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夫老妻(5)
对于贺天这样的惊喜,莫关山整个人都快羞的炸了。
“你以后不要老是这样,我,我受不了。”莫关山把头撇向一边,贺天一听倒是知道自家媳妇儿这是害羞了。
“那可不行,我可是好不容易和你走到一起的。莫仔,你得习惯你老公这样。”贺天把莫关山转过来,亲了亲他。
“还有,莫仔我们今天也算是^新婚^吧,咱们该办正事儿了。”贺天在莫关山的耳旁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莫关山立马:“你,你,你!臭流氓!放开我!”莫关山想挣扎出去,贺天每一次都把他弄得死去活来的。
可是,贺天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直接扛起了莫关山,打开房门后关上了。
之后就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些叫骂声和抽泣声(贺狗鸡太狠,莫仔吃不消啊)
不知道第...
对于贺天这样的惊喜,莫关山整个人都快羞的炸了。
“你以后不要老是这样,我,我受不了。”莫关山把头撇向一边,贺天一听倒是知道自家媳妇儿这是害羞了。
“那可不行,我可是好不容易和你走到一起的。莫仔,你得习惯你老公这样。”贺天把莫关山转过来,亲了亲他。
“还有,莫仔我们今天也算是^新婚^吧,咱们该办正事儿了。”贺天在莫关山的耳旁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莫关山立马:“你,你,你!臭流氓!放开我!”莫关山想挣扎出去,贺天每一次都把他弄得死去活来的。
可是,贺天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直接扛起了莫关山,打开房门后关上了。
之后就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些叫骂声和抽泣声(贺狗鸡太狠,莫仔吃不消啊)
不知道第几次之后,贺天终于是放过了莫关山,当然了莫关山已经昏了过去,只留下一身的花和眼角的泪痕。
贺天坐在一边,用手轻轻的拂过莫关山的眉眼。
看着这张脸,他们纠缠了这么久终于当初那个红毛刺头变成了他的莫仔。
贺天安静的打开门,门口放着一个袋子正是莫关山给他的礼物。
他很早之前在家里装的摄像头排上了用场,当然了也是在莫关山睡着之后他看了一下才发现客厅里放着的袋子,于是便叫李助理去拿了。(作为单身狗的李助理要不分场合的去完成贺BOSS的要求,当然了吃了一头的狗粮)
他拿出来一看,是件衣服。
是给他的礼物,贺天抱住了那件衣服笑了。
“莫仔果然是个天使。”贺天低喃道。
于是,第二天在莫关山还没有醒的时候,贺天已经穿着他送的衣服在全公司逛了三圈。
而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昨天晚上老板娘过来视察老板工作顺便和老板度过了一个刺激的夜晚。
而只有还在睡梦里的莫关山还不知道。
而当天,贺天办公的那一层连一个人都没有。连贺天工作也是直接到会议室工作,原因是:不能吵到我媳妇儿,谁吵了他我炒了谁。(贺天原话)
明明是说炒鱿鱼但是贺天当时那个表情像是要吃人一样。
这下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平时惹到老板有事,要是因为一点小事烦到老板娘那就是人命关天的事。
但是这个也不能怪贺天,毕竟莫仔之前太苦了。
贺天再也无法忍受莫关山再次遭遇一些不好的事情,见一有时也会对贺天说:“你是不是对莫关山保护的太过了。”
而贺天那时候则是说:“如果我不护着他,那谁护着他?他总是让自己受伤,却从来不主动说出来,我那时候只有逼问他。但是,现在我不会去逼问他因为他不会再受伤。”
【啊,真的是这几天重新刷了19天之后,真的觉得莫仔太苦了,特别是最近的几话。所以想写贺天护着宠着莫仔的话。因为国庆所以更新了,假期之后马上又要考试了。所以不会这么光速,会再次变成潜水状态。最后加一句:喜欢可以点赞支持一下!】
【韩楚】把你饭倒了
🔻楚慈出院后两人和好不久
🔻ooc我的
楚慈提着保温桶,从急诊科的病房一间间走过去。
形形色色的病患或者家属与他擦肩而过,他样貌和气质都太过出众,有的人偶尔会停下来回头看一眼,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提着医院里常见的保温桶,脸色却不像是来探病的。
楚慈一手插在裤袋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家打游戏练出来的视觉和听觉四处扫着病房里,或病房外的人。
“啊?你没和楚工说?!”
走廊尽头的某一间病房门虚掩着,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
是裴志。
楚慈眯起眼睛,抬步向那间病房走去。
楚工怒气值已到达30%
...
🔻楚慈出院后两人和好不久
🔻ooc我的
楚慈提着保温桶,从急诊科的病房一间间走过去。
形形色色的病患或者家属与他擦肩而过,他样貌和气质都太过出众,有的人偶尔会停下来回头看一眼,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提着医院里常见的保温桶,脸色却不像是来探病的。
楚慈一手插在裤袋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家打游戏练出来的视觉和听觉四处扫着病房里,或病房外的人。
“啊?你没和楚工说?!”
走廊尽头的某一间病房门虚掩着,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
是裴志。
楚慈眯起眼睛,抬步向那间病房走去。
楚工怒气值已到达30%
与裴志对话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另一个人插了一句嘴。
“你觉得你让我接电话楚工就不会起疑?你挨个刀连脑子一起被削了?”
这是任家远。
楚工怒气值已到达70%
楚慈走到了病房门口,病房里的第三个人说:
“我这不是……走之前也没和他讲……”
楚慈冷笑。
楚工怒气值已到达100%
暴暴龙,危。
楚慈就算心里再怎么波澜起伏,面上一贯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就像现在,哪怕他的真实想法是把韩越从病房里拖出来吊起来打,他还是彬彬有礼的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了它。
韩越在看见他的脸出现在门边的那一秒就飞快地拉高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动作敏捷得不像个伤患,任家远和裴志不约而同撇过脸,开始研究天花板和地砖。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楚慈越过努力成为背景板的两人,把保温桶“咣”的一声重重搁在床头柜上,居高临下睨着瞒报伤情的韩老二:
“我数到三,不理我就把你的饭倒了。”
被子立刻下滑,韩越偷偷瞄了一眼保温桶,咽了下口水。
韩越并不是第一次去执行任务受伤,楚慈也不是第一次到医院里来看他,问题出就出在韩越受伤之后拒接了楚慈的第一个电话,并且把第二个电话推给任家远来接,因为他当时正在上药,龇牙咧嘴表情狰狞。
裴志觉得韩二当时要么是发烧烧傻了,要么是欲擒故纵想引起楚工的同情心,谁知道他到医院里来一问,才知道原来韩越这次出发前也没和楚慈知会一声,只是说随便出个差。
他和任家远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该撤了,就让韩越一人面对楚工的怒火吧。
楚慈把病床的小桌板拖到跟前,把保温桶里的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摆好,韩越单手撑着坐好,看着媳妇的脸色,想解释点什么:“楚慈,我……”
被递到眼前的消毒湿巾打断:“先吃饭。”
楚慈以为他左手用不了力,直接把他右手擦干净,又把筷子塞到韩越的手里:“吃完饭再说。”
然而他们吃完饭也没能再说,因为任家远过来说韩越的肩膀还得再处理一下。
楚慈当即起身:“那我跟你去……”被韩越按下了。
“小伤而已,要不了多少时间,你在这等着吧。”
韩越出病房门前还不忘回头叮嘱:“你等我回来和你解释啊!别走啊媳妇!”
回答他的是楚慈撇过脸去的沉默。
楚慈枯坐了一会儿,韩越一直没有回来,他从裴志送来的篮子里拿了个苹果,又问住院部的护士借了把水果刀,去茶水间削皮。
他的刀工很好,在苹果上雕个花都不在话下,更不要说削皮了。薄薄的果皮一寸寸擦着精致的指关节垂下,每一个弯曲的弧度都厚度均匀,被剥掉外衣的部分圆润光滑,没有棱角。
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接着是一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楚慈不为所动,手上的水果刀稳稳地推着。这样的事情在医院里太过频繁,他在贵州的那两年早就见了无数次。
“这年纪轻轻的,造孽啊!”
“里面这个好像还是警察,外面哭的是他女朋友,听说都准备结婚了!”
唏嘘感叹渐渐远去,楚慈还在走神。
直到有什么东西从手指间滑落,他这才低头,削到一半的苹果皮断了。
那一圈一圈红的翻着白的果皮在空荡荡的垃圾桶里团出一个乱七八糟的形状,手里的苹果多了一个棱角。
楚慈顿了一下,捏着水果刀继续削,那个棱角在他手中重新变成一个弧度,带子一样的果皮再次一点一点地垂下来。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打电话给韩越却听见任家远那一通胡扯的时候莫名上火,可当他看到把自己往被子里缩的韩越,还有刚刚那个眼神,心底突然就空了。
他在气什么?
韩越又怕什么?
隐瞒的人一直都不是他啊?
直到他人失去的悲鸣猝然撕开了两人默许的窗户纸,失控的水果刀挑出了尖锐的事实,楚慈蓦然醒悟。
我好像……一直都是最后一个知道韩越进医院的。
而韩越却总能第一时间知道他所有情况。
被找到以后的这两年,但凡楚慈进医院,无论当时韩越在不在场,只要楚慈睡过去,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但是他鲜少看见过韩越在家处理自己能处理的伤口,就像刚才,韩越连看都不想让他看,就算闹大了进医院了,如果任家远不通知,那起码到快养好了韩越才会在他面前随口提一嘴,有时还借着已经不痛不痒的伤疤撒波打滚,像个无赖。
苹果皮已经削完了,韩越还没有回来。楚慈把苹果拿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咬了一口。
皮削断了,不给他吃。
韩越回来的时候楚慈已经切好了第二个苹果,韩老二吊着一只胳膊,还想撑着床板对媳妇表示一下自己的百八十个忠心,不过楚慈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按着韩越没受伤的那边肩膀,探身送上一个安抚的吻。
清甜的汁水在两人交缠的舌尖爆开,楚慈喂过去的那一小块苹果被韩越刻意地抵回去,又从楚慈那里卷回来,亲手切出来的棱角和韩越的舌一起摩擦过柔软的口腔内壁,再加上不知何时扶上腰的手,激得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险些起了雾。
两人在擦枪走火的前一秒分开,韩越享受般地把那一小块美味咀嚼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咽了下去,楚慈在韩越炯炯的眼神中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的水渍。
“以后我的电话少让别人接。”
韩越疯狂点头,并表示还想吃刚刚那种苹果。
这下楚慈面无表情地把保鲜碗和小牙签推到他面前。
那天晚上韩越困得很快,楚慈见他上下眼皮打了一会儿架,非常趁人之危地凑过去:
“韩越,以后受伤了能不能告诉我?”
韩越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半梦半醒间拉着楚慈的手往身上挨,以为他们在家里睡觉,习惯性把人往自己身边揽。
楚慈悄悄松开自己的手,起身拉个窗帘的功夫,韩越就彻底睡着了。楚慈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走过去,蹲在床边,捧着他宽大的手掌,把粗砺的指腹一寸寸展开,然后轻轻地把额头靠在韩越的手心里。
像只流浪了很久的猫,终于发现自己的安身之处就在近若咫尺的方寸间,从未远离。
“晚安,韩越。”
原来我已经这么在乎你了。
后续:
韩越住院一星期,楚慈就送了一星期的饭,回家后楚慈表示那一个星期的碗都是他洗的,并企图以此换取一个月的零食自由,虽然在韩越的讨价还价下变成了三周。
结果第二天接到了龙纪威打来的电话:“什么时候把我们家的洗碗机送回来?不是说借一周吗?”
韩越:“什么洗碗机?我们家哪来的洗碗机?!”
龙纪威:“上周楚工借的,你不知道?”
韩越立刻挂掉了电话,翻了翻家里的杂物间,然后甩着尾巴向书房走去。
糯米慈,危。
【博肖】路过人间 (三十六)
*娱乐圈abo带球跑
*本章字数多剧情乱,建议跳过
以下正文:
肖母敲开肖战房门,看见肖战正坐在床边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一片暮色沉得快把整个世界都吞没。
“赞赞。”肖母坐到肖战身边装作不在意地说,“昨天要你帮忙在网上买的东西发货了吗?”
“……啊?”肖战看了她一眼,迟疑地拿出手机,“我看看……”真就点开淘宝查看起来。
肖母伸手摁住肖战的手,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并没有让肖战买东西。
“我……”
肖战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他发现他会忘记事情,真的忘记的那种。
他常常想不起来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对着电脑到底在做什么,对着画板不知...
*娱乐圈abo带球跑
*本章字数多剧情乱,建议跳过
以下正文:
肖母敲开肖战房门,看见肖战正坐在床边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一片暮色沉得快把整个世界都吞没。
“赞赞。”肖母坐到肖战身边装作不在意地说,“昨天要你帮忙在网上买的东西发货了吗?”
“……啊?”肖战看了她一眼,迟疑地拿出手机,“我看看……”真就点开淘宝查看起来。
肖母伸手摁住肖战的手,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并没有让肖战买东西。
“我……”
肖战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他发现他会忘记事情,真的忘记的那种。
他常常想不起来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对着电脑到底在做什么,对着画板不知道下一笔要落在什么地方,不知道有没有给坚果换过干净的水,端着猫食盆走去厨房又被肖母赶出去说明明是满的还想装什么啊。肖战木讷地看着手里的食盆,哪里是满,分明是来回装了很多次,都冒尖了。
还有现在,好像已经睡了一觉,睡醒了才坐在床边,又好像没睡,一直坐在这边不知道坐了多久。
“我……”肖战张张嘴,又想不起来他要说什么,三四秒后才看向母亲说,“没事……”
他没事,他总说没事。
肖母说:“笑笑这几天好像都不太高兴,你爸抱着他去楼下玩儿了。”捏捏肖战的手背,“要不你下楼找找啊?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肖战低头看向和母亲交叠的手没说话。
“赞赞?”肖母语气温和,“你去把笑笑抱回来好不好?现在外面还热呢,回头热着笑笑怎么办呀?”
沉默。
“赞赞?”
“……啊?”
“你已经四天没有抱过笑笑了。”肖母迟疑道,“你还记得笑笑吗?”
“笑笑。”肖战低声重复两遍,“他……”后来又没动静了。
“笑笑!肖景行!”肖母慌了一瞬,心头涌上的疼痛像是要爆炸开,紧紧抓住肖战的手背,企图唤醒什么,“他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能忘记他呢!肖战!”
他的儿子……
其实肖战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这么喜欢笑笑的。
怀孕的时候很喜欢,一开始肚子里的小孩跟个小豆芽一样,没什么存在感,慢慢从小豆芽逐渐长成小肉丸了,就开始折磨起肖战来。怀孕期间肖战没有一天不是在强烈的不适中度过的,什么都不干也异常疲惫,为了小孩逼着自己扒的几口饭吃一会儿就吐干净了,体重甚至掉了五六斤,可即使这样肖战也喜欢。
被父亲赶出家门的那段时间,他借宿在南京的朋友家,不想麻烦别人,只肯睡沙发,晚上难受地睡不着,就摸着还没怎么显怀的肚子小声说你乖一点,别怕。不知道肚子里的小肉丸能不能听懂,反复说你什么都不用怕,有爸爸在。
他几乎被逼到了绝境,还是乐观得要命。后来他跟母亲说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一定会很乖,怀孕的时候肯定把力气都用完了,出生以后怎么还有力气跟他闹啊。那时候他也喜欢。
小孩来得比预产期早了近两个星期,狗仔的嗅觉比肖战本人还灵敏。安保不严的医院,不太懂网络的父母,肖战连孩子都还没看上一眼就被网上的新闻轰的睁不开眼。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肖战想。那时候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去看自己的小孩,有时候摸上骤然瘪下去的肚子,他又怅然若失起来。
后来他变得焦虑,十足的焦虑,甚至冒出了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小孩的想法,一切不过是场梦,睁开眼他还是原来的肖战,没有那么多人讨厌他,没有那么多人每天盼着看他的笑话,生怕他还不死。
后来母亲把小孩从保温箱接出来抱给肖战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拒绝。如果没有这个小孩……他冒出了可怕的念头。
“这是你的小孩啊。”母亲说得缓慢且沉重,“你不能不认的,你是他的妈妈。”
小孩是被母亲硬塞进他怀里的,小小的,软软的,他动都不敢动,生怕小孩哭起来没完没了他就更不想要了。像是感受到母体的信息素滋育,小孩突然笑了,咿咿呀呀发出特有的小婴儿的语言像是在和他打招呼。那一瞬间,肖战又重新喜欢上了他的孩子。
“你说他喜欢笑,小名就叫笑笑,会笑多好啊。你怎么能不要他呢?”
肖战的心剧烈一震,王一博已经拒绝知道笑笑的身份,甚至连再抱一下都不肯,他自己怎么能把笑笑忘记呢!
“我没有!”肖战浑身发抖,“我没有不要他!”
头又沉沉地痛了起来,神经传出撕扯感,叫嚣着要他崩溃,肖战伸手去揉太阳穴,无处缓解,又狠拍了额头一下。
“赞赞。”肖母吓到了,连忙拦住肖战的动作。
“妈。”肖战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认真地说,“我没有不要他。”强调一遍,“我真的没有不要他。”
他已经没人要了,笑笑不能跟他一样。
肖战觉得他过去两年挺少做梦的。
很多时候被梦惊醒以后的第一件事是去看睡在身边的笑笑有没有被他吓到,然后就自动选择忘记自己做过梦,忘记做了什么梦。
沉郁,灰暗,或者是绝望……他不愿意去想,便理所应当觉得自己没有做梦,觉得那些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不出意外又是被梦惊醒的一个寻常的夜晚,额头上满是冷汗,肖战手掌搭在脑门上重新闭眼。睡不着,肖战挫败地睁眼,连睡眠都无法掌控。
但这次没有梦到王一博。
坚果窝在床尾睡得正酣,肖战伸手在身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笑笑这几天晚上都跟着母亲睡。
晚上吃饭前他抱了一会儿笑笑,母亲和父亲都很高兴,笑笑更高兴,在肖战怀里的时候一直在笑,乐呵呵的像是吃到肖战很少给他碰的糖果一样甜。
笑笑真的很乖,肖战不开心的时候很少哭闹,十四个月大的小孩已经知道怎么不给父亲添堵了。
添堵……心口闷了一刻,这种自私的词他竟如此平静地拿来用在笑笑身上。
呼吸,一呼,一吸……心跳和呼吸凝固成一团,好像会炸裂开,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我是个自私的父亲,肖战想,一直都是。
应清粗粗划过热搜,退出应用给肖战的父母打电话问过以后才确认被拍到去心理诊所的人的确是肖战。
在应清眼里,肖战绝不是用脆弱就能笼统概括的人。或许Omega这个群体相对脆弱一些,但肖战不会。
他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太坚强了,包括被他爸赶出家门的那次,他都说没事会好的。唯一接近崩溃的一次,是笑笑出生后的那段时间,有时候好端端地说听到哭声,问小孩是不是又哭了,有时候走神回来又说他什么时候生了孩子啊尽骗他,有时候又总问应清小孩子是不是很像王一博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有时候紧张地张望四周怀疑外面有人偷拍甚至觉得家里也可能被人放了摄像头。
肖战被应清和肖母半求半逼迫地拖去医院,诊断出轻微抑郁和臆想症。不是没想过劝他接受长期的心理疏导,去了一次以后肖战回来说换药物治疗了,如果还不行再看医生。
——我没病,看医生干什么。肖战当时语气平常地说。
后来应清才想起来肖战几个月来一直坚持母乳喂养笑笑,根本不能吃药。可肖战确实比以往好了,跟笑笑也更亲了,没有一点异常。
现在肖战主动去找医生,好也不好。应清心情很复杂。没有放任自己的负面情绪发展到不可收场的地步,至少还知道求救。
可那是肖战啊。一个恨不得把所有情绪都收起来,只会说自己没事的人,疼成什么样才愿意去找医生。然后主动把伤疤重新剖开露出溃烂的里面,捧出来展示出来告诉别人自己浑身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应清很想联系肖战,临到头又不敢。她怕小尹那句不负责任的猜想是真的,那样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真的很想保护肖战,跟王一博相比一点也不少。如果那些东西是真的,那么她对肖战自以为是的保护简直就是笑话。
两年里,她责怪过肖战很多次,她骂过肖战不知道为笑笑考虑,骂过他只知道活在自己的梦里,骂他不会自救,骂他不懂事什么都不肯跟她说。
如果那些是真的……
所以她没有联系肖战,而在等肖战给她打电话,等着肖战亲口说出事实。即使这样的打击对她对肖战都算是灭顶,那也好过……好过一辈子活在内疚里。
凌晨三点
应清翻身把头缩进被子里,重新眯上眼睛近三秒才意识到确实是手机来了电话而不是睡蒙了出现幻觉。伸手拿来一看,屏幕上亮着的名字驱散了浓重的睡意。
应清突然坐了起来,握着手机犹豫不决。
“怎么了?”睡在一旁的丈夫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胳膊,“谁的电话啊?”两个人工作都忙,近年来很少有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机会,这次是巧合,丈夫出差的城市正好是应清现在在的地方。
“肖战。”应清起身下床,“我去接个电话。”
“出事了吗?”听见这个名字,他的睡意醒了大半。
“没事,你睡吧,上午还有会。”
丈夫头重新挨上枕头,睡意朦胧:“和他好好聊聊,他这几天肯定心情不好,要是有事就喊我啊。”
应清应了一声,划开了接听键,穿过客厅走到阳台,手机那边仍旧没有说话。
“喂?”应清开口。
很长时间没有声音。
应清又说:“肖战?”
那边传来一声响动,然后才听见肖战说:“你现在有心情听我说话吗?”
没有心情的话就不打扰你了,肖战大概想这么说。这个该死的不愿意麻烦人的性格,到这种时候还要在乎她的感受。
“你说吧。”应清说话很轻,没有被他吵醒的不悦。
又麻烦上应清了,肖战分神想。后脑磕上墙壁,说:“你在那边摁个录音吧,我怕我明天想不起来给你打过电话说过什么,我这两天老记不住事儿。”
肖战的状态不对劲,应清听出来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地按上录音键:“好。”
可是说什么呢?肖战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正坐在飘窗上,侧过脸隔着玻璃去看楼下,凌晨三点路灯也是亮的,给黑暗中的路面黑暗中的草木打上了一层温柔细碎的光,又伸手摸上离他有点距离的窗帘,将窗帘的流苏系带拨到一边,细微的柔软的触感让他不自觉笑了笑。
说什么呢……
“你知道吗?”肖战开口,“坚果现在睡在我床上呢,她怀孕啦,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肚子里有四个猫宝宝。姐夫不是一直说想养只猫么,等坚果生了,猫宝宝再大一点好养的时候你让他来家里挑一只走。对了,我表弟也怀孕了,就是小时候你们来我家过年,跟着你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屁孩,你那时候还不耐烦说迟早有一天打他一顿的那个,他也到了怀孕生宝宝的年龄了。”肖战手指绕着窗帘系带,“我这趟在家待的两个星期还挺开心的,我跟我爸关系好像好了一点,他给我做我喜欢的西红柿鸡蛋汤,特别好喝。”
肖战絮絮叨叨的像是要把回家后的半个月里所有事情都说一遍一样,努力说着他这段时间过得很好很开心。
应清安静地听着。
“还有啊,我妈跟我说我爸其实特别关心我。你说他把我赶出去的时候是不是也挺关注我的?只是我不知道罢了。那天他跟我说对不起,可是我怎么能让我爸先跟我说对不起呢,我自己做儿子已经糟糕得一塌糊涂了。”点点滴滴的苦涩随着月光撒到肖战身上,“我这么糟糕,我都不知道怎么当一个爸爸了,笑笑长大以后一定很讨厌我。”好糟糕,什么都好糟糕。
应清双手环在胸前,低头听肖战说话,她知道肖战想说的话还有很多。
“对了,我今天去看医生了。”肖战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对着眼前虚无的黑暗眨眨眼,又笑了一下,“我坐在她对面,没说两句话我就走了。”
“为什么?”应清轻言打断,她很关注这个问题。
“我总觉得我没病。”肖战收敛了笑意,“应清,我没病。”
“这不是病,没有人说这是病啊。”
“是啊,这不是病……可为什么网上还是说我有问题呢?”绕在手指之间的系带松散垂下,柔软的手感消失的那一刻肖战可惜了一下,“我都看到了,他们说是我的问题,如果我不把抑制剂给杨曦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肖战挺直背离开了冰凉的墙壁,两秒后又重新靠上去。夏天的温度,后背的温度,都不可能暖得了这面墙壁。
“我们都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不用管那些看法,他们只是说说而已啊。”很愚蠢的安慰,应清第一次感受到语言的无力。
“我知道我不该看那些东西。”窗外月光皎洁一片岁月静好,室内坚果在打着睡酣,安静祥和。只有肖战格格不入,浑身上下从内里到外在都腐朽了一般。
知道不该看,还是想看。不是不在乎,不是强心脏,他也会难受,也会伤心,也会疼……疼到受不了了失魂一样预约心理医生,疼到捱不下去了凌晨三点给应清打这个电话。他不想麻烦别人的,可是没办法,他不能跟以前一样很快克服这些负面情绪。他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他知道他已经坏了,可是他修不好。
“不。”肖战缓慢地摇头,“没有人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你不知道,小尹不知道,王一博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应清捏住手机,放慢呼吸等待肖战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两年前问我为什么不跟公司解约,问我为什么不把事情都告诉王一博。”已经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了,肖战回忆起来并不费力,“那天王一博参加晚会回酒店被人下了药,我又被叫过去,笑笑就是那个时候有的。那个人在房间装了摄像头,第二天把我喊出来,拿视频威胁我让我看着办,不然就把王一博发情强奸Omega的视频爆给媒体。”
“你同意了?”应清嗓子发干。
肖战不语。
“就因为这个?”倒吸口凉气,“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不跟你姐夫说?你那时候的经纪人完全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啊。”
“他要我拿钱赎视频,还要我离开王一博。”
真的很难忍住不生气,应清希望肖战没有那么愚蠢,事实上肖战也不是这种愚蠢的人,可应清又无比希望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她希望肖战只是因为那个人的威胁便隐瞒了一切离开王一博。
“还没完呢。”肖战松了口气,语气是刻意装出来的轻松。
果然,应清心一沉。
“我给了他钱,也答应离开王一博,我想只要他把视频删了,我什么都可以先应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超出应清能承受的底线。
“后来他拿了钱转头就把视频发给公司的一个高层,说要公司警醒我不要忘记跟王一博保持距离。”肖战说得很慢,几乎说一句话就要停顿一次,他说,“他们把我喊去顶楼的会议室,好多领导都在,全是Alpha,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视频用大屏幕投影播放……”又顿了一下,“声音特别大,好像整层楼都能听见。”
听他的尖叫,听他的求饶,听他的狼狈不堪。
“他们放了一遍又一遍,说为了防止这个视频是恶意剪辑污蔑我的清白,两秒,三秒,一段一段地卡着视频。”
说不下去了,屈辱的回忆不由分说地涌上来,淹没心里最硬的关卡,淹没他所有的坚强。肖战停了下来,闭上眼后脑一下又一下撞上墙壁,力度一下又重过一下。
不是没求过他们,求他们把他当个人看,在心里求了好多遍,最后只是沉默地应允了公司对他的所有要求。
其实这两年肖战对自己一向不错,他不愿回忆这件事情,脑子居然真的为他自动屏蔽了,了解一点情况的人都以为他是为了王一博的前途,他当然不否认他的确有过这方面的原因,但不全是。可大家都这么说,他便信了,他也以为他只是为了王一博的前途才这么做。
“你曾经问我为了王一博值不值得,我哪有这么无私为了他啊,我是为了我自己,就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现在想明白了,他只不过是拿王一博做了挡箭牌,活在无私奉献的美梦里,把自己伪造得光明伟大。
“我只是为了自己啊。”肖战说。
应清曲起食指关节拿牙齿咬上去,赘在心口酝酿了几天的不安和慌张在肖战这几句话里变作沉重不堪的事实,胸口闷到极端,逐渐发疼,发冷。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想问肖战明明受到了伤害却不懂得及时求救,顶着屈辱留在公司,任由他人拿着侵犯到人权尊严的视频肆意要挟凌辱他。还是想指责肖战不会保护自己,这种事情只要后面留点证据,国家专门为Omega设立的保护机构完全能够解决,或者随便什么人……他为什么不找王一博呢?那是他的Alpha啊。
“你……”应清欲言又止。这个节骨眼,王一博三个字对肖战来说或许是沙砾,是刀。
“你说我错了吗?”肖战垂头拿额头靠上膝盖,胳膊环住不知什么时候蜷起来的小腿,半靠着冰凉的墙壁,整个人紧紧缩在一起,“我错了是吗?”
这两年来,肖战受到的责怪并不少,还有永无止境的难听的骂名,可真正让他感到痛苦的,真正击垮他的,却是来自心底的自责。
他充满了罪恶感。
不是没想过,甚至想了千遍万遍,午夜梦回无法入睡时就会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会想。他在想如果当时在被视频要挟时态度强硬一点,现在不会卑微成这样,如果当时在顶楼播放视频时就反抗的话,公司现在一定不会拿视频反复凌迟他一遍又一遍,如果那时候不把抑制剂给杨曦,不喝那杯水,现在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事,不会生病一样去看医生,不会什么事都记不住,更不会可怜到让才一岁多一点的笑笑委屈自己来同情他……
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没得到应清的回答,肖战又轻声问了一遍:“是我错了吗?”
轻得仿佛谁也听不见。
是我错了吗?
是。
TBC
大写加粗——想拥有评论😬
【伪装者开播四周年纪念】【群像】《吾往矣》
(双声道台词,建议耳机食用)
今年和去年发纪念视频都在犹豫,是发布在8月13日(淞沪会战纪念日),还是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日),都是很有意义的日子。到最后就选择了8月14日,好像与他们一起站在了战争开始与结束之间。四年了,愿我们一直同行,同在。
附B站地址:
【伪装者开播四周年纪念】【群像】《吾往矣》
(双声道台词,建议耳机食用)
今年和去年发纪念视频都在犹豫,是发布在8月13日(淞沪会战纪念日),还是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日),都是很有意义的日子。到最后就选择了8月14日,好像与他们一起站在了战争开始与结束之间。四年了,愿我们一直同行,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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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有信
*想写的坑在记事本里,没计划的码的贼顺溜。
*你们敢相信这是冬至的贺文?我都不信233333,请习惯~
和沈巍在一起之前,对于特调处一票单身狗的现象,赵处长是很满意的。一是保证工作效率,毕竟家里没人等你吃饭。加班,有问题吗?二是你这小肚鸡肠的上司的狗窝里还一片空虚,秀恩爱,是觉着特调处薪水太高还是活着不好?
是的,那两只鬼,说你们呢,往哪儿飘?
可当赵云澜过上了人模人样的二人生活后,总不免会感叹,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里,就人家汪徵桑赞最讨人喜欢。
毕竟人家在一起就自成小天地,不会以冬至太冷清为由,起哄到领导家里包饺子。
屋子里暖气很足,赵云澜坐在自家地毯上觉着天灵盖都躁热,两条长...
*想写的坑在记事本里,没计划的码的贼顺溜。
*你们敢相信这是冬至的贺文?我都不信233333,请习惯~
和沈巍在一起之前,对于特调处一票单身狗的现象,赵处长是很满意的。一是保证工作效率,毕竟家里没人等你吃饭。加班,有问题吗?二是你这小肚鸡肠的上司的狗窝里还一片空虚,秀恩爱,是觉着特调处薪水太高还是活着不好?
是的,那两只鬼,说你们呢,往哪儿飘?
可当赵云澜过上了人模人样的二人生活后,总不免会感叹,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里,就人家汪徵桑赞最讨人喜欢。
毕竟人家在一起就自成小天地,不会以冬至太冷清为由,起哄到领导家里包饺子。
屋子里暖气很足,赵云澜坐在自家地毯上觉着天灵盖都躁热,两条长腿往地上乱扔,斜着眼看沈巍迎进来的这一排熟悉的脸。
特调处一众乐呵呵地鱼贯而入,除了被楚恕之半拎进来的郭长城,完全没人搭理一旁摆臭脸的赵云澜,全都十分有眼色地围着沈巍团团转,讨好的目标一如既往快准狠。
已经在厨房逛一圈的林静吵着要多包点素的。郭长城正跟楚恕之念叨着面粉成为饺子皮的全流程,后者一开始面上有些不耐烦,过了一会儿竟然撸胳膊跃跃欲试,小郭就要拦不住,吓得久未化形的大庆一个闪电般地窜过来。
楚恕之一眨眼的功夫,面盆就不见了,不远处一颇为眼熟的黑衣少年面无表情的把盆抱着,送还到沈教授身边的案板上。
“你一尸王只能做馅做不了皮,少祸害东西了,猫爷我还要吃饭。”
眼见着楚恕之磨着后槽牙就要上手虐猫,大庆果断变猫跳到了沈巍的肩上。
沈巍回头对楚恕之抱歉地笑笑,眼睛微微眯起来,里面一点光绵延着暖意。
赵云澜额角乱蹦哒的青筋安稳下来,看着沈巍侧脸舔了舔嘴唇,勾了个笑。
“行吧。” 祸害就祸害吧。
这边赵云澜刚要起身准备勉强摆摆主人气度,就看见祝红跑到沈巍身边,低着头不知说了什么,上手拽了沈巍衣袖。
这小蛇妖难得没化平日那么明丽的妆,还脱了她的恨天高,眼下这时候穿着双毛茸茸的拖鞋,露出干净精致的一张脸,旁边的沈巍挺拔儒雅,一眼看过去竟有几分般配……
呸!
赵云澜蹦起来:“哎哎哎!那小蛇你干啥呢?过来蹭饭还挖老子墙角?”
祝红:……我就是觉得沈巍这家居服挺好看的。
老娘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看上这么个白痴。
“老赵你不要脸沈老师还要呢,姑奶奶嗑CP嗑得好好的!”
“再说,我们蹭的是沈老师的饭,就你这个能把自己饿死的货,还说得好像会做似的!”
“包饺子吗?”赵云澜愣了一下,眨了眨眼。
“我会的。”
没有理会一众人的目瞪口呆,沈巍的目光从人群中穿过,像风筝线一样牵在了赵云澜身上。
赵云澜得意的挑挑眉。
沈老师,求捧场。
沈巍像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错过视线,却又笑了笑。
“这倒是真的,你们赵处长会的。”
哦。
大庆晃了晃光亮柔韧的尾巴,从沈巍肩上跳下来,绕着震惊到石化的老几位转圈,喵喵喵笑话人。
它倒是想起来了,赵云澜确实会。
不仅会,还是自学成才。
是小半年前了。
说来那是大战后,沈巍第一次出差。不知是一切尘埃落定太让人安心,还是休养期间实在是睡了太久,沈巍这种除了赵云澜全世界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竟是看起来有些不舍得出门。
除去赵云澜日常离别前的腻腻歪歪360度讨亲亲抱抱外,沈巍居然也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总觉得有哪里还没有打理好。
最后到底还是绕到了赵云澜身边,整整领子亲亲额头,既担心他这一个礼拜过得乱七八糟,又担心他只吃冰箱里保鲜的那几样饭菜会不会腻。
赵云澜一脸无辜,沈巍按着额角直叹气,想着他几千年没什么变化的细胞组织,最近老化的貌似有点快。
沈巍最后认命地又去了一趟市场,买了好几样菜回来,调成了两三种馅,赶着临近离家最后一天包好,速冻了冰箱三个空格。
走之前,沈巍难得主动,轻轻抱了赵云澜一下,顺了顺黑猫溜光水滑的皮毛,不舍得都透到了眼底。
“好好看家。”
大庆嘀咕,想当初内忧外患,他还玩离家出走来算计赵云澜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舍不得。
你看,视死如归和吾心安处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巍走后,赵云澜瞅着这一冰箱的饭菜傻乐,从保鲜的饭菜到好几种馅的饺子,刚好够赵云澜不重样吃七天。
大庆被这激素含量过高的狗粮喂得直掉毛,想着赵云澜这辈子投胎本来就没点生活技能,这样下去,沈巍怕是要惯坏他。
转折发生在第七天的时候,冰箱里的饺子只剩下一格,本应回来的沈巍却没了消息。
赵云澜慌倒是不慌,这段时间岁月静好,沈巍怕是比全盛时期还强上几分,再加上他打电话问了学校,大概就是他们一行采风团队出山的时候赶上糟糕的天气,附近的信号塔报废,暂时联系不上,当地已经有安排去接了。
回来的话,大概还得两三天。
两三天啊。赵云澜想。
饺子只剩一格了。我要是吃完了你还回不来的话,你会不会着急。
沈巍出差的第七天晚上,赵云澜做了个梦。
他梦见去年春夏交接的时候,一切刚刚结束,沈巍还陷在长久的昏迷里。看得见来路的等待毕竟称得上是幸福的事,那段时间天气也总是很好,阳光打在屋子里的尘埃上,起起伏伏的光。他陪沈巍陪得久了,也常在屋子里晃荡,晃着晃着,他发现屋子里沈巍的痕迹越来越少,越来越像他自己生活的那二十多年的样子, 他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匆忙返回沈巍的房间。
虚虚实实的梦境里,床上空无一人,床单甚至没有一丝褶皱。
他挣扎着醒过来,枕头上竟有几不可见的一点深色痕迹。
赵云澜坐起来,莫名觉得自己有病,被迫害妄想症,好日子过腻歪了?
过了一会儿,他把脸埋在双手里深深呼吸,苦笑了一声。
一切结束之后,沈巍几乎是瞬间转换了状态。比起之前还会偶尔露出一点偏执暴戾,现在的沈巍,像是没什么贪念可压抑,也没有更多幸福值得他去渴求,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都散发着沉静和满足。
可赵云澜发现,他似乎还没缓过来。通透如他,他明白知道,如今没什么能让沈巍离开他了,可不知是到底沈巍言语上没给过他承诺什么的,还是那些只关于他的记忆被清空的感觉太过清晰。
他不是会翻旧账的人,翻篇了就是翻篇了。只是说起来赵云澜自己都觉得矫情,他在非常偶尔的情况下,会生出一点惶然。
唯有沈巍和他的痕迹能驱散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第八天清晨,赵云澜在打开的冰箱前站了一会儿,被冰冷的雾气扑了一脸。
唉。就是出个差,他怎么能这样想他。
他拿出沈巍留下的最后一格饺子,煮了一半,将剩下的一半放了回去。
大庆中午从阳台跳进来的时候,被客厅那架势吓得差点字面意义上的窜上房顶。
茶几和餐桌横七竖八地拼在一起,一个上放着一盆花花绿绿的蔬菜与肉的混合态——老赵管这个叫馅。
另一个上墩着一盆面,揉的卖相还不怎么怪异,就是方圆三米之内全被面粉殃及,一片惨淡,仔细看都是乱七八糟的手印子。相比之下,旁边的几个饺子皮倒是出奇的标致,大小没差多少,还十分均匀。只是左右没见着擀面杖,只有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
鬼知道这货是怎么把饺子皮弄出来的。
赵云澜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堆桌子椅子中间,对着大开的冰箱。手机立在一旁的面粉堆里,正放着包饺子的教学视频。
赵云澜看看手机,又看看冰箱里不多几个沈巍包的饺子,手里摆弄了一会,挨着现成的标杆放进去了一个。
冷冻室里的冰霜雾气扑得赵云澜一身寒,他抬起手背揉了揉通红的鼻尖,把饺子皮放在掌心,挑了一勺馅放进去,重复着看视频和沈巍“模板”的步骤,折腾了两三分钟,冷冻格里就又多了一个。
大庆跳上赵云澜膝头,探头往里瞅,非常惊讶,十几个冻的结实的饺子旁,有两三个没结霜的,每个都是两边饺子皮紧紧粘合在一起,精致的褶皱几乎和旁边那些一模一样,仔细对比会觉得看起来还有一点生硬,但是几个放在一起,无疑是像初九初十的小月亮一样饱满可爱。
大庆见鬼似的看着赵云澜,避无可避的想起来赵云澜单身汉时厨房组合柜里的十二口味泡面,冰箱里连个鸡蛋和菜叶都没有。
同样都是乱糟糟的房间,之前那是无可在意的恣肆做派,眼下是为了维持踏实等待心境的小心翼翼。
“死猫,看够了滚下去,猫毛掉进去老子拿你做馅。”
大庆这个气,抬起爪子呲牙咧嘴,看见这人视若无睹的呲溜一下鼻子,悻悻的又放了下去。
“还挺像模像样的,沈教授给你包的吃完了?叫个外卖或者出去吃不就好了,你折腾这干嘛。”
赵云澜呵了一下冻得通红的指尖,挑眉瞟了它一眼:
“你个万年单身喵懂个啥。”
“……”大庆肉垫里的爪子唰地顶了出来。
“他说了,这些够他出差这些天的。”赵云澜伸出手背揉了揉脸颊,难得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沈巍这不是得晚两天么,他回来要是看啥都没有了,保不齐要担……念叨我过的太凑活。”
“……呃,好像也不全是。”
说着,赵云澜又拿起一个皮,把馅包裹在里面,两边的皮儿合起来,粘上一点,再照着冰箱里的样子从两端依次捏出褶皱,最后确认一便边缘粘合住了,没有露馅,才放了进去。
“哎呀,你也别问了,我也说不好这犯的什么傻。”
“就是觉得,不好空着,我也踏实。”
人类情至琐碎的弯弯绕绕大庆懒得去想,看着赵云澜那些几乎“以假乱真”的成果它反而天马行空起来。
它陪了赵云澜太久,实在清楚他关起门后的生活实在和细致两个字不挨边。
于是,他想,哪有那么多天生什么样,后来会不会。人这个东西,但凡有了一点在意,就什么都能变的,然后有什么便把什么捧过来,贴上去。
说是怕拿出来照着包容易化掉,那小板凳紧挨着冰箱。大庆看着赵云澜守在一扇冷气前冻得乱蹦哒,双手还不住地在忙活,莫名想起一身黄泉肃杀气的沈巍眼底那一线极亮的温柔。
沈巍是在第十天下午回来的。
那段时间特调处当真是闲,个个生动地演示了什么叫人在处里心在浪,赵云澜在工作上本就两分深沉果断八分吊儿郎当,沈巍一来差不多把这两分也分了过去,赵云澜就愈加在摸鱼上身先士卒。上午和沈巍通了电话之后,他干脆就翘了一下午的班在家等人。
本来是想要第一眼见到沈巍的,不知是前一晚没睡好,还是那人要回来了实在让他安心,总之,赵云澜再睁眼时,就看见客厅立了个人影。
睡得迷糊,眼睛还没彻底睁开他已经下意识的晃晃荡荡往过走,赤着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像是在梦里又像是云端。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急,可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于是,他把自己绊倒时仅剩的条件反射用来照着既定的方向扑过去。
只有那一个方向。
几平米的空间还用上了瞬移,斩魂使即使眼下披着沈老师的皮也有点尴尬,低头看了眼在自己怀里扑腾的人,他颇有几分认命的哭笑不得。
“赵云澜,旁边就是沙发,都不知道扶一下的么。”
“沈巍啊……”
赵云澜总算把自己弄了起来,挂上了沈巍的脖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埋过去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他意识到还是小觑了自己的思念。广袤的尘埃里混杂着熟悉的温煦气息,赵云澜小心翼翼地筛选,心满意足也不肯抬起头,一声名字被他叫的像声甜蜜至极的叹息。
“沈巍。”
他又念叨了一遍。
“我实在是想你。”
赵云澜感到背后那双手一下子紧了,对面那人面上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一双眼却炽热地像要把人烫出个窟窿。那人张了张口,像是要回应些什么,却把自己憋了个面红耳赤也没说出来,只得微微皱眉,把手又收紧了些。
沈巍早过了直白的年岁,太习惯太多太多的情感和思念逼到唇边也混着血咽下去,此世哪怕心意相通,也只有行至陌路也吐的出几句心碎的情话。
不通情趣。
沈巍觉得自己这样的沉闷曾经是救命的东西,如今是实在是要不得了,觉着眼下必要开这个口,改改毛病。
“赵云澜······”
只是一张口,他也只是叫出了他的名字,像是语言系统忽然宕机,又像是除此之外别无可说。
看到赵云澜摇摇晃晃扑过来的时候,他实在是感动,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他不止得到了他想要的人。
他还得到了一个等他的人。
如果说前者他是他要命的渴望,后者他甚至都未曾敢想过。
赵云澜攀上他肩膀。
于是他又等到了一个落在眉间的亲吻。
他整个灵魂都为此而颤抖。
至于赵云澜学会了包饺子这件事,沈巍是在第二天早上知道的。
说实话,打开冰箱之前。他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的,毕竟赵云澜在过日子这件事上实在是漫不经心到有创意的地步。
当看到冷藏室有新鲜的水果蔬菜的时候,他还在想是不是赵云澜临时抱佛脚。可拉来冷冻那一扇,三个格子满满当当码着饺子就那么摆在他面前,沈巍甚至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颗毫不逊于赵云澜的七窍玲珑心被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撞得发懵。
黑猫温热的身体亲密地蹭过他的脚踝,顺着沈巍的小腿抬起头来看他:
“我陪了他那么久,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什么?”
大庆想了想那个人在一片冰冷雾气里弓着背,一双手略显笨拙的动作,深邃的眉目一片平和的模样。
“一个人的时候,还肯低头去生活的样子。”
“为了等你。”
“谢谢你”
沈巍不动了,直到隔壁阳台上的鸟鸣出一声清脆,深春的阳光沿着晨风飘了他一身,他背着光向房间望了一眼,出了声。
“嗯。”
你因我幸福,太好了。
蒸锅的雾气让整间客厅的窗户全部沦陷,加上不多不少的一些酒精,每个人的眼前都或多或少的斑斓起来,只是在尖酸刻薄的赵处长眼皮底下,谁也没机会喝过火,于是酒足饭饱后都被赶去干活了。
祝红仗着好人卡在身十分不客气的吃完开溜;林静自告奋勇收拾桌子,装着在厨房忙活又往嘴里塞了两个饺子;小郭惦记着要过去帮忙,被楚恕之拎着领子拽回来和自己一起摆桌椅,只是刚搬了两个就差点砸了脚,被前者赶去一边,满脸通红地罚站。
赵云澜声称自己包饺子环节贡献了力量,理直气壮眯着眼瘫在沙发上消食。虽然事实是他会是会,但手速实在太慢,一共也就捏了二十多个,被他自己“极其秀”的单用小锅煮了出来,正正当当摆在沈巍面前。
在满座单身狗的哀嚎下,沈教授一张俊脸不负众望的红了个透。
结果一整顿饭,沈巍的筷子真的一次也没有伸到别的盘子里,认认真真的把赵云澜包的那些吃完了。
沈巍正在屋子另一边接电话,汪徵温和的声音和桑赞磕磕绊绊的“一言”堂交杂在一起,赵云澜在沙发上拱了拱,用不必抬起身体的方式调整了一下方向,使得背对着他的沈巍在他一条缝的视线里处于正中间。
屋子里有未散的蒸气,温吞湿润;满耳兵荒马乱的嘈杂里是他们可言欢的至友;客厅吊灯前段时间被他们换成了暖黄色,一切的一切在有些暧昧的醉意里都柔和的不成样子。
四周都是温柔的光点,深深浅浅。
人们常说吃饱喝足觉就来,外面很冷,屋子很暖,噪声可爱,赵云澜理所当然的困了,薄薄的眼睑染上粉红,极其缓慢的合敛又不甘心地睁开。
沈巍的背影立在他岌岌可危的一线清明里。
赵云澜心想,你回个头吧。
沈巍在几米之外回过头。
他的视线像是穿过了满屋狼藉,又像是穿过时间洪流的澎拜嘶吼,没有一点偏离,没有一点犹疑落到云海之间,落在一人的眉间心上。
撞出火光来。
春夏秋冬有信,不及心间人目有归处。
于是,正冬万物皆寂,昆仑倏然花开。
end.
碎碎念灵感来源:
1.赵云澜这么一个能把自己养成老胃病的人,第一次为别人准备食物,大概就是给沈巍那顿黑暗泡面了吧。莫名戳我。
2.想了想,沈巍一路走来,大概是没有被人等过的,我想给他一扇扑满温热雾气的窗,窗里有人有光。
食用愉快。(微笑)
皂色王国
# 很早就有的脑洞,终于一鼓作气码完了
# 这样的故事,讲起来总是格外的累
# 好久不见了,我一直都在
01
这是赵云澜入职以后的第五个年头。
光明派出所位于整个龙城最边缘的城乡结合地带,管辖着整个城区里最鱼龙混杂的片区。而赵云澜,荣幸的成为了这个片儿区里最称职的人民小保姆一枚,没错,是个小片儿警。
片儿警的工作琐碎繁杂,大到侦查犯罪活动,维护社会治安,小到帮群众开锁,调和夫妻矛盾,表面上看似制服加身,冠着执法人的名头,其实挺窝囊。
跟赵云澜一起入职的小年轻们,多数干过一年,就开...
# 很早就有的脑洞,终于一鼓作气码完了
# 这样的故事,讲起来总是格外的累
# 好久不见了,我一直都在
01
这是赵云澜入职以后的第五个年头。
光明派出所位于整个龙城最边缘的城乡结合地带,管辖着整个城区里最鱼龙混杂的片区。而赵云澜,荣幸的成为了这个片儿区里最称职的人民小保姆一枚,没错,是个小片儿警。
片儿警的工作琐碎繁杂,大到侦查犯罪活动,维护社会治安,小到帮群众开锁,调和夫妻矛盾,表面上看似制服加身,冠着执法人的名头,其实挺窝囊。
跟赵云澜一起入职的小年轻们,多数干过一年,就开始有预谋的动着心思,有的奔前程,有的求舒适,总之各有各的门路,也都陆续成功脱离苦海,唯独赵云澜,孤家寡人一个,既没家人铺路,也不会巴结奉承领导,自小从孤儿院里起家,这么多年读书全靠资助,让他还能到哪儿去找什么门路?
有时甚至怀疑自己就是那彗星撞地球撞出来的,或者,干脆跟那孙猴子一个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也罢,他自认命里招了衰神,倒霉着呢,谁家的父母摊上这么个扫把星,才是更加折了运气。
眼看朝气蓬勃的毛头小子也熬成稳妥缄默的中青年了,没什么功勋值得显摆,甚至连件像样的案子也拿不出手,非要说留下了点儿什么,那便是左腿上的终身残疾。
02
赵云澜从没想过,有天,会下班回家在自家门口,捡到一小孩儿。
不是那种咕咕坠地的小婴儿,而是看上去也有十来岁,心智健全,体魄健康,能言能语,还长得特好看的男孩儿。
问他什么他都不说,只撂下一句,
“我就是来找你的。”
赵云澜怎么也算是一公职人员,鬼神论他是压根儿不信,可是孩子从哪儿来,就这么凭空像是老天派给他的一样,难不成,也跟他似的打石头缝里蹦出来?
赵云澜大惑不解,又无计可施的领着男孩儿回了家,两人像审讯似的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你知道我是谁?”赵云澜率先开了口,
“赵云澜,男,27岁,未婚,孤儿,在光明派出所做片儿警……”
“停停停,打住,”赵云澜莫名脊背发凉,这比他从派出所的内部系统里调出来的资料还要精准无误,再者,他这简单苍白的履历也实在没什么内容,再说下去,怕是要连身高,体重,生活习性都要被曝出来,
“那,那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为什么会认识我?”
男孩不说话了,漆黑的如同墨染的眸子直直盯着他,一动不动的盯着,看的赵云澜脸颊抽动,心里发毛,低头也不是,逃走也不是,只能被迫把视线往远里退退,出了那个让人窒息的范围,脑子里找回点儿清明,他像是重新审视似的,将男孩儿脸上的每一处看了个细致,
剑眉星目,脑子里蹦出这个词儿的时候,文艺的他都能抖一抖,可不得否认,那双眼睛,太不同了……
赵云澜从小到大见过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凡人俗子,最多算个五官端正,像面前男孩儿这样的,怎么也算得上半个神仙下凡了吧,脑内戏份还没结束,男孩儿突然收起了视线,垂下头去,他身上像突然笼罩过来一片浓重的,阴郁的,不散的乌云一样,让赵云澜胸前隐隐的压抑,有种不明所以的感同身受,来的猝不及防,男孩儿突然抬头,说,
“我叫小巍,我从另一个很远的地方来,我找了你,很久了。”
赵云澜一愣,刚才分明还是个小孩儿的声音,可那字里行间的气力,语调,却完全不是个孩子该有的样貌,像是这少年的身体里另一个尝遍世事的灵魂,千帆过尽后的一句感慨,让他即便再难以置信,也找不到话语去辩驳了。
他想,也许,这世上真的有鬼神,不论是鬼怪,还是神祗,来都来了,他赵云澜本也无牵无挂,还怕什么呢?
于是,这间90平米不到的出租房里,又多了一个人。
03
沈巍从不知道,原来做了灯芯的人也能轮回转世,只是入灯前和造物者做了交易,换了这人鬼两界永世的安生太平,那是必然要付出代价的。
转世之前,以在镇魂灯里受尽焚烧之苦作偿还,转世之后,将上一世的记忆尽数抛个干净,永生要交付些肉体神魂上的筹码,变得残缺不全。
而这筹码是什么?可能是心智缺损,可能是脾性缺失,也可能缺胳膊少腿,眼盲,耳聋,失语。
沈巍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在镇魂灯外的平行世界飘荡了几百年之久,赵云澜作为灯芯,被淬炼焚烧的燃噬之苦已经结束,去了轮回第一世,听说只在第一世的时候,命数不算稳固,外力强行介入,总能背天逆道的改上一改,凡人的轮回命数归阎罗王管,就为了这难辨真伪的传言,沈巍历经了49道劫,才见上了阎王一面。
“怎么才能救他?”沈巍站在阎罗王对面,
“救?他焚身之苦历尽,才得以入世轮回,何来救字一说?”
“焚身之苦历尽,可他灯芯的命数没变,去了人间,不是照样渡劫受苦?”
阎罗王笑笑,“要想改命可不容易,镇魂灯保的是两界永世的太平,灯火生生不熄,永不泯灭,他轮回往复,都要拿身内之物偿还,缺了的东西得有物去补救,你要救他,便用你的来还。”
沈巍顿了,末了若有所思的点头,
“说吧,要什么?”
“鬼王身上多的是金贵,值价的东西太多,只是这移世改命代价太大,不是重的,我收来没用。”阎罗王说罢上下打量他片刻,
“你要改他的命数,便要先入他轮回,人鬼殊途,难,需要你半数的寿命,或者累世的记忆。”
沈巍垂了眼睑,细去思量,累世的记忆,就是为这记忆,记忆里的初识爱恨,他辗转折磨了万年时光,至死不休,怎么能舍得?那么便只有半数的寿命了。
“我半数的寿命,你要,就拿去。”
阎罗王并不震惊,成竹在胸的朗叹一声,
“鬼王当是磊落,”说罢,摊开手掌,“你既入了人伦,就自然失了毕生的能力,我赠你三道符咒,可以你之物换他三次,三次之后,是生是死,是残是缺,你能交换的,也已经尽了。”
沈巍接过那符咒,用异能揉进掌心里,道,
“送我去吧。”
阎罗王拂袖一挥,周围事物混沌黑暗,沈巍睡意昏沉,终是陷入无尽皂色中。
等再醒来,已是人轮中新的一世,从头来过,躯体生长,思维漫展,沈巍耗费了14年,又一次找到了他,说是耗费,是因了在他满溢到幼小的身体无法承载的记忆和思维里,耽搁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算是耗费。
04
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的相依为命,似乎开始的顺理成章。
赵云澜时常心存疑惑,这世上除了生身父母,亲朋密友,无间挚爱,还有什么人,会知晓你的一切习性,喜好。
眼前这个刚满14岁的男孩,就是这样莫名又奇妙的存在。
他会买很多的棒棒糖储存在家里,其中数量最多的,总是自己最爱的橙子味儿。
他会做饭,知道自己喜欢面条多于米饭,喜欢往白粥里加糖,菜粥里搁盐。
他知道自己喜欢外套里贴身穿T恤,最不爱穿衬衫。
他知道自己不爱在家的时候穿袜子,喜欢赤脚穿拖鞋。
他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可自己分明从没对他坦露过,
他想,他如果不是偷藏在什么角落日夜窥探过自己的所有秘密,那他一定是什么人附身,而那个人,拥有着和自己最深切的关联。
“小巍,你上辈子,是不是我爸呀?”
赵云澜终于在某个被胃痛折磨了半宿,在沈巍驾轻就熟的照料里“死里逃身”的晚上,忍不住问出了这句,
沈巍正在给他掖被角,被他一问,猛地怔住,眨着眼睛看他,没出声,赵云澜窃笑,
“我看了本书上说,有的灵魂可以附身在陌生人身体上,守着他牵挂的人,很久。”
牵挂的人,沈巍心尖儿上似被什么刺了下,
“也许,是吧。” 下意识的呢喃了句,赵云澜抿唇,又笑,
“不是也没关系,就算不是,你,也一定是上天派给我的神。”
沈巍把床头灯调的很暗很暗,赵云澜昏昏沉沉又睡过去,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如果还有下一世,我做你爸爸,照顾你,陪伴你,不必再为相爱所苦,只愿看着你结婚生子,平安喜乐。”
05
沈巍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方式,站在赵云澜身边。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以言喻,他时常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不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在看他,那些已经揉进骨血里的,属于赵云澜的东西,历经了长久,似乎已经有了生命,它根深蒂固,长在了自己身上,是另一个赵云澜,在看着陌生的自己。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熟悉又陌生的相濡以沫,是他累世的梦寐以求,可有些东西无法被忽视,即便相逢不识,那些在不经意间触碰到的细枝末节,那些一次次完美的重合,像是镜头回放的熟识画面,像不怀好意的灯光,将沈巍在黑暗里极尽掩藏的失落,渴望,不甘,甚至是怨愤,照亮的无所遁形,而后,他整个人陷入一种连造物者也无法感知的孤寂里。
赵云澜会在某个他们一起迎着日落漫步的傍晚,突然驻足,对着他,嘴里塞着棒棒糖,一边脸颊上鼓出个圆球形,而后问他,
“小巍,我对你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我们到底在哪儿见过?”
他会端着沈巍泡好的茶,坐在自己身边,挑着眼角埋怨,
“你总是不肯告诉我你是谁,这么瞒着我,以后被我自己知道了,你可得好好补偿补偿我。”
他也会在生病被自己照顾一夜的早晨,端着自己熬好的白粥,边喝,边调笑,
“小巍,你说你这么好,让我怎么舍得放手啊?”
这些如同扶摇漫展一般的试探,总是这样,在不经意的瞬间被无心触碰。
他一无所知的,用相同的口吻,说着那些前世里同样的话。
像是带着锋利倒刺的手,将沈巍心里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一点点撕开,困兽犹斗,沈巍觉得藏在自己心里的野兽就要冲出围笼了,那些情绪被撕扯得摇摇欲坠,濒临崩溃。
直到那个早晨,沈巍在房间里换衣服,赵云澜突然推门进来,干净的衣服还来不及穿上,沈巍赤裸着上半身愣在那儿,少年的身体白皙精瘦,让赵云澜移不开眼睛,然而他却没有时间让思绪做更多的停留,沈巍看着他的眼神聚焦在自己左胸口,那里,有块丑陋的疤,在心口处,狰狞可怖。
“怎,怎么弄的?” 赵云澜声音有些抖,
沈巍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冰锥刺的。”
说完,他立刻后悔了,他看到了赵云澜脸上那从震惊中逐渐变得艰涩的表情,像是被什么制住呼吸,他突然大口大口的深吸起来,沈巍赶忙套上上衣,用衣料隔开了赵云澜的视线,可他依旧半摇着头,眼睛发红,脸上有像孩子一样的茫然慌张,他想逃,向后跌跌撞撞退了几步,却突然脱力一样抵着墙壁,身体徐徐滑下去,意识逐渐模糊,他手指还停留攥在自己的心口上,沈巍是不知所措的,有些仓皇的几步过去跪在他身边,
“赵云澜?云澜……”
这是他至此以来第一次这么叫他,赵云澜像是陷入了休克,眉头紧皱,神情痛苦,沈巍下意识的伸手抱他,却在接近的一瞬,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
“沈巍……”
刹那,周遭的空气凝结,沈巍怔懵在那,他背负着几世的记忆,从那个初识爱恨的邓林之阴,到特调处的并肩同行,再到虫洞里的来世之约,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终于像个14岁孩子那样,不带一点克制的,眼泪奔流而下,死死抱着赵云澜,嚎啕不止。
06
我知道你的命数已经开始,而你却不该再记着我心头的疤。
07
那天,沈巍终于决定燃掉了第一张符咒,换赵云澜不再受着前世存留在身体上的零星感知所扰,也换他左腿的残疾复原,
阎王问他,“拿什么交换?永世的自由,还是剩下的半数寿命。”
“永世的自由。” 沈巍没有半点犹豫。
08
赵云澜后来也为他的左腿一夜之间复原如初而不解伤神过,沈巍随便找了些蹩脚的理由搪塞过去,可他不傻,他绝不相信自己所遭受的偶然,是上天馈赠的奇迹,这世上从来没有奇迹,他当然确信,这一切都与眼前这个男孩儿脱不了干系。
这个秘密,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们之间的默契,谁都没有再提。
09
他的跛足,沈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赵云澜自然不会知道,这是他作为灯芯的命数,可沈巍知道,这些属于他的健康的体魄,思想,脾性,感观,都要被逐一拿走,跛足只是一部分而已,他如今这副似是而非的脾性,不再洒脱通透,而变得平庸,敏感又怯懦,大抵就是这场交易的伊始。
他每日去派出所上班,沈巍时常会悄悄跟着,窥探过几次,也就知道了究竟。
赵云澜在所里的人缘并不好,倒不是因为他难以接近,而是他从来这儿开始,但凡与他有关的案子尽数都魔怔的要出岔子,
找到的证物会在他手里莫名丢失,解决纠纷会误伤到自己的腿,好心夜里为小区治安巡逻蹲点儿,会被当成窃贼白挨一顿冤打,
久而久之,所里的人都背着他点儿,生怕一个意外,连带着自己遭了罪。人被暗示的久了,便对那种曲解深信不疑,他不懂得为自己申辩,也鲜少去触碰有技术含量的案子,而后变得越发胆小,怯懦,窝囊,只做些简单的社区讲座,普法宣传,成了别人眼里,最平庸无用的那种人。
他们把独属于他的,那最熠熠生辉的睿智和果敢拿走了,让赵云澜,变得面目全非。
沈巍花费了许多时间去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赵云澜,尽管他讨厌这样平庸而软弱的脾性,但只要身体健康,四肢健全,感官正常,只要他平安活在这世上,也就足够了,
可,直到那天。
10
赵云澜照例去个老旧小区做普法讲座,沈巍计算着快结束的时间,赶去凑凑热闹。
小区离出租房不远,日头正好,沈巍走的不疾不徐,心里盘算着这安稳平淡的许多个明天,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浑然不知,快到的时候,隔着马路,对面黑烟浓郁,人仰马翻,沈巍是奔进小区大院儿的,老旧的五层阁楼,被大火惨蚀,烧得张狂,面前一个妇人声嘶力竭,哭嚎着,
“我的孩子,谁救救我的孩子?”
沈巍急于寻找着那个身影,而他最担心害怕的,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发生了,他看到了那个穿着制服的瘦削身影,从人群中一跃冲进火场,来不及出声,来不及阻挠,他顿在原地,全身冰凉,却突然卸下一口气来。
他,还是赵云澜。
沈巍知道这一世他怕火,从进那间屋子的第一天起,就从没见过能生了明火的东西,当真是焚烧之苦落的阴影根深蒂固,轮回转世了,也忘不干净。
可这么怕,还是冲了进去。
即便这一世他不再圆滑世故,不再进退有度,不再能独当一面,有着令自己厌恶的那种无谓的忠诚,伪善,平庸,怯懦,可这一刻沈巍才真正明白,他深埋在这副一模一样皮囊下边儿,被层层组织,筋膜,血管包裹的那颗心脏,没变,
在韧带的牵拉,撕扯中,那昆仑山圣的种子盘根错节,坚不可摧。
他是昆仑,亦是赵云澜。
三楼的窗户被强行击碎,火苗沿着外墙更加肆意生长,沈巍看着赵云澜从火中勉强探出半个身子,将那小孩子举出窗外,下边儿的成年人立刻会意,纷纷簇拥着,小小的身体从天而落,竟也带着巨大的力量砸得人垫夯实的闷响,而后窗口那人探着的半截身子,一点点不见了。
沈巍冷眼看着眼前的孩子父母相拥而泣,大家相而鼓励,却没人再提及那个扔下孩子的人,
终是笑了,人性到底是贪婪还是丑陋?他这个“鬼”不敢妄言,可为什么赵云澜这个“神”也宁愿看不清呢?
沈巍缓缓后退几步,燃起第二张符咒,
“这次,又准备拿走他的什么?”
阎王低叹,
“火焰无情,伤了他喉咙,灼了他眼睛,也就半条命吧。”
沈巍又笑笑,“还当真是狠心。”
顿了片刻,他眼里光亮变得冷冽,面上神情不再柔软,语气里透着肃杀,
“我不仅要他完好无损的出来,还要他往后的每一世,都完整无缺的活着,再不受灯芯的命数所累。”
阎王不甘示弱,
“你只剩下半数的寿命可作交换,哪儿来的底气?”
沈巍接着将最后一张符咒也一并燃起,一字一顿,
“加上我的灵魂,和轮回转世的机会。”
阎王顿了,
“肉体寿命枯竭,灵魂散去,不再往生轮回,就是魂飞魄散,你倒舍得彻底,这样,就当真能换他个完整无缺?”
什么是完整,沈巍甩开这思绪,
“别再废话,我只要你多留我这一天,只一天。”
后来消防车赶到,火势被控制,赵云澜被解救,而神奇的是,他当真除了缺氧晕厥,就再没一点伤痕。
清醒过来的赵云澜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沈巍,他二话没说,直接将沈巍拥在怀里,特别用力,沈巍怔了下,也不抗拒,任他抱着,双手在他后背上抚摸,嘴上却不依不饶,
“你不要命了,怕火还往里头冲。”
赵云澜往他肩窝里埋,
“我当时只想着救人,谁让我是警察呢。”
是啊,沈巍突然意识到,他是赵云澜啊,他哪曾在意过世人的看法,人性的丑恶与否,他在意的,不过是自己无愧于天地的本性而已。
沈巍推开他,扯着袖子帮他擦脸上的污黑,谁知道赵云澜却突地制住他手腕,盯着他,眼神变得鲜少有过的郑重,他说,
“小巍,是你对不对?我的腿是你治好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刚刚在火场里,也是你在保护我,我感觉得到。”
沈巍觉得全身发麻,张了张口,喉头发堵,说不出话来,赵云澜不知为什么湿了眼睛,他嘴唇打着颤,问,
“有一天,你会离开吗?会突然就不见了,还是会提前告诉我,你要走了。”
“我不会走,一直,陪着你。”
11
晚上,沈巍破天荒的提出跟赵云澜一起看场电影,还要午夜场,直跨零点的那种,说是大难不死,庆祝重生,赵云澜自然欣然答应。
影片大幕打开,厅里视灯灭去,霎时间置身于彻底的黑暗中,赵云澜问,
“我们来庆祝,还选这黑漆漆的地方,我想看着你,那样才开心。”
沈巍不出声,摸索着,将他的手握在手里,傻瓜,我从这漆黑的皂色中来,自然也要消散到这皂色中去。
电影演至高潮,零点将至,影院里为数不多的看客们都陷入低啜,沈巍这才细看了看,哦,原来是男主角的爱人死了,就死在他怀里。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阎王的那个问题,什么才算完整?
是把人生过程的步骤按部就班的走一遭,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年迈,死去?
还是尝品世间最极致的酸甜苦辣,有享受过一瞬间漫入云端的快乐,也忍耐过一瞬最痛彻心扉的苦楚,
还是拥有一个完整健全的体魄,等待和命运至死纠缠?
沈巍不知道,与其说不知道,不如说他不想知道。
他,只想让他,每一世,都是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那个他的累世挚爱,赵云澜而已。
这执念自私到极点,可笑到极点,并不伟大,甚至有些可耻。
可是,我不喜欢,不如不生。
他不露痕迹的松开赵云澜的手,用意念又唤了阎王一次,
“记着,把他所有与我有关的记忆,都一并抹去。”
影片尾幕,纯黑色的屏幕上一行白色字迹,
Dear my love,I swear l lived.
故事凄美忧伤,观看的人沉浸在压抑的气氛里,久久不能自拔,直到影片结束,视灯凉起,赵云澜抹着眼睛侧头,旁边座位上空空荡荡,不见了沈巍踪影,顿时心里一阵紧缩,他惊慌失措的四下里寻找,从影院飞奔回家里,茶几上只剩下一只水杯,玄关前只放着一双拖鞋,浴室里只有一个人的洗漱用具,沈巍不见了,连同他在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生活痕迹,也一并不见了。
我的爱人,我终于还是舍不得,让你亲眼目睹我的离开。我不知道,魂飞魄散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或许像一缕烟尘,或许只是幻化成了与黑夜融合的一抹皂色,或许,如同淅沥的碎沙,无论哪一种,都合我心意,没人会知道你身边的那个位子上,曾经有人来过。你会健康,平安,顺遂,长久。我毫无遗憾,一去不返。
12
赵云澜跌坐在客厅里,铺天盖地的悲伤从心里一点点满溢出来,他的小巍,真的离开了,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低低啜泣,
“小巍……小巍……小巍!”随着呼唤,啜泣变成了呜咽,最终,失声痛哭。
赵云澜知道沈巍离开了,回去了那个属于他的世界,
他不知道,沈巍已经彻底的死去,将全身的血肉,细胞乃至灵魂融入挚爱,成为了他所有残缺的部分,构建出一个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赵云澜,却唯独割舍了他的记忆。
赵云澜的神智突然变得混沌,他感觉得到那些被他最珍视的记忆正在从脑子里被一点点剥离,那张脸越来越模糊,他双手乱挥,反复着一句话,
“别带走他们。
求求,别带走它们。”
而后陷入了彻底的黑暗,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仿佛什么被他死拽着不放的东西,轰然崩塌,又猝然平静,他像被挖空了似的,五脏六腑不复存在,只留下绞痛,他低头看自己,以为被戳了个大窟窿,内脏和血肉一起流失,可又分明什么都没有,他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把冰冷的水泼在脸上,然后抬头,镜子里,自己的脸突然扭曲模糊,渐渐的,显露成另一个模样,
剑眉星目,眼光垂帘,薄唇微启,高耸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
眼神里隐隐约约,悲天悯人。
神魂交织,原来他们,早已是彼此了。
【娱乐圈AU.十年一夏】
“当时看双人直播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开始。”
「平行世界,伪现实向,HE」
——————————————————
【第十年夏】
{结束便是开始,开始便是结束}
赵云澜打游戏打得正关键的时候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说是《安灵》要翻拍了,今日官宣了两位新男主,导演为了炒炒话题,很希望他这个曾经的男主去客串一下男主他爸。
赵云澜皱着眉头对电话那头咬牙切齿:这才十年吧!我还不到四十呢,怎么就得演于白他爸了?我觉得我把胡子刮刮还能演于白。
经纪人被他皮惯了,只笑着让他好好考虑便挂了电话。
赵云澜放下iPhone XXL一看,游戏已经over了。他撇着嘴郁...
“当时看双人直播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开始。”
「平行世界,伪现实向,HE」
——————————————————
【第十年夏】
{结束便是开始,开始便是结束}
赵云澜打游戏打得正关键的时候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说是《安灵》要翻拍了,今日官宣了两位新男主,导演为了炒炒话题,很希望他这个曾经的男主去客串一下男主他爸。
赵云澜皱着眉头对电话那头咬牙切齿:这才十年吧!我还不到四十呢,怎么就得演于白他爸了?我觉得我把胡子刮刮还能演于白。
经纪人被他皮惯了,只笑着让他好好考虑便挂了电话。
赵云澜放下iPhone XXL一看,游戏已经over了。他撇着嘴郁闷地打开微博,新版安灵已刷上热搜第一,紧跟其下的第二第三便是两位05后鲜肉男艺人的名字。赵云澜一个都没点开,他想了想,输入了“朱白”。
他将朱白超话翻了十几页,才终于在全都是小鲜肉美颜刷屏的夹缝中看到了熟悉的老照片。
一位顶着Q版安灵名场面头像的博主转发了一条十年前的微博。
九宫格图片。并不是当年剧照,而是两个人直播互动的截图。
这位博主转发的文字是:
“当时看双人直播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开始。”
赵云澜突然动弹不得。
可能坐得太久,双脚有些发麻。
酥痒的感觉由脚趾到后跟又到小腿再蔓延至全身,以至于他悬在屏幕上方的手指头在微微颤抖。
他稳了稳气息,点开了原博。
当年那几万条的评论都还在。
热评里大家热热闹闹嘻嘻哈哈各式段子配着各种表情包一派过年般的欢腾。
赵云澜把评论重新按时间排序。
最近的几条是刚刚更新的。
“不要翻拍。好想哭。”
“十年了,还是意难平。”
“安灵女仙们都去哪儿了,我们不是最好的一届女仙吗。”
“都结婚生子上班带娃了吧。”
“可我还留在原地。”
“他们早就走远了,不出戏的只有我们罢了。”
“我想他们了。我只承认他们俩的朱白。”
“易朱,我好想你。于白,我好想你。”
“可我更想巍澜。”
赵云澜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
他做了个深呼吸,尽量去忽略刚刚那一刹那的心绞痛。他缓了缓神,然后重新把手机拿起来,给经纪人回了过去。
“……我……我没别的意思……”他在这头斟酌字眼,“……我就是想问一下……那个……新剧……就只邀请了我吗?”
经纪人在那头静默了十秒。在赵云澜等得尴尬症都要犯了的时候,才回答道:“当然啊。剧里于白有爹,易朱又没爹。”
“…………………也是。”赵云澜干笑了两声。
又是十秒的沉默。
“……没事那我挂了。”
赵云澜边说边将手机撤离耳边。
对方却突然叫住他:“赵云澜。”
“你说。”
“…………”
“没事儿,说吧。”
“…………”经纪人叹了口气,“你俩十年都未同台同框了,网上也是零交流零互动。十年都过来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想什么呢。”
“嗯。”
“更何况,今晚他角逐金龙奖最佳男主角。对他而言,这是十年来最重要的一晚上。”
“嗯。我知道。”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
赵云澜走到窗边点了一支烟。
他看着烟头燃起星星点点的光,像是将会到来的光明,却最终只剩细沙般的灰烬散落地上。
窗外是黄昏。
橘红的霞光如同水彩般晕染了城市的轮廓。美丽又柔和。
像极了那天他和他从直播房间里出来时的夕阳颜色。
他轻轻闭上眼,仿佛就能听见楼下传来的尖叫声和呐喊声,还有她们齐声合唱的《时光飞逝》。
他甚至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熟悉的体温。
有个声音在说“要不我们给大家鞠个躬吧。”
他下意识回答:“好啊,沈巍。”
睁开眼睛。
这里只有他一个。
外面依旧是空荡荡的街道,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他人。天际间只是落寞的一抹暗黄。
沈巍啊沈巍。
他将那个名字自唇间叹出,带着微弱的颤息。
门外突然响起了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他皱着眉头朝玄关走去,顺手摁熄了指尖的烟蒂。
指腹传来灼热的痛感,直抵心底。
沈巍啊沈巍。
我也以为,那只是开始。
——————————————
【第九年夏】
{不敢回看}
赵云澜听说闻江导演的那部电影已经定档了。
媒体早就把这部影片传得神之又神。
拍摄艰苦历时长久,故事呕心沥血,后期制作精良。
主角为此遭了多少罪,剧组为此受了多少苦。
还差点没过审。
终于。
终于要上映了。
圈内都说,沈巍会凭借这部电影成为明年金龙奖的影帝。
沈巍真的很拼。劳模的名声在外,大大小小的奖项这几年来沈巍已经拿了不少,可始终与这最高奖项失之交臂。
而这一次,他和他最喜欢的导演终于合作了。
赵云澜觉得,其实对于沈巍而言,得不得奖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的事业已经到了一个巅峰。
他的人生即将迈入新的旅程。
他为他高兴。
赵云澜打开微博,又看了一眼沈巍的主页。
最近一次更新已经是两个月以前了。
他被拍到深夜独自开车去女主角家之后,他就没再更博。
所有人当他默认。
大家似乎都很看好他们。
一反那些绯闻情侣粉丝撕架的常态,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甚至前几天还被人扒出拍戏时的花絮,导演开玩笑贫他:“要不是了解你沈巍的演技,我都要怀疑你真的爱上她了哈哈哈,可谁都知道,你从来没绯闻,尤其不会对搭档动心。”
沈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
粉丝大喊甜不过正主,一个个激动得连情侣头像都给二人P好了,在评论里面蹭蹭盖楼,甚至还有粉丝调侃沈巍年纪也不小了上赶着催婚了。
赵云澜关掉了他的主页。
切换到自己的小号。
他突然心生感慨,想起以前拍戏时的种种,想起剧火时他们的互动,想起一起参加的活动。
也同样想起没有实现的计划,想起没有完成的PK,想起没有下文的赌约。
他发了这个小号的最后一条微博。
“你说我们赌一赌,可结果还是输了。”
——————————————
【第八年夏】
{多空泛又心酸}
教练员最后一次问:准备好了吗?现在下去可以吗?
赵云澜点头。
他从飞机上一跃而下。
迅猛的坠落感让他恍然脱离现实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风很大。
每根头发丝都像要挣开自己的身体。
一分钟后他打开了降落伞。
身体变得缓慢。
他睁大眼睛俯视下方的景色。
巍巍高山,绵亘不绝。
——————————————
【第七年夏】
{低头呢喃}
赵云澜没想到会看见沈巍。
虽然隔了四个花柱三张圆桌两个花童一个投影仪。
还只是个侧影。
但赵云澜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穿了一身像极了当年易朱造型风格的衣服。除了没有戴眼镜。
赵云澜在自己这桌夹菜的手一瞬间停在半空中。
旁边有人提醒,他才一边说着抱歉抱歉一边把筷子收了回来。
他有些气息不匀。
于是放下筷子对旁边的人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旁边的人表示诧异:“现在?新人要开始敬酒了啊。”
他擦了擦嘴唇:“我马上就回来。”
他站起来的幅度很大。
在大家都坐着埋头吃饭的时候,这个起立的动作很是显眼。
他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沈巍的侧脸往这边偏了几厘。
赵云澜步伐稳健地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正值饭点,洗手间没有人。
他进了第一个隔间,把门锁上了。
他斜着身子靠在门上,神思恍惚。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在等什么,在赌什么。
外面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熟悉的。
赵云澜的手心突然就冒了汗。
他纹丝不动地贴着门,连呼吸都失控了。
他听见那个脚步声进了洗手间。
他听见那个脚步声停在他隔间的门外。
他听见那个脚步声又踱了几步。
他听见旁边隔间的门被打开。
他听见那个脚步声走了进来。
他听见门关上了。
然后再无声音。
他转过身子,背朝隔间,虚弱无力地靠在搁板上。
那边依然没有声音。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可能长达十分钟,可能更久。
等到外面大厅的喧闹声已经隐隐约约传来。
赵云澜才听到隔间门又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步了出去。
消失在门口。
赵云澜自嘲般勾起唇角笑了笑。
“易朱哥哥慢走。”
——————————————
【第六年夏】
{多难堪又为难}
“会很容易入戏和出戏吗?”
“还………还挺容易的。这本身就是一个演员应该做到的。”突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赵云澜顿了顿,“……也有特别……深刻的那种角色……就……呃……也还挺好的………嗯。都还好……还好。还好……就放松就可以……”
“一般会用什么方式放松呢?”
“拍完戏有时间的话……会去旅游。”
“旅游吗?哦…………上次采访沈巍时,他说他一般会去潜水。”
“…………”
“?”
“……嗯……他喜欢潜水。”
“就像是把角色留在海底,出来之后又回到原来的自己和现实的生活?”
“……呃……呵呵差不多吧……这个你应该问他啊哈哈哈……他其实出戏还挺快的……嗯……就还挺快的。”
——————————————
【第五年夏】
{释然}
赵云澜的工作室搬家了。
换了一个更大更好更舒适的地方。
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在一大堆粉丝信件中瞄到一行熟悉的字迹。
他将那个未拆的信封抽出来。
“这是什么时候寄来的?”
“不知道啊。很久了吧。这几年的信都装了好几个箱子了。”助理停下打包的动作,凑过来拿过他手中的信封,摸了摸上面的灰,对着阳光举了举,“好像是明信片。”
“猪脑子啊你。”赵云澜把信抢了回来,“明信片直接就能寄装什么信封!”
他背过身子,将信封拆开。
里面是一张拍立得照片。
照片下方是和信封上一样的笔迹。
“剪刀手,你的招牌动作。”
赵云澜用手机把这张照片拍下来,打上了保证连正主都认不出来的马赛克,发到他的微博小号上。
然后写道:
“我已经没有招牌动作了。”
——————————————
【第四年夏】
{看不惯自我欺瞒}
赵云澜突然有点想抽烟。
他从热闹喜庆的套房里走到外面的长廊,找了个角落,摸出之前哥们儿塞到他兜里的烟盒。
发出去一大半了,还剩六只。
他抽了一只出来,叼在嘴边,才发现没有打火机。
于是他又往回走,刚好看见哥们儿站在门口,便上去问道。
“你带火机了吗?”
问完倏地猛然一顿。
脑海里有某个奇怪的方言语调一闪而过。
“你不是都戒烟四年了嘛。”哥们儿撞他一下,嬉皮笑脸,“屋里有你最爱的棒棒糖,找什么烟啊。”
赵云澜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抿着烟头笑:“你不知道吗?棒棒糖我也戒了四年了。”
“切~”哥们儿撇了撇嘴,把烟给他拿了下来,“别装逼了,马上就要去接新娘了,抽什么烟啊还。”
赵云澜摸了摸鼻子,假装不乐意:“我说你们,下回能不能别找我当伴郎了,这都第几次了。一群人就剩我了,再当下去我真娶不到媳妇儿了。”
哥们儿打趣道:“得了吧你,你那么多粉丝。各个喊老公喊的都挺响亮的,你想找一个还不简单?我看你就是太挑了。”
“别乱开玩笑。”赵云澜眯起眼睛,“你不也‘粉丝’挺多,咋就非嫂子不可呢?”
“那能一样嘛!”哥们儿一提到自己媳妇儿就收不住满面春风,“你要是遇到过那么一个人,你就知道,别人都不行。”
“嗯。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电视剧不都那么演的吗?”赵云澜笑得没心没肺,“我不都那么演过吗?”
“我演的不像吗?”
————————————
【第三年夏】
{时间风干后你与我再无关}
又提到了这个问题。
活动现场的主持人问他。
“哪个角色最像自己。”
赵云澜记不起这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了。印象中好像每一部戏上映,都会被问到这个问题。
赵云澜笑着回答:“都有吧。没有最像的,演哪个角色的那个时期,就会更像谁一点。”
这一次,他不想再提到于白了。
三年了。
他终于觉得,自己其实也不那么像他。
确切的说,是现在的自己,不愿意再像他。
活动结束后经纪人问他:“为什么这次突然这么回答?”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是不是看了今天我桌上的那份报纸?”
赵云澜反问:“什么报纸?”
经纪人不再说话。
赵云澜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摸出手机打游戏。
什么报纸。
他怎么会看过。
他怎么会读到那些文章。
他怎么会记得那些奇怪的话。
「赵云澜是个好演员,好到你会在他身上看到他演的每个角色的影子,比如于白。沈巍也是个好演员,好到你完全在别的地方看不到易朱的影子。」
赵云澜又死了。
他索性把游戏卸载了。
打开微博。
登录小号。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上按。
“少则三天,多则三年。或许到时候,对他就没什么感觉了。”
大概是刚刚游戏打得太猛,不然为什么手指会颤抖,短短一句话,发了那么久。
——————————————
【第二年夏】
{将所有欢脱倾翻}
赵云澜吃饭的时候刷到沈巍更新了一个微博。
没有剧透的剧照,房间一角,拍的很文艺。
甚至那张照片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还出现了一个很特别的小物件。
赵云澜想起来,他曾经跟沈巍说过,他很喜欢那个东西。
于是一激动,就忍不住要点开评论想回复。
好不容易凑了几个字,还配了一张当初给沈巍微信发过的只有他才懂梗的“嘚瑟”表情包。
正准备按发送。
经纪人在身后说“你在做什么。”
赵云澜的手顿了顿。
“你疯了吗?”经纪人盯着他,“好了伤疤忘了疼?”
都怪这月色,撩人的疯狂。
都怪这饭菜,实在是太香。
这夜的风儿吹,吹得脑发烫,全都搞忘。
忘了他俩,早已解绑。
不同框不互动不联系不抱希望。
是没有明文规定的潜规则。
“哦。”
赵云澜意兴阑珊地删掉回复框里的内容。
可到底觉得有点遗憾。
于是等经纪人走了,强迫症晚期患者赵云澜突发奇想,重新申请了一个小号,起了个鬼都猜不出来是谁的微博名,没有打字,只悄悄把那张表情包发了上去。
那张图片很快淹没在几十万评论大军中。
赵云澜完成这一系列操作后很开心。
这个小号也没打算关注任何人。
就当成自己打发时间的小乐趣。
于是他发了个微博。
“沈老师,我其实有点想你了。”
附带分享刚刚脑海中被他改了词的原曲“任素汐-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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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夏】
{我的心借了你的光是明是暗}
“你猜我在哪儿?”
赵云澜给沈巍发了个微信。
沈巍:“?”
赵云澜:“我在花果山啊!(配图:我是这座山上最美的猴.jpg)”
赵云澜:“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巍:“。。。。。。”
赵云澜:“你猜我在哪儿?”
沈巍:“花果山。”
赵云澜:“哈哈哈哈。刚刚逗你的。重新猜,这次是认真的。”
沈巍:“你来上海了?”
赵云澜:“(配图:澜以置信.jpg)我说沈老师!你这也太聪明了吧!”
沈巍:“😄”
赵云澜:“我陪一个哥们儿过来办点事,晚上刚好闲着。你应该在剧组吧?要不要……见一面?吃个饭?”
沈巍:“好啊。”
赵云澜:“我知道你那个影视基地的位置,我去你那儿吧,你别走远了。”
沈巍:“好。”
赵云澜:“吃火锅?”
沈巍:“好😊”
赵云澜:“哈哈哈哈鸳鸯锅行不行?”
“红汤。”
“鸳鸯。”
“红汤。”
“鸳鸯。”
“好吧。”
“哈哈哈我就知道沈老师最照顾我了!”
哥们儿在一边贼笑:“我说怎么这次找你帮忙这么积极,敢情你的沈老师在这儿。”
“啧。这不是顺路嘛。”
“顺我还是顺他啊?”
“滚。”
“那个影视基地都快到邻市了,真挺远的。晚上还要赶飞机回去呢,你来得及嘛。”
“不远不远。来得及。你走你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啧啧啧。”
“信不信我削你啊。”
赵云澜全副武装地去了影视基地。根据沈巍发来的定位,找了个最近的火锅店。
时间还早,赵云澜挑了个隐蔽的座位先等着。
服务员很热情地过来询问。
“先生您看要不要先选一下锅底?”
“鸳鸯。”
“好的先生。”
“等等等等。”赵云澜又将服务员叫回来,“还是红汤吧。”
“改红汤吗?”
“对,红汤。”
赵云澜觉得自己特别仗义,于是美滋滋地想一会儿见了沈巍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看我够不够贴心?不过这要是晚上把我老胃病吃出来了,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哈哈哈哈哈。
锅底很快端了上来。
密密麻麻的辣椒飘了整个锅面,红通通的一片。
服务员开了火。
不一会儿油汤就滚滚地冒起泡来。
很久很久没见沈巍了。
赵云澜莫名有些兴奋。
突然有一滴油溅出来滴到他手背上。
他疼得嘶了一声。
刚好手机有新提示进来。
他一边摸着手背一边打开微信。
沈巍:“剧组临时有安排,我来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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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夏】
{忽而今夏,浮生若梦}
赵云澜笑眯眯地望着沈巍。
“哥哥,你陪我一起溜呗。”
沈巍皱了皱眉头:“不行。”
赵云澜:“哎呀,不会去很久的,又没多远。”
“不安全。”
赵云澜可怜巴巴地朝他眨眼:“沈老师~就一会儿,一小会儿。”
“你幼不幼稚。”
虽然话里都是嫌弃,但沈巍还是认真地从包里摸出口罩戴上:“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戴吗?”
赵云澜舔了舔嘴唇,然后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
从经纪人和助理眼皮底下溜走并不算什么难事。
反正赵云澜是身经百战的,带一个沈巍也轻轻松松。
夏日的风都是带着暖热的温度。
即便到了夜晚也不例外。
他俩坐在广电大厦的最顶楼的天台上。
下面是这座城市的华丽夜景。
流光溢彩的灯光在他们眼前,又远又近,又梦幻又真实。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沈巍侧过头看向赵云澜,“白天录制节目你不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赵云澜贼兮兮一笑:“上厕所的时候转悠过来发现的。”
“你真的是……”
“其实这地方不算高。”赵云澜俯视着脚下的宽阔道路。
“你还想要多高?”
“…………”赵云澜想了想,没说话。
沈巍将他眸中的光芒看在眼中。
他笑着问:“像东方明珠那么高?像央视大楼那么高?”
赵云澜回过头来:“可以吗?我其实觉得,这样就很好了。沈巍,真的,我特别满足。这两天…………就像做梦一样。”
“当然可以。”沈巍说,“我,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嗯。”赵云澜扬起头来看向远处的月亮,感慨万千,“这个地方。我会终生难忘的。”
“既然那么难忘。那以后有机会再来就是了。我们一起。”
沈巍的声音很轻,带着他特有的磁性音线,婉转地飘入赵云澜耳中。
赵云澜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他不敢扭头去看沈巍,只能故作悠闲地岔开话题:“诶今天我还收了一个特别好笑的表情包,回头我发给你。”
“嗯。”
“那个表情包还是你粉丝发到我微博评论里的,然后我粉丝又把我的表情包回过去,哈哈哈她们斗图斗得太有意思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和谐的粉丝!”
“嗯。”
“今天现场的粉丝也来了好多,哇嗷,我第一次见那么多人呢!”
“嗯。”
“我今天还去看了安灵的收视率,又翻倍了!你看弹幕了嘛哈哈哈安灵女仙们一个比一个有才!”
“嗯。”
“要是没有她们,我都不知道这个夏天这么特别。”
“嗯。”
“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看这个节目长大的。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也可以参加。”
“嗯。”
“巍哥,其实我觉得你唱歌唱得特别好,下次直播多给粉丝们唱唱歌啊!多学学我!要跟她们互动起来!”
“嗯。”
“还有明天那个采访,诶我真的还有点紧张,今晚肯定睡不着,明天要是状态不好拍出来不够帅怎么办……”
“云澜。”
“嗯?”
赵云澜的呼吸慢了一拍。
“我……”
“???”
“……没什么。”
“……”
“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沈巍嘴角微微翘起,是跟剧中易朱一模一样的笑容,“我,和你。我们这样……挺好的。”
夜风将沈巍的刘海吹得浮动不定。
刘海后面的瞳孔内光影闪烁,那一刹那,赵云澜恍惚在他眼中看到了全宇宙的星辰。
他飞快地将视线移开,漫无目的地滑向远处。
“呃……我肚子有点饿了……”他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要不我们回去吧?”
“好。”沈巍边说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递到赵云澜面前,“要是真的特别饿,先吃这个抵一抵?”
赵云澜看着那根熟悉的棒棒糖笑出声来:“这不是我在剧里的道具嘛你怎么一直放身上啊哈哈哈过期了没啊!”
沈巍的手缩了缩。
赵云澜也愣住了。他盯着沈巍悬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挠了挠胡渣。
“呃……”他索性把棒棒糖抢过来,干笑着把糖纸剥开,一鼓作气塞到嘴里,“趁着没过期赶紧吃,不能浪费了。”
完了又拿余光瞟了一眼沈巍还没收回去的手,他咽了咽口水,将糖纸塞回沈巍掌中。
“棒棒糖我收下啦。糖纸还给你。”赵云澜抿了抿唇,“易朱弄丢的东西,你可得帮他保管好啊,我替于白谢你了。”
沈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结果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经纪人在酒店里找不到人,急得在电话里都快哭出来了。
“马上就回来了。”沈巍抱歉地找着理由,“我俩太饿了,就出来买个小龙虾,很快就回来了。”
赵云澜在旁边呲着牙很嘚瑟。
“你走开。”
沈巍瞪他。
赵云澜嬉皮笑脸:“真的舍不得走啊。要是可以留在这里就好了。”
“怎么老想着留在原地,你还有未来可期。”
“要是这个夏天不用结束就好了。”
“会有下次的。”
“这个夏天只是一个开始对吗?”
“嗯。对。我们会有更多更好的夏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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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夏】
{透明的承诺是过去的空气}
沈巍跟剧组打了招呼,很快就出门了。
赵云澜发给他的火锅店就在附近,他带了一个助理步行过去。
走到离那家店只有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助理突然靠近他身边压低了声音。
“私生。”
“?”
“右后方,有个女孩一直盯着我们。”
“可能是粉丝吧。”
“可是她好像跟了我们一路了。”
“哦……”沈巍稍稍侧过脸,用余光瞄向助理所说的方向。
那个女孩察觉到被发现了,索性一溜小跑了过来。
“沈老师,给我签个名吧。”
她掏出了纸和笔。
助理正想说什么,被沈巍制止了。
他笑着给她签了名,温和地说:“这么晚了,安全第一。要早点回家。”
“谢谢沈老师!”
“也谢谢你们的支持。”沈巍把签名纸还给她。
刚好绿灯亮了,他朝女孩挥挥手,带着助理过了街。
“她好像还没走,还跟着我们。”助理的语气有点焦虑。
沈巍回头去看,那女孩果然没走,一边跟着他还一边激动地打电话,像是在叫同伴。
沈巍停下了脚步。
那家店离他不过五米的距离。
可他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了。
“打电话让公司的人过来接一下。”他皱着眉头跟助理说,“回剧组吧。”
若有若无的火锅香味从不远处飘来。
沈巍拿出手机,给赵云澜发了微信。
沈巍回了组里,吃过便饭又跟导演聊了一会儿戏。
三个小时之后他回到自己房间,发现经纪人已经等他很久了。
“怎么了?”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经纪人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赵云澜上微博热搜了。”
沈巍接过来看了一眼,热搜标题是“赵云澜 火锅”,目前排名第三。
他点进去,是几张被狗仔偷拍的照片。
那个戴着渔夫帽和黑框眼镜的人,一个人坐在火锅店里,吃着……红汤锅。
沈巍不动声色地把手机还给经纪人。
经纪人没接。
“我不是让你看新闻和图片的。”她拿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看看评论。”
沈巍点开了评论。
“姓赵的有完没完啊,我哥没空理他他又开始自导自演了吗?”
“这么闲吗没戏拍吗,大老远跑去我哥的地盘,还特意吃火锅,他不是不吃红汤的嘛?摆拍给谁看啊。”
“就是啊心机婊不借我哥就不能上热搜吗?CP粉还自嗨觉得发糖,都眼瞎了嘛。别出来恶心人了行不行他不配。”
“都一年多了还不放过我哥,能不能让他早点糊了滚出娱乐圈啊。”
……
沈巍把屏幕关了。
他当着经纪人的面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字。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经纪人有点惊讶。
“我知道。”沈巍说,“可我是这个意思。”
“我没办法阻止这些内容,我没办法指责粉丝,也没办法替他解释。”他继续说,“所以就这样吧。对他好。”
沈巍一直等到十二点,都没有等到赵云澜的回复。
他给他打了电话,语音提示手机已关机。
他突然觉得筋疲力尽。
他给赵云澜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他说:
“不如我们赌一赌”
“不管过了多久,不管去到哪里,你我总有一天,还能像去年夏天那样站在一起。”
那晚他睡得极不安稳。
辗转反侧间做着断断续续的梦。
梦里零零碎碎都是剧版安灵的片段。
他分不清那是赵云澜还是于白。
只看到他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猫。
他说“咱俩是朋友”。
“可我要走了。”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不要!”
沈巍惊醒过来。
他摸到手机看时间。
04:08
屏幕上还有两条未读信息。
是赵云澜一点多的时候发来的。
“之前在飞机上,所以手机关机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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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夏】
{从前的愿望也全部被抛弃}
沈巍休息喝水的时候听到女三号说他名字和赵云澜出现在了同一条热搜上。
他慌慌张张摸出手机,才发现只是一条溜粉的同框假消息,本来没多少人当真,结果两家粉丝在评论里互嘲营销号是对方粉,一直撕到将这条微博顶上热门,引发其他家围观直至空降热搜。
沈巍把手机还给助理,助理看了都哭笑不得。
当天的戏份拍完后,沈巍再看微博热榜已经没了他俩的姓名。
而热搜前几的,是另两位男演员同框的消息。
经纪人打来电话,告诉他不用分心,还开玩笑地调侃,还好今天那一对“国民CP”有合作,大家都关注他们去了才让他和赵云澜的热搜这么快降下来。
沈巍安静地听着,直到对方准备挂电话时才不徐不疾地问她:“为什么他们不一样?”
“什么?”
“为什么他们同框和合作,网上都是一片好评,而我和……他,只能像现在这样?”
经纪人被他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事?第一天进娱乐圈吗?你在想什么呀?你怎么知道人家粉丝没撕过?何况他俩当初演的戏,跟你俩是一个类型吗?现在的网络环境也不比以前了。”她的语气显得有些焦虑,“即便这样,人家又隔了多少年才同框?再说了,人家两位是什么人物?演了多少角色树了多少经典拿了多少奖?”
“我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了?”
“……知道要做什么。”
“哎。”经纪人头疼,“……我说,你们俩,都才刚刚有点起色,你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不要分心,你没有下一个十年去浪费了。”
“嗯。”
沈巍左手捏着手机,右手已经在电脑上输入了名字。
“我不会分心。”他快速浏览着页面,“我会好好工作,好好拍戏,好好……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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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夏】
{连自己的影子都想逃避}
沈巍拒绝了造型师的提议。
经纪人赶紧过来委婉地解释。
这位品牌商提供的美籍造型师似懂非懂,但也表示可以换其他风格。
经纪人松了一口气。
可到了晚上活动结束,网上一片大赞沈巍的新造型时,那位造型师却用蹩脚的中文在微博上表达了自己的疑惑:“这次的主题其实更适合易朱那个角色的风格,我还特意准备了袖箍,可最终换了造型,为什么沈老师不愿意尝试呢?”
很快评论就被粉丝们攻占。
“非常感谢造型师先生,这次把我们沈老师打扮得特别好看!沈老师什么风格都可以驾驭的,已经试过的造型就不用重复啦~再次感谢造型师的准备!”
“因为我们沈老师从来不消费角色啊。”
“易朱都这么久了没人提我都忘了,就不要再拿出来说吧,我们沈老师这几年的角色每个都很棒哦。”
“安灵都完结八百年了干嘛还要cue易朱啊。”
“造型师怕不是安灵女鬼吧?”
“楼上赶紧删了吧这个造型师是国外的不懂啊别把其他人扯进来黑子看到了就完了。”
“易朱哪里不好了大家不要这么敏感啊。造型师只是觉得那个风格贴合主题而已啊。”
“不想看到易朱造型,免得某些cp粉又要自我高朝了。”
“对啊三年了我们哥这么努力拍戏好不容易摆脱易朱了!我们巍哥就是刚,拒绝这个造型就是不想被联系到那个剧啊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
经纪人是在候机的时候看到这些消息的。
她问旁边一言不发的沈巍:“其实连我都不明白。你真的,对于易朱,抗拒得有点矫枉过正了。他们都说你是个好演员,在你身上看不到一丁点易朱的影子。我起初觉得这是肯定你的演技,可过了这几年。我又不确定了,我甚至不知道……”
“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沈巍打断了她的话。
“啊?”经纪人被这话题的转换弄得有点懵。
“就是那一年……”沈巍的声音低下去,“跟赵云澜再没有联系的那一年……我反反复复在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我才是易朱,沈巍才是我饰演的角色。于白才是演员,赵云澜才是于白的角色。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只是那个世界的平行世界而已。”
“那个梦过于真实,那个世界也过于真实。”
“可在那个世界里,于白和易朱在那个夏天之后,也再也没联系。”
“你是不是太累了。”经纪人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梦都是反的,梦里的世界都是假的。”
沈巍笑了:“所以,我一定要是沈巍,不能是易朱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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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年夏】
{两个世界都变形}
经纪人将新剧的资料带给沈巍之后就走了。走到楼下突然想起好像把车钥匙忘在桌子上了。
于是她又折了回去。
推开门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往里面又走了几步,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等她走到沈巍身边时,眉头已经紧锁成川字了。
她看着桌上屏幕合着电源灯却亮着的笔记本和沈巍垂在另一侧的手臂。
她把手掌摊开伸到沈巍眼皮底下。
“什么?”沈巍回过头来,带着一贯的营业微笑。
“拿出来。”
“什么?”他依然保持着那个笑容,甚至眼神更无辜了。
“别装了。”经纪人黑着脸,“烟。给我。”
沈巍稍微敛了笑容,抬起那只手,将燃了不到半分钟的烟交到经纪人手中。
经纪人转身灭了烟去厕所里冲掉,回来的时候顺带把开了一条小缝的窗户关上,又把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
“我的沈大明星,你怎么回事。”她有些恼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躲着抽吗?抽就算了,还开着窗,万一又被狗仔拍到怎么办?”
“我不是想着散散味儿嘛。”
沈巍像个被家长教育的小孩一样乖巧坐着,一脸歉意地看着经纪人。
“你是不你知道的人设吗?还是不明白你的形象?还是不清楚你的粉丝群体?”经纪人看他无辜的样子更生气了,“想让抽烟的照片上热搜吗?接下来几个活动还要不要参加了?”
“没那么严重吧。”沈巍双手交握:“那一次也没什么,而且我之前在超话还见过她们P我各种抽烟的图片,好像……大家还挺喜欢的。”
“P的那能一样吗?”经纪人被气笑了,“她们还把你P成邪恶反派跟变态杀人狂呢!都挺带感都挺受欢迎的,但你真成了那样的人你觉得会怎么样?”
沈巍不吭声了。
刚好经纪人接了个电话,她叹了口气,抓了桌边的车钥匙急匆匆又出了门。
关上门之前还在念叨:“把烟戒了。注重现实。谁会把P的当真啊?P的都是假的。”
门一关上沈巍又想抽烟了。
他把藏起来的烟盒又摸了出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了回去,打开了旁边另一个抽屉,翻了一根棒棒糖出来,小心翼翼地撕掉包装纸,然后放进嘴里。
他开始回想,刚刚是为什么突然想抽烟的。
哦,他看了微博。
他坐直了身子,将合上的电脑屏幕打开。
今天刚好是安灵播出四周年的日子。
他打开微博的时候看到安灵上了热搜,就顺手点进了剧版安灵超话。
时隔四年,超话早已不像之前那么活跃。于是他在有限的新微博里,看到一位粉丝发布了一张朱白衍生的图片。
是他和赵云澜最新的两个角色的拉郎。这个粉丝技术不错,P得毫无违和感,就真的好像他俩在同一个片场对视。一个眼神温柔,一个笑容阳光。
赵云澜啊,真的演什么像什么,感情戏尤其逼真,戏里的目光,就真的像是深爱到极致。
连带着这张图片的效果,也仿佛在深情凝视他一样。
可谁会把P的当真啊。
P的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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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年夏】
{是否一颗星星变了心}
沈巍最近有个专访。
节目组提前做了一个十分钟短片,先送到工作室来给他们过目,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别家做短片,一般都是角色合集,这家很走心,全是节选的他接广告或者参加活动的片段和花絮,着重展示他的一些表情和小动作。
办公室里大家边看边回忆当时的一些趣事,聊得很是开心。
其中一个早期代言发布会的镜头一闪而过。
沈巍原本笑着的脸不自觉的呆了一秒,而后又瞬间恢复成标准的微笑。
“诶对了!”助理突然转过头来,“一看到这个镜头我就想起来……”
“沈哥,你当时藏口袋里的照片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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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年夏】
{最近我无法呼吸}
“听说每次杀青之后你就会去潜水。”
“对。”
“都去了哪些地方?”
“xx后去了xx,xx后去了xx,还有xxx后去了xxx。”
“哇……都是潜水圣地啊,”
“嗯……”
“那安灵之后去了哪里?”
“……”
沈巍的嘴唇翕动,隔了很久才缓缓道:
“……没有。”
“那一次,我没有去潜水。”
“等等,刚刚那一段,可以剪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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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年夏】
{但你的笑容却看不清}
沈巍没想到会收到那个女星的请柬。
那是一个只跟他合作过两集电视剧的配角,他甚至都差点想不起她的名字。
新来的助理在一边嗤之以鼻:“现在的十八线明星也太自以为是了,都敢邀请我们一线沈哥,想什么呢想红想疯了。”
经纪人瞪了小助理一眼,把沈巍眼前的请柬收了起来:“这个确实不太熟,到时候她婚礼你转发或者评论一下差不多得了。你看看其他明星评什么就跟着写写就行。”
沈巍嗯了一声,然后顺手打开微博看了看那个女星的主页,最新的一条是她几天前发的结婚证照片。
下面的评论和转发果然很多。
大都恭喜恭喜或几句官方祝语。
沈巍扫了二十来条内容,正准备关闭页面,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跃然眼前。
赵云澜评论:“哈哈哈帮我们拍了毕业照的小学妹居然都结婚啦!新郎还这么年轻!看来参加婚礼那天赵学长得提前把自己打扮得嫩一点,不能太不合群。”再配上三个大笑的表情。
与其他不走心的套路寒暄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巍关掉微博问经纪人:“婚礼日期是哪天?那天我有行程安排吗?”
婚礼那天,女星受宠若惊,于是小心翼翼地将他安排在最靠近舞台的那一桌,和她的家人们坐在一起。
而他看见赵云澜坐在与他隔着一个投影仪两个花童三张圆桌四个花柱的另一侧,与大学校友们凑成一堆。
他食之无味。
一顿饭下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只知道赵云澜起身的时候他也鬼迷心窍地跟了过去。
可他能做什么呢。
不能同台不能同框不能公开互动也不能私下见面。
规矩早就默认了的。
他只能沉默。
最近的距离,也抵不过那薄薄一层隔板。
他最终还是走了。
在门口的时候他伫立了一秒,结果就听到赵云澜自言自语的沉沉声音。
他喉间一滞。
发出只能自己才听得到的几个字。
“那你还等我吗。”
——————————————
【第八年夏】
{回去谈何容易}
工作人员最后一次检查了他身上的绳索,然后做了个OK的手势。
沈巍闭上眼睛,跳了下去。
身体垂直而下。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泠冽又刺骨。
全世界都仿佛与他擦肩而过,再无瓜葛。
等到降至底端的时候他终于将双眼睁开。
下面是水声潺潺的江河。
波澜壮阔。流淌不息。
——————————————
【第九年夏】
{其实早已超过了爱的极限}
经纪人发了很大的火。
整个团队的人都不敢吭声。
这是沈巍出道以来唯一的绯闻。
一爆就这么来势汹汹。
公司上上下下乱成一锅粥。
只有沈巍若无其事。
他坐在沙发上,隔着落地窗望着外面一言不发。
经纪人又开始发脾气,没说两句话却被沈巍的手机铃声打断。
沈巍接起来嗯嗯两声,抓起旁边的口罩往脸上一挂就往外走。
“这个节骨眼上你要去哪儿啊!”经纪人抓狂了。
回应她的只有关门声。
沈巍把车开到对方说的地方。
一间并不算隐蔽的咖啡店。
那个跟他在剧组相处了一年的女主角坐在角落里,妆容精致,优雅地朝他挥手。
沈巍走过去坐下。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呢。”女主角一脸歉意,“其实我主要是想当面跟你道个歉,网上那些消息对你影响很大吧?那些狗仔真的很讨厌,事情闹得这么大,都怪我那天晚上……”
沈巍带着礼貌的笑容打断她:“我的东西呢?”
女主角怔了怔,表情里有一闪而过的尴尬,却依然将面子维持得万般自然。
沈巍盯了她一会儿,索性把口罩摘了下来:“进门的柜子那一桌,那两个穿黑色上衣的是记者,我身后靠书架的那一桌,穿牛仔外套那个也是记者。你这个位置很显眼,你却没有戴口罩,你选在咖啡厅,是因为喝东西我就要摘下口罩。”
沈巍低头整理口罩,没去看对方的神情变化,依旧语气平平:“之前的新闻我不会去澄清,这次也是,你们愿意发什么样的通稿都可以。就当谢你帮我保管东西。”
女主角脸色白了白。
两分钟的沉默之后,她才从包里摸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放到桌子上。
“其实我真的不懂。这个有那么重要吗?”女主角笑得有些勉强,“以前她们都说你对谁都温柔亲切,其实对谁都带着疏离。她们说你不会拒绝别人的热情要求,但也从来不会接受谁的单独邀约。所以那天我打电话给你,真的没想到你那么晚还会开车前来,而且你说你一个人来。是我多想了,以为我是特别的。”
她边说边把小袋子推向沈巍。
“原来特别的不是我,是那个项链而已。”
沈巍微微抬睫,眉头轻蹙。
“如果不是那天收工的时候助理拿错了东西放到了我的包里。我永远不会猜到有一件东西对你那么重要。”女主角接着说,“大概人都是贪心的吧。知道它重要,所以没忍住打开来看了,没忍住把里面的东西藏起来只还了你项链,没忍住故意让你再跑一趟,我只是……”
沈巍把桌上的透明袋子打开,把里面的糖纸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捏在掌心,然后收入口袋中。
“谢谢你把东西带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回去了。”
女主角抿着唇:
“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可以吗”
沈巍停下动作。
“那次闻导说你从来不会对搭档动心,你问他怎么知道你不会……”女主角自嘲地牵了牵嘴角,“那个人……是跟这项链有关的人吧?”
——————————————
【第十年夏】
{开始便是结束,结束便是开始}
沈巍听到颁奖嘉宾念出他的名字。
瞬息间所有耀眼的光芒齐齐投向他。
他其实心下有些紧张,倒不是因为要上台领奖,而是想到先前交代助理的事情。
周围的人向他连道恭喜。他站起来,跟大家含笑致意,然后抬起右手手腕,从容地扣上外套的第二颗纽扣,挺直了身子迈步走向舞台中央。
今天他戴了很久未戴的那副眼镜,穿了一身暗灰的西装礼服,衣襟有墨色的祥云图案,与领带上波澜状的暗纹映衬成景。将他烘托得更加不似凡人。
台上的灯光再耀眼,都不如他瞳内星辰。
他接过颁奖嘉宾手里的奖杯,握在手中。
他抬起头来,微笑的弧度刚刚好。
他感谢完所有的人后,举起奖杯,朝台下鞠了一躬。
掌声如雷。
他并没有急着下去,而是接着说:“又一个十年。”
台下掌声渐收。
“这是我不惑之年的礼物。”
他清了清嗓子。
“你说你其实有点想我了。可你不知道我一直一直都很想你。”
“你说少则三天多则三年,或许到时候对他就没什么感觉了。可你不知道那是说给别人听,骗自己的罢了。”
“你说‘我演的不像吗’,可你不知道你演得太像,所以我一开始就当真了。”
“你说你已经没有招牌动作了,可你不知道,那已经是我的招牌动作。”
“你说我们赌一赌结果还是输了……”
他停了音节,稍稍偏过身子,望向舞台的另一边。
在灯光照不到的侧门处,喘着气的助理站在那里,在助理的身后,有一个更高更瘦的纤长身影隐在黑暗中。
他说:“我等了十年,希望你还记得,我们有约。”
沈巍扶了扶眼镜。
他说:
“赵云澜,我赌赢了。”
———————END———————
感谢大家愿意看完。
「纯属脑洞,不要上升」
写到半夜四点终于写完了。
写的最长也最久的一篇衍生,修修改改删删减减,从我在青阑太太的剪辑里突发灵感然后跟她要梗的授权到把这个文完全写完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这中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我的心境和情绪乃至思想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以文风也前后不定。抱歉啦。把本来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细节和梗想要解释。但是写完之后情绪有点反复心情有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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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解析来了。
灵感来源于青阑太太的B站剪辑“娱乐圈AU.半真半假”,链接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32427332 我一万个推荐。涉及到的部分梗已于10月3日在wb上找她授权过了。这个视频真的特别好,我哭的超大声。
这个文原定是BE的,那段时间特别丧,剧下架,两家又撕得厉害,各种意难平,我只能天天到巍澜tag寻求安慰,当时在我心里总以为他们BE了,所以这个文写的时候都带着伤感(引子那句话已经表达了我当初的基调了),写了一半之后,突然某天我突然掉进另一个坑之后,我又觉得他俩挺好的没有BE,所以整理心情后的余下部分就开始HE了。
这个主要讲十年间他们再无同框的每一个夏天里两个人的事情。
从赵云澜角度的第十年到第一年,再从沈巍角度的第一年到第十年(其实每一年都有对应)。赵云澜的小标题来自龙哥的小半,沈巍的小标题来自北北的唯一(先写小半再写唯一的意思也是因为单独看赵云澜那部分其实只有“一半”的故事,要联系沈巍的那部分才是完整的“唯一”。)
故事线和隐藏梗我按时间顺序说起。
沈巍和赵云澜(巍澜),演了剧版安灵(原作词安善者之灵)的易朱和于白(名字不解释)。
「当年那夏」就是他们在HN参加活动那个晚上的事情,两人(还有我们)都乐观地以为这是开始,以后的每年都会很美好,他们会一起走花路。棒棒糖糖纸梗和伏笔。(这一年用两位各自的另一部剧作了标题,刚好中间隔着他俩的这部剧,很巧不是吗?)
第一年:
关系还不错,虽然两家撕,但是俩人私下还有联系。
赵云澜视角是去找沈巍吃火锅,沈巍放鸽子。
沈巍视角解释爽约的原因,以及为了保护他所以“不联系”,然后定下赌约,赵云澜说好。
第二年:
赵云澜申请了一个小号,还发了只有沈巍才懂梗的表情包(伏笔)。
沈巍看到别的男明星可以同框合作,经纪人提到地位不同,沈巍下决心自己也要站到那样的位置(也算后来十年劳模和最后拿影帝的伏笔吧),他希望自己强大到可以跟赵云澜也坦坦荡荡站在一起的那天。
第三年:
赵云澜带着于白的影子。他想起剧中关于三年的台词,他知道沈巍从来没有易朱的影子,所以也不想再提起于白了。
沈巍其实很矛盾,他知道自己放不下那个角色,所以刻意地在现实中排斥他(那个梦不解释,自行脑补)。
第四年:
这一年写的很直接不解释了(一个戒烟戒棒棒糖,一个抽烟收藏着棒棒糖)
第五年:
赵云澜看到了几年前沈巍寄给他的照片。但是他已经不做那个招牌动作了。
沈巍视角解释那个照片的出处(nwy藏照片梗)
第六年:
赵云澜出戏是旅游,他知道沈巍是潜水。
沈巍其实没有去潜水,他没有出戏,他没让这句话播出来,赵云澜并不知道他没有出戏。
第七年:
台词梗(xx哥哥慢走人家等你哦~)。
赵云澜希望沈巍不要走。
沈巍视角解释参加婚礼的原因,沈巍希望赵云澜等他。
第八年:
极限运动梗。
时间太久两人都想逃避现实,可有不能见面。
赵云澜想去蹦极,可他去了有“巍巍高山”的地方跳伞。
沈巍想去跳伞,可他去了有“波澜江河”的地方蹦极。
第九年:
赵云澜得知了沈巍去女星家的绯闻。
看到沈巍说会爱上搭档。
他觉得自己该放弃了,小号说他赌输了,弃号。
沈巍视角解释连夜去女星家是为了拿项链,女星把糖纸拿出来了,沈巍后来又跑了一趟。解释糖纸的重要(剧中糖纸梗),以及暗示他那句“会对搭档动心”的对象。
第十年:
剧版翻拍。他俩唯一的关联也不再独属于他俩了。
赵云澜想起十年前(时间黄昏:有人敲门,助理伏笔),在他眼里一切的开始都结束了。
沈巍视角大结局,十年终于等到影帝(时间晚上,助理已经搞定事情),带了易朱角色的眼镜,穿了带有“云”“澜”的礼服。
他说了几句话。(隐藏线:当初赵云澜发了只有他懂的表情包,他看到了,看懂了,他一直知道他的小号。)
他的每句话都是回应赵云澜这些年小号的微博内容。
最后:他说他赌赢了。
他们会同台,会站在一起。在他人生最重要的两个十年,他都在他身边。
一切的结束又重新开始。
END.
白居不易,巍澜可期。
【洪季】警察番外1----明家的故事
番外前碎碎念:
警察法的故事写了快两个月,这个番外是写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来的灵感,其实跟警察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满足一下我个人的恶趣味,大概,是关于明家的故事,楼诚线不多,其实主要是小明的故事。
我姑且一写,诸位姑且一看。切勿较真,共建和谐社会。
警察也好,明家也好,面对的都是刀枪,背对的是鲜花。以我拙劣的文笔写不出他们百分之一的经历,我只想尽我所能把我心目中的他们展现给大家。文笔想法都还有待改进,感谢诸位两个月以来的关注。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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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爷爷的故事。
据季白的爷爷讲,这位明老先生是季白他爸的爷爷辈了。
这位老人60年代在...
番外前碎碎念:
警察法的故事写了快两个月,这个番外是写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来的灵感,其实跟警察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满足一下我个人的恶趣味,大概,是关于明家的故事,楼诚线不多,其实主要是小明的故事。
我姑且一写,诸位姑且一看。切勿较真,共建和谐社会。
警察也好,明家也好,面对的都是刀枪,背对的是鲜花。以我拙劣的文笔写不出他们百分之一的经历,我只想尽我所能把我心目中的他们展现给大家。文笔想法都还有待改进,感谢诸位两个月以来的关注。
谢谢大家。
==========================================
明爷爷的故事。
据季白的爷爷讲,这位明老先生是季白他爸的爷爷辈了。
这位老人60年代在季爷爷的老家,一个小乡村里待了很多年,后来季爷爷当了兵,再见到这位老人的时候,他是季爷爷的首长。季爷爷一路升上来,一大半是靠自己血里火里滚过来,一小半是多亏了这位老人的提携。
老人向来挺喜欢季爷爷,退休了之后经常给他讲些以前的故事,唠唠叨叨的就说了这么个故事。
季爷爷认识老人的时候,他自己还是个小萝卜头,正是上中学的年纪,赶上全国上下都在浩浩荡荡的搞运动,学校停了课,然后他们那里送来了好多人,都穿着板板正正的中山装,头发也梳的整齐,看着都像是念书人。
大部分是中年人,说下来跟他们一块儿干农活。
这些人跟他们学着锄地种地,后来村子里开批斗会,这些人脖子上被挂了牌子,挨个被拖到打谷场上去批斗。
这些人里没有明先生,明先生是后来又被送过来的。跟那些人不一样,这位明先生穿着一身旧军装,带着个跟当时的季爷爷差不多大的孩子,还时不时有人来看他。
这个明先生喜欢跟村里的小孩子玩儿,季爷爷那个时候有时候跟他带来的那个孩子聊天,那个孩子说他叫明思,明先生是他爸爸,他喜欢让人叫他伯禽,说名字是他大伯取的,但是他从来没见过他大伯。
“嘿,你见了你大伯就知道了,他这个人,麻烦死了。”在田里割草的父亲听见了,直起腰来冲他瘪嘴。
搞运动的时候村里所有孩子都没学上,这个明先生主意多,跟看管他们的人混的挺熟,悄悄把一起来的中山装集中起来,让他们给孩子们随便讲点什么。
季白的爷爷那个时候成天的跟伯禽在一起,他总觉得其他人谁也没这个明先生懂的多,谁也没他有意思。
“这算什么,我大哥二哥才厉害。”明先生跟两个孩子一起躺在草垛上看月亮,嘴里叼着根草棍儿:“以后啊,有机会带你们见见他们,啊,还是算了,见了他俩小孩子都得长岔劈了。”
后来,听说这个明先生有很厉害的关系,他后来被转移到北大荒,走之前趁着征兵,把伯禽和他一起送进了部队。后来,就十几年没消息,再见的时候,明先生成了他的首长。又过了挺多年,明先生讲了那个故事。
明先生大名叫明台,听他说,他以前是上海滩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在国民党军统当过特工,42年入了党,一直从事地下工作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就进了部队,年纪轻轻就扛着少将的军衔。
他说他家里有个姐姐,还有两个哥哥,他42年到北平,哦,那个时候还叫北平,工作之后,就再也没回过上海。
明台原来叫崔中石,听下来探望他的戴红袖标的人们叫他崔师长,人们这么叫他,他就不高兴,甩着脸子不答应,非得人家叫他明台,他才乐呵呵的答应一声。
本来明台是不必来受这个苦的,运动搞得再热火朝天,部队里还是有规矩的。再说,明台是资本家的后代,崔中石可不是,崔中石是根正苗红的革命英雄。
天知道他怎么就动了心思,非要顶着风头把名字改回明台。
后来听他自己说,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听回上海探亲的警卫员说,明家的大宅被征用了,改成了孤儿院。这倒是没什么,只是明台自己难过了一阵,这么一来,他们明家在上海的根都没了。
第二个是明诚。49年胜利之前,明诚忽然回了北平。一个人回来的。他秘密地见了明台一面,明台想认亲,他没让。大哥说了,不管什么时候,都逃不了飞鸟尽良弓藏,崔中石是个好身份,让明台不要胡闹。
明诚还是做地下工作,建国后拒绝了国家给他的工作,去了大学里教书,教经济。
“大姐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兄弟三个能做真正的学者,现在有机会了,我得听大姐的话。”
明公馆被改成孤儿院的时候,明诚偷偷给明台写了信,字里行间都是开心的,他说,他跟大哥没法给大姐一个侄子,现在住在明公馆的,都算是明家的孩子,大姐在天上看见了,肯定特别高兴。
后头又过了一年多点儿,学校停了课,老师们被学生拉出来游街,批斗。明诚身份复杂,当过汉奸,入过国民党,还在资本家家庭长大,留过洋,隔个几天就有人来找他问话。
再后来,明诚被送去了北大荒改造。临走之前,明台托关系去见了他一面。明诚面容沉静,笑着拍了拍明台的脸:“你呀,好好的,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该稳重些。别挂念我,你帮我打听着些,什么时候大哥回来了,让他等着我回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要拎的清,我们明家人,一辈子堂堂正正,记住了伐?”
明诚的老战友来找他,劝他只要说自己是明家仆人的养子,就不必到那么苦寒的地方去。明诚当着一屋子来审他的人,腰板挺的笔直,怎么问都是一套说辞。
“我叫明诚,我的姐姐是上海滩有名的红色资本家明镜,我的哥哥是明家大少爷,优秀的党员明楼,我的姓名是明家给的,我们明家人,一辈子行的正做的端,数典忘祖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明诚走那天,明台在家里哭了半天。
哭过了,明台自己在书房里坐了一天。开门出来的之后,跟家里人商量,要改名字。
“我知道现在情形不好,他们在外头一时得了势,妖魔鬼怪闹的凶了些,欺负我们明家没人了,可是我们明家不是没人了,我不计较身份财产,只是我们明家,什么时候也不能让这些个跳梁小丑欺负了去。”
程锦云半天没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脸。后来她劝明台,又说动了明台的上级下级来劝他。
明台的少爷脾气上来,梗着脖子谁说也没有用。
“你要是非要这样,我们就离婚。”程锦云哭肿了眼睛:“我不能让孩子跟着你受罪。”
“嗯,你想的很对。”明台学着以前明楼的姿势端坐在沙发上,下颌微收,点了点头:“你看我这样,像不像我大哥?”
程锦云听他提起明楼,又沉下脸不说话。
“你这样就说明有些像了。”明台愉快地点头:“啊呀,我以前看他这幅样子就来气,现在发现这个样子,感觉还不错。有我们明家人的气度。”
明台的两个孩子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平阳还小,伯禽上了中学,骨子里随了他父亲,梗着脖子跟他母亲宣布:“妈妈你说的对,你把平阳带走吧,姑娘不该受罪。我已经长大了,我是爸爸的儿子,我永远跟爸爸是一家人,我该陪着他。”
程锦云气得要打他,伯禽梗着脖子,他个子高,得低头才能看着他母亲的眼睛:“既然爸爸要改名字,那我也改,哪里有儿子不和爸爸一个姓的。”
明台高兴,伯禽的大名本来叫崔思明,改起来也容易,就倒过来取了两个字。
明台登了公告,堂而皇之的改了名字,每天在家里浇浇花看看报,哼着小曲给儿子讲他两个伯伯,教他说上海话。
伯禽的年纪,本来该上山下乡,他去登记的时候人家问他叫什么,他抬着下巴特别骄傲:“我叫明思。阿拉桑海拧。”
一起去的同学笑他,学的哪里的鸟语。
伯禽眼睛一瞪:你丫滚蛋!
明台的行为无异于自己把尾巴露出来让人家抓,人家哪里有不抓的道理。明台级别高,问话也得级别够高的军代表才行。
那天明台在一张嘎吱嘎吱响的小椅子上坐好,军装扣的整整齐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年前是一排桌子,桌子前面坐着几个戴红袖标的人,板着脸让他交代问题。
“我叫明台。”明台挺高兴:“家里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哦,我还有一个儿子,长得很高很帅了。”
红袖标让他严肃点儿。
“我家是上海滩明氏集团的明家,我姐姐是42年牺牲在上海的红色资本家明镜,我大哥是明家的大少爷,地下党上海站负责人,代号眼镜蛇的明楼,我二哥是明家的二少爷,地下党上海站的主要联络员,代号青瓷的明诚,哦,你们应该知道他。我自己,曾经在国民党军统受过训,后来入了党,一直从事情报工作。”
明台老老实实的说话,心里笑开了,他要早知道这些红袖标能让他好好说话,当时就该送明楼明诚一人一打红袖标。
“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为什么改名字。”明台有些调皮地眨眼:“我大姐说了,我们明家人,光明磊落,走到哪里都不能丢了我们的名字。”
问完了话,明台被带走,仰着下巴,学明楼迈着方步。心里偷偷想,啊,这么走果真好衣冠禽兽。
明台被下放,挺巧跟伯禽一个地方。他在村子里认识了个小朋友,比伯禽小几岁,学校停了课,明台就带着他们一边耕地一边挖空心思回忆以前明楼逼他学的东西。
明台教他们蹩脚的拉丁语,水平仅限于编打油诗。明台扶着犁,看前面牵牛的青年和后面撒种的少年苦着脑袋背单词,开心的很,觉得总算明白了当时为什么老大老二逼他念书,啊,欺负人总归是挺愉快的。
明台给他们背明诚给他背过的故事,描述明诚给他做过的红烧肉和腌笃鲜,眼红两个年轻人。后来那个姓季的小孩子挖了土豆,埋在火堆地下烤的香香的,不给他吃。
孩子们让他给讲打仗的故事,明台叼着草梗讲他自己的英雄事迹,在日本领事馆大杀四方。没说后来被老大老二按在条凳上打屁股。
“狙击枪你们晓得哇?”明台歪着脖子给他们描述:“狙击枪!”
年轻人们摇头。
明台也摇头,后来给他们俩一人削了个弹弓。
这么过了一段日子,姓季的少年也长成了青年。明台总归是有些关系,让人把两个年轻人送去穿上了军装。自己靠着关系把下放的地点挑挑捡捡,最后去了北大荒找明诚。
“啊呀,你们做的饭不好吃,我得找老二给我做几顿好的。”
明诚看见明台的时候,气得直哆嗦。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戳明台脑门:“啊呀,你这个家伙!你这个家伙!你有没有脑子!”
“哥。”明台的旧军装敞着一个扣子,歪着脑袋冲他笑:“一家人总得在一起不是。”
明诚憋红了眼睛,非想教训他几句。憋了半天又戳他脑门:“扣子扣上!衣冠不整像什么样子。”
明诚这些年没见老,干活儿干多了身子骨好像还更结实了些。明台讲他已经在别的地方待了好几年了,种地都学会了,气得明诚拿着烧火棍追着他打。
“哥,我饿了。”明台笑嘻嘻地挨了他几下,去拽明诚带着袖套的袖子:“想吃肉。”
“没肉。”明诚没好气,踩着田垄往住处走。明台瘪着嘴跟着他,看他还气着,只能叹气:“哥,咱们明家,还有人呢,咱们兄弟三个整整齐齐的,大姐看着也高兴。”
明诚不看他,还往前走,走着走着停下来,肩膀一耸一耸的。明台绕到前头去看他,一脸的泪。
“你这个傻小子呀,你哪里受过这种罪。大哥大姐知道都要怪我。”
“哼,大哥才不会。”明台搭着他的肩膀逗他:“大哥就会嫌我没照顾好你。老大心眼儿偏的很。”
“阿诚哥。”走了一段路,明台捂着肚子:“红烧肉有吗?”
“没有。”明诚笑他就知道吃。
“草头圈子呢?”
“也没有。”
“那有什么呀?”
“凉水就苞米面饼子。”
“啊?”
“啊什么啊。”
“啊,粗粮对消化好。”
那后来明台就跟着明诚一起,天天开荒种地。明台惊喜的发现,明诚真的什么都会,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平时听广播的喇叭坏了,管教们还得上门来请明诚去修。
明诚经常替他们做事,他们对明诚的看管也松一点。明诚不用上工的时候,带着明台去远处的水泡子里,抓条鱼给他偷偷烤了打打牙祭。
“你说现在像不像以前,大哥在法国,我们两个跑去城隍庙偷偷买东西吃。”明台一边吐鱼刺一边说。
“反正你小少爷都不用动手,张嘴就行。”明诚在水泡子里把手洗干净,坐下看着天,愁眉苦脸的。
“哎,你说大哥怎么样了呀,他自己什么也做不来,没人照顾不行的呀。”
“你说他怎么还不回来呀,他再不回来我都要七老八十了,等不动他了。”
“哎呀我得好好注意身体,他比我大不少,万一到时候他老的走不动了,我去看他也是好的呀。”
“老三,你说他怎么连个信也不捎给我呢?”
明台埋头苦吃不说话。明楼接了命令,跟随国民党撤到了台湾,继续潜伏。后来明台辗转打听到,明楼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上面想办法把他转移到了香港,后来就没消息了。
“你这么碎碎叨叨的,小心他回来不喜欢你。”明台吃完了鱼,拿着粗一点的鱼刺剔牙。
“你小心下回没鱼吃。”明诚瞪着眼威胁他。
“哎,你就放心吧。”明台仰躺在草地上:“他可比咱们两个会享受,等他回来你看看,是不是胖的走不动了。”
许是他们被下放到那么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没什么神仙妖怪来找他们麻烦,就那么过了挺多年。
明诚老了不少,明台也老了不少。明台没事儿就拽着明诚让他帮自己数眼角的褶子。明诚说他臭美,明台反驳说明诚不臭美是因为本来长得就没他好。明诚威胁他要搬长凳来行家法。
七几年的时候他们两个平反。明台回去官复原职,明诚被恭恭敬敬地请回大学里去。明台早年离了婚,军区大院里分的房子自己住,嫌食堂的厨师做饭太油,想让明诚搬过来跟他一起。明诚偏不,就住在学校分给他的宿舍里。明台去过几次,每次进门就要被书给淹了。
明台笑话明诚,越老越跟明楼一样,成天戴着眼镜碰着书,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老学究。
明诚板着脸,一边给他炖红烧肉一边教训他,老了还不稳重,为老不尊,教坏小孩子。
明诚六十岁那年,明台突然跑到他家里去,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老二,大哥回来了。”
明诚手里的书页刺啦一声被扯了一道。
明楼回来,先要跟上面的人办好手续。上头直接把他送到了明台家里,明楼跟明台待了半天,催明台带他去见明诚。
明诚刚上完课,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家。他总觉得这天眼皮跳,多买了些肉,想着炖红烧肉。自从明台告诉他明楼要回来,明诚每天都买明楼喜欢的菜,说不定一回家他就在门口了呢。
明楼和明台在明诚的沙发上坐着说话,明诚真见了他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闷不作声钻进厨房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明楼也不知道说什么,吃了饭明台多嘴,问明楼住哪里,要不要先住他那里,毕竟宽敞些。
明楼紧张后怕似的抓着明诚的手,瞪明台:“我有的家,还要去哪里?这里才是我家,我哪里也不去。”
明台被警卫员催着回家,小房子里就剩下了明楼明诚。明楼看着明诚笑,明诚也看着他笑。
“大少爷真是没良心,我等了你快三十年啦。”明诚笑得眼睛红红的。
明楼抱住他,两个人眼泪流了一脸。
后来,日子就那么不咸不淡的。明楼在明诚的学校里当客座教授,隔三差五去讲两节课,要么就在家里举着报纸唠唠叨叨。
“阿诚,饭要煮软一点才好吃。”
“阿诚,你熨衣服的手法不对,得这样...”
“阿诚,花浇水别浇太多了。”
“阿诚,今天的汤有点咸了,下次注意。”
明诚气得撂挑子:“要不你来?”
“要虚心接受批评嘛,我们都要。”明楼抖抖报纸装什么都没发生。
明台退了休,每天闲下来就去找明楼明诚。
“啧,这么大了还是没眼色。”明楼端着搪瓷杯,摇着头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眼睛看着在一边给学生批论文的明诚,话却是冲着明台说的:“哪里都有你。”
明台气呼呼地去厨房洗水果吃,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在虚掩着的门缝里看见明楼放下茶杯,明诚也放下纸笔,明楼过去在他手背上印下一个吻。明诚笑得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所以啊,人嘛,有个人能一辈子陪着你就很不容易了,何必在乎其他的呢。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那又怎么样呢。人生不易,碰上两情相悦能共度余生的就更不易,何必计较呢。”
很多年后明台再给当年的年轻人讲故事的时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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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的灵感是偶然而生,在我脑子里转了几个星期,我不想赋予它多少意义,它就是我心里的一个故事,关于我爱的人,和他们所爱的人。
感谢读到最后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