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居山 居山 的推荐 snowytian.lofter.com
Mrs.Wayne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论一段教科书般的爱情友情是什么样子

白居易在贞元十五年冬来到长安考进士, 贞元十八年认识了元稹。七年后的元和元年,白居易写《赠元稹》:“自我从宦游,七年在长安。”在这首诗中,他说这七年来“所得唯元君,乃知定交难。”能够与元稹结为挚友,“不为同登科,不为同署官。所合在方寸,心源无异端。”,并夸赞元稹“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随后的五年间,元稹丧母又两度遭贬,与白居易聚少离多,写下《种竹》:“昔公怜我直,比之秋竹竿。秋来苦相忆,种竹厅前看。”白居易见诗如面,随即回赠《酬元九对新栽竹有怀见寄》:“怜君别我后,见竹长相忆。长欲在眼前,故栽庭户侧。”,一副很懂的做派。一个梗玩了五年,也...

——论一段教科书般的爱情友情是什么样子

白居易在贞元十五年冬来到长安考进士, 贞元十八年认识了元稹。七年后的元和元年,白居易写《赠元稹》:“自我从宦游,七年在长安。”在这首诗中,他说这七年来“所得唯元君,乃知定交难。”能够与元稹结为挚友,“不为同登科,不为同署官。所合在方寸,心源无异端。”,并夸赞元稹“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随后的五年间,元稹丧母又两度遭贬,与白居易聚少离多,写下《种竹》:“昔公怜我直,比之秋竹竿。秋来苦相忆,种竹厅前看。”白居易见诗如面,随即回赠《酬元九对新栽竹有怀见寄》:“怜君别我后,见竹长相忆。长欲在眼前,故栽庭户侧。”,一副很懂的做派。一个梗玩了五年,也是很有情趣了。

白居易在贞元十九年拔萃科登第,成为首都公务员秘书省校书郎。次年元稹旅归洛阳,白居易便对花思起人来《西明寺牡丹花时忆元九 》“何况寻花伴,东都去未回。讵知红芳侧,春尽思悠哉。”好在很快,元稹就赶回来与白居易一起准备制举试,并且一同在元和元年登第,元稹成为左拾遗,而白居易则因为直言被调去长安郊区做县尉。官级差这么大,白居易在《权摄昭应,早秋书事,寄元拾遗兼呈李司录》中向元稹抱怨的却是,“相去半日程,不得同游遨。”官僚主义害死人啊,“渭川烟景晚,骊山宫殿高。”如此美景在侧,你又离我这么近,但我硬是忙得没空和你一起出去玩,真是伤心。元稹对此的回应则要直白得多《酬乐天(时乐天摄尉,予为拾遗) 》:“放鹤在深水,置鱼在高枝。升沈或异势,同谓非所宜。君为邑中吏,皎皎鸾凤姿。顾我何为者,翻侍白玉墀。昔作芸香侣,三载不暂离。逮兹忽相失,旦夕梦魂思。崔嵬骊山顶,宫树遥参差。祗得两相望,不得长相随。多君岁寒意,裁作秋兴诗。上言风尘苦,下言时节移。官家事拘束,安得携手期。愿为云与雨,会合天之垂。”这首诗简直句句高能,什么你如此风姿居然只去做县尉,反而让我这种货色做了大官。我们三年未曾分别,突然不在一起了我早晚都魂牵梦绕地想你。我只能远远看到你那边的风景,却不能和你在一起游玩。你那么忙,我们什么时候能手拉手出去云雨一番玩呢?

然而成名的诗人大多仕途不顺,左拾遗还没有当够五个月,元稹就被贬为河南尉。没几天又丧母,手头拮据,白居易时常给他塞钱。元和三年,白居易任左拾遗,元和四年二月,宰相裴垍将元稹提拔为监察御史,三月就奉命出使剑南东川。来往的途中,元稹作诗《使东川》,白居易就写了《酬和元九东川路诗十二首》。一唱一和,颇为有趣。元稹:“邮亭壁上数行字,崔李题名王白诗。尽日无人共言语,不离墙下至行时。” (我在驿站看到白居易的诗啦!)白居易:“拙诗在壁无人爱,鸟污苔侵文字残。 唯有多情元侍御,绣衣不惜拂尘看。”(只有多情的元侍郎还肯抬爱我啦!)元稹:“平阳池上亚枝红,怅望山邮事事同。还向万竿深竹里,一枝浑卧碧流中。”(我以前曾经和乐天在郭家亭子竹林见亚枝红桃花可漂亮了,如今睹物思情,怅然若失。)白居易:“山邮花木似平阳,愁杀多情骢马郎。 还似升平池畔坐,低头向水自看妆。”(这十二篇都是追忆往事的,我就不一一赘述了,这都是些只有我和元九知道的小秘密啊。)元稹到嘉陵驿,写“无人会得此时意,一夜独眠西畔廊。”,白居易就写“怜君独卧无言语,唯我知君此夜心。”

使东川一系列中,流传最广的要数《梁州梦》。白居易与好友游曲江,在慈恩寺玩耍,玩到兴起思念没能同来的故人,写下《同李十一醉忆元九 》:“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算起来元稹今天应该就走到梁州了吧。几日后收到元稹的诗,原来恰在游玩那天,元稹梦到自己和白居易等一干好友同游曲江,还去了慈恩寺,梦醒了才发现自己身在梁州:“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里游。庭吏呼人排去马,所惊身在古梁州。” 此外还有一对十分腻歪的《江楼月》。元稹在嘉陵驿回忆以前常常和朋友同游曲江:“嘉陵江岸驿楼中,江在楼前月在空。月色满床兼满地,江声如鼓复如风。诚知远近皆三五,但恐阴晴有异同。万一帝乡还洁白,几人潜傍杏园东。”白居易则回道:“嘉陵江曲曲江池,明月虽同人别离。一宵光景潜相忆,两地阴晴远不知。谁料江边怀我夜,正当池畔望君时。今朝共语方同悔,不解多情先寄诗。” 原来我在想你的时候你也在想我呀,早知道的话我就抢先把诗寄给你了,省得你老觉得我不想你。

两人分别后,白居易时常想起元稹,然后写一些诗寄给他。什么“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你不在了,偌大的长安都了无生趣起来。什么“况随白日老,共负青山约。谁识相念心,韝鹰与笼鹤。” 你我都被官场束缚,青山之约恐怕难以成行了啊。

元和四年七月,元稹的夫人韦丛病逝。元稹写了著名的三首遣悲怀悼亡。不那么出名的是,白居易以韦丛的口吻写和诗《答谢公最小偏怜女》:“嫁得梁鸿六七年,耽书爱酒日高眠。雨荒春圃唯生草,雪压朝厨未有烟。身病忧来缘女少,家贫忘却为夫贤。谁知厚俸今无分,枉向秋风吹纸钱。”十分自觉地越俎代庖了。

元和五年三月,元稹又被贬为江陵士曹参军。转眼间元白二人又要天各一方了。去江陵的路上途径商山,元稹梦到自己和白居易旧时同行,写下《感梦》:“行吟坐叹知何极?影绝魂销动隔年。今夜商山馆中梦,分明同在后堂前。”白居易便写了《答山驿梦》:“入君旅梦来千里,闭我幽魂欲二年。莫忘平生行坐处,后堂阶下竹丛前。” 元稹路上看到桐花,见花忆人,写“是夕远思君,思君瘦如削。” 白居易收到诗后,恰好梦到元稹,怅然若失,回以“以我今朝意,忆君此夜心。”此后白居易写了许多怀微之、忆微之,下雪了写“不知雨雪江陵府,今日排衙得免无?”;看见紫薇花写“除却微之见应爱,人间少有别花人。”;中秋写“银台金阙夕沈沈,独宿相思在翰林。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连他自己都在《忆元九》中写,“渺渺江陵道,相思远不知。近来文卷里,半是忆君诗。”

元和五年最高能的当属元稹的《酬乐天劝醉》。白居易寄去一首《劝酒寄元九》,直言官场险恶,难得糊涂,“举目非不见,不醉欲如何。”而元稹的回答却充满挑逗:“美人醉灯下,左右流横波。王孙醉床上,颠倒眠绮罗。君今劝我醉,劝醉意如何。” 美人喝醉了玉体横陈,男子喝醉了被翻红浪,你现在要灌我酒,是想要做什么呀?如此风流而不下流,让人浮想联翩,撩人撩得恰到好处。

元稹在江陵期间恰逢白居易母亲去世,期间还病痛缠绵。元稹寄诗并钱财安慰,白居易答以《寄元九》:“岂是贪衣食,感君心缱绻。念我口中食,分君身上暖。”后来元稹患病,白居易听说后便寄了药给他:“未必能治江上瘴,且图遥慰病中情。到时想得君拈得,枕上开看眼暂明。” 元稹得了药,不管病情如何,心情总是明媚了许多,又开始撩人:“唯有思君治不得,膏销雪尽意还生。”药都用完了,我为你害的相思病还是不肯好,这可怎么办?

元和十年正月,元稹受召回到长安,元白终于得以相见。然而三月,元稹即出通州司马。自长安启程后,白居易等人将他送至蒲池村,天色已晚,几人依依不舍,同在沣水桥边的旅店借宿一夜,次日分别。分别后,白居易写《醉后却寄元九》:“行到城门残酒醒,万重离恨一时来。”显然是心痛不已。下雨了也想起元稹恐怕雨中道路难行:“一种雨中君最苦,偏梁阁道向通州。” 元稹到了通州,发现通州环境恶劣,觉得自己要命丧此处了,回应得仿佛是在写遗书:“黄泉便是通州郡,渐入深泥渐到州。”可见元稹在通州日子不好过,很可能身患恶疾。白居易知道后写诗安慰,还寄给元稹寄衣服:“莫嫌轻薄但知著,犹恐通州热杀君。” 元稹回“羸骨不胜纤细物,欲将文服却还君。”很是招人心疼了。八月白居易贬江州,正式成为江州司马。这就是著名的“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垂死病中”恐怕并非夸张,垂死病中惊坐起,这份感情不可谓不深厚。白居易此番被贬,巧的是赴任之路正是正月元稹还朝之路。上任途中他看到元稹留下的题山石榴花的诗,写下《武关南见元九题山石榴花见寄诗》:“往来同路不同时,前后相思两不知。行过关门三四里,榴花不见见君诗。”元稹随即回应一首《酬乐天武关南见微之题山石榴花诗》:“比因酬赠为花时,不为君行不复知。又更几年还共到,满墙尘土两篇诗。” 白居易随即又写了三首《寄微之》,一首比一首缠绵悱恻:“江州望通州,天涯与地末。有山万丈高,有江千里阔。间之以云雾,飞鸟不可越。谁知千古险,为我二人设。”显然异地恋有情人眼中一切地理障碍都是跟自己过不去。走到襄阳流连了一阵,不过是因为“顾此稍依依,是君旧游处。”如今虽然两地分隔,但“风回终有时,云合岂无因?努力各自爱,穷通我尔身。” 因思念而迁怒、而流连,最终强打精神,安慰自己不在朝朝暮暮,感情的发展路线十分清晰明了(不是)。元稹的回应简直就差明说山无棱天地合了:“山岳移可尽,江海塞可绝。离恨若空虚,穷年思不彻。”“朝朝宁不食,日日愿见君。 一日不得见,愁肠坐氛氲。” 此后元稹因病重前往兴元,而白居易不知。两人从此失去联系。

之后的日子里,白居易写了《山石榴寄元九》:“当时丛畔唯思我,今日栏前只忆君。忆君不见坐销落,日西风起红纷纷。”还给元稹寄去凉席,附了一首因为描写床上用品所以看上去很不正经的诗:“笛竹出蕲春,霜刀劈翠筠。织成双锁簟,寄与独眠人。卷作筒中信,舒为席上珍。滑如铺薤叶,冷似卧龙鳞。清润宜承露。鲜华不受尘。通州炎瘴地,此物最关身。”(你这个鳏居的人最需要它)后来恢复联系后,元稹回了一个同样因为描写床上用品因而显得哪里有些不对的诗:“蕲簟未经春,君先拭翠筠。知为热时物,预与瘴中人。碾玉连心润,编牙小片珍。霜凝青汗简,冰透碧游鳞。水魄轻涵黛,琉璃薄带尘。梦成伤冷滑,惊卧老龙身。”但此时元稹搬走养病,音讯全无,白居易寄出的诗从未回复,自然以为元稹已经病逝,写了字字泣血的《与元微之书》:“况以胶漆之心,置于胡越之身,进不得相合,退不能相忘,牵挛乖隔,各欲白首。微之,微之,如何!如何!”“笼鸟槛猿俱未死,人间相见是何年?微之,微之!此夕我心,君知之乎!”

元稹在兴元府养病,元和十五年才返回通州。途径开元寺,即写诗寄给白居易,说自己思念白居易,在寺庙上题了白居易的诗:“忆君无计写君诗,写尽千行说向谁。题在阆州东寺壁,几时知是见君时。”白居易收到书信大喜,回“君写我诗盈寺壁,我题君句满屏风。与君相遇知何处,两叶浮萍大海中。” 相思之情溢于言表。白居易一夜三梦元稹,硬说是元稹想自己了:“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回梦见君。”元稹即回“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可见元稹调情手段依然高超,没有落入你想我我也想你的俗套。闲人二字真是意味深长。元稹给在江州的白居易寄去布料,白居易立刻做成衣服穿上身,写诗说衣服好看,可惜我现在不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啦:“欲著却休知不称,折腰无复旧形容。”,元稹听说后反驳:“春草绿茸云色白,想君骑马好仪容。”你穿白绿衣服骑马一定是英俊潇洒!

自元和十年三月分别后,两人直到元和十四年官职调动,才在改任途中偶遇于峡中。久别重逢,两人在夷陵睡了停了三晚,白居易写诗纪念:“一别五年方见面,相携三宿未回船。坐从日暮唯长叹,语到天明竟未眠。”可见两人见面后晚上就没睡过觉(不是)。此后直到穆宗即位改年号长庆,两人才在长安重逢。终于在同地为官,白居易竟然还贪得无厌起来,写“经春不同宿,何异在忠州。”,直言都没一起睡觉,在一个地方上班还有什么意义。不久,元稹拜相又罢相,两人一去越州,一去杭州,再次双双离开长安。白居易写诗说,不要再嫌弃官职大小了,咱俩治地相邻,多好呀:“官职比君虽校小,封疆与我且为邻。”

白居易先后担任杭州刺史和苏州刺史,把苏杭玩了个遍。期间因为两人治地相邻,常常借传递公文之便传递诗信。元稹建了座宅子,写诗向白居易夸耀,白居易答诗一首,元稹重夸兼回白居易答诗末句,白居易就再答重夸,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随后的日子里,白居易先回长安,又出洛阳,元稹也在他之后回到长安。彼时白居易已经结识了另一个基友刘禹锡。刘禹锡写了一首《月夜忆乐天兼寄微之》:“今宵帝城月,一望雪相似。遥想洛阳城,清光正如此。知君当此夕,亦望镜湖水。展转相忆心,月明千万里。”一副浓浓的“我知道你也在想他”之感。

这个故事马上就要BE了。大和五年七月,元稹去世。白居易为元稹撰写墓志铭,用得来的钱修了香山寺,并作《修香山寺记》:“‘呜呼!乘此功德,安知他劫不与微之结后缘于兹土乎?因此行愿,安知他生不与微之复同游于兹寺乎?”修寺庙的功德也许就能让我们来生再于此地相遇,再于此地同游。巧的是,元稹也曾想过共度来生的事情:“无身尚拟魂相就,身在那无梦往还。直到他生亦相觅,不能空记树中环。”深情莫过于此。

此后白居易写了许多悼亡词,每次都哭得肝肠寸断。最动人的就是《梦微之》:“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阳草树八回秋。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这种感情总结起来大概要数杨万里《读元白长庆二集诗》:“读遍元诗与白诗,一生少傅重微之。再三不晓渠何意,半是交情半是私。”一句话,读过的都懂。


赤枣子

豆腐丝入坑指南

 被自称豆腐丝圈内人网爆声明 

 12-14时间线分析倒计时 

 19-22时间线分析进行中 

    豆腐丝2700楼领嗑阴间特产 

 精品合集豆腐丝合集 

 性格分析614爱莱万 莱万爱614 

 多特认人认人 

 扫皇推荐红白记录 

 甜文推荐包甜 

 视频推荐结婚纪录片 

 文包推荐:群258741223

 联文活动 大年初一敬请期待

  

 被自称豆腐丝圈内人网爆声明 

 12-14时间线分析倒计时 

 19-22时间线分析进行中 

    豆腐丝2700楼领嗑阴间特产 

 精品合集豆腐丝合集 

 性格分析614爱莱万 莱万爱614 

 多特认人认人 

 扫皇推荐红白记录 

 甜文推荐包甜 

 视频推荐结婚纪录片 

 文包推荐:群258741223

 联文活动 大年初一敬请期待

  

duoluoluoluo

同病相恋

1


拜仁慕尼黑9号球员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有一个秘密。


2


这个秘密诞生于上一个礼拜三的晚上。


3


那天他踢完了一场客场比赛。


坐球队大巴回到慕尼黑。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8点。


在他准备取两件换洗衣服去冲澡的时候,一拉开柜门,发现罗伊斯坐在里面。


4


莱万砰的一下摔上了柜门。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伸出手,缓缓把柜门拉开一条缝。


有光从缝隙里透了出来。


多特蒙德11号球员马尔科•罗伊斯正背对他坐在光里。


这就是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的小秘密。


5


这件事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像什么奇怪的整.........

1


拜仁慕尼黑9号球员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有一个秘密。


2


这个秘密诞生于上一个礼拜三的晚上。


3


那天他踢完了一场客场比赛。


坐球队大巴回到慕尼黑。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8点。


在他准备取两件换洗衣服去冲澡的时候,一拉开柜门,发现罗伊斯坐在里面。


4


莱万砰的一下摔上了柜门。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伸出手,缓缓把柜门拉开一条缝。


有光从缝隙里透了出来。


多特蒙德11号球员马尔科•罗伊斯正背对他坐在光里。


这就是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的小秘密。


5


这件事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像什么奇怪的整蛊游戏。


以至于莱万在一周后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家衣帽间的小柜子可以通到罗伊斯家卧室的这个事实。


是什么奇怪的虫洞吗?是空间扭曲?还是他小时候看过漫画里的任意门?


莱万思考无果后甚至打电话咨询了华沙大学里做物理学的朋友。


对方在听了他的描述后十分担心:罗伯特,你是不是比赛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不,并没有。


莱万在心里反驳他。


但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都震惊于这个发现。


而让他最震惊的事情。


是明明他已经和马尔科•罗伊斯分手很多年了,却还是能凭一个模糊的背影,就一眼认出自己的前男友。


这多少有点可笑不是吗?


6


需要声明的是。


莱万并没有窥视别人隐私的爱好。


他也不太关心自己前男友的私生活。


在此之前。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马尔科•罗伊斯产生这样的联系。


7


虽然好像是一种,单方面的联系。


8


是的。


莱万很快发现,罗伊斯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个奇怪的虫洞。


换句话说,就是罗伊斯似乎并没发现自己在被莱万窥视着。


有好几次,莱万看到他朝自己走了过来,他们的视线甚至已经对上了。


可罗伊斯却只是对着他抓了抓头发,或者是摆弄摆弄衣领——就像照镜子那样。


他甚至还对莱万笑了一下,抛了个莱万并不陌生的wink。


9


日子一长,比起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奇怪的虫洞。


莱万更好奇这个虫洞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他有过一两次通过这个入口进到罗伊斯家里的经历。


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


事实上即便他们已经分手了这么多年,罗伊斯家却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当莱万在罗伊斯家散步的时候。


他甚至可以闭着眼睛躲过好几个“路障”。


拉开厨房洗碗机旁边的抽屉,罗伊斯果然把现金和备用钥匙放在这里。


还有洗衣机里的衣服。


莱万把他们扒拉出来的时候,已经可以闻到衣服上的霉臭味。


看吧。


莱万想。


马尔科•罗伊斯根本想不起来要把洗好的衣服塞进烘干机里。


这么多年了,他还和这间公寓一样,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10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两天前的早上。


莱万在吃早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罗伊斯昨晚好像又洗衣服了。


他三两口解决了早饭。


去衣帽间确认了罗伊斯已经出门。


然后穿过眼前那堵薛定谔存在的墙,进到罗伊斯的家里。


正当他蹲在洗衣机前把衣服扒拉出来往烘干机里塞的时候。


身后的门忽然响了。


罗伊斯踩掉鞋子,光着脚向厨房走了过来。


莱万冒了一身冷汗,在心里飞快的打着腹稿准备向罗伊斯解释。


谁知罗伊斯却像没看到他一样,拉开了洗碗机旁边的抽屉,抓出一把现金,胡乱塞进外套口袋里,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就走。


莱万大气不敢出一下。


罗伊斯走了两步,像是发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朝莱万看了一眼。


莱万肌肉僵硬,跟他打招呼:早上好,马尔科。


可是罗伊斯却像根本没听到他在说话。


他走过来,把打开的洗衣机又重重的盖上,又有些疑惑的看了眼正在运行的烘干机。


罗伊斯说:我早上有用烘干机吗?


他自言自语的问:是昨天晚上预约的吗?


他有点想不明白:这玩意儿的说明书放到哪了?


虽然满头问号,但因为时间的关系,罗伊斯还是不得不出门了。


在离开家之前,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烘干机。


然后又自嘲的摇了摇头:我一定是太累了。


莱万听到罗伊斯说。


11


所以说。


罗伊斯根本没有发现正在自己公寓里散步的莱万。


不,说没有发现好像不太准确。


在经过几次尝试之后。


莱万终于确定。


罗伊斯根本看不到自己。


12


事情好像正朝着有趣的方向一路狂奔。


即便他对自己前男友的私生活真的毫不关心。


13



拜仁慕尼黑的9号中锋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最近有了打发时间的新方法。


他热衷于在罗伊斯对着镜子抓头发的时候在旁边提醒他:嘿,马尔科,你的胡子是不是该剃剃了?


或者是在罗伊斯吃晚饭的时候探头去观察他的菜色:……所以酸奶鱼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他还喜欢对罗伊斯的穿着打扮品头论足:宝贝,我觉得或许你更配一条不这么邋遢的裤子。


在这种时候,罗伊斯都会不耐烦的挥挥手。


好像他旁边有什么嗡嗡叫着讨人厌的虫子一样。


他们晚上睡觉的时间都差不多。


罗伊斯习惯于睡前靠着床头翻几页书。


莱万站在他的床头,也抻着脖子去看书上的字。


他有些诧异罗伊斯会在睡前读康德的《绝对理性批判》。


在他的记忆中,马尔科•罗伊斯只会在床上看体育杂志或者漫画。


但他也很快就发现,读书或许并不是罗伊斯用来打发时间的方法,而只是一种帮助他快速进入睡眠的途径。


莱万低头看着罗伊斯的睡脸。


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伸手帮他按灭了床头的台灯。


黑暗里,没人看得到莱万在做什么。


我们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说:做个好梦,马尔科。



14



莱万最近心情不错,赛场上的状态大勇。


穆勒问诺伊尔说:你不觉得罗伯特最近有点奇怪?


诺伊尔说:当然,太明显了不是吗?


但他又说:可是不管怎样,这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件坏事不是吗?



15


在轮休开始的前一天晚上,莱万和朋友一起去吃了顿晚餐。


他心情不错,所以就多喝了一杯鸡尾酒。


等他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午夜。


这对一向自律的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


他飞快的去洗了个澡,有些懊恼自己的得意忘形。


在爬上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朝衣帽间看了一眼。


算了吧。


莱万对自己说。


罗伊斯一定已经睡了。


16


莱万是在后半夜莫名其妙的醒来的。


他确认了时间,坐在床上发了几分钟呆,然后起身准备去喝杯水的时候。


听到了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从衣帽间传了过来。



17


那谁马尔科•罗伊斯的声音。


18


莱万在清醒过后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这声音他太熟悉不过了。


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有很多很多个夜晚,马尔科都会用这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喘息着。


他喜欢咬莱万的耳朵。


喜欢在床上乱抓莱万的头发。


喜欢莱万用传道士的姿势进入他。


喜欢在凌晨这个时间叫醒莱万,然后两个人迷迷糊糊的来上一发。


莱万并不敢打开衣帽间的门。


他有点惧怕自己会看到罗伊斯和别人纠缠在一起。


这并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对他和对罗伊斯来说都是。


他口干舌燥,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听到罗伊斯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他含含糊糊的念着什么人的名字。


声音不大,但莱万还是听清楚了。


因为那是在从前很多个夜晚,罗伊斯都会在莱万耳边念的名字。


19


他说。


莱维。


莱维。



20


浴缸里的水还没放满,莱万就把自己扔了进去。


他躺在浴缸里,望着天花板上的顶灯。


忽然觉得手足无措,又没有来的一阵烦躁。


他慢慢的滑进水里,在水面上留下一连串的气泡。


又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撸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和脸。


看看他干的好事。


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撞见今晚的事情,他一定不会放纵自己去偷窥罗伊斯的私生活。


他根本不关心自己前男友的性生活,也对罗伊斯在这种时候的幻想对象毫无兴趣。


他们在很多年前就分手了。


分手时两个人都放了很多狠话。


以至于莱万在日后尝试过去缓和和罗伊斯的关系——他并不介意和前男友做普通朋友。


但罗伊斯却好像觉得并没有那个必要。


莱万在经过很多次的尝试之后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不再勉强罗伊斯了,也不再勉强自己了。


他想他要尊重罗伊斯的选择。


好的和不好的,他都应该尊重。



21


莱万早就不爱罗伊斯了。


他也确信罗伊斯早就不爱自己了。


他们都开始了新的生活。


彼此后来也都有一两段恋情。


但他们的恋爱运好像都不算好,折腾了几年,都还是两个可怜的单身男人。


22


在用手握住自己的东西时,莱万眼前不可抑制的出现了马尔科•罗伊斯的脸。


23


所有单身男人都会在深夜幻想着前男友的脸来替自己解决欲望吗?


在到达顶点的瞬间。


莱万安慰自己道:或许吧,或许大家都是这样。


24


至少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和马尔科•罗伊斯都是这样的。


25


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和马尔科•罗伊斯是在他转会到拜仁慕尼黑的第二年冬天分手的。


他们并不是因为莱万的转会而分手。


但也不能说与转会这件事毫无关系。


毕竟没有哪个球员不想赢下比赛。


他们那时候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纪。


对着镜头表现的再体面稳重,私下里还是没有学会对最亲密的人控制情绪。


更何况最亲密的人如今成了赛场上的死敌。


不过这些都还好。


真正消磨掉莱万和罗伊斯的是多特蒙德到慕尼黑那500公里的距离。


他们没法再天天见面了,身边也慢慢多了新的朋友。


每天都会打的电话越来越短,有时候还没挂断,莱万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时候他并不排斥和罗伊斯吵架。


因为好像除了争吵这一件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证明他们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怨侣了。


毕竟恋爱不就是这回事嘛。


莱万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但他们最后还是分手了。


莱万记得他们最后一次发生争吵的晚上,他从罗伊斯家里出来,冷静的把自己的车开出车库。


而罗伊斯又追了出来,把一个大纸箱和莱万的行李丢在他车上。


他们没有说再见。


或许也没必要说再见。


在车子驶出多特蒙德的时候,莱万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该死的鬼地方。


我再也不会回来,也再也不会再和罗伊斯见面了。


后来莱万有点想明白了,或许那时候他和罗伊斯都只是有些耐不住寂寞。


这不算什么大错,也没有那么不可原谅。


但,他们还是分手了。


26


——当然,不来多特蒙德是不可能的。


——不见罗伊斯也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27


莱万和罗伊斯并肩站在威斯特法轮球场的草皮上吹冷风的时候。


下意识的有些不愿意去看罗伊斯。


毕竟,几天前他才发现罗伊斯还会在床上叫着自己的名字。


而莱万自己,也是想着罗伊斯的脸来解决问题的。


这真的太尴尬了。


莱万一个人背负了两个人的秘密,觉得沉重的有些喘不过气。


28


但这场国家德比倒是踢的挺不错。


除了莱万的两个越位进球,和罗伊斯在门前踢飞的那两脚。


没人会说这不是一场精彩的比赛。


29



在国家德比结束的第二天凌晨,莱万又一次莫名其妙的醒来了。


这不是他该起床的时间,闹钟也还没有响。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有些无奈的坐起身,鬼使神差的打开了衣帽间的门。



30


罗伊斯的卧室没有开灯。


莱万注意到了他今晚的呼吸声显得尤为沉重。


他走到床边,伸手打开台灯。


罗伊斯睡的很沉,脸上的表情又有点痛苦。


莱万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罗伊斯在发烧。


他从以前就是这样,很容易在初冬的深夜忽然开始发低烧。


和他抱在一起的莱万很容易发现他突然升高的体温,然后被惊醒。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莱万去检查了罗伊斯的药箱,在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没什么可用的药后,只能返回自己房间,拿一些能帮上忙的东西。


他给罗伊斯贴上块散热贴。


又把退热的糖浆挤到他嘴里。


他没法再做更多了,运动员吃的药都需要队医批准。


从前这个时候他会开车载着罗伊斯去看医生。


可这个晚上,他却没有立场再这样做了。


31


莱万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拿起罗伊斯的手机,想了想,还是给格策发了条短信。


他模仿着罗伊斯的口吻。


嗨,马里奥。


莱万一边打字,一边念出声。


我感觉有些不太舒服,可以的话,你能在天亮后来一趟我家吗?


密码是。


莱万看了眼睡得昏昏沉沉的罗伊斯,有些不确定他是否改了密码。


但他还是打了出来。


密码是19880821。


他在最后补充了一句。


拜托了。


32


莱万躺在罗伊斯家沙发上睡回笼觉的时候,听到门锁忽然响了一声。


格策站在门口大声喊:嗨,马尔科,你还好吗?


罗伊斯被这一声大喊吵醒了。


他声音沙哑,缩在床上:你怎么来了?


格策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脸:你发烧了?


他转了一圈,看了眼丢在垃圾桶里的糖浆袋子:快点起床,我们得去看医生了。


罗伊斯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所以,你为什么忽然来了?


格策朝他晃了晃手机:不是你发短信叫我过来的吗?


罗伊斯一愣:我?


他去检查了手机,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我不记得我有发短信给你。


他正说着,手机忽然又响了。


皮什切克在那头说:你还好吗,马尔科?


罗伊斯说:有点发烧,不过我想很快就会好的。


他又有些纳闷:你怎么忽然打电话过来?


皮什切克的声音比他还疑惑:不是你发短信说有些不舒服,可能需要请一天假的吗?


罗伊斯挂了电话,脸色十分难看。


他对格策说:真是见鬼了,我不记得我给你们发过短信。


他说着又去揉了揉额头,在摸到散热贴后又想触电一样浑身哆嗦了一下。


格策十分担心他:你还好吗,马尔科?


罗伊斯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我感觉很不好。


33


躺在沙发上的莱万闭着眼睛笑出了声。


34


对莱万来说,马尔科•罗伊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几个人之一。


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天天待在一起。


赛场上只用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太熟悉罗伊斯了。


他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罗伊斯开心的,愤怒的,悲伤的所有样子。


这世界上没几个人比他更了解罗伊斯。


了解他蛮横不讲道理的表情,见过他咄咄逼人又出口伤人的样子。


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罗伊斯。


茫然惊愕,毫无头绪。


35


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就好像什么了不起的恶作剧。


这一次,终于轮到他来捉弄罗伊斯了。


36


——但事实上,莱万并不是一个很会捉弄人的人。


37


他能想到的点子,无非就是在罗伊斯的冰箱里塞几个自己常吃的能量棒和无糖酸奶。


或者是吃掉罗伊斯的布丁。


再或者是把鞋柜里的鞋子调换个位置。


或者是把弄乱罗伊斯插在书里的书签。


他还会用罗伊斯的手柄打游戏。


拿三张尤文图斯的CR7换了一张巴塞罗那的LM10。


罗伊斯一直对自己和莱万的卡没什么兴趣。


但他从很早前就想要一张梅西。


莱万在检阅了罗伊斯的存档后有些诧异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没有开出梅西。


罗伊斯晚上给朋友打电话的时候,莱万就坐在旁边听。


他十分兴奋:你知道吗!系统居然送了我一张梅西!


他握着手柄飞快的拨动着画面:不对,为什么我那张CR7的卡没有了!


但他很快又调整好了心态: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有了梅西。


他跳上沙发,和朋友争辩道:不!是系统送我的,我确定我没有开出来过!


他快乐的笑出声:好吧,我知道你只是嫉妒我罢了,毕竟你没有CR7,也没有LM10。


他又打开了抽卡界面,一边飞快的按下O,一边歪着脑袋和朋友炫耀:我今天的运气不错,或许会再抽到一张梅西也说不定。


地平线上飞来一颗足球,镜头一转落在了德国南部。


紧接着画面上出现了穿着拜仁慕尼黑红色队服的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


莱万被呛了一下。


他十分肯定自己这张卡马上就要被当成经验去喂梅西。


在画面静止的那几秒钟,他有些不安的偷瞄了几眼罗伊斯。


可罗伊斯只是盯着屏幕看了一会。


然后就退出了游戏。


电话那头的朋友还在大声问:怎么样?开出梅西了吗?


罗伊斯起身往厨房走:没有,开了张铜球。


他打开洗碗机,却发现自己的马克杯不在里面。


罗伊斯在厨房转了一圈,最后在橱柜最上层的格子里找到了自己的杯子。


他瞪着那个杯子看了半天。


朋友在电话那头喊他:马尔科?马尔科?


罗伊斯回过神,他取下杯子,去接了杯水:可能是最近压力有点大,总是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朋友问他:出什么事了?


罗伊斯说: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他靠在橱柜旁边,喝了口水,又低头笑了一下:我总觉得罗伯特好像回来了。


38


莱万惊讶的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


然后他听到罗伊斯说: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我知道这些只是我自己的幻觉罢了。


他把杯子放在柜子上,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窗前:你难道不会有这种感觉吗?


他问:有时候会忽然觉得,好像一个离开的人又回来了。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罗伊斯忽然笑了一声:不,不可能的,我们不可能的。


他笑着说:我和莱万多夫斯基?别提了,我根本不想和那个人再有任何关系。


他解释着:是,当初我们是关系不错,对,可能还谈起过结婚的事,但是你知道的。


他背对莱万坐着,神色不明的说:能向别人说出口的话大多数都是谎言,人只会对自己诚实。


他飞快的笑了一声:后来我觉得我们可能根本就不合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耸了耸肩:我后悔了,或许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开始,其实做普通队友也不错。


他声音很低:如果能再来一次?


他说:不,我可不想再重新来一次。那时候我太年轻了,你知道的,年轻人总是容易做错事。


电话那头传来了模模糊糊的笑声,笑完了,对方又说了几句话。


罗伊斯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边笑边摇头:好吧,好吧。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语气平淡的说: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我想我应该不会再做错事。


罗伊斯说: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再选择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了。



39


拜仁慕尼黑9号中锋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在这天晚上失眠了。



40


失眠对莱万来说,是件很少有的事。


他是自律性惊人的顶级球员。


20岁以后就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运动和睡眠。


他很少会被情绪打乱自己的节奏。


甚至在他和罗伊斯分手的那天晚上,他依旧在10点30分前坠入了梦乡。


那天晚上无人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可今天晚上,他却为罗伊斯失眠了。



41



莱万忽然想起有一年的圣诞节。


那时候他和罗伊斯还没有分手。


在晚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莱万进厨房去倒热牛奶,忽然听到有人在敲灶台旁的小窗户。


他伸手擦掉了玻璃上的水汽,罗伊斯模糊的笑脸出现在窗外。


莱万被吓了一跳。


他找了个借口出了门。


马尔科站在华沙的大雪里跟他打招呼。


他穿着长长的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和耳套,鼻尖冻的通红,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又忍不住用手套擦着鼻涕。


莱万有些好笑:你怎么忽然来了?


罗伊斯在大雪里蹦跳着:我有点想你了。


莱万挑眉:在圣诞节?


罗伊斯笑着说:不可以吗?


莱万朝他张开手臂:是我的荣幸。


他们在大雪中拥抱在了一起,在华沙郊外的小木屋前交换了一个有些冰冷的亲吻。


莱万记得那天晚上罗伊斯和他们一起吃了圣诞晚餐。


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尽管他只会说一点蹩脚的波兰语。


晚餐还没结束,莱万的母亲和姐姐就开始亲热的称他为马尔科。


在喝了两杯甜酒后,他的脸颊晕上了可爱的苹果色。


他手舞足蹈的向莱万的家人们讲述多特蒙德赛场上的事。


甚至还自告奋勇的用莱万家的钢琴弹了两首圣诞曲。


莱万记得,就是那天晚上,他向罗伊斯提出了结婚的请求。


在自己那张窄窄的单人床上。


罗伊斯有点醉了,他并没有直接回应莱万的话,而是反问他:你会后悔吗?


莱万说:不,我不会。


他问罗伊斯:那你呢,你会后悔吗?


罗伊斯想了想,笑着说:我想,我也不会。



42



虽然这个故事的结局有些不尽人意,他和罗伊斯在最后分开时闹得不欢而散。


但莱万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没有后悔与罗伊斯相遇,也没有后悔在那个圣诞夜晚向他求婚,更没有后悔自己曾经那么热烈的爱着罗伊斯。


但罗伊斯却后悔了。



43


这天晚上的莱万忍不住问自己。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此时此刻的他还会选择罗伊斯吗?



44



他在漫长的沉默中睁眼到了天明。


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想。


他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



45



在莱万之前几十年的人生经历中。


他从没发现,自己是个报复心理如此严重的人。


他沉浸在被罗伊斯欺骗的愤怒中。


以至于他对罗伊斯的捉弄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46



他把印有自己照片的足球杂志故意放在罗伊斯的床头。


他还抽走了罗伊斯最喜欢的那双球鞋的鞋带。


他在罗伊斯还在家的时候,故意打开烘干机。


又趁罗伊斯不在家的时候把那张梅西喂给了拜仁慕尼黑的9号中锋。


他还是会把罗伊斯忘在洗碗机里的杯子放在橱柜最高的那一层。


也会把贾斯汀比伯的CD全换成肖邦。


他甚至把罗伊斯的现金抽屉换了个地方。


在某天早上,罗伊斯临出门前慌慌张张的拉开洗碗机旁的抽屉,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的时候,莱万在一旁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47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些恶作剧,好像并没有对罗伊斯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并没有对床头那本印着莱万照片的杂志有多大反应。


很快就从洗衣机里找到了那双球鞋的鞋带。


烘干机忽然运转起来的时候,罗伊斯一拍脑袋:这玩意儿是真的坏了吗?


在察觉到那张梅西又凭空消失了之后,他稍显沮丧的跟朋友抱怨:所以一开始梅西就是一个系统bug吗?


他已经不会去洗碗机里取杯子了,而是直接打开橱柜,踮脚去摸最上面那一格。


把CD推进播放器后,音箱里传来肖邦的时候,他倒是有点诧异的,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就摇摇头走开了,甚至连暂停键都懒得按。


甚至在那个发现现金不翼而飞的早上,罗伊斯也很快就在餐边柜的抽屉里发现了被莱万转移到这里的现金和钥匙。


他对莱万所有的恶作剧都游刃有余。


48


在失败了几十次后,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终于发现,他确实拿马尔科•罗伊斯没有办法。



49


他开始想要放弃这一场单方面的较量了。


他试着重新思考这个虫洞为什么会存在。


莱万想。


或许这个虫洞只是为了让自己听到罗伊斯的那通电话罢了。


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死心——


不。


莱万想。


他从没有过不死心。


事实上,他不否认自己曾经对罗伊斯的爱。


但他也确实早就不爱罗伊斯了。


面对一个自己早就不爱的人,有什么必要谈死心或不死心的话题吗?


这真是一个无聊的话题。


莱万想。


或许这一切的存在,只是为了浪费自己的时间罢了。


50


莱万决定去向罗伊斯正式告别。


虽然有没有这次告别,对罗伊斯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波兰绅士认为自己有必要为这一切画上句号。


这天晚上以后,不管这个虫洞是否还存在,他都不会再来偷窥罗伊斯的生活了——


为此,他甚至想要卖掉这间公寓。


但这都是他以后都打算。


眼下,莱万坐在罗伊斯卧室的软椅上,默默地看着靠在床头一边打瞌睡一边翻书的罗伊斯。


在他彻底睡着后,莱万会像往常一样,最后一次为他关上灯。


然后,再献上一个带着歉意的晚安吻。


他已经决定要彻底和罗伊斯告别了——


然而这场告别秀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


51


罗伊斯从朦朦胧胧的睡意中惊醒了。


他接了电话,含含糊糊的说:晚上好,卢卡什。


他揉了揉眼睛:约会?什么时候?


他又说:明天?明天我确实有时间。


罗伊斯滑进了被子了: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请你帮我介绍异性朋友了。


他笑了一声:你知道的,我不缺约会对象。


皮什切克在那边又说了几句。


罗伊斯笑着说:是个波兰美女?那可以去见一面,你知道的,我波兰语说的还不错。


他哈哈笑出了声:好吧,把餐厅地址发给我,或许也可以把她的电话一起给我。


他对皮什切克说:我希望明天晚餐时你不要出现破坏我的约会。


罗伊斯说:晚安了,我要早点休息,为明天的约会做准备了。



52


拜仁慕尼黑的9号中锋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又一次失眠了。



53


穆勒又是全队第一个发现莱万不对劲的人。


他走过去,亲热的搭着莱万的肩膀:嗨,罗伯特,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莱万气压很低:没什么。


他说:昨晚没有睡好。


穆勒诧异于他的回答: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莱万说:是的。


他想了想,又摇摇头:不,不是。



54



莱万赶回家的时候,罗伊斯已经走了。


他在罗伊斯家巡视了一圈。


看到放在柜子上的香水,又发现扔在浴室的刮胡刀。


非常好。


莱万想。


原来罗伊斯出门前还喷了香水,剃了胡子。


他看了眼乱糟糟的衣帽间。


好像看到了罗伊斯为了今晚的约会认真挑选衣服的样子。


他坐在罗伊斯衣帽间的大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疲惫又沮丧的脸。


莱万想自己该离开这里了。


可是他却无力再站起来。


他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坐了很久很久。


莱万想他必须得走了。


他并不想撞见约会归来的罗伊斯。


如果对方还带着女伴的话,那可就太糟糕了。


他就不该再出现在这间公寓里。


他早就该像几年前和罗伊斯分手时那样,从这里抽身离开,抹掉一切跟莱万多夫斯基有关的痕迹,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就从没出现过一样。


他有些不明白这一个月来自己在折腾什么,又想要证明什么。


证明罗伊斯已经彻底不爱他了吗?


可那又怎样?


莱万想。


反正,他也早就不爱罗伊斯了。


他们早就成为了彼此的过去式。


在谈起彼此的前任时,他们也不再是被第一个提起的人。


莱万抬起头,最后一次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他站起身,转身想要离开。却一不小心瞥到了柜子里一角黄色的球衣。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拽出了那件球衣。


那是一件多特蒙德9号中锋的球衣。


但它的主人却不是多特蒙德的现役9号埃尔林•哈兰德。


它属于一个叫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的男人。


是很多年以前,在多特蒙德踢9号位的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


55


莱万听到了一个很轻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


或者,你只是想证明,莱万多夫斯基还爱着罗伊斯。


而罗伊斯,也还爱着莱万多夫斯基。



56



门锁响了一声。


莱万有些慌张的把球衣又塞了回去。


他心虚的从衣帽间出来,想要避开罗伊斯和他的女伴,赶紧逃回自己的公寓。


可罗伊斯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踩掉了鞋子,又脱了外套。


他看起来累极了,走了两步,砰的一下砸进了沙发里。


莱万站在沙发后看着他。


罗伊斯趴了一会,又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有一点醉了,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两条手臂舒服的伸展开来。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小灯。


昏暗的灯光笼罩着罗伊斯的背影。


莱万并不知道罗伊斯在想什么,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他甚至以为罗伊斯已经睡着了。


可是忽然的。


罗伊斯的脑袋靠在了沙发上。


他仰着脸,看向了莱万。


在他们四目相交的一瞬间。


莱万听到了罗伊斯的声音:



57


莱维,是你吗?

58


莱万盯着罗伊斯的脸看了一会。


他说:是我,马尔科。


罗伊斯笑了一下:你最近还好吗?


莱万说:还不错,我的意思是,我……


他话没说完,被罗伊斯打断:我猜你过的不错,前天的那个头球真是漂亮。


莱万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只好说:谢谢,马尔科。


他们又沉默了下去。


半天,罗伊斯才忽然又开口道:可是我最近不太好,你知道吗?


莱万看着他。


他动了动眼球,疲惫的回应着莱万的视线。


那一瞬间,莱万忽然反应了过来。


罗伊斯并没有看到他。


他的视线穿透了莱万,停留在天花板的某一个角落。


他语气平淡的说:上个周末我去看了医生,我不想去的,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医生了。


莱万愣了一下,连忙问:马尔科,出什么事了?


罗伊斯却没有回答他,他兀自说着:我感觉很糟,我很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我的状态,可是你知道医生跟我说什么?


莱万说:他说了什么?


他又有点着急:到底出什么事了?


罗伊斯说:医生说或许我精神上是出了一点问题,他说不严重,是初始状态,他建议我下个周末再去做一次完整的测试,然后定期去找他谈谈。


莱万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到底出什么事了,马尔科?


罗伊斯说:我觉得很可笑,医生居然认为我有些精神分裂。


他哈哈笑了一声:他还说很多人都会有这种问题,每个人产生第二重人格的原因也不同。他说或许我是因为太过想念一个不会再回来的人,所以才会出现一个模仿那个人的人格。


莱万沉默了下去。


罗伊斯笑着说:说我太想念你?


他闭上了眼睛,又摇摇头:不,这怎么可能?


莱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沉默的看着罗伊斯的脸。


罗伊斯静了一瞬,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虽然我是这样跟自己说的,但是,我无法欺骗自己。


他歪歪的靠在沙发上,也不去看莱万:莱维,我很确定你回来了。


他神色不明,但是语气坚定:我知道你在这个公寓里。


罗伊斯说:我知道那些跟你有关的杂志,那些肖邦的CD,还有那些能量棒和难吃的酸奶,都是你买的。


他说:一开始我确实被烘干机吓了一跳。


他说的很慢:后来我才反应过来,可能是我又把洗过的衣服忘在了洗衣机里,是你在帮我善后。


罗伊斯说着说着,忽然笑了一声:我知道鞋带是你藏起来的,以前我们吵架,你就常干这种蠢事,而且你只会藏在洗衣机里。


他说:还有我的布丁,是你偷吃的吧?


他边说边笑:虽然你总说要少吃甜食,但我知道,你偶尔也会在晚餐前偷吃一点。


罗伊斯又想起了什么:你以前总让我别把现金放在洗碗机周围,还有不要总把杯子放在洗碗机里。


罗伊斯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些都是你干的。


莱万看着罗伊斯的背影。


罗伊斯继续说着:我知道你回来了,虽然我看不到你,但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我知道你每晚都会帮我关灯——那天给马里奥的短信也是你发的。


他说着说着,忽然吸了吸鼻子:可是我又比谁都清楚,你没有回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就像医生说的那样,我只是生病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他这样说完了,又静了一会。


莱万苦笑了一下,明知道他听不到,却还是徒劳的安慰他:没关系的,马尔科,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罗伊斯说:我也会对自己说,放轻松,马尔科,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卢卡什说,或许是因为我单身太久,太寂寞了,他还给我介绍了新的约会对象。


罗伊斯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我就知道行不通。


他说:我们分手后我也和别人约会过,可是不行,每一次约会的时候,对方的脸好像在提醒我,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已经走了,你们已经分手了,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罗伊斯说:今天晚上果然还是这样。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我无法欺骗我自己,莱维。


他声音很低:我好像永远活在我们分手的那一夜,我以为你离开后会在后半夜回来,我等了你很久,但是你没有回来。


我无法原谅你,也无法忘记你。


罗伊斯揉了揉眉心:这真的很糟糕。


他说:我应该忘记你的,但是我做不到,甚至还可笑到让我变成了另一个你,看看,看看我干的蠢事。


罗伊斯自嘲的说:我以为我只会在年轻的时候干蠢事,可是到了现在,我还是个愚蠢的人。


他问自己:所以马尔科•罗伊斯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自言自语的说:我想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想从我们分手那夜醒过来。


他说着说着,又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他说: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闭着眼睛,疲惫的躺在沙发上:或许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说:莱维,如果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就请你从这里消失。


罗伊斯的声音很轻,带着难以名状的情绪:我原谅你了。


他说:我不会再等你了。


59


莱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慕尼黑公寓的大床上。


他愣了几秒钟,从床上跳起来,奔进衣帽间,拉开了那扇不起眼的衣柜门。


柜子里挂满了他的居家服。


他伸手拨开衣服,后面是一堵完整墙。


不见了。


那个虫洞不见了。


60


莱万坐进沙发里,发了半天的呆。


他拿出手机确认了时间。


没有错,今天晚上罗伊斯会去约会一个波兰女孩。


是梦吗?


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做了一个和马尔科•罗伊斯有关的,荒唐的梦。


他不太确定。


莱万拿出手机,想要给罗伊斯打个电话。


他在通讯录里翻了很久。


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罗伊斯的电话。


他瞪着手机看了半天,起身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大步出了门。



61



他赶到多特蒙德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他站在罗伊斯的公寓门口,不太确定的按下密码。


19880821。


门锁咔哒响了一声,莱万推门进去。


罗伊斯还没有起床。


他在客厅转了一圈,像是想起了什么,冲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塞着他前天刚买的能量棒和无糖酸奶。


他又去检查洗碗机,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把架子上的CD推进播放器里。


幻想曲从音箱里流了出来。


莱万站在客厅里听了一阵,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


他又看到了放在餐桌上,印着自己照片的杂志。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进到衣帽间,果然又找到了那件曾经属于自己的9号球服衣。


他坐在落地镜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却忽然,又笑了出来。



62



莱万听到卧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看样子罗伊斯已经醒了。


他走出衣帽间,和罗伊斯打招呼:早上好,马尔科。


罗伊斯吃惊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莱万向他解释:我昨天晚上开车回来的,刚到。


他看着罗伊斯的神情:吓到你了吗?


罗伊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半天,他才说: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你他妈是疯了吗?


他一边骂脏话,一边掏出手机:你必须解释清楚,你为什么会一大早出现在我家,否则我就要报警了!


莱万冲上去,夺走了他的手机:嘿,马尔科,放轻松,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罗伊斯气急了:谁他妈想要跟你好好谈一谈?!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给我滚出去!


莱万安抚他:我会滚的,但不是现在。


眼看着罗伊斯又要骂人。


莱万飞快的说:你不好奇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罗伊斯反应了过来,刚想开口,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脸吃瘪。


莱万说:或许你可以告诉我,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这间公寓的密码还没变?


罗伊斯不说话了。



63



莱万和罗伊斯分坐在沙发两头。


罗伊斯看起来很烦躁,不停的抓抓头发,挠挠鼻子。


莱万说: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罗伊斯对他的这个话题毫无兴趣,也懒得回应。


莱万说:我梦到我回到这个公寓,但是你看不到我。


罗伊斯闻言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莱万说:我做了很多事情,像是帮你烘干衣服,整理洗碗机,偷吃你的布丁,在你睡着后帮你关灯,还有。


他说:每天晚上,我都会给你一个晚安吻。


罗伊斯一脸震惊,他说:所以你是得了什么臆想症吗?


莱万摊开手:我想我没有,你觉得呢?


罗伊斯不说话了。


莱万说:我还梦到你约会了一个波兰女孩,你有点醉了,跟我说了很多话。


他飞快的补充道:当然,你看不到我,或者说,你在自言自语更合适一点。


罗伊斯一愣,耳朵悄悄的红了。


他负隅顽抗:不,我没有。


莱万说:好吧,就当你没有吧。


他说:不过你也说过,能对别人说出口的大多数都是谎言,人只会对自己诚实。


罗伊斯的脸也红了。


莱万说:在回多特蒙德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或许我们都做错了很多事。


罗伊斯说:比如呢?


莱万说:我们都不够成熟,也不够诚实。


他想了想又说:我更糟糕一点,我不但欺骗了你,甚至也骗了自己。


罗伊斯看着他。


莱万说:我骗自己我已经不爱你了,更可笑的是我居然相信了这个拙劣的谎言。


他笑了一声:看看我干的蠢事。


罗伊斯沉默着。


半天,他忽然开口:所以呢?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莱万站起身,走到罗伊斯面前,又轻轻的跪在地毯上,仰头看着他:我为我的愚蠢向你道歉。


他握着罗伊斯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罗伊斯看着他,莫名的,眼圈有点红了。


他说:罗伯特,我已经原谅你了。


莱万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原谅我了。


他说:我也知道,你不会再等我了。


他看着罗伊斯的眼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回来了,就在你面前,你可以从我们分手的那个梦境中醒来了。


他说:我回来了,所以你不用再等了。



64



他话音一落,就听罗伊斯忽然笑出了声。


他边笑边说:所以呢?你会转会到多特蒙德吗?


莱万说:我不会。


他说:可是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他说:我们都比以前成熟了,现在我们更需要比以前诚实一点。


罗伊斯看着他:所以,你想说你还爱着我吗?


莱万说:或许,我们应该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罗伊斯说:我不爱你了。


莱万说:你撒谎。


罗伊斯说:我没有。


莱万说: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在撒谎。


罗伊斯看着他:罗伯特,我没有撒谎。


莱万说:别骗我了,马尔科,我知道你还会想着我来解决问题的。


罗伊斯脸红了,他有点气急败坏:让我难堪你会很开心吗?


莱万说:马尔科,求你了,别刁难我了。


罗伊斯低头看着莱万。


莱万仰头看着他。



65


对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来说,马尔科•罗伊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几个人之一。


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天天待在一起。


赛场上,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66


事实上,在赛场以外的地方,莱万也能读懂罗伊斯眼神里的回答。



67


像是一场漫长的噩梦终于结束你。


劫后余生的他们在这个冬日的早晨交换了一个久违的亲吻。



68


就好像他们从没有分开过一样。




【同病相恋】 完。


Tribble

写于《此生不负》之后

【感谢陪伴】

之前说过,《此生不负》是我第一篇写完的长篇(算吧?)小说。也说过,实际这个脑洞产生于20年初,最初的最初想要表达的是均棋二人年龄差的宿命感。所以这个故事的迪视角和最后的朔视角的时间关系是最先构思完成的。也是因为完成了这个框架,才让我这个有些逻辑强迫症的患者下决心把它写出来。而边写边发到老坟头上,其实也只是抱着一个为喜欢的人和CP写点什么自娱自乐的心态,甚至并没有一定会完成的决心(坑品不佳才是常态)。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小伙伴表示喜欢这个故事,留言和私信给我鼓励。我自知文字水平十分有限,能做的回抱也就只能是尽力把故事完整地呈现出来,不给大家留下遗憾。在这里,我想向所有陪伴我完成这个故...

【感谢陪伴】

之前说过,《此生不负》是我第一篇写完的长篇(算吧?)小说。也说过,实际这个脑洞产生于20年初,最初的最初想要表达的是均棋二人年龄差的宿命感。所以这个故事的迪视角和最后的朔视角的时间关系是最先构思完成的。也是因为完成了这个框架,才让我这个有些逻辑强迫症的患者下决心把它写出来。而边写边发到老坟头上,其实也只是抱着一个为喜欢的人和CP写点什么自娱自乐的心态,甚至并没有一定会完成的决心(坑品不佳才是常态)。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小伙伴表示喜欢这个故事,留言和私信给我鼓励。我自知文字水平十分有限,能做的回抱也就只能是尽力把故事完整地呈现出来,不给大家留下遗憾。在这里,我想向所有陪伴我完成这个故事的小伙伴们表示感谢,谢谢你们!你们给我的评论,留言我都认真看过,真的非常非常感动你们的交流,告诉我你们喜欢这个故事会为它共情。我不太会表达这种心情,感觉被很多柔软的善意包围着。小伙伴们,你们让我觉得完成这个故事真的得到了很多很多,远远不止于是写完一个故事的收获和满足。真的谢谢你们!!!


【故事里的一些细枝末节】

主要是一些时空前后对应的部分,如果在文中细说实在是太啰嗦了。朔的第一次回到过去,因为实际上喝醉了加上看到迪时受到的刺激太大,产生了一点过呼吸和情绪崩溃的现象,才会在迪看到时一副衣歪领斜头发抓得一团乱。朔在迪喝醉的那个晚上带他去公寓时给他倒水的动作,实际上是他当时长期看护生病的棋养成的习惯,随时防备着病人水杯脱手他好能接住。小迪后来发现的那张剪影卡片是朔最后一次穿越回去时留下的,他当时太着急去医院挂号,只注意拿走了现金,衣服因为沾了太多酒气就放在了衣柜里。包括朔一直暗戳戳妨碍小迪减重的心情,不用细说了吧……还有一个暗藏的没有明说的因果,朔给小迪带回去了很多拆了包装的来自未来医疗的药物,靠着这些药物迪才最终撑到了05年末失声。而迪当时毫不犹豫地接下金沙,也是他考虑到想要和看起来事业有成的朔并肩,想着朔的年纪大了他希望自己在将来有能力照顾好他。(一切都是基于这个au背景下的,和现实无关!)这个故事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都可以互为因果。尽管文中的描写角度是朔来承担时空错位的心痛,但其实棋从知道他的秘密认出曾经的人是朔,就一直抱着一种世界末日的心态来珍惜这段感情,并且给了朔近20年近乎完美的宠爱。从迪到棋,再从棋到生病,他一直在漫长的岁月里独自承受着这种对离别的悲伤。两个人都是抱着爱对方胜过爱自己的意念才促成了全部的轮回和生死成环。这也是我构思这个故事的初心,所谓宿命,都是建立在人心的坚定不移之上。


【关于结局】

这里先跑个题。我在学生时代看过一篇对漫画《圣传》的漫评,其中有一段话一直记到现在:几乎所有的传说都有这样的故事,单纯美丽的女子对世间动荡纷扰一无所知,只每天在黑夜里点上一盏灯,为心爱的人照亮回家的路。而所有故事的结局都一样,那女子等候的人,终有一天不再回来。因为那是世间一切厮守最终的结局,不管曾经怎样的幸福,怎样的完美,总有一个人会先离去。  我一直说,不认为这个故事是BE,我只是在一个特定的框架里,必然要写到死亡这个不可避免的结局。可是他们用了一生毫无保留地相爱,这也是为什么我给它命名为“此生不负”。对于朔,他在正常的时间线上早就做好了16岁的年龄差会面对生离死别的准备。对于棋,他处心积虑地要保证小迪必然走过那段伤心过往只为了多守护朔一段日子。他们都清楚这份深爱要付出伤痛做代价仍然义无反顾。或者说,爱到深处本就不只有快乐,还有更多的付出和承受吧。然而即使痛也是幸福的,或许悲伤,但这份感情是超越现实的没有丝毫的遗憾。


【给大吱若鱼妹纸的剪辑repo】

首先感谢 @大吱若鱼 妹纸的礼物,受宠若惊无比感动!!!而且实话实说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视频一开始就戳到我,漫漫宇宙时空,而定位的那颗星光即是永恒…而且也是讲述阿尔兹海默症的故事,实在太用心了。妹纸把每个时间点人物的神情状态都找得十分精准,可以说以假乱真。其实我这个人虐点泪点都很高(相信可以看出来),在写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十分虐心。但是这个剪辑的呈现却真的触到了我的心痛。朔在迪时代的沉重和迪走向棋时代的过程,当看到真的他们时那种冲击真的远远超过文字的表述。在这里特别感谢妹纸剪出了迪到棋完整的过程,这段我在文中是省略掉的。但不该被省略,我只是没有办法清晰准确地表达出对这一过程的理解和心情,而这个剪辑让我没有遗憾!包括两个人在正常时间线上相知相爱的经历,棋心中如何敞开怀抱和过去释怀,两个影子的始与终重叠,都是我想要好好表达但实际只是平铺直叙的部分…特别特别感到安慰,谢谢妹纸的理解和想象,看剪辑时的冲击力真的好强大。同时也特别感动由于这个剪辑让更多的小伙伴看到了这个故事。虽然我的故事没有很出色也一直抱着自娱自乐的心态,可付出后能收获这么多意料之外的鼓励和交流我真的特别快乐!!!


【一点关于现实的碎碎念】

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把这个写出来…在这个故事的框架里,实际是降低了现实相爱的难度的。我在一些部分里夹带了点私货,包括棋不敢面对朔家人的部分,朔对棋早他离世早有准备的部分。但真的现实中还有更多更多的阻力和不确定性。甚至在文中提到他们于荷兰注册结婚时都觉得有些悲哀,因为即使是写近20年后的未来,我都不敢去妄想同性婚姻能在我朝合法和被接纳。所以其实这个设定里有我的私心,他们可以借着时间的轮回爱得轻松一点。对,尽管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悲伤的,我仍然认为它远比现实要轻松。至少在故事里他们的爱可以没有丝毫猜疑,还可以不为人知地即使分隔两地也能得到陪伴和慰藉。如果仅站在一个磕CP的角度来说,我当然不能妄论正主的私人感情。但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就是均棋二人的甜只能建立于超越现实之上。所以我想,当我们愿意相信他们的感情时,也是在接受他们可能面对的痛。是我们,也在选择相信爱可以战胜世俗的非难艰辛,选择坚定和勇敢。带给我们感动的固然是他们的美好,但实际也是我们自身对美好的向往,请相信我们同样值得爱与被爱。


【最后是一个佛系随缘的印调】

嗯……毕竟是我自学生时代起到处挖坑后填上的唯一一个坑,还是有点希望印成实体留个纪念的。大概去淘宝咨询了一下,A5规格道林纸打印要0.08元一面,大概会有240页,装订15元一本,那么大概成品是35+邮费。,应该不会更多了。肯定没有印量所以不会有折扣,相对于我之前收过的本子来说确实性价比不高。而且相关的校对排版封面啥的为节约成本都是我自己弄,估计也会比较粗糙啦。我只能保证成本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费用……如果有想要的小伙伴请私信我吧,就截止到我自己把排版封面啥的都弄完。到时候走某鱼,如果有人想要的话,而且一切诚信为本,请不要晃点我就好。


最后再次感谢所有看过《此生不负》这个故事的小伙伴们!!!!


靴下猫腰子

啊,是一个赵孤的小故事

其实很早就在脑子里了,只是一直没时间画,终于画完了

啊,是一个赵孤的小故事

其实很早就在脑子里了,只是一直没时间画,终于画完了

迷藏

(补档)(正文&番外)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这篇不知道最近为什么突然很多小朋友找补档…所以再努力一次 佛了(叹气 

很素了 别再锁了


非典型现背

古典音乐相关 纯胡扯 四万字 HE

正文无差 番外年下 联结见▶️  https://lostroadsouth.lofter.com/post/1d7f61b9_1cb44ec27 


这篇不知道最近为什么突然很多小朋友找补档…所以再努力一次 佛了(叹气 

很素了 别再锁了


非典型现背

古典音乐相关 纯胡扯 四万字 HE

正文无差 番外年下 联结见▶️  https://lostroadsouth.lofter.com/post/1d7f61b9_1cb44ec27 




木溪溪溪溪

【元与均棋】半速节拍

*追妻火葬场,说白了也没很葬,全文15k,别问我为啥这么长,问就是话唠

*虎子没啥大问题,就是憨了点

*一个因为不给牵手而延伸出来的脑洞,一切剧情与我无瓜,都是小姐妹要求不许放过虎子的

*本质依旧是小甜饼,ooc算我的

*这条是我本人的心得体会,腰疼真的很要命,非常要命,尤其是生病且腰疼还有膝盖问题,人间酷刑,over

——————————————————————————

1.

郑棋元和徐均朔吵架了。

2.

当然这只是大家的揣测,从前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突然一下形同陌路,最开始是徐均朔的单方面疏远,后来大概郑棋元也看出了些什么,倒是没多说什么,自觉减少了和对方的接触。

梅溪湖说...

*追妻火葬场,说白了也没很葬,全文15k,别问我为啥这么长,问就是话唠

*虎子没啥大问题,就是憨了点

*一个因为不给牵手而延伸出来的脑洞,一切剧情与我无瓜,都是小姐妹要求不许放过虎子的

*本质依旧是小甜饼,ooc算我的

*这条是我本人的心得体会,腰疼真的很要命,非常要命,尤其是生病且腰疼还有膝盖问题,人间酷刑,over

——————————————————————————

1.

郑棋元和徐均朔吵架了。

2.

当然这只是大家的揣测,从前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突然一下形同陌路,最开始是徐均朔的单方面疏远,后来大概郑棋元也看出了些什么,倒是没多说什么,自觉减少了和对方的接触。

梅溪湖说大不大,可若是有心避开彼此,一天大多数时候还真见不上面。

郑棋元大清早晨练的时候,徐均朔还拿被子蒙着头睡的正香,等到小孩儿起床去餐厅吃早饭,郑大爷已经带着谱子往琴房去了,两个人的反常根本瞒不了多久,最先察觉到的就是刘岩。

刚开始录节目的时候,因着两个人是旧识,郑棋元常来刘岩屋里头,几乎是把那儿当成他第二个落脚的地儿。徐均朔喜欢和郑棋元呆在一起刘岩一早就知道,小朋友平常没少跟他私下里打听郑棋元,虽说岁数差的多了些,也是个好孩子,刘岩旁观了几天,也就默认了徐均朔的示好。

刘岩是了解郑棋元的,年轻的时候叛逆过一阵子,玩的也开,但品性脾气都好,是那种虽然抽烟喝酒纹身但是个吃素的踏实人,很矛盾,但往往矛盾本身就是吸引人的原罪。赶巧他又是徐均朔的室友,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对情况最了解的人。

矛盾大约发生在几天前,往常都是郑棋元来他们房间练歌的,一是想把房间留给毛二,二来刘岩在也方便帮着听听。上周刘岩照惯例还是准备给郑棋元打电话约时间,被徐均朔拦住了。

“岩哥,还是去琴房吧,我有几个音找不准,挺麻烦的。”

话说的找不出破绽,可就是哪里怪怪的。

刘岩留了个心眼,这一观察还真让他看出来问题了。大家疲于录制的辛苦也没空私下里玩乐这他明白,可到底不至于一点都不来往。从前郑棋元身后总是跟着的小尾巴消失的一干二净,徐均朔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问也是闭口不言,谈起郑棋元就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于是热心肠的大大爷攒了个局,喊上了平常和徐均朔玩得好的几个孩子,还有郑棋元的室友毛二打算问问情况,大家听说他要说的是这个事儿,倒是一窝蜂来了不少人。

要不怎么说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

“上次我和朔朔出去玩路过一家素菜馆,我问他要不要给棋元哥打包两个菜带回去,他就支支吾吾说棋元哥自己会吃饭,不用我操心,”毛二盘着腿坐在地毯上,“我当时也没多想,但就觉得这事儿挺奇怪的。”

“还有还有,前几天我们在宿舍点了火锅,喊了朔朔来,然后应该是袁博士提了一句把棋元哥也叫上,朔朔就一脸尴尬,说他有点翻译的工作还没做完,都没吃几口就回房间了。”

“哦我说呢,”毛二一拍脑袋插了一句,“那天晚上棋元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还站阳台那儿抽了好久的烟,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儿都结束了,让我别问,我看他那个脸色,也没敢多说话。”

“结束?什么结束?他俩分手了?”

“不是,他俩难道在一起过吗?”

“没有吗,我以为大家都默认了啊。”

“所以他俩这是什么情况?”

刘岩被一群人七嘴八舌地给绕晕了,一个人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觉得他今天要是不把这事儿整明白他能憋死,最后王敏辉来了一句:“岩哥要不你去问问棋元哥,他不和我们说,总归能和你聊聊吧。”

那也行,四七二十八岁的大大爷觉得这个主意靠谱。

这天晚上,刘岩刚打算去敲郑棋元的房门,忽然发现自己被拉近了一个三十四人的大群,群里飘着一条置顶消息。

【周奇:等你直播哦岩爸,爱你❤】

后面跟着一排整整齐齐的“+1”。

郑棋元拉开房门就看见刘岩背着手站在门口,心里也知道今天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是轻易过不了这关了。小辈来问自己总能靠着资历压着他们无处安放的好奇心,可他们抬出了刘岩,那没办法。

“进来吧,”招呼着人随便坐,拉开抽屉问道:“喝什么茶?我这儿还有点红枣枸杞姜茶,要吗?”

刘岩见他心情尚好,也随着开了玩笑:“大热天的喝了上火,我看你上回直播不是说八音亮嗓汤吗,泡一壶尝尝。”

郑棋元的神色僵了一下,背过身去开始捣鼓泡茶的东西,状若不经意地随口提了一句:“都给均朔了,我这儿没了。”

“你俩怎么回事最近?”刘岩选择单刀直入。

郑棋元笑笑,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的,也不在乎早晚,好歹说给刘岩听不至于让他的自作多情太过于丢脸。

“小孩儿说着玩玩的话,我会错了意当了真,结果讨了人嫌了,估计是不知道怎么和我说明白,又怕得罪了我,这几天避我如洪水猛兽,”说到这里挑了挑眉,想着自嘲一下缓解气氛,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坐到了刘岩的对面,“其实看他那个样子我就懂了,我多大岁数的人了啊,难道还非得问个明白不可,他实在不用这么介意。”

“你说这件事情弄得这么尴尬也是我的错,岩哥你回头找个机会代我给他说个抱歉,让他别有心理负担。”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不喜欢你吗?”刘岩赶紧叫停,甚至还特地重音强调了一遍,“但他跟我承认过的啊。”

“喜欢也有很多种,又不全是男女之情,”水壶里的水烧开发出尖锐刺耳的噪声,郑棋元起身去倒水洗茶,“均朔就是年纪小,遇上敬重的前辈客气一下表示喜爱罢了,只是我惯着他,外人看起来才会与众不同。”

“退一步说,就算他真的有那么一点好感,小孩子的喜欢哪里能当真,来的快,去得也快,这个人可以是郑棋元自然也可以是别人,我以前没发现,还真的以为我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把茶杯递给了刘岩,其实就算刘岩今天不来问,他也会找个机会和刘岩聊一聊。都说喜欢是瞒不住的,所以同理,不喜欢也是装不出来的。

最初的确是因为少年一腔赤诚将尘封已久的心房撬开了一条缝,郑棋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直白热烈的男生,坦率而优秀,足以吸引任何一个人的目光。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对方的亲近,若有似无地纵容小孩儿偶尔越界的没大没小,甚至不自觉地模仿人家的一举一动,试图来证明两个人的亲密无间。

他以为这叫两情相悦。

直到他开始察觉到徐均朔在疏远他,越来越晚回复甚至不回复的消息,排练完就溜得没影的态度,以及取代了“元哥”和“郑迪”的“郑棋元老师”都在告诉他,他的感觉没有错。

他想问问原因,又拉不下脸,就这么一直拖到了直播那天,那天他下意识地偏头去望身边的人,因而也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徐均朔面对电视上青春靓丽的小姑娘们时眼里放出的光,甚至当着他的面也能毫不介意地夸赞对方“好可爱,好喜欢”,那种愉悦做不得假,就在那一刻,郑棋元觉得没必要再问清楚了。

徐均朔又没有错,他只是邻家最平常普通接地气的男孩子,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看错了对方的感情,把仰慕错当作爱慕,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所以后来他看到节目里自己亲昵地去牵徐均朔的手才会有些委屈地问:“我怎么老是喜欢拉你的手啊?”

“出大问题,以后不要再拉手了。”徐均朔话里的每一个字背后带着的烦躁都像是敲在郑棋元心尖尖上的小锤子,一动就牵着一片在疼。

你看看,他说心里话了,他根本不愿意和你这般亲近。

“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情,”郑棋元喝了一口茶,“你说说这个倒霉孩子,自己先来招惹我的,他倒是抽身抽的干净,害得我自作多情。”

“棋元,我了解你,你只是嘴上说的轻松,这件事情是均朔做的不地道,但他年纪小,你......”

“哥我知道,我和他生什么气,”郑棋元乐了,“就一小事儿,别搞得谁没了谁就不能活一样。”

好说歹说把刘岩送走了,郑棋元叹了口气,自己岁数不小了,再没有了年轻时的那股非谁不可的冲劲,年轻漂亮有才华的男生远远不止徐均朔一个,襄王无心,误会一场,他也乐得成全,就到此为止吧。

刘岩出了门转头就在群里发了消息,没多说具体原因,只是叮嘱那群小崽子们抽空多陪陪郑棋元,也别有事没事就提徐均朔,注意点说话的分寸。

消息一发群里顿时就炸开了,人都是偏心的,如果说今天是郑棋元疏远的徐均朔,他们对郑棋元还真不会有什么怪罪,毕竟差着这么多年,年长者考量的东西也会更多,徐均朔只是倾慕而已,倾慕郑棋元的人多了去了,他还能一一回应吗?可事情一颠倒过来情况完全大不相同,人是你徐均朔当初要抢的,跟虎崽护食一样不让人接近半步,结果把光圈到手后又弃之不顾,如此行径罪加一等,跟始乱终弃的渣男简直如出一辙。

过分!

以俞华为首的一众小朋友们愤怒了,又私下拉了个群,取名叫“保卫圈圈小分队”,俞华荣任队长,毛二肩负起了队委书记的重担,誓要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圈圈老师。

3.

徐均朔最近有点失落,他觉得自己没理由失落,但他控制不了。

他知道郑棋元喜欢自己,是从对方摘了那个挡桃花的戒指开始确定的,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太过于震惊且惶恐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妥会带给郑棋元那样的误解,但他对郑棋元的心思确实是清清白白,不掺杂着任何旖旎,至少这会儿他是这么觉得的。

郑棋元之于他,是年少可望不可及的梦想,是夜色沉沉里降落在窗台上的一抹月光,是极致的美与和谐,但是无关爱情。

年长者眼底的柔情让他心慌意乱,压迫着他,喘不过气来,他恐惧和郑棋元对视时的感受,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带着蓬勃的生命力,誓要冲破禁锢,然后开出一朵粉红色的小花。

那是他的梦境,宁静美好,却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悄无声息地拉开距离,不再天天捧着手机等对方早晚的问候,徐均朔想郑棋元会懂,只要两个人足够默契地把这件事情翻过去,一切就会回归正轨,他依旧可以远远地倾慕着自己的光。因为光本身就是用来追逐的,不会纡尊降贵地跌落红尘,郑棋元也一样,不该降落在自己怀中。

然后就出大问题了。

这些天郑棋元的身边总是围着各种各样的小朋友,或是来请教的,或是来约饭的,总之彼此都很有默契,像是有排班表一样,一个撤了另一个就顶上,永远是一团热闹。郑棋元对此接受良好,前一天跑去指导宋宇航和方晓东的发声,第二天就被毛二和俞华拉着去爬山,徐均朔翻着朋友圈里一天无数更的“郑棋元今天又和哪个好弟弟玩耍了”大型连续剧以及夏季限定活动“今天你去打卡郑棋元了吗?”,觉得心里的酸水就快要倒冲进脑子里。

本以为这都是小辈们乐此不疲做的事情,手指一划就看见了黄名宇刚发的动态,郑大爷坐在楼下的冰淇淋店里,仰头大笑到翘起了脚丫子,袁广泉在一边举着个甜筒冲着镜头温温柔柔地比了个耶。

配字:魔法小圆在线啃甜筒

常年蹲守在朋友圈一线的赵越紧跟着问:是小袁还是小元?

黄名宇回复:就是小圆啊。

徐均朔酸了,小元是什么称呼,就郑棋元那个辈分谁敢喊他小元,哦,除了刘岩哥。

故事到这里还没结束,再往下是何亮辰发的他和何宜霖的合照,无比熟悉的背景,甚至他们背后角落里的郑棋元连姿势都没有换过。

赌气地把手机往床上一扣,徐均朔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试图装鸵鸟,每天看弟弟们秀今天又和元哥去了哪儿玩做了什么就已经够烦了,现在连三个男中音哥哥也要来给他添乱,郑棋元也过分,玩的那么开心都快忘了徐均朔是谁了吧,还说喜欢他,骗子,就是哄骗他这种无知少男深陷爱情的泥潭,混蛋,渣男,亏自己居然还动了心......

自己...居然...还动了心...

出大问题!

徐均朔一个翻身从床上弹起,盯着面前那一抹雪白的床单发呆,明明是二十二度的空调,他却从背后开始冒汗,遇上冷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那种旷日持久的不安和压迫消失殆尽,徐均朔的眼眶有些发酸。

千算万算,他错算了自己的感情。

他自认算是聪明人,在这件事情上却难得地迟钝了一回,被一瞬间的惶恐蒙蔽了双眼,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微弱跳动的欣喜和期盼。原本是被光源独宠的天之骄子,明明也是如此爱着对方的,可他躲了,没有一句解释,拉开了和郑棋元的距离,以为能回到最初,却偏偏忘了一件事。

世上奋力追光的何止一人,人人都想得到眷顾,所以光又怎么会孤独?

慌不择路地拿过手机想要和郑棋元发微信,看到聊天界面以后又默默地按灭了屏幕。那一连串郑棋元发来却石沉大海的消息刺痛了他的眼,最新的消息是五天前,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越想越乱,暴躁青年本着我不开心谁都不要想好过的心态,干脆一个电话把王敏辉和胡超政约出来一起出主意。

这两个人都是“保卫圈圈小分队”的成员,本来为着郑棋元的事大家多少都对徐均朔有点意见,但他俩作为校友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总得看看徐均朔这边是个什么想法,能不能有争取宽大处理的余地。

“郑棋元喜欢我。”

王敏辉和胡超政点点头,我们知道。

“我不喜欢他,他也明白我的意思。”

王敏辉和胡超政对视了一眼,很好,暂时在意料之中。

“现在我后悔了,想把他追回来。”

王敏辉和胡超政放下了手里拿的杯子,现在走人还来得及吗?

这个事情显然复杂程度超出了两个人的能力范围,王敏辉当机立断地用平板拨通了龚子棋的视频,邀请他一起观看上音“当代作精”徐均朔的心路历程,龚子棋正在后台化妆,从背包里东翻西找地摸出了耳机,刚戴上就听见徐均朔的那段九曲回肠的少年心事,气的差点没直接挂断了电话。

“均朔啊,你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条条大路通罗马,你非要一门心思往水沟里栽,谁能救得了你你告诉我,”眼睁睁看着徐均朔坐在对面神游,王敏辉觉得自己的脑仁都在作痛,“你这叫什么你知道吗,叫...叫那什么来着?”

胡超政适当地补了一句:“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对,典型的高开低走,打得稀烂。”

“徐均朔,恭喜啊,你彻彻底底完蛋了。”龚子棋毫不吝啬地对昔日的班长发出了嘲讽的大笑。

徐均朔趴在桌子上,黑眼圈都掉到了颧骨,王敏辉看他这样也没忍心再落井下石,倒是龚子棋问了一句要不打个电话给顾易问问。

“龚子棋你成心给我添乱是吧,要是给顾易知道了我这么对郑棋元,他明天就能杀来酒店把我了结了。”

“哎哟原来你知道自己多渣啊?”龚子棋反呛了回去,“我建议你打消这个念头,就按着现在的情况来,郑老师没打算追究,这茬算是已经翻篇了,感情这个事强求不来,你不喜欢谁也说不了闲话,最后还能落得个坦荡的名声,但要是自己做出来的事儿转头就反悔了,那你就得做好挨冷脸的准备了。”

“说白了人家郑老师也不是非你不可吧,俗话说一来容易二来难,这次再想追着人,可不是唱唱《天边外》就能解决的了。”

“龚子棋!”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至于怎么做嘛......”

龚子棋开始谈判。

“你挂的那门课的所有笔记和课外资料。”

徐均朔开出价码。

龚子棋妥协了。

“说白了情况也没那么严重,你既没有劈腿背叛你和郑老师的感情,好在之前虽然智障又没真的把拒绝的话说死了,说到底主要就是个时间差的问题,少动走捷径的花招,老老实实把人家追回来就是了。”

徐均朔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是最佳辩手,应该知道怎么陈述我方观点吧,抓住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打,再铤而走险一点还可以偷换概念说其实你根本没看出来他的感情,你的疏远是因为察觉到对他不同寻常的爱慕而感到不安,毕竟你前二十二年笔直的跟钢板一样,看看能不能借此混淆视听,博得对方的同情。最后避重就轻,说自己这些天过得如何如何不好,看他和别人在一起玩耍如何如何难过,再把我和你说的那些搬出来,重点强调你们之间什么问题也没有,现在你喜欢他,他喜欢你,然后再趁胜追击去表白,明白了吗?”

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还是补了一句:“这样的话你的剧本就变成了忽然意识到悄然萌生的感情,但是对方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怕他知道了会拒绝你,才独自默默地整理自己的心情,结果发现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只好鼓足勇气堵上他拒绝你的可能,也要争取心爱的人。”

“是不是比你自己领的那个没有担当,始乱终弃的渣男人设好多了?”

要不怎么说龚子棋就是龚子棋。

“可你不是说不要耍那么多花招吗?”

“徐均朔你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有机肥料,我是说你追人的时候给我脚踏实地地追,别想着走捷径,但我不给你找好理由把之前的事情解释清楚,你以为人家还会理你是吧?”

“上音怎么会教出来你怎么废的专业第一?”

4.

龚子棋的办法好吗?

好。

如果使用对象不是郑棋元的话。

就像刘岩说的那样,郑棋元年轻的时候是玩过一阵子的,虽说很有分寸,没做出什么渣男行径,但该见识过的套路手段也挨个经历过,更别说欢场里来来往往各形各色的人,龚子棋这招他见得多了。

最开始他没往那个方向想,只是奇怪徐均朔又悄悄地开始黏他了。这是个好事儿,他和刘岩聊天的时候就说不希望和小朋友闹成那般尴尬的地步,想来是对方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也接受了这份好意,于是顺其自然地回到前后辈的关系不作他想。

从前他纵容徐均朔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底线,有时难免顾不上,就忽略了其它孩子,这些天挨个了解过去,发现都是勤奋刻苦有天赋有理想的苗子,个个他都喜欢,单纯的喜欢,所以也就不吝啬也对他们更包容些。这一来二去他们看他脾气好,也就放下了最开始的拘束开始当作亲哥哥处。

所以徐均朔觉得自己失宠了。

他做好了受冷遇的准备,甚至能接受郑棋元避开他,却不曾料想到对方跟个没事人一样,喊他出去吃饭照样点的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练歌的时候共用一个耳机丝毫没有异议,甚至纵容他刻意的亲近和胡闹,桩桩件件都和最开始一点分别没有。

“那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再次被喊出来面谈的王敏辉托着下巴问,“我寻思着这不都挺好的吗,你放过我吧行吗?”

徐均朔摇摇头:“不一样的。”

他像是想找一个具体的形容,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急的直挠头发,后来干脆自暴自弃地往椅背上一靠。

“他对我好,可他对别人也好,这种好是没有区别的,他答应给我带茶颜悦色,可转头就帮周奇买了西瓜冰,他帮我对完和声又去找了方晓东扣发音,他甚至答应了宋宇航天天陪他一起晨练......”

“咳咳,均朔你等等。”王敏辉坐在他对面正听他抱怨最近被打入冷宫后的待遇,一抬头就看见郑棋元带着毛二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咖啡厅里,徐均朔像是咸鱼一样瘫在竹藤编的座椅里全然没有发现背后正向这个方向走来的人。王敏辉心里一紧,赶紧出言截住他的话。

“你打断我干嘛呀,他明明是喜欢我的,他为什么要对别人好,你知道吗他还允许别人喊他郑迪,我以前喊都会被他打,可昨天周奇喊了他一声,他甚至都没有任何反应。王敏辉你说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好弟弟?”

“人人都要和我抢,烦死了。”

王敏辉心如死灰地抬头瞟了一眼站在徐均朔身后的人,又看了看窝在椅子里自说自话的班长,从心底弥漫出了一种无奈感,好嘛,这下就算是龚子棋也救不了你了。

偏偏徐均朔顽强地补上了最后一击:“我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了,我不开心。”

郑棋元默不作声地听完了小朋友的抱怨,毛二想要开口说什么但被他制止了,王敏辉也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不敢多说一个字,于是他清清楚楚,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徐均朔对他们俩关系的所有思考。

“徐均朔,”这是他第二次郑重其事地喊了全名,“走,我俩谈谈。”

徐均朔一个激灵挺直了背回头去看,郑棋元的脸色很严肃,全然不复从前春风和煦般随和,他这才发现郑棋元的嘴角是向下弯的,板起脸来就是凶相,但他根本不敢想方才自己的话对方听去了多少,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多做解释,只能揣着一腔忐忑跟在郑棋元身后。

郑棋元带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徐均朔伸手去拉郑棋元,却被郑棋元后退一步避开了,于是他只好盯着那只僵在半空中的手,半晌才涩涩地收了回去,没有底气地补了一句,“我可以给你解释。”

“不需要,”郑棋元摆摆手,像是很笃定要从他的眼神里确信些什么,“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我就行了。”

徐均朔点头。

“你知道我喜欢你?”

“是。”

“然后你觉得不能接受,所以开始处处躲着我?”

徐均朔纠正郑棋元不准确的说法:“我只是觉得...觉得有点害怕而已,我不知道那会儿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我就是单纯...”

“可以了,”郑棋元笑了一下,“没有差别。”

于是徐均朔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郑棋元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从兜里掏出烟盒,转念又想起来酒店屋内禁止吸烟。颇有些压制不住心里的火气,他往徐均朔面前一站,仗着微弱地身高优势逼问道:“那你现在这算什么意思,小孩子的嫉妒心作祟是吗?看别人家孩子都有糖吃,你没有,开始反过来怨恨我不公平。讲道理徐均朔,那是我的糖,我想给谁就可以给谁,我可以给你我就不能给晓东大可他们了?”

许是觉得这样太过于咄咄逼人,他还是叹了口气坐在了床沿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年轻人,自己还没说什么,对方倒先委屈上了。

“我对你不好吗?你一句话没吭躲我躲八丈远我说你半句话不是了吗?你又重新亲近我,我怕你不自在我一视同仁对谁都是一样的,也没冷落了你,怎么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呢,还是说你不满意的就是我郑棋元这个人?”

“我喜欢你我碍着你的眼了是吧?”

“不是的!”

徐均朔听出了郑棋元话里的认真,所以他才真的慌了,几乎是下意识地跪在了郑棋元面前,双手撑在对方腿两侧,眼眶红了一圈。

“我只是明白的晚了一些,元哥,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想看到你对他们好,你以前只对我好的。”

郑棋元眨眨眼睛,又叹了一口气,他望向徐均朔的眼底,那里清清楚楚地映着自己的身影,就好像他真的被人记在了心里一样。

“均朔,”像是在哄孩子,“你不是喜欢,你只是不甘心,你只是在争,”看着徐均朔拼命摇头的样子,又补充道,“你看我给你带早饭的时候你没有喜欢上我,我陪你纠节奏的时候你也没有喜欢上我,我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时候你还是没有喜欢上我,偏偏我把关爱分给别的人的时候你说你喜欢上我了,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嘴里说的这些吗?”

下了最后通牒,一句话判了徐均朔死刑:“我不会信的。”

小朋友包着一汪眼泪,还直愣愣地看着他,郑棋元也不禁有些心软,但这件事情确实不是轻易就能解决的,他只好又重新逼迫自己回到年长者的立场去考虑,拍了拍对方的肩安抚:“我觉得咱们都先冷静一下好吗?”

郑棋元是最了解小孩子三分钟热度的,新鲜感一过,就算再宝贝也少了几分珍视,转头就能抛到脑后,对人也是一样,何苦赶着人家正在兴头上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去讨论喜不喜欢这个问题,时间自然能给彼此答案。

他起身想要出门,把空间留给徐均朔,却被再次拉住了手腕。小孩子垂着头不说话,他等了一会,等到不耐烦,想要强行挣开的时候,才听到对方冒出来一句:“元哥,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成年人的感情本就克制,徐均朔冷落他的这么些天,郑棋元早就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说实话也没有多么伤筋动骨,只是心尖上被针扎了一下冒出了一颗血珠,疼上几天痊愈的也快。

可不代表他能允许再来这么一次。

“随便你吧,”郑棋元冷了语气,硬是推开拦着他的小孩儿朝门口走去,搭上把手拉开门,身子都出去了半个,才扭头回来补了一句,“你是凭什么觉得我还喜欢你?”

晴天霹雳!

徐均朔坐在地上觉得天都要塌了,外套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浑浑噩噩地掏出来一看,龚子棋。

有救了!

接起来还没说话,对面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敏辉说你搞砸了?”没给徐均朔反驳的余地,又是噼里啪啦一通数落,“徐均朔你怎么这么能你告诉我,好好的话怎么到你嘴里就成那个意思了呢?我让你说你委屈你失落你嫉妒你吃醋,我让你指着人家数落了吗,哦,你没指着人家,你是背地里说的,不是你背后你说人什么闲话啊,你和敏辉能不能把房门一关搁屋里头说,天天往那咖啡厅一坐生怕人家听不见是吧。”

徐均朔刚被郑棋元数落过,心情还没缓过来又挨着龚子棋一顿骂,暴躁青年本来就为着这些破事儿这些天委屈到不行,但没了龚子棋他就更完蛋了,因而也不能怼回去,只能低声下气地解释:“不是,龚爹你听我说......”

“龚什么爹,我没你这样的爹。”龚子棋气昏头了。

“那你说怎么办啊,我话说也说了,他该听见的都听见了,他让我冷静,我告诉你龚子棋,我失恋了你的笔记就别想要了!”

“行,徐均朔你威胁我,”龚子棋咬牙切齿,“你说说你还能怎么办,除了死缠烂打你还有别的招儿吗?怎么缠要我教你吗?有点眼色,人家生气了你别还莽着脑袋往上凑,他估计也不会真把你怎么样,不把这个事儿解决了别给我打电话了,我都不稀得和你这么废的人当父子.”

对面传来了忙音,当机立断地把徐均朔送到嘴边的“滚”给堵了回去。

5.

所以说到最后,追人的终极奥义还是落在了死缠烂打上头。

徐均朔首先要争取的就是自己室友刘岩的支持,刘岩是郑棋元的前辈,也是唯一说的话能让郑棋元听进去的人,加上最近老来得子心情飞扬,本身好脾气又加上了父爱的加持,是个谈判的好时机。

找了个没有录制任务的晚上,徐均朔一脸郑重地拉着刘岩在沙发上坐下,为了防止大佬动手,还把“戴宸”抱在了怀里,虽说顶不上什么用,好歹给个心里安慰,算是上音校友同甘共苦了。

刘岩端着保温杯听徐均朔把这些天发生的事说了个遍,眉毛一皱刚想发表意见,就看见对方一个弹跳躲到了沙发扶手后面:“岩哥,岩爸,我知道我对不起棋元哥,我该死,我混蛋,你不要打脸,明天还要录制节目,本来遮黑眼圈就够费遮瑕了,要是挂了彩,化妆师姐姐会把我骂死的。”

这孩子怎么咋咋呼呼的?

刘岩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徐均朔先坐下,这才开口说道:“我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啊,毕竟是你俩的私事,而且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掰一掰还行,动手估计是费劲,你别怕,”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就是你也知道,棋元他是练过的,你这缠的他烦了,他跟不跟你动手我就不知道了。”

完美!

徐均朔觉得自己已经拉到了一个可靠且有力的队友,郑棋元动手就动手,大不了就是多费点钱买遮瑕,再辛苦一下化妆老师,遮多少不是遮呢。

下一步是讨好那些联合起来和他作对的同龄人们。

二十来岁的男孩子各个都是人精,心里也不是真想把徐均朔怎么样,况且本身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咽不下那口气还是要折腾他一下的。今天使唤他请客小龙虾,一点就是酒店旁最贵的那一家,明天又让他帮着跑腿送东西,专业上遇到了什么问题更是抓紧时间逮着他出主意,把人活活折腾地瘦了一圈才罢休。

“我们真的要帮着他追棋元哥啊?”方晓东问。

“我们什么时候说要帮他了,”毛二戴着手套剥龙虾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我们只是答应不捣乱,”看着年轻的弟弟盘着腿坐在地上一脸迷茫,他又笑了,“我们就负责吃人家送来的麻小就行了,别的我们别管,也轮不到我们管。”

“他俩的事情他俩自己会解决。”

郑棋元是不知道徐均朔做了这些的,小孩儿这几天都没有天天在他跟前晃悠,他以为是在房间的话终于点醒了对方,虽说到底有一点点遗憾,也笑笑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早晨五点四十起床,天亮了大半,洗漱好换了运动装去跑步,拉开门就看见徐均朔已经站在门口等了,头发还像鸡窝一样炸在脑袋上,像是起的很着急的样子。见他开门了,对方瞬间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跟在他身后说道:“棋元哥那个,宋宇航说他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来陪你晨练。”

话音刚落,对门也被拉开了,宋宇航带着郑棋元同款发带,冲着两个人打招呼:“早,迪哥,诶,均朔哥你也在啊?”

郑棋元了然地看了一眼面露尴尬地徐均朔,还是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咳了一声,招呼宋宇航跟上,没理眼眶又开始有泛红趋势的徐均朔小朋友。倒是宋宇航看出来了什么,想着那么多小龙虾也不是白吃的,还是转头去拉了徐均朔一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说:“均朔哥一起?”

追人不能太要脸了,徐均朔顺着宋宇航递过来的台阶下,揉了揉因为睡眠不足已经困到僵硬的脸,跟在了两个人身后往电梯走。

郑棋元和宋宇航是酒店唯二能起的这么早的,往往锻炼完还会一起吃个早饭,那会儿方晓东周奇他们也该起了,再加上毛二,这就是最近固定的一组五人饭搭子。

宋宇航年纪小,活泼好动,郑棋元更是健身房里泡到大的,徐均朔虽说平日里也注意锻炼,但来录节目后每天都很辛苦,作息不规律加上后来闹出来的一系列事情,他确实很久没有正经地跑过步了,因而也就逐渐跟不太上前面两个人的节奏。最开始还想硬撑,可腰疼的难受,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扶着路边的长椅喘气。宋宇航带着耳机没注意到,倒是郑棋元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那两个人跑完,徐均朔已经在石凳上坐了好一会儿,早上天气有些凉,他出了一身的汗,又被风吹了个干透,开始隐隐觉得头疼,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郑棋元正摘下耳机跟宋宇航说着什么,路过他脚步还是顿了一下,说道:“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徐均朔惊喜地抬头,刚想说没关系,一抬头却发现郑棋元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宋宇航挨在他边上皮的上蹿下跳,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脑袋。

冲了澡,头还是闷闷的疼,本想着补一觉,又不想错过吃早餐的机会,还是套了件外套准备去找郑棋元。徐均朔到了餐厅郑棋元已经在了,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大咧咧地露出一截花臂。

徐均朔看见方晓东一溜小跑地端着一个大碗蹦到了郑棋元身边,献宝似的把手里的东西凑了上去:“迪哥你看沙拉这么拌行吗?”

郑棋元瞥了一眼,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喂牛呢这么大一盆,回头大可他们来了都给分点吧,别浪费了,”将烤好的面包放进盘子里递给方晓东,问他要加什么,得到一句脆生生的回答,“草莓酱。”

“你们小朋友是不是都这么喜欢吃甜的啊?”

“但就真的很好吃啊,”方晓东将装着沙拉的大瓷碗放在一旁,又腾出手来挖了满满一大勺草莓酱涂在了郑棋元碟子里的吐司上,“迪哥你试一下,不好吃我给你跪下。”

“行行行,为着你别给我来着一下,不好吃也得说好吃了......”

方晓东被这么埋汰了一下,咧着嘴去扯郑棋元的手臂:“大可刚才给我发微信,让我们帮他拿限量的广式早茶,我们先去找座位把东西放下,不然待会儿该没有了。”郑棋元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往用餐区走去。

拿好了早餐,徐均朔端着盘子下意识地寻找郑棋元的身影,窗边有六人的位置,周奇和毛二都到了,把手机往郑棋元手里一塞就跑去自助区拿东西,郑棋元没好气地摇摇头,还是挨个将他们的手机放好。

徐均朔刚想朝着那个空座走,郑棋元低头正翻着手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个顺手将毛二放在桌上的背包扔到了对面的位置,这下六个位置被填的满满当当,明目张胆地告诉着徐均朔,这桌不欢迎你。

徐均朔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多余过。

郑棋元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照样吃吃喝喝,顺带着照顾弟弟们均衡饮食,硬是逼着几个还在长身体的男孩子你一碗我一碗分完了一盆蔬菜沙拉,吃的众人满脸菜色。

“晓东拌的,你们去找他算账。”看着被群起攻之的方晓东,郑棋元乐的前仰后合,徐均朔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那桌的愉悦氛围,更衬的他自己该死的形单影只。

王敏辉发微信让他去一趟,左右看着自己盘子里满眼的绿色毫无食欲,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不太舒服的身体又让他吃不下去荤腥,揉揉太阳穴,还是把筷子一放,拢紧了外套出了餐厅的门。

郑棋元若有所感地向大门的方向望了一眼。

后来一连几天郑棋元都能准时准点在房门口等到陪他晨跑的徐均朔,孩子倒也没干什么别的出格的事情,跑步就远远地缀在自己和宋宇航身后,换了衣服吃早餐就坐在自己旁边一桌,有时候是他们先吃完,郑棋元走的时候还能看到徐均朔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有时候是对方先吃完,也不一定会等,哀哀怨怨地往还在闹腾的这边投来一个眼神,就背着包出了门。

两个人关系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看的其它三十四个人如坐针毡,天天就指着这出戏啥时候能有个收场。

6.

结果徐均朔病了。

他是夜间活跃分子,做文字工作的白天吵吵嚷嚷确实是很难有灵感,这些天还得早起去堵郑棋元,每天睡不上几个小时,再加上压力大,长沙因为台风的原因天气又不好,很多人因此中了招。

难得放假的一天,郑棋元今天没有晨练,周奇发了烧,北京小爷自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结果夜里温度突然升了起来,打电话给刘岩,刘岩还在琴房带着别的孩子排练呢,一时走不开,但小朋友身边总得跟个大人,郑棋元闲着,自觉把这活儿领了,带着周奇上医院看病去了。

徐均朔第二天挣扎着爬起来,头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的疼,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想开口喊刘岩,发出第一个音节就觉得自己大概是生吞了玻璃片,喉咙深处密密麻麻地泛着刺痛,声音哑到不能听。大概是病来如山倒的原因,原本腰上只是小伤,这下被牵连出来,难受到当即就让他掉了眼泪。

刘岩昨晚陪练回来的晚,这会儿还没醒,徐均朔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好歹借着刚起精神头还好洗漱了一下,实在是晕的厉害,他靠着卫生间的门给王敏辉打电话,提示音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应该是还在睡觉。

发了微信让他醒了之后帮自己买药,想了想又给宋宇航发了一条,说今天不去晨练了,这才重新倒回床上,掀过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打着冷颤,迷迷糊糊地重新睡了过去。

王敏辉昨晚睡的也迟,醒来摸过手机一看已经将近中午了,徐均朔的微信飘在锁屏界面,是四个小时前发来的,让自己去买药,但也没说到底怎么了,买什么药,回拨过去暂时无人接听。

没办法,只能打给刘岩问问,刘岩在餐厅吃饭。他起的时候看见徐均朔背对着他缩在被子里,没多想,当作是小孩儿又熬夜写词了,收拾了一下就赶着早点被撤下前下了楼。这下听王敏辉一说,才察觉出不对劲来,三口两口喝完碗里的粥,叮嘱王敏辉赶紧穿好衣服来他们屋里头。

两个人拿房卡开了门,先是喊了一声“均朔”,没有人应答,走进了把被子掀开一看,吓坏了。床单上被浸湿了一大块,连带着徐均朔身上穿的白T恤都湿透了,刘岩上手试了试温度,烫的吓人,再看脸色,已经不是常见高烧会出现的的潮红了,整张脸惨白惨白的,嘴唇也白,大概是缺水,还起了干皮。

“妈哟这不是快不行了吧?”王敏辉拍了拍徐均朔的脸。

“别胡说,”刘岩呵斥了他一句,“喊一下士原来,让他看看怎么弄?”

王敏辉应了一声,转头去打电话。

周士原匆匆忙忙地赶来,还顺道从房间拿来了个急救包,跪坐在徐均朔身边检查了一下情况,又给量了体温,看汞柱一路奔着四十度去了,把所有东西重新收进箱子里,仰着头对刘岩说:“送医院吧。”

徐均朔被身边的动静惊醒了,可眼皮酸涩到睁不开,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身边照顾他,只能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嘟囔地了一句:“棋元哥,我好难受。”

周士原刚想站起来就被拽住了手腕,生病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劲儿,他甩了几下愣是没挣开,求助地望向刘岩,刘岩也是叹了口气,接过王敏辉刚浸湿的毛巾搭在徐均朔的额头上,好让他好受一些。

“均朔,你先放开小周院,我给你棋元哥打电话。”

徐均朔放手了。

“敏辉,去喊车,士原你帮着照顾一下,我去给郑棋元打电话,咱们分头行动。”

郑棋元这头正看着周奇吊水,虽说病着,小朋友精神倒还好,昨天折腾的晚了,现下烧退的差不多,正歪着头睡觉。他看见刘岩打来电话,先是迅速按了锁屏键,确认周奇没有被吵醒,这才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去走廊回拨。

“怎么了岩哥?”

“你那头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周奇烧退了吗?”

“现在温度已经降下去了,你别担心,正睡着呢,回头等他吊完水我带他回去,午饭看看他爱吃什么,我就带他在外头吃了。”

“你也别回了,我们在往你那边去呢,”郑棋元听见刘岩好像在那头和谁说话,还反复强调着扶着点他,慢慢来,等到完全安静下来,这才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均朔病了,挺严重的,也怪我没留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烧起来的,士原说趁着还没烧出大问题,赶紧送医院,他念叨着你的名字,我没办法我只能给你打电话,你回头记得来看看他。”

“就算再怎么样,人孩子被折腾成这样也够了,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两个人在一起是多难的事儿啊,别浪费时间了。”

郑棋元举着手机,先是担忧地皱起了眉,想了想还是垂着眼笑了。

“好,我知道了岩哥。等周奇这边吊完水我去看看他。”他说。

徐均朔醒来已经是晚上,屋子里没有开灯,手上贴着一条白色的胶带,应该是已经吊完水了,他刚想撑起身子,座位边上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了:“醒了?”

郑棋元走了几步打开了病房的灯,又回到徐均朔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比对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觉得还是烫了些,想叫医生看一下情况是不是稳定下来了,就被小朋友拉住了衣袖。

“我梦见你不要我了。”徐均朔仗着病了不能被责备,红着眼睛控诉插着口袋站在一边的郑棋元。

“那可能不是梦,我就是不要你了。”郑棋元难得逗一下小孩儿。

“讲道理郑迪,你不能不要我,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了。”

“多的是人好吗?”郑棋元反驳,“你又不给我拉手,我干嘛要你这种不听话不懂事不体贴的小孩儿。”

徐均朔把手伸出去,郑棋元躲开,徐均朔再伸,郑棋元再躲,徐均朔开始委屈了,郑棋元差点没被这个熟悉的表情气死,每次徐均朔都摆出这样一张脸,弄得明明是他做错了事,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他。

“小姑娘好看吗?可爱吗?喜欢吗?”

徐均朔闷着头不回答,反倒是倔强地拉着郑棋元的袖子,开天辟地地撒了第一次娇:“大爷,我的腰好疼啊。”看着郑棋元的神色有了松动的迹象,他趁胜追击去拉了对方的手,这次郑棋元没躲。

嗓子还没彻底恢复,徐均朔说话依旧像是吞了刀片一样疼:“小姑娘当然漂亮,郑迪你别瞪我,再瞪人家也漂亮,但我又不会和她们过日子,她们就和我柜子里摆的那些漫威手办一样,可以欣赏,可以喜欢,但永远都不会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不知道郑棋元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没有,他咳了几声继续解释:“少女偶像有一个漂亮的,还会有下一个更漂亮的,手办买了一个限量款,还会有下一个更贵的,但是你只有一个,没了就没了,不会再有下一个郑迪了。”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太迟钝了,或者其实本身我已经习惯了你对我的好,所以才会在被丢下的时候那么无所适从,我不是想和他们任何一个人争,我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以前从来没有被察觉到的感情。”

“我说的喜欢你不是骗你的,也许在很早很早之前,那颗种子就悄无声息地已经埋下了,你再次把光带到了我身边,它破土而出,就像...反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比我更早意识到这种事实的存在,而我总会察觉到,然后快步追上你。”

“就像龚子棋说的?”

“对..出大问题!你怎么知道龚子棋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郑棋元挑了挑眉,“这个道理说的没错,但我觉得是不是有必要向廖老师反映一下你们上音辩论队的作风问题,打辩论的手段原来还可以这么被举一反三地用在追人的套路上吗?”

“郑迪讲道理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比你大的那十六年是白大的吗?”

“你套路我?”

“彼此彼此。”

徐均朔生气了,他又难过又生气,但他觉得不能和郑棋元发火,好不容易哄回来的人要是再弄丢了,搞不好他和龚子棋还可以手拉着手壮烈牺牲,哦,估计王敏辉也跑不掉。

“怎么了?”郑大爷笑着问。

“腰疼!”

“还有呢?”

“头也疼!”

“你少想点鬼主意,别把脑袋撑那么大,就不疼了。”

“郑迪!”

郑棋元顾忌着小朋友的身体没敢一直呛他,往对方身边一坐,开始谈正事儿。

“你哥我单了这么些年,栽你这个小崽子身上了,现在决定老树开花和小年轻谈恋爱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的,你要是反悔,我不介意浪费化妆师多一点的遮瑕,明白我的意思吗?”

“下不为例了。”

小朋友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抱郑棋元,被人一下推开了还乐呵呵的笑的跟柴犬一样。

“你病着别给我传染了。”

郑棋元怀疑整个上音可能还兼职养柴柴。

7.

徐均朔终于明白,光不会留恋人间,但他却可以降落在光的怀中。

——————————————————————————

*卧底那个故事大纲已经写完了,很快就会开始更,最近冒了一个新脑洞,应该挺有意思的,敬请期待!

居山

【均棋】愿

全文1.1w+

朔第一视角

 

春日暖阳,万物盛开

我陪他游走在春天里

 

【一】

我认识他的时候只有十八岁,那年我高三,他是我的老师,由于经验丰富,他常居高三执教,他叫郑棋元。

他上的第一节课就点我起来回答问题,我按着课上的答题思路中规中矩地把答案讲出来。他没在看我,只是盯着他的书,我每说完一句话他就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我答对与否。

下课后我主动去找了他,作为他的语文课代表,向他正式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刚刚回答地挺好的,均朔。”

这是他同我私底下说的第一句话。

 

他上课不只是讲复习提纲里的内容,偶尔也会跟我们讲讲他的一些故事,算...

全文1.1w+

朔第一视角

 

春日暖阳,万物盛开

我陪他游走在春天里

 

【一】

我认识他的时候只有十八岁,那年我高三,他是我的老师,由于经验丰富,他常居高三执教,他叫郑棋元。

他上的第一节课就点我起来回答问题,我按着课上的答题思路中规中矩地把答案讲出来。他没在看我,只是盯着他的书,我每说完一句话他就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我答对与否。

下课后我主动去找了他,作为他的语文课代表,向他正式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刚刚回答地挺好的,均朔。”

这是他同我私底下说的第一句话。

 

他上课不只是讲复习提纲里的内容,偶尔也会跟我们讲讲他的一些故事,算是当作提神。不过高三时间紧,往往他讲了一会后,看看时间,就立马打断,说想要知道后续,课后去找他。结果是下课铃打响,讲台前面真的围着一群好奇的小朋友,听他讲完故事。我一开始站在人群外侧,也在静静地听。等到同学们散开,我径直走到他的身边,问他今天的作业是什么。

 

开学第三周的一个夜晚,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已经打响,我仍留在教室里面看了一会课本。当我准备离开时,我转身看看我的椅背,外套没在,心想应该是今天下午打球的时候落在篮球场边上了。

宿舍快要关门,我飞速下楼,然后狂奔到篮球场旁,期间我瞥见有个高瘦的人站在里球场不远的一个垃圾桶边。我继续向前,还好,那件外套还挂在栏杆上。拿起衣服后我又往回跑,好奇心让我抬头望了一眼那边的人。

他手里的烟头还没熄灭,借着昏暗的光,我大概看清楚了他的脸,竟是郑棋元。他与我对视上,我愣住了,像是撞破了什么秘密,此刻只想低头逃回宿舍。

他把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里,我感觉他要向我走过来了,但内心还是在告诉自己,不应该留在此处。于是我人生中少有地这么没礼貌,只留下句“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就离开了。

回到宿舍之后我倒在床上,讲台上握粉笔的人和刚刚握烟头的人逐渐合为一体。其实我并不是对老师吸烟感到诧异,我只是对他吸烟感到诧异。他平日在讲台上授业解惑的模样,很难让我和烟——这个从小就从被父母老师提防的物品放在一起。

 

第二天我和另外一位语文课代说:“之后都是你去问老师作业吧,我干别的活。”她答应了。

我那天没有去围观听他讲故事,只是在自己的座位默默坐着,透过人群看他。他听见女同学的声音时候,转头看了看她,毕竟平时都不是她来问作业,然后又准备朝课室环绕一圈。

我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便把头低下了,假装在写作业。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有没有一直看着我,总之等下一节课的上课铃打响之后,我才把头重新抬起。

这几天我也在想,我为什么要躲着他,我俩都没有做错事,甚至如果要说“错”,那不是老师躲在校园吸烟更有错吗,那我紧张什么。

只是我一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就觉得错的是自己。

这个莫名其妙的僵局是他打破的,作为一个老师,他肯定在第一天就看出了不对劲,他大概也是想给我一些时间,所以才在一周多后的语文课课后才去找我,让我上完上午的课之后去篮球场边找他。

那天晚上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我走到他的身旁,说了一句老师好。

他看到我之后点点头,缓缓开口。

“均朔,那件事情,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是想着,那么晚,你们应该都回宿舍了,我又在角落里,应该没有人会看见,就...自己缓解一下。”

“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可能也不应该因为这个而责怪你。如果你只是单纯不喜欢我这个行为所以故意避开我,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老师...我...我没有不喜欢你”

“那我郑重地向你道歉,明天能不能不要再故意避开了。”

我点头,彼时高一高二的下课铃打响,他立刻迈着大步冲向饭堂。

“愣着干嘛,想和你学弟学妹抢饭吃吗?”

我快跑,跟上他的步伐,两个人飞驰在校道上。此刻的他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是我的好哥们,一起去抢今日限量供应的卤牛肉。

“老师都怪你,要不是你找我,我趁着高三提前打铃的五分钟去,现在牛肉应该已经在我的肚子了啊”

我笑着同他打趣,疑虑算是打消了。

 

郑棋元为了给学生们留下更多美好的独特的回忆,他都会亲自参加高三班级的校运会开幕式表演和艺术节的合唱表演。

文娱委员不知从哪打听到说他会弹钢琴,想让他给我们伴奏。她把这个邀请的任务给了我,说是我和他比较熟,老师更有可能答应。

 

我们挤挤时间还是凑到了几次的排练时间,我帮着文娱委员统筹,所以每一次都会提早到。他竟比我还早,坐在那里开始琢磨钢琴谱。

“有些日子没练了,不过还好,基本功没忘”他朝我笑笑。

我们排的是《凤凰花开的路口》,这首歌已经陪我们走过多个毕业季,但是当我们成为应届毕业生,唱出那一句句的歌词时,才能够真正体会歌词中写的不舍和怀念。

最后一次排练结束后,我自己慢慢地把刚刚同学们弄得很干净的排练场地再收拾一遍。高中毕业这个事情,我第一次有了实感,我不舍得走,我希望这不是我们班最后一次排练,不是最后一次在艺术节上合唱。我坐在钢琴椅上,眼泪不禁落下。

我不知道郑棋元没走,他刚刚去门口接了通电话,回来就看到了我这张哭包脸。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很着急地向我走来,紧张地问我怎么了。

他坐下来,抚着我的后背安慰我。他体验毕业的时刻要比我多得多,他知道讲分别的时刻总是残忍的,可是我们在拥抱未来的时候,我们也必然要和过去告别,我们没有挽留过去的权利,那就尝试让未来尽可能地好,让这场告别不要太过悲伤。

他等到我情绪稍稳定时才陪我熄灯离开 ,到宿舍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他和宿管解释了几句,亲自把我送到宿舍门口才离开的。

 

一个寒假后的语文课,有一位新的老师走进课室。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位老师是不是走错教室了,只见她清清嗓子,说:“你们郑老师请了事假,我是来代课的,具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学校,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前一个星期给他送新年祝福的时候他还给我封了个小红包,当时我还很高兴地和他说下周见!他回的是“好”。

周末我拿到手机之后立即在微信询问他是否还好。他说没事,看起来也不想让我知道他为什么请了假,最后还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分心,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在成人礼兼百日誓师的现场上,我捧着父母给我的手写信和鲜花,心里十分希望他能够出现在现场。在认识他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我和他谈话的次数并不少,他在我走向成年的路上给了我很多实用的建议,在察觉到我不开心时会主动来安慰我,陪我度过难关。他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自己买了个小蛋糕陪我在学校过生日,他说他特别期待我在成人礼穿西装的样子,一定很帅。我人生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怎么能缺席呢。

他没缺席。

他发来了一条短信,用了很正式的称呼,他说他抽空看学校直播看到我西装革履的样子了,很有精气神,很帅气;他说自己真的很想来到现场,为我,为同学们加油,奈何老家的事情实在不允许他抽身;他说最后的一百天,不要太紧张,也不要掉以轻心,我一直都做得很好,只要按着这个学习节奏继续努力,金榜题名不成问题;最后他说,徐均朔,我相信你,你一定能行!


临近四月的时候他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和他暂别一样,都是静悄悄的,直至上课才知道他来回来了。他的脸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但是讲课的声音还是那么积极有力。我们班特别争气,一模语文的班平均分是年级第一,给他的回归送来一份大礼。

近来我向他问作业时,他口中淡淡的烟味已经能让我嗅到。我知道他在压力大的时候就会抽,所以那天我把宿舍仅有的薄荷糖都带上,附上一张便签,把东西放在他办公桌上。

便签纸上说“relax!!要是有瘾不如吃糖!!”

 

我在无老师的班群里面让同学们不要多过问郑老师的事情,他既然不想说,我们就不必给他太大压力,自己学好语文就行了!

实际上我自己也加大了投入语文学习的时间,前两年的语文在班里还算挺稳,只是还没到次次都能够冲击年级前十的程度。一模表彰大会的时候我上台拿到了语文单科的表彰奖状。我站在台上搜寻他的脸,只见他咧开嘴对着我笑,笑得特别开心,我希望他多一些这样开心的时刻。

到五月中旬的时候我发现他没有前段时间那么疲惫了,估计是他私下的事情正在好转。

由春入夏,气温升高,林荫茂盛。我感觉里自己的梦想也越来越近了。那天我坐在考场上,心情很平静地答完了卷,经过了一年多的冲刺复习,我觉得自己还是考出了理想的成绩。

出考场的时候我与身着红衣的他拥抱,他转过头对我说,应该考得不错吧,我点点头,加大了拥抱的力度。

我不舍得松开,在最后一科的收卷铃打响之后,离别的悲伤瞬间涌上我的心头。我和他还有多少次见面的机会,我不知道,也许过两天毕业典礼之后就很难再见了。我想起他上学期合唱节安慰我的那段话。我知道我没有挽留过去的权利,可是我的未来,能不能有你呢。是你说要让未来尽可能地好,如果有你,我想我会更好。

郑棋元没有放开我,是等我自己觉得抱了太久离开他之后,他才把手放下的。

 

我在毕业典礼结束后送给他了一本相册。这一年来我拍了许多他的照片,我选了一些,将这些照片洗出来,装订成册。我第一次抓拍他的那天,他戴着金丝框眼睛,那是我第一次看他戴眼镜,在他扭过头对着第三四大组的同学讲课的时候,我坐在第一组的角落里,偷偷举起相机,小心翼翼地拍下了一张照片。

有一张特别模糊,那张是在合唱节目候场的时候拍的。当时我们班同学去到候场地点时,才看到他那天的妆造。他穿着枣红色的正装,手指点着大腿,把他的钢琴谱最后顺了一遍。我看得入迷,等到上一个节目快结束时,我才想起我应该留下一张照片。于是我找候场处的文体部的朋友紧急借来一台他的相机,没来得及对焦,负责人就催我们上台了。我紧急按下快门,然后把相机还给我朋友,跟着队伍上了舞台,留下了这一张模糊的照片。

还有在篮球场上的,在校道上的,在饭堂里的。我们熟络之后我还偷拍了几张他扮鬼脸的照片 也一起放在里面了。

他拿到礼物之后,看着一页页的照片,越笑越开心,他还能够指出这一张张照片的拍摄日期。我很惊喜,原来不只是我记得这些有意义的日子,他也和我一样,把这些日子留在了心中。相册翻到最后一页,我看到他的眼角微微湿润,他说谢谢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我连忙为他递上了纸巾,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衣角。

 

他向我说了一句我从未想过的话。

“均朔,等我改完卷子之后,要不要一起去旅行”

我怎能不答应

 

【二】

我跟我父母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的确有些诧异,没有想到我和老师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一起出去旅行了。不过他们并没有担心什么,因为在两次的家长会上,我爸妈都分别和他交谈过,觉得他是一位很不错的老师,他们只是叮嘱我不要给老师添麻烦。

郑棋元跟我商量去哪,我说要么西南要么西北,找个深山老林或是戈壁荒漠之类的呆着,总之去一些人少的地方,远离一下城市的喧嚣,也圆圆我的“诗和远方”梦。

他说我年纪不大就摆出了一副准备养老的样子。

 

于是我们真的开启了“慢生活”,从交通工具就开始“慢”了,坐了两天多的火车去云南丽江。

上车的时候将近晚上十点钟,他整理好行李之后倒头就睡。我倒是没有睡意,一直盯着窗外,看着夜色中的灯逐渐变得稀少,大概是已经开到郊外了。

我开始胡思乱想,想着过往,想着未来。我剖析着自己的心,我不愿承认可是每一次遇见他的欣喜,紧张都在作证,我大概是爱上了他。

此刻的我看不清楚他的脸,我想这也好,如若我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庞,我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吻上去了。

最终我与万千思绪纠缠到了凌晨两三点,才合上眼。等第二天我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变得刺眼,他一个人靠着墙,手里端着一本书阅读。

我揉揉眼睛,起身想看看到底几点了,他转头看向我,说:“你终于醒了。”昨晚的梦太好,彼时已经下午一点钟了。

我凑合吃了桶方便面,我还蛮想和他聊些什么的,加深一下感情。然而等泡面见了底,我还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话题。

 

“给你讲个故事,要不要听”

我喝完最后一口汤,边拿纸擦嘴边点头,他刚刚的语气仿佛带我回到了高三课堂,他又要开始讲故事了。

 

他的开头不再是“我小时候...”,而是说他最近的事情。“不过均朔,我这事情和你说完,你也不要再往外说。”

我更加好奇他要说些什么。

“其实我今年春天没回来上课,是因为我的母亲生病了。她在去年秋天就有些症状开始显现了,而今年年后,病症加重,要住进医院。老家没人照顾她了,我不可能放下她一个人。”

“一开始我以为病情很快会好转,但我没想到竟然还加重了,我不想离开她,可是我也要对你们负责任。她在我难以抉择的时候告诉我,‘没关系的,有护工就可以了,你快回去上课吧,你的学生都还等着你呢。你作为一名教师,你不能够让你的学生失望,我也会好好治疗,不让你失望,争取早日康复,好吗?’ ”

“我真有些害怕我坐上飞机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她了。我没有想到我这些焦虑的情绪都被你察觉到了。谢谢你均朔,谢谢你。那段时间你给我带来了许多欢乐,让我整个人都好了不少。而且自从你给我薄荷糖之后,我的确少碰了一些烟。我想说,你不仅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朋友,我很乐意,也很想要跟你分享我更多更多的生活。所以才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旅行。”

“对了,我要跟你说一个好消息,我妈妈的病在五月份得到了好转。我和你出来之前,回了老家一趟,她现在正在做一些康复治疗,精气神挺不错的。”

郑棋元一口气讲了很多,我很高兴她和他的母亲都在慢慢恢复中。除此,他竟说我是他的朋友,我的笑意难以掩饰,他还在寻思到底是哪句话让我笑得那么开心。

我在火车上又拍了许多照片,相册里他与风景照的数量各参半。除了和我聊天,他就捧着他的书在看。第二晚我窜去了他的卧铺,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看一部下载好的电影,他没拒绝。我们俩窝在了一起,盯着几英寸的小屏幕看得滋滋有味。如此近的距离让我的心又乱了几分,总之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电影情节我也不记得多少了。

 

去到丽江第一天我们就去登玉龙雪山。在上山之前我们已经喝了一瓶抗高反的口服液,也买了氧气瓶。但他从坐上缆车开始,他就没再说话,只是在大口吸着氧气。

他觉得自己这个状态大概是登不了山了,就在候车间找了一个座位,让我自己往上走。

他说我不用担心他,但他现在高反,一个人呆着,我不可能放得下心。于是我只上了几段楼梯,拍了一些照片留作纪念,就立马折返。

下山后他稍微好了一些,我没有在景点多停留,立刻带他回了丽江古城的民宿。我把问民宿老板拿的药和一杯水放在床头,把窗帘一拉,房间里只剩下了黑暗和宁静。

睡了一觉之后他好多了,主动提出要去古城里面逛逛。这里夏天的气候十分宜人,傍晚丝毫不觉闷热,我们就这样肩并肩走着,周围逐渐变得有人气。在门店前有男人在演奏非洲鼓,有阿婆在帮女孩子们编头发,大大小小的酒吧不时有吉他声歌声传出,路上的行人在兴高采烈地交谈着。

此处虽然仍旧热闹,但还是和城里不太一样的,汽车的鸣笛声和尾气全尽消失,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我盯着他垂在裤子边的手,我很庆幸那无名指上面还没有带上戒指,我在百般纠结中还是没有牵起他的手。

 

第二天我们去了茶马古道,我没想到他竟有些怕骑马,但在我的劝说下,他还是上了马匹。山路十分崎岖,马儿在主人的带领下还是平缓地过了这条山路。我们只是经过了一千多年的商贸道路的一小段,却已经感受到了他们穿山越岭的不易。

郑棋元说他以后敢骑马了,我笑着对他说,这还不是我的功劳。

那天晚上我们去了一家很地道的云南菜餐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点了几瓶啤酒,就着餐桌上美味的饭菜,我毫不犹豫就干掉了小半瓶。当然,我远远高估了我的酒量,那天晚上大概只喝了一瓶多,我就倒在了桌上。后来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头有些疼,但是立马就想到我醉倒的时候会不会吐真言了。

“我昨晚有说了些不该说的,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啊?”我揉揉我的头,问他。

“没有,你喝醉之后很乖,跟你平时差不多。”

他看起来没有说谎。

 

临走的时候我们去了一家纪念品商店,郑棋元为我挑了一串很好看的项链,执意要送给我。我不能白收,但毕竟零用钱不多,于是我问他要了他家的地址,准备寄几张明信片给他。

我在商店对面的邮局里面想着要在明信片上写些什么,我望着对面在商铺里走动的他,脑子里面只剩下“郑、棋、元”三个字。

邮局里面的音乐就像酵母菌,我想这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了,不如就此写下心意,交给他。

 

“那一年,花开的不是最好”

我用了汪曾祺先生的句子

我怕他还会会错意,又直白地加了一句

老师,我喜欢你

 

我把明信片投进邮桶之后,跑回了对面的商铺,彼时他举起那串项链,为我戴上。他说这个挂坠是当地少数民族的一个图腾,保平安的。

他拖着行李走在了我的前面,摩挲着那个挂坠,心里面的紧张感还没有消散。我就这样跟着他的脚步,不敢和他靠得太近,也不能太远,不然就走丢了。

我一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行李箱,他回头看我,我眼睛泛着些泪花与他对视。他问我有没有事,怎么还哭了。

我说,没事,我只是舍不得这里。

他听完我这句话,把我拉到他的身旁,让我和他并肩走。他说他也舍不得。

 

【三】

我回到家后睡了一场很长的觉,长得让我以为前几天的事情处于我的梦境之中,我在梦里随心所欲做了很多事情。

我和我爱的人,一起在古镇的石砖路上闲逛,一起在山坡上骑马,一起和少数民族朋友唱歌跳舞,一起碰杯,一起入眠,一起坐长途火车,看着窗外青翠的山,澄澈的水。

虽然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

胸前的项链就如《盗梦空间》里主角的陀螺。

它告诉我,这不是梦。

 

成绩出来之后我心情还不错,想报的志愿也很稳。只是我本来想着要是他答应了,我就留在这里,要是他没答应,我就离开这里,以免触景伤情。

然而我并没有收到他的回复,只收到了他问我考得怎么样的信息。我想应该是明信片还没寄到。

我询问他的建议,他说能够走到北上广自然比留在这里要好,有这个机会,何不去那里上学呢。

我去上海的那天,他因为私事冲突没能来送我。我总觉得他的建议和他不能送我这件事情,早已经把答案讲出,我甚至在怀疑他是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在婉拒我。

我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明媚的蓝天,这应该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落地后打开手机,他在我起飞之后才发过来一句“一路顺风”,我回了句“谢谢老师”还问他收到明信片了没有。

不出我所料,他说他收到了。

“均朔,我是昨天晚上拿到这张明信片的。我上两年还有订报纸的习惯,最近停掉了报纸,于是也很久没有打开家门口的信箱。昨天晚上我想起你即将要离开这里了,也想起了这张明信片,我说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收到,才记起我还有个信箱。我打开,它果真在里面。那张明信片看起来在信箱里放了一些日子,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不回复你的。”

“均朔,我并不想让你伤心,可是我对你的感情,应该还算不上伴侣间的爱。我不能够贸然答应你,我深知我能够给到你的,远远比不上你给予我的爱,我若答应你,只会让你更失望。”

“均朔,你还很年轻,你千万不要拘泥于此,你的未来还有很多可能。祝你前程似锦,一切顺利!”

我在机场含泪看完这些话,直接把手机息屏放进了裤兜,直接大步向前,耳机里播着最激烈的摇滚,只有这种音乐才能消解我现在的苦闷和懊恼。

 

三十四岁和十八岁,老师和学生,你和我

年龄,资历,家庭...任何一个因素单拎出来都能够成为我们的阻碍

不是他不该贸然答应我,而是我不该贸然爱上他

 

我学着大人们去酒吧借酒消愁,不知道喝了多少之后有个人把迷迷糊糊地我给接走了。

第二天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我推开门,客厅里面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他看到了我,站起来自我介绍。

“均朔你好,我叫刘岩,是棋元的朋友。昨晚棋元让我去酒吧接你,我就把你接回了我家,让你在客卧休息了一晚。”

“郑…郑老师?他怎么…怎么知道我在…在酒吧。”

“看来你是真喝多了,”刘岩笑笑,“是你昨晚打电话和棋元说,要他来接你的。”

我呆在那里,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又不自觉地走向了他。

“他不在上海,哪能来接啊,所以就找了我,还千叮嘱万嘱咐,让我好好照顾你。”

“棋元应该很喜欢你吧,他是很关心他的每一个学生,但我从来没见他对哪一个学生这么上心。对了,我一直在上海任教,你平时生活上,学习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这些是棋元让我跟你说的。”

 

我怕我再多想一会,又会沉溺在自己制造的假象之中。我想我不如像第一次撞见他吸烟那样,躲起来,离开他,离开他的关心,那样我还能好受一点,回到他不爱我的真实世界里。

我在微信上和郑棋元道谢,并说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他了。

我真的没再去打扰他。

 

事情一码归一码,在师范大学学习的日子里,我还是把郑棋元当作我的榜样。正是因为在高三那年,我看到了他在讲台自信、坚定的模样,才会让我萌生了做老师的想法,并且一整年都为这个目标而努力。我想成为像他那样优秀的老师,让学生不仅学到了课本的知识,也能够收获一些在人生道路上实用的建议。

他说他在高中决定成为一名老师之后,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很明确的规划,大学在哪上,上什么专业,大学期间要考到什么证,之后又要在哪里进修……他一直按照他的计划走,直至现在。我也为自己最好了一份计划单,看着上面的目标一个个达成,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我在入学的那一天才知道刘岩也是我的任课老师之一,他和我说郑棋元时不时会来问一下我的情况,每次一聊到这个话题,我都要做贼心虚般地避开。可能做老师的都擅长探查学生的内心。几次之后,他在百般犹豫之下还是开口问我。

“均朔,你跟棋元是不是有些什么别的关系啊?他吧,老是要从我这里问你的情况,你俩不是有联系方式吗。你吧,又不想了解他关心你的事情。说句不恰当的,你俩这真像那些分手了还相互惦记的前任。”

我一时语塞,整张脸都涨红了,我大概是瞒不住了,所以在刘岩老师的面前,我还是说出了我跟郑棋元的所有故事。

他听完之后若有所思

“我认识棋元的这十几年里,他也谈过几场,每一次都是两三年就结束了。这两年三年的,不长不短,他每一次觉得他和对方能够更进一步发展的时候,总有一些因素让这个希望破灭。他已经试过几次了,我想他不得不在感情的事情上更加慎重。”

“可是他未必不喜欢你,均朔。证据还是我第一次见你说的那句话,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学生这么上心。如果你已经彻底放下,那当我没说。如果你没有,那你就不要躲,大胆一些。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我低头看见了我胸前的项链,答案一目了然。

 

三十四岁和十八岁,老师和学生,你和我

年龄不是问题,只是十六年,历史上相差十几年的情侣并不少

资历不是问题,我正在用我的努力追赶上你,希望能够和你变得一样优秀

家庭不是问题,假若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可以慢慢地让父母接受这件事情

 

郑棋元在我二十一岁生日那天给我发了一句“生日快乐”,我没再躲,不再和前两年一样,简单地回一句“谢谢老师!”

之后我像高三那年那样,时不时用一些网络热梗表情包和他聊天,我们像好朋友一样分享生活。我知道他在我们这届毕业后选择了带新高一,今年他们班又到了最紧张的高三。我窃喜他今年没有弹钢琴,也没有穿那件枣红色的西装,那份最独特的记忆只能是我们班的。

他把校园里面开着粉红色花的树拍给了我,说今年春天花开得特别好看,可惜我现在不在学校。

我在高一高二经过那棵树时,只是觉得好看,没什么感觉。然而等高三时,那棵树和往年不一样,花开得稀碎,只能在树丛中瞥见几处粉红,我这才怀念起它前两年茂盛的样子。

他照片里的花比那两年都要美,我属实是有些遗憾,若非学业繁重,我定要回去。和它,和他见一面。

毕业之后,我打算回我母校工作,我坐上了回家的飞机。返程那天天气不太好,飞机晚点,我到了深夜才降落在机场。我在到达大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郑棋元带着鸭舌帽,正低头刷着手机。

他抬起头,我拖着行李箱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欣喜的语气难以压制。我是告诉了他航班信息,但没想到他会来接我。

他说我长高了,我想是太久太久没见了吧,我认识他那年都成年了,哪还有那么多可长的空间。

他说我变得更加开朗活泼了,语气也变得不太一样。这主要是我大学的那个班级太活泼,朋友们平时还将泰语当成“班语”用,动不动就在那里“卡崩卡”,讲话的时候末尾不加个“嘞”就不舒服。

我本来想等我去我高中面试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他比我抢先一步。

 

我的面试很顺利地通过了,能够再一次回到熟悉的校园,我心中只有无限的期待与激动。

我不知道是郑棋元跟学校提的要求还是真就这么巧。我和他分到了同一个年级,他是我们语文科组的组长,我凭着新教师的身份,有了去他的课堂里学习的机会。

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后面,预备铃打响之后,我就开始盯着前门看,没想到他从后门进来,拍了拍我的肩。我有些被吓到,猛地回过头来和他对视。

“怎么样?”他笑了一下,“这感觉是不是很熟悉。”

“那当然嘞,郑老师讲课,谁不爱听啊!”

我沉浸在他的课堂之中,不在记笔记的时候眼睛都盯着他看。他的眼神一对上我就要撇开,之后脸微微泛红。看到他的红晕,我也有些坐不住了,那些年的情思仍然缠绕着我,我的字越写越潦草,最后笔头甚至想在白纸上勾勒他的形象。

“不认真听课被我…”他指着我笔记上面那个画了几笔的下巴和几簇头发,但马上反应过来我在画他,他便没有说完下半句,攥着我的听课报告说下面还有课就走了。

我看着他小跑的背影,这哪像是刚过完三十九岁的样子,顶多三九二十七岁。

 

我在读书的时候就很好奇教师食堂长什么样,据说教师食堂有些学生们吃不到的菜,当年我就和郑棋元说过要不让他带我上去体验一下。他说我又不是他的亲属,想带也没法带。

我跟着他走进通向教室饭堂的电梯,心里特别高兴地跟他说:“你看你还是带着我上来了。”

他只是跟着笑笑,我觉得他大概是不记得当年说的话了。

 

我现在跟他在一个办公室里,前后座,每天到时间就一起去饭堂,下午也会一起去操场闲逛。我在高中时代没有喜欢过其他人,重返校园之后,我感觉我重新换上了校服,把校园情侣应有的剧情都经历一遍。

我时常在想郑棋元还需不需要更多的时间,不过没事,我可以慢慢等的。

自从他知道我和他家很顺路之后,我下班的时候就搭他的顺风车。我现在由朝到晚都能见到他,再也不用像高三那年除了上课之外基本很难找到他。

 

我前几天去看了《你的名字》这部电影,里面有一首歌叫做《没什么大不了》,我很喜欢,自己试着给这首歌写下了译配。在我动笔的过程中,那个人的不时在我的脑海里面显现。

我用他车里的蓝牙音箱放了这首歌,他说他虽然听不懂歌词在讲什么,但是感觉旋律很舒服,说完他就将这首歌收藏在了他车内的音乐播放器里。

我正寻思有没有机会让我在他的面前唱出我自己译配过的歌词,这样他就能知道他首歌在讲什么了。

我想了想,去文体部报名了艺术节的个人节目,说要唱这首歌。文体部的小孩们看到我之后十分惊讶,因为从来没有老师来报名个人节目,他们连忙将我这个节目单拎出来,说不用海选了,直接过。我说这不好,还是得按照规矩来。

我还特地穿着我的校服去参加海选,有些不太熟的评委老师还真以为我是学生,他们按照常规的标准给我评分,我很高兴我的节目通过了海选,可以上台表演了。

那天他还问我为什么突然穿着校服,我并不想让他在我最终表演知道我要为他唱这首歌,于是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不能在观众的面前大声喊“郑棋元,我爱你”但是我已经将爱放进了歌词里,想着自己要在全校的面前向一个人表白,还是有些激动的,也希望他能够听出我想要表达的心意。

 

那天晚上他值夜班,我说我也有些活没干完,就和他一起留了下来。我们学校有个规矩,每天下晚自习之后,一位保安和值班老师还有学生会的成员,会一起到学校的小花园里面巡逻,看看有没有小情侣谈情说爱,当然,只要他们不是太过分,巡逻的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我是学生会成员,所以在高三那年,是和郑棋元一起巡逻过的。那晚我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留着他和保安在后面,绕完一圈之后我留下“老师再见,叔叔再见”就会宿舍了。

这次我俩走在了保安和学生的后面,我总觉得他有些什么事情憋着,这么长一段路,他一句闲话也没跟我说,有几次我想提起话题,他都没太接上。

巡逻完之后他让保安和学生都走了,只留下我和他在那里,他抿了抿嘴,眼神顺着月光从天上的月亮到我的眼睛,最后很坚定地说了一句

“均朔,我们可以,可以在一起吗?”

 

此刻的我顾不得这是在学校,一把抱住了他,泪水猛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背,我又把他紧紧地按在我的怀里。

我揽住了光,他应该不会溜走了。

 

我们的第一个吻留在了他的汽车上,那天晚上我解开安全带,做出一副要下车的样子,趁他不注意转身吻向了他。本来我只是想蜻蜓点水一下,是他主动加深这个吻,最后我的手快要把他的衬衫揉皱了,他们俩才放开。

我留恋地舔了舔嘴唇,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口,才背上我的背包下车。

 

那首歌虽然不需要被我用作表白,但仍然是为他而唱。我看见他坐在前排,举着一部相机为我拍视频,在我的印象中,他以前很少用相机拍摄的。

“即使没有你,世界的定义,一定也会存在其他含义

可是没有你,世界的定义,就像盛夏丢失了冰淇淋

如果没有你,世界的定义,就像圣诞老人褪去约定

如果没有你,空白的世界...”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泪光。

 

今年春天,那棵树迟迟不开花,不过还好,最后我们还是等到了那些粉红的小花。

认识你的第一个春天,你不在学校,那些花也开得不怎么好;几年后,那些花很好看,可惜我不在学校。

今年,花是迟了点开,可还是很好看,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都在这。

阳光明媚,春日正好,我们一起去那走走吧。

 

fin.

 

 

 

 

 

 

 

 

 

 

 

 

 

 

 

 

 

 

迷藏

[元与均棋] 烟吻 (完结)

写完了,有空再修

瞎编港风娱乐圈,涉及到一切细节勿考据

年下,正文无车,可以当无差看


bgm:梦伴-李悦君


若世界陷进大骗局里面/

朋友亦难以发现/

共你隔着空在秘密通电/.


-


01


二零零五年,我第一次见郑棋元。


我记得是十二月,百货公司橱窗里已经陈列圣诞商品,但港城气候潮热,处处都还开冷气机。


郑棋元当时还未搬到后来白沙湾寓所,独自住酒店套房。他的特助Denny梁带我上楼,叫我换鞋去沙发坐下。客厅没有人,卧房门虚掩,缝中光线昏昏,盥洗室传来音乐和水声。Denny不好催,只能频频对表。我等够半个钟,才有人披浴袍出来,...

写完了,有空再修

瞎编港风娱乐圈,涉及到一切细节勿考据

年下,正文无车,可以当无差看


bgm:梦伴-李悦君


若世界陷进大骗局里面/

朋友亦难以发现/

共你隔着空在秘密通电/.




-






01


二零零五年,我第一次见郑棋元。


我记得是十二月,百货公司橱窗里已经陈列圣诞商品,但港城气候潮热,处处都还开冷气机。


郑棋元当时还未搬到后来白沙湾寓所,独自住酒店套房。他的特助Denny梁带我上楼,叫我换鞋去沙发坐下。客厅没有人,卧房门虚掩,缝中光线昏昏,盥洗室传来音乐和水声。Denny不好催,只能频频对表。我等够半个钟,才有人披浴袍出来,头发潮湿,盖一条宽大毛巾。


Denny将餐盘拿过来,裸麦吐司涂厚厚忌廉,葡萄和士多啤梨对半切堆一层,再浇枫糖汁,十足罪恶吃法。他抱怨郑棋元又睡迟,造型只能车上做,又说再一刻钟司机就到楼下。他还想再念,郑棋元拖长音“阿呀——”一声,Denny只好闭嘴。


郑棋元拨了拨刘海,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他皮肤很白,眼下有痣。我得以平视他,犹豫一下没开口。


Denny说:“早上接到的人啦,*工人把小孩送到公司就走了,我打电话给郑小姐也无人接。”他催促我,“叫人呀。”


我小小声喊舅舅。


郑棋元看我半天,“啧”了一声站直身,去流理台旁边吃东西。


“不像郑遥啊,这么黑,”他拈葡萄入口,吮掉手指上糖霜,“跟小土豆似的,可别领错小孩。你叫,徐什么来着?哦,均朔。徐均朔。”


他讲话腔调很正,几乎没有港岛口音。他教我不要叫舅舅,说这样像平白老好几岁,又问我:“你妈怎么跟你说的?”


我回想郑遥替我收拾箱子时情景,没有几件衣服,她叠了又叠。说话时一眼都不敢看我。


“她说她有点事,让我去舅舅家玩几天。”郑棋元露出嘲弄神色。我忍不住问:“她是不是不会来接我了?”


他意外地看我一眼,慢慢吃完早饭,取餐巾揩净唇角:“我这几天忙。阿丹,维多利亚学校那边我都讲过了,你给他办好入学,添置点东西。”


Denny应了一声,他看我眼神也带同情。郑棋元解开浴袍露出漂亮躯干,兀自换衣,我那时不识高定礼服,不知几片布可值六位数价钱,只觉得他好看。


他问我需不需要工人来帮我洗澡。我立即摇头,他又笑了。他仿佛很爱笑。


“那你自己洗啦,必须洗完才可进起居间。你睡客房,柜子里有毛巾和睡衣,自己找来用。”


Denny说司机到了,郑棋元点点头,换鞋出门前对我嘱咐:“不许进我房间,不要在地毯上吃东西,不要自己出门。”


我不讲话,只是抬头看着他。他讲完一大串不准不要,低头看了我一会,神色变软叹口气,轻轻拍一下我发顶,动作不熟练,仿佛拍皮球。


临走前他说:“我今晚会早回家。你先住下来,其他事之后再说,从长计议。”


工人:佣人



02


一长竟长过北京奥运和金融危机。


我渐渐习惯在港岛读书生活。维多利亚这样的私立学校,小孩都似落地未识几字先通人情,开家长会倒像大牌秀款展览。我刚来时英文不好,又不会讲粤语,听课交朋友都十分艰难。这群天之骄子不会和普通小孩一样,用恶劣态度野蛮手脚欺负人,他们教养良好、彬彬有礼,自己有一套排挤人办法。


郑棋元没安慰我,他说世上总有人讨厌你,如果没有证明太平庸,更悲惨。所以不用想让每个人都不讨厌,不如想想怎么得到一部分人喜欢。这些话我当时理解不了,但都有好深印象。


郑棋元给我零花很大方,逢年节发放厚厚*利是封,四位数以下开销甚至不必告诉Denny,但除经济以外很少过问我的事。我最初也有不满,迟到早退、考试乱答,好叫他注意我。Director来家访告状,我期望郑棋元会骂我,结果他应付走老师就倒头睡回笼觉,全如无事发生。我那时委屈至极,故意做许多他不喜欢举动来表达我的愤懑,不洗澡、在卧室吃零食、摔门、吃东西吧唧嘴。郑棋元由我折腾,只嘱咐工人不许为我打扫房间。


我隔好多年都记得很清楚,那时郑棋元抱着双臂冷眼看着我哭,最后说:我不大会哄小孩,但我讲道理。道理我也只讲一遍,你听进最好,听不懂我也不会再说。


他讲没人为你买单,一个普通学生不妨碍老师升职,不妨碍同学升学。我呢尽义务养你到十八岁,到时你自己解决生计,蹉跎只有你自己。


小学二年级,蹉跎甚至是陌生单词。


事后回想觉得好笑,没有长成反社会人格,多亏我自己心宽。


利是封:红包


03


我到港岛时郑棋元刚从演艺学校毕业两年,但已是声名大噪的电影明星。他二十二岁在大学中被欧洲导演选中,出道作品就是男主角。那时他还叫郑迪,凭人格反转和极神经质的特写长镜头斩获各大电影节重磅奖项,签进公司留港发展。那部小成本悬疑片至今仍保持亚洲同类型电影票房记录。


二零零六年,我升上三年级,郑棋元和公司解约。这事一时沸沸扬扬,供活花边小报足半月薪水。他老东家寰艺将他做摇钱树,揾钱*嘴脸直白。狂接烂片压榨不讲,应酬走穴更是来者不拒,业内都有耳闻,但大家也都知郑棋元进圈不久根基很浅,只有茶余饭后感慨一句他运气不好。毕竟这名利场踩低捧高,腌臜不平的事太多。所以郑棋元零六年底忽然雷厉风行、解约出户,实际大跌许多人眼镜。


他缴付违约金,带走Denny,更名“棋元”,也未签进其他公司,成立自己名字工作室。这幕后当然有他人出力,其中最惹眼一个是寰艺死对头星程的少东林家璁。林家璁刚满三十,英俊又多金,最紧要是单身,他和郑棋元的关系很被八卦小报纠缠一番,后来明面上虽被星程花钱压下,私底下口耳相传的谣言其实更甚,仿佛已是证物确凿的不宣之秘。


这些事都是我后来才明白。当时我小小人不懂状况复杂,我只知道学校中有人讲郑棋元闲话。港岛狗仔写新闻为搏眼球已经尽夸张能事,但学生养尊处优的妈咪们平常也无工要做,做指甲头发时讲起是非比小报更离奇刻薄。有合不来的小孩大概听到一些,急忙忙就来我耳边搬弄。讲郑棋元给钱就可睡,男女不忌,有私生子还可扒上金主。


他洋洋得意,一口一个“我妈咪讲”“我aunty讲”,好似亲眼见到郑棋元放荡生活一般。


我平常懒得和这些白痴仔计较,他们有时阴阳怪气讲我,我只当听不见。但那天突然看他非常不爽,就站起来说:你妈咪有无同你讲,讲话不中听要被人打的?


我打架聪明一些,专挑对方又痛又不容易留痕迹的地方揍,我的对手不懂这窍门,所以最后被拉开带到office听训时只有我挂彩严重,鼻子也淌血,手肘也破皮,看起来惨到不行。阿丹很快到学校,生活老师讲了事情经过,Denny看我一眼,不顾我忿忿神情,口气温和有礼:既然Oliver先动手,肯定我们负责的。


回家后阿丹向郑棋元如实汇报,郑棋元撑下巴听完不讲话,走过来问我痛不痛,又问我打架的同学是否比我壮。阿丹忍俊不禁,扭头过去忍住。我说他高我一吋,郑棋元忧心忡忡,吩咐Denny以后早餐要盯我多食蛋奶。郑棋元官方身高数据六呎,但其实算一八零公分还需少少四舍五入,同个高女星搭戏常要垫高鞋底,他说男孩随妈咪,郑遥身高差强人意,徐均朔你要加油。我完全料不到剧情这样展开,郑棋元既不恼火也不问内情,却莫名其妙让Denny逮到时机揭发我常不吃breakfast。


隔周家长会。郑棋元从来没出席过学校这类活动,往常不是阿丹就是阿丹手下,谁知那天郑棋元事先一点口风不漏就突然出现在教室,仿佛从活动径直赶来无暇落妆,摘掉太阳镜口罩,露出漂亮过分一张面孔。维多利亚星二代不少,但郑迪正当红年纪又轻,当真惹眼。


他问我上次打架是同谁,我指给他看,他就走过去,笑口吟吟不知说了什么。那男生起初一脸戒备倨傲,没想到后来竟眼神乱飘脸泛红到耳根,郑棋元已返回我身边他还在原地呆立。我好奇想问,郑棋元却只是笑,挎过我肩膀往校外走,不肯再讲。这事便再无下文,直至我小学毕业升学,那男仔忽然别别扭扭托人问我可否要到郑棋元亲笔签名,确实骇到我。


不。不该惊讶,毕竟是郑棋元。毕竟是他。


 | 搵钱:赚钱


04


我四年级时郑棋元购置白沙湾的住房,我俩总算搬出香格里拉,经理几乎执意要为我们开欢送会。


搬家后郑遥来过港岛一次。她来校门口接我,要带我去金钟吃海鲜放题,我摇头说想要吃Jollibee。她不敢拗我,最后真带我打车去湾仔寻快餐店。我向她要一张五十蚊*点一份炸鸡桶,配酱专心吃乐色食品吃到两手油。


郑遥坐对面,眼神局促,看我时几回欲言又止。她仍旧漂亮,郑家人都有相似的挺鼻薄唇同无辜眉眼,岁月都格外优渥,顾盼时天真神采仿佛二十出头,我见犹怜。


她问郑棋元对我如何,我胡乱点头敷衍她。


刚来港时我曾让郑棋元帮我买一支手机,看到国外号码都会期待是她call我,然而每每落空,有些事也就了然。我成年后想起郑遥,只是失笑,不觉得愤怒。


她这一世都未长大过,好像是长在奇怪玻璃房,否则点解*天生只知道要爱,全不懂得责任义务,不懂得要为选择埋单。大学时不顾旁人阻拦一定要与徐贵生恋爱,后来被正室追打上门闹到学校,郑遥那时已经有我,二话不讲瞒住家中退学,我阿婆那时还在世,迢迢从沈阳跑到榕城,哭也哭、打也打,无奈郑遥铁了心痴缠,讲你从此不用管我。同徐贵生地下拍拖三年不讨要名分不说,居然没攒到一厘家俬,全心相信对方有情饮水饱这类甜蜜语言。最后徐贵生生意遭挫,将郑遥和我扫地出门来向太太表白改过衷心,郑遥一个拖着小孩的大学肄业生,画画品茶插花还会一些,去哪里搵这样的工?如何谋生?到头还是厚颜回家。那时阿婆已经不在,舅公四处打点总算塞进学校当图书管理员,没两年搭上校内鬼佬交换生。鬼佬毕业许诺婚礼绿卡说要带她回美国,独独一个条件:只是钟意二人世界,不可以带埋*细路仔。


郑遥说宝贝你不要怪妈妈,妈妈是真的没有办法,我就擦净手指酱汁把包装纸团作团,然后仰脸冲她笑露八颗牙说我知道。


吃完东西外面天忽然转阴,好在阿丹的车已停在店外街边,回到白沙湾时郑棋元难得在家。他最近迷恋摄影,正闷头研究新买长焦镜,听到动静瞥过来一眼,招手叫我过去身边问我是否识得那上面英文字,上礼拜刚教过我。


郑遥叫他小迪,郑棋元不应声。她拎着铂金包站在玄关,露出泫然神色。


郑棋元拍拍我后颈叫我去温书,我知道他是要和郑遥讲话,就乖乖抱书包上楼,拐过角时楼梯扶手栏罅隙之间漏见郑棋元倏忽沉下来的面孔,同隐隐约约一句“你来干什么”。我有意听壁脚,但他们没说几句就进了书房。


荣姐叫我吃晚餐,菜足足够三人分量,盐烧方利鱼甜酱片皮鸭,点心件件卖相味道都落过心思。可书房大门还是紧闭。


我印象中郑棋元很少疾言厉色,即使生气也是多冷脸少火滚,懒得与人争口舌,但今天不同寻常,门后郑遥高声说了句什么,郑迪厉声打断她,然后话声又渐渐低,仿佛有人哭泣起来。


我味如嚼蜡吃完,在客厅心不在焉看《古灵精探》,直到两集播完书房门才打开,郑遥双目红肿,郑棋元面色亦很难看。我站起身不知该说什么,郑遥左手攥张纸巾,右手抓得名贵包包起皱,走来我面前,抬起手,我犹豫一秒到底未躲,由她手指微凉温度轻轻落我发心,轻得好似触碰一座流沙堆塔。


窗外又落起雨,有窗户未阖严密,风鼓动窗框嘎吱响。荣姐连忙去关窗,郑遥将要出口话语被这阵响动截断,再讲不出来了。她眼里情绪从愧疚复杂到愤懑,一咬唇反身就走,高跟笃笃径直踩出门。荣姐阿呀一声想去劝,讲总要等雨停再走罢,郑棋元却喝止说别拦她——!让她走!


门被摔上的震动消弭,郑棋元才卸力,拖动脚步,拿手机拨号码,吩咐阿丹开车送她去机场酒店。他音量很小,要被沥沥雨声湮没,像面疲惫、易碎磨砂玻璃。


细路仔:小孩子

点解:为什么

五十蚊:五十元


05


那晚郑棋元照样九点过半钟就催我上床。


天文台挂七号风球,台风恣睢里雨不见止反阵仗愈大,迫近午夜更响起隆隆雷声。我在床上翻覆良久,终于一骨碌爬起上到三楼,主卧大门下透漏一线灯光,我因此知道主人未睡。伸手想敲,谁知门其实冇锁,一碰到就吱呀张开。


郑棋元靠坐床头,长睡袍覆住交叠两腿,点一盏暖黄色小壁灯,手边空高脚杯,食指中指挟一支细烟,烟盅密麻麻塞满。我被尼古丁气味激得缩鼻,郑棋元少少吃惊,碾掉烟头打量我一下,“做什么夜半不睡?”他转移视线往下觑见光裸双脚,拧起眉毛:“讲多少遍……”


我难得紧张抱紧怀中枕头:“我不要独自睡。”他问点解,我脑中乱乱,外面正好一阵白亮,便随口乱编说怕闪电行雷,吓得睡不着。


郑棋元“噗”一声,眉心松动,露出好笑表情,故意用白话调侃“都是大个仔啦,唔好咁细胆。”(是大孩子了,不可以胆子这么小。)我站在原地不动,咬住下嘴唇盯住他不讲话,郑棋元同我对视一分钟败下阵来,叹气作出艰难决定,拍拍身边kingsize大床。


我抿嘴压住飞起嘴角,迅速从床尾爬上去,把我的蓝色枕头安置在他大一号灰色枕头侧旁。郑棋元盥洗回来一脸嫌弃样,看看我脚再看看蚕丝床单,显然忍住好多mean言语,面色郁闷地抬手熄掉壁灯,拉高被面躺下。


外面落雨不停,击打棚檐瓦片叮叮当当,响雷连绵到天边,这样的台风天港岛像足被风暴云团包裹,倘使住在高层,会错觉身处太平洋中心小舟。


黑暗中耳朵机敏,我听见自己与郑棋元两道呼吸声,我无睡意,他亦很清明。


我翻个身对住他。他背向我,睡姿脊背弯曲膝盖蜷起,睡衣领口露出一厘文身图案,似皮肤上生长迤逦枝蔓植物。我小小声叫他名字,他安静一息,才嗯声作应答,翻过来平躺,望住天花板,眼睛好亮,鼻梁棱线清晰像瘦金书撇捺。


我说郑迪我不困,他竟欣然陪我吹水*。郑棋元一直闭口不谈郑遥,但今天破例,说起他俩廿年前故事。郑棋元说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右手掌有疤痕展不平?原来是小时在化粪池玩,一脚踩空险些跌落没命,郑遥拼劲推他,自己却烫伤左髀*,做手术时只好截取手掌皮肤来植。他描述往事声音凉风温柔,我看到他眼中潋滟波光。郑棋元讲十几岁时郑遥已出落动人,在学校舞蹈队得到重用,老师说独得天赋怎么好浪费,荐她去北京进修。


我问后来发生甚么,郑棋元沉默好久,才终于开口说:“她其实是个合格姐姐,对我并不坏。”


我隐约知道郑棋元与郑遥的心结在外婆去世,不想再问,犹犹豫豫蹭到郑棋元身边,一手去够他外侧肩膀,胳臂横在胸口,笨手拙脚给他半个蹩脚拥抱。郑棋元先是惊讶,又露出笑,忍俊不禁拍拍我小臂:对唔住,怎么要你安慰我。


他说徐均朔,她不是个恶人。我松开郑棋元,钻回自己被中裹好平躺,像荣姐做的marshmallow球裹好朱古力,只同他挨住小小一块肩头。我回答知道了,我不会恨她。


郑遥不是好女儿不是好母亲,但四四六六拆掂*,我多谢她替我想到最善去处,把我交给郑棋元。


髀:大腿

吹水:聊天,闲聊

四四六六:算清楚账


06


二零零九年我升上中学,郑棋元让我自己下决定,我未去贵族私校,选择校风极严的官立中学,学生个个出类拔萃学业超卓,年年文凭试派位发榜成绩辉煌,读起来自然十倍辛苦。


郑棋元嘴巴刻薄,讲你选了不要后悔,等下看到朋友田径游泳开趴,你却要走路都背牛顿定律,学到眼袋落心口只拿A minus,到那时心理失衡不要拜托我帮你转校。他嘴上虽这样讲,九月却忽然给我一抽锁匙,说新购置港苑豪庭一套公寓,恰好在学校附近。


我很承他情。


十六岁过生,我请了八九个死党,不便带去白沙湾,就在小Loft开趴。说来奇怪,圣约翰明明男仔数量占多,却有许多女生同我关系良好,顾氏百货公子发表看法,讲我中三时演出话剧王子复仇记*,扮Hamlet黑色碎屑中几多癫狂挣扎,我向来泪点忽高忽低,首演在台上哭到花妆,Ophilia演员看到傻眼,好险忘词。


顾易转述学姐评价:弟弟流泪模样脆弱带坚强,委屈兼有倔犟,看起来心中好像搅打cream,好痛锡佢(好怜爱他)。我尬到脚趾抓地勒令他收声,顾易满面笑容唏嘘不已:难怪,难怪。难怪我们阿朔哥最受妹仔欢迎,却无人表白芳心,原来都想做你姊姊。我气结又无处反驳,只好不理他。


生辰当天郑棋元让Denny送来礼物,是一台最新款手提电脑,我猜是Denny代为选购。Denny说郑棋元今天上重要通告,我说知道,然后对他道谢,但未同他讲晚上聚会打算,连蛋糕蜡烛都是同学从美心店里买来。所以十点多郑棋元忽然出现,屋里我们屋外他全都大吓一跳。


郑棋元从帽到鞋一身漆黑,他脸小,Gucci墨镜加口罩几乎挡到完全,手握门把看见玄关散十七八只鞋,抬眼墙上贴满气球彩带,客厅一票少男少女嘈嘈闹闹,正起哄我与一位女同学玩pocky kiss。那女生脸颊粉粉有虎牙,笑起来两分神似广末凉子。她嘴上骂痴线,其实好配合,眼里有藏不住期待,我正迟疑,刚好被郑棋元打断,其实大松一口气。


同学们一眼未认出他,问是否是我哥哥?等郑棋元摘掉伪装假面,纷纷不可置信,倒提凉气。只有顾易早识内情,老神在在同他招呼:“Uncle Shawn,long time no see呀。”


郑棋元嘬腮,我知他一定肚里翻白眼,差点笑出声。


等同学们都告辞,郑棋元叉腰看桌上狼藉杯盘,遍地果壳糖纸汽水瓶,甚至还有擦过嘴巴纸巾,我窥他神色已在爆发边缘,立刻站起卖乖说Don't worry啦我即刻清理。郑棋元叹口气阻止我:算啦,明天叫荣姐过来一次,你好歹也是sweet sixteen寿星公,不好劳动。


我这时才发觉他非空手到来,提一支雪莉酒,看精美包装就知价钱不菲。郑棋元笑出猫纹:“别误会,酒供我自己,你饮咸柠七。”


客厅七国咁乱*无处落脚,只好去阳台。港岛夜色温柔,空中有不知来处烟花此起彼伏,金银线乱乱交错,绣凡人不懂的深意符文。维港灯火辉煌,但穿越一英里晚风,传到这小小窗口也只残余阑珊光雾。郑棋元怕冷,把卫衣双袖拉长盖住手指,顶住下巴玩火机。他忽然问,“那个妹妹”,郑棋元比划一下额前,“齐刘海那个,喜欢你喔。”


这句话不是疑问语气,直接剥夺我承认或否认资格。郑棋元似笑非笑:“小朋友真好懂……所以呢,你钟唔钟意人家(喜不喜欢她)?”


我喉结滚动一下,视线觑见他小臂仿佛又有新添文身,一时走神忘记回答。他只当我面皮薄怕羞,笑到捧腹。我都费事*解释由得他笑,他好久才平复,忽然字正腔圆喊我大名,一副严肃表情:“徐均朔同学,你要当心。”


我斜他一眼,眼中疑问,郑迪抱住一边膝盖,扳正我肩膀叫我直视他明亮眼睛:“恋爱都无所谓,高中生青少年荷尔蒙旺盛,有罗曼蒂克故事正常,但你要当心,不许莽撞。要对女孩负责。”他最后一句换普通话讲得好认真,说“女孩”时加卷起舌的奇怪尾音,粘连温柔。


我老实点头,他一脸怀疑,追问我明不明白话中含义,我脸这时候才真正白变换作红,提高分贝大声说“学校有常识课啊”,郑棋元仍然不放过,又问知不知道应该采取什么措施?


我其实自己也不懂,为何接受这人的性教育会格外无敌尴尬,只是扭住双手克制崩溃心情,几乎咬牙切齿说知道,偏偏郑棋元一无所觉,还在神情无辜催我答案:要用到什么,知道那你讲呀!


我忍无可忍朝他大喊“袋*!套!condom!OK了吗!”,然后在他问完“知不知具体使用办法”之前落荒而逃。


哦,我还忘记回答,我不喜欢广末凉子。



王子复仇记:哈姆雷特

七国咁乱:乱七八糟

袋:套

费事:懒得



07


郑棋元不是拼命工作类型,常讲要不是有我这个细仔要养,好多通告都费事接。他三十岁得到金马提名,只是同奖项擦肩而过,影迷都说好遗憾,但他自己仿佛一点不放心上。


三十岁后郑棋元拍戏愈少,算来一年摊一部都难。他会赚更会花,血拼时常不看标价,上月去纽西兰拍杂志刚花七万港币购一尊形状诡异毛利人木雕,运回家中摆在客厅,我不每天回白沙湾住因此事先不知,周末夜里开门正对上红木雕塑阴森微笑脸红吓到跌跤。


我曾向郑棋元会计问他的财务状况,好在他行大运,刚有积蓄时即在两岸购置几处房产,后交给专业wealth management运作,其实家底不薄,只是他自己不在意。假设阿丹包藏祸心做手脚,恐怕他都蒙在鼓里。


二零一四年,Sir Run Run Shaw*去世落幕传奇,港岛时事光怪陆离,而郑棋元两耳不闻窗外事,忙着拍拖。


他新男友Anthony是出道不久年轻模特,刚在巴黎fashion week崭露头角,和郑棋元高桌晚宴相识,来电之后例牌抄牌*,火速恋爱。Anthony中法混血灰绿眼瞳,矜贵长相修长身材,对自己姿容亦有正确认识,举手投足气质漂亮到几分嚣张。


郑棋元从未瞒住我性向,从我到港岛起,断续遇见男人送他回家,在门厅耳鬓厮磨一吻再吻。大约是那时我太小,他和历任男伴又样貌出众,看起来赏心悦目,谁见恐怕都只得感慨一句“好靓仔”,竟然未发觉哪里奇怪。


七八年过去我也渐渐归纳概括他口味,不可以太夸张肌肉,也不可太瘦,最好身材精练流畅,轮廓要深眉眼要浓,紧要是穿衣要靓。这样一对照,Anthony可以算十分合格质优。


耶诞节是公共假期,圣约翰也要放学生回家过holiday。第二天不必上堂,前夜当然要出来玩。一四年港岛还未修例禁止卖酒给未成年,顾公子及时行乐,邀我前往遮打道新开业rooftop酒吧领略资本主义世界纸醉金迷。我提前告诉郑棋元晚上计划外宿,谁知这天好衰唔衰*,顾少小女朋友忽然肚痛,几个电话连环call来,终究逃不掉被抓走关怀慰问。


这天广末凉子也在,她英文名叫Melody,穿一条艳丽红裙,不畏惧微凉气温露出大片光洁肩膀。妹仔化精致妆容,新修眉尾窄窄,好似燕子雀跃翅翼,坏在无端白事用余光偷看我数次。顾易挂断电话时Melody恰恰起身,手上一杯Singapore sling,我察觉她走来时注目视线,立马对顾易说:我可开车送你去,省得你等司机来耽误时间,我想Jessy一定已在暴躁边缘。


Sir Run Run Shaw:邵逸夫

例牌:按惯例 抄牌:拿联系方式

好衰唔衰:遇到霉运



08


送完顾太子,我不想再回中环,于是给同学留言讲身体不适叫他们好好玩,然后返回住处。


后来我时常后悔当时应该乖乖和同龄人聚会,不该忽然出现在港丽豪庭。如此就可避免目睹玄关到房门逶迤一路衣物,客厅音响还放低低爵士乐,男声哼唱“Your fingers touched the string of my heart”*。


我僵立客厅,听到门内紧锣密鼓,正是酣战。


这里不比白沙湾,家私大抵都是宜家买来,平货无好货,床架做规律运动发出极清楚嘎吱响声,间杂还有二人模糊带笑讲话声,不知说哪国鸟语。忽然一声长喘好似痛苦好似快慰,过半又被截断只剩下闷闷声响,想一想便知是被嘴巴堵住——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在脑内摹画场景,不敢再听下去,火速逃去书房关上门,胃里装一个钟前喝Mojito,明明极低度数却好似延迟发挥强力效用,酒精分解冲得脑管发涨、眼睛发红。


其实我可以找到地方收留一晚,但鬼使神差,删掉打好讯息。我桌前站一刻,椅上坐一刻,刷一刻FB,发觉满屏都是男女朋友秀恩爱合照,看到更加心燥,一骨碌站起推开窗户吹冷风:


徐均朔,有自唔在,罗苦来辛*,活该活该!


哪位名人闹市中读书,真真正正好劲。我连试图玩游戏都心不在焉,被队友狂骂痴线扑街,呆呆看基地水晶爆炸打出defeat,终于承认我还在回想刚刚听到那几声模糊动静。


是郑棋元吗?应当是。虽然我没问过“你在上在下”这类尴尬问题,但从他与Anthony体型差距亦不难有自己猜测。但又好陌生,并不十分柔媚,但既低又醇,嗓眼拖出一丝裂帛质地沙哑,尾音隐约哭腔,像是被欺负得好惨。


怎么这样?那个Anthony明明一副性冷淡相……算了,不干我事。我只是在书房坐到手脚寒冷腰酸背痛,所以生气。


我开门凝神听了一分钟,客房鏖战仿佛告一段落,终于蹑手蹑脚回到自己卧室。屁股刚落到床上,一墙之隔忽然一声钝响,仿佛有人被摁住手掌一下锤在背面。哗,原来中场休息,跟住又是波涛汹涌,大弦嘈嘈小弦切切,轻拢慢捻抹复挑,银瓶乍破水浆迸,背完全篇琵琶行还不鸣金收兵。


远方玫瑰堂敲钟,十二点平安夜走到结束,同我理智耐心一起告罄。


我打开门冲出房,在客卧门上哐哐哐重重锤三下。里面嗯嗯啊啊吹拉弹奏万籁,瞬间扼住脖子一齐哑巴。


我抓起大衣出门,防盗门摔到震天响,楼道声控灯光全亮,心里恶毒想:对唔住Anthony,你倘若日后有难言阴影都赖Shawn郑带你来错地方,不要算我头上。



09


就算平安夜处处打烊,便利店也照常24h开放。seven-eleven灯牌夜幕中发光,像乌黑海面围住灯塔一星萤火,柜里永远有温温豆奶同雀巢咖啡,收容夤夜收工路人的辘辘饥肠。


节日深夜大家各有安排归宿,7-11门庭冷清,只有五六十岁年纪阿嬷坐柜台后收银,无客人就听收音机。


我跑下楼时未拿包,口袋里总共十五蚊零钱,刚好买一盒烧麦加一杯杨枝甘露,扎小洞眼,借微波炉叮一分五十秒,靠住桌板站着吃。杨枝甘露这类饮品,我不嗜糖只觉得一般般,喝多仿佛黏住嗓眼,其实是郑棋元挚爱。他好爱食甜,雪柜中常常有蛋糕,家里lounge打开一定找到果汁软糖麦提莎*,偏偏生吃不胖,不知是什么道理。


我正走神,忽然有人站到我旁边,把手上东西摆上桌台,一瓶杨枝甘露、一包薄荷烟。


郑棋元戴黑渔夫帽,帽檐低低压住眉眼,裹Burberry风衣,腰带束紧,肩背削瘦。柜台后阿嬷还是专心听节目,完全不知深夜光顾客人是最当红电影明星。


他领口掩得十足严实,只露出小片皮肤,看不出里层衣物。我瞥他一眼就移开视线,专心吃我的最后一颗马蹄肉烧麦。


他问我怎么突然回家,不是说同朋友玩?


声音里残余情事后暗哑。我想烧麦凉了真的好难食,用一次性叉捣来捣去,败尽胃口。我假笑一下讲唔好意思啊,是我不该回来剥花生*,破坏你们浪漫夜晚。


郑棋元皱着眉唇角隐约笑,是一种无奈又无所谓的熟悉神情。他叹气:我刚好在附近,今晚难拦的士,又不想打搅阿丹,你说不在家住才带来这边。


他有理有节,我胡搅蛮缠。我问Anthony呢,你就这样出来,把人家抛在楼上?他说先叫小安走了,我猛灌一口饮料,咬牙切齿嚼西米,心想有冇搞错啊,这可是耶诞节,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都可以耐住不生气,“小安”确实是有很爱你。


午夜港岛安静如另一世界。沿街店铺将乐色丢出门外道旁堆山等垃圾车凌晨收走,街市只余一家瓜果摊未收,亮着一只电灯胆,几个叔公围坐那里吹水。我擦净手扔掉包装盒,郑迪也几口喝完杨枝甘露,底部残留一点芒果,他就咬住吸管吸到杯瘪,毫不在意做派穷酸,一点不像锦衣玉食大明星。他终于吃到那口果肉,心满意足扔掉塑料杯。


我跟着他走出7-11,拐街角穿马路回家。郑棋元却未径直进公寓楼,反而在台阶上停步。我觑见他从内袋掏出火机夹在掌中,知是犯瘾要食支烟。他叫我先上去睡,我站着未动,问他这个Anthony是要定下来了吗?


郑棋元偏头点着火,烟头随他呼吸复暗复明,像唱诗班乐童捧在掌中如豆烛光。他仰头吐一口尼古丁,却不回答我提问。我当他默认,忍不住又道:讲到底我也算你为数不多亲朋,何时带给我正式介绍?


他不置可否眯眼,讲你不是常劝我年纪不小该收心安定,我听进你话,岂不该高兴。


他态度太气定神闲,领口松动一些露出隐约暧昧痕迹,我听见自己烦躁语气:“但你眼光一般,我看这位不太行。”


“你又不了解他,怎知不行?”


Anthony样貌谈吐处处过关,我其实不知他哪里不行。但我不可撤回结论,必须努力找依据back up,绞尽脑汁说他…他年纪太小。郑棋元吸烟动作顿住,从垂落刘海间隙中看我,忽然春风皱水般莞尔一笑,轻轻“哦”一声,难辨是否疑问语气。


我被他看到无名心慌,匆忙移开眼不愿对视,听他忽然笑问:“怎么,你想试吗?”


我还在纠结“年纪太小”的问题,听到这句话心中方寸大乱,惊骇看他,郑棋元却很无辜神色,弹一弹烟灰:我说烟。


是因为我方才盯着他的手。


我发觉自己误会,脊背一松,咽咽吐沫克制脱缰心跳。郑棋元手白净修长,Cartier黑曜石戒指吻住万宝路细细身体,这样手势竟像足拈花。换做往常我一定严词拒绝,再加一句啰嗦唠叨劝他保护嗓子少食烟,可今夜中天有月十里无风,我受到某种奇异蛊惑,从他手中接过燃一半的烟卷。他抽黑冰,薄荷味道好凉,我还未来得及为间接接吻心乱,醒脑凉风毫无防备呛进喉咙肺腑,我完全不会过肺,俯身咳出眼泪。


郑棋元笑得前仰后合,眼角出现漂亮褶皱,好似泼墨写意山水。


他取走烟,摸摸我头发,对我讲:“均朔,Merry Christmas.”



歌:张国荣 A Thousand Dreams Of You

有自唔在,罗苦来辛:自找苦吃

麦提莎:麦丽素

剥花生:类似当电灯泡



10


实际安东尼并未在我生活占据太久。好似每个人青春期都出现过一类角色,带资进组,天降出场,迅速拍完走马灯一样繁杂戏份,某天平白消失,遁迹过程既突然又缓慢,以至不易察觉,要等后来翻阅日记、或是师奶们玩牌追忆往事,信誓旦旦讲确有此人,才敢肯定不是臆造出来记忆。


最后印象是十八岁成人礼,郑棋元替我举办宴会,Anthony携礼物光临,到得好早,在院落同我谈话,态度亲热。那之后因我决定dse考同国外申请两手准备,叠埋心水*扑在升学申请事宜,工作量double忙到脚不点地,连郑棋元都好少见,等我开春递完application,郑棋元已*斩缆干净恢复单身,戒指换作一枚宝格丽铂金。


我问起过一回点解分手,郑棋元翘埋双手悠悠道:年纪太小。


我语塞,从此不敢再问。


等我考学完毕得闲,大明星Shawn却忙碌起来。他终于想起该搵钱顾家,洽谈接下一部电影,拟定七月进棚。


放假第一天我同郑棋元一道吃早餐,知道他为贴合人物形象开始减肥,关键是少食蛋白质,好令肌肉快快流失,所以自觉帮他消灭盘中煎蛋和烘豆。


郑棋元将电话开扬声器好解放双手专心抹油占*,阿丹在那头讲先前跟包妹妹怀上BB回家养胎,需要为郑棋元找新助理。


我忽然心念一动,吞掉口中食物:助理有什么要求?


Denny迟疑一下,郑棋元抬头投来目光。


我沉着表情:我又无事可做,比起去咖啡店part time拿五十港币时薪,还不如帮你忙。


阿丹不敢决断,等老世发话。郑棋元搔搔鼻尖眯眼望我,问我是否知道助理要做些什么工作,我偏头想一想,如实回答不知道。郑棋元哗一声:不知道就自告奋勇?


我镇定以对:但我最了解你。招来新人,知不知你每日作息?订餐清不清楚你忌口?买咖啡知不知你奶要soya糖要两包?


Denny电话那头忍不住调侃:“Shawn,佢咁醒目,唔洗担心考试肥佬咗!”(他那么聪明,不用担心考试考不好啦)


我余光偷偷看,郑棋元也露出笑意。


兼职到手,我有良好敬业精神提前做功课,正大光明偷看郑棋元剧本。新电影名叫《世和》,与郑棋元饰演男一号同名。戏没有女主角,另一位主角亦是男性。


其实港影同性恋题材常见,九七前后神作频现,千禧年后佳片无几。郑棋元虽未公开出柜,但也未严正否认过性向传言,小报花边写厌关于他的男男绯闻。经纪文姐所以不赞同他接基佬电影,但郑棋元捱夜读完故事,第二日早晨眼红红,讲他好钟意,一定要演。文姐请工作室另一话事人林家三少劝阻他,谁知林家璁向来不干涉郑迪选戏,听闻消息只说:你拦不住他啦,他已认准,不叫他演要闹罢工,凭他去吧。


总之七月三日朝南拜,点香烧猪卤牛,《世和》开机。


我跟着郑棋元搭飞机到北京,正式进组。我自从幼时被送到港岛,虽然节假日也同朋友回内地玩,但多在上海深圳,好少来北方,紧赶上北京潮湿时节,暴雨下到爽快淋漓,小孩顶书包街上欢脱踩水,草绿姜黄从地底迸发,同南方霪霪霏霏漫长雨季又好不同。


导演是大导演,但行事无架子,大家称呼他阿关。与郑棋元演对手戏男演员Dickson是阿关刚发掘新人,比我只大三岁,演过不入流广告片讲“哗好惹味(好好吃)”这类痴线台词,但相貌讨喜,英俊眉目笑起有酒凹,见面问好一口一个Shawn哥,郑棋元伸手不打笑脸人,难免也要客气应对。


世和的开头像老套罗曼故事:贫穷画家萧世和独自远渡重洋,被华人富商聘做家庭美术教师,遇见富商刚刚成年的独子陈颂贤。


虽然郑棋元电影我部部看过,但荧屏同现场完全不同,第一镜拍群像,陈家餐厅众人用餐,世和初来乍到,由陈太向大家介绍。


一喊action,监视器屏上的青年人通身气场遽然变化,坐姿拘束举止谨慎,动叉切割食物不意发出清脆响动,他眼睫细微一颤,余光仿佛很想去看有无人注意却又忍住,指尖攥住微微泛白。


镜头下不再是Shawn郑,而是萧世和。孤身远渡重洋、赖长辈人情找到容身罅隙的萧世和,敏感、自卑、自负……


颂贤问世和萧老师今年几大,世和犹豫一下答道:二十九。少年人脸孔露出少少恶劣笑容,语气轻薄:老师不会骗人吧?看起来好小,仿佛大学未毕业。世和撞入他直白摹画目光,烫伤一般迅速逃开,眉心难以察觉敛起。


场务抱手站我身边看,导演喊“卡”时喟叹:Shawn真是天生食这碗饭。


叠埋心水:专心致志,一心一意

斩缆:分手

油占:黄油+果酱


11


我身为助理,分内工作是照顾演员起居,因此顺理成章和郑棋元住套间。他演戏期间嗜爱尼古丁,有时同阿关夜间谈戏,半钟头费掉半包。我看到心惊,不顾他反对没收四只zippo,规定只许在我眼皮下抽烟,每日最多三支。郑棋元一度试图发挥偶像特权要外卖小妹捎带火机,先后被我抓到五次,才消停放弃念头。


剧本上写故事发生在United States,但即使大制作金主也要悭钱,不好当大花洒,因此陈家、世和出租屋这两处室内戏都放在北京拍摄,租下一幢八十年代西式洋楼搭布景。 


我第一次看拍电影,才知原来拍戏不按故事顺序,开镜不久就是世和与颂贤同居。


电影中段颂贤家中陡生变数,陈父入狱取保候审,陈母连夜回台湾筹钱,陈宅日日有人上门泼漆追债,颂贤不敢回家在街头游荡,被街区不良少年扒走荷包,头上更挨一砖,昏昏沉沉叫世和碰见,捡回小公寓收留。


这是全篇情感最浓高潮,是浮生偷裁甜蜜桥段,亲吻做爱颠倒世界,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好像姓名都无意义,身份年纪性别差距也化灰烬,天地齑粉,但冷气机嗡嗡作响的陈旧出租屋变世外乌托邦,容纳一对情人暧昧名分。


阿关要郑棋元和Dickson尽快培养感情,否则难拍出热恋情状,后生仔谨遵嘱咐,天天勤力来找郑棋元。这是为工作服务,我当然无意见,只是他的助手太客气,快三十年纪非要称呼我朔哥,更处处替我做事,使我工作变好无聊。


无聊动起其他心思。我和场记常常吹水渐渐混熟,向他打听周边,他操台湾腔绘声绘色描述附近出名销金窟:白家大院啦,过去是礼亲王府,散客要提前订座,里面服务员都穿古装,想吃龙肝凤髓都没问题喔。


我用搜索引擎找给郑棋元看,他一边配合发型师仰脸吹造型,一边伸出指头划拉两下:想吃这个?


我朝他眨巴眼,Uncle Shawn收回手检查镜中造型,财大气粗欣然应允:OK啊,你看哪天不排我的戏。


你埋单?


他从镜中晲我一眼,笑说你想请客也可以,下月只发你一半薪水,好不好?


阿关一向体谅演员好好人,不像其他导演凑满室内戏开大夜车,统筹排时间也平均,找郑棋元available一天不是易事。


那天我等到十一点按捺不住,兴致勃勃敲开郑棋元门,开灯拉窗帘倒水挤牙膏,乒乒乓乓声响催他半睡半醒坐起,顶乱发打湿漉漉哈欠。


他无起床气,但一觉睡醒会懵,聪明大脑要花五分钟重启,攻击性距离感都暂时turn off,像乖乖小朋友。


我把郑棋元从床上拉起来,推进洗手间,他睡眼惺忪毫不反抗。


我愉快哼歌一边取出搭好衣服,忽然外间有人叩门。我走过去,看到Dickson阳光灿烂英俊笑脸:你好呀阿朔,Shawn哥仲未起身(Shawn哥还没起来吗)?


郑棋元在身后问:Dickson,找我有事?年轻人笑道上午拍得不顺被阿关训,但阿关从不把话讲具体,只让他好好琢磨,有地方琢磨不明白,想找哥聊一聊。郑棋元说下午晚点好吗?Dickson啊一声,露出失落为难神色讲五点已安排媒体采访,又很善解人意,低头说没关系没关系。


我回头看到郑棋元犹豫神色,心道扑街。果然下一秒他含歉意转向我:均朔,不然你拿我卡,自己先去——


哦,自己去就自己去。我龇牙笑:“你哋慢慢啊,唔阻你哋啦!”


郑棋元人脉雄厚神通广大,订得VIP临湖包厢,雕梁画栋美不胜收。我挥他人之霍,把菜牌按价格降序点单,必选是花哨噱头名目,诸如渤海鲍鱼水晶鹅肝,经理浸淫商界多年竟然动恻隐之心,劝我夏天不宜食鹿肉,但我一意孤行,执意要尝爱新觉罗弘历同款鹿肉馅的饼。


侍应生都是二十岁古典美人,穿织金比甲同洒花马面裙,挽袖斟酒露出葱管指甲和霜雪手腕,芙蓉面带春风,问我您吉祥?


本来是很吉祥的,都怪郑棋元。


白家大院庭中有戏台,即使观众寥落,月琴二胡也敬业陪住昆戏咿咿呀呀,台上人妆面鲜妍顾盼流眄,蝉噪荫浓,慢悠悠唱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醉扶归点样归,皂罗袍甚么款式,我全不懂,独独听明一句“恰三春哇好处无人见”。奇怪奇怪,点解三十六摄氏度夏天学会伤春?


“你哋”:你们慢慢来,我不打扰你们啦

醉扶归、皂罗袍:《牡丹亭》其中曲子



12


我回房时郑棋元正光脚盘腿坐在沙发上,刚洗过澡,脊背浅浅水汽,黑色线圈发筋绑住为角色蓄长发尾,面前摊开剧本,茶几摆一大盘鲜艳欲滴士多啤梨。


我故意喇口喇面,他却好似毫无所觉,戴金丝框眼镜,面孔温驯无辜:均朔回来啦,帮下手!


我的黑脸无以为继,一下泄气,乖乖坐到对面。


“Dickson请教你什么?”


“他年纪太轻,顺风顺水金菠萝,了解不到苦痛……”


“谁的苦痛?世和?”


郑棋元啃拇指,话声含含糊糊:“颂贤啦。”他又想烟,可惜兜里空空,只好拧开保温杯包一大口水,“颂贤张牙舞爪,明明善良敏感爱读莎翁,强要装顽劣富二代。”


我点头认同。可点解要咁样?


郑棋元微笑,他问我学校是否有高中才来港岛的陆生,我点头。他又问他们是否有共同特点,我想一想答:皮肤白、不喜欢提问、好会考试。


郑棋元唔一声:宾州社区九十percent是白人,讲到华裔小孩就该是好安静好规矩,方程解得快,乖乖仔乖乖女。究竟他们确实这样,还是旁人都讲他们这样,所以只好认同?


我恍然,说我听明白啦,他本来乖,但因为别人觉得他应当乖,所以故意装不乖。


宾果,郑棋元笑,人都怕听别人话自己,又忍不住想听别人话自己,拉扯到死,不确定自己是怎样人。


宾馆吊灯亮晃晃,郑棋元垂下的眼睑薄到透明,睫毛联结面颊细细绒毛碎碎鬓发,镀作奇妙柔软光晕。他专心看剧本我更专心看他,看三分钟忽然喊他名字,问:郑迪,你到港岛时几岁?


郑棋元抬头对上我目光,表情意外怔愣,慢慢转到柔和。他好少躲避话题,这时却语速很快说好了快点对词,又拿话堵我追问,撒娇一样说上人物分析课好累人,不想连授两堂。我闷闷哦一声,努力克制对限量贩产品恼人好奇心,嘴里毫无防备被人塞入一颗饱满果实。汁液太甘甜,顺利截断我思维。


他托腮望着我,想说什么又停止,最后生硬岔开话题,问我饭吃得如何。我这才想起自己本该在生气,刚刻意抿嘴他就伸手掐住我脸颊。我知这是独特示好语言,可以翻译为“好乖”,以及“对唔住今天失约”,而揉乱我头发则读作“下次补给你”。



13


出租屋大约十坪,有小小盥洗室,浴缸是从二手店买来vintage,巴洛克式老虎脚上世纪或许曾镀华丽玫瑰金,总之如今已磨蚀到黯淡铅灰。铜绿浴帘吊挂浴盆上方,尺寸并不恰好,用曲别针折起一掌宽,潮气积久填进陈旧皱纹,沉甸甸半幅拉住风光,漏出漂亮白皙右手,松松握住盆沿。


塑料推拉门吱呀响动,高大轮廓投在帘上,浴中人未注意到,犹自搅扰流水。片刻那只右手松开,展开指尖去够墙钩上毛巾,却被另一只更年轻有力的手捷足先登。


世和骇得一惊,缸中未下完的水随他动作哗啦一声。他轻声责怪来人:做贼一样,我要手边有部电话,现在已经报警。颂贤不错手递给他东西,反而自己矮身去帮世和擦头发,笑出可爱酒凹:你怎么舍得?


他问怎么不用淋浴,世和说坏了,明天下午有人来修。颂贤将湿发拢在掌心隔布料握住,嘱咐顺便记得也给冷气机注氟利昂。家常絮语中毛巾揭开,四只眼睛对视,颂贤忍不住垂首去吻他,手指摸索楔进对方手指,在潮热水汽中扣紧。


阿关讲到这里,站起来亲自给Dickson示意:“他抓住你领子。你不要松开他,直接跨进去,动作不好看无所谓,节奏要有。”


我站在打光师身后,抱着郑棋元的杂物和外套。还不是正式拍摄。浴缸里无水,郑棋元也还穿衬衫,撑着下巴听阿关说戏。阿关道:Shawn,Dickson,唔该你俩摆位置先,我好找机位角度!


我好险掉打杯盖,而Dickson谨遵指示,冇厘犹豫,迈进浴缸膝盖分开跨跪下来,变成十足暧昧姿势。


我脑中疯狂报警:冇眼睇啦徐均朔,唔好再看!


——但我目光不受管,眼甘甘盯住郑棋元,看他一手枕到脑后态度自若,甚至好心传授后辈要领:等下开拍,尽量从右边吻上来,否则挡住镜头。


阿关做整体辅导:颂贤你先亲世和,跟住再退开,给一些eye contact,再摸他的脸,然后再爆发出激烈动作。我不给你们好多限制,这时是化学物质最浓,颂贤一方面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了,但逃避去想……可以粗暴一些,不要凶神恶煞,是毛手毛脚,而世和呢,就好纵容。


Dickson难掩紧张肢体僵硬,郑棋元善解人意:唔洗惊*,你手放我肩上,这样动作好看一些…可以再近一点,啊呀,我又不咬人。他昂起美丽头颅,大方暴露脆弱喉结,脖颈拖出线条好似迤逦峰峦隐没在半开领口,转水转山、渐行渐远。


我想片场怎么这样热,就算再要逼真也不至于连氟利昂细节都要照做,憋到人眼红气闷,脊背像背住一锅沸腾浆水,泛出此起彼伏黏稠滚烫气泡。


道具组急急忙忙布置,浴缸里放满热水,空气中也要补喷水汽。郑棋元上身赤裸,下身留贴身衣物。阿关看起来似天真艺术家,其实深谙如何使用菲林迷住观众双眼,道具组受他点播,令缸中蓄的水温尽量高。郑棋元皮肤纸样薄,稍一蒸就透出绯红,鬓发湿湿润润贴住面颊,乌黑眉毛眼睛在潮气中洗过,惊心动魄,秾桃艳李。


阿关还在调整现场,Dickson站在门外掰手指等action,郑棋元躺在水里仰头和补妆化妆师笑说几句小话,又低头百无聊赖水面划圈,忽然朝这边投来目光:均朔!我几乎花足分钟才反应过来是叫我名字,手脚僵硬走过去,眼无处摆,问他需要什么。


他招手要我弯腰,香波气味和热雾几乎扑到我面颊。郑棋元小声说:“赏支烟,就一口,得唔得?”


我大脑宕机,忘记原则予取予求,甚至助纣为虐,为他燃着再递过。


郑棋元露出快乐神情,竟然像足小朋友嗒糖*,可是挟烟手势纯熟,唇一动,有霞色露水不堪美色吻别下颌尖。他小小叹气,把自己更埋进水里,铜绿色砖纸染绿一立方倒影,仿佛绸缎波光裹住郑棋元漂亮身体。我伸手向他索回烟,他装作听不到,反而问阿关好了没有啊,又抱怨水要凉啦。腔调带笑,拖泥带水缠风扰月,轻搔过我耳骨。


通电一样,一个激灵。


我猛然抢走他的烟,转身夺门出去妄图掩饰乱掉方寸,偏偏天不遂人愿,最乞人憎场务出声叫停我动作,把宽大毛巾不由分说塞到手中,含嗔嘱咐:乱跑去哪里?乖乖等Shawn拍完接他。


我欲哭无泪,不知何事做错,要这样受到世上最不人道酷刑,原地看Dickson同郑棋元亲吻、爱抚、热烈对视。我数他摸郑棋元脸颊左边五下、右边七下,还无师自通抚摸嘴唇九秒,确实很会自由发挥,比彩排时议定动作足足多出零点六六倍。


郑棋元太会带情绪,目光蓄积浩荡春江,对手难以抗拒入戏,胶着到抵死缠绵。阿关好满意不喊卡,令世和同颂贤在绝望里以情欲濡沫。


我身上一阵热接替一阵冰凉,心脏缓缓掉下渊薮,预想不久发出巨大坠毁响声,唯一残留理智催促我悄悄把毛巾展开抱住,遮挡住一些不合时宜尴尬反应。



*唔洗惊:不要怕

*嗒糖:吃糖



14


那天我半夜惊醒,恍惚枯坐五分钟,认命爬起来去卫生间,挤沐浴乳偷偷洗内裤。


空气中充斥郑棋元最钟意coconut甜味,我在恍惚中持续机械动作,心底哀叹果然不该吃鹿肉,然而鹿肉也好无辜,怪只怪我自己荒唐,甚至不是戏里人,至多算看客冒失闯入烟花坑,怎么反倒失魂最严重,不好收场。


好多事其实如同胶袋装水,看起来天衣无缝,细针扎开小小阙口就一败涂地,全部泄露。


二零一五年夏天,我不再想与自己掰手腕,承认一件遗憾事实——


我为自己设定地狱难度,践行自己十二岁时愤怒谶言,“傻子才会喜欢郑棋元”。



15


八月,《世和》剧组赴宾夕法尼亚取景。资本世界寸土寸金成本高昂,制片人念咒进度落后,慢性子阿关也扎紧腰带挽起袖管,剧组上上下下都开足马力,我也无机会游玩乡村,每天颠倒昼夜忙到一头烟,得闲只顾抱手阖一阖眼。


不知是不是潜意识早有认知,承认喜欢郑棋元后我出奇平静,仿佛得知加法乘法交换律,领略银河系最浅显道理。性别年龄伦理样样出格,可我重新推演,除非我不是我,除非他不是他,否则这道二零零五年拟定题目试证三万六千次仍会得出雷同今日答案。艾伯特爱因斯坦称之为必然。


拍摄倒数第二天,郑棋元照常要我帮他试戏。我翻一翻剧本,犹豫说郑棋元,这一段多是Dickson台词,你自己背就好了。可郑棋元不管,他懒懒拥枕芯,抱奶瓶一般两手握住波尔多杯,请求不必讲出口,眨眨眼我就妥协。


颂贤:脑袋只是身体的一部分,凭什么没手没脚可以活,没了脑袋就会死?

世和(失笑):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怎么不说心脏,没了心脏也会死啊。

颂贤:那可说不准。

(安静了一会)

颂贤:你知道喜马拉雅山脉,喜马拉雅是什么意思吗?

世和:不知道。也许就是瞎编的。


颂贤(不满地):你为什么总是不看我?

(世和沉默)

颂贤:我早发现了。你看我时总是看鼻梁,两眼中心那里。既显得很尊重,又不必管我是谁、是什么表情。

世和:……我都把你捡回来了,怎么会不管你呢?

颂贤(笑):你这个人,总是避重就轻。

世和:陈颂贤,只要会用always,学你讲话好容易。总是、总是,你总是说总是,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颂贤:我才不了解你!我知道你从广州来,画画得好。还有什么?我连广州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也不了解爹地妈咪,他们想叫我当美国人,又叫我不要忘记自己是中国人。了解太难了,我看我爸也不了解我妈,但他们也可以一起生活三十年,大不了做完爱不要聊天直接装睡,万事大吉。

世和(局促打断):不要说了,何必讲这些呢?

颂贤(情绪激动):你心里知道我说的对!你永远这样!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也……


我读不下去,戛然停顿。郑棋元“嗯?”了一声,投来疑惑目光。


我已尽力把自己当做无感情朗读者,可是这一句委实太撩是逗非,我心中有鬼难以为继,只能抬头怔忡望住他双眼。


他双眼澄净像湖,但又模糊如湖面灰蓝夜雾。


我大脑一片空白。


时钟被人工调到倍速的十分之一,氧气燃点跌到二十六度,肺腑中爆裂成簇细小的火花。我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倒影和嬗变光阴,恍惚好像返回十年前香格里拉酒店,郑棋元走过来蹲下身,垂询我姓甚名谁。


十年,太平洋变暖海平面上移,巨大机器日夜轰鸣填海作地,城池堆叠积木,中环不夜维港不夜,红漆叮叮车仍旧穿行铜锣湾,油麻地的小巴司机仍旧心水上世纪金曲,而跨海公路桥煌煌向北已迈入第六个夏天。港岛室内处处禁烟,七百万人在摩天大楼缝隙呼吸二氧化碳同尼古丁,每天有三千陌路人化变爱侣,另外三千情人浓复转薄,失散于亚热带潮湿季风。


十年我从细路仔长成和郑迪一般高的大人,他陪伴我成人礼,我陪伴他迈进三十岁人生。十六岁新年郑遥打来电话问我是否愿意去美国和她一同生活,我转述给郑迪知道,这人一面开车一面视镜中投来似笑非笑一瞥:别去了,你去了我怎么办?一人轻描淡写,一人心脏骤停,和现在没有丝毫不同。


我下意识重复一遍那句最危险台词:你明明都知道。



世和沉默,无法作答。

颂贤冷静一些,自嘲笑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世和嗫嚅道:我没有……

颂贤扑上去恶狠狠吻他,像笼中困兽,松开时气喘吁吁:你有。而且萧世和,你他妈的也很蠢。




16


宾州傍晚,萧世和经过陈宅。他知道二楼姜黄窗户是颂贤卧房,那扇磨砂玻璃背后青年人正在写信,正在读书,或者也正出神注视窗外。世和神情如封坚冰,目不斜视经过那栋房子,走出五十米步伐愈急,最后竟然变成狂奔。他穿着衬衫西裤皮鞋,并不适宜这样剧烈动作,姿势仿佛桎梏中徒劳挣扎的囚徒,滑稽到引人发笑,笑完又心生奇怪怜悯。


世和跑出一条街区丢魂落魄,十字路口有单车冒冒失失急转驶出,险些人仰马翻。印第安少年一掌推在他肩上,回头喝骂脏话。镜头动荡,最后只拍残阳之中世和背影,即使对方已经扬长离开,他仍下意识自言自语说Sorry,然后缓慢佝偻下腰,支住双膝,脊背拱起,两道突兀胛骨好似蝴蝶剪掉翅膀留下断裂伤口。


阿关坐在马扎上,后面几个副导演负手站立不讲话。我站在他们身后,缝隙中看到几乎静止的监视器画面,想到多年前郑棋元带我参观展览看陈列古巴比伦楔形文字,我不知阿契美尼德王朝距今足足两千五百年,趴在透明柜台看风化斑驳石板入迷,最后笃定告诉郑棋元写字的人一定在难过。就像现在我有相似笃定,因此好困惑:人类普通身体,怎么可以表达这样浓烈悲伤?


世和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往远走,摄影机后撤,身影变成黑色小点,湮灭进俗世车流。


阿关喊卡,宣布郑棋元戏份杀青。


我赶紧去接郑棋元,帮他脱掉毛呢外套,衬衣被汗浸到透明。众人热烈拍掌庆祝,郑棋元接过副导演手上鲜花抱在怀里,双手合十向大家鞠躬致意。


阿关讲过Shawn演戏是天生最善共情体验派,要演真实痛苦就剖开肚腹翻检心肠,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好在他天赋异禀,抽离速度惊人,上一秒哭到脱水,下一秒喊卡就商量宵夜吃云吞还是鱼蛋粉。


而他这次竟然不能立刻出戏。


我站一旁看他,人群散开之后收起笑容,露出疲倦和少少失神。我递给他保温杯,郑棋元看我一眼接过去,小声说多谢。


昨天的静默尴尬仿佛从未发生。郑棋元毫无异样。我只有配合。


*世和故事有部分思路借鉴《无声告白》《周末时光》



17


这一年夏天港岛娱乐圈几件大事发生:关导拍完封刀之作《世和》,一位武打片泰斗人物驾鹤,圈中最大钻石王老五、星程话事人林家璁宣布婚讯。狗仔欲抢独家消息日日蹲守,奈何林少护妻手腕了得,好多娱记搏命也只拍到佳人长发飘飘靓丽背影。


小报负担业绩重任不肯轻易言败,上数十年所有同林家璁有过暧昧传闻男星女星无一幸免,又被拉出炒一遍冷饭。郑棋元好衰唔衰,夜嗨喝醉被拍,第二日苹果日报深谙吸睛之道,斗大字体写“林家璁婚期拟定 郑棋元饮成挞泥”。


一波未平,还有人在旁添乱,Dickson十九岁正妹女友接受正报采访,记者问是否担心Dickson成名后同她掂煲*,靓女矜持一笑说Dickson很会抵抗诱惑啦,只不过现在防女之外还要防男,好辛苦!港媒最善听弦外之音立刻追问,有你存在、金童玉女,难道有人不知好歹?她不知哪一路神经搭错,整色整水轻轻一笑:话唔定啦。(说不准哦)


郑棋元在阳台浇花,蓝牙音响接通来电,speaker里面传出Dickson真诚焦急年轻声音:冇谂到会搞成咁架!(没想到会弄成这样)给Shawn哥添咁多麻烦,Sherry她不是故意,真的对唔住……


我听他俩讲电话,一边翘脚刷Instagram,一只小蚊爬过原木桌面向果盘进发,我随手抄起小报打断它大摇大摆线路,翻过来版面花绿标题,左边基情无限剧照右边Dickson同正妹贴脸热吻,描述狗血淋漓三角关系。


郑棋元笑一笑,放下花漏口吻随意:没关系,随得他点讲。


好哇,Shawn哥大人大量,不像我小肚鸡肠。


但小报并未因他大度轻易放过,看图说话更无禁忌。我午睡醒来接到朋友电话,语气调侃讲朔仔你闷声搞大事!搞得我满头雾水,他才乐不可支发来图片,点开链接图内赫然是我接郑棋元上车画面,大约是某天我路过中环捎他回家,拍起来错位却像足牵手,扫眼配字一眼望见“嫩男”“拖手仔恋情断正”。


哗,先次还是“猜测”这趟干脆“断正”,可见港岛娱记进化自信心,何不直接做专栏剖析影帝的恋情疑云?


腹诽归腹诽,不妨碍我迅速保存那张相片,动动手指发送给郑棋元。


Shawn:[哈哈]

Shawn:拍你好有型


不可怪我不做乖乖外甥,这人又哪里像合格长辈。



掂煲:分手



18


但我未想到狗仔这样神通,竟有本事找到港苑华庭。那时我喝了一些酒,虽未饮到醉,但乙醇也确凿发挥效用,使我其他感官迟钝却对郑棋元的名字过于敏感,听到他的问题渐渐离谱,鬼使神差从门内折身,话出口时也冇三思,脱口道:不要再捕风捉影听妄想症患者胡说,从来只有别人追求他。狗仔闻言大为兴奋,再追问我此话是否等同承认恋情,我不再回答闪身进门,回到屋内才隐隐觉得闯下祸事。


我打电话给郑棋元,努力不心虚地讲述事情经过。他沉默了一下,问我几个记者?我说就一家。郑棋元叹气,说我知道了,会处理的。


他全无质问,我反而无所适从,生出莫名其妙恼怒。


我说你不骂我不经大脑?不问我为什么对记者那样讲?


郑棋元说:因为我都知道啊。


我曾有好多猜测。我想我可能永远不会开口,当然也脑内演练过好多遍假如某天我捅破窗纸会是什么状况,但我总以为必然好激烈,好波澜壮阔荡气回肠,拟腹稿台词怕太像演莎翁,讨论爱情与道德,动辄要提六年十六年,酸掉牙齿。


但一百八十版剧本也未预演过这样情形,我来不及说出一切台词,郑棋元已用微微无奈的、叹气一样理所当然口吻说“因为我都知道啊”。


我受他影响竟也好平静,甚至有些好奇:那你什么打算?


他又叹气,我可以想象他如何后仰摇头。郑棋元说:需要什么打算?然后电波短暂安静。


外人看来惊世骇俗,但我知道这些郑棋元并不在乎。玩牌都有各自规则,这场对峙淘汰唯一标准是他爱不爱我,比道德伦理藩篱还束手无策。


我握着手机慢慢走到窗口,发觉屋外下起雨,加班下工白领西装革履头顶公文包匆匆寻找地铁站。我们两人讲电话的声音错落在雨中,像风吹过弥敦道两侧高大榕树发出的声响。


我换一百零八种措辞,但种种都怕误读,最后怀壮士断腕决心,以最傻版本发问。我说郑迪,你喜欢我吗?


他沉默。他没有立刻说话。


这瞬间沉默反而像天籁,我悬在高空心脏得到救赎,才发觉自己手指攥住栏杆太紧留下深刻红痕。我胃快乐地痛起来,整个人有点发抖。我说郑棋元,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谢天谢地郑棋元不讲假话,他只可避而不谈,却说不出口这句否认。熟悉苦涩都摇摆,可是另外有无穷滚烫甜蜜慢慢攀上我衬衫胸前第二颗扣。郑棋元点起支烟,语序难得颠倒混乱: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十九岁时钟意要命的人,名字都已记不清。你中学也修心理学,你比我懂。雏鸟情结、厄勒拉什么克……


厄勒克特拉,我无奈纠正,那个是说女孩子恋父仇母,不可用在这里……他笑一下说是但啦*,语气又像无意撒娇。


我镇定下来,大脑比DSE考时冷静百倍。发挥全部心智胆识和辩论队学到所有经验,应对这场攸关生死对话。我说你二十九岁心水哪位,又记不记得姓名?郑先生情史丰富难免卡壳,我士气大涨,说所以你的逻辑不严密,缺少控制变量,不可能得出普适结论,因此记不清不一定因为年纪小,也许是人不对。


从我上中学起,讲道理这方面郑棋元就很少讲过我,这次也不例外被我的理论困住,一时不知怎样反驳。


我说你那部戏里,颂贤问过世和‘喜马拉雅是什么意思'。其实一点都不紧要,对于世界上大多数人来说雪山的名字是无意义词组,它究竟叫喜马拉雅还是尼日利亚,没有区别。但我和他们不同,我会打开google搜索找出答案,哪怕它和我还是毫无关系,但“知道它的名字”这件事确凿构成我的一部分。如果某天你问我它为什么叫喜马拉雅,我会告诉你那是藏语,意思是雪的故乡。从此以后你和别人一同度假登山或看冬奥会,电视屏幕出现这座山峰,每一次你都会想起我。


我说郑棋元,我昨天同时收到Hopkins和科大录取通知。


他好像还在消化我先前的长篇大论,应答迟钝,讲他知道,Denny昨天已经转告。他犹犹豫豫叫我名字,语气疑虑,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因此直接给出答案。我说我确实很想留在你身边,但我会做理智选择。


郑棋元沉沉嗯一声,我手指又收紧,忐忑用出最后最后无赖招数。我说郑棋元,我会去读JHU,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会生气和失望,而你知道,青少年心智不成熟,在冲动之下会非常、非常任性。


九岁我都未试过这样手段,像足崇光百货柜台前坐地耍泼细路仔,郑棋元一时吃惊到做不出反应,我闭眼自暴自弃:我知道不能说服你,所以你必须给我时间。你说我太小不许我参赛,那你就不可以判我输。你必须要等我,在你愿意认真考虑我之前,不可以爱别人。


港岛夜中雨水陪灯光,我在二十楼露台望南边,仿佛跨过整片喧嚣霓虹高楼山峦,望见白沙湾十二号三楼窗口勃艮第红窗框,郑棋元靠在那里吐一口烟,说好。



*是但:随便



19


出发前夜,荣姐休息前帮我最后检查一遍行李,箱箧一一打包合拢,细致粘好标签。她到家做工经已十年,少言少语,但对我一直好体贴。荣姐不习惯唠叨,但我看出她有好多挂念,所以抱抱她瘦削肩膀。


郑棋元当天有通告,到家时已经近午夜,我吐掉口中薄荷牙膏泡沫,正预备睡觉。


他来敲我房门,妆发未卸,眼角亮亮,就算时间久脱落一点粉底也还是好漂亮。郑棋元问我登机箱整理好未,证件资料档案是否齐全,机票是否提前check in。我其实全都已经再三确认,但乖乖任由他再次提问,一一点头应答,请他放心。


郑棋元说好,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我无事,送你去机场。我欣然同意,跟住互道晚安,轻轻关上房门,像乐句徐然散场,窗外清冷月光侵略领地,一寸寸斟满红木地板,漫过地毯蒙住想念。


我靠住门板发呆好久,迟钝想要动作,下一秒忽然停驻动作。白沙湾层高三米,二楼到三楼三十四级台阶,可是门外比月亮还安静,我拼命回想不敢确定:刚刚是否听到脚步声?


我又打开门。


走廊灯光已经熄灭,卧室灯光还未开启,港岛不夜城于此瞬间收容短暂黑暗,唯一光源是门外站立的人与我意外相撞目光。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发丝温暖,神色刹那无措,右手甚至未来得及从把手撤开。


沸沸扬扬舆论场,讲郑生多情又薄情,有人说他重恩有人说他寡义。浮城之中咁多人来来往往,情人知己,酒友过客,从我认识他起他就有坚固城堡和骄傲衣袍,即便是我见到城门软化瞬间也寥寥,但我知道某一处一定藏温柔宝藏,偶尔好运眷顾我能窥到奇妙moments,比如现在我看到他怔忡眼睛,忽然脑中莫名回放他某天带笑语气说“你走了我怎么办”,这样漫不经心,内容却实实在在是失去分寸一句真心挽留。


那天是二零一五年夏季最末一天。午夜钟声荡漾薄扶林*,标志立秋光顾地球,我得到仙女教母迟到十九年第一份礼物,一个轻到不知如何着力的吻。


我凑近时郑棋元没有避开,但微微偏头闭眼,我的嘴唇因此未能严格依循路径,反而薄薄落到他的唇角。


我们身高相仿,这个吻原该好轻松。但我仿佛盛装端热油,三秒钟花光全身气劲。


三秒钟礼物到期,我冇得寸进尺,循规蹈矩退开,小声对他说郑迪,晚安。


*薄扶林:香港地区名



21


华盛顿同香港十二小时时差,正好是钟表对称两轮。


我到美国后片刻唔得闲,看房租房购置家具办理入学,白天忙成陀螺,只有睡前可喘一口气。郑棋元一直不听人劝,作息捱更抵夜家常便饭,我知他往往过午才起,总要等到过零点才联系他,有时发messenger,有时打电话。他起初不大适应,后来渐渐放弃抵抗,我持久温水煮青蛙策略喜见成效,用二十八天培养Shawn郑良好习惯,每周六由我用WhatsApp铃声唤醒。


十二月,我的课业渐入正轨,《世和》赴康城评奖。我大脑短路忘记郑棋元随剧组同行,仍旧在惯例时间致电,打过去听到对面声音才忽然记起。


我心中抱歉,讲对唔住我刚刚忽然忘记,是不是吵醒你?但郑棋元接起来其实好快,声音口齿清楚,不像睡梦中被搅扰。他说没关系,我还没有睡。


iphone屏幕显示巴黎时间凌晨四点,想必天都要亮。我问:这么晚,有工作吗?要不要先去忙?


也不算很忙,郑棋元唔了一声,含糊其辞模棱两可。我忽然心跳错拍:郑迪,你是不是在等我电话?


他噎住一秒,然后小声辩解,说他本来就在倒时差。


我嗯嗯好好连连应声附和他,咬唇控制笑意。


他没有说不是。


康城:戛纳 实际戛纳评奖时间与此不同,不要当真~



22


《世和》真正获奖时我和郑棋元都好平静,仿佛我们对结果都早有预计,好似瓜熟蒂落,麦穗应季成熟,水珠历久聚集当然汇合湖泊。


好巧典礼隔天是我生辰,Uncle Shawn给我的生日礼物和我为他准备的贺礼几乎同时寄到对方手中。他送我一台微单相机,稀少型号在我wishlist逡巡好久,我未告诉过郑棋元,不知他从何处得知。我手笔不如郑棋元阔绰,缎带天鹅绒盒拆开露出一本相片集。


当初《世和》拍摄我跟随全程,那时道具组布景室内陈设,需要使用二位主演拍立得装饰爱巢,任务完成后我借来那台闲置宝丽来,SX70恰是中山美穗相同型号,还被郑迪调侃少年情怀。我不辩解,随手记录好多郑棋元零散瞬间。他在片场抽烟,盖大衣偷睡,啃苹果,食盒饭,化完妆勒着发带对词。有的哭,有的笑,有些出神,有些专注,好多光影富有魂灵瞬间全部显影胶片,堆叠流金轨迹。


华盛顿时间十八点华灯初上,郑棋元从几千公里外打来电话,讲礼物已收到,他好中意。电话线那端环境音嘈杂仿佛后台化妆间,窸窸窣窣想必是相片主人一页页翻阅作品。一个女声好奇凑近,操纯正伦敦腔调英文问是否是粉丝寄来,郑棋元笑道“Sort of”,停顿一息又增添额外说明,“someone close to me”。来人恍然大悟,真心实意夸奖,故意调笑拍立得点解比本人还靓。郑棋元难得收敛尖牙利嘴,反而莞尔一笑认同,说是啊,他拍我一直好好看。


我隔过图书馆流光溢彩玻璃幕墙,看路灯拉扯道路行人倥偬往来倒影,温习“想念”这一简单词组复杂意义。


郑遥还在美国。她已和第三任丈夫离婚,我多出一个芭比一样棕发棕眼混血细妹,中文名字叫做郑如意。郑遥不再年轻,但仍然描眉涂唇,穿抹胸一字领长裙,露出与她弟弟相似笔直锁骨、秀致肩颈。我对她态度温和,甚至给如意准备精美泰迪熊礼物,但礼貌婉拒她更多示好和再三拜访邀请。


我说郑遥,我中二时段考,作文题目是《我的故乡》。我在考场十根手指交握枯坐半个钟,最后靠肥皂剧和小说拼凑编造得到low B和“缺乏真情实感”的点评。我八岁之前过得太混乱,我没有熟稔热心邻居、没有两小无猜发小玩伴、没有妈妈下厨独特味道。我只有名不正言不顺身份,半年一换的住址,一个人醒过来踩板凳用微波炉叮冷馄饨。直到后来我穿过海峡,被你的弟弟收留,渐渐建立起与这个世界实实在在联系。你亏欠我好多,我不可能感激你。你一直按自己想要方式生活,我和你其实相似,所以也不想恨你。如果真的想make up,你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哪两件事。


第一件,不管你拍拖也好单身也好,好好照顾如意。


还有呢?



我也开始抽黑冰,不再会被尼古丁呛到咳嗽。薄荷气浅淡,可以析出四分之一郑棋元的味道。华盛顿初雪时郑棋元挂来电话,我猜他也在吞云吐雾,两边好久冇人开腔。郑棋元啧一声,说郑遥联系他,告诉他自己冬至会回沈阳一趟,去妈妈坟上烧黄草纸磕头。我想郑遥虽然做嘢无谱*,但好歹讲嘢算数*。


这不值得邀功,我什么都没说,只陪他安静食完一支烟。郑棋元对我说多谢,我欣然领受,祝他冬至愉快。



23


二零一六年是平凡顺利一年。小事如林家璁造人成功收获龙凤胎,大事如里约热内卢奥运女排折桂,我和郑棋元都好忙,他拍戏,我和几位classmates心血来潮创业,竟然误打误撞做起水花,寻到金主愿意埋单,从此双线并行,不上课就全美跑请investor喝咖啡,一年下来飞机画上千PPT出上百计划书,寒暑假也无空闲。郑棋元从来不过问细节,但偶尔偷偷往我汇丰户头打钱,大约怕我折戟赔光生活费,穷到裤穿窿。他还特意令Denny不要透露,我只觉得可爱,费事提醒他账户变动银行会发简讯,乐得配合演出。


再后来我提前修完学分,公司走到一轮融资。但我有自己安排筹划,寻合适机会将手中25%份额打包卖出,第一桶金净赚二百一十八万,用来正式入资郑棋元工作室。


这一年我二十二,郑棋元三十八,凭小人物剧情片拿到一座姗姗来迟金马,四十岁关口成为名副其实三金影帝。


又一年耶诞节,百货公司十几年如一摆出琳琅橱窗,美心推出麋鹿雪橇车闪亮造型,勾引细路仔脚底粘胶水拖妈咪手不肯走。我赶完due接到Denny电话,背景有设备均匀规律响动,他压住嗓音小小声:Shawn不许我话畀你听,唔使你成日挂住(Shawn不让我告诉你,不让你整天担心),但我谂嚟谂去*,还是需同你讲,他拍综艺吊威亚撞到头……我吓一跳差点跌落拿铁,阿丹急忙安抚:你放心冇大碍,少少晕了五分钟,拍片说轻微脑震荡,睡一觉万事大吉。


我看到图书馆玻璃窗上热烈空气凝结成雾,雾外夜色朦胧阑珊,笼罩异国城池和人间灯火,烟花上升星空陨落,九龙半岛应该也是相似光景。


阿丹,我说,帮我买机票吧。


凌晨三点半,医院依旧灯火通明。Denny领我进病房,房中床头灯打到最暗,条纹被子高高拱起,埋住床上团起身侧躺熟睡病号。


阿丹说撞到脑袋嗜睡是正常后遗症,郑棋元下午吃过粥又昏沉沉躺下,此刻额角盖纱布遮住少少红肿,好在面容神情没有不适,安稳阖起眉睫,薄薄上翘唇角,乖巧像足小朋友。


我忍不住摸摸他的眉毛。Denny退出去,关上门。


浸信会单人病房贴心设计陪床,其实我长途飞行十二小时又是公务舱,腰也酸背也痛,身水身汗,却偏偏不想去两米外躺下,只愿意坐在这里望住郑棋元发呆。但我实在太累,石英钟滴答答走,外面偶尔有车鸣笛经过,我在他身旁轻易获得均匀呼吸,陷入安心梦乡。


谂嚟谂去:想来想去



24


不知过去多久,我半梦半醒,模糊感知有人摸我发顶。我蒙眬抬头睁眼,捂住僵硬脖颈,皱眉等视网膜适应清晨光线,辨认床上躺的人已摇床坐起,穿白色T恤衫,舌尖抵住下唇微微冲我笑。


我们对视足足两分钟,楼下洒水车凑巧经过跑马地,大喇叭播放奇怪欢乐旋律,哗啦哗啦,咔嚓咔嚓,郑棋元先兜不住笑,我又想笑又刻意严肃蹙眉,反变成难以言喻纠结表情。


幸亏阿丹好好人,及时拯救室内过高浓度痴线气氛,端来营养早餐滑蛋粥。我慌手乱脚接过来说我喂你,大明星露出嫌弃神色,哗好肉酸,我又不是断手!


郑棋元笑口噬噬看住我,我想我一定面红,只能装作激气黑脸,提高分贝指责郑棋元这么大人不知照顾自己,不断手有本事不要傻乎乎受伤,又受罪又花钱,还要身边人和粉丝为你担心——


我啰嗦到三分之一,被他忽然动作截断。


郑棋元前倾身体,伸手拽住我衣领,坚决力道拉近,在我惊诧神情中赠予我好长好长,辗转甜蜜亲吻。


他放开我,居然有些脸红。


我智商显露报废前兆,不争气眼红红,眼圈包住两眶不知缘故泪水,开口问你是不是撞坏大脑?郑棋元愣住,我又慌慌张张警告即便如此也已覆水难收,一人做事一人当,四十岁大明星牙齿当金使,不可不认账…


他露出世上绝顶好看笑容,地球六十亿人口少说三十亿不可抵抗。


然后他又亲我一下。我想OK,三十亿零一号是我,好衰唔衰,病情最重、药石无医。


Denny忍着笑偏过头看窗外。窗外青色云朵饱含雨水沉沉垂堕,降落于线条模糊太平山,再往下是川流不息车群,不冻港荡漾云呢拿味蔚蓝海水,新挂风球以风暴之神Ewiniar命名,仙人落子屠龙,仓皇奔兔找到久违巢穴,十六年漫长棋局尘埃落定。


我明明还没有四十岁……郑棋元咕哝。好好好,三十九岁也不赖账。






FIN.








写完了。会有郑圈第一视角+开车番外。(咕)




















刘卫整理机(有事私信忙回复慢

【汉武刘卫】文包整理2020版+推文

起因是因为收了一个当时紧急抢救的数据,特别乱,因此开启了缓慢整理的过程。加上刘卫这个cp历史比较悠久(。)温的时候大概在论坛时代,然而古早文包很乱,雷点一堆,因此按照作者又重新理了一遍。

基本上能搜刮(。)到的长篇文都塞进去了,加上一些其他刘卫粉随手传自己收集的,还有各种史向小论文段子等等各种。入v部分需要自己订,其他一些TIPS写文包里面了不再赘述。


刘卫同人整理2020版

见↓


【下面是一些推文】

一些比较出名的

《长安北望》比较完整的长篇文,在晋江,不那么狗血,快完结了。

《武世长平》听说太太12年因为心爱的球队输球所以不写了,不过已经比较长了可以吃,停在刘卫少年时...

起因是因为收了一个当时紧急抢救的数据,特别乱,因此开启了缓慢整理的过程。加上刘卫这个cp历史比较悠久(。)温的时候大概在论坛时代,然而古早文包很乱,雷点一堆,因此按照作者又重新理了一遍。

基本上能搜刮(。)到的长篇文都塞进去了,加上一些其他刘卫粉随手传自己收集的,还有各种史向小论文段子等等各种。入v部分需要自己订,其他一些TIPS写文包里面了不再赘述。


刘卫同人整理2020版

见↓


【下面是一些推文】

一些比较出名的

《长安北望》比较完整的长篇文,在晋江,不那么狗血,快完结了。

《武世长平》听说太太12年因为心爱的球队输球所以不写了,不过已经比较长了可以吃,停在刘卫少年时代,小细节可爱。

《雪满弓刀》正文狗血像原耽,但是柏梁台番外很好吃。

《三眸子》没看过原文,但是广播剧很不错,推荐!两位cv超级可爱,FT里面卖豆腐番外可可爱爱,能感受到策划对刘卫是真爱!


【还有一些个人很喜欢的太太】

透明马甲

透明马甲太太的文真的很幽默,熟练运用各种《汉书》《史记》的梗,不过我感觉她的有些文需要了解汉书史记的细节才能看懂get梗。其他各种AU也很大胆很会写,遗憾的就是她那篇刘卫民国AU坑了。

北徙君

北徙君太太的快穿文互穿文都很有趣,各种历史上的虐梗甜也有。她在晋江还有一篇刘卫是副cp的文《大汉首辅》也可以看。(但是太太您的星际AU还写嘛QAQ放羊青青好可爱)

风日

写了一篇霍去病视角的刘卫

她还是《长乐夜未央》的作者,这篇主汉宣帝,刘卫比较隐晦

hkzwyb

贴吧发现的神仙太太,写了好几篇重生文

金铜仙草冻

就是好看,快去看

管勾明月

非常喜欢太太的现代AU小短篇,写的彻彻子好苏啊

绫子叶

非常喜欢太太的现代AU长篇

风帔雪

这位太太真的很能写,各种脑洞AU,不过她主要的东西放不在lof,可以去长平幕府看整理(还没整理完,文包没放进去)

其他短篇推荐

白日勿忘长生三篇

猫蛊之祸

将军柏

十四岁


想到什么再补吧


【如果不出意外会隔一年或两三年整理更新一次,吧】

【如果您不喜欢刘卫,不喜欢刘彻,不喜欢卫青,请不要勉强自己吃刘卫粮】


老树几株

一口深夜的彻卫安利。

我就是卫家党,从卫子夫到卫青到霍去病~

总之关于汉武帝刘彻与大将军卫青,cctv已用十年难遇的好电视卖过安利了,歌曲还是韩磊唱的,号称官逼同死典范。以下从历史角度来分析一下这两货多么真爱好了。(当然是百度的。)

从进宫到官至大中大夫(建元二年始)
“生男勿喜,生女勿忧,不见卫子夫独霸天下”,此话流传甚广。
不过关于独霸天下几十年的卫家一般学者都认为,虽是由裙带关系发迹,却因卫霍的赫赫军功才得以权倾朝野,从而稳固数十年。
可如今深究之下,却觉得就连这说法恐怕也有待考究。

1) 卫青和卫子夫乃同时进宫,这不禁让我想起“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若说是因卫青乃子夫之弟的缘故,为何卫家的其他兄弟没有一起进宫?
据史...

我就是卫家党,从卫子夫到卫青到霍去病~

总之关于汉武帝刘彻与大将军卫青,cctv已用十年难遇的好电视卖过安利了,歌曲还是韩磊唱的,号称官逼同死典范。以下从历史角度来分析一下这两货多么真爱好了。(当然是百度的。)


从进宫到官至大中大夫(建元二年始)
“生男勿喜,生女勿忧,不见卫子夫独霸天下”,此话流传甚广。
不过关于独霸天下几十年的卫家一般学者都认为,虽是由裙带关系发迹,却因卫霍的赫赫军功才得以权倾朝野,从而稳固数十年。
可如今深究之下,却觉得就连这说法恐怕也有待考究。

1) 卫青和卫子夫乃同时进宫,这不禁让我想起“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若说是因卫青乃子夫之弟的缘故,为何卫家的其他兄弟没有一起进宫?
据史记的一段,其余卫氏兄弟是在卫青领建章监之后才显贵的。若说卫青因为姐姐的缘故,为何不带其他兄弟单带卫青呢?
而且卫青与子夫同母异父,带同父同母的 兄弟不是更合适吗?

2)卫子夫入宫之后便被抛之脑后,整整一年未尝得见圣面。
反观卫青,在这其间没有吃任何苦,还在建章营供职,此为皇帝的卫队,得见皇帝应该不难。
若说卫青真是因姐姐而受宠,何以卫子夫被刘彻忘却,而卫青倒是时常能见?

一年后,武帝把不中用的宫人挑出来,让她们出宫回家。卫子夫此时才因而得见武帝,哭泣着请求出宫。
刘彻怜爱,再次亲幸。外戚世家里说,卫子夫怀孕之后,召见她的哥哥卫长君和弟弟卫青任侍中。
但结合卫帅本传,即可发现此事大有蹊跷,下面马上会逐一分析。

3)先放上两段史记的译文: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汉 武帝建元二年(前139)的春天,卫青的姐姐卫子夫进入皇宫,受到武帝的宠幸。
皇后陈阿娇是堂邑大长公主刘嫖的女儿,没有生儿子,却嫉妒别人,大长公主听 说卫子夫受到武帝宠幸,且有了身孕,很嫉妒她,就派人逮捕了卫青。
当时卫青在建章宫供职,尚不出名。大长公主逮捕囚禁卫青,想杀死他。
卫青的朋友骑郎公孙 敖就和一些壮士把他抢了出来,因为这个原因,卫青没有死。
武帝听到这消息,就召来卫青,任命他当建章监,加侍中官衔。连同他的同母兄弟们都得到显贵,皇上 给他们的赏赐,数日之间竟累积千金之多。
卫孺做了太仆公孙贺的妻子。卫少儿原来同陈掌私通,武帝便召来陈掌,使他显贵。
公孙敖因此也越来越显贵。卫子夫做 了武帝的夫人。卫青升为大中大夫。

子夫入宫一年多,竟然没有再得亲幸。
武帝把不中用的宫人挑出来,让她们出宫回家。卫 子夫因而得见武帝,她哭泣着请求出宫。
皇上怜爱她,再次亲幸,于是有了身孕,一天比一天更受尊宠。
武帝召见她的哥哥卫长君和弟弟卫青任侍中。子夫后来大得 亲幸,倍受宠爱,共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名叫据。

这两段一对比,可以发现,卫青和卫长君任侍中,其实是在卫子夫怀孕,卫青被长公主囚禁,并被救出来之后才发生的。
但是之前卫青在建章宫供职,而卫长君并没有。且加侍中的直接原因并不是卫子夫怀孕,而是卫青险些被陈皇后和大长公主杀掉。

卫青领建章监之后,他的同母兄弟(包括卫长君)才得以显贵。所以,卫氏一门的显贵其直接原因并非子夫有孕,而是卫青险些遇害,终究化险为夷。
史记也如此记载:“上闻,乃召青为建章监,侍中。及同母昆弟贵,赏赐数日间累千金。”

再看连同显贵的还有公孙一家,公孙一家有什么功劳?和谁有更直接的关系?卫子夫?卫青?公孙敖的功劳是救出了卫青。
这更加明晰,这一批人到底是因为谁的缘故而显贵。甚至就连卫子夫大得亲幸,倍受宠爱都是在卫青封侍中,也就是卫青被大难不死之后。

不仅如此,这一故事还有许多环节值得推敲

a)第一,为什么卫子夫怀孕了,却要拿卫青出气?
此举实在太不合理。若卫青死了,卫子夫依旧有身孕,毫无意义。且这种杀戮导致的直接后果应该是让刘彻更加宠爱卫子夫。

b)退一步讲,就算真要拿卫子夫的兄弟出气吧。但卫子夫还有其他兄弟啊,有同父同母的卫长君,还有其他几个弟弟,且这些人都不在宫中任职。
若论亲疏,显然该杀卫长君;若论易下手,那些不在宫中的兄弟更好得逞吧。
为何单单要杀卫青呢?

c)就算陈皇后没政治头脑,是个意气用事的女人。但她的母亲大长公主刘嫖可不是,这位大长公主非常有政治手腕,是把刘彻扶上皇位的一号大功臣。
而直接要杀卫青的不是陈皇后,竟是大长公主,这让人大为不解,这位会如此愚蠢地报复吗?

d)史记上说卫青好友公孙敖和一帮壮士将卫青从大长公主那里抢了出来。这可奇了,既然当时卫青并不出名,那么就算公孙敖和卫青关系铁成了钢,甘愿 冒死、不惜得罪大长公主,也要把卫青救出来,但是那群壮士呢?也愿意?
就算他公孙敖愿意为了卫青性命都不顾,可他又上哪里去找一群训练有素,还甘愿为不出 名的小卫帅卖命的壮士呢?

这一切疑问,都指引着一个答案。大长公主要杀的是卫青,而且并不是出于无聊的报复,而是她看到了卫青是卫家的关键人物,杀了卫青,就让子夫受宠 的关键不复存在。

公孙敖能够把顺利把卫青救出来,也应该是有贵人相助。按理分析,护着卫青的贵人不是刘彻就是平阳公主,但是当时平阳公主还没有这么大能耐 和大长公主作对,所以刘彻的可能性居多。也就是说,营救卫青,其实是刘彻的指挥。

卫青领建章监之后,卫家恩宠日盛,不管是赏赐日累千金,还是加卫青为大中大夫,刘彻对卫家的宠爱刻意且明显。这时还是建元年间,刘彻登基后不久。卫青从此也常伴君侧,开始了他的宦途生涯.

(顺手插播刘彻以前的男宠韩嫣。刘彻很宠他,但是没有保护好他。然后那货被太后杀了。)
(再插播刘彻后来的宠妃李夫人。这个对我来说无所谓,她宠到high的时候卫帅已经死了…)

还有,刘彻的生育情况方面出现了怪异的现象。
这么个号称一天不能没有妇人的皇帝,在卫帅闲赋在家的十多年里,后宫的生育几乎为零。
王夫人的一个儿子,李姬所生的两子一女,按时间推算,是在卫帅频繁出征的几年里生出来的。

卫皇后生戾太子,王夫人生齐怀王闳,李姬生燕刺王旦、广陵厉王胥,李夫人生昌邑哀王髆,赵婕妤生孝昭帝。

卫皇后生在太子之前生卫长公主、阳石公主、诸邑公主; 李姬生鄂邑公主, 还有一女夷安公主生母及出生年月不详。

刘彻是在当太子时娶了陈阿娇,陈皇后不能生育,但从结婚起,到建元四年(前137年)太皇太后崩,刘彻都比较受气。
卫子夫是建元二年入宫,然后怀孕(这胎是卫长公主)。卫青因此还差点被长公主害死,因祸得福,反而为建章监、侍中。这年卫青十三四岁,刘彻18岁。 这是刘彻第一个小孩 。
接下来的十年时间,卫子夫又生了二女,直到元朔元年(前128年)才生下了太子,被立为皇后,此后再未为刘彻生儿育女。这年刘彻29岁,卫青24岁左右。

这是刘彻的前四个小孩,为一母所生,终于在29岁那年有了太子。
其实他就是需要一个儿子,而且卫家独得专宠。
与此同时,从元光五年(前130年)到元朔二年(前127年),卫青扫龙城,收复河朔草原,从一个普通的外戚,成为长平侯。
之后驻守朔方。元朔五年 (前124年)卫青大胜右贤王,拜大将军,三子皆封侯。
刘彻下旨赐婚,卫青尚平阳公主,至此后,卫青再无子嗣记载。但当时卫青三子皆在襁褓中,可见年龄不 大。

元朔六年(前123年),卫青再次出击匈奴,虽然胜了,不过前将军赵信投降了匈奴。
这年小霍崭露头角,以八百骑斩首两千。至此,领兵的重任移到了小霍身上。此后的四年(直到元狩四年)卫青没有出征。而小霍在这其间建功立业,收复河西。
刘彻的其他三子一女,就是在卫青频繁征战在外其间出生,卫青的三个儿子也是这其间出生。

元狩六年(前117年),三子同时封为王,当时小霍请立诸子为王的奏折中提到:“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
胜衣是指儿童稍长,能穿戴成人的衣冠。无师傅官是说还没有教导皇子的官员。可见这三子应该差不多六七岁,学龄前儿童。
那么以此推算,这三子差不多都是元朔五年到元朔六年出生,受孕期为元朔四年到元朔五年。这其间卫青频繁征战在外。

元狩四年,卫青霍去病领兵征讨匈奴,卫青扫了单于,霍去病封狼居胥。

总之,从元狩元年(前122),直到卫青病重去世的元封五年(前106)的16年其间,刘彻后宫所出为零。卫青也再无子嗣。

我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封建帝王可以给的最大恩宠了。位极人臣,然后开始打压——废话,不然变成第二个韩嫣吗?

至于李夫人所生昌邑王:
初,上年二十九乃生戾太子,甚爱之。
及长,性仁恕温谨,上嫌其材能少,不类己;而所幸王夫人生子闳,李姬生 子旦、胥,李夫人生子髆,皇后、太子宠浸衰,常有不自安之意。
上觉之,【谓大将军青】曰:“汉家庶事草创,加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不出师征 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

大将军顿首谢。皇后闻之,脱簪请罪。太子每谏证伐四夷,上笑曰:吾当其劳,以逸遗汝,不亦可乎!

这时卫青已经病重在塌了,不管刘彻是出于真心还是安慰,总之他说了让卫青放心的话(真是想让皇后放心,说给皇后听更方便吧)

总而言之,几乎二十年的空白啊,那时刘彻是从34到50岁,而卫青是从30岁到46岁,对于正当壮年的人,居然都无所出,实在是太可疑了。

还有一些超级有趣的佐证

1. 关于倒霉的郭解

这位兄台是汉朝的“豪侠”,起初刘彻要举行搬迁活动,将各郡国的豪强富户搬去茂陵,这位兄台不肯,他认为自己不符合资财三百万的迁徙标准,便拜托当时手握重权的卫青去向皇帝求情。大概是说自己家穷。
谁知,弄巧成拙。皇帝刘彻一口回绝,对卫青说,能劳动你求情的,怎么可能是穷人呢?

事情到此并未截至,因为这个事情,郭解大人在刘彻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反面印象,后来,郭解的门客杀了某个说他不是贤人的儒生,这事情并不是郭解干的,他也不知道杀人的到底是谁,本来是无罪。

但刘彻就是看不顺眼他,说这个罪过比他自己杀人还严重,把他全族咔嚓了。
皇帝为什么要对这么个人如此深仇大恨呢?他并不是他的臣子,莫非就是因为他对卫青的影响力?
这样的手法,是什么样的心理在作祟?

来源:1)《史记·游侠列传》及徙豪富茂陵也,解家贫,不中訾,吏恐,不敢不徙。卫将军为言“郭解家贫不中徙”。上曰:“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解家遂徙。

2)《史记·游侠列传》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绝,莫知为谁。吏奏解无罪。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大逆无道。”遂族郭解翁伯。

2. 关于倒霉的主父偃

与郭解类似的命运降临在这位大人身上。他和郭解不同,家里属于一穷二白,却胸怀大志四处游荡。无奈无人厚待,他也索性以为诸侯不值游学。于是西入函谷关,拜见了卫青,似乎命运之神开始眷顾了。
卫青数次向刘彻举荐主父大人,从来求贤若渴的刘彻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就三字“不答应”,死不肯召见。
时间久了,其他宾客也开始厌恶他,迫得这位大人亲自去上书刘彻,而且早上上书,傍晚刘彻就与他见面了,可见并非不需要人才。
一见之下,更觉此人确实是个可用之材,刘彻便开始重用他。之前卫青举荐,想必也说了不少,刘彻也应该知道这是个人才,怎么就是不肯见呢。
主父先生看来也很记恩,之后尊立卫子夫为皇后,他也有很大功劳。顺说把豪强弄到茂陵去也是他出的主意。
可怜主父先生以为此后便是好日子了,哪里知道刘彻是个莫名其妙记仇的人,虽然记的哪门子仇主父先生根本不知道。
总之,用他削弱了诸侯之后,刘彻也毫不留情地把他全族咔嚓了,来绝诸侯之口,根本就是个倒霉的替死鬼。

来源:1)《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家贫,假贷无所得,乃北游燕、赵、中山,皆莫能厚遇,为客甚困。孝武元光元年中,以为诸侯足游者,乃西入关见卫将军。卫将军数言上,上不召。资用乏,留久,诸公宾客多厌之,乃上书阙下。朝奏,暮召入见。
2)《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尊立卫皇后,及发燕王定国阴事,盖偃有功焉。
3)《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主父服受诸侯金,实不劫王令自杀。上欲勿诛,是时公孙弘为御史大夫,乃言曰:“齐王自杀无后,国除为郡,入汉,主父偃本首恶,陛下不诛主父偃,无以谢天下。”乃遂族主父偃。

3. 关于幸运的道士公孙卿
这家伙哄骗差不多到了中老年的刘彻,说某山上会有神仙降临。等刘彻一行浩浩荡荡的来了,却什么都没有。
哄骗皇上的罪名是很严重滴,想想少翁栾大们,谎言被戳穿之后下场如何吧。
这家伙怕得要命只好去走门路。走的是当时已经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卫青门路。
卫青揽下了这事,而且在对刘彻说话时,注意了说话艺术,他并没有直接为这 人求情,而是对刘彻说,神仙是可以见的, 而陛下去传,所以没见上。如今陛下可以建观于这里,那么神仙就会来了。不过神仙喜欢居住在高楼,如果不够高,神仙也不会降临。
刘彻听后,根本没有责罚这个幸运的道士,而是真的依卫青的开脱之词,修了恢宏的道观。

这说明什么?
至少两点。
一,刘彻在外出巡游的时候,没有把卫青撇在长安。让他随行。
二,卫青在刘彻心目中的分量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哪怕是传说中,他备受冷落的时间段里。

注:班固·《汉武故事》拜公孙卿为郎,持节候神;自太室至东莱,云见一人,长五丈,自称巨公,牵一黄 犬,把一黄雀,欲谒天子,因忽不见。
上于是幸□氏,登东莱,留数日,无所见,惟见大人迹。上怒公孙卿之无应,卿惧诛,乃因卫青白上云:“仙人可见,而上往 遽以故不相值。今陛下可为观于□氏,则神人可致。且仙人好楼居,不极高显,神终不降也。”于是上于长安作飞廉观,高四十丈;于甘泉作延寿观,亦如之。

4 .关于李广利受封将军的时间

大家都知道刘彻对李夫人的宠爱,以及李夫人临终前刻意不让刘彻见到自己的容颜以保持美好的形象,希望刘彻因此眷顾自己的兄弟们。

刘彻确实因此对她念念不忘,但一直到卫青死一年后,才封李广利为贰师将军。
不过,为什么不是在李夫人初死后不久,刘彻最最最为惦记怀念的时候,封她的兄长为将军呢?

而刘彻早就要牵制制约卫青的军权,却用了他的外甥霍去病来分担,霍去病死后,大司马又变成了只有卫青一人。

如果要制约谁,为什么不用他的对头?这是最起码的权力均衡之术,刘彻不可能昏头昏脑不知道吧?

答案只有一个:刘彻不会在卫青活着的时候,让任何外人(小霍明显算卫家人)拥有威胁到卫青地位的可能。

来源:1)《汉书·外戚传》及夫人卒,上以后礼葬焉。其后,上以夫人兄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封海西侯,延年为协律都尉。
2)《资治通鉴·卷二十一》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太初元年(丁丑,公元前一零四年)
天子尝使浞野侯以七百骑虏楼兰王,以定汉等言为然;而欲侯宠姬李氏,乃拜李夫人兄广利为贰师将军,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

5 .关于从来没人敢诬告卫青
纵观这么多年的记录,居然没有任何人物参奏卫青图谋不轨啊之类的记录。
这应该不是因为卫青的权势大,(后来刘弗陵时代,霍光的权势够大,却依然有人告他谋反)也不会因为他性格好,想扳倒他的人就对他心存怜惜。

再说卫太子,卫青生前,卫皇后因太子不类皇帝而不安,刘彻得知后,就和卫青说,对太子,他十分满意,安了卫家的心(为什么不直接和皇后说呢)。可卫青死后,卫皇后和卫太子就遭殃了。那些憋了很多年的人物似乎终于一个个冒头。
但如果卫青真在此前就受刘彻的冷落,抑郁不得志,那些要扳倒卫家的李广利刘屈牦们,怎么不在那时候动手呢?
因为那时候还有一个更好的借口――――只 要说卫青因被冷落,心怀不满心生怨恨,勾结皇后欲立太子为帝。一个握有兵权,一个为后宫之主,还有个太子在手,皇帝不信也要疑三分吧。

6 .关于刘彻要求众人对卫青行跪拜礼

在史记的汲郑列传中有这么一段:
大将军卫青已经越发地尊贵了,他的姐姐卫子夫做了皇后,但是汲黯仍与他行平等之礼。
有人劝汲黯说:“从天子那里就想让群臣居于大将军之下,大将军如今受到 皇帝的尊敬和器重,地位更加显贵,你不可不行跪拜之礼。”
汲黯答道:“因为大将军有拱手行礼的客人,就反倒使他不受敬重了吗?”大将军听到他这么说,更加 认为汲黯贤良,多次向他请教国家与朝中的疑难之事,看待他胜过平素所结交的人。

从这里我们可看出来,刘彻想要“群臣居于大将军之下,最好行跪拜之礼”。
刘彻的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彪悍了,要知道在汉代,臣子哪怕见了诸侯王,都不用行跪拜之礼,因为他们只是天子的臣子。
除了皇帝外,按制度还有什么人臣子见了应该行跪拜之礼呢?除了皇帝,太后,太皇太后,能接受群臣拜见的,就只有皇后了。

来源:《史记·汲郑列传》大将军青既益尊,姊为皇后,然黯与亢礼。人或说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将军,大将军尊重益贵,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邪?”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遇黯过于平生。

7 .关于儿子犯法,卫青与公孙贺的对比

倒霉的公孙贺,他儿子公孙敬声挪用了军款案发被捕,可怜的老爹为了替儿子赎罪便去逮捕大盗朱安世希望能将功赎罪,哪知最后的下场是父子二人都被关入监狱并死在其中,全家灭族。

而卫青的儿子们,先后犯过什么错误呢?
老大卫伉,犯下的罪名是矫制不害,就是竟敢伪造皇帝的命令。大家通常看到的“假传圣旨”就是这意思,后面通常连着“罪该万死”,而不是“挪用军费,罪该万死”。

比起公孙家,不说后果,谁的犯罪动机比较恶劣呢?
刘彻对此事的处理,不过是削了卫伉的爵位。
另外两个卫不疑卫登,坐酎金失侯,说白了就是皇帝祭祀的时候,按照规定要缴纳酎金,而这两位在交这些金子的时候,分量不足或是兑假了。
他们最终得到的处理,也不过是被削了爵位。
看到这里可能还不觉得什么,但看班固的汉书,却写到一个细节:刘彻虽然削了这些不争气家伙们的爵位,却依旧保留了他们的一千户封邑……
在卫青活着的时候,刘彻实在是太太太偏袒卫家人了。

来源:1)《汉书·外戚恩泽侯表》元鼎元年坐矫制不害,免。
2)《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大将军长子宜春侯伉坐法失侯。后五岁,伉弟二人,阴安侯不疑及发干侯登皆坐酎金失侯。失侯后二岁,冠军侯国除。其后四年,大将军青卒,谥为烈侯。子伉代为长平侯。
3)班固·《汉武故事》大将军四子皆不才,皇后每因太子涕泣,请上削其封。上曰:“吾自知之,不令皇后忧也。”少子竟坐奢淫诛:上遣谢后,通削诸子封爵,各留千户焉。

还有,关于刘彻的年号。

刘彻的众多年号中,截止元封都是六年一循环,而自从元封五年卫帅薨后,所有的年号,都是四年一循环。
为什么呢?从元封五年以后,刘彻将不会再听到XX五年这个年份, 免得伤心。
字典后面就有,哥都翻烂了,满满的都是载入字典的爱。

然后,关于卫帅的最后十几年都干了些什么的问题?
很多人以为卫帅是在家深居简出,其实不然,卫帅没有呆在家里,而是被刘彻带着四处旅游去了。补会蜜月旅行。

来看一看汉朝天子车驾的规格:
天子出,有大驾、法驾、小驾。大驾则公卿奉引,大将军骖乘,太仆御,属车八十一乘,备千乘万骑。法驾,公不在卤簿,唯河南尹、执金吾、洛阳令奉引,侍中骖乘,奉车郎御,属车三十六乘。小驾,太仆奉驾,侍御史整车骑。《汉官解诂》

也就是说,天子出行,如果用大驾,都是大将军骖乘。这是规定。
骖乘什么意思呢?就是和皇帝同坐一辆车。
再看下关于皇帝出行的记载:
汉朝舆驾祠甘泉汾阴备千乘万骑。太仆执辔。
大将军陪乘名为大驾。
所以说,大的出行,封禅,到哪里祭神,或者是寻仙,甚至就是到甘泉宫,都是用的大驾。
那么也就是说按照规定,这些出行都是卫帅骖乘。

实际卫帅最后的十几年里,刘彻出游之多,可谓顶峰时期,那么卫帅也就自然整天给着野猪四处旅游了,还坐在同一辆车里,然后两人居然一个孩子都没生,尤其是刘彻这种种马男…

再特别说一下,看汉朝的制度,刘邦拜过韩信为大将军,位在诸将之上,但是杀了韩信后,大将军一职就被废弃了。
直到刘彻,是专门为卫青重置大将军之位,作为最高军职,并且统领内朝,分丞相权。
上面那些礼仪,当然不会是刘邦时候的吧,那么这些规定应该是刘彻制订的了。
还是那句话,帝王的最大恩宠,真的。满满的都是官逼同死,央视不要太懂。

然后来说一点重点。

看看西汉皇陵的一般安排:
西汉的皇后陵在帝陵之东(东北或者东南),故称'东园'。
除刘邦与吕后的墓冢建在同一陵园这一特例之外,西汉一代皇帝与皇后均各自起陵园。

吕后陵在高祖陵东南280米
安陵西北270米处有一墓冢,是孝惠帝张皇后陵
灞陵东北1公里左右,有汉文帝窦皇后陵
阳陵东北450米处,有个高25米的墓冢,那就是景帝王皇后陵
昭帝陵墓东南665米处是昭帝上官皇后陵
杜陵东南575米处是宣帝王皇后陵。
陵园东北约350米处,有孝元傅皇后合葬陵。
延陵东北约600米处,有汉成帝班婕妤墓,延陵之西还有一大冢,疑为许皇后陵。
陵园东北620米处,有哀帝傅皇后合葬陵。
平帝王皇后合葬陵位于康陵东南570米

汉武帝茂陵的东北面1公里处该安葬皇后的地方葬的却是——卫青(还完全是按照他奶奶太皇太后窦氏的位置)。

霍去病葬在东面一公里(挨着卫青,不过要稍远些)。
然后李夫人的墓本来在甘泉宫下,那个靠wuli男神霍去病上位的ky霍光在刘彻死后将其墓移到茂陵之西,尊为皇后。
但如果按照刘彻本人的安排,茂陵没有后妃陪葬,而该葬皇后的“东园”葬的却是大将军——卫青!

说起霍去病,基本上我是觉得他喜欢卫青。有空再分析吧。刘彻很欣赏他,因为霍去病和刘彻真的太像太像了。天子门生不是白叫的。

刘彻后来弄了两个大司马是非常正常的。
不管怎么说,小霍在那一战中取得的成绩太大了:斩敌7万,封狼居胥,7万啊,这可是汉朝自立国以来绝无仅有 的;
而卫帅打的是硬仗,很艰苦,虽然胜了,但损失相当地大,“放走”了大单于,还让大名鼎鼎的但其实真的很傻的而且本身就是自己迷路失期当斩的李将军翘了,如果仅从形式上看小霍比卫帅的功劳要大的太多了,在 汉朝那个“法治”国家,刘彻却没有给卫帅一点点惩罚,也没有要小霍代替卫帅,而是立了两个大司马。
大概对刘彻来说,大将军只能是卫帅,不能动。

而且史上说卫子夫在生下儿子后,野猪对她就情淡爱弛了,想来实在是不太合理,为野猪生下儿子,应该要更受宠爱才是,怎么野猪反而对她宠爱不再呢?而且虽然对她宠爱不再,后来却仍封她为皇后,立她的儿子为太子?

如果野猪所作的一切,从让卫子夫受孕生子到立刘据为太子,都是为了保全卫帅,这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还有关于卫青,无论《史记》、《汉书》还是后人一些史传,对于卫帅的一生除了打仗以外,其他表现性格的事件几乎一件具体的都没有。
司马迁虽 然一句“【和柔媚上】”把卫帅的行事评价了一下,但具体“和柔”了什么,却没有具体例子。
若说太史公与卫帅同殿为臣,武帝对卫霍确实恩宠有嘉,所以记当代史的 人自然不好开口,然而后世史书传记中对于卫帅的评价也没间多些什么,这“和柔媚上”的罪名就没有什么具体证据,真是蹊跷得很。
比起李广的记录、传说,卫青的事件传说就可以说是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历史和传说为什么会在这个首度开疆并土的将领身上留下这么大的空白呢?真是匪夷所思。
他功高,权重, 与帝王的关系又有暧昧之嫌,出身和死亡都有传奇色彩,怎么会没什么记录和传说呢?

太史公曰卫帅仁善,喜士退让,却得不到士大夫的称赞。这一大段的评语,可能就是在暗指卫帅因为和刘彻间的暧昧关系,仅管他人格高尚,却仍被士大夫们看轻。
儒家最重视的就是五伦,在他们看来任何有违君臣礼法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更别提是彼此间有暧昧关系了,也难怪卫帅会被他们给冠上「媚上」之名。
另外,刘彻分封两位大司马,让人觉得他是在抬霍抑卫,对小霍宠爱远超过卫帅。
但其实怎么看都很奇怪。
把小霍也封为大司马,表面上好像是要削弱卫帅的权力,但实际上却是反而让卫帅在朝廷上增加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支撑。
有人解释刘彻是因为误判霍卫关系,才导致这个结局,但以【刘彻】的政治智慧和手腕,他是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的,他的本意原就在抬霍助卫。

卫帅原已是大司马大将军、国舅加驸马,皇后是他的姊姊,太子又是他的亲外甥,再加上小霍被同封为大司马,此后,除了野猪自己,谁可动卫帅一根汗毛。
世人眼中只看到小霍被升任为大司马,无限荣宠,却忽略了真正权倾朝野的是另有其人啊。但还是有任安瞧出了其中端倪。

说到这,想到李敢。小霍杀李敢,刘彻代为隐瞒,真的是因刘彻也认为他该死(因为李敢之前对卫青动手,让卫青受伤了,小霍立马就为卫青报仇,直接杀死了李敢)
那段戏太萌了,真的。李敢被害妄想觉得他爹被卫青neng死的,伤了卫青。卫青不想闹大,不许人说出去,结果还是被霍去病发现了。狩猎时男神直接杀了李敢,所有人都特么看到了…刘彻居然直接下令封口。也就司马迁敢写了,真汉子。(虽然不是汉子了…)

而且小霍也是私生子,在卫家长大,根本也可以看作是个“卫去病”。真要削卫帅权力的话,没道理削权削权,又削给了同一家的外甥。
小霍出场时,刘彻对卫青最表面激情燃烧的岁月已经过去了,但几十年沉淀下的感情更真挚让人深味。
从前在非常严谨的历史评论上(自行思考百家讲坛类)(不要代入易中天的猥琐笑容)看过这样的话:对霍去病来说,担当他生命中父亲这角色的,是刘彻与卫青两人。
你们懂的。唉。

其实刘卫之间表面最激情的岁月只能说明刘彻给卫帅的,比给其他人的更多,要说本质不同还很难看得出来。
但是之后十多年的岁月才是看得出卫帅在刘彻心目中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关键所在,能够在刘彻失去新鲜感之后,可利用的价值也用过了之后,还能对卫帅不离不弃。
最后的十几年,卫帅一直是国家的最高军事统帅,在军中威望极高,而且卫帅在世时的所有战役,就算卫帅没有直接带兵,但带兵的都是卫帅的部下和故旧(李广利那些都是等卫帅死了才当将军的)
以刘彻的用人之术,和用完就杀的狠,还有猜忌之重,他对卫帅从来都是防而不疑,把卫帅绑在身边。

书中提到:秦朝和西汉前期,以丞相(有时称相国)掌政务,太尉掌军事,御史大夫为丞相之副,掌监察,三者互相制约,大权集中在皇帝自己手里。
汉武帝改置大司马大将军领兵征战,无征战时便成为事实上的执政,丞相有名无实。
这么看来,卫帅在漠北之战后的十几年,就算未领兵出战,他在朝中可一点都没失势。
刘彻已经把他身为一个封建帝王,所能给予臣子最高的权势和荣耀,都给卫帅了。
更别提卫帅的外甥和姊姊还是未来的皇帝和太后呢(虽然没成真)。

西汉的皇帝对自己的同性情人,个个都称得上是痴情种。
汉文帝身为汉朝公认最节俭的皇帝,但怕邓通会如相士所预言一样饿死,竟然把蜀郡的严道铜山赏给邓通,让他享有铸造钱币之权。
而汉哀帝甚至想传位给董贤。

史记里,卫青拿五百金给王夫人的母亲做寿礼,
“大将军既还(两出定襄后为前123年)。赐千金。时王夫人方幸于上,宁乘说大将军曰:‘将军所以功未甚多,身食万户,三子皆为侯 者,徒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贵,愿将军奉所赐千金为王夫人亲寿。’大将军乃以五百金为寿。天子闻之,问大将军,大将军以实言,上乃拜宁乘为东 海都尉。”

奇怪,王夫人既已幸,为何其宗亲未有富贵?
虽然《史记》上说是“方幸于上”但看看卫家初幸时,不是一下子全富贵上了吗?
即使王家没有什么可用之材,不能使 其贵,但总可以使其富吧,刘给卫家的赏赐不是“数日间累千金”吗?
王夫人既然被宠幸,那她母亲过生日,老刘同志还能不大大表示一下吗?至于要卫青去给他们 富贵吗。
这个宁乘为何要让卫青去送礼,而卫青听后居然就送了。
卫青不喜欢搞这类活动,如果卫青平时爱这一套,就不需要这个宁乘提醒了。

为何老刘对这件事表现得如此兴奋,以至于要立即封个官给宁乘呢。

这件事串起来就是这样的:老刘在卫帅外出打战时幸了王夫人,(大将军出征归来宁乘说是“方幸于上”可见是卫出征时幸的),但因没得到某人批准也就不敢 大施恩宠,这个被宁乘看出来了,要帮老刘解围,就跑去找卫青,意思是你要表个态,卫青虽然委屈(能不委屈吗,我在 外浴血奋战,为你开疆拓土,保家卫国,你在家沾花惹草),但人本厚道只好拿出五百金去表这个态。
另外五百金不给,要来赏给跟我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刘彻知道 小卫默认了,心里自然高兴(刘彻才不是惧内,人那叫深情…)这宁乘的马屁可拍到点子上了,于是自然被封了官。

哦对了,那个不跪拜卫青的汲黯,他的传记里,“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而视之。”

反正卫青是在佞幸传又被太史公鞭笞了一次,不过结尾写了他很有真才实学。看在这个份上就饶了太史公了…

顺便夸一下cctv,《汉武大帝》主题曲之 《千百年后谁还记得谁》,是在汉武帝最后一次接见卫青的时候所播放的插曲,歌曲充满了沧桑感,极符合刘彻和卫青两个历史人物的形象与经历。
(上面那坨是百度百科)
整首歌全剧也就放了一次,第55集。b站直接搜歌名,可以看到那一段,五分钟多吧,看一次哭一次,而且演技真的是…prprpr


当时你给我一个笑脸
让我心跳一辈子
使我的目光永远
融进了你的背影
岁月老去
我已不能爱
转过身往事突然清晰
重复你的目光
再也难串起我的记忆
夜深深
梦缠眠
人沉醉
既然离别难免
今生何必相会
今生何必相会
流星闪过
莫须伤悲
千百年之后
谁又还记得谁
谁又还记得
记得谁

官逼同死,没话说。

好啦我放了好多,有没有卖成功呢?嗯哼哼,成功的话要不要去看看《黑寒火》?很好的一篇文,甜党小公举(我)实力推荐,he,纯正的。

澄江一道月分明

【楚苏】吊桥蝴蝶

陈楚生/苏醒  

双穿越

23岁的安娜苏遇见40岁的生哥,2007年的楚公子遇见2022年的Allen Su

吊桥效应+蝴蝶效应

但是现实向soulmate,绝对不上升,祝两位家庭美满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他


1

无论是做人还是做艺人,做到陈楚生和苏醒这份上,都足以称得上一句云淡风轻。当一个人经历过万人空巷的热爱和无人问津的冷眼之后,已经到了看山还是山的境界,世界风云变幻,我自岿然不动。

但再就业男团的这一波翻红,着实属于意料之外。本以为只是疫情期间没什么事情做,和兄弟一块接点轻松的活赚点小钱,顺便公费团个建,预料到会从这里获得些关注,但没想到会......

陈楚生/苏醒  

双穿越

23岁的安娜苏遇见40岁的生哥,2007年的楚公子遇见2022年的Allen Su

吊桥效应+蝴蝶效应

但是现实向soulmate,绝对不上升,祝两位家庭美满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他


1

无论是做人还是做艺人,做到陈楚生和苏醒这份上,都足以称得上一句云淡风轻。当一个人经历过万人空巷的热爱和无人问津的冷眼之后,已经到了看山还是山的境界,世界风云变幻,我自岿然不动。

但再就业男团的这一波翻红,着实属于意料之外。本以为只是疫情期间没什么事情做,和兄弟一块接点轻松的活赚点小钱,顺便公费团个建,预料到会从这里获得些关注,但没想到会红到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怀旧。

不说别的,张远已经在“我哭了我又哭了”里哭到不想再哭,考古都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扯出姚老板灏明晨晨吉大叔等一串受害者。


就算是陈楚生这种2G网速,也知道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考古。兴致勃勃的粉丝把韩国发型师做的爆炸头发到他评论,陈楚生也能万般无奈地回了一个“哎……”

往下翻了几条,看到另一个粉丝发了决赛夜的照片,26岁的他和23岁的苏醒,梳着飞机头穿着闪瞎眼睛的金色西装,在漫天飞舞的金色纸花里拥抱。

陈楚生点开那张照片,他背对镜头,但苏醒笑得比那天的冠军还开心。

而他的手指碰到那张笑脸的一刻,屏幕就跳回微博评论区,陈楚生突然有点乱,赶紧往下又划了几下。


苏醒看起来乐在其中,也终于能凭自己的作品上上热搜。哪怕粉丝纷纷开始在他尚健在的时候开始怀念他,哪怕一口一个安娜还是有点不适,也都随她们去吧。

就连今天和人谈事都顺利了不少,对方热情爽朗地握手,说我当年看比赛也给你投过票的。苏醒笑着感谢您十几年如一日的支持,然后多喝了两杯酒。

不至于醉,但有点头晕,回家叫了个代驾,估计是个新手,忽快忽慢搞得苏醒有点烦。车载播放器里噼里啪啦的rap又听得他太阳穴疼,没来得及骂人,这人工智能却又突然成了精,Craig David和Travis Scott中间,突然跳出一句清清冷冷的:"给我一个空间,没有人走过……"

整个空间如十几年前他在台上唱歌一样,瞬间被宁静包围,苏醒愣了一下,顺手打开车窗,让陈楚生的声音和北京的风一起吹过他的脸。

酒精的不适慢慢消散,他在心里笑:不愧是生哥。


或许是刷微博浪费了太久,今晚的编曲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果然不能工作摸鱼,回过神来已经凌晨,陈楚生在工作台前面伸了个懒腰,端起水杯转身的那一刻看见工作室沙发上坐了个人——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可是当他看清那人的脸,一向冷静沉稳的陈楚生把手里的杯子摔了下去。

陶瓷碎裂的声音里,23岁的苏醒瞪圆了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

"生哥……你是生哥吗?"

真人秀?恶作剧?是不是要报警?还是我累出幻觉了?看见年轻的苏醒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陈楚生脑子里转过一万种选择,可是听见"苏醒"声音里的颤抖,陈楚生义无反顾地选了第一万零一种。

他说:"是我,你别怕,是我。"


《原来的我》播完,没过多久代驾就把车停进苏醒家地下车库。他道了声谢,按电梯上楼,看着数字上行,开始笑自己怎么也和那群小女孩一样心思纠结,一首歌就翻起青春疼痛文学,一点也不Allen Su……

不如勒索制片人把陈楚生在蘑菇屋发酒疯唱的那五遍《原来的我》交出来,保证立刻祛魅,再也不迷恋弹吉他的温柔男文青。

电梯很快就到了,苏醒打开家门看见一个影子一闪而过——不是张远,张远化成灰他都认识,更何况张远来他家从来都是当自己家可劲造,不会那样慌张又躲闪——难道是什么私生粉?哥真红成那样了?

于是苏醒迅速冲上前揪住那人的领子一拽,力道有点大把人直接甩到了墙上,后背结结实实撞上墙壁估计疼的不轻,弓下身子又被推起来。然后,苏醒在窗外照进来的微弱灯光里看清他的脸的那一刻触电般放开手:"楚生?!是你……你怎么……"

怎么这么年轻?

陈楚生脸色苍白,努力与苏醒四目相对,眼中像一片永远平静的湖泊突然掀起汹涌的波澜,直到定格在那双十几年不变的酒窝上,才逐渐平静。他开口喊他,声音沙哑到仿佛有血腥味:"醒……"

苏醒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与陈楚生相识15年,只有那段时间听见过他这般近乎破碎的声音。

2007年,他们的决赛夜之前。



2

"不得不说啊,生哥,你怎么15年都没怎么变呢?"

对于"在总决赛前夜穿越到15年后"这件事,显然苏醒的接受速度比40岁的陈楚生快。在陈楚生还在想办法安抚他的时候,苏醒倒是已经开始自来熟地对他工作室的一排乐器动手动脚——但是放过了被专门搁在柜子里的吉他们。

倒是陈楚生手足无措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盯着苏醒坐在他的键盘和调音台前面眼冒绿光自言自语:"我操,这设备也太吊了……生哥,你帮我开下电脑好吗?"

怎么能这么适应良好啊,陈楚生几乎要被他逗笑了,他上前按下开机键,液晶屏细腻的显示效果又让苏醒感慨了一番世界科技发展实在是太快了。

“要电脑做什么?”

“当然是要查东西!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我可太想知道了……背一个彩票中奖号码也行……”

苏醒无师自通打开百度首页,两眼放光搓搓双手放到键盘上,却突然停住了。

陈楚生问:“怎么了?不看了吗?”

“我不能看……”苏醒抬头看他:“生哥,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亚马逊森林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会引起得克萨斯州的一阵风暴。陈楚生当然知道,苏醒拉着他坐在沙发上:“我刚才太兴奋了,竟然忘了这回事……未来的变数太多,如果我知道的太多,引起的连锁反应可能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甚至也会影响到未来的你。所以,我不能看。但我还是很想知道,我的家人朋友,我们这群兄弟这十几年都过得怎么样。”

“所以,生哥,”苏醒眨眨眼睛对陈楚生笑:“我相信你,你来告诉我好吗?能不能说,说多少都听你的……”

殊不知,陈楚生的思绪,在苏醒提到“蝴蝶效应”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住地飞散了。

按理说他年至不惑,可以担保对自己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没有后悔,包括那一次离开和那一场官司。但他也必须承认,真的有那么几次不能免俗地想过“如果能重来一次,会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比如,在灏明拍戏之前再三让他注意安全,在见到阿穆的时候叮嘱他喝酒不要开车,在和栎鑫聚会的时候提醒他多陪家人孩子,在张远最难熬的时候约他打两场球喝一杯茶。

还有,在苏醒“冲冠一怒为红颜”之前,让他至少别在那种场合下手。

或者,让自己在和公司的矛盾积累到不可调和之前,及时止损。

“生哥?生哥?”苏醒见他久久没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事……要是你不想,我就不问了。”

陈楚生在那一刻意识到,他或许有能力让兄弟们,让苏醒避免“未来”的那些辛苦,甚至也可以让“未来的自己”的路变得好走很多。

蝴蝶扇动翅膀会带来一阵风暴,但如果这也有可能成为送你上青云的借力好风,要不要试试呢?


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苏醒对什么怪事都接受良好。

“现在是2022年……楚生,或许,你知道什么叫时空穿越吗?”

《穿越时空的爱恋》和《神话》也是00年代火遍大街小巷的作品,陈楚生当然知道。但对26岁的他而言,还是需要点时间接受。他低着头沉默,苏醒在这种凝固的气氛里有点待不住,索性起身去厨房,把空间留给陈楚生自己消化这个事实。

在离开陈楚生的视线之后,苏醒第一时间摸出手机查新闻——一切照旧,没有什么“快男决赛前夜候选人离奇失踪”之类的消息。那就是说至少目前,陈楚生的穿越没有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影响,或者说,他还是会回去的。

打开窗户看着北京的夜景,在夜风里苏醒叹了口气,心想这都什么事啊,不就是想念自己逝去的青春了吗,怎么老天爷就把青春的陈楚生送到了我眼前?

怎么又偏偏是陈楚生呢?

他转过一点身子去看客厅里独自坐着的陈楚生。15年前的他比如今更单薄些,侧着身子给他留下一个凛冽的轮廓,而眼睛下的黑眼圈昭示着他的疲倦。

苏醒想起刚才不知轻重的下手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对了,还有他的嗓子……

于是苏醒开始翻箱倒柜,他想起前几日朋友送过一盒进口的保护嗓子的药,吃起来确实效果不错。好在饮水器里还有纯净水——苏醒由衷感谢了一下张远。

他洗了个杯子,倒上一杯水又试了试温度,连同药一起拿给陈楚生。

“保护嗓子的,挺有用……在喉咙那里停一会再咽下去。”

陈楚生照他说的吃了药,又捧起水杯,轻声说了句:“谢谢。”

“没事……我还是苏醒,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是好兄弟,没必要客气。”

苏醒记得自己从事这份工作开始,不管是家人朋友还是工作同事,都会反复叮嘱他:歌手是靠嗓子吃饭的,入口的东西一定要当心。可面前这个年轻的陈楚生却如此不设防。于是他开玩笑地说:“楚生啊,你不怕我给你下毒吗?毕竟明天‘我’要和你争冠军呀?”

陈楚生抬头看他:“没事,我相信你。”

苏醒笑出声:“我怎么不记得你26岁的时候这么单纯好骗?”

“也没有。”陈楚生摇了摇头,“因为你是苏醒,我当然会相信你。”

苏醒突然说不出话来,他记得陈楚生曾经提到过一句话:

比爱更爱的是相信。



3

陈楚生的工作室里有个很专业的茶台,苏醒——那个38岁的苏醒——和别的兄弟不止一次调侃过生哥的中年人标配。现在,23岁的苏醒和“中年人”陈楚生坐在几案边,看着水慢慢滚开,陈楚生修长的手指执起茶杯,茶香静静在夜里弥漫。

“你想知道什么?”他问苏醒。

在升腾的细微蒸汽里,苏醒问了很多东西。陈楚生逐一回答他。

“明年的奥运会很成功,很完美,非常壮观。后来我们又办了冬奥会。”

“你的父母身体一直都很好,前些日子我们还见过一面。”

“王栎鑫现在都有孩子了,一儿一女,不错吧?”

“晨晨啊……他也结婚了,还是那个女孩。他最近在拍戏,不是那种偶像的,实力派。”

“灏明拍戏更好,已经拿了好几个奖了。”

“张杰前两年的演唱会真的很不错。”

“小远越长越年轻,和二十多岁的小孩们在一起都看不出年龄。”

“亮哥应该已经升副教授了。”

“虎子和老姚都是独当一面的制作人了,虎子也交了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快要谈婚论嫁了。”

“我们经常聚会,只要有空,经常会出来喝一杯聊聊天。”

……

当然,这些都是陈楚生一一斟酌过的答案,他不想过早地把未来的真面目展露在苏醒的眼前,挑挑拣拣把那些充满希望的碎片给他看,大家都很好,很开心。

同时他也不停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他问起他自己的“未来”,要怎么回答。

像一个没听课却得知老师要抽查的小学生,陈楚生惴惴不安地等着那个问题的到来,心里的草稿写了划划了又写,皱皱巴巴沾上了手心里的汗水。

可是苏醒一直带着微笑在听,眼睛里像是藏着银河,他惊讶,他开心,他激动,他欣慰……他唯独没有问出陈楚生又怕又等待的问题。

“我好开心啊,我们都还在做音乐。”苏醒伸手去那茶杯:“生哥,这得干一个……”

陈楚生眼疾手快在他碰上那个刚倒上热茶的杯子之前挡住他,把自己那杯稍凉些的茶换到他面前。苏醒轻轻一碰,滚烫的液体洒出两滴在陈楚生的手指上,但陈楚生不做声色,陪他一饮而尽,顺着喉咙流下的高温真有两分烈酒的味道。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在苏醒眼中看到这样的光芒了。

那是怎样单纯又欣喜的,对未来的期待啊。

23岁的苏醒,他勇敢自信张扬,他活泼灵动潇洒,他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能量,一晚上唱九首歌都能活蹦乱跳。他对这个世界充满毫无理由的爱,也让人毫无办法地爱上他。

38岁的苏醒,他依旧是自信的,依旧是潇洒的,苦难向他挥刀,可他是钻石,被切割却迸发出灼灼光华,永远有希望在他身上闪耀。

尽管陈楚生眼中的苏醒从未改变,可是他看着眼前真真正正年轻的苏醒,却不得不承认时光不会优待任何人,没有人能永远年轻。

那张在心里涂涂写写的草稿揉起来又展开,陈楚生犹豫再三,还是问了。

“你不想知道你自己吗?”

也不想知道……我过得怎么样吗?


刚躲在厨房的时候苏醒就点好了外卖,家里实在没什么允许他在楚生面前丢脸的食材。

“口味都比较清淡,随便吃一点吧。”

陈楚生坐在桌边,看苏醒一个一个掀开外卖盒,热气细细地飘上来,模糊了苏醒的眼镜。

“醒……”

“哎怎么了楚生?”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

苏醒很轻松地笑了:“我过得一直挺好,开了酒吧也开了篮球馆健身房,都是我喜欢的事……兄弟们都来我这玩。当然我还在唱歌,我写了一百多首歌呢,R&B、hiphop、舞曲、抒情歌、摇滚……比你的风格多多了!”

然后继续把外卖盒子摆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早就修炼到说谎可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了,更何况在一个26岁的年轻人面前隐瞒住一些东西。

但这个26岁的年轻人是陈楚生,所以一切变得摇摇欲坠。无论是什么时候的苏醒,在陈楚生面前总是没办法的。

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坦白说,他过得没那么好。他曾经被公司安排了很多莫名的东西,不能做他喜欢的音乐;他被信任过的人狠狠伤害,被公司雪藏,赔了好几百万才离开;甚至他写了一百多首歌又怎么样呢?没有一首火的。

其实你也过得没那么好。你也曾离你的音乐越来越远;你和公司轰轰烈烈的那一场决裂至今被娱乐记者拿出来反复写;你做乐队,做独立音乐特别好听,可是听众却越来越少,最后还是要一起再就业。

甚至我们13个兄弟都没那么好:张杰被骂十几年吃软饭,虎子没法唱他自己写的歌,远远被他的组合伤害,老姚和彪哥退去幕后,栎鑫离婚,灏明受伤,还有阿穆……

明天是你最荣耀的时刻了,可是如果提前了解到,你将要面对的人生,是否还有勇气去云淡风轻地走向命运?

想到“未来”的陈楚生,“未来”的兄弟们,终将会经历背叛、沉寂、病痛、流言……他就真的想不顾一切地把所有都告诉陈楚生。苏醒感觉到有一只蝴蝶开始扇动翅膀,如果会掀起一阵暴风,就让他掀起吧,就让它毁灭吧。

在这种几乎暴烈的冲动里,苏醒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把陈楚生喜欢的菜推到他面前。但他不敢看陈楚生的眼睛。

他怕看见陈楚生清澈又温润的眼神他会控制不住。

带刺的铠甲会忍不住片片剥落,甚至想投入26岁他的生哥怀里抱紧他哭一场,仿佛他还是23岁的“苏安娜”。

那样自信,那样从容,微笑起来光芒四射,世界在他眼前展开一幅充满希望的画卷。



4

“我不需要。”苏醒对陈楚生绽放起一个无比骄傲的微笑。“我当然会过得很好,我绝对自信。我的路终究是要我自己来走。”

“如果说,”陈楚生在那样灿烂的笑容里艰难地开口:“如果说,我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呢?我们其实并没有那么,那么地好……其实有很多很苦的……”

苏醒打断他:“那也没什么啦……怎么可能一切都是顺利的呢,我明白。可是,我们终究要走向那样的未来。”

陈楚生在那一瞬间很想哭,似乎被刚才喝下去的热茶后知后觉地烫出了眼泪。他迅速地收拾好中年人的得体,站起身,张开双臂,然后苏醒就无比熟练地投进他的怀抱。

对于2007年的苏醒而言,拥抱是家常便饭,舞台见证了他们无数个炽热的深拥,在璀璨焰火中被摄像机记录下来,深情随着电波流传,心跳伴着数据封存。

但对于2022年的陈楚生,却有些陌生。可是怀抱被苏醒的温度充满的那一刻,他觉得26岁的自己,好像短暂复活了。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苏醒的头发,触感很柔软,后知后觉这个动作似乎有点亲昵过头。

苏醒听见他说:“Allen,现在的我,也很羡慕现在的你那种生活状态,你和从前一直没有变……只是啊,有时候,一定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做事情要看场合。”

他的声音和他的心跳一起传到苏醒的耳朵里,莫名感觉到酸涩。

“好~知道啦——”

“不要知道了。”陈楚生放开一点,扶着苏醒的肩膀,直直地看进苏醒的眼睛:“你要记住。”

陈楚生很少对苏醒说这样指令一样的话,也从未用这样滚烫执着的眼神看他,那张和26岁比起来甚至更加温和的面孔上甚至有危险的压迫感,苏醒一瞬间手足无措,只能点点头:

“好,我记住了,生哥。”

然后他再次被40岁的陈楚生拥进怀中,如他们过去的每一次拥抱一样,却从未感受过想要把他揉碎在心口的力度。

“其实这句话,理论上应该晚几天再说,但是我忍不住了。Allen,或许别人会对你有很多看法,但我一直明白你,以后不要觉得很多事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知道吗?”

怀中年轻的身体有着让人沉迷的温暖味道。都说人会被生活磨平棱角,变得越来越圆滑柔软,可是在陈楚生眼中,苏醒却是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尖锐,去迎战风刀霜剑严相逼。他在自己面前不这样展露,但陈楚生全都明白。

苏醒埋在陈楚生的肩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陈楚生收紧双臂,喊他的名字:“醒。”

现在回忆起07年比赛那段时间,陈楚生总是有种不真实的晕眩感,仿佛是行走在吊桥上,摇摇欲坠,于是只能抓紧身边一切能让他有安全感的东西,比如话筒,比如吉他,比如……苏醒。

但是现在,他已经终于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和26岁的自己挥手作别。


26岁的陈楚生和38岁的苏醒面对面坐着吃完了一顿宵夜。兴许那洋货药真的有用,陈楚生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清澈了很多,他说:“你记不记得我们……”

他比划了一下,苏醒明白,“我们”,是他和23岁的苏醒。

“城堡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有一个晚上,我们两个也是这样面对面坐着。但桌子更长,你不知道从哪翻出了蜡烛,还挺浪漫。”

“是啊,”苏醒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差两杯红酒就可以求婚了。”

任外人如何用刀光剑影来描写他们那一场在中国选秀史上绝无仅有的“二进一冠军争夺战”,苏醒和陈楚生却清楚,他们从未把对方当作需要针锋相对的对手,而是永远在心底依赖的同伴、队友。

“一直以来,你都是我在这里最信任的人。那天我是这么说的。”26岁的陈楚生说。

“直到今天,我们都是这样的。”38岁的苏醒回答。

他想,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很孤独,陈楚生也一样。别看镜头前舞台上的Allen多么潇洒自若,陈楚生多么淡然从容,很多次被高强度的赛程几近压垮的时候,他们都会找对方,来一个紧紧的拥抱。

后来苏醒在书中读到“吊桥效应”,于是城堡里自己那不像是自己的失神和柔软都有了解释。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或羞愧的,这是人类正常的反应,他感激楚生能“接住”他,像兄长一样将自己照顾和包容,走过那段时光,和未来的漫长岁月。

更何况他和陈楚生一直是挚友,也会做一生的挚友,没有比这更美满的结局了。

只是今晚,他看着陈楚生明亮的眼神里藏着丝丝缕缕的温热柔软,突然觉得很熟悉,23岁的自己,是否也曾经用那样温热的眼神看着他呢?

“那么,Allen”陈楚生喊他,26岁的陈楚生不常喊他的英文名,脆生生的小南音格外动听。他把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Allen啊,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这次苏醒很笃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过得很好,我们都很好,我们都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们都很开心……另外,楚生,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陈楚生抬头看他:“是什么?”

“其实是过几天,你要说给我听的……要不要回去之后再重新说给我一次就随你便吧!总是就是,别人或许会对你有很多看法,但是我永远明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楚生。”

陈楚生笑了,和舞台上他清冷的微笑不一样,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轻轻溢出。他伸手过去,修长的手指抓住苏醒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我知道,我们都会过得很好的。”



5

一般这种穿越故事都是怎么来的就怎么走,苏醒说他是在练舞室打了个盹醒来就在这了,正好现在已经后半夜,无论如何也该睡一觉。

工作室里只有一个长沙发,苏醒一个人躺进去刚好,他给自己盖上薄被,然后乖巧地探出头:“生哥,能听你唱歌吗?”

陈楚生拿来自己最顺手的一把吉他,席地而坐拨动琴弦,他唱《姑娘》,唱即将和偶像合作的《外面的世界》,还有《原来的我》、《有没有人告诉你》,还有苏醒喜欢的那首《遇见》。

他已经很久没有唱那些老歌,竟然一点都没有生疏。

苏醒静静听着,干净的黑眼睛专注地看着他,说:“生哥,能不能给我听一首你未来的歌。一首歌而已,应该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好。”

他轻轻拨动琴弦:

    我知道你离我不远

我可以感觉到你

当你的衣袖微微摆动

我感觉有风

    ……

苏醒静静闭上他的眼睛,陈楚生听见他小声地说:“生哥,我没有问你过得怎么样,我也不必问了。你还在唱歌,而且还在唱这么好听的歌,我就知道你一定很幸福。”

我知道你离我不远。

比赛结束了,这一段吊桥走完了,前面又是漫长险恶的高山深谷。他们不能在彼此身边,却一直在不远处。


苏醒说家里客房没收拾,让陈楚生在他的主卧休息,自己要睡沙发,陈楚生怎么会同意,争了两句,苏醒舍不得让冠军的嗓子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最后的结果就是简单冲了个澡然后一人一条被子并肩躺在床上。

苏醒不是没和男人在一张床上睡过,之前聚会晚了陈楚生也留宿在他家,蘑菇屋里他笑闹着“我不要睡楚生旁边”,是真的被醉酒的陈楚生踹过而发出的肺腑之言。

没什么可奇怪的。

决赛前的冠军候选人这几天都只能睡三四个小时,都是回了城堡沾枕头就睡,在苏醒这里倒是迟迟没有闭上眼睛。他望着天花板说:“苏醒啊,你说这会不会是一场梦?我时常也会觉得比赛是我的梦,睁开眼睛我就还在深圳的酒吧,没有走上过这么好看的舞台唱歌,没有被这么多人爱过,也没有遇见你……”

苏醒也是熬夜惯了的人,就陪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是什么都无所谓啦,明天是你……不对,我们俩的大日子,一定不能让你缺席的,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诡异,算了……哎总之醒是更深的梦梦是无声的醒,庄生晓梦迷蝴蝶,人生如梦似梦非梦……”

他好像被自己绕进去了,困意席卷,开始说乱七八糟的胡话。

“生哥啊,你回去要告诉王栎鑫那小子别那么狂。”

“给张远说有事的话可以找我借钱,留点心眼,别轻易对人掏心掏肺。”

“还有灏明,拍戏小心点,他长得那么好看。”

“虎子……困难的时候就再撑一撑,会过去的,会过去的……不过这小子买房早真好啊妈的,这个北京破房价真的是疯了。”

陈楚生就躺在那里,静静听着。

苏醒又嘟哝了几句他听不懂的,然后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力度很大:“陈楚生,你知道蝴蝶效应吧,我怕我告诉你的事情会影响到未来,万一变得更惨呢……不说我难受,可是说了也不一定会怎样的,我们到那一天,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如果不那样做,你就不是陈楚生了,我也不是苏醒了。”

陈楚生转头看着苏醒,他把另一只手放在苏醒紧扣着自己手臂的手上拍了拍,苏醒用力真的很大,他感觉明天肯定要留印子。

拍了拍,却没去掰开他的手指,最后只是轻轻地覆在苏醒的手上。

苏醒的声音愈来愈小:“生哥……如果公司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好好说……该拒绝的就拒绝吧,不要勉强自己……我一直在……”

说着说着他就栽进了梦里。

陈楚生还是专注地看着埋进枕头中的苏醒,和他朝夕相处的那个23岁的苏醒比起来,眼前这个人依旧有明亮的双眼和甜甜的酒窝,头发剪短了,脸庞的线条柔和了,他似乎与世界有种深层次的和解,感觉到他是松弛的,可有些光芒四射的东西,藏都藏不住。

分明和23岁那年一模一样。



6

陈楚生是被Demo叫醒的,小孩对自己爹玩音乐玩到疯就日夜颠倒的作息早已习惯。交代完爸你赶紧刷牙洗脸上楼我妈让你吃完早饭再睡回笼觉,就自己去边上练起架子鼓,叮叮咣咣,丝毫不给陈楚生赖床的机会。

陈楚生在儿子练鼓的声音里放空了一会,他对昨晚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看着苏醒沉睡时的长长睫毛。而现在他躺在沙发上,盖着那张薄毯子。

昨晚用过的茶具还没洗,为他弹的吉他倚在一边。

像一场奇异的梦。

他摸过手机看时间,刚好一通电话拨进来,来电人:Allen Su


苏醒一觉醒来,身边已经空了,就像一场梦。

他心里也有些空,不是人人都能有一场和自己青春的再遇见的。他记得自己好像说了不少话,他记得最后陈楚生看着他,他的目光永远温柔沉静,深深地望进他的心里。

起床洗漱,苏醒慢慢回忆昨晚,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说了,但少了点什么……啊对了,应该给生哥一个拥抱的。

不过没事,再过十几个小时,金色的纸花就会纷纷扬扬落下仿佛七月的雪,陈楚生拿着冠军的奖杯走向年轻的苏醒,他们在欢呼声和金色的雪中笑着紧紧拥抱对方。

让23岁的苏醒去还他一个拥抱吧,而我,今天本来就是要见楚生的。



END.





写在最后的话:

还是没法做一个文章成型之后就死去的作者,我的话太多了。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搞楚苏,但我上一次大概是12或者13年——错过了最好的时候,还正撞上裂哥雪藏。

那时是在追灏明,顺着明栎考古到0713,毫无意外地又考古到楚苏。

你看,无论什么时候喜欢上0713的谁,只要考古,终点就是楚苏,永远都适用。

中间淡了很久,再来就是现在。所以开头那句“我终将青春还给了他”,也是我自己。


整篇文章的每一章节,我都写成了两部分,其中不乏很多镜像的设置。

也是我觉得陈楚生和苏醒这两个人的关系里最神奇又迷人的部分,他们看起来一个温柔一个火热,实际上是非常非常相似的灵魂,也走了非常非常相似的路。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他”,在构思之初看到了b站上的剪辑,有些灵感瞬间被打通了。

2022年的楚苏面对当年的对方,是和自己的释然,和无疾而终的倾慕、酸涩的青春终于和解。用力的拥抱和牵手之后,然后便彻彻底底地放下了。我把我的青春还给了他。

但对于年轻的楚苏就不一样了。

本来就吊桥效应在互相取暖,又来这么一出灵异事件,吊桥效应毫无意外加重,一些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平衡被打破。

更可怕的是,碰到的还偏偏是40岁的温柔蛊王陈楚生,和过尽千帆仍少年的Allen Su,那种吸引力是年轻人抗拒不了的,控制不住去在这个短暂的夜晚依赖对方。

来自未来的忠告不是蝴蝶效应,那一个深深的拥抱才是真正的蝴蝶。

所以我本来还想再加一句“忘不掉那段甜蜜,戒不掉心中的瘾”,但是这种走向就偏离搞soulmate的初衷了……


最初的灵感来自于超话里“是爱07年的楚苏还是22年的楚苏”。

正是站在22年的视角回望07年,才知道楚苏有多么可贵。当然和我这些年的成长也脱不了干系。

时间赋予他们相似的苦难,也试炼着他们坚定的灵魂,和真挚的情谊。当下的才是最好的,我想每个人真正被感动,一定不局限在2007的那几个月,而是这15年里的一直闪烁的情谊。


人类总是把情感切割得那么清楚,在友情爱情亲情之间画上界限,然后发明出吊桥效应雏鸟效应这个效应那个情结来解释这些情感的源头。可如果爱本身并没有界限呢也没有起源呢?

如同冰川上奔流而下的水流,在分流成长江黄河之前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就像文章里提到的,吊桥效应从来不是值得羞耻的,那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脆弱,直视自己的弱点不正是一种勇气吗?


没事睡觉

《或许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01 

看到大山的未接来电我很诧异,灏明的助理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这么多年我都是有事直接找灏明,没怎么和大山单线联系过。我刚在北京录完一个晚会,坐上车后我给他回拨:大山,怎么了?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我感觉不安,像是独自夜潜时迷失了方向,预感时刻有巨浪袭来。


栎鑫哥,你有空能来广州一趟吗。灏明哥出事了。


我怀疑车里信号不好,他的话通过电流传播到我这,跨过2000里,估计已经被拆解的七零八落。不然我怎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反问:谁?


灏明。俞灏明。

02

俞灏明大概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失忆。在很平常的一天,他从剧组的酒店起床、洗漱、...

01 

看到大山的未接来电我很诧异,灏明的助理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这么多年我都是有事直接找灏明,没怎么和大山单线联系过。我刚在北京录完一个晚会,坐上车后我给他回拨:大山,怎么了?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我感觉不安,像是独自夜潜时迷失了方向,预感时刻有巨浪袭来。


栎鑫哥,你有空能来广州一趟吗。灏明哥出事了。


我怀疑车里信号不好,他的话通过电流传播到我这,跨过2000里,估计已经被拆解的七零八落。不然我怎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反问:谁?


灏明。俞灏明。

02

俞灏明大概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失忆。在很平常的一天,他从剧组的酒店起床、洗漱、吃过早餐,看着剧本乘车去拍摄。他的戏马上就杀青了,要去补最后几个镜头。到了现场导演和他对戏,于是俞灏明开始发问:今天拍这个?


导演说,对啊,怎么了。


俞灏明说这不是明天的内容吗。


一个青年有为、尊重职业的演员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导演跟他确认了很多次,然后叫来了大山,最终确认出了一个荒谬的结论:俞灏明缺失了昨天的记忆,他活在前天。


并且这样的情况一天天重演,他的记忆一步步向回倒带。我能想到那些天灏明是怎么从兵荒马乱到逐渐接受,岁月的齿轮在他身上逆转,但时间却依然要刻画着他的样貌,将他领向结局。


灏明有惊无险地杀青后离开了横店,接着暂停了一切后续活动,他拍不了戏,所以他又一次坦然地迎接了命运的安排,比13年前更释怀。灏明给大山放了假。决定自己好好去玩一玩。他没有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包括父母。俞爸俞妈这辈子已经分担了很多他的苦楚,他依然每天给他俩打电话,发消息,谈天气,谈工作,谈广州哪一家店好吃,不谈自己。


他开始写日记,记录今天发生了什么,这样第二天一睁眼就能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明白命运如何曲折离奇把他玩弄,明白前路不再茫茫而会按照他来时的脚步再倒退。他像是在交代后事:我今年36岁,我还可以再潇洒二十年。然后回到父母身边,给他们养老,再去死。


在车上我捂着嘴哭,哭到最后掌心里是口水和眼泪,湿淋淋得一片。司机是节目组安排的,因此他只是频频从后视镜里惶惶地瞥我。我连解释的话都挤不出,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俞灏明,你可不要忘了我。

03

俞灏明本来没打算告诉我,但是几天前他起床后发现自己在家,看到桌上摆一本日记。他很认真地看完,是自己的字迹,但是不妨碍他断定那是在胡言乱语。于是他给大山打电话:大山,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们不是今天去横店吗。


灏明的记忆在跳跃式地回退。没人能确保他还可以照顾好自己。于是大山给我打了电话。


照顾灏明这件事我不是最佳人选,但我是第一人选。很奇妙,十多年来在旁人眼里我们还是对方的第一顺位。


我飞到广州,回灏明家。他在沙发上坐得四平八稳,我走过去问他:灏明,你还认识我吧。他就对着我笑,露出他的兔子牙:栎鑫啊。


我把心放回肚子里,觉得也没有什么更糟糕的了,只要他还记得我。


俞灏明坐在我眼前。我一直都知道他的眉眼很好看,比我好看,所以那时候我才会叫他俞好丑,带点小孩的坏与艳羡。他笑眯眯地望着我:栎鑫,不要哭。


我没哭。但是我抹了一把脸,发现湿漉漉的。我知道他向来对生死看得很淡,他只想好好活着,然后珍惜每一天。

04

说实话,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照顾灏明。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就想到过早晚有一天要被别人照顾,或因年老,或因病痛。彼时我俩合租,是他照顾我。他给我做饭,给我洗衣,出门替我拎包,吃饭为我点餐。那时候我们什么都聊,谈理想,谈事业,谈未来。我说咱们七老八十的时候,要住在一个养老院,他说好。在我的设想中我们是病友,而不是医患。


但实际上我现在照顾起灏明可比他那时候照顾我要轻松很多。我只需要每天早上在他醒来后讲一讲发生了什么,再让他看一看日记。灏明会自己洗衣做饭,做的还相当好吃。我去录节目的时候他就出门转转,有时候录制时间一长没法陪他过夜,我就在第二天一早掐着点给他打电话。反正我的电话他不会不接。


我原以为我会崩溃,结果我和灏明一样坦然。他没时间去考虑太多,因为这个世界对每一天的他都是新奇的,未来的自己做了很多事,足够在24小时内挖掘。我犯不上伤春悲秋,因为每一天的我都会迎来一个新的灏明。甚至我渐渐在这种相处中感到巴适,我俩确实很久没有长时间的凑在一起。他每天都会给我讲最近发生了什么,我每次听得都很新奇,因为这几年我们实在是有点远离了对方的日常生活。现在就像刚出道那会儿在一堆的双人行程间隙里依偎说笑,我能在他的过去里取暖。


俞灏明告诉我他今天应该在剧组拍戏。我告诉他那部早播了,于是他找出来看。


我坐在他旁边看他,不是那个荧屏上的他。我没告诉他昨天我们也在看这部剧,我也在旁边守着。一模一样的内容很容易让上年纪的人犯困,我在睡死前想:灏明估计要到快五十岁才能忘了我。真好。

05

但是我开始感到不安了,他记忆跳跃的速度比我想的要快很多。某天早上他醒来,问我怎么跟他在一处。我走流程一样讲完所有,然后问他:所以俞小灏,能告诉我今天是哪一天的你吗?


他还处在缓冲阶段,直愣愣地看着我,这次他把我看得发毛:栎鑫,我今天应该去团综找你。


我被狠狠地噎了一下,突然想起我俩的人生轨迹不会永远都是平行线,老天执笔如用刀,划出两条歪歪扭扭的痕迹。如果向后回溯,先会偶尔交汇,接着缠绵交织,最终还会落到同一个起点。如果谈起俞灏明,那么我一定是某几处绕不开的注脚。这段时间我安逸惯了,以至于都忽略了早晚要重新见证我俩共同的过去,还要由他把记忆里模糊的细节补全、接着放大呈现,最终全留我面对。


哥几个那会儿打趣我,说灏明是为我来的。我倒认为我无足轻重,哪怕灏明拿不到多少劳务费,出镜露脸博一个印象分也总是好的。但是现在这话在我舌头上排成一串想要挨个蹦出来,我咂咂嘴还是咽回去。


我说,那你要看吗,我陪你。他说不会耽误你工作吗。我说倒也不至于,我没有那么红。


我们花一个白天补完了团综,他看得很开心,会像海豹一样拍手笑。看完他意犹未尽,问我然后呢,我以为他要看第二季,边找边同他讲,下一季你可没去。


“不是,我是说,我们,”他在我俩之间比划了一下,“咱俩,我们没有,聊什么吗。”


有些刻意遗忘的东西被唤醒,我决定装傻:聊了啊,我问你在哪拍戏。


他说所以我们还在像之前一样对吗。他如此直白地问出来,是仗着这个芯子明天就会换人而肆无忌惮地发疯。但是灏明,你想让我做点什么呢。你只有过去,我只有未来,如果南辕北辙的人还可以殊途同归,那我们大可不必蹉跎这么多年。


我问他:哪个之前?


他说好,今天太晚了,早点休息吧,我先回了。我看着他走进房间,然后我也回到我的床上,开始发呆。


其实我们聊了,还聊了不只一句。他来的那晚我们住一个帐篷,他睡在我左边,我俩贴着。很多年没有这么亲密接触过,我有点不适应。撤了收音设备后哥几个很快睡去,此起彼伏的呼声更让我心烦,我翻了身背对着灏明。


栎鑫,他凑到我耳朵旁边,你睡不着吗。


太近了,我想。我说我是有点睡不着,你也是吗。


他把一只手搭在我身上,轻轻地摇:栎鑫,我们去看海吧。


我俩穿了军大衣出来,半夜沙滩上寂静无声,也没有灯。摘了隐形我看不太清,所有的一切在我眼里模糊成一大团,脚下沙粒绵软,踩起来没有实感。我感到自己行走在一片混沌中。有点像我给唯伊讲的故事,盘古劈开混沌于是天地分开,但是我不是自己的盘古,我甚至两手空空。我的天地粘连,日月星辰颠倒,草木向下生长,巨大的无名之物涌来,我认为那是海,忽远忽近地送来分不出方位的浪涛声。


“栎鑫!”他喊我,我回头分辨出一个绿色的、向我移动的色块,我走得有点急,把他甩远了。


“你走慢点,不要绊倒。”他小跑几步来拉我,他的手里带着凉,拉住我的手,我猛然间一个机灵,脑中过电一样闪过无数个我们牵手的瞬间。我抽手结果碰到他的疤,心头一震:


俞灏明,你会是谁的斧头。

06

他把我带到一个四辽无人的地方肯定是有话要说,这是成年人的默契。在帐篷里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这是我俩的默契。但是我依然接受他的提议,因为他是俞灏明。


灏明问我最近过得还好吗,我说好啊,很好,非常好,有活干能不好吗。灏明说前几天生哥给他发消息:栎鑫说爱的尽头是一片黑暗。我咬了咬后槽牙,我说没事,节目效果而已。


“栎鑫,你要是过得不好,可以跟我说,”他止又再言,“你可以依赖我。”


这话说得好暧昧,我想。要是早十几年俞灏明这么对我,我肯定会扑到他的身上大哭,我要跟他说我的痛苦、我的难堪,我要跟他讲我所有的不快乐,我身上的担子好重,我快被压死了。我要问为什么我一直在做不喜欢的事,为什么我会活成这个样子。


但我活在现在。我要把暧昧摘出来,只留成年人的体面。我跟他讲:好说好说,以后哥遇到什么难事一定先找你借钱。


灏明懂我的拒绝,但是他不接受,他说得好委婉:栎鑫,所以我们还要像之前那样吗。


但我听懂了,他的“之前”可以指这几年我俩联系渐少,做个普通朋友,因而他不要。也可以指十几年前亲密无间、形影不离,因而他要。总之他想改变点什么,在我俩之间。


这话分量好重,我翻来覆去咂了又咂。重得我要用麻木把它瓦解,用真心把它融化,不然落到身上我肯定会被砸得粉碎。


俞灏明,我想,我曾将被打破过,后来辛辛苦苦地把自己收集、粘好。我经不住第二次尝试,因为一旦再失足我就会碎成粉末,风一吹王栎鑫从此就散了。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被束之高阁,贴一个“请勿触碰”的标签,此后只要静静地等着落灰,听着自己慢慢瓦解。


我要说点什么,遏制这种态势。


“俞灏明。”我要把他的真心击碎。


“我——”我知道说什么最伤害他。我应该谈我的孩子,我的责任,你没必要替我分担,毕竟所有一切与你无关。


但是我想到他手上的疤,记起他也粉碎过,在高温中融化,然后亲手把自己锻造成新的形状,更锐利,更坚韧,更暗藏锋芒。海浪拍过来,拍在我的脚面上,激得我在那一瞬感到通透:这巨大的无名之物或许不是只海,还有可能是爱。


“想回去休息。我困了。”可那又怎么样,它太过汹涌,我看不清每一条暗流,我记不住每一条航道,我不知道海底火山喷发了多久,岩浆一道道流淌,冷凝成什么形状,往来的船只会不会触礁。因而我觉得我不能掌舵。


走回去的时候他在我前面,依然频频回头温和地叮嘱我走慢些。我好累,回到帐篷倒头就睡。


但是今晚我睡不着,我又喂了自己一口酒。俞灏明,我念他的名字。我念过很多遍他的名字,我用喉咙发声,把尾音吞进肚子里。我知道他在隔壁一样没睡。


你他妈不会真就是为我来的吧。

06

照顾灏明近一年后,他的记忆跳转到了18年。这期间我俩商量了几次,决定还是告知他的家人。我听到他给爸妈打电话,说自己还好,栎鑫在照顾,没什么大事,明天回去。


我陪他回家,俞妈拉着我说要是太忙可以先把灏明送回来,他俩虽然老了但是还养得动他。我说哪里的话阿姨,我没有那么忙,况且灏明很好照顾的。俞妈抹着眼泪,我想起07年第一次在后台看见她,她高兴地抱着灏明也是在哭。


我想或许这辈子俞灏明就是要别人为他流眼泪。


所以她只是恳请我,照顾好灏明。她说这辈子灏明欠我太多了,让灏明下辈子无论如何都要还给我。


我说没事的,阿姨,没关系。我抬手帮她擦泪。


但大概总是我欠他多一点。

07

演完幻乐之城的灏明喜滋滋地问我怎么样,我说挺好的,咱们把何老师都演哭了。他说他跟导演商量了很多次才把剧本改成这样。我说你不就是想说哥几个是一辈子的,就算老掉牙了也还在一块吗。


他看着我傻乐:对,你真聪明。


我也笑起来,胸口闷闷的。这回等他老了就不能再陪我们唱《爱》,估计他那时候连说话都费劲。他看我笑得发苦,问我还记得合唱的《明年今日》吗,他唱“若这一刻我竟严重痴呆”,你可不要嫌弃我。


我说怎么会呢。上个月哥几个都来看你,吉杰那个老嫂子最后抱着你哭,说大不了过几年就当带孙子一样把你养了。你让他滚。


我在偷换概念,灏明在说“我”,我在说“我们”。我把“我”拆解得一地鸡毛,东拉西扯捆上别人。俞灏明越活越直白,越活越有种,但我不一样,我俩总有一个人要带着对方往前奔。


我从前一直拿不准他对我什么意思,刚出道的时候我们年纪小,又是一堆双人节目找上来,似乎拿着青梅竹马勇闯娱乐圈的本子。大家乐意看我俩凑在一起,我也喜欢和他相处。在还是笼统地认识这个世界的年纪里,我模模糊糊能品出俞灏明对我跟对别的兄弟不一样的,不只是因为我俩关系最好。


他否认我们天长地久,他说我们海枯石烂。他找了世间最庞大、最坚固的事物形容我们的真情,他许诺这份感情能经受得起人世间一日日的消磨。但是他又不敢断言未来,所以我和他只是一直在“YES”和“NO”中徘徊。我问他“你是想要亲我吗”,带着一点莽撞,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应声。


再大一点我能琢磨出点东西后,我俩又慢慢走远了。他复出以后我不太敢再向他要点什么,即使他不止一次表示已经都过去了。那几年我越混越差,他也不好过,我俩的联系照旧,只是我礼貌又克制,并不是怕唐突了他。“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可以称赞他”,灏明一直都很坚强,我是怕我受不住。


活到现在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兴趣再去纠结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二公我又可以和他站在一起唱歌,演唱会结束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一个纸飞机,张开手向他炫耀。他拍拍我的后背把我拉得更近。我想已经没有什么再值得去探究了,只要还能时不时见到他,我就圆满了。

08

但这是一场凌迟,我已经习惯等他睡着后再离开,关门后慢慢地往自己房间里踱。这场凌迟由他执刀,刀刀割在我身上。我是最痛的受害者。这场凌迟起因不详,开始突然,目的不明,并将旷日持久,千刀万剐把我层层剥开。如果只剥皮抽筋就能还清,那当然最好的。


可是,我在心里喊他:“俞灏明。”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今天是国剧盛典结束不久后的俞灏明,他说:栎鑫,你在台上给我念了一封情书。我说对,十年了我们还是大明鑫组合。现在我们在长沙,晚上去夜市觅食,找到了一个很好吃的摊位,我看他辣得直斯哈。饭后我俩走着回家,权当消食。离家一两个路口的地方有一个商场,巨大的LED屏上是一位新进小鲜肉的代言。我俩站在底下等绿灯。


他问我,王栎鑫,你是不是很久没工作了。他说话的时候并不看我,气定神闲地像是在讨论菜谱。


我说此话怎讲,你自己去网上搜一搜,我多的是活,我没有因为你耽误什么行吧。


他问我为什么不去拍戏。


好家伙,好一招引蛇出洞。我哼哼两声说不出话,他居然还敢问我。我在心里骂他:我一走好几个月,谁来管你。


他拉着我过马路,他的步子迈得大,我小跑着才能跟上。我觉得好笑,俞灏明好像把照顾我刻进了DAN里。我说灏明或许我会自己走路,你可以先放开我。 


走到马路那头他还是拉着我,长沙的夜晚透着凉意,他的手滑进我的手里。他说栎鑫,我可以先回广州呆几个月,不要紧的。


我说用不着,不关你的事。


他笑着看我:你看,你还是舍不得我,你不知道几个月后我的记忆跳转到哪一年,对不对。你怕我忘了你。


我说你滚蛋,别给自己贴金。


然后他就问我:有没有想过从头再来,我和你。


月光透进来房间里好像在下雾。我还是有点恍惚。俞灏明把窗户纸捻薄,要在已经定型的轨道上拉着我往回奔,回到十八九岁时的岔路口,亮着眼睛问我要不要去试另一条,语调轻巧得像是一次出门闲逛。我觉得有点好笑,俞灏明,我有点像一个小木偶人,在人前表演故事的起承转合,你在幕后用你的一举一动栓住我,我的一切都由你赋予——我的喜怒哀乐,我的离愁别绪,或许我们早就分不开了。


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俞小灏。我看到他托付给我的日记本,放在我房间的桌子上,他嘱托我每天都要给他看。我当时问他不怕我偷看吗,他说看也没关系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没看过,但是我大概也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左右不过他和我。如果把前后顺序颠倒,说不定还会是一本非常详细真诚的回忆录。但是现在——再过几年你就会彻底忘了我,你翻看日记的时候会不会像是在看一个剧本,看完发表评论说这实在是太过坎坷离奇。我的名字是不是只会模糊在你的叹息里,如果当初你知道遇见彼此后我们会这么颠沛流离,那么你还愿不愿意。


俞灏明,现在我们还有可能从头再来吗。

09

他问我,王小鑫,你头发怎么长了。


凌晨四点半北京的天还是黑黢黢的,他摸索着按下床头灯,看着我愣神。


我说俞小灏,你听我说,首先现在只有四点半,你知道睡眠对一个中年人来说多么重要吗。其次我要说一件事情,没有骗你,希望你可以接受。你肯定能接受。


每天给人重复讲一个故事是很枯燥的一件事情,但是好在故事的开始每每都不尽相同。我问他现在是哪一年,他说是16年。我说知道了,16年你在拍一部电视剧,叫《那年花开月正圆》,你演了一个太监,没关系的,我以后也演过太监。你得了最佳男配奖提名,17年还是我给你颁的奖……


讲得多了我都有些麻木,一笔一划好像都是在谈论别人的经历。我说着这两个人的起起落落,团聚分离。说话的时候灵魂从身体里摆渡出来,靠在旁边盯着我张张合合的嘴。我感到冷酷压下来。讲完我问他有什么想问的吗,或者我把你的日记拿来给你看。


他看着我傻乐,说怪不得你头发长了。


头发。我早几年爱折腾的时候剃过很多次很短的寸头,再后来大多在发色上下功夫。我清了清嗓子,问他现在不会是16年年底吧。


他说对,今天白天我们还要去彩排。你是嘉宾,我的生日会。

10

我看着荧屏里的他飞快地沾了一下眼泪,我旁边的他偷瞄我一眼,眼睛里也有水光打转。我冷笑,心想不是你要看的吗,这才到哪。


荧屏里的我和他接吻,我旁边的他哀嚎一声,小心翼翼地移开眼睛看我,他讪笑:真亲啊。


我说亲,怎么不亲,你自己说“憋了九年了,也应该这么做了”。


到我拍照的时候他站起来说先停一停,缓一缓。我把手放在遥控器上,没有力气按下去。原来用第三视角回忆会这么这么难,我连嘴里都透着苦,像是处在万花筒里,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有那么多吉光片羽从身边闪过去,我什么也抓不住。眼泪流到嘴里才发现自己哭了。


我说,俞灏明,你最好说清楚了,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他过来抱我,我从他的怀里挣出来,他又拉住我。


他说:“栎鑫。”这句念得哽咽。


“王栎鑫。”这句念得有力。


“要接吻吗?”


“喜欢”这个词烫嘴,“爱”能灼烧灵魂,但是在他的口中我的名字都是答案。


亲的时候我又迷迷糊糊的,俞灏明属狗的吗咬的真狠。亲到最后嘴里是眼泪的咸味,说不准是谁哭了。


我说俞灏明,你现在倒是有种了,我问你以后怎么办。


他说:那我只会一天天更爱你,心甘情愿的。


让一个一直都要强的人承认自己的无能很痛苦,让我这样一个一直患得患失的人接受飘渺的承诺也痛苦,但是“一天天更爱我”是灏明能对我许下的全部未来了。很多年前我就觉得口头承诺的爱最不值钱,看不见摸不着,落地就悄无声息地溜走了,似乎准备着随时光顾下一家。因此我犹豫踌躇,哪怕年轻也要斟酌再三,试探着对方可不可以把全部的真心交付。现在年纪渐长,似乎连豪赌的筹码都没有了。


所以好像也不怕失去了。


我说好,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明天的你不认账,那我可要揍你喽。

11

他落魄的时候我也落魄,曾经的梦聚在北京夜店的酒气里,聚在横店的灯里,风一吹又散了。我天南海北地跑,在很多节目里当一片绿叶衬着形形色色的花,节目播出后我常常是挨着电视框。他的伤口被咀嚼得重新溃烂,热度散去后跑一个一个剧组,不再是男主。


偶尔的聚会我们见面,我跟他谈天说地乱聊一通,房子、车子、女友,圈子里迎来送往的新人。我怕他觉得我太落寞。他说我长大了不少,我说人哪有一直年轻的,我也要成家立业了。


酒会结束后我们拍拍对方,转眼就又各奔东西了。


我问他——我之前没问过他这个问题。但是虎子问完我后改变了我的世界,这个问题有魔力。


我问他:俞灏明,你过得好吗?


他揉揉眉头说还好,在剧组拍夜戏,下戏后还没睡踏实醒过来就看到我了。


我说你有想过联系我吗,说说话就行。


他说那么做会打扰你吧,你也不好过。


我凑过去捧着他的脸对着他的嘴巴很响亮地“吧唧”了一口,他瞳孔地震,问我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说没过多久,对你对我都是,没过多久的事。我还告诉他,未来的灏明比你勇多了。


入睡前我叮嘱他,如果可以请一定要大胆一点,不要浪费那么多时间,反正只要是你王栎鑫都不会拒绝。他小声地反驳我,说感觉这一天像是偷来的,醒来后肯定什么都不会记得。我说没关系,只要是你,或早或晚都可以。

12

一天夜里他痛得叫醒,我扑过去抱住他,亲吻他身上的疤,告诉他已经没事了。那场事故像是悬在我生命上空的一个点,突然出现但又与我无关,挂在那里时间久了又长成了一把刀,带着热能把心里的皮都烫掉,滋滋啦冒着白汽,分开他的少年和青年,隔开我和他。


那两年我不在他身边,现在算是补上了。


现在我比他大近二十岁,哄小孩子简直是信手拈来。我在他的未来里寻章摘句,把他的遗憾一笔带过,把他的理想描绘得恢弘壮阔,把他的徽章歌颂得熠熠生辉,把我们的爱层层堆叠,述说得酣畅淋漓。小孩顶着俞灏明依然清亮的眼睛,含着泪问我:栎鑫,我们将来都是幸福的吗?


我说是,是的,我们海枯石烂。

13

“所以你就是昨天在KTV里的王栎鑫?”


我说对,不好意思,一下子老了这么多吓到你了吧。


给小孩剧透人生要带着仁慈的残忍,是用针慢慢挑开绵延的伤口。我找出图频资料先给他看意气风发的少年,然后摩挲着他的皮肤给他讲未来的一场火,接着是很多年里彼此的潦倒困厄,最后我说,嘿,大概一年前我们在一起了。


灏明听的很认真,听到最后对有我这样的同性恋人并没有很惊奇,与之前的种种比起来,这已经算是为数不多终结善缘的喜事。


我在哭,他说王栎鑫你不要哭了,虽然我和你还没有这么熟。但是那些事情不都过去了吗,或者说还没开始,你不要再哭了。


他又在说对不起,原来会有这么多,这么多的事情,对不起啊栎鑫。我总觉得现在说感同身受像是冒犯你,毕竟我还没有体验。我只是刚刚认识你的俞灏明,可是我还是想安慰你。


我说没关系小朋友,流眼泪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我不是在为这些难过,我只是在流眼泪。你也不用安慰我。假如你明天醒来还带着今天的记忆,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擦擦我脸上的泪痕。


“王栎鑫,如果说,如果说我真的知道一切,那么这些真的会改变吗?”


不会,我和他都知道。俞灏明和王栎鑫就是要经历这些事情,说这是磨难也好,说这是历练也好,我和他总是要过这么一遭,要分别千疮百孔后再无坚不摧。要兜兜转转几十年绕一个不能再大的圈子后才敢捧出真心献给彼此,才敢拾起每一次问心有愧的触碰,才敢说很多年前对唱情歌的时候呼吸有多么畅快,才敢说每次捧花都肖想过美梦,才敢回应他我愿意。


嗨俞灏明同学,我是王栎鑫。我愿意陪你走完这段路程。

14

今天是最后一天,昨天晚上我开车到半夜把小孩送回广州家里。之后我应该会偶尔地去探望他吧,以故事另一个主角的身份。


俞灏明,我拍拍他的衣服喊他醒过来,我没见过19岁之前的他,我想一定是一个很乖的学生仔。


他睡得太晚了,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我,猛地鲤鱼打挺起身。


我刚想提醒他你已经四十多岁了,不是十九岁,注意一下身体。


他喊我:“王栎鑫?”语气惊奇不定。


我说你叫我什么?


他说栎鑫啊,你怎么和我在一块?


我把他的衣角攥紧,问他叫我什么。


他看我发抖,扶稳我,他对我讲:“栎鑫,王栎鑫,你怎么和我在一块?我不是在剧组拍戏吗?”


我按住他,清了一下喉咙。


“俞灏明,你听我说,我想和你从头开始。”


——End

白衣奉雪L

【双北】Golden Hour

【双北七夕鹊桥仙】|22:00

*角色拉郎向

*私设如山勿追究

*平行世界勿上升


Summary:你能否想象,追随我脚步,就此奔赴爱河?


00.

我依稀记得那个午后,阳光透过舷窗洒了满地,他着一袭黑色西装,安静儒雅地坐在钢琴前,八十八块黑白琴键在他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下飞舞。

我感受到鲜活的生命。


01.

我的一生都与传奇的鼓浪屿号息息相关。

在这艘邮轮上,我经历了一生难忘的时光。有辉煌高光的时刻,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有,希望。


我至今都清晰地记得那个午后,阳光透过舷窗洒了满地,他着一袭白色西装,安静儒雅地坐在钢琴前,八十八块黑白琴键在他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下飞舞......

【双北七夕鹊桥仙】|22:00

*角色拉郎向

*私设如山勿追究

*平行世界勿上升


Summary:你能否想象,追随我脚步,就此奔赴爱河?


00.

我依稀记得那个午后,阳光透过舷窗洒了满地,他着一袭黑色西装,安静儒雅地坐在钢琴前,八十八块黑白琴键在他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下飞舞。

我感受到鲜活的生命。


01.

我的一生都与传奇的鼓浪屿号息息相关。

在这艘邮轮上,我经历了一生难忘的时光。有辉煌高光的时刻,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有,希望。


我至今都清晰地记得那个午后,阳光透过舷窗洒了满地,他着一袭白色西装,安静儒雅地坐在钢琴前,八十八块黑白琴键在他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下飞舞。

人们说他的琴键和十指舞出的是潇洒与伟大,而我望着他的背影,却只感受到孤独与寥落——那首曲子我再熟悉不过,是我日日夜夜想去触碰却从来不敢独处时触碰的《思乡曲》。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我的琴盒,取出陪伴我漂泊谋生的——饭碗,我的小提琴。

我熟练迅速地装好肩托,拿起琴弓。

弓与弦接触的瞬间,我的世界崩塌了······


他猛然听到我的琴声,略一吃惊,但很快又恢复了神态,迅速表现出他钢琴家出色的音乐素养,轻柔地和着我的琴音。

我缓缓拉动琴弦,他轻轻触碰琴键,我们像是在控制一方奇妙的泉眼,低沉舒缓的曲音便从这泉眼中汩汩而出,渐渐浸透了厅堂的每个角落。


我看见夕阳西沉,金色的余晖泼洒在一望无际的海面,海鸟亲吻着大海,白天拥抱着黑夜,而我,则是那被雨打湿的浮萍。


琴声将歇,一曲终了。我缓缓放下提琴,透过玻璃望向漆黑的大海。


“你是第一次登上鼓浪屿号吗?”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是的,第一次”我答。

“你的琴拉得真好”他的眼中满是赞叹。

“谢谢,你也是”我答。


我们像一对绅士见面那样礼貌问候,打着招呼,得体,没有多余的话。


我不是不想同他多聊些什么,我只是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聊起。

他俊俏的面容似乎有种魔力,让人欲言又止。

我下意识低头抚摸着琴身,抚摸琴板上并不存在的裂纹。


“想去喝一杯吗?”他开口了。

“当然可以”我抬起头应声。

海面渐渐平静。因为不是饭点,餐厅里并无他人,华美的水晶灯投射下巨大的光圈,将我们包裹着,幽雅而静谧。


他朝着服务生点头示意,很快两杯香槟被送到我们手中。

我举起酒杯碰上他的,清脆悦耳的撞击声是我们这场聊天的开场白。


“我叫撒金钢,鼓浪屿号的钢琴师”他看着我开始自我介绍。

“我知道,撒先生。”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从我登上这座鼓浪屿号的第一天,这个名字就已深深镌刻在我脑海中——那是鼓浪屿号的海上钢琴师大赛。


02.

紧张而激动的现场气氛调动着每一位观众的神经,舞台上的灯光映照出闪烁的琴键。台下的五位钢琴师正襟危坐,严阵以待,等待人生中最重要的高光时刻的到来。


待船长宣布比赛正式开始后,偌大的船舱内很快响起了悠扬悦耳的琴声。

指尖与琴键的碰撞溢出曼妙的音符,似在迷雾丛林中翩翩起舞的精灵。


我听出第一位登台的钢琴师演奏的是李斯特的《旬牙利狂想曲》,正当我沉浸其中手指不觉与之律动时,钢琴师好似早就料到会有观众如此动作而偏偏要打破常规一般。曲调一转,变了风格。


刚刚还在丛林里飞舞的精灵瞬间消失不见。

只见一片金色的阳光洒在湛蓝的海水上,海鸥轻巧地向船桅间滑过,忽而停在礁石上享受着海风,忽而俯冲下来亲吻着海面。

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鲜活的生命。


其余的几位钢琴师演奏了什么我已然听不进去了,我只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咸咸的海风吹来,整个人变得极轻极轻,好像要飞入云端。


等我回过神来时,船长已经在宣布最后的结果,于是,那个被人们称为伟大的,注定融进我生命的名字便响亮地撞了进来——撒金钢。


03.

“思乡曲”

他吁了一口气,低下头,

”是想家了?“

他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家,乍然听到这个字,除了陌生,我竟没有其他感觉。

我离开它已经太久太久,久到当我听到它时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家···?家···”我喃喃低语,“我···我没有家”我不知自己为何局促。


是的,我的确没有家。如果硬要说有,三十岁之前或许有,是我那可怜的母亲自认为温馨满意的一个家。

是我我永远不会理解为什么父母总是有那么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的一个家,就像母亲无法理解我所说的自由和灵魂。


两代人的思想碰撞在我看来就像是拿着二胡演奏摇滚,永远无法和谐。


于是在我三十岁那年,我当着母亲的面把她送给我的而立年礼物——一台定位手表摔得粉碎,带着我认为真正的事业和一颗赤忱之心踏上了追寻自由灵魂的征途。


开始的几年里我踌躇满志,赤手空拳拼饭碗。

音乐于我就像是迷了路的人鱼公主突然听到了大海的呼唤。我只是在追寻自己的内心,虽然辛苦,可并不觉疲累。


饶是最伟大的音乐家也会有迷茫之时,更何况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


终于,在日复一日灯红酒绿的酒吧驻唱时光中,我向生活低了头。


我开始四处寻找新的容身之所,我默默祈求我和我的吉他都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但我忘了,老天喜欢跟人开玩笑。


在又一次被拒之门外的那个雨夜里,我的心里防线彻底崩溃,一怒之下摔了我唯一的饭碗后我冲进一家亮着灯的便利店,抓着廉价的啤酒罐在暴雨中哭天喊地。

那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能不能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揉着胀痛的脑袋走出房门,只见一位中年男子正端着茶水向我走来,我认出他是昨天便利店的老板。

令人社死的回忆如泉涌来,我尴尬地冲着老板傻笑。接过清香的茶水一饮而尽,抓起外套只想赶紧逃离。


“小伙子,你等一等!”

老板叫住了我。

我狐疑着回头望他。

只见他从身后拿出一把吉他,我定睛一看正是我昨天一气之下摔了的那把,此时它正安静地躺在老板手上,看不出一点破损的样子。


“我的手艺应该还行”

说着他试着弹了几下,

“看不出什么破绽”

他颇为满意地继续说道,

“遇到坎儿了发发脾气不要紧,吃饭的家伙要是没了可就惨咯。小伙子,没什么的,你看,昨天雨下得那么大,现在不还是照样晴空万里不是?”

他说着拍拍我的肩,我肩头一松,好像尘埃落定。


“文水巷9号那个院子,进去就说是老高让你过去的,找老陈,他能帮上你。”


我鼻子一酸,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我点点头,迈着机械的步子挪出店去。

走了几步,我回过头,挤出一句“谢谢你,老高”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之后我按着老高说的,找到了那个叫老陈的人。

当我背着被修复得完好如初的吉他踏进那个碧绿的小别院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的后半人生会和当初五岁时被母亲逼着学的小提琴扯上关系。


或许,这又是老天的玩笑吧,我想。


毕竟我在老陈的别院里与音阶和指法激烈斗争时也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我会登上鼓浪屿号,站在鼓浪屿号的大厅里演奏小提琴——以一名小提琴手的身份。


老陈就是鼓浪屿号的一名小提琴手,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了,他对这段经历讳莫如深,而我也不便多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曲谱一篇篇翻过。

我做梦都想登上鼓浪屿号一睹碧波万顷的大海......


04.

“请问您怎么称呼?”

钢琴师磁性的嗓音打断了我纷飞的思绪,他正微笑着看我。

“何滚滚”

我向他吐出我的名字,像是吐出一桩大事,连同我那些鲜为人知的经历一齐吐出。

“很酷的名字,父母取的?”

“不,师父取的。”

我又补充道,

“我以前是个摇滚乐手,他知道我喜欢。”


我看到他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他看着我,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我张了张嘴,默然良久,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像是觉察到了我的窘迫,挥了挥手: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

说完举起酒杯与我碰杯,

“很高兴认识你,小提琴手。”

他清亮的眸子闪着光,像一汪纯净清澈的潭水,映出我一张局促紧张的脸孔。


“希望下次能有机会一起合作”

他起身与我握了握手。


他的手掌覆上,掌心的温热透过皮肤传递到我的血液里,我感觉四肢百骸都酥软了起来,像是踩在云上,身子变得极轻。

“好的,我的荣幸”我答道。


05.

我没想到合作的机会竟这么快就来了。


那是一场钢琴家和钢琴家之间的对决。

亦是一场小提琴家和小提琴家之间的对决。


但,对决,是于他人而言的。

于我而言,它是钢琴和小提琴的一段故事。

是乐器之王和乐器之后的一段故事,一段,爱情故事。


他邀,钢琴请小提琴一起跳舞。

我答,我的荣幸。


缓慢却单纯无忧的小提琴声,旋律优美得如同午后温暖的下午茶。每一个音符里都洋溢着可爱的气息。

我清楚地看到撒金钢在听到这个旋律的瞬间就荡开了笑容。



“你能否想象,追随我脚步,就此奔赴爱河?”



手指在琴键上弹出动人的主题,明亮的钢琴音色带着活泼的装饰音,像鳟鱼跃出水面时翻起的浪花。

钢琴声和小提琴声悠然自得地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场欢快的水中嬉戏。


流动的小提琴声与遥相呼应的钢琴回声,渐变成激烈的旋律。戏剧般的情感色彩变化,让身处其中互相注目着演奏的音乐家总能默契配合着对方。


我想,这即是属于我们的golden hour了吧。

他说,这是我们的《Golden Hour》。


06.

蜡烛的光辉浅散而又单薄,洒下的光圈随着我们的脚步缓缓移动。

我跟随着撒金钢走进了那间安静的房间。一道模糊的影子在烛光中逐渐显现清晰,果然是一架三角钢琴。


这里是钢琴家的琴室。


房间的光源只有那盏烛火,内置的一切细节我并看不清,甚至包括这架钢琴的颜色。

可我还是深深被吸引着,我停驻在那架钢琴前,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边沿。

琴漆的微凉从我的指尖传递而来,像触电般感受到来自灵魂的战栗。


这是撒金钢的钢琴。


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停驻,撒金钢转过头:“您似乎对这架琴很感兴趣。”

“只是有些感触”我回答。


我猛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呢喃开口:“我只是看到您的钢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么,要听听它的声音吗?”


钢琴家用稍显消瘦的手打开琴盖,漂亮的琴键染上暖黄色。

他将烛台搁置在琴上,用手将长外套的衣摆向后抖开,在琴凳上坐定,翻飞的衣摆顺势像瀑布一样垂下来。


我必须承认那一刻我完全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我想了想,然后将烛台端过来拿在手里给钢琴家掌光。


撒金钢看着变换位置的烛台没有说话,我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做了多余的事,连忙解释:“我担心蜡油滴到钢琴上,那样就不好了。”


钢琴家笑了笑,扭过头。

他的神色专注,手指轻拂上琴键,旋律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在黑白间流露出来。

音乐像水波一样涤荡开,渐渐变得汹涌起来。


我觉得自己似乎化作了一块海边的礁石,被音符海洋的浪潮冲击着。

从微浪轻拂到海浪冲击,逐渐沉沦在撒金钢的演奏之中。


主题旋律织就成柔美的月之清辉,流泻在海面上——那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让人沉沦的梦幻般的月光,是钢琴家如海般深邃情感的闪光。

那一刻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人的深情,能感受到他心底最珍贵的宝物——那是我从没体会过的情感,是我的琴声里最缺少真实感的东西——


爱情。我从没有在自己一个人的音乐里切身感受到那种近乎本源的爱意。

琴声里的爱情,真实得让我的身体不住微微颤抖,缠绵深切、悱恻动人得让人嫉妒。


然而风起,不安的气流开始蔓延,一切不复平静美满。


我仿佛能听到浪声骤起,能听到夏蝉喑鸣,能听到月光在湖面破碎的声音。


梦境碎了,月光散了,爱情死了,悲伤来了。


伤感是内敛着的,化作汹涌的暗流。没有歇斯底里,只有彷徨失措。

琴音的感染力像潮水一样袭来,竟毫无招架之力。


我被一种说不出口的悲痛揪住了心脏,我想捂住嘴痛哭一场,却发现声带像是突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左手琴箱右手烛台甚至根本无法让我做出这个动作。


月光奏鸣曲,属于贝多芬的恋歌。

然而现在在黑白琴键上游走、用指尖倾诉的人,是撒金钢。


那不同于以往任何我听到过的旋律和音乐。


他的钢琴、他的月光、他演奏的爱情,美好得让人沉醉,悲伤得让人心碎。


等到我再次回过神来时,我早已泪流满面。

撒金钢恰巧弹完第一乐章最后一个音符,就在他准备继续的时候,目光突然下移。他转头,看着我。


“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只是,被您的琴声打动。”

“仅仅是被我的琴声打动吗?”

他好像能看穿我的内心。

“也…被您演奏的爱情打动。”我如实说。

“那你认为我演奏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美好,悲伤。”

我不假思索。

“美好得让人心醉,悲伤得让人心碎。”

我补充道。


然后便是良久的沉默,安静。

静得烛火扑簌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只有你能懂得我的音乐和我。”


这是那天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07.

雷声轰鸣,乌云喷着可怕的火焰。巨浪拍打着船身,如同悍马奔腾;狂风切割着海面,如同淬火利刃。

一道闪电划过,巨雷在海面上骤然炸开。海风暴起,卷着巨浪,像山一样压下来……


“只有你能懂得我的音乐和我”

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08.

我仿佛记得那个午后,阳光透过舷窗撒了满地。他着一袭白色西装,安静儒雅地坐在钢琴前,八十八块黑白琴键在他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下飞舞......


人们说他是伟大的钢琴家,可我只记得,他是我的爱人。


爱?

爱。



09.

我低头抚摸着照片上那位钢琴家的面容,抚摸着并不存在的裂纹——那是一届鼓浪屿号海上钢琴师大赛的合影留念。

我望着他,喃喃着:“这种苦楚就是爱的感觉吗?”


10.

“何先生,您吃药的时间到了。”

穿着白大褂的女孩笑着走过来拿过我手上的镜子。

“好。”

我轻轻应着。

  

end.


山海有龙

【江南百景图】关于文吴CP的一些历史资料

1

首先,历史记录上虽然没有吴黎这个人;但是老文和阿黎的爱情故事以及老文的爱妻设定应该说还是有历史真实的依据的。

基本上可以说,这是一对在真实历史中也很甜的CP。

2

历史记载,文徵明在明孝宗弘治五年跟随去官的父亲从南京回乡,同年,娶苏州府昆山县吴愈之第三女为妻。

这应该就是吴黎的创作由来。

吴愈这个人在历史上只有两行记录。三十二岁中进士,先后做过南京刑部主事、叙州知府、河南参政,为官廉洁。老病致仕回乡,八十四岁病逝。

从我对明朝的印象来看,这几乎是个美好如梦幻一般的人生。

老文家的家世也差不多相配。文父二十八岁进士,先在江南做过两地知县,之后迁入南京做太仆寺寺丞。可能是家族世...

1

首先,历史记录上虽然没有吴黎这个人;但是老文和阿黎的爱情故事以及老文的爱妻设定应该说还是有历史真实的依据的。

基本上可以说,这是一对在真实历史中也很甜的CP。

2

历史记载,文徵明在明孝宗弘治五年跟随去官的父亲从南京回乡,同年,娶苏州府昆山县吴愈之第三女为妻。

这应该就是吴黎的创作由来。

吴愈这个人在历史上只有两行记录。三十二岁中进士,先后做过南京刑部主事、叙州知府、河南参政,为官廉洁。老病致仕回乡,八十四岁病逝。

从我对明朝的印象来看,这几乎是个美好如梦幻一般的人生。

老文家的家世也差不多相配。文父二十八岁进士,先在江南做过两地知县,之后迁入南京做太仆寺寺丞。可能是家族世交,也可能是同在江南为官这个期间起意结为儿女亲家的。

3

文徵明1470年出生,成婚时二十二岁。这个岁数初婚在古人当中看来比较大了。不过这件事有个背景,就是老文这个人小时候有件异事:自幼不发一语,直到十一岁才开始说话。

当时的人很多怀疑他是白痴,只有其父认为他有成大器之相,因此反而很看中他。去博平、滁州就任,都带着他。

所以到了二十二岁才娶亲,也不知道是因为小时候被名声所累,还是他长大了也还是那样,做什么事都喜欢慢一点。

4

据说最初版的吴黎个人故事中写到她是在文徵明第一次去应天考乡试时,在门外等他的时候才对他定情。真实的历史上,文徵明参加应天科举应该是从1495年开始。第一次乡试在苏州,倒是有个小故事:因为写字不好看所以没录取。因此之后开始下苦功练习书法。

如果说是因为这件事被打动了,那这个心动的过程还挺合理。

5

按照推算,历史上文徵明的妻子吴氏出生在1469年。比文徵明还大一岁。两人成婚时,一个二十二,一个二十三。是非常符合现代审美观念的爱情故事。

想到吴家作为南京主事,第三女竟然可以待字闺中到二十三岁才完婚。可能还是对她十分看重。

6

前文说过,吴氏排行第三。在文徵明留下的给家人的手笺中,对于她的称呼是“三姐”。

以下这张留照上的落款,就是:“徵付三姐”。


7

老文这个人性格,非常守古谨饬。父亲家教就很严。从少年到中年一直在科举,后来短暂地做了官,也还是非常耿直。进京不拜会严嵩,不给同僚赠画。有同僚借由和其父共事过的名义与他结攀,他回道:家父入仕数十年,未曾提过你的名字,故我实在不知你是家父的朋友。

家谱上溯与文天祥同族。家中世代举业。父亲为官清廉。但是他本人除了中年时期似乎有过一点经济危机以外,应该生活还很宽裕,没有柴米之忧。大概是多代积累,靠着租赁田产经营的缘故。从上附的字条上看,是一个不看重钱财,珍视亲情,又有些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

8

虽然严于律己,但是待人又很宽厚。除了在唐伯虎最落魄放纵的时候规劝过他之外,从不以自己的原则强加于他人。

交往的师友中,沈周一生不事科举,唐寅出身于酒家,仇英本是漆匠。但文都能和他们诚心相交。并且不惜折损自己的利益去帮助别人。他和老师沈周都有一个作风:卖画从不打假。有拿了托他名字卖出的字画上门求证真伪的人,他一概都说是真的,如果没有印章,还会拿出来给人盖上。

仇英擅长绘画,但是书法不足,文徵明就常常为他的画题跋,以便仇英能将它们卖出更好的价钱。

这样看来,文徵明的理财属性这么低也是很有道理的。

9

此外就是非常清白自律,不酗酒不狎妓,应该也没纳过妾。

他十九岁开始跟唐寅交好。两个人几乎是一生的朋友。唐寅在这方面跟他几乎是两个极端。中年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因为唐寅放纵、文徵明规劝,甚至反目过几年。不过几年以后又重归于好了。

两个人都在苏州研究书画时,据说有一次唐寅特意要捉弄文徵明,召集众人乘船饮酒,船到湖心,唐寅才突然请出藏在船舱里的妓女给文徵明敬酒。文徵明差点跳湖。后来大家拼命拉住,雇了一艘小船让他先走,这才收场。

10

所以说发展为会和学生絮絮叨叨说师娘的设定似乎也很有道理呢!

11

文徵明育有三子。分别出生于他二十八岁,三十一岁,三十四岁。仍然是非常符合现代人观念的婚姻生活。就像是按照职业生涯计算过一样,放在古代显得甚至有点不合理。

其中第三子未满五十而早夭,走在他之前。其余长子官高,次子寿长。都继承了父亲的书画学问。

12

百科资料显示吴氏过世与1542年,享年七十三岁。她的生年和婚嫁时的岁数,也是依据这个信息反推的。

当时的年代女性一生经历的劫数太多。能到七十三岁,应该是难有的高寿。

她父亲吴愈的寿数也有八十以上,看来这家人遗传的基因就不错。此外,文家凭借积累,生活应该也始终维持在中产上下。

唯独关于他生活困难的说法出在1511年,当时他参加科举二十年,一直不中,当地治水的官员听说他生活贫困,想要接济他,被他谢绝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官员信息来源的真假,但是要说这个老文时不时白送了太多画、把自家搞得有点拮据,也是很可能的。当然,从后来重修停云馆、又建造其他园林的记录看,应该是很快通过书画脱离了困境。

不过吴氏能始终操持家务,支持丈夫的决定,应该能看出是一位贤明能干,通理重情的女性。

13

从老文子息以及人品的评价上看,这两人应该也是钟情相守白头。是真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14

能活到七十三岁,其实已经是非常美满的人生。而且她过世时,也没有见到幼子的早夭。但如果说非要讲什么缺憾,那只能说文徵明在其后又独自活过了十八年。

老文最终寿享九十。死于1559年。比大他四十三岁的老师沈周晚了五十年,比大他一岁的妻子晚了十八年,比自己三十四岁所得的幼子晚了近十年,比与他同岁的挚友唐寅晚了三十七年,甚至比小他二十七岁的仇英还晚了七年。

大概长寿的残忍就是不得不目送你一生中深爱过的人一个个先于你离开。

在人生的最后时间里,他仍然一直在画在写。死前的最后时刻,在撰写一篇因他人所托而作的墓志。死的时候仍旧握着笔。

一直保持工作,可能是他对自己严律的结果。

但如果浪漫一点,也确实可以理解为,他想要在画里,为他爱过的朋友们、亲人们,创造一个恬淡、美好、没有悲伤的世界。

15

老文这个人实在让我觉得很可爱。看完他的史料之后,我虽然对书画毫无见解和品味,但也不得不觉得这个人的形象鲜明,好像能在眼前得见。《江南百景图》的背景故事选择以他作为切入点,原因大概也是他历史上真实形象决定的。作为士族贵子,他家世富足,性情宽厚,性格坚韧钻研,所以能积累足够的技巧、知识以及人脉,成为吴门画派的开山始祖。同时,他也一直在尽自己的努力帮助身边的人,在他漫长的一生中,钦佩过、赏识过、交往过、帮助过的人们,就正串联出了一幅江南盛世的文艺图景。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江南百景图》里许多人物的背景故事都跟他有关。老文本来就是江南百景中的蜘蛛网中心啊!

另外,现在这个江南的故事,真的很像这个性格过于善良的画家,在自己的回忆和留恋里,绘制出的一个他心目中的,当然是经过了美化的江南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人都能与爱人厮守,知府清正爱民,每天城中最大的事不过是小偷小盗、狸猫上树,甚至从京城工部来的“严大人”,也不过是一个会被暗恋、被倒追、被知府大人用告示牌白嫖的有趣人物罢了。

16

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一个考据癖扒了一些百科信息,发现老文和阿黎的一生,大概真的一直都很甜。所以老文在画卷里复活之后,就迫不及待开始接着秀罢了~

17

希望大家消除顾虑,坚定信心,多多产粮,文吴第一!


浅初初初

【楚苏】奖券(逢场作戏-番外)

《逢场作戏》番外,设定与情节均基于正文。字数1w+,可独立阅读。

正文指路→第一章 


*陈楚生第一人称视角

*现背平行 破镜重圆

*请勿上升正主


2014年,家里面给我安排了几轮相亲。出道以来,我第一次答应了父母劝我找人过日子的请求。关于相亲对象的记忆留下不多,最深刻的是寥寥几人里就有三个问我能否给她唱《有没有人告诉你》,我自然是答应了,就像办了场很小的演出,听众进场离场,一气呵成。


有天我遇到一个叫余曼的女孩,比我小两岁,温婉大方,知书达理,拥有世俗与不世俗意义上的众多优点。我的目标很清晰,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搭伙过日子,我们结束一天的共处后,我安静地...

《逢场作戏》番外,设定与情节均基于正文。字数1w+,可独立阅读。

正文指路→第一章 


*陈楚生第一人称视角

*现背平行 破镜重圆

*请勿上升正主


2014年,家里面给我安排了几轮相亲。出道以来,我第一次答应了父母劝我找人过日子的请求。关于相亲对象的记忆留下不多,最深刻的是寥寥几人里就有三个问我能否给她唱《有没有人告诉你》,我自然是答应了,就像办了场很小的演出,听众进场离场,一气呵成。


有天我遇到一个叫余曼的女孩,比我小两岁,温婉大方,知书达理,拥有世俗与不世俗意义上的众多优点。我的目标很清晰,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搭伙过日子,我们结束一天的共处后,我安静地凝视了她很久,最后她对着我轻轻笑起来。我猜想在共同的婚姻面前,或许我们能够磨合出一份近似于爱情的亲情。


做出这样的妥协自然有原因。这个原因不是一时兴起,而是长久纠葛的、深思熟虑后的决绝。我曾经给兄弟发过一条短信,说我爱钻牛角尖,一辈子认定一个人,就永远等他回来,有时甚至他可以不爱我。如果有一天我选择放弃,也只会是因为他不再需要回来。


又或者是我开始害怕,他在我身边,本就不是恰当的选择。


出于这般考虑,我选择先他一步向外迈步,“抛下他”。我很感谢余曼给予我这个机会,我把它当作一次结茧又破开的体验,用精心规划的约会和聊天包裹自己,学习当个好的朋友、好的伴侣甚至是好的丈夫。和她相处的时光很舒服,不必勉强自己时刻打起精神,话里也总留了几分空间,那是属于聪明人的不闻不问。


其实我没在刻意隐瞒什么。我很累了,在感情这件事上已经把所有的精力献给了那一个人,我同她坦诚目前没有恋爱的想法,也答应她不会止步不前,诚恳地试图放下。


两个月后的一天,余曼主动提出要去我家里,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向我要求些什么。我答应了,脑袋里却乱糟糟的,预演着将要出现的情境和维持体面的推拒。


结果余曼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让我拿吉他唱一首歌。我拇指拨过琴弦,简单地调了音,问她是不是想听《有没有人告诉你》。她摇摇头说不用,你就唱此时此刻最想唱的歌。


我尚未能开口告诉余曼,从她脚尖踏进我家里的那瞬间,我不可抑制地想念起另一个人。那个我费劲心思想离开得越来越远的人,却在别人触碰到我私人领域的瞬间,幽灵一般浮现在眼前。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唱《思念一个荒废的名字》了。唱完后余曼孤零零地为我鼓掌,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拎着吉他准备起身,给她倒杯水或是竭力找些话来说。余曼这时却问我:“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装傻:“谁?”


余曼看着我的眼睛,目光没剩下任何伪装,让我不禁认为,哪怕一瞬的欺骗对她都意味着罪行。


“你歌里的那个人。”她说。


我和余曼之间出现这种赤裸裸的对话并不是好事,客观来说糟透了,这代表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话语能挽回我们的关系——我们彼此努力甚至算得上苦心经营的平静破灭了。但我们却分外默契地站立于被砸碎的窗玻璃两端,彼此都松了口气。


“他啊……”我终于能再想起他,因而微笑起来,“是我这辈子最特别的遇见。曾经的朋友、小孩,和爱人。”


余曼也跟着笑,眼眶边缘亮闪闪的,好似要流泪。于是她开口问我:“在离开之前,我有幸听到这个故事吗?”


-


我确实需要一位称职的听众来分担我的情绪,我不是个外向的人,本身不爱说话,再加上这个故事太炽热又太痛苦,本该烂在肚子里,成为一二十年后尘埃落定才允许拿出来“笑谈”的往事。但如果有人要听,如今的我确实想说。


故事开始前我纠结了一会儿该如何称呼他,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外号,最深情的称呼是彼此的名字,因为这已足够。我咬紧后槽牙准备憋出一句“小猴子”,余曼却哭笑不得地摆摆手,让我别掩饰了,直接说苏醒的名字就好。


我吓了一跳。这事儿真的挺吓人,我一直以为我隐藏得很好。余曼说是啊你嘴巴很严,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说苏醒的事,哪怕绝大部分人只会认为你们是朋友。但有一次我们去吃麦当劳,你下意识点了一盒蛋挞。


我这时才想起那会儿余曼局促的神情。她不吃蛋挞,我也没那么爱吃甜食,那一大盒蛋挞便仿佛壁垒般擂在桌子中央,把我们两人分隔开来。


“你看不见自己的眼神。”余曼轻轻地叹气,“我从那一天开始就明白,藏在蛋挞背后的这个人,你根本不愿意忘记他。”


后来余曼找到我乐队的朋友,没头没尾地问一句“生哥有哪个朋友特别喜欢吃蛋挞吗”,对方下意识答了苏醒的名字。再往下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好吧,还省去起外号的麻烦了,就是苏醒。


“介意我在客厅抽烟吗?”


余曼摇摇头:“这是你的客厅。”


我点了根烟:“我和醒……苏醒,呃,我可以这样称呼他吗?”


轮到余曼无奈了:“生哥,你不用担心我怎么看待他。”


抱歉。我低下头,笑自己的下意识情绪,又吸了一口烟,在朦胧的烟雾中开始讲述。


你也知道,我和醒是在07年快男比赛认识的,很早,从西安赛区决赛就是好朋友了。我注意到他要更早,决赛之前还有几场,反正我第一次看见他站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这种喜欢可能不是爱情,那个时候的我当然没法对一个男孩产生清晰的感情,但会有一种感觉,觉得他很特别,想靠近他。


西安赛区决赛那晚,我们也没做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就很普通地跑出去上网又沿着很黑的路走回来,一路聊,回到宿舍我们就稀里糊涂变成了“最铁的兄弟”。很多事情不好说先来后到,也没办法用时间长度衡量,只能说遇见了,就是他了。


他年轻的时候……自信、耀眼,明白很多事情,但只做自己想做的。和我一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我们又是相同的,无论对音乐还是对人生,就好像高中分到AB卷的邻座,却考出同一个分数。


“我觉得人是需要谈恋爱的。”我说这话的时候,余曼没忍住笑。我自然看得出笑里的苦意,也陪着笑,“当然,单纯从快乐的角度考虑,不那么沉溺才好。”


我把我和苏醒从朋友到恋人的过程缩减成一句“我没办法不喜欢他”。当时或许还有一条更为稳妥的路能走,及时掐灭火星,退回界线之后做一辈子的朋友,但我们谁也没退。有人会说我像棉花,本质上我是隐性的石头,和醒这块显性的石头撞在一起,嘭,谁也没碎,反倒像鼓点。


“我年轻的时候很摇滚的。”我慢悠悠地说,察觉这句话好像不太有信服力。


余曼答:“现在也很摇滚,哪天你再去做主唱,我都不会觉得惊讶。”


“借你吉言。”烟吸得差不多了,我把它摁灭在陶瓷缸里,纯灰色,几年前被苏醒拿着马克笔画了一对猫头,就舍不得丢了,搬到哪都带着它。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虽然有很多烦心事,还是挺幸福的。”


“所以,并没有那么开心。”


我被她的敏锐惹笑了,冒出点幽默的冲动来:“你好像我解约后遇到的女记者,好尖锐哦。”


“总觉得和你谈话很有追问的欲望。”余曼皱起眉,抱着手臂向后陷进沙发里,“因为生哥你这人——说话习惯只说一半。”


我动了动嘴,还没回答,她又斩钉截铁下定论:“得,我明白了。你的醒只用听一半就能听懂,对吧?”


我被那句“你的醒”弄得略微有些心花怒放,立马点点头,甚至忘记了上一秒还在聊“没那么开心”。但余曼——余记者,我真心觉得她有那方面潜质,她还记着。她缓声道:“既然你这么喜欢他,并且现在还喜欢他,当初为什么要分手呢?”


这仿佛是每一个知道我和苏醒感情的人必定会提出的问题。其实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要说“分开”,我们全然没有分开的理由,我也不承认我们分开过,我永远站在他的左右。但此刻我们谈论的是“分手”,一段世俗恋爱关系的结束。


很简单,世俗压断了这根红绳。每一份压力单拎出来看都微不足道:公司规定无法左右我们,聚少离多不会磨灭感情,情感需求也不会使独立过久的两人绝望。但当这些东西一股脑出现在一个缺乏希望的春,我们都陷入了长久的痛苦。


“我还记得那时醒看我的眼神。”我看向余曼,她也看着我,这一瞬间我不知为何在想,如今我眼中的痛苦与当年苏醒眼中的相比,究竟那一份更盛?无法回答,所以我终究还是闭上了眼,“他很痛苦,而且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我根本看不了他痛苦,也没办法拒绝那样一双眼睛。”


我再睁开眼时,已把大半情绪重新塞回肚里:“然后他就拖着行李箱走了。”


我竭力把这件事描述得很轻浅,仿佛只是过往里最普通的一天。这么一想居然已经六年过去,他行李箱滚轮在地上滑动的噪音还在我脑里清晰无比地响着。


连同那句轻声的“我走啦”作告别。


这是我们同居时的习惯,谁要离开家,就跟对方说句“我走啦”,留下的那个回答“等你回来”,并真的会在沙发上强撑困意等到夜深。


苏醒不知道的是,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应答,就连分手这次也一样。他说了要走,所以在家门关上后,装睡的我还是答了“等你回来”。


然后抱着被子痛哭出声。


-


送余曼到停车场时,她终于开口和我说:“你不知道提到分手那一段经历的时候,你的脸色有多差,就跟坐在池塘边一天都钓不上来一条鱼似的。”


我“啊”了一声,表示认同:“那不行,太惨了吧。”共情感很强,已经开始面如菜色了。那时我全然没有料到,自己八年后真的会面临这样惨烈的境况。


“是,所以现在我们分手,我的模样可比你强多了。”余曼微笑着打开车门,半个身子坐进去,又探出头补充,“生哥,最开始我真的会想,要是我能填补你心中空的那一块,我愿意试一试。但后来我发现,你心里一直都是满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回答,“不过很高兴能认识你,真的。”


“这点我也是。”余曼扬起笑容,“如果以后需要听众甚至帮手,尽管来找我。”


“好。”我承诺她,心底却很有自知之明地做了相反的回答:我和苏醒,大概率是没有以后了。


走回家的途中我一直在回忆和余曼的其中一段对话。她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他,我下意识摩挲着兜里的烟盒,作出了回答:错过的东西太多了。我伸出手,在空中划了几道,想表示“坎”。我说我和醒这些年都不太顺利,说他比我更苦些,而每一次我都不在他身边。


余曼自然知道13年初苏醒被雪藏的事情。她话语变得小心,斟酌着用词:“你是觉得如果那天你在的话,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我没有半分犹豫:“我不会改变任何事。”


后来她告诉我,我那瞬间扬起眉的样子,看起来还挺骄傲。


形容为“骄傲”或许有些添油加醋,事实是我从未觉得苏醒做了一件错的事情,甚至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共感。头一次在新闻上读到这个事件时,我感觉身体直往下落,落进那间休息室里,我拨开吵闹的人群,只想握住他手腕问一句“有没有受伤”。


但我终究没有出现在那里。


后来我打开他的聊天框,想了很久又划掉,转头找了同在后台的张杰,问他苏醒有没有伤到哪里?张杰回了一句“当然没有”,又补充道:“哥,你放心。我们在呢。”


我想他话里的“我们”本应包含我。


我不喜欢给自己设障碍,与苏醒相比,我一直是忧虑得更少的那个,但我们两人关系中最令我忧虑的,往往是他的忧虑——我是万万不愿让苏醒难受的,在这一条件下,我把所有的主动权拱手让他。他也如我所料,从来没有向外界发出过一声求救。


就这样沉默了许多年。


后来我们偶尔也会见面,他笑得特别好看,酒窝比刚认识他那会儿更深了,像一对小杯子。他开口叫我大哥,生哥,哥。


总之不是他的楚生。


-


2017年,余曼结婚。我收到婚礼请柬,也准时赴约目送她走向新郎,在漫天的七彩泡泡中与新郎接吻。我还没感慨多久这场景的浪漫,就见她端着酒杯笑脸盈盈走过来问我,生哥你还惦念着某人呢?


我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最后深深吸了口气,让她别担心我了,一个人做音乐也挺好的,祝她新婚快乐。


她与我碰杯:“都要快乐。”


从婚礼回家后我想了一个拙劣的借口给苏醒发消息,大概是巡演需要宣传,苏醒擅长搞气氛,希望他帮我在微博上预热一下。我在屏幕这头不知不觉咬紧后槽牙,终于开启了正题,问他愿不愿意来我的巡演做嘉宾。


得到的回答很“Allen”:档期不冲突一定去,等等,我一般收费的。


我说不清自己看到那条回复是什么心情,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感受到有意无意冒出头的疏离,从屏幕那端缠绕过来,直冒冷气。后来他确实转发了我的微博,附上和张远的合照,像某种意味不明的喊话。


最后苏醒还是没有来。档期满真是成年人最好的童话,我不但没法为他的缺席感到难过,还安慰自己,事业顺利才最重要。


不过后来还真该感谢事业顺利。


经纪人一个电话打过来,有个活儿,哪哪平台的音综,资源不错,炒情怀的,要请几个你们07年的兄弟。我慢半拍地应了一声,她以为我在犹豫,反问一句:“你不是最欣赏苏醒哥吗?他也会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真觉得挺好笑的,这个经纪人是我到了新公司后才开始跟着我,自然完全不知我和苏醒当年那点红尘往事,但她如今无师自通得出“最欣赏”的结论,着实让我感到好奇。


“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节目组给我发了艺人名单啊——等等,你问的是最欣赏?”她摆出一副妈妈看小孩的神情,明明年纪比我还小了几岁,口气却突然老成起来,“哥,你工作室可放着这位兄弟的所有专辑,连你自己的专辑有些都不记得塞哪儿,就他的一张不漏。”


“行。”我当然不否认,“去吧。”


轮到经纪人反应不过来了:“关于价格、舞台还有编曲,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


“你不是说了吗,最欣赏,很难得的。”


我忍不住得逞地想笑。


于是2019年,我和余曼的关系变得近了一些。我要去见苏醒,自然不能草率,又苦于没人商量,便想起来几年前的承诺。那时她已经生了个可爱的小公主,欣然接受了我咨询的请求,但报酬是给小公主买玩具。


我并不擅长给小孩挑选玩具,但余曼充分发挥了她身为女性的敏感和共情,从妆造到称呼到肢体接触都进行了全方位的建议,语气兴奋得仿佛今天就要把我和苏醒绑去民政局结婚。


聊到最后她问我:“但最重要的是,如果想要重新开始,你需要得到什么?”


我的答案是“我需要他仍然需要我”。


“那么你就……”她在电话那头轻声回答,“站到他身边吧。这样他才会知道,你还在原地。”


-


22年的春天快结束的时候,余曼主动来找了我。说起来我们认识也有不长不短的八年,她早已是我生命中很熟悉的一位老友,变成我老房子里曾生长过花朵的花盆,安静而又温和地卧着,当然,带着点儿看不到我幸福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她先客套了一阵,诸如祝贺你翻红且吸引众多比你小一轮的粉丝等等言论,听得我特不好意思,磕巴着说停停停别捧杀,你快问你想问的吧。


余曼喝了口茶:“节目我看了。”


“嗯。”


“鱼钓得不错。”


我差点没把手中的茶杯丢出去。


寒暄过后她也没迂回,开口就是“我觉得苏醒还喜欢你”。我咳了一声问你怎么知道,她皱着眉伸出一只手掌,一根根指头掰下来,像清点罪行:第一,他和你拥抱的时候不敢看你。第二,你唱歌的时候他表情很不自在。第三,你一哭他就下意识安抚你。第四……等等你的问句怎么有点儿奇怪?


余曼重复了一遍:“你怎么知道。”又猛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我猜对了?”


我笑了笑:“算是吧。”


见余曼露出一脸被欺骗后故作嫌弃的表情,我赶紧解释道:“虽然你说的这些,我那时候确实没注意到。”


“毕竟您‘白茶’上头,全国观众都看到了。”


“好丢人。”我捂住脸。


“那你是怎么确定他还喜欢你?”


“你真的很像记者。”我又忍不住吐槽,“我最应付不来记者。”


“记者可不会担忧你的感情问题。”


“07年的记者还说我俩好般配来着。”我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句,叹声气,开始认真回答问题,“其实你说的眼神啊氛围啊,都没办法作为铁证,毕竟他可是苏醒,全天下最聪明的人之一。但是后来他喝醉了,我扶他去上厕所的过程中,他对我做了一个我们之前谈恋爱时候的‘暗号’。”


我抬起双手,右手捏了捏左手指尖:“之前我们没办法在镜头下光明正大地互动,也怕被不必要的人发现,就约定好这个捏指尖的动作,就好像在说我陪着你,我爱着你,我还在这里。然后那天在蘑菇屋,他真的醉得不轻,连我是谁都看不清楚,磕磕巴巴地问我是不是陈楚生,我说是,他就捏住了我的指尖。”


我看见余曼深深吸了口气。


“那种感觉就好像……”我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散在空气里,“从旧房子里翻出来十年前的奖券,还以为丢失在哪次上下班的路上,没想到一直落在家里。奖券上面清晰印着恭喜中奖,兑换期限是永久。”


“苏醒不知道你找到了奖券。”


我摇摇头:“他不知道。”想到他第二天依旧躲闪着望向我的眼神,不禁微笑起来,“兑奖处当然不知道奖券的去向,可能觉得这人不想兑奖,或者故意把奖券丢掉了。也不愿问,他害怕那只是获奖人手中许多奖券里普通的一张。”


我那时候就想告诉他不是的,我平生只刮过一次彩,也只想听他的答案。


余曼缓缓开了口:“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是吧?”我没有等她反应,就继续往下说着,“因为他的顾虑太重了。重新开始一件事情对我来说很容易,只需要他一句话,甚至这次他都没说话。可他不一样,他是想不明白,就不会轻举妄动的人。”


“你不打算干涉他。”


我点了点头:“你知道我的脾气吧,我怎么样,他也是那样。”


“活该你中奖。”余曼轻声笑起来。


“但奖券还是要握在手里。”我弯起眼睛,也跟着笑,“所以我准备要开始追他。”


听起来真像二十几岁小年轻会说的话。我心底这么想着,下一秒就被余曼说了出来,引起一阵笑。


-


团综杀青后的早晨,我总算想起自己还没和余曼通报大好消息。反正为我担忧了好几年,也不在乎这一两天对吧?我自问自答,嗯,正确的。


苏醒在我旁边睡得很熟,卷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变长了的头发四处乱翘。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需要做的事情,且心猿意马。


我悄悄拍了张苏醒的后脑勺,给她发过去,附上一句:“兑奖了。”再加个剪刀手比耶的表情。


没想到余曼回得很快:“恭喜!”


真不怪我,莫名其妙的,我就想抓着人多倾诉两句,于是捧着手机往屏幕上一阵摁:“可惜他今天就要飞广州,要几天后才能在北京见面。现在已经开始想了,怎么办。”


余曼扔回来一串省略号。


“多吃点爱情的苦[微笑]情窦初开的四十岁男人[微笑]”


我笑着放下手机,不打算与她继续调侃下去,准备按铃叫个早饭,再把睡梦中的小孩叫醒赶飞机。结果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方才发送的那几句话,越荡越觉得真的思念起来,俯下身亲亲他脸颊肉,几不可闻地叹息。


按我这失而复得的心情,不见他几分钟都耐不住,确实挺苦的。


苏醒按计划去了广州,在去机场的商务车前用力抱了我一下,在兄弟们的起哄声中猫一般蹿进车里。我知道他也舍不得,快刀斩乱麻,关上车门看不见我就好受点。


回京的飞机上,虎子悄悄趴在耳边问我,是不是和Allen好上了。我眉毛一挑,倒也没想着否认,只是很好奇前一天还完全不相信的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便问:“说说看为什么?”


虎子局促地往盖着毯子熟睡的姚政那边瞟了眼:“老姚应该真睡着了吧。”


好吧,看来他们的秘密共享又把快乐冠军排除在外了。


连说了三声“老姚脸好大”确认对方睡熟后,虎子的神情一下子兴奋起来:“咱们一起喝酒跳舞那天,栎鑫听到你俩约着看明天的日出了——他是被Allen吵醒的,好像是因为Allen大喊了几声停,吓了他一跳。”


我想起醒喊停是为了不让我在栎鑫面前说太多话,这么看来殊途同归,不禁捂脸。


“本来他没太在意这事儿,你俩看个日出也没啥,结果昨天杀青喝完,你们飞速回卧室独处了,留下我和栎鑫在那聊天,后来小亮哥穿着个拖鞋出来喊我们休息,也加入了对话,说他早觉得你俩有问题。我们仨把关于你们的信息一拼,越聊越不对劲,眼巴巴地等到今早远远起床,冲进去把他吓了一大跳,才知道了真相。”


“你们这……”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音,“挺努力的。”


“哥你知道同时塌了俩房是什么体验吗?”虎子皱起眉,一脸严肃。


我勉强理解了一小半他的问话,大概是在使用内娱的流行词汇,试图顺着他的比喻回答,双手比划着:“可是,塌一起了啊。”


“对哦。”他一拍脑门,“哥你说得对,塌一起是上大分。”


我彻底听不懂了。


但虎子并没有想教会我的意思,而是春风拂面地戴上耳机和眼罩,看起来会做个美梦。我望着窗外白云连成的海洋,昏昏沉沉地想了会儿和醒的往事,意识在十五年的时间轴随意跳跃,每一个落点都有与他有关的情绪。


直到沉睡。


-


等到苏醒真回了北京,我又要去河北录节目,隔离隔了五天,打电话打得人郁闷。之后的行程也不让人喘气,但耐不住想见面,又不想因为私事麻烦助理他们,我便自己慢慢地开车到他工作地点,接他下班回家。最开心的时刻便是看他白帽子黑口罩地钻进车,门没关好就扯下口罩凑过来亲我一下,又像地鼠机里的地鼠般缩回副驾驶,嘟囔着“安全带安全带”,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做声,把车载音乐调大几档,小地鼠又眼睛亮闪闪地扭过头:“你在听哽咽!”


我笑:“嗯,好歌。”


“那当然。”苏醒在我面前,可不需要戴着任何的面具,因为他门儿清,他再怎么夸自己,都比不过我夸他的程度。


安全带系好,我松开手刹,汇入车流。回去的路途是完全属于我们俩,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岔,所以足够随心。有时他一路上说个不停,今天去录新歌,人老了也要唱点小情歌,过几天会接个打篮球的活儿,希望体育界都多多来找我。有时我也和他说我的事情,歌迷们都让我录《我们》的录音室版,那个和弦改了四版还是不满意,听着听着又觉得第一版最好。他哈哈大笑。更多时候车内环绕着他的歌声,后来被他换成我的,我们自得地沉默着,偶尔冒出一两句和声,和完还为声音的契合感到得意。


“双人live一定要好好合唱。”


苏醒躺在副驾驶,我侧过头瞥他一眼,酒窝盛起夜里微微的光。


“大忙人苏总要是明天没通告的话……”我故意逗他,收获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反对声一阵,“来我工作室,商量商量选曲。”


“勉强,挤出时间。”苏醒挥了挥手,“Just for you.”


“我去接你?”


“不不不,你好好休息。”苏醒赶紧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咂吧一下嘴,“楚生,你是想抢我助理的工作吗?现在这行情,她个小姑娘遇上这么优秀的老板多难啊。”


“好吧。”我撇了撇嘴,“只能等贵工作室下次招聘了。”


招聘等不到没事,反正老板已经追到手了。六月中旬我们陷入了一种很奇妙的较劲中,说是较劲也不太准确,似乎只要一涉及音乐,我们总会生发出无法抑制的竞争欲望。这份欲望并不为分出胜负,纯粹为了竞争而竞争,两人在工作室的沙发上挨成一团,分别忙着自己的选曲和编曲,叮叮咚咚的乐声交织,好听得很。


讨论remix合作曲的那天晚上我们决定在工作室通宵,俩人埋头弄到凌晨四点,苏醒把手机往旁边轻轻一放,脑袋一歪就闭上了眼睛,像随时随地都能缩成团睡着的猫。


我蹑手蹑脚走到储物间里拿被子,好大一团抱在怀里,挡了大半视线,只好龟速移动。走到沙发前我听到一声笑,才发现他又醒了过来。


“偷笑什么?”我发觉自己被戏弄,就以牙还牙,把小山一般的被子直接搁他身上。


“刚刚看你那样走过来,想起有次在城堡里搬东西,你身上挂着背着好多玩偶。”苏醒在被子山下望着我,眼里笑意很亮,“走一步掉一个,你弯下腰去捡,捡一个掉了一堆,特别好笑。”


我抬起眉毛,摆出无奈神情:“这么苦了你还笑话我。”


“没笑话你。”苏醒往下一缩,彻底躲到被子山底了,“特可爱,那时候的你和我都是。”


我拍拍被子顶端:“快出来,别被憋坏了。”


那被子山抖了抖,没动静,却又悠悠地嘀咕出声:“说真的,楚生,我特别开心能和你当对手、队友、兄弟,以及……恋人,和未来的家人。”


我这时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缩进被子底下的全部理由,只是为了不让我看到他真情告白时的可爱表情。


吃大亏了。


-


可能我们俩状态的松紧与这个世界打了时间差,又或者是因为发自内心为这场双人演出感到快乐,临上场前一个小时,我和苏醒备采的状态松弛得像两个刚遛弯逗鸟归来的大爷,我没说完话他打岔,打完岔让我继续说,我又开始大脑宕机,无助地望向他,两人忍不住笑成一团。


备采凑合着完成了,反正今晚叫真快乐,我自认为非常切题。剩下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就等着我和苏醒到点开唱。苏醒乐呵呵地夸工作人员效率高活儿好,拎着两杯果茶走路带风地进了休息室。我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跟助理嘱咐留给我们半小时,开场前二十分钟再来叫我们做准备。


摁亮手机的时候,我看见余曼给我发的消息:“加油,今晚会准时收看你们的演出!”


我正输入几句感谢的话,她又发过来一句:“音乐人搞双人演唱会,不就跟结婚似的吗?”


我对着屏幕眨了眨眼,等大脑终于把信息处理完毕,才把刚才的信息全删掉,回她一句:“重结良缘也有你一份功劳,等过阵子我们请你吃饭。”


余曼在手机那端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哎哟!终于能见到‘你的醒’了,我到时候点单不会客气的。”


“反正他买单。”我笑着发完最后一条消息,“我全权听他的。”


走进休息室时苏醒已经在叼着吸管复习说唱词了,边吸果茶边含糊不清地速念,见我进来挪了挪身子,把长沙发留我一半。我把门从里扣了锁,无视掉他留出的那一半空处,径直坐到他身边从背后环抱住他,下巴搁到肩膀,合上眼。


“做乜?”苏醒笑着问。


“充电。”我闷闷地答。


苏醒倒也乐意让我挂身上,继续哼哼唧唧地念他的歌词,把几首都过完一遍没事做了,就抬起手来抓我的手,不知道在玩些什么。过一会儿他轻轻晃了晃我手掌,小声唤道:“楚生!”


“怎么了?”我睁开眼,见他手指戳在我掌心。


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起来:“我之前没注意到,你手掌里的生命线居然有一小段断开的部分,后来又好好地延伸下去了。”


“所以?”我用脸蹭了蹭他耳朵。


小猫立即敏感地往旁侧一缩,本来呼之欲出的答案也被猛地吞下:“没有啊,没有所以。”


可惜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抬起下巴,坐直了身子,把人抱得更紧了些:“所以,大师你算得对。再次遇见你,往后真的全都是福气。”


苏醒沉默片刻,接了话:“完蛋,我好想亲你。”


“亲啊。”


“有人进来怎么办?”


“我锁门了。”


“楚生你……居心叵测。”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亲掉口红怎么办?”


“留了二十分钟补妆。”


“亲完忘记流程怎么办?”


我有些按耐不住了,手指捏住他下巴扭向左,探着脑袋作势要吻他,却停顿在一指的距离。


“忘记你是谁都行。”我注视着已经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睛的小孩,哑然失笑,“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END.




//


怎么逢场作戏 是爱情耍着把戏

偷偷藏起秘密 是记忆 在心底 关于你

你的眼睛微笑 海浪掀起

让我偏了航向 只因为你着迷


好吧逢场作戏 只不过欺骗自己

要承认看着你 是难题 要怎么 不在意

想念跃上眉梢 落下大雨

爱意倾盆而下 在又一个夏季


——《逢场作戏》Written by AllenSu


//




后记:


上面这两段歌词是我以文中的苏醒视角写的副歌,也就是第15章中,楚生开玩笑让他写的《逢场作戏》,他真的有在倔强地写啦!(笑)好了认真地说,这段歌词写得挺早,参考了醒哥之前的小甜歌风格,八月中旬就写好了。本想把它融入正文或者番外,但无奈行文之中实在不适合插入,索性留到最后,作为一个彩蛋送给所有喜欢这篇文、陪伴这篇文的读者们。

 

最后正式地说一次,完结撒花!番外写着写着居然到了一万字,文里有不少callback,不知道会不会有读者全都揪出来嘿嘿。这篇番外磨了很久,尝试了三种不同的写法,最终定下以楚生第一人称视角讲述这十五年的故事,会写得平缓、温和一些,像流水的感觉。


写完后我发现,正文和番外在情节编织上的差异似乎恰巧是我这四个月以来心境上的差异,正文开始于5月28日,那天中午麻花醒说出了“逢场作戏”,掀起一片波澜。那时候考古事业复兴了一半,他们的合体也不过是尚未播出的团综,我脑中的楚苏时间轴存在着很大的断裂,前是07-09,后就要到19-22了,仿佛中间这漫长的十年,他们真的没有太多密切的联系,正在进行的22年,也会被醒的一句“逢场作戏”盖棺定论。但后来我们经历了617,经历了许许多多的老歌手,720和725,也拥有了编年史,发现这十五年来他们从未分离。当然,对于我本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在现场亲眼见证楚苏两人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搂着脖子咬耳朵说话,更让我感到幸福的事了。


所以大家会发现正文更像是断裂的,重心放在22年的重圆和07-09的分合,中间被一带而过,而番外是完整的一条线,以生哥的视角来诉说这十五年从未停止的故事,这也是这个番外除了填上正文的伏笔之外,最大的补充。


最后,过两天我会整理好全文的文档发出来,以供喜欢它的人保存。这个全文达9w字的故事真的结束啦,谢谢大家陪伴楚苏破镜重圆,也陪伴我完成这个故事。


我真的很快乐。


202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