文库版我很怀疑他能怎么设计穿着华丽😓
哪怕是和另外一张很有名的暴食昴同人图的衣服设计比,大琢的设计也是最拉胯的😓
「拔杯」胡闹厨房。
娱乐之作,跳崖后的谋杀夫夫开了个小餐馆。大概一发完,不一定有后续。
胡闹厨房
01
“汉尼拔,我们得谈谈。”威尔一把抓住了汉尼拔正在摆弄鼠标的右手。“我觉得我们需要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了。”
“我正在对此事努力。”汉尼拔微微一笑。“我在和全世界最有名的裁缝店下订单,你应该也听说过kingsman。”
他们的新家坐落于克罗地亚的赫瓦尔岛,混合着葡萄和薰衣草香气的阳光,钻过落地窗将蜂蜜色的地板晒的暖热。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我们不能再因为一瓶特殊日期的红酒,或是那些奇怪的草履虫花纹暴露了。我已经为躲避FBI耗尽心力了。”「注一」
“那个叫佩斯利,不是草履虫。亲爱的,如果你想定居在克罗地亚也...
娱乐之作,跳崖后的谋杀夫夫开了个小餐馆。大概一发完,不一定有后续。
胡闹厨房
01
“汉尼拔,我们得谈谈。”威尔一把抓住了汉尼拔正在摆弄鼠标的右手。“我觉得我们需要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了。”
“我正在对此事努力。”汉尼拔微微一笑。“我在和全世界最有名的裁缝店下订单,你应该也听说过kingsman。”
他们的新家坐落于克罗地亚的赫瓦尔岛,混合着葡萄和薰衣草香气的阳光,钻过落地窗将蜂蜜色的地板晒的暖热。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我们不能再因为一瓶特殊日期的红酒,或是那些奇怪的草履虫花纹暴露了。我已经为躲避FBI耗尽心力了。”「注一」
“那个叫佩斯利,不是草履虫。亲爱的,如果你想定居在克罗地亚也是很好的,我已经做出很多妥协了,这次你连西装都不放过了吗?”
威尔露出来一个满意的笑容,抚上了汉尼拔光洁的脸庞,只是一些简单的玻尿酸填充塑型,就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十岁。虽然汉尼拔坚持不能动他的鼻子,但他已经和追捕令上的照片相去甚远了。而威尔虽然只是修剪了头发,剃掉了胡子,整个人却因心态的改变而宛若新生。原本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的洗礼和汉尼拔的精心照料散发着浅麦色的光芒。“我们开个餐馆吧。”「注二」
“什么!”
威尔笑嘻嘻的欣赏了一下汉尼拔震惊的表情,“反正你也不可能再做心理医生了,不如开个餐馆。而我,我要买条船,平常就在这边钓鱼,还可以给你供应什么的。”
汉尼拔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混迹在小巷边,被低俗的游人充斥着,飘散着汉堡和炸鱼臭气的油兮兮的小店。“这不可能。”
“求你了吗,汉尼拔。我们可以开一个精致的家庭店,自己选客人的那种。我还可以给你打下手。”
汉尼拔不得不说他被威尔与我一同狩猎和烹饪的念头打动了,犹豫的点了点头。反正他可以以预定形式选择客人,总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注一」原著中FBI真的通过汉尼拔购买特殊日期的红酒和指定型号的美洲豹来追踪他。
「注二」原著中汉尼拔为了躲避FBI的追捕真的整了容,还不止一次。但坚持不能动自己鼻子。「笑」
02
餐馆正式被整理好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精致的刺绣桌布,水晶质地的高脚杯,铁艺拉花的装饰....通通都被威尔否决了。
汉尼拔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对威尔永远无法拒绝,爱情让他变的盲目。除了厨房是绝对按照汉尼拔的心意而来,其他的部分都被威尔占据了。
淡蓝色的墙纸给空间带来了一种开阔感,深棕色坚固的实木桌椅,充斥着一些小小的普通装饰品,甚至还有一串贝壳风铃,给小店增添了一分温馨之情。
汉尼拔精心娟抄在蓝色撒金纸的上的菜单和预定方式展在门口垂着花藤的立架上。每周营业三次,提供两次午餐和一次晚餐。虽然有菜单,但是却并非允许点菜。而是完全由厨师决定。
“哇哦,你还真是个控制狂。”威尔对着立架咂咂嘴,试图把三明治也填上,毕竟这是他唯一擅长的菜品。
“拜托别闹了,威尔。明天就要正式营业了,我还要再去一次香料店,你要一起吗?”
“你自己去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威尔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为自己的小秘密而窃喜。
殊不知汉尼拔几天前就发现了他裤脚上沾的狗毛。他早就接受了他和威尔一定会养狗这个事实,只是好奇为什么威尔还没把那个流浪的小家伙带回来。他拿起外套出了门,把空间留给威尔。
汉尼拔一走威尔就迅速溜进了厨房,这里已经充斥了各种新鲜的食材。他打算做份狗饭,为那只连续几天来拜访他的小狗,威尔没能确认它是什么品种,大大的下垂的耳朵和小卷毛倒是十分像史宾格。
从冰箱里掏出来一块肉排,在平底锅里倒上了一点椰子油。威尔熟练的翻动着肉排,直到它滋滋作响的流出油汁,然后混合着煮熟的牛蒡和山药剁碎。最后拿了一点汉尼拔手制的白干酪作为浇头。
威尔向来讨厌过于复杂的菜肴,相较于精致法菜反而简单的炒蛋更能引起食欲。心满意足的将这份狗饭放到桌子上放凉。拿起一本书坐在门边的躺椅上,一边等待着小可爱的造访,一边思考要如何睡服汉尼拔同意养狗。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今天小狗却没来拜访,直到暮色渐染汉尼拔才携着几个大包裹回来。威尔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汉尼拔无奈的笑了笑,他的伴侣永远都对照顾自己毫不在意。将购物袋放下后就找了一条毯子给威尔盖上了。然后走进厨房开始安置今天新置入的香料。却被桌上的一碟食物吸引了注意。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威尔做这么精细的食物。而不是通常连面包边都不切的三明治和速溶咖啡。
这还真是一个好的开端,伴侣也开始对厨艺感兴趣了,还给自己留了饭。汉尼拔兴奋的拿起勺子尝了尝,食物已经凉透了,但还算可以,并不油腻,但除了食材本身的味道以外,并没有其他的味道。怕是连盐都忘了放,但是也以让他心满意足了。
餐馆离他们的居所有十五分钟的车程,但汉尼拔在餐馆二楼为他们保留了一间居室。他将厨房收拾妥当后,就抱起威尔上楼到床上去了。
“汉尼..你回来了啊。”威尔在汉尼拔给他脱衣服的时候醒了,半睁开的蔚蓝眼眸凝滞了一层水雾,扇形的睫毛撒下一片阴翳。
汉尼拔低头给了他一个轻吻。“谢谢你给我做的饭,很好吃。”
“什么饭?”威尔迷迷糊糊的伸手配合汉尼拔脱下了他的上衣。
“你放在厨房的那份嫩煎牛排佐杂蔬,配以白干酪浇汁。虽然有些过于寡淡,但还是很好吃。”
“嗯...你喜欢就好。”威尔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蜷缩进被子中,避开了汉尼拔炙热的目光,但愿他别发现真相。
03
这间小小的餐馆仅仅在经营了几个月后就变得声名大噪,预约早已排到半年之后。让不少慕名而来的的游客只能扼腕叹息。
餐馆每次的晚宴只接待六人,所以他们并没有雇佣侍者,除了威尔会帮忙上个菜以外,皆采取了自助式服务。虽然威尔早就知道汉尼拔天生就有一种氤浸入骨高贵感,让他总是在上流社会如鱼得水,赫瓦尔岛更是诸多名流的度假胜地。但在自家店里见到一位真正的瑞典公主还是十分令人惊讶的。
“哇哦,她还真的是个公主啊。汉尼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公主呢。”威尔坐在后厨的流理台上荡着双腿,手里拿着iPad翻看着网上的照片。
虽然公主是伪装成普通游客来的,但是汉尼拔一眼就认了出来。可现在,他却有点后悔告诉威尔这事了。“亲爱的,如果你没记错的话,我还是个伯爵呢。我的财富和领土并不比外面那位公主差。”
“嗯哼,莱克特八世。你还是老老实实做饭吧。”
汉尼拔熟练的将圆润的苹果切成薄厚均匀的圆盘。开火用一小块黄油抹匀了平底锅底,然后加上一层白糖开始煎苹果片。等到两面都沾染上了诱人焦糖色。汉尼拔迅速的挥洒出两种酒液,混合没过苹果片的一半。然后用打火器引燃。
瞬间腾起半人高的火焰,伴随而来的是焦糖和苹果混合的香气。待烈酒燃烧殆尽,带走苹果中过多的水分,让口感变得更加软绵悠长,也让焦糖完全浸润其中。
端出来几只黑色的哑光磁盘,用三张对折填充满奶酪的可丽饼打底。再将焦糖色的苹果片铺上。汉尼拔轻轻一抖手腕,撒了一层糖霜。“火焰焦糖苹果佐法式可丽饼,祝你好胃口。”
威尔不由的为他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表演喝彩。然后端起这些精心炮制的甜品走入前厅,这是最后一道餐点了,现在就要为这场晚宴谱写结局了。
那位瑞典公主独自坐在窗边的小桌上,在招手要威尔给她送上来一瓶搭配甜品的贵腐酒后,拉住了威尔的袖子。“帅哥,能不能坐下来陪我喝一杯。”
“那可要加收百分之十的服务费。”威尔俏皮的眨了眨眼。
“是你的话收百分之二十我都不在乎。”
在权衡了一下得到和公主一起喝杯酒的机会和承受汉尼拔怒火的利弊后。威尔最终还是拿了一只杯子坐下了,大不了晚上再睡服汉尼拔一次罢了。
等到他们送走了所有客人,将餐馆收拾干净回家的过程中。汉尼拔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发。那种怒意直往外窜,甚至的不需要观察就能得知,汉尼拔很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候了。威尔开始考虑到家后是不是得更主动热情一点。
但是真正到家他直接冲上去搂住汉尼拔的时候,汉尼拔却把他推开了。“抱歉,威尔,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做。”转身就去地下室开始收拾去买菜的装备。
威尔急忙冲上去拦住他。“我记得我们最近没有狩猎计划的。”
“我忘记收服务费了,只是去收费罢了。”汉尼拔把威尔的手扒开,露出了一个「你看,我没打算去干什么」式的安抚性的微笑。却让威尔更感到事情不妙。
“嘿,她可是瑞典公主,你不能动她的。”说完后汉尼拔笑的更加灿烂,可威尔只感觉身边飘散的怒意已经浓稠到令人窒息。
“这倒是提醒我了,我还该用这笔服务费给我们买对戒指,免得有人再觊觎我的丈夫。”
“抱歉,亲爱的莱克特伯爵。这次是我不对的,作为补偿你想要我怎样都行,我们明天就去买戒指好不好。”威尔扑上去紧紧的搂住汉尼拔,仿佛一直无尾熊似的挂着,“原谅我吧,好不好。”
“狗不许进卧室。还有以后你要跟我一起做饭。”汉尼拔怂了下鼻子“今晚我还有很多要求要提,但你得先去洗个澡。洗掉那该死的香水味。”
但威尔的注意力完全被狗狗那句吸引了“你允许我养狗了!!我甚至都还没跟你提这事。”
“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接受既定的事实了。”
威尔笑了,在那高高的颧骨上留下了一个吻。“我真的好爱你啊。”
【Hannigram】-一个叫威尔的男人决定去死-
【题目取自 《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
En man som heter Will
1
威尔·格雷厄姆决定去死。为了将这个伟大想法付诸现实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三天前他打电话去缴清了所有水电费和接下来三个月的房租,两天前他将车库里那辆没怎么派上过用场的SUV托付给银行卖掉,昨天他给窗台上所有多肉植物浇了一遍水。剩下最后一件事得在今天搞定,威尔对着手机深吸一口气,他得给佛罗伦萨唯一的英语报纸打电话退订。
这是他搬来意大利...
【题目取自 《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
En man som heter Will
1
威尔·格雷厄姆决定去死。为了将这个伟大想法付诸现实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三天前他打电话去缴清了所有水电费和接下来三个月的房租,两天前他将车库里那辆没怎么派上过用场的SUV托付给银行卖掉,昨天他给窗台上所有多肉植物浇了一遍水。剩下最后一件事得在今天搞定,威尔对着手机深吸一口气,他得给佛罗伦萨唯一的英语报纸打电话退订。
这是他搬来意大利的第三年七个月零六天。他的意大利语也就比刚来那会儿好了那么一点点,能完成五句话以内的交谈的程度。不过至少他能正确地发音不少单词了,可喜可贺。“Boungiorno,”电话接通了,“这里是佛罗伦萨烤饼报。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Boungiorno,”威尔打了招呼后迅速切回英语,“我想取消我的订阅。”
“当然没问题,”接线员小姐的英语带着意大利口音那种打着卷的尾音,“请告诉我您的姓氏。”
“格雷厄姆,”威尔答道,“G-r-a-h-a-m。”
“好的。您的名字是?”
“亚历山大。”威尔及时想起了自己之前胡诌的名字。
“非常感谢,格雷厄姆先生。您今天需要的是暂停订阅佛罗伦萨烤饼报对吗?”
“对,”威尔补充,“不是暂停,是停止。”
“了解。”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请给我一分钟,马上就好。”客服声音轻快地说道。
威尔胡乱想象了一下那个尽职尽责的客服。一位典型的意大利小姑娘,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今天上班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居然是他妈的退订报纸。威尔把电话换到另一只手里去,调整了一下坐在沙发里的姿势。
“好的,您的退订申请已经提交了,今天晚上六点前将有另一个电话打给您告知结果和退款事项。”小姑娘的金发应该每天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现在正因为这几天都没和男朋友吵架而高兴着呢。“冒昧地问一句,是什么原因让您决定退订佛罗伦萨烤饼报呢?您知道的,小小的调查问卷。”
是有点冒昧了,威尔不得不想了一秒。“我要搬家了,”他说。
“噢,”小姑娘接道,“那您可以改变接收地址,这项服务不收费。”
“我要搬出意大利了。”完美。
“噢!”年轻的接线员果然深信不疑,“那祝您一切顺利,生活开心!如果今晚接到来自这个号码的电话请别忘记接听哦!”
“当然,”威尔抢先说道,“谢谢你。Ciao。”
他飞快按了红色圆圈。这一大段没什么用的电话社交让他略微烦躁,他需要一点别的事情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他把手机搁到茶几上,转了两下头环顾一圈自己的小房子。壁炉的灰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地板也被拖得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几乎有些过分整齐,自打他搬进来之后这屋子里大概还没试过这么干净。威尔满意地收回视线,转去盯着餐桌边上唯一一个破坏房间整洁度的塑料袋子——白色的,带着三道莫名其妙的绿色花纹,以及大大的紫色加粗斜体字:“Grazie!”
这附近的大小超市统一使用这款丑陋的环保杀手,威尔厨房的倒数第二个橱柜里大中小三个型号应有尽有。“Grazie”的i和e软绵绵地陷进一道塑料褶皱里,橙黄色的登山绳得以在后边探出半个脑袋,威尔盯得聚精会神。
人类有一万种方法杀死自己,威尔在那些眼花缭乱的选项之中选择了最为传统且简便的上吊。他已经在客厅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找好角度打了一个承重能力拔群的钩子,接下来的步骤简单至极:拆掉他新买的登山绳,穿过钩子打一个上帝创世以来最结实的结,找个方法把自己的脑袋挂上去,万事OK。唯一的美中不足,威尔愤愤地想,就是那条绳子的颜色。
居然是他妈的橙黄色。在他的伟大计划里并没有橙黄色登山绳的一席之地——他想要的是黑色或者棕色,再不济深蓝色也勉强过关,而不是像一根搓成条状的该死的煎蛋黄。“这可是最后一条,”收银的黑人小哥比他高了得有半个头,“抢手货!”
哈哈,抢手货,威尔心想,看来这个街区的大家搞不好是心照不宣地都要去死。说不准一个月内这个片区就能荣登新闻头版,带着个“诡异街区居民相继自杀”的大字标题,有趣。威尔把中号的塑料袋狠狠摔进副驾驶里,开车回家的途中咬牙切齿地想象了一路自己被橙色登山绳勒死的美丽照片。他妈的。
他妈的。威尔没好气地把眼神又给挪开。这次没什么地方可放了,屋子里已经一切完美,他发现自己在去死之前有点无所事事。
外边天气晴好。冬日干燥的阳光洋洋洒洒倾倒在室外,有一只黑白斑纹的猫踮着脚从邻居的矮围墙上走过,威尔打了个哈欠。佛罗伦萨的午后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魔力。
他的计划只是要在今天去死,倒没有细致到要在几点几分执行。规整叠好的毛绒毯子软绵绵地挨着沙发角,威尔瞥了一眼。
深灰色的长方形软毛毯,倒跟电视剧里警察局的安抚毯子长得差不太多,威尔把它扯了过来。管他呢。
他决定睡一觉。
2
睡觉显然不是最明智的决定,但并没有任何备选方案能成功上位,他普通地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威尔原本已经做好了这一觉难以入睡的准备——他可是醒来之后就要和这个美丽人间道别的人!——但事实上他并没有。他想着做肉酱意面的步骤,到把番茄切丝那一步就迅速睡着了,煮意面的水都还没烧开。
梦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他按部就班地接着把意面煮好,拌着鲜红色的一大堆酱胡乱盛到碟子里,然后拿了个叉子。他在餐桌前坐下,舀起一大口意面准备塞进嘴里。意面距离他的嘴唇还剩五厘米。四厘米。三。
一声闷闷的巨响突如其来。听起来介于“当”和“嘭”之间,从窗户外边来的。威尔手里的意面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睁开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上帝看他死意已决,干脆安排个什么天使恶魔来把他直接带走。不过下一秒他就知道不是了,有人敲门。
威尔依旧歪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直到他确认那种格外礼貌的敲门声听起来并不打算停。他一把扯开毛毯,赤着脚拖拖拉拉地到他的小木门边去。
然后他把门拉出一道大小刚好的缝。“Ciao?”
门外的人顿了两秒才开口,“你好,格雷厄姆先生,”说的竟然是英语。
威尔这下抬起眼来好好打量这人了。典型的欧洲佬长相,金发梳得一丝不苟,还要配上过度服帖的三件套西装和大衣。认真的吗?三件套?“你好,”他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三件套微微侧了下脑袋,“这附近久居的外国人并不算多,”他答道,“佛罗伦萨是座小城。”
这倒是真的。威尔耸耸肩,“有什么事吗,先生...?”
“莱克特,”三件套自我介绍道,“汉尼拔·莱克特。”他从大衣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威尔,“我就住在对面。”
威尔扫了一眼那张带着暗纹的白色纸片。汉尼拔·莱克特,他想,还是个心理医生。“好吧,莱克特医生,”他说,“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事实上,我是来道歉的,”医生终于得以进入正题,“我想您刚才应该有听到一点异常的响声。那是我的车,我在倒车时不小心撞到了您的信报箱,恐怕一段时间内它都不能正常工作了。”
不就是个信报箱,威尔在心里咂了下舌头,他可是在等退订报纸的确认电话!“噢,”他说,“别担心,我没什么邮件要收。”谁还要在意一个见鬼的信报箱!
“不,当然不行,”莱克特医生匆忙说道,“我会为您支付维修信报箱的所有费用,请您一定不要拒绝。”
威尔叹了口气。“好吧,”他说,“谢了。再见。”他迫不及待要关上门。
“恕我冒昧,”但那个医生又开口了,“但我想要招待您一顿晚餐,作为我如此失礼的赔罪。您今晚有时间吗?”
威尔想答没有。只是他的大脑不合适宜地当机了,一时间竟然没能给他翻出个头头是道的理由。“...呃,”他犹豫不决,“其实不必...”
“请务必接受我的歉意,”医生坚持道,“我实在是太不得体了。”
老天,这些欧洲佬到底怎么回事?“...好吧,”他又叹了口气,“在哪里?”
拜托千万别是什么花里胡哨的需要穿三件套的餐厅,威尔又扫了医生深蓝领带上的佩斯利一眼。“就在我家,”莱克特医生答,“晚上八点如何?”
信箱确实被撞得有点惨不忍睹,变形的红色金属块七扭八歪地扎在边上的草丛里,顺带着祸害了三棵在冬天里还莫名其妙绿着的野草。威尔花了一个小时思考自己该穿什么,最后五分钟他决定就穿现在这身去,外加一件迷彩灰的棉外套。
他有一整套礼貌非常的西装压在衣橱最底,但他迫不及待想要看那个打扮考究得近乎浮夸的医生的表情——看到他穿着街边随便什么小店里五十欧元五件的格子衬衫去享用晚餐时的表情。他不介意自己显得再失礼一点,毕竟他吃完晚饭就回来去死,医生并不能拿他怎么样。
威尔为自己过分聪明的决定沾沾自喜,以至于差点迟到。不过当他在八点差五分准时敲响那栋豪华别墅的门时他又后悔了:他就应该迟到。迟到个十五分钟,不,半小时。那样更失礼。
他还没来得及多后悔一会儿门就打开了,莱克特医生穿着衬衫和马甲出现在门后。“欢迎,威尔,非常感谢你的到来。”他说,“我可以叫你威尔吗?”
随他的便。“当然,”威尔说,“莱克特医生。”
威尔失望地发现这个莱克特医生并没有对他的着装表示出任何不满,哪怕轻微地皱一下眉都没有。他的计策居然失败了。“请跟我到餐厅来,”汉尼拔把门关上,“前菜已经准备好上桌了。”
这栋房子大得不可思议。跟威尔的小木屋简直天差地别,难以相信他俩的屋子居然在同一个街区里。“呃,医生,”威尔装着不经意地扫过客厅墙上硕大的油画,“我以为这是个空房子。”
汉尼拔回过头来朝他笑了一下。“是的——曾经是的,”他说,“两年半前我受邀到美国的一所大学担任客座教授,上周刚回来。我知道这听起来像个借口,但这就是我为什么撞到你的信报箱——我太久没有在这里开车了。”
上周,威尔回想了一下,他正为策划他伟大的去死计划忙得不可开交呢。“美国哪里?”他随口问。
“马里兰的巴尔的摩。”医生为他拉开一把椅子,“请坐,威尔。”
威尔从善如流地坐下。“巴尔的摩怎么样,”他问,“你喜欢吗?”
汉尼拔给他倒上散着芳香的褐红色酒精,“那是一个下雪时非常漂亮的城市。”他说道,“我记得你是美国人,对吗?”
威尔在喝酒的间隙点了下头,“我住在弗吉尼亚。这酒真不错,”他又喝了一口。
医生满意地扬了一下嘴角。威尔看着他走进厨房再出来,手上多出来两盘造型夸张的前菜。“新鲜捕捞的生蚝,”汉尼拔将碟子放在他跟前,“配覆盘子果汁调和的甜洋葱酱。Boun Appetito。”
“Grazie,”威尔忙着研究那只水汪汪的生蚝,“看起来真好吃。”
汉尼拔在他对面坐下,“希望你喜欢。”
威尔小心翼翼地把那只生蚝对半切开。粉红色的洋葱酱满满当当铺在柔软的贝类动物身上,他抬起叉子送进嘴里。
汉尼拔正看着他,他知道。他试着咬了一口,酸甜的红洋葱和橄榄油一起把刺身特有的肥美拉扯出来,舌尖上只剩下海洋腥咸的鲜味不断盘旋。“这太好吃了,”他可没法在这上边撒谎。
“我的荣幸。”医生答道。他这才开始享用自己的一份,威尔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剩下半只送进嘴里。这年头考心理医生的执照还得会做饭了么?“你每天都自己做饭吗?”
汉尼拔仔细地把洋葱酱涂满生蚝,“我对此确实有固执的讲究。”
威尔迅速扫了一眼这张餐桌。带着暗纹的桌布,金灿灿的烛台,还有插在形状古怪的花瓶里的紫红色鲜花。典型的欧洲佬品味,“你一个人住吗?”他问。
问完他就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冒失。好在医生宽宏大量,“就像你一样,”他笑道。
威尔看了他一眼,医生在他开口前站起身来。“我们的下一道菜是低温烤制的小鹌鹑,”他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3
威尔确实很喜欢那道鲜嫩多汁的小鹌鹑。以及再后边的一道米兰烩饭,以及再后边的提拉米苏甜点,以及晚餐途中的好多好多杯红酒。吃到最后他都快听不太清医生在讲什么了,搞不好医生压根没讲话。他连自己怎么回家的都不记得,好像回过神来就已经在厨房里咕咚咚地给自己灌白开水,试图从甘醇的酒精里找回自己的脑袋。
他觉得自己忘了件什么重要的事,但又有点不太确定。威尔搁下杯子到客厅里去,撑着餐桌环顾了一圈客厅,最后看见桌角的塑料袋子。
这不就对了。
威尔顿时觉得自己重新清醒起来。他打算在心里咒骂那个心理医生一万遍,不过在第二遍的时候就停了下来。他可悲地为这顿多姿多彩的晚餐屈服了。
不过这不能怪他,威尔想着,把登山绳掏了出来。他,威尔·格雷厄姆,还差一年就要到四十岁的独身美国男人,住在阿诺河边上一栋黄唧唧的小房子里,每天不吃速冻披萨难道吃他妈的满汉全席么?
“他妈的,”威尔开口骂了一声。他想起现在他知道一个每天吃满汉全席的独身男人了。
威尔恶狠狠地把标签纸扯开,跨着大步走到客厅正中央的钩子下边,顺带给自己拖了个圆圆的沙发凳,好让自己够的着那个过高的钩子。他举着那条丑陋的黄色登山绳的一头,试图让它从那个小孔中间穿过去。
酒精还在勤勤恳恳地发挥作用,威尔有点看不大清。他的手臂一直举着,肌肉酸的要命。再试一次。他稍微踮了踮脚,这次好些了。
好多了。他把绳子往前一伸,粗糙的绳头终于颤巍巍地过去了。很好。
下一步是把绳子打上一个高度合适的结实的结。威尔扯着绳子专心致志地比划起来,还真有点难。
他觉得自己有点过度聚精会神,不然听到敲门声时他也不至于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三更半夜的,他还有另一个信箱让人撞坏吗?“威尔,”门外的人用大小正好的音量喊着,“威尔?”
威尔只花了一秒钟去辨认那个声音。他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门边去像白天一样拉开一道缝。千万不能让这个好医生看穿他的计划,威尔紧张起来,心理医生语重心长给他讲大道理的几率高得快戳破天花板了。
“有什么事吗?”他抢先问道,把身子卡在门缝间,严严实实挡住他的客厅。
“真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医生朝他笑笑,“你忘了这个。”
威尔低头。该死,是他毫无品味可言的棉外套,他居然把这么大一件衣服忘在别人家里。“噢,太谢谢了,”他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
莱克特医生礼貌地点点头。“晚安,威尔,”他说,“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威尔这次真紧张起来了。他妈的,酒精害人,政府说的对。“不好意思,”他决定硬着头皮发问,“什么约定来着?我喝得实在有点多。”
莱克特医生了然地笑了,“我们约定明天早上由我带着早餐来拜访你。”
威尔一点也不记得这回事了,完蛋。“噢,对,”他勉强笑了下,“晚安。”
“明天见,”医生彬彬有礼地和他道别,“晚安。”
威尔把门关上,独自按着门框站了一会儿。明天见,好一个明天见。他转过身去,那个条状的煎蛋黄在半空中静止不动,威尔只觉得心烦意乱。
去他妈的。威尔把外套丢到沙发上,大步流星地走回卧室去,没再看那根不上不下的登山绳一眼。
威尔在他收拾得异常齐整的卧室里睡着了。上好的红葡萄酒让他昏昏沉沉,不长不短的夜里似乎只做了半个梦,余下的大片的时间里只剩空白。外边也许天亮了,也许没有。他在等一点东西,一点能把他从空白里扯出来的东西。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来了。那种过度礼貌的、控制好力度的、不肯罢休的敲门声。威尔觉得自己正被从空白里剥出来,像一片脱落的墙纸。
他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变成一个头重脚轻的人形,再半睁着眼强迫自己去开门。路过客厅时他好歹记得把那条黄绳子扯了,手忙脚乱地绕了两圈抛到矮沙发后边的空隙里。他终于够着门把手了,“早上好,医生。”
清晨阳光灿烂,莱克特医生在他灰棕色的休闲西装下边套了件米色的毛衣,和他的金发一起被自然光笼罩得温和柔软。“早上好,威尔。”他说,“我能进去吗?”
“当然,”威尔把门拉开,“请进。”
汉尼拔把黑色的保温袋放到威尔的餐桌上,开始一件一件地往外拿他的烹饪成果,威尔只来得及匆匆把桌角那个塑料袋揉成一团弄走。“一点蛋白质来帮我们开启新的一天,”汉尼拔把玻璃盒的透明盖子揭开,“有一些炒蛋,还有香肠。”
威尔和他面对面在自己的小餐桌前坐下,“闻起来真不错,”他说。
汉尼拔忙着把刚冲好的咖啡倒进保温瓶的小杯子里,威尔先胡乱叉起了香肠和什么绿色的蔬菜一起塞进了嘴里。“噢,真好吃,”他忍不住又看了那堆早餐一眼,“谢谢。”
汉尼拔无声地笑笑,“很高兴你喜欢。”
威尔坚信高级酒店里的米其林厨师做出来的早餐也不过如此,说不定还比不上心理医生的一半水准。所有食物都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温热香气,配上滚烫醇厚的咖啡,简直没有哪个早晨能更完美了。“你不像是意大利人,医生。”威尔评论道。
“为什么?”汉尼拔饶有趣味地抬起眼。
威尔耸耸肩,“意大利人早上永远喝卡布奇诺,而不是手冲的黑咖啡。”
汉尼拔这回明显地笑起来了。“是的,”他承认道,“我是立陶宛人。”
炒蛋完美的嫩滑程度已经超出了威尔的想象范围,他试着把香肠和鸡蛋同时放到舌头上。“为什么到意大利来?”
“那你呢,”医生把杯子送到嘴边,“你为什么到意大利来,威尔?”
威尔想了一会儿。昨晚残留的酒精和低质量的睡眠让他的大脑拒绝正常运转,他甚至想不起自己到意大利来时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我不知道,”他无所谓地答道,“也许是看了什么旅游杂志的大促销,一时冲动。”
汉尼拔看起来很满意自己的咖啡,“佛罗伦萨是我成人的地方,”他道,“当我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我便已经被这片土地所散发的艺术氛围所深深吸引。”
“那是自然,”威尔赞同道,“这里有米卡朗基罗,伽利略,但丁,还有波提切利。”
汉尼拔握着叉子的手停了停。“我常为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而沉醉,”他应道。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短促的沉默。他和这个不过是第三次见面的医生无言地享用着精美的早餐,一切却显得顺理成章,好像生活本该如此,而这搞不好就是他到意大利来的全部理由。莫名其妙的想法在他脑中相互纠缠推搡着,威尔疑惑了一瞬。
“虽然我明白这很唐突,”医生说,“但——你今晚有时间吗?”
威尔于是得以从那团乱麻里挣脱出来,“没什么特别的,”他下意识回答,“怎么了?”
汉尼拔放下刀叉,微微前倾着身子看向威尔。“我已经有一段长得难以忍受的时间没能欣赏过佛罗伦萨的夜景了,”他微微笑着,“或许今晚你会愿意和我一起散散步。”
见鬼的,威尔想,他居然他妈的真的愿意,发自内心的那种。“没问题,”他听到自己答,“你是想去城里还是去米开朗基罗广场?”
4
佛罗伦萨的冬天同美国东部比起来简直暖和得要命。医生一定恰好与他同感,只在白天那套休闲西装外边多加了件薄薄的大衣外套。威尔则心安理得地继续穿着他的棉大衣,只在里边换了个别的颜色的长袖格子衫。他们约定在威尔家门前碰面,于是医生在不到三十小时内第四次敲响了他的家门。
他们绕过天主圣三桥一侧古旧斑驳的雕像,顺着阿诺河畔慢悠悠往前走。晚上九点半显然不再是个旅游的好时间,白天挤得熙熙攘攘的小城一下被清空了,剩下昏黄湿润的小巷横七竖八地交错。他们隔着河流路过乌菲兹美术馆的后墙,不知安在哪里的投影仪把配色土气的花纹持续不断地投到对岸的建筑上,威尔盯着看了一会儿。
“你在想什么,威尔?”
威尔花了一点时间反应过来汉尼拔在和他说话。他从急促流动的河水上收回眼神,尽力说服自己它们并不会在夜晚突然变得更加浓稠。“什么?”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汉尼拔。
汉尼拔朝他温和地笑笑,“你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没有,”威尔呼出口气,“我只是在走神,大脑空空的那种。”
“Cogito,ergo sum。”汉尼拔道。
我思考,所以我存在。“笛卡尔。”威尔点点头,“我们现在是准备要在历史名城里大谈哲学了吗?”
汉尼拔又一次笑起来,“有何不可呢?”他说道,“这里也是诞生了马基雅维利的地方。”
威尔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路过了老桥边上冷清下来的冰淇淋店,汉尼拔带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小道里。继续往前走就会路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古城门,然后就能迎来长溜溜的通向玫瑰园和米开朗基罗广场的石阶,威尔记得。他刚到这儿定居的头两个月里去的次数可不少,热情程度不亚于络绎不绝的观光客。“你觉得自己活着吗,威尔?”
这个问题有够古怪的。威尔看了汉尼拔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点什么来。
他觉得自己活着吗?
也许吧。自他决定要去死之后他花了大半个月时间辞掉自己在成人语言学校里教英语的无聊工作,仔仔细细决定好一切着急的不着急的事项,再费尽心思从万千个死亡选项里挑出最心仪的一个,几乎忙得马不停蹄了。在他去死前的每一秒钟里他都应被算作是活着。
但又好像不是。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像张褪色的旧墙纸,或者一个缺口的马克杯,总之都是些下一秒就能化得比灰还细碎的东西。他的生活好像无所事事,也许他应该在到意大利来之前就死去。
也许他只有在去死时才能觉得自己活着。威尔什么也没说。
汉尼拔也没再开口。他们绕过石阶下人声鼎沸的小酒馆,小心翼翼地遵守着一言不发的默契。夜里看不见尽头的台阶就在他们眼前,四下空无一人。
威尔先踏上了扁平的石阶,汉尼拔紧随其后。树影昏昏沉沉地笼着,隔上许久才有一盏吝啬的路灯,他们几乎是在摸黑前行。他们一直沉默,空气里除了踩在碎叶上的声响外什么也没有。
“威尔,”医生轻声道,“我们到了。”
威尔抬起头来。新鲜劲过去之后他几乎再没爬过这一堆石阶,但当他抬起头时那阵熟悉的气喘吁吁感又重新回来了,连带着夜里莹莹的阿诺河。汉尼拔现在走到了他前边,威尔跟着他停在观景台的一个角落。
早就过了晚上十点,偌大的广场上只有几对年轻情侣还在嬉笑,他和汉尼拔藏在一个硕大的树影背后。“真美,”威尔喃喃说道。
不论看多少次都是美的。两岸的商铺慷慨地把暖光洒在行色匆匆的河流身上,远处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像是在一群平庸不过的土黄色小房子中间拔地而起,趾高气昂地立在这座比指甲盖还小的城市中央。再远些就是数不清的细小的光亮,一点一点的白色和黄色,交错着散落在隐进夜色的山峦里,像熠熠闪光的星。冷风轻巧地擦过他的脸颊,威尔眨了眨眼。
“威尔,”汉尼拔说。
威尔于是侧过头去。汉尼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威尔忽然把英语全忘光了。
“威尔,”但汉尼拔显然还能记得正确语法,“我知道这很荒唐且十分老套...,但我总觉得你很熟悉,”他自顾自说着,“就像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一样。”
威尔强迫自己把眼神聚在医生脸上。他的心里忽然统统搅成了一团浆糊,然后不上不下地卡在他的嗓子里,逼得他说不出一句话。他不敢承认自己也有一样的感觉。
在汉尼拔拎着早餐来敲他的门之前,在汉尼拔用生蚝招待他之前,甚至在汉尼拔撞到他的信箱之前——他们好像早就熟知彼此。一切都自然得无可挑剔,好像他已经在医生的餐桌边吃掉了无数摆盘花哨的菜品,好像他早就和汉尼拔谈过更多比笛卡尔和苏格拉底更虚无缥缈的随便什么鬼东西。他觉得就该如此。
一切都就该如此。他借着橘红色的路灯看清了正在汉尼拔耳朵上方不得章法地跳跃的灰尘,让他没由来地想起弗吉尼亚一月末的雪。细小的雪末总是在空中毫无秩序地混乱飞行,再不知疲倦地旋转着攻击他在沃夫查普同样白色的小木屋。那时候他有一大群热烘烘的狗,他靠做飞钓用的假铒度过无数无所事事的夜晚。他那样生活了太久了。
也许他应该要在那时候认识汉尼拔。他应该开车到巴尔的摩去,从沃夫查普开车明明也就那么一小时,管他到底要去那里做什么。在无数的乱七八糟的平行世界里总会有那么一个,他能在那里遇到汉尼拔,一定能。
但是没关系,现在这样也不赖,他已经遇到汉尼拔了。威尔想到这里,不自觉笑了起来。
“汉尼拔,”他叹了口气。
他飞快地凑上前去吻了医生的脸颊一下。或许都不能算是一个吻,顶多是嘴唇擦过了医生的脸颊。不过这足以让心理素质良好的医生愣在原地了,威尔往后退开一步。
“威廉,”汉尼拔低低说道。
“我很抱歉,莱克特医生。”威尔说,“再见。”
5
威尔·格雷厄姆光明正大地从莱克特医生眼睛底下逃走了。他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他需要一点时间搞清楚。
他坚信这段时间是必需品,不然他这辈子都没法搞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四十八小时内对一个穿他妈的三件套西装的心理医生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威尔几乎要从鼻子里哼出来,两百年前的小说就已经嫌这个词老土了。
但没办法,威尔本来就不是个多么时髦的人,一切老土在他看来都名正言顺,包括这个。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把大半张脸捂在枕头里。九点的阳光茸茸地投进来,威尔开始想念汉尼拔的早餐了。
天知道那个医生是往鸡蛋和香肠里放的什么,做出来比威尔这辈子吃过的鸡蛋都要好。他已经从米开朗基罗广场上逃走四天了,在这四天里他迅速回归到速食披萨和意面的大沼泽里去。他总是想起汉尼拔。
这个点汉尼拔应该在做午饭,这个点应该在会诊病人,这个点应该在超市买食材,这个点应该在做晚饭。该死,威尔对自己无语得要命,怎么想都矫情得跟个十六岁小姑娘似的。
但他,威尔·格雷厄姆,堂堂一个马上就能被划分进中年的男人,是不会允许自己继续漫无目的地矫情下去的。说到做到。威尔跳下床,花了五分钟在浴室里收拾好自己,十分钟后他就站在莱克特医生家的门外。
这一周来天气都意外地不错,天气预报上下着雨滴的图标总是在真正到来前就消失掉,由金灿灿的太阳取而代之。威尔深吸一口气,敲了莱克特医生家的宽厚的木门。
然后他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应门,威尔皱着眉疑惑了一会儿。然后他又敲了一次。
又敲了一次,又敲了一次。这就不对了,威尔想,这可一点都不礼貌。
他这才想起把手机拿出来。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他就懂了,今天周日。
今天是他妈的周日,汉尼拔当然不在家。威尔咬牙切齿地转过去背对着门,他就应该来之前打个电话。
或许应该现在打个电话。之前的名片放哪儿了?威尔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大概率是丢进可回收垃圾里去了,谁当时会想到要留着那个!
算了。威尔走下那几级台阶,把手插在口袋里掉头往家走。这时候他就觉得佛罗伦萨大了,大得不可思议,他这辈子都找不出汉尼拔在哪。
或许也没有那么大,威尔突然想到点什么。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在他面前挤挤挨挨地排着队走过,他或许知道汉尼拔在哪。
他一定知道汉尼拔在哪。威尔转过身,朝家的反方向大步走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汉尼拔在哪。整个佛罗伦萨引以为傲的珍品二十多年来都呆在同一个位子上,汉尼拔肯定也不会挪地方。威尔匆匆穿过还没来得及开始闹哄哄的老桥,拐了个弯走到乌菲兹美术馆里去。时间还早,这里不是旅游团开始一天的好地方,威尔飞快地买到了票。
“不好意思,”他问,“请问波提切利的展馆是哪一个?”
售票处的棕发男人热情地递给他一本小册子地图,“标号1014,”他讲地图翻开指着给威尔看,“在二楼,你一定不会错过的。”
他当然不会。“谢啦。”威尔把地图卷成一个厚厚的方形塞进口袋里,飞快转身朝入口走去。他隐约记得那个展馆,藏在文艺复兴时期众多展厅中央,还得先穿过几个别的小展馆。威尔三步并两步上着楼梯,到达美术馆入口时不禁气喘吁吁。
“祝你愉快,先生。”检票员的机器“滴”地叫唤一声,威尔朝她道了个谢。他把别的展馆统统掠过——什么雕像,什么壁画,什么十三世纪十四世纪,他才不在乎。950号,962号,970号。就是这里,威尔记得,他得从986号进去。他绕过那些聚在画作前煞有介事的三两的人群,迫不及待朝着藏在最深处的小展厅走去。
991,995,998,下一间就是1014。威尔在小厅外那四幅皮耶罗德尔边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抬起头迈进专属于波提切利的小小画廊里。
他一眼就看到了汉尼拔。医生穿着他那件黑色的大衣,旁若无人地坐在波提切利的《春》前。四下还有一些别的游人在忙着拍照,威尔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忽然觉得没有什么好着急的了。威尔一步一步走着,慢吞吞地绕过那张长凳,再挨在汉尼拔边上坐了下来。他微微仰起脸看着那幅名画,汉尼拔看着他。
“如果我每天都能看见你,直到永远,威尔,”汉尼拔微微笑着,“我也会记得这一次。”
听起来有点像什么老套的情话,但威尔笑了起来。他把眼神挪到医生脸上,滑溜溜地拂过汉尼拔的眼睛,鼻梁,嘴唇,还有那些细碎的皱纹。“画得真好,”他说。
汉尼拔只是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问。
“也许我们是相连的,”威尔笑着说,“分离一词不在我们的字典里。”
“威廉,”医生低声说道,“我真想吻你一下,但这里是公共场所。”
“我没意见,”威尔接道,“但还请你不要再叫我威廉了,让我想起小学拿着数学卷子的班主任。”
汉尼拔看着他笑了。威尔发现医生笑起来时脸上的线条不那么像拿着刻刀一笔一画削出来的了,连一丝不苟的发都一起不可思议地变得柔软。“我们走吧?”汉尼拔说。
“你先请,”威尔答。
汉尼拔轻轻把那本黑色的素描本合起来,夹着铅笔换到左手去。威尔跟着他站起身,和他肩并肩穿过馆内逐渐熙攘的人流。“午饭想吃点什么?”汉尼拔问他。
“你真的打算问我吗?”威尔故意皱着眉看他,“我只会说出八种不同的披萨。”
汉尼拔又把嘴角扬成一个高深莫测的角度了,“你可以回去先休息一会儿,”他说,“我来准备午饭。”
“披萨要帕帕罗尼香肠的,加两倍芝士和蘑菇。”威尔说道。
他和汉尼拔一起笑起来。一个讲着不知什么语言的旅游团浩浩荡荡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迎着过度璀璨的阳光朝人流的反方向走去。
6
威尔·格雷厄姆又在沙发上睡着了。医生的最终妥协是用威尔冰箱里有的东西弄一顿午饭,而不是再搞一堆前菜主菜甜点。“这只是午饭!”威尔抗议道,医生投降了。
汉尼拔负责在这段时间内用他库存的什么意面之类变出一顿午饭来,他则负责睡觉。那张软绵绵的毛毯舒适地环在他身上,他于是理所当然地跌进梦里。
只是这个梦罕见地不断持续,像是打算把这一周来缺少的分量一次补足了。不知道梦究竟是能昭示未来还是读取过去,威尔梦到了自己。
确切地说是梦到自己和汉尼拔。有时他戴着副黑框眼镜在一个形状古怪的教室里侃侃而谈,有时他在一些血流成河的犯罪现场反复徘徊。而汉尼拔——汉尼拔依旧穿着他不同花样的三件套,一次一次地为他打开同一扇木门。他梦见他和汉尼拔在一个天花板过高的房间里面对面坐着,光顾着装模作样地谈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佛罗伦萨也得以在这个梦里一闪而过。他和汉尼拔又坐在波提切利前了,带着不知怎么搞的一身伤还一起笑得那么愉快。但这次他们没能走出乌菲兹的回型长廊,他被一颗不知道哪里来的子弹击中了。
他不想再看了。漫天纷飞的大雪和烦人的警车,奇怪的玻璃墙,丢在火堆里的花体字写的信。威尔在梦里头痛欲裂,他想醒来。
但他的梦不让他逃开。他吻了和自己一样血淋淋的汉尼拔的唇,然后带着他一起落下悬崖。冰凉的海水翻滚着淹没他,淹没他们。他已经要窒息了,他一定会死。
但他没有。他在一个夜晚里独自醒来,被一大堆仪器混乱地紧紧包围,在他够不着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纯白的信封。他想方设法挣脱出一只手臂去碰到了它,里边只有一张两个月后到佛罗伦萨的机票。他的探视者里有一个东方面容的女子,趁着夜色来了又走。“走吧,”她对他说。
走吧,走吧。拜托了,来点什么,让他快点离开这个梦。什么都好,来点什么都好。他要撑不下去了。
谢天谢地,他的手机响了。简直是震天响,威尔猛地醒了过来,艰难地伸出手去摸起电话。
外边的天已经沉下来了,残缺的云被染成不明不白的暗紫,威尔深深呼吸两次才接起电话。“Ciao?”
“Ciao,格雷厄姆先生,”这回是个稳重的女声,“这里是佛罗伦萨烤饼报。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本报的支持,这个电话是来通知您,您的退订手续已经完成了,退款将在十四个工作日内退还到您的指定账户内。”
威尔觉得自己平静下来了。“好的,”他说,“谢谢。再见。”
“再见,”那个女声回道,“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威尔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桌上。他站起身来把毛毯整整齐齐地叠好,重新放到沙发角上去。
然后他从桌角边上的塑料袋里把惹人厌的橘黄色登山绳拿了出来,拆着标签走向客厅正中央的钩子。
【END/9thAve. 20.01.20】
【参考:
由米开朗基罗广场俯瞰的佛罗伦萨夜景
波提切利在乌菲兹美术馆的展厅号 】
【拔杯】有一天,我见到了腐勒
简介:腐勒也进同人文了。威尔在跳崖后见到了他。
“你把我和汉尼拔写成了爱情。”他说。
“对。”
“原作是这么写的吗?”
“不是。”
威尔一拳打在腐勒的脸上。
——————————————————
这篇文章包含主观书评,影评和吐糟,你可以看见以下详解:
为什么鹿的元素在《汉尼拔》中反复出现?
腐勒在第二季和第三季的疯狂表白撒糖不止于心脏和Bedelia的灵魂回答。
这篇脑洞产物有毒。另,由于摘抄书中描写,分级在PG13
——————————————————
1
威尔的意识停留在他最后的感官上:他空白的耳边,即将拉扯他到达终点的重力在慢慢松开他的身体,他抱住汉尼拔的手...
简介:腐勒也进同人文了。威尔在跳崖后见到了他。
“你把我和汉尼拔写成了爱情。”他说。
“对。”
“原作是这么写的吗?”
“不是。”
威尔一拳打在腐勒的脸上。
——————————————————
这篇文章包含主观书评,影评和吐糟,你可以看见以下详解:
为什么鹿的元素在《汉尼拔》中反复出现?
腐勒在第二季和第三季的疯狂表白撒糖不止于心脏和Bedelia的灵魂回答。
这篇脑洞产物有毒。另,由于摘抄书中描写,分级在PG13
——————————————————
1
威尔的意识停留在他最后的感官上:他空白的耳边,即将拉扯他到达终点的重力在慢慢松开他的身体,他抱住汉尼拔的手。此时,他所有的自我都在高崖的堕落中粉碎,脑袋里剩下的只有那只手的触感,以及那只手抱着的是谁。
一个人浑身负伤得从二百多英尺的悬崖上摔进波涛凶险,暗礁丛生的大海,只有一点能被映证,那就是——
威尔一阵猛烈地咳嗽,从沙滩上坐了起来。
“这他妈是……”他迷茫地望着四周。
格雷厄姆躺在一片白沙海滩上,背后是刀削斧劈的山崖,海浪轻轻地拍打在他脚边,不远处,有一把张开的五颜六色的沙滩伞,沙滩伞下有一把白色的热带沙滩椅,沙滩椅旁有一只单脚玻璃面桌,桌子上摆着半杯没喝完的饮料。
什么玩意儿。
威尔一动,浑身都疼起来,这令他惊奇——因为那种疼只是你睡太久后的酸痛,而不是脸上被插了一刀,被人打断了几根肋骨,在海里被礁石撞得头破血流的疼。他迷惘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狐疑地碰了碰脸——疤还在那儿,但是没流血,也没缝针,又望了望四周。
他最后抱着汉尼拔从悬崖上跳了下来,对。威尔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他先把目光集中到那套极不符合现实的度假伞椅上,又把目光转向到了他的右侧——他发现他沾满血的手先自己的目光摸向空白的细沙,明显是想搜寻到某个人的身体。
接着他又看向左侧,没有汉尼拔。
一种慌乱传来,他此时头晕目眩,筋疲力尽,他快死了,第一反应却是试图摸向那只在死前搂住他的手——
——特别是当他其实没有头晕目眩,筋疲力尽,快要死的时候。
威尔发现自己其实……正常得很。他的头脑清醒,身体系统运转良好——虽说他的确被狠狠揍了一顿,脸上还有道疤——像是一翻身滚下了床上,而不是被捅了几刀掉下了悬崖。
“让一让。”有个声音说。
是海滩附近的居民或工作者吗?但为什么会有人对一个浑身是血和伤的家伙说“让一让”?威尔眯起眼睛,回过头去。他看见一个穿着热带度假衬衫的人,穿着白色的大热裤,毛茸茸的脚陷在白沙里,一手拿着支手持家用吸尘器的东西,把吸尘器伸到他的方向去。威尔连忙往旁边让了让。因为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谁会拿吸尘器在沙滩上吸东西?它吸的肯定不是沙子——
随后他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这个“吸尘器”吸的确实不是尘或沙子,它吸的是一堆字:
“多拉徳向前探着身子,剧烈地摇晃着,双手按住刀柄往格雷厄姆的脑袋里猛推。”
“这他妈是什么?”威尔问穿热带度假衫的人。
那人似乎不怎么想理他,大步走过去,返回到阳伞下,看来阳伞,椅子,桌子和清凉的饮料都是他的,威尔踉跄着站起来——随后他发现只是以为自己会踉跄。
“你在干什么?”他又问那个奇怪的人,那人正在喝果汁。
威尔的目光搜寻着连接在吸尘器后的脏物储存机,吓了一跳——因为它根本不存在——连接着吸尘器的线接到了穿热带度假衫的人的右太阳穴里,简而言之,接着他的脑子。
那人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他。
“呃,写你的脸被红龙捅了一刀,还有你抱着汉尼拔跳崖。”他说,拿起饮料,用装饰小洋伞搅了搅饮料。
“什么……”
“你看大海。”
威尔的脑子很乱,他口干舌燥地向他走去,想问个清楚,就在这时,他看向大海——然后他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严格意义上,那并不是海,而是无数汹涌的字和句子,在艳阳下闪闪发光。
他弯下身,捧起一方被冲到脚边的海水,看见了:
“我爱你,紫夫人。”他说着朝她走过去。
海水从指缝间倾泻而下,空白的字词溜走了。
威尔沉默地走到海边,看了会儿大海,那人也不赶走他,更像当他不存在。海水冲到他脚边时,那人就低头眯眼看看,见到合适的字词就抽出吸尘器。有时他会吸,有时他不会。
过了一会儿,威尔问:
“你他妈到底是谁?”
“我是腐勒,写你们同人文的。”
2
腐勒在威尔张嘴问出一千个问题前先开口说了话:
“我知道你有一大堆问题想问,比如你为什么掉进海里还活着啊,比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他妈的地方啊不啦不啦不啦,说实话我不太想回答你的问题,不过你这一脸样子实在让我心酸。你可以问,但别问太多了。”
“这是哪儿?”威尔揉着太阳穴,问。
“呃,这得从源头开始讲起,首先你得明白,你起先是一个书中的人物。”
腐勒一顿,盯着威尔,给他缓冲的时间。
威尔眨了十几下眼睛。
“我是一个什么?”
“别着急,我会给你慢慢解释的。”腐勒伸出一只手,表示让他稍安勿躁,“你的形象的确起先出现在托马斯·哈里斯写的《红龙》里,不过现在的你并非他的人物,而是我的《汉尼拔》系列同人的人物。我写同人的时候,几乎就把书重写了一遍,你事实上是同人的威尔,不是《红龙》的威尔。”
“这不是我的意思!”威尔大声说。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自己是个同人人物……”腐勒同情地说。
“红龙是我在抓捕的一个犯人,为什么会有关于他的一个小说?为什么会有《汉尼拔》这么一个小说,他是个罪犯,据我所知目前还没人把他的传记写出来?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我这么多?你知道多拉徳,汉尼拔和我跳崖,你在拿一个吸尘器吸好多和我们相关的字,我知道紫夫人是汉尼拔的婶婶,他告诉我了——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
腐勒叹了口气。
“因为你们的一切人生经历都早被写下来了。我读了!我是铁杆粉丝,好了吧。”
威尔慢慢地弄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很难以置信:
“这一切竟然都只是发生在一部小说里?!”
那人看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得他话太多了。
“威尔,你都接受了你和汉尼拔的关系,接受你其实只是个小说里的人物应该不难。他教会你的应该是,人可以适应任何他妈的环境。”
在威尔两眼发直的时候,腐勒决定切入正题。
“咳,我跟你说回来吧。我是个电视剧制作人和编剧,2014年的时候我开始拍《汉尼拔》,其实是在写系列书的同人,每个改编书的编剧其实都是同人作者,因为他们拍出来的东西要么和原作没那么相似,或相似大得让人没法看,比如除了《沉默的羔羊》外的所有《汉尼拔》系列电影都是这样。当我需要构架故事,人物要素与素材时,我就在这里吸东西。这里的沙子和海装载的是《汉尼拔》系列,包括《红龙》的每一个句读,我做的其实是把书里的东西深入透析,重新排列组合,再按照一个逻辑发展下去,结果我发现我写成了个爱情故事。”
威尔呆呆地看着他,就这么站了好久。
“所以我不是原作的原版的格雷厄姆。”他说。
“对。”
“我是你同人里抱着汉尼拔跳崖的那个。”他说。
“对。”
“你把我和汉尼拔写成了爱情。”他说。
“对。”
“原作是这么写的吗?”
“不是。”
威尔一拳打在腐勒的脸上。
3.
“有这反应很正常……”腐勒用一张纸巾擦着鼻血说。
威尔抱着头,在另一把沙滩椅上坐了好久。
他花了十分钟时间来消化信息量——在这一段时间里他狂躁地到处踱步——五分钟时间思考要不要掐死腐勒,二十分钟时间坐在沙滩椅上啜泣,抬起脸来,最后蓝眼里只有些眼泪,下巴抵在抱起的拳头上。
“你适应就好了。以后类似的消息会越来越多。”腐勒说。
“我花了那么长时间破碎,痊愈,破碎,最后原谅他,最后……和他一起坠崖。这都只是故事。”他盯着远处的海岸线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找到可以打破这一系列因果关系的任何一个点。”
“你在说什么?”腐勒问。
“在我见到他起,我的移情罪犯能力注定了我向汉尼拔·莱克特靠拢,在所有这一切后,我走向他,我爱上了他。爱永远不是放在天平上的称重品,说它是不幸或有幸,它和构成它的因果关系一样毫无正负性,它只是我和汉尼拔共享的一部分。”
腐勒看了他很一会儿。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承认我写了你们的关系。”
“什么?”
“我知道你会反应很大,但我不用担心你掐死我,因为你的构造束缚住了你,你被构造成爱上汉尼拔。”
“你凭这个就知道我不会掐死你?如果你是写我的人生的人,以下是你做的:他把我逼疯过,杀了阿比盖尔,捅了我一刀,试图把我开颅,想杀我全家,还有……”
“对对对。”腐勒随意地耸耸肩,“可你想向上天埋怨这一切的发生吗?”
“我做不到。”他说。
“那就这样了呗。而且我在筹划你们第四季的复活,如果我挂了,你们就不复活不了了。”
“我现在不在活着吗?”他问。
“没有。你现在只是被冻结在了撞击海面最后一秒的状态。你知道为什么你感不到疼了吗?”
威尔摇摇头。
“因为那时濒死麻醉了你的疼痛感官,你不再疼了。”
“你是说我现在处于坠海前的最后一秒的生命中?”
“对,你只是保存于那一秒的威尔。”
“所以我是永生的?”
“不是,你在将来的某个时间点仍将抱着汉尼拔沉到海里,但在这个空间里,你停留在这一秒的状态,不生亦不死,因为第三季结尾没有你们的尸体,所以理论上除了红龙,你俩都处于不生不死的状态,只要第四季没出,你们都是薛定谔盒子里量子状态的猫。”
“汉尼拔呢?”
“我不知道。”
“那我怎么来到这里的?”威尔说到重点。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里的,你似乎是自己被冲上岸的,我可没要你过来。”
那家伙说着,站起身来,扬起吸尘器。这时,风起云涌,大海上方瞬间灰沉沉一片,大风迎面刮了过来。
天空中的乌云正在形成什么形状。
“发生什么事了?”威廉跟上腐勒,大声说,腐勒走向大海。
“我要去办点事,在第四季前回顾一下我前三季的剧情和人物构造,你要来吗?”
威廉再次回头看了看沙滩,他在回过头去的下一秒,才意识到自己在最后一次地搜寻汉尼拔——腐勒说的没错,他被构造成去爱他,即便知道自己是个小说的同人人物,他也无法不去挂念汉尼拔。
除了和腐勒走,威廉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的。
乌云的涌动更吓人了,而且它似乎是在渐渐成型。
“那是什么?”他抬起头,不安地问腐勒。
只见乌云团簇在一起,汇聚成了一张巨大的,哀嚎的人脸。
“呃,《汉尼拔》的粉丝。”他对威尔说。
“你什么时候出第四季?”那张哀嚎的人脸向他尖叫道。
“这脸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现一次。”腐勒扭头对一脸茫然惊恐的威尔说,熟视无睹地直直走向海浪,大海从两侧劈开,空出一条通向海底的小路。
“第四季?”
“是啊,你们这故事拍了三季,第三季结尾就是你抱着汉尼拔跳下去了。”
那张哀嚎的人脸看向威尔,忽然笑了起来。
“哦,你好呀,威尔,你真是个可爱!”人脸含情脉脉地声音引起他的一阵不适,威尔加紧脚步跟在编剧身后。
人脸忽然张开黑漆漆的大嘴,向威尔吐出一大串红红的心,他吓了一大跳,超过编剧,冲进那见鬼的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海底宫殿。“别跑啊,威尔,”人脸很失望地说,它的声调忽然又要扬了起来,“我们想看到汉尼拔把你摁在墙上操!”
“哇靠!!”威廉震惊地看向一脸镇定的腐勒。
他跟在他身后进入海底宫殿,摇了摇吸尘器,轰然一声,一道水墙封上了门,威廉看见两臂的海水倒塌下来,转眼间小路就被淹没了。一盏门灯照亮着他们的脸。
“众人心声,说实话我也想过,但我只能yy,毕竟你们不适合在屏幕上……”腐勒说。
“这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我……可爱?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我在人际交往权衡角度都像个混蛋,而且最后我变成了一个杀人犯!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我……”
“随便吧。”腐勒不耐烦地说,“上次汉尼拔也来过这里,那张脸说了些别的。”
“汉尼拔来过这里了?”
“当然,他不记得,因为我把他格式化后再送了回去。”编剧说,威尔紧皱了一下眉头,“你知道,那张大脸其实是由很多小脸的群体意识形成的,但有的个人意识会脱节。当时,有个小脸飘到汉尼拔面前,对他说:我好希望你拿着刀追着我到处跑,这样我就好幸福好幸福。”
威尔沉默了一会儿。
“粉丝有病。”
“比不上我。”腐勒有意无意地咕哝了一句。
4.
“所以我是个同人人物——那我理论上不是只会按照你写给我的言辞行事吗?”
威尔问,他只能看见腐勒光秃秃的后颈。他们在顺着潮湿黑暗的旋转楼梯往下走,光源从背后隐隐投来,那是水门后海水的微光。
“呃,我倒不如说你是被我先构想出来,我再根据你的这个人写剧本的。”
“我是你脑子里的东西?”
“不是,你现在具备独立意识,我无法控制你。《汉尼拔》里的人物基本都具有独立意识,特别是汉尼拔。他上次来到这里差点弄得一团乱。”威尔看不清腐勒走到了哪儿,但他停住了,伸出一只手,在黑暗里动了动,按住了一个平面,吱呀一推,开了门。“这就是我构造你们的地方。这个房间是原作四本的存档器。”
威尔说不清楚这个房间有多大,因为它的亮度太低了,在大约十米的地方,有一个白色的荧光大屏幕亮着,目前为止,上面还没有任何东西。
“别踩那儿!”腐勒忽然说。
威尔抬起一只脚,看见一段句子从鞋底下流了过去:
读着这信,史达琳听见了她在精神病院采取最严格安全措施的病房里听见过的声音……
那时她不得不用生命里最微妙的感受去换取汉尼拔·莱克特对于野牛比尔的重要情报。
他眨了好几下眼睛。
“这个他妈的史达琳是谁?”
“天啊,这可麻烦大了。”腐勒咕哝道。
5.
“只有我才能去精神病院采取最严格安全措施的病房里去见汉尼拔!”
“冷静……威尔……”
威尔像个糖果被抢走的小孩。
“为什么汉尼拔会对她那么重视?为什么她会值得他去搜集她的情感?”
吧唧一声,腐勒摘下了吸尘器连线在他脑袋上的连接器——威尔发现那连接器像个USB口儿,在威尔没反应过来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吧唧的一声插到了威尔的脑门上。
“啊!”他叫了起来。
“别打我。”腐勒小心翼翼地把吸尘器递给威尔,他的胳膊伸得老长,脚离他有一米远。
“这是什么?”威尔疑惑不解地问。
“这个吸尘器是用来搜集《汉尼拔》全书的内容字词。这个房间是全册书内容,到左边房间尽头——那一块红框框里的字都是《红龙》,然后是《沉默的羔羊》,然后是《汉尼拔崛起》,之后是《汉尼拔》。”他说,“你先用几分钟把全套书看看吧,看完之后我才能跟你说话。”
“我希望那个史达琳不是什么人物,毕竟在你写的同人里,我没见过她。”
“呃。”
几分钟后,威尔读完了书,站在腐勒面前,他的表情看上去释然了——或者被超度了。
“你的确写了好多同人。你想从哪里开始解释起?”威尔问编剧。
“我发现你好懒。”威尔说。
“啥?”
“你完全就是把书里的死亡方式分散给剧本里的所有人嘛!”他终于吐糟出来,举起吸尘器威胁地扫向房间,这几分钟里他已经简单弄懂它怎么操作了,按一下播放键就可以把整段文字吐在空气中,“我遇到的好几个作案凶手的谋杀方法其实都是汉尼拔做的啦!”
噗的一声,他扔出第一段字:
“可人身上有一点不同,你看这儿,肋骨从脊椎上断开了,肺从背上给扒拉了出来,像那样摊开,几乎像是翅膀……”
“这是第一季的一个死法。”腐勒满意地说。
“我有一次幻想搞死汉尼拔的手法其实也是汉尼拔的手法,就是把他绑在树上,脖子上套一个绳子,绳子牵着一头鹿。除了鹿的环节外,我觉得我在模仿创意。”
“呃,你知道致敬和原创作案手法有多难吗?”
“还有格莱格·雅各布·霍布斯的事!”他说,“他在设定上没有猎鹿啦!只是被称为“伯劳鸟”,你瞧瞧你添上的这笔设定,结果还是相关汉尼拔的!汉尼拔的整个人的人生都和鹿有关!”
噗的一声(有点像放屁),他扔出第二段和第三段字:
“六岁的汉尼拔·莱克特从仓房的缝隙里看见了。那只鹿拽着栓在脖子上的犁绳,使劲摆着头。”
腐勒说:“这是他被士兵抓住的事。他对鹿印象非常深,因为那头小鹿的死亡伴随着他的妹妹被杀的死亡。”
“两具尸体都不是以常见的解剖位躺着,而是侧卧着。从两者相似的姿势看来,人和鹿几乎是用相同的方式宰杀的。腰部和里脊部的肉都给割走了,割得干净利落,没有浪费。”
腐勒说:“是的,那个人是个猎鹿的,当时把汉尼拔刺激到了,所以把他给做了。我觉得鹿对汉尼拔意义重大才这么写的啊。”
“我在我的潜意识中看到的就是一头大黑鹿,在我差点被他捅死时也看到了……”
“对,那都是我干的。”
“还有这个。”威尔抛出第四段字,在那段优美的字词中,克拉丽丝·史达琳和一头白尾鹿联系在一起,“他把他的爱情和鹿联系在一起。”
“对啊。”
“然后我潜意识里看到的是头大鹿。”
“对啊。”
“你从一开头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这在一开头就象征着你们的紧密相联。而且你可以移情成任何人,汉尼拔又是个吃人的大罪犯,所以你们的联系不错嘛,发展成爱情也是可以预见的事。霍布斯猎鹿和阿比盖尔猎鹿本身只是个将你和汉尼拔联系在一起的桥梁。而巧的是,阿比盖尔也会猎鹿,同时汉尼拔又将妹妹的影像投射在了她身上,这也是一次巧妙的重合。所以虽说第一季你更像主角,但内核其实是你在围绕着汉尼拔旋转和破碎,阿比盖尔则显露勒了汉尼拔柔情的一面,从而使汉尼拔与你的关系更加深不可测。”
“我并不觉得我在《红龙》中有那么显眼,说实话我觉得我在人格魅力上也不如克拉丽丝,而且她和汉尼拔是真正的爱情,为什么你不选克拉丽丝做主人公?”
“呃,因为那部《沉默的羔羊》演的太成功了,克拉丽丝也太成功了,再拍一个没新意,而且会被舆论花样对比拿来喷。相比起来,你就没那么出名了。”
“哦。”
6.
“还有就是在我们身上。”威尔说,“你虽然没把克拉丽丝引进来,但是呃……她在任何地方。有的是致敬我可以理解,比如飞出人肚子的那只Starlling鸟。但是有的地方你这是……干脆把克拉丽丝分配到人物和情节上去了!”
“呃。”
“比如米利亚姆!半个学生半个探员,聪明的很,结果你把克拉丽丝和《红龙》里的我结合起来写她了,我的那一部分就是她追查到汉尼拔家里,看见《受伤的人》的草图那一块。”
“嗯哼。还有阿拉娜跑到麝鼠山庄遇见玛戈尔那段,她们的对话和克拉丽丝和玛戈尔的对话一模一样。有什么关系吗,反正我在写同人。”
“还有千代,你怎么能把对克拉丽丝的描述加在她身上???”
“我说什么了?”
“汉尼拔给克拉丽丝写信。”
噗:
“最稳定的元素出现在周期表的中间,大体在铁和银之间。在铁和银之间。我认为那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你怎么就这么把克拉丽丝的一部分填到她身上了?另外,书中她和订婚的男友一起开摩托车厂,这是她的结局——为什么在你这儿她都知道怎么用来福枪了?”
“剧情需要。”腐勒淡淡地说,“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喜欢用亚裔演员,而且她是你们的助攻。”
7.
“那个——你是什么时候想把我和汉尼拔整成罗曼蒂克关系的?”
“呃,反正在第一季没想到那么多。不过第二季我确定你们相爱了,在贝迪莉亚回答你的问题前,其实我就已经暗示汉尼拔对你的爱了。还记得那句话吗?”
腐勒看着威尔蓝色的眼睛,一顿,说出了一句话,而威尔一字不差地和他一起说了出来,他的蓝眼迷蒙着,沉入了往昔回忆,尽管那已时过三载:
“‘如果我能每天见到你,我将永远记住这个时刻。’”
沉默。
腐勒最后打破了威尔的沉思:“你也知道,威尔,这句话,是在汉尼拔看到光彩动人的克拉丽丝时说的,他那时看到了她在死亡后的蜕变,正如他在佛罗伦萨看到你在死亡后的蜕变,他看到克拉丽丝的美貌,正如他看到你那时的脸庞。他爱你,威尔,至少是在这个时空里,在这个长度内。你看过原书了,你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威尔没说话很久。
“而且当初克拉丽丝在麝鼠山庄营救汉尼拔,也象征着他们的联系,你去麝鼠山庄嘿嘿是呼应。
“其实在第一季,就是你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明确,但尚且处于基层和雏形的阶段,我一开始是为了让你们绑定才做了这么一个决定:让汉尼拔把你比喻成茶杯。你知道,‘茶杯’是在《汉尼拔》系列终曲中的一个典故。汉尼拔认同霍金曾经的一个理论:宇宙会停止扩张,重新收缩,而熵将逆转,引用了霍金讲解的一个例子:一只茶杯掉在地上,摔个粉碎,重新聚合,熵在逆转。他用这个理论想在某种程度上借用克拉丽丝在世间的位置复活米莎,这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他对米莎的爱。而他把你比作茶杯又是什么呢?
“这到了第二季可以进一步拓展,结局有一个画外音解释你不知道——汉尼拔想把粉碎的茶杯重新聚合,在这里就是说你,但它还是吧唧摔碎了,因为你给了他一个背叛杀,伤了人家的心。这也是他对你的爱的表示啊。”
不得不说,你这一招用的真妙。
“你刚才说话了吗?”威尔问。
“什么,我没有。”
“有人说,‘不得不说……’”
“哦,糟了。”腐勒说,大步走向白屏幕。
“发生什么了?”威尔问。
“糟了,糟了,不过我可能可以解决——得等个几分钟,你还有问题吗?”
“有。”
“说吧。”
“为什么第三季我被逃脱的汉尼拔抱了出来,而克拉丽丝是帅气地拎着枪跑进麝鼠山庄去救汉尼拔?”
“你吃醋了?”
“顶多是我把他抱出来。”
“没事,他给你做了颗小心心给你。”
“他送了克拉丽丝一瓶她出生年的酒。”
“每个人都不同。在他看来,克拉丽丝是天使,而你是和他一起在地狱里玩耍的魔鬼。糟了。还记得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被冲上岸的吗?”
“怎么了?”
“我说谎了。这个地方只有两个人被冲上岸过,一个是你,一个是汉尼拔,不过汉尼拔的形体很虚弱(faint)1*,他不是以实体方式存在的,而更像是有意识的全息投象。你之所以可以保持那么久形体,是因为你从《汉尼拔》第一季第一分钟出场,一直延续到第三季跳崖一幕。你可以出现,一方面是因为你是我的同人产物,一方面是因为我写同人时会召唤角色。而你刚才说你听到了一个声音?”
“是的。”
“糟了。”腐勒说着,劈里啪啦地向白屏幕上敲字,“你知道吗,我其实也是被冲上岸的,早在你之前很久,这说明我也在一个同人里。”
“你是说我是你的同人人物,所以出现了。而你又是另一个人的同人人物,所以出现了?”
“没错,我不太喜欢这样——但我有办法逃出去——”
他边说,边举起吸尘器,抖了一抖,它变成了一个加农炮。
“这他妈是什么?”
“它可以造成电脑暂时死机,我们就能跑出去,回到我的同人世界里,站远了——呃,它还需要调试两三秒钟,好了——”
腐勒在空气中轰出一个绿色的大洞2*。在走进去前,威尔忽然问:“汉尼拔把我比作茶杯,是因为他也想借助我复活米莎吗?”
“他只会选择最纯洁美好的个体,威尔。他会选择克拉丽丝因为他认为她是天使什么的,而你呢——呃——”
他没说完,因为他被绿洞吸进去了,威尔也加紧几步,跟着跨进了绿洞。
8.
威尔发现他们身处在一个灰色的空间里,地上全是喵喵叫的猫。
“这是哪儿?”
“薛定谔的空间,我们暂时安全了。”腐勒说。
“你看上去很不喜欢自己在同人中。”
“我确实很不喜欢,我的活动条件受到限制。”
“那你可以打破吗?”威尔循循善诱。
“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打破你的同人界限,来冲破现实。在同人世界里,你虽然在某些情况下能有独立意识,可你的行为仍然被操控。这就是我讨厌的。”他顿了一下,“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我写进同人文,这太奇怪了。”
威尔想了想。
“如果我控制你,我可以篡改我的故事吗?”
“你是说利用笔者去篡改故事?”腐勒说。
“是的。”
“哎,还记得在一开始时,我告诉你,你的行为受到限制吗,你的构造束缚了你?你的构造是由你经历的每一件事构成的,那些事情留下的记忆串联起来构造了你是谁,所有事都是准确的因果联系,你也是一连串准确的因果联系构成的,你无法去篡改任何一个事件,因为它是构成你的定点。
“而且你想怎么篡改呢?你真的确定你可以篡改抱着汉尼拔跳崖的结局吗?那个结局只是一系列因果的终点,是你和汉尼拔循环的最后结果,如果你试图从根源改变结局,也许你根本就不会遇到命中注定的爱人,到最后只是你的另外一个人生故事,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并且在你本着‘爱汉尼拔的同时也不至于杀死他’的意图中,你篡改后所作的结局就是个反讽。本着这样的意图是被你的构造决定的,这进一步也决定了你无法颠覆同人作品,你无法改变这些事的,威尔。”
腐勒边说,边把加农炮变成了一颗有猫那么大的电脑光标。
“你要干什么?”威尔问,退后了两步。
“我要把你格式化,送回第三季结局。”
“我知道的已经这么多了,你不能格式化我!”
“这是规矩,汉尼拔也被格式化了。再说了,你真的觉得知道一切后让人幸福吗?不如继续回去懵懂无知,不知道自己是同人的角色吧。”
“也对。”威尔觉得还算有道理,“你说我最后会进入薛定谔的猫的状态?在第三季结尾?”
“是的,你会返回到这个地方,不生也不死,但你不会有和我谈话的记忆,而且这里还有汉尼拔和你在一起。”
腐勒向他走来。
“但万一剧终了呢,万一因为《汉尼拔》太阴暗了,或有比《汉尼拔》更阴暗的剧集出来,抢了你的生意呢?我就见不到汉尼拔了。”他说,那只卷起沙子的空空的手刺痛着他,“我想最后去见见他,我知道我改变不了抱着他跳下去的结局,我无法改变我的构造,但我想去见他。”
腐勒犹豫了,停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
“好吧。”他说,“见完一面就走哦。”
他挥舞起电脑光标,它变成加农炮,哄得一声,在空气中炸出一个绿洞。
9.
这就是了,多拉徳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打穿汉尼拔的0.38口径枪,一张有兔唇的脸在灯光下白惨惨的。威尔·格雷厄姆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艰难喘息地汉尼拔,天啊!那感觉一定疼的要死!然后嘬了口酒。汉尼拔看上去心都要碎了。那个威尔和腐勒站在他们看不见的衣架后,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我要把这伟大的一刻记录下来。”多拉徳蹲下来,在可以仰拍到莱克特博士面孔的地方设置好了摄像机。
“接下来你就该被捅了,”腐勒低声说,“我们可以不看了……”
他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威尔从他们置身的阴影里走出来,抽出枪,一枪把手刚碰到刀的多拉徳崩了。
啥?
腐勒耳边还因为枪声嗡嗡响,什么也没反应过来。
拿酒杯的威尔·格雷厄姆的脸上沾了一脸血,惊讶的看着另一个自己从衣架后走了出来。汉尼拔也惊呆了,他甚至没空去看多拉徳的尸体。
在威尔·格雷厄姆有任何动作前,他的分身把他一枪给崩了。
“你他妈在干什么???????”腐勒大吼道,举着吸尘器从藏身处跳了出来。
威尔半跪下来,蹲在由于一切发生太突然脑袋还没反应过来的汉尼拔面前,说:
“汉尼拔,我后来脸被红龙卡了一刀,你看在这儿。之后我们把红龙一起杀了,然后我抱着你跳崖了。这是刚才被我打死的格雷厄姆要做的事。但没关系,我不再想杀你了,我爱你。”
之后他站起来,面向腐勒。
“我的确不能篡改剧情,我也的确被我的构造束缚着,使我不能不去从和汉尼拔的共生角度思考问题,但没人说我可以不改变剧情以后的走向啊,只要我稍微扭转一个因果要素就可以了。”
腐勒要举起吸尘器变成的加农炮,但是——
“砰!”
威尔垂下枪,把它随手丢到桌子上。
“呃,”汉尼拔看了看四周,“这里需要一个大扫除,而且我们多了些食材,冰库在厨房里的左边的门里。”
10.(End)
餐盘前摆满玻晶杯碟,仿佛小小的冰雪风暴。但是浅银盘还在加热器里,准备到最后一刻使用。3*
“所以我们都是故事里的人物?”
汉尼拔说,给威尔上了汤。
在一个月的休养后,他基本康复。
联邦调查局公布威尔·格雷厄姆的失踪,连同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在押犯汉尼拔·莱克特。在莱克特的押送过程中,整队护送的警察无一例外地被枪杀,除了威尔·格雷厄姆和他的犯人。现场,还有一辆警车失踪了,一架高速公路上的摄像头拍了警车的车牌号,但警车的去向却无可追踪。人们说格雷厄姆和吃人魔莱克特一道逃亡了。
多拉徳不见踪影。
在FBI的犯罪名单上,汉尼拔·莱克特那张拍的不大好看的脸阴沉地注视着屏幕对面,他们暂时还没登上格雷厄姆的照片。但有些参与三年前格雷厄姆的杀人案(已被撤销)审讯的人认为两人的照片并排出现是迟早的事。
威尔享受了一个月宁静的日子,他从未感到像现在这般平静。
在汉尼拔刚可以下床走路时,有一天,他进入了乐房,那音乐流畅而动人。
“这是什么?”
“《若有真爱统治》。”
“你知道,你在书里说过这句话。”
“我不是对你说的吧。”
“不,是对克拉丽丝那姑娘说的。”
“我从没见过她,而我仍向你所说,我不会脱离我的构造,不管是那从未谋面的克拉丽丝也好,你也好。在这个时空中,我只看见了你,我们站在同一片明朗的高台上,在这里,我看不见任何阴影。”
现在,他们在一起用餐。
“那家伙就是用这个来转换空间,吸取原作的。”威尔打量着吸尘器说。
“把吸尘器放下,威尔。”
“我们可以开饭了吗?”威尔放下吸尘器,问。
汉尼拔在门后消失了一会儿,又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腐勒出现了,他肩膀上中的一枪被谨慎包扎好了,手上接着输液针,输液线连着个盐袋。
“你想吃他脑子的哪一部分?”汉尼拔拿出开颅锯问。
威尔想了想,说出的却是其他的话:
“他说他是被另外一个同人作者的力量召唤出现的。”他说,汉尼拔只消一句话就可以明白威尔的意思,点了点头,“如果找对这个吸尘器的使用方法,我们就可以找到去那个同人作者世界的通道。”。
“不错!”
汉尼拔说,锯开了食物的脑袋。
1*faint:不知道中文词怎么形容。汉尼拔由于不是像will那样从头到尾出现,实体性不那么强。Faint有信号微弱的意思。
2*如图
3*此段描写摘选自《汉尼拔》,是克拉丽丝与汉尼拔的用餐。
笔者:这脑洞堵不住写了,希望大家看得愉快。它其实算影评,是主观看法。
然后我要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