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佑灰】暗涌
only64,伪现背,全文2.9w+
有点试探,也可能是对彼此新关系的探索
试图复建
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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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文俊辉拿出购物袋里最后一样物品的时候,全圆佑正从身后朝他走过来。他手里的购物袋摇摇欲坠,低垂的眼帘遮挡了一部分视线,而全圆佑站在他身后距离不远的位置,手臂快要贴上身前人的后腰。
还买了什么?全圆佑问。也是清单上的必备品吗?
不是买的。文俊辉朝旁边退了一步,将身前的大部分视野让给全圆佑。是你在柜台上拿的凑单商品。
他语气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后退让开时也尽量自然,不过一切做得不够严谨,表情空白的脸上裂出一丝慌乱的忍耐。全圆佑静静地欣赏他寻...
only64,伪现背,全文2.9w+
有点试探,也可能是对彼此新关系的探索
试图复建
000
001
文俊辉拿出购物袋里最后一样物品的时候,全圆佑正从身后朝他走过来。他手里的购物袋摇摇欲坠,低垂的眼帘遮挡了一部分视线,而全圆佑站在他身后距离不远的位置,手臂快要贴上身前人的后腰。
还买了什么?全圆佑问。也是清单上的必备品吗?
不是买的。文俊辉朝旁边退了一步,将身前的大部分视野让给全圆佑。是你在柜台上拿的凑单商品。
他语气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后退让开时也尽量自然,不过一切做得不够严谨,表情空白的脸上裂出一丝慌乱的忍耐。全圆佑静静地欣赏他寻常总会有的大脑凌乱的时刻,然后从他肩上越过去朝下看,一眼就看到一个闪着碎星的鎏光盒子。
盒子上几个字非常显眼——超薄超润滑,显而易见,那是一盒condoms。
有一瞬间,全圆佑的脸上出现了和文俊辉如出一辙的空白。
002
组合人多,家里的生活用品总是用得很快,这才月中,月初采购的必备品库存即将告急,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为了更高效地享受短暂的假期,大家商量要用游戏的方式来决定由哪两位成员牺牲半个下午的休息时间去超市采购。
最后还是决定使用和分宿舍一样传统的石头剪刀布,成员们聚在一起围了一个圈,队长喊开始,所有人一起出手势。围成一团的人群里同时伸出的手互相淹没,但全圆佑的手势明显不同于身边的所有人:一把剪刀和一群默契的石头,惨淡的失败局。周围的成员们又笑又吃惊地一边感叹“怎么会是窝努呢……”,一边催促着要把经纪人留下的购物经费交到他手上,言辞非常关爱,行动十足调侃。
运气不够,输了也是没办法。全圆佑展开其余三根手指假装洒脱地扶了扶没怎么下滑的眼镜,另一只手的手心很快被尹净汉塞了一张卡,他不动声色看向美型的副队长哥哥说了句什么啊,后者一副宽慰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没关系,哥会用实力再选一位成员来陪wuli窝努一起去超市的。说完他的手肘怼了怼站在一旁勉强忍笑的崔胜澈。
是的。崔胜澈站直了正色道。不会让窝努孤单的。
像是在为自己没有笑得很过分而做描补。
总之究竟孤不孤单也不由全圆佑说了算,他索性站远一点看他们继续用手势厮杀。果然绝对的运气也是一定的实力,紧张刺激的厮杀也没能阻止尹净汉二轮游的命运,他走过去站在全圆佑的身边,手臂搭上他的肩,笑眯眯地看向还在厮杀的成员们。
我说,真是幼稚鬼啊。尹净汉倚在全圆佑身边评价道。
哥一边说大家幼稚,却还是和我们一起玩,这不是很矛盾吗?全圆佑慢吞吞地,笑得唇角向上扬。还真是多变啊——
尹净汉轻快地垂下手拍在身边人的肩上,说话的语气像唱歌一样。怎么能这么说哥呢,明明是不得已而为之嘛。
得不得已的实在很难说,运气的绝对之神和今天的运气背弃者站在一起总会生出莫名的综艺感,全圆佑伸出手去推了推这次真的滑下来的眼镜,撑着肩上哥哥的手臂将注意力重新投进人群里。多人同玩石头剪刀布总是会持续很久,从一开始热血的厮杀变为忐忑的胜负之战时总会让人背上一点压力——倒不是不想外出采购,实在是高涨的胜负不允许游戏草草落幕。除去运气最好者和最坏者之后,大家的运气和实力变得平均化,旗鼓相当地比了好一阵子才决出最后一位采购员。
全圆佑站在包围圈外看着文俊辉保持着张开的手掌朝他走来,眼睛里闪着神采。
原来是俊尼结束了游戏。尹净汉松开全圆佑的肩,离开前笑着和输了游戏的另一个弟弟开玩笑。请好好享受这次采购吧。
他走掉之后,角落里只剩下两个游戏的输家:一位毫无游戏体验感,出场即惨败;一位经历了全程的游戏体验,坚持到最后才败下阵来。
我输了,胜宽的祈祷居然在定胜负的最后一局里显灵了。文俊辉留在全圆佑身边看向他。全圆佑透过薄薄的镜片静静地欣赏了一会他眼里透明的亮度,然后嗯了一声,抬起握着卡片的手将手里的卡放在文俊辉摊平的手掌里,指尖不经意地蹭过对方手心的纹路。
“那就拜托俊尼来管理我们的采购经费了。”
***
家附近的超市正在搞促销,在靠近超市的一路上都能看到不算精美、却非常显眼的彩色大字宣传海报。全圆佑推着购物车,捡起车里铺着的几张宣传页仔细阅读,一面读一面留意文俊辉前行的脚步,保持着适当的速度和距离跟在他身后。文俊辉手里拿着前一天晚上就列好的购物清单穿梭在各种品类的货架之间,在正要核对纸巾数量的时候被身后推车的全圆佑出声打断。
俊尼,你看这里。全圆佑捏着手里有些粗糙的海报靠近文俊辉。超市在做大促,有满定值数额打折的优惠。
是这样吗?文俊辉的视线从购物清单转移到被捏得有些起皱的宣传页上,扭身凑近全圆佑抬起的手。大量的韩文在心理上对身为外国人的文俊辉产生了一些惯有的阅读困难,但过度放大的彩色字体又给他提供了方便阅读的条件,感觉比看纯文字的清单时更容易一点。全圆佑的手停留在半空等他读完,注意到对方的脑袋追着眼睛的阅读速度挪到了宣传海报的结尾位置,他适时地用另一只手的手指点在宣传里提到的金额上,指尖上下点了点。
“打六折的优惠呢,我们今天可能差了点,大约是……”全圆佑快速地扫过文俊辉窝在手里的购物清单估算总价,报了个大概的数字。文俊辉朝周边的货架做出巡视的动作,站在原地转动地看完一圈,他想了想,“要不然再买点什么凑一下单吧?我刚刚看到那边的食品柜有新做好的三明治和可颂。”
六折的优惠实在让人无法拒绝,绕路去拿了足量的烘焙品之后两人继续完成没打完勾的购物清单,推着最大号的购物车从超市的最这边跋涉到最那边,待买齐了清单上剩余的商品时已经是又过去了近40分钟。
果然短暂的假期日经不起消耗。
他们一起推着堆满商品的购物车朝收银台移动,经过短暂的排队,车里的商品被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放在了收银台上。要买的物品又多又杂,收银员忙了很久,终于在扫过车里最后一件商品的时候报了一个具体的金额。不够。文俊辉伸手扯了扯身边注意力明显不在收银员这里的全圆佑,隔了一层口罩的声音又闷又轻。
“窝努,最后的总价还差一点才够打折,你从外面的柜台再拿点什么凑一下金额吧。”
全圆佑分神从清单和商品的打包里抬起头,目光掠过文俊辉脸上阻挡他发音清楚的口罩。他随手在柜台上摸了什么递给收银员,等收银员接到后低下头把清单撕开塞进核对好的商品打包袋里。凑够定值数额而被折扣掉的金额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文俊辉愉悦地从口袋里拿出经纪人留下的卡,等待刷卡的间隙还帮全圆佑一起核对并打包了剩余的清单和商品。
今天也还算是幸运的,在结账前的最后关头凑够了打折的金额。文俊辉提着沉重的购物袋,发出一些带了细微雀跃的感叹。
可能失败的游戏就是为了保护我们现在的走运,省了一笔钱呢,回去以后让大家也多多关注超市的大促吧。全圆佑应和道,口罩下让他说出的内容不够清晰,不过声音听上去有一些满足的意思。
开来超市的车停在地下两层的停车场里,距离出口不远,搭电梯再走几步就能到达停好的车位。购物袋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车后座上,文俊辉坐进车里,要系安全带的时候感受到裤子侧边的异样,他将手伸进口袋里又很快拿出来,系好安全带的另一只手一起打开了刚才被他随意折好塞进口袋里的宣传页,借着车里昏暗的光再一次感叹。
“窝努实在是太聪明了啊,简直是天才一样的购买策略。”
没有口罩遮掩的韩语发音正确又清晰,说话吹出来的气流在车里转了一圈后飘向驾驶座,全圆佑扭脸看向重新折好宣传页并试图放进口袋带回家去的文俊辉,忽然在对方已经消失的语气里,在车里暗下来的环境中,注意到那双振翅一般的眼睫。
俊尼总是有种不被人察觉的可爱。
全圆佑想。
003
凑够打折金额的最大功臣被转移到了沙发前的小茶几上,家里的成员们都出门去享受来之不易的假期日,只剩下他们两个购物天才缩在沙发上,默契地分出两个留有余温的可颂,一人一个慢吞吞地吃。
所以这要怎么办呢。文俊辉嚼完最后一块可颂,擦了擦手指上的碎屑,缩起手臂环抱住膝盖。
不知道,总之一定不可以放在明面上吧,要是成员们回来了看到会尴尬到疲惫的。全圆佑伸手去拆了包装在一起捆绑销售的酸奶,面色如常地给文俊辉递了一杯。
已经放到常温状态的酸奶,喝一口能中和可颂留下来的腻味。巨大的麻烦就直接放在眼前的茶几上,每多看一眼都要思考一遍到底怎么处理才行:直接整盒收起来的话,家里可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藏,要去扔掉的话一定不可以离家太近,那样时间就不够了——马上到约定好的晚饭时间,成员们前两天说好今晚要一起放松聚餐……
没办法了,只能用折中的办法去解决这个意外走运的麻烦。
折中的处理方式当然不是藏一半扔一半,经过严谨的商讨,他们一致决定把盒子里的这些平分以后分开去藏。虽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但就是不约而同的坚信他们自己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感到尴尬,同时认定成员们无论谁在明面上看到都会觉得不自在——总归condoms也算是生活日用品的一种,只不过他们用不上,也不算真买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么一想,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终于变得坦然,甚至在拆开盒子后还坐在一起数了数这盒子里面总共有几个单独的小包装,方便他们分开藏。
数完了,是单数。
文俊辉看向盒子上标注的“×8”安静了一会,扭头看又数了一遍的全圆佑。还是9个,固定的个数不论数多少次都不会改变,全圆佑把文俊辉面前的盒子翻过来查看,在盒子的角落里看到一行小字:“大促,买一送一”。
显然这里提到的买一送一是买一盒加送一个。
9个,一人4个还多出来一个,怎么分,总不能剪开多余的这个一人一……文俊辉快速打断自己不合时宜的想象,两只手分别拨开四个推向双方的座位前,留下中间一个孤零零地放在原地,松开了压在全圆佑座位前的手。
多出来一个,没办法了。全圆佑挺直腰背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叹息的尾音在文俊辉还没有坐回去的发顶上浅浅地盘旋。是我在柜台上多拿了这个凑的单,那就得由我来多藏一个才对……
全圆佑伸手将平分后多出来的那一个拿起来放在身前分好的这一堆里。
“总之俊尼也不要担心了,以后再找时间去扔远点就好了吧。”
这样想也不错,现在最直接有效的解决办法就是把这件事揭过,文俊辉表达了赞同,于是两个人各自分头去自己的房间里藏起这个清单上没有的东西。在沙发上想着藏在房间里不会被发现,等回到房间才察觉能藏的地方实在有限,无非就是衣柜、床头柜、还有不常用的包。
衣柜第一个被pass,成员们总是共享衣服,经常换着穿,放在衣柜里和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床头柜紧接着被否定,家里人多东西杂,难免会有互相借用应急物品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拉开床头柜,映入眼帘的就是柜斗里躺着的几个condoms,那画面可真是……
文俊辉光是想想就觉得怪异,连忙移开视线思考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不常用的包简直是衣柜和床头柜的结合体,又怕共享换着用时被发现,又怕找东西时忘记里面藏了什么被翻出来,也是令人只想想就会放弃的选项。还能藏在哪儿呢?文俊辉思索着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倏地注意到因为睡了一段时间而变得紧实的床垫。
刚藏好,身后传来敲门的声音,门外是全圆佑。
俊尼,在换衣服了吗?全圆佑问。不要忘记今天是一起外出吃晚餐的日子啊,地点离家还有段距离呢。
文俊辉站起来隔着门应了一声,在打开衣柜前抬手脱下身上的T恤。
“下雨了啊,窝努,”文俊辉换好衣服,站在客厅的窗前朝外看,眼睛在外面路灯的映射下有额外的光彩,“出门的时候多带几把伞吧?大家出去的时候还是很好的天气呢。”
全圆佑拉上外套的拉链朝文俊辉走过去,侧身越过文俊辉的身形低下头向外张望,“还是不小的雨,时间长了晚上会冷——俊尼去添一件外套吧,我找一下伞,怎么样?”
文俊辉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即转过身,从全圆佑身边擦肩,离开的走动引起一点隐约的触碰。
等文俊辉再出房间的时候,全圆佑手里已经提了一个不小的包,他走过去,低头发现里面是好几把款式不一的雨伞。看他过来,全圆佑让开玄关的位置示意他换鞋,又在出门前就撑好了伞,非常让人安心地稳稳撑在两个人的头顶上。
走吧俊尼。全圆佑和他共在一把伞下,肩膀亲昵地和他的贴在一起,随着关门而移动的脚步上下轻蹭。走路过去还要一点时间,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好啊。文俊辉自觉伸手接过全圆佑手里的雨伞们,朝伞外挪出了一点,带上口罩。窝努朝伞下再来一点吧,不要淋湿了。
全圆佑边整理口罩边听话地朝他的方向往伞下进了一点,本来就贴在一起的肩膀变得更加紧密。
雨里的气息虽闷也凉爽,他们沿街走了一段时间,在街上看到许多没有带伞,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淋湿的人群。
今天还是有够走运,晚回来一会儿我们也要淋雨了。文俊辉抓紧手里的包带感慨,声音被伞外的雨打湿,湿漉漉地传进全圆佑的耳朵里。他想起上一次感叹走运的场景,顿了顿,决定揭过这一页不再重提,接上文俊辉的话应和道,“能躲开雨实在是太好了,这种季节里淋过雨再回家怕是要生病呢。”
“也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被淋湿,晚点回去煮点汤一起喝吧。”文俊辉踩过一块松动的地砖顺势转弯踏进街角,声音轻松起来,“到啦。”
走进店里,穿过走廊,一推门就看到大家果然已经在定好的包厢里就座完毕。人多,聊天内容也乱七八糟的,看到他们两个姗姗来迟,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被吸引,明浩敲着杯子边起哄边质问他们为什么会来得这么迟。
迟到是大事,总之在队里是大事,在座众人加入会审大军,捶桌子、敲碗碟地应和着问为什么来的这么晚,实在是很可恶的做法。
文俊辉睁大眼睛看周围暴动的大家,一副无辜相,眼睛里还有点笑意,被拦截在走向桌子的半途上打开了手里提了一路的包。
“什么啊,我和窝努是为了给大家带伞所以才现在到的,怎么能怪我们迟到。”
原来是这样。崔胜澈接上话问。你们从超市回去的时间很早吧,有被雨淋到吗?
全圆佑摇摇头说没有。
那哥可真是走运啊,我们今天去踢球差点被淋透了。胜宽抱着手里的杯子,声音穿过杯子上面的热气。简直是……和穿着衣服洗澡一样。
自己说走运时还不会想得太多,被弟弟无意间带出一句走运反而让文俊辉想起今天走运的“功臣”,现在还被他压在床垫底下不得翻身。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坐在他身边的全圆佑,对方正和净汉哥还有Coups哥笑着说些什么,完全没有被影响的意思,他深感到来自心态稳定的厉害之处,于是学着全圆佑的样子镇定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是吗?那晚上回去煮点热汤大家一起喝喝驱寒吧,不要生病才好呢。”
说完,他放下手里的杯子,笑出一点自认轻描淡写的气音——仿佛和全圆佑此刻一样的镇静。
004
当天晚上回去之后每个人都喝到了文俊辉特意煮的驱寒汤,而短暂的聚餐日像是忙碌练习生活中微不足道的调剂品,难得放松的日子之后就是更加紧俏的练习,成员们都为了下一次回归忙得连轴转,直到家里的纸巾箱见底才恍然发觉距离上一次外出采购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尹净汉从储物间走出来描述了家里物资匮乏的事实,难得提前结束训练的成员们早已在家里的各个角落里坐的坐、躺的躺,累得七零八落,像公寓外散落一地的树叶。
“还有拉面也一样没有了,记得俊尼和窝努出去那次买了很多回来吧……”崔胜澈推开厨房门朝客厅里走进来,看着同样站在客厅一角、从储物间出来的尹净汉时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一无所获。
“好吧……”尹净汉将手里最后一包纸巾放在沙发扶手上,叹气一样地说,“那这样就分开行动,孩子们留一部分跟你在家里点外食或者先休息,不太累的和我去采购吧,这才月初呢,家里没有东西可不行。”
就算是开车出门,到达超市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不过这次一起来的人多,又是久违的超市分工合作,再晚也比上一次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快很多。文俊辉绕到烘焙区,在询问过后拿到了现有的所有可颂。原本这次他是不打算一起出来的,是几个弟弟说他之前买到的可颂很好吃,不是很健康的味道真令在减脂期里痛苦的人们着迷,再三拜托他也一起出来多带点可颂回去,让他们漫长无光的减脂生活有一些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俊尼带回来的可颂,简直是让我疲惫不堪的今生拥有灵魂的存在。顺荣在他出门前抱着他的手臂诚恳地眨眼,嘴里说着从ins上fans那里学来的夸奖。所以请不要吝啬地多带一些回来吧,切拜。
味道只能算是一般的可颂居然在成员们劳累的练习里成了新的慰藉。文俊辉绕过货架按原路返回,将手里的可颂放进购物车,车里的剩余空间立刻被可颂填满。
“哦莫,可颂……竟然拿了这么多吗?”全圆佑提着汽水走过来,低头就看见已经装满的购物车。他空出一只手尽力地开辟出一点没有完全被可颂淹没的空间,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汽水塞进角落,“购物车都被填满了呢。”
“是啊,大家居然很喜欢这里的可颂,叫我一定记得多带一些回去。”
全圆佑赞同地点了点头,顺着文俊辉语气里的好笑和无奈看着他,时隔许久地再次欣赏对方眼底由超市顶灯送进去的光。
很安静、很难得的独处,好像自从上次聚餐时一起打伞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了,全圆佑的目光转移到文俊辉挂着中长款耳饰的耳垂上:很白、很小的一片,下颌上方的那片皮肤几乎要和单薄的耳垂紧紧贴上,耳垂最下方做了耳洞,上面挂着闪亮的、正静止不动的精致挂件。
俊尼这么小的耳朵,是怎么样承受相比之下那么重的一款耳饰拉扯的呢?
全圆佑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地想。
尹净汉从不远的另一个货架旁过来查看他们的采购情况。两个人一个站在货架前专注地看货架上摆放的商品,一个站在侧旁从对方的肩膀上方看出去,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究竟在看什么。尹净汉张开手掌在全圆佑脸前晃了晃,叫了他一声。
窝努,怎么在这里发呆呢。尹净汉声音低了一点。太累了吗?
全圆佑好像这时候才“回过神”,目光转移到身前哥哥的脸上,眼皮掀了掀,否认说没有,只想要放空一下。
如果是这样,那还是坐在回去的车上再放空吧。尹净汉笑道,随后又侧身叫了一声俊尼。那边已经拿好东西了,正等我们一起过去呢。
6个人的队伍在快要结束营业的超市里显得格外壮大,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状况,全圆佑推着购物车,文俊辉站在车旁帮他平衡车里的商品。胜宽忽然从另一边的两个货架间隙跳出来,口罩都压不住他声音里的兴奋。
净汉哥……快看!胜宽手里捏着一张和上次采购时促销的宣传页大差不差的海报朝尹净汉跑过去,停下来的时候手臂扬了扬。新的大促,感觉要比上次的更划算!
前一次购物的大促时文俊辉放在口袋里带回去的海报还扔在餐桌旁的空椅子上,尹净汉好几次路过都被宣传页上彩色的印刷体吸引过注意,他接过胜宽手上这张快要飞起来撞到他身上的海报,快速浏览的同时换算了这次大促所打的折扣——确实比要比上次更划算,前提是买得够多。
想起身边是堆满的4个购物车,尹净汉沉默地将手里的海报还给身边的弟弟,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
队伍缓慢地移动,即将到达尽头的时候,收银员报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和上次一样只差一点,不同的是这次是只差一点就能凑到最高的优惠条件。收银员的声音不小,围在周围打包的一众人都听得很清楚,DK忽然蹲下朝收银台外看过去,站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外面的柜台上摸了什么递给收银员,一边递还一边问加上这个够不够。
他蹲下又站起来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在柜台上拿了凑单的商品又站起来。文俊辉觉察出一点不对,没来得及阻止,扫货后“滴”的一声从收银员手上传过来,脑海里争先恐后涌上来的有关凑单的记忆让他有将近半分钟的凝滞。
全圆佑也后知后觉了DK的一系列举动,收银台里传出了“滴”的一声像是什么暂停的暗号,不仅叫文俊辉的表情停留在欲言又止的状态里,还让全圆佑刚伸出来的手臂停在半空中再动不了分毫。
哥你们……怎么了?
DK接过收银员扫过条形码后递回来的口香糖,转头便看到身边两位哥哥怪异的表情和动作,他凑过去,歪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好奇地问:“不喜欢这个味道的口香糖吗?我还以为哥你们对这个没什么口味上的挑选呢……”
不是,没有不喜欢。文俊辉有点艰难地收回刚才的欲言又止,努力保持早些时候的镇定,问DK有没有恰好凑够最高优惠的条件。
DK做出肯定的回答,顺手把手里引起两位哥奇怪举动的口香糖递过去,贴心地拆开盒子,露出里面完好的单个包装纸,问他俩要不要尝一个试试味道。
无论是文俊辉还是全圆佑,都几乎是在困难模式下拒绝了弟弟的好意,然后双双低头佯装无事发生地整理身边打包好的购物袋,掩盖在隔了大半个月之后,各自的反射弧感觉迟钝地传递给他们的,压抑不住的尴尬情绪。
原来柜台下面还有口香糖。文俊辉坐回车上,忍不住反复回想上一次采购的时候全圆佑是在哪个收银台外的货架上拿到的condoms。
或许……窝努一开始以为是口香糖,这些小件的商品总是摆在一起,包装也很相似,拿错了完全不是他的责任。
文俊辉一面想,一面将自己的视线投在脚下装得饱满的购物袋上,垂下的眼睫遮住他眼里已经暗淡的神采。全圆佑和他一起坐在车的中间位置,此时他也低着头不声不响,金色的眼镜框稍有下滑,就这么挂在他的耳后、搭在他的鼻梁上,镜片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
因为买了差不多可以支持所有人使用大半个月的必需品,本来能宽松容下6个人的车厢变得拥挤,所有人都紧挨着身边的成员坐在变得狭小的座位上,直到最后上车的DK换了一个缩起来坐姿才算勉强地关上车门。
全圆佑和文俊辉也一样并排坐着,离得很近,彼此的大腿和大腿之间基本没有空隙,只隔了两层薄薄的衣料摩擦在一起。这样的距离和近乎亲密的座位安排应该是很熟稔的人才能接受的事,但他们没有交流,就只是坐在一起,一个把目光从购物袋转移到车窗外,一个垂着头任凭眼镜借着鼻梁向下滑,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透明墙壁从他们之间垒起,将他们的思绪和言语分离的同时,也消弭了他们这么久以来最后的坦然和强撑出的镇定。
005
回程的一路上,文俊辉和全圆佑两人简直安静到过分了。
进了家门的那一刻,所有在超市奔波的成员们都闻到了十分引人口水的香味,大家放下购物袋,等不及归纳带回来的生活用品便直接冲向餐厅,一转弯,映入眼帘的就是摆满了桌子的外食,香味由远及近地浓郁起来,勾得众人蠢蠢欲动。
终于是活过来了。胜宽拖着腿走到桌边坐下,眼睛在桌子上巡视一圈,扭头看向刚走进餐厅的文俊辉,“没有点拉面啊俊尼……真的非常想吃你的料理,可以为这样可怜而疲惫的我大展身手吗……”
他说得好可怜,语气和最后一句话的尾音也变得黏黏糊糊的,一副正在和亲近的哥哥撒娇的样子。文俊辉没有拒绝,事实上他几乎要对馋着要吃拉面的胜宽说一声感谢——实在是太尴尬了,从超市里出来到坐上回程的车,再到下了车从外面的停车场提着购物袋进入家门,这一路上全圆佑都和他待在一起,尤其他手里提的正好是装了凑单口香糖的购物袋,那个亮晶晶的彩色口香糖盒子就横亘在他和全圆佑因为走动而摇摆的身体之间,好像提醒着什么,又好像不遗余力地点破了什么。
明明知道之前的尴尬大事件不是他们任何人的错,可脑海里已经翩飞到拉不回来的思绪叫他实在没办法做到现在立刻就忘记那个碎星鎏金的盒子。文俊辉站在厨房里,眼神空洞地盯着身前已经沸腾的小锅,直到眼前的水汽越冲越高他才倏然惊觉一样地回过神,伸手去壁橱里拆开刚被塞进柜子里的大包装拉面。
留在家里的成员们已经点了很多外食,拉面做得太多吃不完就会浪费,文俊辉迟缓地运转起有点混乱的大脑想了想,决定只煮三袋,每人少吃一点,最后实在不够了再煮新的。干燥的面饼顺着他松手的动作跃入沸水里,氤出的热气盘踞在他早已离开水面的食指上经久不散。
“已经在煮面了吗?”崔胜澈的声音从厨房的门口传过来,他探头看了看锅里上下沉浮着变得松散的面饼,转身去冰箱里拿了什么,“还得是俊尼的料理最能抚慰人心啊,大家都很期待呢。”
首先发起聊天的哥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文俊辉揪着过去不放的复杂思绪,他顺势陪打开冰箱的哥哥聊了两句,手里不忘洗了一点小葱,放在案板上一点一点慢慢切。冰箱门发出一点闷响,身后的脚步声渐小,文俊辉切好菜发现忘记了在碗里敲鸡蛋,他正要转身去开冰箱,厨房和餐厅的交接口又重新传来一阵平稳的脚步声。
“是Coups哥吗?”文俊辉打开锅盖,筷子沉没在柔软的面里,“方便的话,可以敲几个鸡蛋在这边的碗里吗,这样做出来的拉面会更美味一些。”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倒是安静地顺着他的意思打开冰箱,随后站在他右手旁侧面的案台上磕开鸡蛋敲进空碗里,发出打破脆弱保护壳的轻响和叉子在碗里搅动的咔哒声。
面已经煮到可以入口的程度了,文俊辉撕开手边的佐料袋撒进去继续搅动,动作间不经意地转过头,刚开口的话说了一半,又因为看清了身边究竟是谁在敲鸡蛋而吞了剩下的一半。
“哥,鸡蛋搅好了没……”他没说完,有些惊讶的眼睛里映出全圆佑那张轻盈的脸。大约是厨房里的热气太大,他摘了眼镜,容貌上总被遮挡的少年气息在这一刻不够明亮的灯光下显现出来:眉眼浓烈又带了淡然,鼻骨优越,唇色很透——这样的五官排列贴合他偏白的肤色传递出好多讯息,让文俊辉在此刻看出一股无法忽视的清白感。
怎么是你啊窝努……
全圆佑嗯了一声作为应答,端着手里的碗站在灯光下,问,鸡蛋搅好了,现在就要用吗?
文俊辉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全圆佑的脸上,对方没有攻击性的脸部特征盈留在他的眼底,他堪称逃避地轻微低下头,而脑海里残留的景象却还是全圆佑那双被过长的睫毛遮盖的上目线。怎么会真的有人留意到谁的上目线是什么情况。文俊辉兀自想。可全圆佑还在这边端着盛了鸡蛋的碗等着他说话,他再难以面对也要顾及全圆佑的情绪,于是他重新开口,抬起了头。
“是窝努来搅的鸡蛋吗,我还以为是Coups哥呢,实在是太贴心了。”
他说着去接全圆佑手里递过来的小碗,指尖触碰到对方手指的那一秒有几分无法克制的僵硬,他不自觉地追踪到全圆佑的眼睛。清白的,透明的,水晶一样的瞳孔。这瞬间里的他们分明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是什么都经历了,文俊辉很快地接过全圆佑手指间的碗,转身将蛋液散进沸腾的面里,另一只手上的筷子也恰当其时地做出搅拌的动作,锅里腾出一股迷醉的、慰藉长途跋涉到饥肠辘辘的旅人的香味。
“请叫大家在桌上空出能够放这只锅的空间吧,窝努,”文俊辉强撑着厨房里残存的最后的冷静,出口的话语吐在蒸腾的热气里,“一定都饿坏了吧。”
***
沉默的氛围一直维持到坐在餐桌前正式开始吃饭的时刻。在此之前已经有开吃的讯息了,大量的练习消耗叫人饿得难受,时不时有人来桌上摸一两块零碎的边角料吃一吃填肚子,所以等拉面一上桌,周围躁动的成员们立刻落座,几乎是争抢式地去捞小锅里的面。
文俊辉放下过后顺着人流找了合适的空位坐下,饥饿感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灼烧。他刚坐下,捏着勺子的手就近地伸向不远处的拌饭,还没塞进嘴里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人正盯着他。文俊辉咬着勺子小幅度地左右张望,而周围的大家吃得不要太认真,实在不像能从进食里分出一点注意力放在不能当饭吃的他身上。
也许是错觉,今天太累了吧。
他松开咬着不放的勺子尾巴,拿起一旁没有开封的水喝了一口。接下来文俊辉如常地在周边的食物里拿取自己想要吃到的部分,也盛了外食送来的汤,可那种被人注视的怪异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他不自在地放下筷子,像是寻求什么发泄口一样左右晃了晃脖子,这是顺势探出的视线在收回之前有了收获,他放松的动作停滞下来,目光集中,看到了坐在餐桌对面、很斜边位置的全圆佑,而对方也正抬着头朝他看。
全圆佑已经在坐下之前把眼镜戴了回去,此时他鼻梁上的眼镜透亮,隔着这样一层清晰视野的遮挡物望向斜对面的文俊辉,在对方察觉到他的注视之时也没有移开目光,依旧平静的,波澜不惊地继续之前的一切,甚至是当着文俊辉还没移开的脸,遥远地伸出手,脸上有很浅一层笑意地拜托坐得够近的Coups哥帮忙盛一点俊尼的拉面。
带着蛋花的温热小碗从朝前的座位那里传过来,文俊辉保持着和全圆佑在这样无休止的对视下,看到他端起碗喝了一小口拉面的汤。
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举动,文俊辉却觉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全圆佑的眼睛太有穿透性,在眼镜的加持下,他感觉自己似乎要被看穿,同时也要溺毙在这双连笑也平静的眼里。
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视,好像很长久,又好像很短暂。身边有人不小心碰掉了文俊辉斜放在碗旁的勺子,金属物品掉落在地上发出很清脆的声音,这场堪称博弈的行为终于被打断,文俊辉低头俯身,在身边弟弟急忙道歉的“比亚内”里捡起躺在餐桌下摇晃的勺子。
没关系,捡起来就好了。
文俊辉摇摇头,手指揪了最近处的几张纸巾,垂头细细地擦去勺子上可能沾到的灰。刻意磨蹭地擦了很久,勺子背面被摩擦得有些发亮,文俊辉终于停下手上的擦拭,扔掉手里用过的纸巾,他竭力将手边正在进行的一切都恢复如初,却不敢再抬头。
他在逃避过去那点漫长的尴尬,他自己知道,可逃避的原因是什么,他分不清。
文俊辉咀嚼口中不知道是什么部分的鸡肉,眼皮垂下来,直直看着自己握着筷子的手指。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窝努不应该被牵连。文俊辉重复地想。可能我也只是需要一点忘记和处理的时间。
006
真正结束进食的时间有些晚,实际上在晚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气氛就已经开始down了,本来带有争抢意味的夹菜行为变得沉重,筷子和碗碟的碰撞声也一样沉寂,仿佛上一秒还在对勺子里的食物咀嚼,下一秒来不及咽下就要闭上眼。
吃到这么困了也舍不得停下吗……尹净汉手肘抵在餐桌上,手掌撑起侧脸,面容沉浸在一半明亮一半昏暗的光晕里,嘴角拉得很平,隐隐有不被察觉的笑意。大家全吃好了吧?疲惫的孩子们先去休息,感觉还可以的就一起来整理吧。
说完的好一段时间桌上才有人开始行动。先是一起将困得将脑袋压在桌上几乎睡着的成员叫醒送进房间,再是一起对餐桌上的狼藉进行打扫和整理。人多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很少会有单打独斗的难过时刻,桌上冷掉的残羹只余下不多的极小一部分,全部装进派外食的盒子里扔掉就可以,比较难处理的其实是所有人用过的碗筷,一人一套看起来不多,但十三个人用过的聚在一起就会成为不小的负担。
文俊辉强打起精神把手里装了骨头和纸屑的盒子一起装进垃圾袋里,一边收起袋子口系起来一边朝餐厅外走去,最后勾着袋子的一角堆放在玄关附近。他再次走进餐厅,桌上剩下一半的碗碟也被收了起来摞在桌角,他经过正在将剩下的食物装在一起的Coups哥,端起成堆的碗筷走向厨房。
厨房的灯依旧很暗,不同的是站在橱柜前的人换成了全圆佑,徘徊在门口的人成了他。
文俊辉在看清水池前弯着腰的人是全圆佑之后,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他回想起之前在餐桌上两个人隔着一桌子食物博弈一般对视的场景,想到对方那双藏匿在镜片下的明亮眼瞳,头一次觉出自己居然也会在这种时刻产生出怯弱。
他的停顿和迟疑在时间流逝里变得沉重,压着他迈不出脚步,只能是被动一样在原地盯着全圆佑的背影,从宽阔的背到随意踩着室内鞋的脚踝,直到对方手里的碗放在台面上发出闷响,他才收回目光。
这没什么,文俊辉想,不过是不常用的生活用品在他思绪里作祟地隔离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不是第一天认识的陌生人,而是一起陪伴许多年的队友,是亲密的朋友,这更应该没什么,小概率事件的发生他们不能避免,况且事后的补救他们已经做得很好。
他决定上前迈出不那么沉重的脚步,赶在全圆佑洗好水池里的那些碗之前先一步把手里抱着的碗筷放进水池。池子里水有点多,水面上浮了一层清洁液被水流冲出来的泡沫,文俊辉的手指因为放碗的动作浸泡在水里,被搅动的水在水池里摇摆,推送着一众泡沫缠绕他的指节。
文俊辉没完全放开这些碗碟,手也保持环抱的姿势更朝水里浸了一点,全圆佑埋头洗好手边的碗,随后不着痕迹地绕开文俊辉还拿着碗的手,神色自然,语气平静,“我来洗碗就好了,俊尼也早点去休息吧。”
他低着头说,轻微下滑的眼镜正稳稳架在他鼻骨上,他目不斜视,睫毛几乎扎进镜片里,手臂朝文俊辉的方向伸过去,执着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躲避一样地拒绝和对方有更多的接触。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一臂,可欲言又止的情绪和无法坦然的心境却让他们之间如同隔了一片难以船渡的汪洋。
文俊辉放下碗,抬起头,整个夜晚里第一次主动又正式地看向全圆佑。对方依旧是维持刚才的距离、保持刚才的动作,沉默而专注地在水池里捞碗,晃动的水流在他扣在碗边的手指上来回波动,像一片小型的,正对他眷恋的海域晚潮。
有什么在悄然改变,文俊辉只能察觉,却不能体会,就像此刻状态大变的全圆佑——是他自己抵不住不够坦然的情绪做出的选择,而逃避之后却叫两个人都无法包容更多——这和他最初仅仅想要逃离尴尬情绪的设想几乎是背道而驰。
文俊辉的目光离开全圆佑,手指脱离那片不对他开放的潮,全圆佑忽然朝更远离他的方向退了一步,抬手打开水池上方弯曲的水阀,半空中掉落的水激起一片水花。
水池里的水放了很多清洗剂,不太干净,俊尼还是洗了手再走吧。全圆佑说。洗好了就请回去吧,早点休息。
文俊辉听到他说话,正要回应些什么,身后的厨房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还在清洗大家的碗碟吗?两位真是辛苦了——
胜宽拉长的声音传进厨房的各个角落。
不是特意为他开放的海域,只是怕其他人对这里产生疑问和恐惧。文俊辉走过全圆佑为他让出来的那一块地砖,沉默着把手送在流动的水下。干净的水流顺着他同样自然弯曲的指节向下滴落,打乱了刚才水面上高低有序的水花,带有压力的水冲刷在他手背上的沙洲,冲出一片来自触觉的青涩。
***
季节转换,正好是多雨的时候。天气预报总要提前几天提醒说“今日有雨”,骗的人每天都在互相提醒着带伞带外套,然而在包里一连装了好几天也没有用到——原本因为放了水和其他必需品已经很重的包在加了一把伞和不薄的外套之后变得更坠人,每次训练结束装包离开的时候都能听到一片被压出来的哀叫和酸痛的吸气声。
被骗了三天,一滴雨也没下,索性也不带了,大家都一样的轻装上阵,只带了平常要带的必需品就早早去了舞室。训练到中途停下来休息,音乐关了才听到窗外有雨滴敲打的声音,有人开了窗朝外探头,只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被打湿了一小片发顶。
“好糟糕的天气,怎么可以比我们现在的疲惫还糟糕呢,”珉奎伸展着累到酸痛的腿,很长一个的瘫在地板上,“出尔反尔的预报,不如以后改成延迟播报吧!”
幼稚的发言像小孩子一样,但也不无道理,季节更换的天气状况总是反反复复,阴晴不定,忽然下雨,忽然暴晒,地狱一般地难以捉摸。明浩从舞室另一头提了两瓶水过来在他怀里拍了一瓶,目光转移到窗外,“总之淋不到室内就好了,不影响训练,说不定雨不会持续太久,等再晚点就停了呢。”
这季节雨多频繁,不长久,总是湿湿黏黏的让人不太舒服,室内空调开了冷风,又冷又湿,分不清是汗还是空气里的水。
吃过午饭又休整了半个小时,音乐被重新打开,所有人都投入地沉浸在新一轮回归的练习中,同样的动作做了一遍又一遍,走位也一样轮番地从头到尾来过许多次,主打曲目的熟练度要进入肌肉记忆,所有不知疲倦的练习只是为了回归时能有更好的展示。
不知道又重新排演了多少次,中途也零星地小做休整,等到累得再跳不了、停下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得昏沉沉。
难道还在下雨吗?
Vernon远远地问了一声。
文俊辉抬手要开窗看,全圆佑早他一步开了舞室另一头的窗仔细打量,然后回头一副遗憾的样子,语气也可惜,“雨还没有停,还以为是像雨一样像音乐一样,音乐停下来雨也要停下来。”
cue了一首早期金曲,话音刚落就有人接上了这首歌,感情饱满,歌词正确的开始演唱,引得众人忍不住跟唱,一时间舞室里连回声都是拉起来的高音。
成员们又唱又闹,之前因为疲惫而低落的情绪在这首歌里被提了起来,直到一曲终了,崔胜澈才叫了几个成员一起去公司的后勤处问可不可以借用一些足够他们回家的伞。
后勤处很快地给出了回应:可以借,但多余的雨伞不多,款式大小也不同,有的是单人的小伞,有的可以容纳近三个人,总之如果合理使用,应该足够他们所有人顺利回家。
伞被抱过来,大家聚在公司门口决定如何分伞。
其实没有绝对的谁和谁同顶一把伞,基本按照出门的顺序来分,先出门的拿一把伞,再带伞下能容纳的人数离开,以此类推。文俊辉慢了一步没能拿到伞,而身前身后两个人都有伞在手,他提着包站在中间,目光穿越过身前打开伞撑在头顶的全圆佑。
那把伞的重心撑在门口朝内的位置,如果他愿意,向前再近两步就可以稳稳地站在伞的庇护之下,所有湿绵的雨滴都会被遮挡,无法落在他身上。
但问题好像并不在于他愿意不愿意,他不能忽视的重点就在这里:如果说他的逃避要时间来忘记,那从前几天的晚上到现在,全圆佑对他近乎躲避的举动和此时情绪上的平静又应该算做什么。
采购那天的洗碗事件仿佛一个不为人知的信号,无论是他对全圆佑、亦或是全圆佑对他,他们之间从最开始车上的那层看不见的壁垒转换成了无法忽视的隔阂,虽然看不见摸不到,可无法靠近的距离却一直摆在那里,这像是被固定的安全隔离位,一个人前进,另一个人势必要后退。
这又是一场新的博弈,他们之间谁也看不清,但谁也避免不了——如果想要暂时的和平,那能做的只是拉大这段距离,谁也不要靠近,那谁都处于安全之地。
文俊辉的视线投在全圆佑踩在雨地里的鞋跟,然后缓慢地,艰难地向后退去。他落下视线到思绪翻涌再到退后的动作,看似用了许多复杂而长久的时间,实际上也不过时钟上几秒的波动,他保持在一个似乎相对舒适的安全距离中,迅速地躲进了尹净汉的伞下。
刚撑起的伞刚笼罩在头顶上,尹净汉被他这样忽然的冲动撞得手臂摇晃,他一只手稳住伞,另一只手去拉文俊辉身后的衣服,伞移过去的同时问他是看到了什么所以吓了一跳吗,怎么向后退得这么紧急。
文俊辉说不出来,在全圆佑转头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也回头看向他左后方的尹净汉,深呼吸了一口气,笑着和他说什么也没有。
等到每个人都撑上了伞,大家一起陆陆续续踏进雨里朝家的方向走去,三两成群地簇拥在伞下,拥挤的感觉成了取暖的一种方式,抵挡湿冷空气的效力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好了太多。文俊辉走在尹净汉的伞下,他挎着包,提着水杯,难以克制地注意到前方距他不远的全圆佑。雨势渐渐变大,回程比以往更艰难且漫长,全圆佑站在人群之中撑着一把足以容纳两个人的伞,孤零零地行走在湿冷夜风里,伞下只有他一个——他宽阔的肩背和修长的腿,手很稳,紧握的伞连半分偏斜都不曾有。
挺拔如他,这一刻却像是雨夜里被拉长的初秋幻影,头顶上的伞也一并被幻化,如同一片孤舟。
到家时,有不少成员的衣服被雨打湿,放下伞后互相照顾地催促着去洗热水澡。家里的浴室不止一个,每个套间里面都有配备,家里的设施也能支持它们同时工作,只要动作够快,短时间内所有人都可以冲上热水澡。
文俊辉洗好出来的时候客厅没什么人,他将手里干燥的毛巾盖在还有些滴水的头顶,按照以往淋过雨的惯例,弯腰从下方的柜子里抱出一个容量不小的炖锅。这是他从国内专程叫人寄来的,传热快,容量大,一次可以煮够所有人一起喝的靓汤。
洗锅,加水,开火。
锅里的水还在加热,文俊辉从身后的冰箱里拿出被仔细包裹的姜,转身回到锅旁的案板前切成片。广式的汤,主打驱寒,国内的许多汤料这里都买不到,除非去中国城,而因为接下来要回归的紧张训练,他已经很久没能去往中国城补足需要的佐料,只能多切点姜来补充其他汤料的功效,好在只是为了驱寒,佐料单一也不会影响什么,左右也就是味道没那么好,一人一碗喝了就奏效,不用尝太多。
佐料简单,口味单一,这次的汤煮得很快,成员们陆续洗完澡出来都被叫到餐厅一人分了一碗,还有些烫的汤很大程度上熨帖了从冷雨里回来的心情,光捧着碗也能感觉到被照顾的体贴。
俊尼,我最喜欢,不,我最爱的哥哥。胜宽抱着碗假装抹眼泪,语气演出几分哽咽。实在是精彩又贤惠到令人心软的汤,我们是真的不能失去你。
“什么啊,说得好像下一秒我就要消失在这里一样,”文俊辉被逗笑,曲起手背抵在眼尾揉了揉,“还有贤惠是什么形容呢,我可是哥啊。”
“是啊,什么是最爱的哥哥,我们怎么都不算胜宽喜欢的哥哥了吗?”
“胜宽呐,解释一下吧……”
驱寒的热汤像是打开成员们活跃的开关,在雨中被冷到麻木的情绪仿佛现在才鲜活起来,一众人捧着碗闹着笑起来,喝汤也喝得乱七八糟。文俊辉靠在一旁静静地看,隔了一会儿,身侧的楼梯上传来室内鞋踩踏的脚步声,他像是不经意地用余光看了看,随后抬脚重新走进了厨房。
全圆佑洗好下来的时候,成员们已经闹过一场了。胜宽一个人躲在客厅的沙发角落抱着碗嘬汤喝,边喝还边防备地观察周围看似平静的几个哥哥,十足地被镇压之后的模样。全圆佑将已经打湿的毛巾挂去了最近的阳台,他转身回来,一眼就看到端了汤从厨房出来的文俊辉。对方看起来在找什么人,眼睛从人群里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在刚从阳台上过来的他身上,然后把手里捧着的碗放在单独立在一边的半开放吧台上,目光朝他追过来。
“窝努,刚洗完澡吗?来一起喝一碗驱寒的汤吧。”文俊辉邀请道。
人总是习惯性为自己的行为开脱,遇到矛盾或者冲突,第一时间想到的永远是“我也只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这样做”,这是身体与心理上的自我保护机制,谁也不能免俗,文俊辉当然也一样,只是他的自我开脱似乎是建立在全圆佑不曾想过的道路上,甚至在他尝试一同解决的时候先一步逃避,徒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徒劳地打转,一如今晚雨里如孤舟的幻影。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究极真相,尴尬是必然的,而尴尬过后应该要怎么做,谁也没有确切的标准答案。
文俊辉站在吧台后面等待全圆佑向他走来,在中途两人之间寂静的十几秒里他始终没有抬头,心里乱糟糟地想了一通,什么也有,一方面是为自己先前的开脱反省,另一方面是为全圆佑对他转换的情绪而生出一点焦虑。他颔首垂眸,像是盯着碗里平静无波的热汤,吧台上几盏小灯罩在他头顶,聚拢而昏黄的灯光斜着他的轮廓切下来,照亮了他左半边脸,唇上的那颗小痣一览无余。
非常值得静下心来仔细去看的一幕,像精致画报一样叫人想要带回家欣赏。
全圆佑一面走向吧台,一面做出隐秘的欣赏姿态。和文俊辉没有交流的这几天,他总会在不为人发现的时刻秘密地观赏对方经常会出现的空白脸:睫毛半开,眼皮半掀未掀,有时在朝下凝视,或者是停滞地放空,嘴唇也微微张开,如同拍摄画报而出现的绝对姿态。
而太久没能进行交流的坏处就体现在这里,全圆佑从发觉文俊辉到他朝对方走去的这几秒里,竟然是一句要说的话都想不出来。从两个人开始产生别扭开始,他有尴尬,有疑惑,察觉文俊辉不愿意马上面对的逃避时也有短暂时刻的生气,生气之后又是一些朦胧到不敢触碰的异样,但是,但是——
这是可以说出来的吗?在这样堪称有温馨气氛的时刻,这是被允许表达的内容吗?
他不能确定。
等待的时间不长,文俊辉想得很多,得不到肯定的不安感也随之上涨,文俊辉还是没忍住地抬起头向阳台看去,堪称静谧的一瞬间,周遭的声音在传递到他耳朵之前化为泡影,他的眼睛不偏不倚地和全圆佑对视,而全圆佑的眼睛像海一样,涨潮一般边靠近边将他吞没。
没有人说话,他们之间保持了这种沉默,一直到全圆佑坐上文俊辉对面的座椅,他们才凑成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完整交流。
“是什么汤呢?”全圆佑垂下眼,目光的终点达到文俊辉还放在碗边的手指,问道。
“和过去一样驱寒的汤,”文俊辉松开手,站得很直,“这次放了很多姜片……不过已经挑拣出来了,对味道还是有影响,但是喝了对健康有好处。”
全圆佑伸出手碰到碗,然后喝汤,他们之间又没了交流。隔着一个吧台的距离和一碗汤的时间,这或许就是他们这段时间来维持的、岌岌可危的安全距离。文俊辉似乎终于摸到了这层隔阂的边缘,他在原地耐心地等着全圆佑喝完汤,正在打的腹稿却越想越糟。
他们之间经历的这些,并不是可以挑在明面上来讨论的什么条款,他以为觉得尴尬而想要去逃避的心情,也许全圆佑也是一样的想法,但是,为什么觉得尴尬,又为什么因为这样的尴尬而逃避,他想不出来——因为关系太亲密吗?
如果问题的本质出现在这里,那这又成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闭环。难不成要他们疏远吗?还是要他们就此结束呢?
不可以,当然都不可以。文俊辉下意识的连续否定,难言的思绪越积越多,堆砌着、高垒着推向他的喉头,却在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下一瞬间消失在他的口中,一如什么都没出现过,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本以为这碗驱寒的汤会成为他们这段时间互相躲避的突破口,没成想这才是叫他真正想清楚、分明白的重要转折。
被潮水包裹的感觉四散褪去,文俊辉感觉自己浑身被打湿,正淋漓地站在沙滩的最边缘。
007
俊尼和窝努之间……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能算大家迟钝,他们之间不对头的氛围似乎是从突然下雨的那天夜晚开始蔓延的。撑伞回家的路上究竟发生了没几个人记得清楚,只记得那么坏的天气,还有到家洗完澡之后俊尼特意煮的驱寒汤。
驱寒汤。忙内想了想,低下头缩进包围圈,小声提起当时的发现,“那个时候就已经出问题了吗?我记得俊尼哥还给窝努哥送了汤呢,完全看不出来嘛。”
还送了汤啊……围在一起的几个人不免陷入一点放空状态的思考里。难道是因为窝努挑食不喜欢姜味,于是才发生问题的吗?
这个可能性是有,但生气的概率几乎为零——他们是多好的亲故啊,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事实,怎么可能因为这样就生气呢。
那究竟因为什么呢?想不出来,完全没有头绪,可能大家从来也没有过谁和谁之间有矛盾能延续这么长时间。总之是很难做的事,感觉从谁先下手都不合适,要不分开两队双管齐下试试看呢?一些隐晦的目光从练习室的角落里越出去,落在另一头假装稳定两人心思的人群里。
原本是想要练习结束开展行动的,恰好明天也是距上次之后难得的休假日,不如凑在一起,彻底解决两个好亲故之间的问题。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商议好的事被两个当事人在训练时的掉链子行为彻底拉垮。
那是在一个并不存在混乱的走位舞蹈里,总编舞特意来验收这么多天的加训成果。音乐放出来,大家近乎是肌肉记忆地把动作跳起来,特意设计的互动part也做的越来越熟练,可熟练反而出错,两个当事人坏就坏在互动的part:其他成员的互动都因为跳了太多次而变得默契,甚至开发出了一些新的动作;而文俊辉和全圆佑恰恰相反,不仅约定俗成的动作没做出来,连最基础的对视也消失了,堪称破碎的一幕,如同新认识的朋友一样僵硬在走位上,看的总编舞一阵皱眉,终于在他俩即将结束这一part之前叫停了音乐。
总编舞的脸色很难看,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所有人站在原地喘气,还有没反应过来的几位站在队伍外侧小心翼翼地朝队伍中央瞧,完全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可到底还是在挨训,没瞧几下都低下了头,安静地接受来自站位前方的狂风骤雨。
总编舞的话并不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但让所有人在这里陪着一起挨训,一是想让他们都多多注意练习时的互动性和舞台表演性,这不只是一对,或者一个人要注意就可以完成;二则是单纯想激出更多团队意识,一定要他们根深蒂固地记住,就算只有一个人两个人出了问题,舞台效果同样大打折扣,这就要上升到团队的层面里了——你以为在观众的面前,你仅代表你自己吗?
老生常谈的话题,从他们刚认识、刚出道时就一直被反复提及,所有人都记得,所有人都不敢忘,只是这个时候没办法给自己多辩驳什么,就算挨训也要保持团队意识地挨完。
总编舞讲完之后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喘口气继续说还是打算到此为止,成员们没能轻举妄动,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总编舞才开口点了文俊辉和全圆佑,说除了他们两个需要再次加训之外,其他人重新跳一次——空下他们的位置重新跳一次,没问题就可以离开。
已经算是练得不能再练的程度,不可能会出错。其余人果然只用一遍就顺利通过,总编舞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抱在胸前的手也放下来,挥了两下叫他们离开。众人穿衣服又拿包,站在门口隔了很远地望了望还在被训的两个人,怕触了总编舞霉头,忍了半天,还是决定分批次先行回家。
总编舞果然还是因为他们“不够用心”的态度而生气。
实际上等总编舞看他们重新再来一边之后发现这不是不够用心的态度问题,被称作“跳舞机器”的两位跟着音乐跳动,熟练度很够,动作幅度也很到位,只是……
他从正在喘气的两个人周围绕过去,察觉出最重要的问题出在他们互动时的默契消失了。很叫人疑惑的情况,这又不是第一次的互动设计了,要是真的没有默契就不会在这么多舞台上有那样惊艳的表演,所以归根结底,难道是默契不够吗?
总编舞进行了一段短暂的思考,最后归结于大约是这次的互动比以前许多次都靠得更近,有些舞台动作的信任度也需要更高,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想办法提高这两点,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单拎出来反复地练。
于是只有两个人的舞蹈开始了,音乐反复在互动的开始和转场这一段里响起,被教训是“配合不够默契”的两人只好一遍一遍反复地着重加练这部分内容,但依旧不能做到坦然的对视,要么是文俊辉没有对上全圆佑的眼睛,要么是全圆佑不经意的晃动错过了文俊辉的视线,像是很努力地不去刻意避开一样,却一直没什么效果。
总编舞接下来还有其他舞室的练习课程要验收,嘱咐他们最少也要再练一个小时才可以,至少动作方面可以完美地彼此接洽,至于对视和表情的管理,加长相处的时间,再进行专项训练,说不定会有新突破。
交代结束,总编舞赶时间地匆匆离开,偌大的舞室只留下还没练到时间的两个人在跟着截出来的音乐无休止的练习,像是不知疲倦。
文俊辉从紧贴全圆佑的动作里抽出身,站在稍远一点的距离点上独自喘气,还不等这口气完全喘匀了,音乐又从他们走位到开始互动的部分开始了,他只好重新提起有些沉重的脚步,快速地投入新一轮的互动里,朝全圆佑的胸口和左肩膀靠过去。
不是让人看到暧昧感的互动,更想表达的是势均力敌的强强对抗,而现在的状态是势均力敌的强强已经不在话下,而对抗却没有完全被表达,加练只会让他们越跳越强,彼此不打破那点隔阂去对视的话,那仍旧没有真正发掘对抗的要点,练也只是消磨时间。
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跳,注重力量的舞步让两个人明显感觉对方和自己的动作没办法完全跟上音乐节奏,但时间还没到,总编舞最后到时间还来不来也未可知,实在累了也只能拼力撑着,做好最基本的敬业守则。
还是有些越跳越难做到完整动作了,持续性的力量输出打乱了原有的节奏,不知道是谁先在错误的节拍做了错误的反应,谁又被牵连地大脑宕机忘记后续的动作,最后结局就是全圆佑没有站稳险些摔倒,文俊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伸出手去拉,就在手指接触在掌心的一刹那,他们终于在无休止的劳累加练中做了一个最完美、最正确的对视。
除却情绪不符合舞台设计以外,其他都堪称标准。
简单的对视而已,过去曾经有过无数次这样的对视,但文俊辉意料之外地感觉出一些不对,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他正和全圆佑做类似牵手一样容易误会的举动,随即立刻松开扣在对方掌心里的手指,然后轻声问道,“没什么事吧窝努,没受伤吧?”
全圆佑说没有,说话间背过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被文俊辉拉过的掌心。
音乐还在响,定了时的播放器在这一遍结束后尽职地关机,蓝牙连接的音响也停下来,整个舞室变得安静,他们在此起彼伏的换气声中僵持,气息即将吹上彼此的脸,有什么正在松动,于是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我……”
“你……”
开口的时候又是一个不经意的对视,文俊辉想说点什么,话快要涌到嘴边又被他遗忘,他的瞳仁里倒映了舞室顶上的灯,欲言又止带来的震颤从他眼底泛出光影构成的精妙涟漪。
僵硬的,不知所措的,像是一场重逢后的失态。
文俊辉胸口发麻,气流穿过的起伏将他沉浸在一片没有源头的水中,无形的手在搅动,他随波沉浮,触摸不到这水面能接壤的岸。
没能说出的话在嘴边被打断,文俊辉的欲言又止让他的空白表情重新浮现,占据了全圆佑所能看到的大部分视野。总是这样,这样的脸上就算空白也叫人想要欣赏。全圆佑保持他们之间的沉默氛围追向文俊辉眼底的波纹,几乎要看到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按照电视台热播剧的经典桥段,这时候应该有过去累积的什么矛盾被说破,或者是什么感情要被挑明,全圆佑其实很少能完整看完哪部热播剧,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他决定效仿。
“俊尼,”全圆佑的脸靠过来,“之前凑单的……你收到哪里去了呢?”
话音刚落,他看到文俊辉的脸倏地灵动起来。
008-010
在这里↓
《暗涌》番外
《朗月》
珍贵的休假日,全圆佑从卧室套间里出来的时候,家里只有几位成员零散地坐在各自喜欢的舒适角落,他的手掌在大腿外侧的裤子上贴了贴,状似平静地穿过走廊。
推开卧室门,除了文俊辉的床上窝起一个鼓包以外,套间里没有其他人,而他好像还在睡,沉静的脸埋在枕侧的掌心里,安稳地没有任何被惊动的讯息。全圆佑站在门外观察了几秒,确定了对方真的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放轻脚步进门,又背身关上门,悄声朝文俊辉的床边移动,像一只不动声色接近的大猫。
文俊辉似乎睡得很好,全圆佑放下心地蹲在他床头欣赏他漂亮到浓烈的脸,一边看,一边伸出手指挑起因为侧躺而滑下来的一缕额发,轻巧地替他挂在耳后。朦胧的遮掩感在掀起发丝之后消失,全圆佑直面遇上文俊辉容貌上的优越,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裤子侧边口袋里拿了什么出来,随后把手探进文俊辉的床垫下,熟练地持续性朝里伸展。
做什么呢……窝努……
文俊辉有些嘶哑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气音阵阵,全圆佑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转移到枕头上的那张脸,低声回应道:“睡醒了?是我把俊尼吵醒了吗?”
文俊辉摇摇头,摊开的头发蹭在枕头和床单上簌簌作响。他其实醒了有一段时间了,不想起床,因为前一天太累了,腿还有明显痛感,走路或大幅活动很不舒服,怕成员们对他现在的糟糕状态起疑,索性就一直躺在床上装作还没醒,如果不是确定进来查看他情况的人是全圆佑,他还能再闭眼混混沌沌地再睡一小段回笼觉。
醒了有一段时间了。文俊辉把脸从枕头里抬起来,掀开眼皮看向蹲在床侧的全圆佑说。
怎么不再睡了呢。全圆佑问。
文俊辉的脸依旧朝向在全圆佑的方向,他窝在毯子里很浅地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揉揉酸涩的眼睛,说,睡太多了反而睡不着了,只是很累,不想起床。
全圆佑用目光从他的脸侧描摹到顺势放在毯子外的手掌,嗯了一声,手却不停地依旧往他床垫里伸。
文俊辉对现在的全圆佑产生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好奇,奇怪他的手为什么一直放在床垫下不肯拿出来——这究竟在做什么?总不能要偷走剩余的套吧?于是文俊辉勉强地坐起来,披着毯子拉开床垫,一眼就看到对方刚松懈的手指下是一个被攥到有些发皱的condom,放下后正正好好压在剩下几个摆放凌乱的包装上。
文俊辉:“……你做什么呢窝努。”
全圆佑:“因为之前比你多一个,昨天用了你的,再还你一个,这样……就绝对公正地平分了。”
奇怪的平分论,听起来像有借有还。文俊辉没搞懂全圆佑在想什么,但还是随便他放,然后两个人一起把床垫推回原位。做完这些,全圆佑站起身弯下腰,双手扶着文俊辉的肩,手指固定住即将下滑的薄毯,文俊辉顺势躺下,半张脸依旧埋在枕头里,看着全圆佑给他拉上毯子掩好后背,抿起的唇表现出欲言又止。
怎么了?文俊辉问。
没什么,就是……
全圆佑支支吾吾的没说完,他重新蹲在文俊辉床边,眼镜也随着他的动作朝下滑动,微微反光的镜片映在文俊辉眼底,仿佛一弧于潮水上荡开的月亮。
“辛苦你了俊尼,昨天之后,腿那里很疼吧……抱歉我没能——”
“那这样的话,”全圆佑内疚着想要道歉的话没说完,文俊辉突然开口打断他,消弭了很长时间的坦然再次生长,轻飘飘地从文俊辉的嘴里跑出去。他窝在毯子里露出下颌,舌尖舔过唇上轻微的干涸,“窝努要和我接吻吗?”
这样的话是第一次听到,全圆佑一向平静的脸上裂开一点绯色的空白,耳朵隐隐有随之变色的趋势,有什么话在舌尖翻滚,他张了张嘴,然后在文俊辉探出手替他扶眼镜的那一刻脱口而出。
“——要。”
全圆佑垂下头看向文俊辉的眼睛,为这段交流作了最终总结。
【佑灰】表情管理
/现背1.1w一发完
/主线剧情在2023年休假,插叙在许多许多的过去里
“全圆佑喝掉杯子里的烧啤,想,原来我早就有一只猫了。”
1
2023年初,休假,回家前两天,全圆佑都是睡过去的。他很认家里的床,枕了好多年的枕头,用了好多年的被子,组成了一个能够强力阻止他离开被窝的温柔乡。窗前挂艾草香包,是去年端午文俊辉送的。他过节回家来着,妈妈带他出门,在深圳一个手艺店亲自做了几个——俊辉妈妈倒是做了很多,但文俊辉本人只有这一个拿得出手,所以就背着所有人,悄悄送了他。
全圆佑拿回来就直接挂床头了。陌生的艾草香气铺满整个房间,梦里像是有文俊辉的味道。......
/现背1.1w一发完
/主线剧情在2023年休假,插叙在许多许多的过去里
“全圆佑喝掉杯子里的烧啤,想,原来我早就有一只猫了。”
1
2023年初,休假,回家前两天,全圆佑都是睡过去的。他很认家里的床,枕了好多年的枕头,用了好多年的被子,组成了一个能够强力阻止他离开被窝的温柔乡。窗前挂艾草香包,是去年端午文俊辉送的。他过节回家来着,妈妈带他出门,在深圳一个手艺店亲自做了几个——俊辉妈妈倒是做了很多,但文俊辉本人只有这一个拿得出手,所以就背着所有人,悄悄送了他。
全圆佑拿回来就直接挂床头了。陌生的艾草香气铺满整个房间,梦里像是有文俊辉的味道。
回家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能在白天的时候醒了。起床已经是下午四点,全圆佑套了件卫衣出门找东西吃,父亲正做晚饭,他去帮忙,顺便找水喝。做完饭爷俩儿在饭桌旁对坐,吃家常菜,也谈家常:姑姑家的孩子要结婚啦,小外甥今年上小学啦,今年能回家几次,能呆多久啦。
父亲最近要退休了,回家没事做,在考虑要不要养宠物。他们家已经有一只狗了。全圆佑想了想,就随口说:爸,你想不想养只猫?
俊尼喜欢猫呢。他呷菜,眼神随意地瞟着桌上。听父亲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笑道:“还说俊辉,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他笑笑,不回话,挑好一块鱼肉的刺,默不作声地放到父亲的碗里。
这回他不会在家呆很多天。不是年节,也不是休假,就是这几天行程对不上,所以他们分别放了一个很简短的假期。假期结束要开始准备演出,队长昨晚就开始催他回首尔训练,他今晚就要收拾东西准备走。收拾行李的时候父亲提及他前几天饭桌上说养猫的事儿,就站在他卧室门口,说,养也行。他叔叔家养的猫要下崽了,要是有空,他就去领一只回家。
“不会养。”父亲说:“我得多问问你叔叔,怕会养病了。”
全圆佑愣了一会儿,就笑。他走上前,抱了抱面前这个在他眼里始终沉默而高大的男人,听父亲问:俊辉还好吗?
“他很好啊。”
“在宿舍住吗?”
全圆佑想到文俊辉那个杂乱又有序的窝,“嗯”一声。
父亲就问:“下次放假还回来吗?”
“我回来。”
全圆佑顿了顿:
“他的话,我还要问问他。”
2
文俊辉喜欢猫。
文俊辉喜欢各种各样的猫。
据说小时候还想养,但因为妈妈对动物的毛发过敏,所以一直没能养上。小学的时候去拍戏,倒是能碰到猫,就在剧组休息区后面的一家奶茶店里,是店主人养的,很肥的一只,黄白相间的毛色。他喜欢,但不敢碰,当时那个他还不太认识的、但大家都说他很有名的男演员偶尔会给他讲一些关于猫的小知识,大多都忘了,只记得他说猫是吃猫粮的,不是所有的猫都捉老鼠,动画片里和现实不一样。
刚来p社的时候,文俊辉第一次跟人吵架,是和全圆佑。十六岁,吵架原因都忘了,好像是全圆佑听不懂他讲话,闹了个不大不小的误会。其实文俊辉知道那天是他的错,练舞的时候他挨骂了,原因是他四肢太长,相较其他人更难控制。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了重话,说这样下去他会永远在B班,没法儿出道,迟早要回中国。他委屈,但说不出来,磕磕绊绊地不会讲话。张了张嘴只会道歉,看不远处其他练习生装作没听见这边声音地悄悄瞟他。
正巧碰上全圆佑放学,黄校服,戴眼镜,走进来放书包,摘下耳机笑着问他怎么一身汗还垮着个脸。他没听懂,全圆佑重复了一遍,他还是没听懂。
然后就吵了一架,没打起来。他不敢打起来,怕公司把自己送回国,怕让妈妈失望。
那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
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养猫。主人是一对老夫妇,养了一只同样老的杂色的猫。据说是野猫来的,受了伤以后被店主人捡回来收养。文俊辉一口气冲到街角,坐到路灯下,那只猫在不远处望着他。
他正在气头上,但天气实在太冷了。没过多一会儿,他就哆哆嗦嗦的冷静下来。人生气的时候不能冷静,一冷静了就想哭,正赶上街上没人,他忍了一会儿,忍得心脏疼;等到疼得受不了,他就哭了。
他低着头掉眼泪,过会儿抬起头,看到那只猫虽然依然在不远处看他,却似乎距离他更近了一点点。
他抹了抹脸,起身买了一只猫棒。那只猫缓慢的走到他身边,它不碰他,文俊辉只好把食物丢到地上。
猫吃的很开心,一小团看着特别暖和。
文俊辉感觉自己快冻麻了,他不想动,蹲在那儿,看着它发呆。
快深夜了。他想。
明天早上还要去上学,放学了以后还是要来训练,等到训练结束,就又是深夜了。
他默不作声地想,自己留在这里,真的有意义吗?
要么回家吧。
……要么就认输。回去了以后他还可以上中学吧?朋友们说在准备高考了。妈妈可能会失望,可毕竟是妈妈啊,妈妈应该会希望他幸福吧。
……
肩上忽然一沉。
只有全圆佑家用的是桃子味的洗衣凝珠,据说是因为全圆佑喜欢桃子的味道。练习生里全圆佑出类拔萃,大家经常会讨论他。文俊辉不爱说话,但喜欢听,慢慢他就了解到,当时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褒义单词,例如“帅气”或者是“做得好”,通常都会被身边的人用来形容这个和他同岁的异国少年。
单眼皮,不喜欢喝牛奶,但宿舍临床,睡觉前会悄悄往文俊辉被窝里塞热牛奶。
热牛奶是楼下便利店的。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每天练习结束后,全圆佑都会去那里,给自己隔壁床这个漂亮的中国练习生温牛奶喝。
就像没有人知道,文俊辉每天晚上最晚一个睡觉,是为了接过他的牛奶,和他道一声晚安。
羽绒服很柔软,像是还残留着上一个人的体温,隐隐约约的桃子香气,让文俊辉想到深圳春日的水果市场。
全圆佑给他系好扣子,没有说话。
“胜澈哥叫你来的吗?”文俊辉没回头,闷闷地、不太熟练地说。
“嗯。”全圆佑回答道。
“训练结束了?”
全圆佑继续:“嗯。”
文俊辉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笑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全圆佑愣住了。
路灯是暖黄的。韩国的路灯似乎都是这个颜色,和深圳的五彩斑斓不一样。文俊辉仰着头看他,猫停止进食了,也在看他。
文俊辉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只是有些肿了,水光潋滟的,像是哭过。
心上像是在被猫挠。
你哭了吗?全圆佑想问他。
他抿了抿唇,开口却是:“要下雪了。”
文俊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全圆佑慢慢蹲到他面前,他很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脸上像是安慰,但又好像根本没什么表情。
他笨拙地帮文俊辉把衣服整理好。
“要下雪了,外面会很冷。”
全圆佑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直到说到这一句,才试探地再次看向他:
“……跟我回去吧?”
“今天是我的错。”他呼出一口白气,说:“对不起,我以后都不和你吵架了。”
3
几年前他们换宿舍。抽签分,搬进去的时候花了一周。他们东西多,珉奎的东西更多,又赶上回归期,白天搬家,晚上训练,忙得不可开交。
终于搬进新家,前一天在旧家合影留念。进新小区的时候看到有住户养了猫,在树下,全圆佑拎着包走过去,果然看到文俊辉蹲在那儿,手里拿着逗猫的毛球棒。
他的脚步顿了顿,没停留,径直走过去了。
抽签结果是随机的,他跟珉奎远离大部队在隔壁楼住,幸好两个人作息相同,不同的地方珉奎也不会吵。晚上收东西的时候徐明浩来找珉奎出去吃饭,两个人走掉,全圆佑开了局游戏直到喝得一身酒气的金珉奎回家,他去厨房倒水,金珉奎去拿解酒药,看到他手腕上的红绳。
珉奎就笑。下巴朝他的红绳手链抬了抬,问他:“所以呢,表白了么?”
这句是个玩笑,很老的玩笑,从出道前黑泡队衣服喝醉酒后他坦白自己喜欢文俊辉后,其他三个人就把这事儿当成可以调侃他的笑话玩儿。
其实是好玩儿的,全圆佑暗暗地蛮喜欢他们这样,好像在文俊辉不知道的地方自己可以跟他绑定。再加上旁观者清,珉奎喜欢逗他。他这个哥哥平时一般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只有聊到这儿,耳朵会忽然红起来。
“嗯。”
但今天,他没有。全圆佑沉默了一会儿,面上不为所动,手上继续倒水,淡淡道:“表白了。”
“哦。”金珉奎仰头喝解酒药。
“噗?”金珉奎反应过来,呛了一大口:“你说什么?”
“你表白了?跟文俊辉?”金珉奎瞪大眼睛:“什么时候?”
全圆佑仔细想了想,平静道:“都好久了吧。”
他想表白也不是一天两天,毕竟是真喜欢,只是一直怕文俊辉知道了以后会疏远他。朋友都说,万一呢?俊尼对你跟别人不一样。他也知道,俊尼对他跟别人不一样。
多少年了,他生病,文俊辉照顾他;他回家,文俊辉给他带礼物;他头痛,文俊辉帮他找药。出道前他们去爬山。回来以后两个人都感冒了,隔离在衣帽间打地铺。文俊辉久违的发了烧,全圆佑症状较轻,夜里的时候忽然醒了,感觉到文俊辉忽然抱住他。
“睡吧。”不甚清醒的文俊辉迷迷糊糊的说:“圆佑啊,我在呢。”
心跳像是疯了,全圆佑动都不敢动,感受到他的嘴唇慢慢贴到了自己的脸颊。
他亲了他一口。
退烧后,文俊辉躲了他整整一个星期。
怕他害羞。文俊辉是一个特别容易害羞的人。
怕他不自在,文俊辉是一个特别容易不自在的人。
怕他不理他。
文俊辉身上有他喜欢的桃子香味。
是猫喜欢的味道。
后来还是表白了,归根结底是想。他们在一块儿的时间太长,让他总觉得这个人触手可及,只有别离,会让他猛然惊醒。
原来文俊辉是会走的。
他走了,很有可能,就再也回来了。
18年第一次分开那么久,过一周,他没什么感觉,过一个月,他就不行了。他开始想他,茶饭不思地想,打视频见了面也想,打电话听声音也想。没法儿生活,只好工作,体重减轻五公斤,然后被崔胜澈逼着一天吃六顿。
等到人回来了,他训练完毕,回房间看到有人靠在他床边整理行李。那会儿他还愣神,直到文俊辉转过头给他看到自己那张迷茫又熟悉的脸。全圆佑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
原来这样,才算他真的回来了。
可惜不止他一个人想他。这一次分别三月,胜宽粘了文俊辉整整一周。晚上靠着他睡觉,白天靠着他走路,训练休息的时候抱着他打瞌睡。全圆佑是真的心痒痒,他甚至嫉妒:他也想抱他——想像胜宽那样抱他,想像李灿那样抱他,想像明浩那样抱他。
可他不敢。他知道,别人都可以,自己这样,是会让文俊辉不自在的。
所以想表白了。
就算他们会尴尬一阵子,就算是赌。
4
“表白了“的下一句其实应该接“然后在一起了”。全圆佑没提,但珉奎能猜到。
其实答复来的比想象中早,他告白,第二天两个人去训练室的时候尴尬到不敢对视,第三天,凌晨,文俊辉给他回了一个“好”。
全圆佑一直没睡,看到那条消息直接爬起来了,然后在床上傻笑。
然后,他问他,要出来逛逛吗?
凌晨两点,夏日,深夜,汉江。
文俊辉本来要睡的。
可还是出来了。
文俊辉是一个很内敛的人,他心思很细,很会照顾人。有段时间圆佑特别嫉妒崔瀚率,因为崔瀚率仅仅是因为生活不能自理,就可以让文俊辉每天给他做早饭。
珉奎说,那你也不能自理呗。圆佑想了想,说,还是算了。
他是个谨慎的人。
他怕要是自己有一天不能自理,文俊辉就不喜欢他了。
练习生那天吵架以后他们关系忽然变好,他高中毕业,文俊辉特地给他买了蛋糕。那会儿他还是不太会说韩语,磕磕巴巴的不会讲话,唱歌也打磕绊。但是跳舞好,老师总夸他,慢慢地,他也升到了出道组,共用一间练习室。
全圆佑总是悄悄看他。文俊辉近视眼,通常看不到;偶尔看到了,就会朝他笑起来。
那段时间两个人最紧张的事情就是唱歌检查。文俊辉不太会念韩语,每次歌词都是全圆佑一句一句教给他的。真的考试的时候全圆佑比他还紧张,文俊辉唱歌,他在下面对口型,如果没出错,两个人都能高兴好一会儿。
会庆祝。公司楼下有沙冰店,半月一次的考核,可以吃半月一次的沙冰。全圆佑身体不好,有的时候庆祝赶上他感冒,红豆冰变成感冒药,文俊辉给他倒热水,他握住四哥手腕,后者微微叹气,看四下没人,悄悄钻进被窝抱他。
出道第二年,文俊辉从中国回来,给他系红绳。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以后都不要再生病了。”
时间回到此刻,年后全圆佑回宿舍的第二天,在宿舍里打游戏。最近所有人都很粘文俊辉。他最近病了,瘦了好多好多,看上去像一整套骨头架子。只是全圆佑还来不及嘘寒问暖,心疼他的人就能从深圳排到首尔,徐明浩给他打小报告,声称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人钻进他房间,要求跟文俊辉一起睡觉。
文俊辉早上起床会做饭,从练习生时期就养成的习惯,舍友自然可以分一口。全圆佑就想到他们巡演,他们住一间,文俊辉早上安安静静地起床,买吃的,玩手机,带早餐。
等他醒过来,床头已经放好早饭了,热气氤氲背后是那张熟悉的侧脸。
全圆佑趴在枕头上,总是会看着他出一会儿神。
爸爸发来消息,说养猫的事儿要推迟了。叔叔家的奶猫想自己养,归根结底是舍不得。圆佑能理解,反而是他劝父亲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挂了电话发了五分钟呆,又打给文俊辉,问他晚饭吃什么。
文俊辉说不知道。他感冒好很多了,嗓子已经恢复正常。然后直截了当的问他:“你过来么?”
全圆佑直接点头,说:“过来。”
大部队宿舍特别吵,人多口杂,做什么的都有。从早上就不见人影的珉奎果然在这里。全圆佑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进了文俊辉房间。
他果然还没动,在玩手机,打游戏。全圆佑跪上床,看到床头柜上尹净汉的外套搭在那里。
“昨晚净汉哥在你这儿睡的?”他掀开被子钻进去。
“嗯。”文俊辉看了他一眼:“……他说睡不着。”
“他睡不着怎么来找你。”全圆佑笑了。
“在说我?”尹净汉从全圆佑身后走进来,看到他,就笑了,一边拿起自己的外套,一边故意说:“怎么了,我不能和俊尼一起睡觉吗?”
全圆佑无语地看着他。
文俊辉头都没抬,笑了:“不是,怎么明明那么正常一个事儿,非得让你说的这么……”
尹净汉就笑。他拿了东西就走,出门前对文俊辉道:“你一会儿做饭需要帮忙就叫我。我们打算下飞行棋,可能听不见。”
“好。”文俊辉点头。
全圆佑不接话。他坐到文俊辉身边,低下头去看他的手机屏幕。
这会儿他已经快赢了。尹净汉离开的时候顺手掩上房门,全圆佑看了门口一眼,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默默躺到了他的身边上,把出门前打到一半暂停的游戏调出来。
文俊辉张开手环住他,他还在打游戏。全圆佑没打搅他,他靠上去,一只手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饿吗?”文俊辉的声音很轻,低头的时候说话像是在他耳边吹气:“我拿了点零食。在床头,你想吃就拿。”
全圆佑摇头。
他把手机丢到床上,闭上眼,熟悉的桃子味道将他完全包围。
5
刚出道不久,文俊辉肩膀受伤那回,崔胜澈发了挺大的火。
他们的新舞台,想做点花样,文俊辉和徐明浩都打算准备点什么。那会儿他们组合没有现在红,很多事情都很拼命,好不容易报上了运动会,训练加练舞,每个人都在超负荷。
是在练一个动作routine的时候出事的。伴舞老师没接住他,他从两米左右的地方摔下来,手臂下意识护着头,所以是肩膀先着的地。
一切发生的特别快。全圆佑在休息室写歌词,耳机阻绝了外界的大多数声音,但他看到自己不远处的崔瀚率忽然站起来,甚至毛躁到碰洒了一杯咖啡。
他朝一个方向跑去。
全圆佑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就看到,呜呜泱泱一群人围着那个文俊辉做特技的地面高台。
他皱了皱眉,迟钝地把耳机摘下来。
喧哗声仿佛震耳欲聋。
崔胜澈生气的样子特别可怕,全圆佑蹲在墙边发呆,看到尹净汉趁他爆发以前把他拉到了楼道里。
其实昨天训练的时候就差点把他摔了。大家都说把这个动作取消吧,可文俊辉坚持要留下。
如果留下,对于他们刚刚小火、还没有完全闯出名堂的组合来说,一定是一个很大的爆点。
可如果留下,他太容易因此受伤了。
医嘱建议留院观察一天,徐明浩陪着他,全圆佑半夜来换他的班。洪知秀给他带了一点水果,一些饮料,他拎着出门。离开以前他看到coups在客厅发呆。
coups看到他了,队长一直皱着眉,全圆佑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站定,对崔胜澈说:“哥,你别太自责了。”
崔胜澈微微一怔,无奈地笑了。
那应该是全圆佑认识文俊辉以后见他最安静的一段时间。他拎着成员给塞的吃的坐在文俊辉床头,医院的电视是坏的,他们就用全圆佑的手机看电影。全圆佑帮他削苹果,文俊辉看了一会儿他手腕上的红绳,忽然说:“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他眨了眨眼睛。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我能做到呢。”
全圆佑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
“不怪你。”
他说完,揉了一把文俊辉的刘海,笑了。
文俊辉没有躲开,他一直看着他,点滴瓶慢慢往下掉消炎药,他的眼圈慢慢变红了,于是很快地移开目光,盯着被角。
全圆佑把苹果放到一边,站起身,走近来拥抱他。
“跟你表白的时候,”全圆佑忽然不合时宜地说:“我就想,我终于可以抱你了。”
“你不知道,”他说,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我很早、很早,就想像胜宽那样,大大方方地说喜欢你,大大方方的粘着你。有的时候,我甚至也很想像明浩那样,说只有你能听懂的话,能和你一起回家,能熟练地用中文问候你的家人。”
“我很想像这样抱你。”他说,顿了顿,手臂微微收紧:“……像这样。”
想抱多久,就能抱多久。
他没用太大的力。文俊辉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全圆佑低下头,很破格地吻了吻他的发顶。
文俊辉不擅长肢体接触,前面讲了,他是个容易不自在的人。全圆佑太了解他了,所以就算是表白后,相比拥抱和接吻,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反而是交谈,是落泪,是谈论家庭与父母,是释放压力,在凌晨的汉江边上把石子丢入江河。
“不怪你。胜澈哥不是真的生气,他是在心疼你。”圆佑俯下身去看他的眼睛,轻声说:“所以,你也别自责了,好吗?”
文俊辉点点头。
他没出声,像是出道前他们吵架的那个雪夜。深夜,病房里,苹果的香气若隐若现。
他看着全圆佑,眼泪像珠子一样地掉了下来。
6
养猫这事儿算是搁置了,他父亲继续养那条狗,很可爱,毛茸茸的特别活泼。
其实文俊辉也喜欢狗,但更喜欢猫,据他自己说,他觉得猫比狗更软和。
全圆佑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些歪理,但他尊重。
文俊辉经常和崔瀚率一起去流浪猫救助协会。他们通常都是很晚地去,怕遇到狗仔或者粉丝。晚去没法儿跟猫咪玩耍,他们就只捐钱,远远地隔着保暖箱看一眼,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很满足了。
全圆佑跟着去过几次。洪知秀也跟着去过几次。夫胜宽去过一次以后每次都说要一起去了,文俊辉说,胜宽第一次去的那天刚好撞见了一只耳朵被割下来的小猫,那天,他为此闷闷不乐了一个下午。
净汉叹了一声,说胜宽就是心太好了。圆佑没接话,从手机里抬起头,默默攥住了他的手。
他拍了拍他的手背,文俊辉眨了眨眼,看向他。
“下次我也一起去吧。”全圆佑注意着他的反应,道:“我们去给断耳朵的小猫买点好吃的。”
文俊辉愣了一下,就笑,刚刚在全圆佑眼里微不可查的却无比清晰的悲伤仿佛这才被冲淡了,恢复成正常的文俊辉的样子。
有的时候圆佑也在想,文俊辉这么别扭的一个人,大家怎么会都觉得他什么都不在乎。
明明就什么都在乎。在乎成员,在乎粉丝,在乎家人。很怕自己会出错的一个人,一直以来谨小慎微,却为了弟弟们装作一副什么都能接受的样子,其实却会为了一点小事钻很久的牛角尖,会因为唱错了一个音符在更衣室里蹲上足足半个小时。
刚做练习生没多久时他们有编舞,表演队先学。有天全圆佑写词到很晚从地下走出来,路过练习室,看到文俊辉独自一个人在镜子前面跳舞。
那会儿已经很晚了,他明早还有课。全圆佑犹豫了一下,走去问这个当时还不算太熟、甚至还有些别扭的同事怎么还不回宿舍休息。文俊辉回过头,喘了几口气,才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我发现我有一个拍子和老师教的不一样。”
“总是想,想得睡不着。”他说,全圆佑注意到汗湿的衣服紧贴他瘦削的肩胛骨:“我就过来了。”
全圆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给他买了瓶饮料。那天晚上,文俊辉凌晨五点才回到他对床睡觉。
而七点,他就要起床去上学了。
不排除刚开始亲近文俊辉是因为心疼他。他们同岁,全圆佑却总是觉得,文俊辉像是大了他好多。从切菜能切的满手刀口到能熟练的给他们做上一顿饭,久违没有晚训的一天,他放学回家,看到文俊辉蹲在正在沸腾的汤锅旁边小心翼翼的吹自己受伤的手指。
但他也只是吹了吹,然后就当没事人一样,催所有还在写作业的孩子吃饭。
那天,全圆佑是绷着脸把他拉去窗台,小心翼翼的把他的手指裹成了木乃伊。
文俊辉没懂他为什么生气。
可他下意识觉得,能让圆佑这么生气,那应该就是自己做错了。
7
疫情结束,文俊辉回国,给他消息,说,妈妈的朋友家养了一只猫。
肥肥的,看着不大聪明。但很软,会把肚皮露给他。
他看着视频笑。文俊辉把镜头对回自己的脸,全圆佑注意到他明显陷下去的脸颊。
“什么时候回来?”全圆佑沉默了一下,问他道:“李灿天天说想你。”
“快了,下周吧。”文俊辉看了眼行程表:“过年前肯定回。”
“工作都做好了?”
“早好了。”
全圆佑点头,像是隔着屏幕摸了摸他的脸:“那你注意安全。”
文俊辉就笑,说:“知道了。”
2022年那段时间文俊辉特别容易做梦。他总是梦到些有的没的,喝酒的时候圆佑听胜宽说,总能大半夜看到俊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问他怎么了,他就说做了梦,心脏不太舒服,起来缓一缓。
全圆佑没直接问他怎么了,但持续了一个月,每天晚上都来他宿舍,一直坐到他睡着。
巡演单人单间,他偶尔会在文俊辉的房间呆着。其实文俊辉的房间一直不缺客人,不过只有全圆佑拥有自己专属的角。
巡演期间有次宿醉后下午大家一起午睡,醒来的时候天阴沉沉的,文俊辉敲他的门敲得很急,没敲两下,他就输了密码自己进来了。
全圆佑迷迷糊糊的看向门口,被他冲进来紧紧抱住。
他刚睡醒,身上还是热的。文俊辉也像刚睡醒,可手指冰凉。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文俊辉抱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你知道吗?”
全圆佑愣了一下,就笑,拍了拍他的后背。
“做了不好的梦吗?”他轻声问。
文俊辉很用力的摇了摇头。全圆佑感觉到他抱自己更紧了,身体一沉,就被他扑进了被子里。
“我们一起幸福吧。圆佑。”文俊辉说。
“我们,”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和你,我们所有人,一起。”
全圆佑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他顺着他,摸了摸他的脸颊,重复了一遍:“我们一起幸福吧。”
事后文俊辉说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容易做噩梦,怪丢人的。scoups说那不是应该多喝吗?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
这厮劝酒一直很有一套,全圆佑嘶了一声,崔胜澈大笑,文俊辉却皱着眉头,很认真思考的模样。
年末以后突然空了,他们两个都没行程,年后全圆佑回宿舍,宿舍没开灯,只有文俊辉一个坐在沙发上。
“又做噩梦了吗?”他丢下行李走过去,轻声问。
文俊辉反应了一会儿,才点了下头。
“我感觉我不适合午睡。”全圆佑听到他说:“……我以后都不午睡了。”
全圆佑就笑,推了推眼镜,坐到他身边抱他。
“看来真的是很可怕的梦啊。”
他这样说。
文俊辉眼睛手术以后不能看电子设备,全圆佑也为他戒了一段时间游戏。大家都忙,夫硕顺回归了,不少成员还有出国行程,徐明浩陪父母,家里通常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那段时间没少出去玩儿,爬山或者去散步,吃汉江边好吃的辣炒鸡肉。他们出门的时候文俊辉习惯什么也不拍,吃吃喝喝逛逛。聊天特别多,全圆佑一遇到他,就变成了话痨。
在最冷的那天去一个网红咖啡店打卡。特别冷,店里果然没什么人,两人搓着手找地方坐,窗外就是海边。
文俊辉点了草莓拿铁,全圆佑要了一杯桃子。
“我爸问你下次休假回不回去呢。”全圆佑说:“他遛狗一直找不到人接班。”
文俊辉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叫我回去遛狗?”
“嗯。”
文俊辉感叹:“你也真是个人啊。”
全圆佑就笑了。
“回去给你炖辣鱼汤。”
隔了一会儿,他才懒洋洋地接着说:
“我爸炖的汤可好了。”
文俊辉看着店主的猫蜷在椅子上睡午觉,闻言微微一愣,抬眼正对上全圆佑的目光。
他笑了,喝一口拿铁,说:“好啊。”
8
回宿舍的时候下了雨。其实韩国很少下雪,这里纬度低又距离海很近,冬雪比冬雨的存在感还要低。他们都没带雨具,但全圆佑开了车。
他把车停到宿舍地下的车库里。看到夫胜宽穿着睡衣拖鞋,睡眼惺忪地等在那里。
“说你俩出门了,还以为会挨浇呢。”小熊揉着眼睛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玩的开心么?”
“喝了你说的那个拿铁。”文俊辉把帽衫的帽子摘下来:“大家都在家吗?”
“都回来了。”胜宽就点头:“明浩哥也回来了。”
“说是过几天要出活动呢,想在宿舍里多住几天。”夫胜宽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快回家吧,想吃你炖的鸡肉了……”
文俊辉笑了。全圆佑跟他对视了一秒,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移开视线。
晚餐。文俊辉的炖鸡大受欢迎。他们好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吃饭了,甚至有的人已经吃过了,有的人刚起,但都来了,聚在狭小的客厅和厨房里,满满当当地塞着人。
很多人都是刚回韩国,也有好些人彼此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文俊辉在和洪知秀聊天,他们喝了一点酒,但只喝了一点点。
夫胜宽靠在文俊辉旁边听他们讲话,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圆佑。
黑色的卫衣,牛仔裤,戴着眼镜,坐在饭桌旁边三步就能走到的沙发上,没有玩手机,而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准确的说,他不是看着他们,而是看着文俊辉。
练习生的时候朋友经常说圆佑看上去很难相处,胜宽觉得很奇怪,因为在他的视角里,圆佑一直是一个温柔而随和的人。
而后来他才慢慢意识到,六哥身上的爱憎分明,就像气场一样强烈。
是因为圆佑爱护他,他才会觉得他温和可亲。
今早看到群消息,文俊辉在群里说今天要去咖啡馆,问有没有人一起去。他本来想去的,他今天没有行程,可今天天气太冷了。
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圆佑回了一个“举手“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条消息的下一秒,夫胜宽就意识到,自己不用去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明示过他们的关系。甚至有的时候,他都觉得这两个哥哥在队里格外地不熟悉。不同的分队,不同的宿舍,同样安静的性格。所有的条件摆好以后是一个明晃晃的“没有交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非常亲密。
亲密在于,全圆佑看向文俊辉的表情。
他们的秘密仿佛可以在一瞬间昭然若揭。
全圆佑察觉了他的视线。他看向胜宽,然后对他举了举手里的啤酒杯。
崔胜澈在叫他喝酒。他笑着皱了下眉,然后回过头,仿佛瞬间就融回了酒局。
文俊辉察觉到胜宽在发呆,他摸了摸夫胜宽的手,轻声问他道:“怎么了?”
夫胜宽还是呆呆的,看着他,问了一句:“什么?”
“呀,”文俊辉就笑了:“你喝多了。”
“没有……”夫胜宽:“我只是……”
他没说下去,文俊辉揉了揉他的头发,洪知秀在给他倒酒。
徐明浩走过来了。
文俊辉和他打招呼,视线自然而然的偏移,和不远处的圆佑相对。
他们相视一笑。
9
全圆佑喝掉杯子里的烧啤。
想,原来我早就有一只猫了。
End.
【元与均棋】春逝
*这一年徐均朔三十岁,郑棋元四十六岁。
1.
“棋元哥,你出大问题,又骗我。你经纪人昨天晚上都跟我说漏嘴了,说你明天下午的票都订好了。
诶呀,搞什么惊喜嘛真的是每年都搞惊喜,我生日会哪一次你没来?老套路人了。
正好敏辉也明天回国,我们晚上生日会结束了一起出去聚。
嗯,明天到机场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好,那你明天注意安全,不要去见什么陌生的人哦。”
徐均朔挂断电话后,不自觉的盯着备注为Shawn的联系人界面放空了一小会儿。
赵氏孤儿的巡演结束后,两个人各自接了新戏,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交集自然而然的少了很多,算一算上一次见到棋元哥还是...
*这一年徐均朔三十岁,郑棋元四十六岁。
1.
“棋元哥,你出大问题,又骗我。你经纪人昨天晚上都跟我说漏嘴了,说你明天下午的票都订好了。
诶呀,搞什么惊喜嘛真的是每年都搞惊喜,我生日会哪一次你没来?老套路人了。
正好敏辉也明天回国,我们晚上生日会结束了一起出去聚。
嗯,明天到机场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好,那你明天注意安全,不要去见什么陌生的人哦。”
徐均朔挂断电话后,不自觉的盯着备注为Shawn的联系人界面放空了一小会儿。
赵氏孤儿的巡演结束后,两个人各自接了新戏,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交集自然而然的少了很多,算一算上一次见到棋元哥还是一年前赵氏孤儿剧组杀青聚会时候的事儿了。
但这一年里,两个人也从没断了联系,
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没营养的东西。
徐均朔这一年每天除了排练就是演出,
有时候难得忙里偷闲,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手指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略一思索还是点开了微信,翻到和郑棋元的聊天界面,发个前几天冲浪时存下的表情包给他。
知道对方也在忙,心里也没期盼着能秒回,却仍是要盯着屏幕傻等上几分钟。
盯了一会儿开始走神儿,又随手点开b站微博走马观花随便逛逛,不一会儿便觉得没什么意思,
复又点开微信给郑棋元发几条不知所云的语音。然后放下手机接着忙 。
有时半夜聊着聊着郑棋元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才能看到自己的留言后回复。
这种相处模式是一种别样的安心,
对彼此的依赖感像空气和水一样自然而然,
但可惜只有到窒息和焦渴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这是怎样的不可或缺与难能可贵。
徐均朔简单整理下思绪,放下手机,又开始接着背明晚生日会的台本。
2.
生日会进行的很顺利,徐均朔在上海这些年不断打磨,在舞台上变得越来越成熟,粉丝也越来越多,虽说没有大火,但也是音乐剧圈里颇为知名的好演员了。
台下座无虚席,观众们热情高涨,尤其是老朋友郑棋元作为嘉宾出现,使得生日会的效果更加爆炸。
生日会结束后,几个人分别坐上不同的车,在城里绕了一会儿后,又聚集到了相同的地点。
顾易徐泽辉这些老朋友都来庆祝徐均朔的三十岁生日,特别是王敏辉今天刚回国,一落地就赶了过来。
这一年徐均朔三十岁,郑棋元四十六岁。
一桌人从徐均朔幼儿园时的糗事聊到大学时打王者的技术,觥筹交错间,话题不知怎么就引到了沪圈最近的新剧。
“听说《春逝》要宣卡了?”
徐泽辉问。
“对了均朔你是不是报名了男主?我记得前两天好像听周导提了一句。”
顾易接过话茬。
“你2G网吗顾易,我上个周都已经进组了。”
徐均朔翻了个白眼。
“列害呀徐总。”
龚子棋带头起哄。
“听说男二要保密,一直等到开演才知道。”
“是谁呀?”
“均朔妹妹,快告诉哥哥。”
徐均朔在一群损友的围攻下,用眼神示意,向郑棋元求救。
“是我…”
郑棋元缓缓开口。
“哇,嗑死我了嗑死我了,我的cp又认识了。”
王敏辉意有所指地打趣道。
顾易在桌子底下狂掐王敏辉的大腿。
“嗯?他们两个还没…?”
王敏辉摄入了过量酒精,目光涣散,略显迟钝地看着顾易。
“不好意思啊棋元哥敏辉刚回国不清楚。”
顾易按着王敏辉的脑袋给郑棋元鞠了个躬。
王敏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忙致歉:
“对不起棋元哥我还以为…”
“均朔有女朋友了。”
这话是从郑棋元的口中说出来的。
3.
一直喝到了凌晨,只剩郑棋元一个千杯不倒的,自动负责安排好一桌醉酒的人回家。
郑棋元叫了代驾,把他们一个个送回了各自的居所。
只有徐均朔到了地方不下车,非要拉着郑棋元走:
“郑迪,别走,郑迪……”
郑棋元没法和醉鬼讲道理,无奈只好随他下车,扶着他上楼。
郑棋元从徐均朔口袋里摸出钥匙,迟疑了一下,开了锁,眼前是一片漆黑。
郑棋元把徐均朔拽进卧室,在黑暗中摸到了床头灯,灯光打在床头摆着的照片上,是他和一个女生的合影。
这个女生郑棋元曾经见过,是小徐均朔一届的学妹,当时追徐均朔追了很久,但徐均朔借口工作忙没时间恋爱的缘故一直没答应,可每次赵氏孤儿的sd和后台总能看到她的身影。
也许是这份长久的坚持让徐均朔有些动摇了,
赵孤巡演即将结束的那个夏天,徐均朔在后台闲聊时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郑棋元:
“我该答应她吗?”
郑棋元记得自己那时反问道:“你爱她吗?”
“我不知道。”
徐均朔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最是感性的人,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感受。
郑棋元心里默默地想。
“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棋元哥,爱不同于简单的欢喜或悲伤。爱有那么多的形态,可以是乔安和马特一般扭曲的爱,可以是也可以罗密欧朱丽叶一见钟情的爱,也可以是盖比和戴安娜沉重的爱…
我不知道我拥有怎样的爱,或者说,我不知道我该期待怎样的爱。”
“均朔,”
郑棋元温柔地看着徐均朔,
“我觉得你应该试一试,不是吗。”
后来…后来两个人走到了一起,这份感情持续到了现在。
郑棋元给徐均朔掖好被子,关上门离开了。
4.
这是徐均朔和郑棋元第二次接同一部戏。
徐均朔饰演男一号诗人哈洛德,郑棋元饰演男二号公爵乔伊,女主角是公爵夫人凯瑟琳。
演员们坐在排练厅里,听导演讲剧本。
音乐剧《春逝》,以拜伦的诗歌为名,
剧名就暗示着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公爵乔伊深爱着夫人凯瑟琳,但这份爱却是无望的,没有回应的。
公爵夫人凯瑟琳并不爱公爵乔伊,选择和诗人哈洛德偷情。
最后公爵乔伊自愿退出,在战场上牺牲。
乔伊死后,夫人凯瑟琳继承了公爵的丰厚遗产,想要和诗人哈洛德私奔。
但男主哈洛德拒绝了夫人,他选择跟随革命军,流浪四方征战,最终不知所踪。
夫人凯瑟琳晚年在诺大的庄园里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前半段主要展现三个人的情感纠缠,后半段主要表现家国情怀。
情绪渐进,剧情变化,同时表演难度也会很大,对演员的要求非常高。
第一幕是公爵和夫人的对手戏。
徐均朔饰演的诗人哈洛德在第二幕出场,因此只坐在台下观看郑棋元与女主排练,揣摩人物。
战事将起,公爵因年迈而拒绝出征,派遣手下的年轻军官代替自己领兵。
夫人为此与公爵争吵,夫人谴责公爵的贪生怕死,公爵指责夫人的冷漠与无情。
“我只想知道,凯瑟琳,你是否还像从前那样爱我,就像我无时无刻不深爱着你一样。”
郑棋元的眼中含着泪,却极力地克制不让泪水流下。徐均朔在台下默默看着,知道此刻的郑棋元已经与公爵乔伊融为一体了。
凯瑟琳为自己辩驳:
“我爱你,我曾经爱你,可我的爱人从战火硝烟中走来,身上流淌着沸腾的血,胸中怀着英雄的梦,我的爱人可不是你这样畏首畏尾的懦夫!”
夫人声嘶力竭地向公爵喊叫,而后摔门而去。
公爵一个人留在原地,无力地坐在地上。
公爵回忆起自己的少年时期,开始自白:
“我也曾挥霍生命,视死如归,直到遇见了你,我的凯瑟琳,我的爱和我的生命。
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世界,我无法再直视太阳和死亡。”
第一幕戏的演出效果非常关键,整个剧组一直排到深夜才下班。
排练厅离徐均朔家很近,郑棋元在上海没有房子,于是徐均朔干脆开车接了郑棋元到自己家住。
郑棋元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徐均朔看得出他还沉浸在戏里不能自拔。
“棋元哥。你说凯瑟琳真的爱过乔伊吗?”
“我觉得她从未爱过乔伊,她爱的只不过是一个被称作’英雄’的幻象。”
“这么说她也不爱哈洛德?”
“我想是的。但哈洛德也不爱她,哈洛德在乎的更多,他爱的是国家,也是自己心中的英雄主义。”
“所以某种意义上,哈洛德确实是凯瑟琳要找的那个’英雄’?那为什么两个人最终还是悲剧收尾呢?”
“哈洛德与凯瑟琳注定是不能走到一起的。”
郑棋元顿了顿,补充道:
“凯瑟琳要的太多,沉浸幻象又渴望被爱。她心中的英雄不会给予她全部的爱,可全心全意爱她的人她却视若不见。
人总是这样贪心,却因贪心而愈发可怜。”
5.
第二天排演时,徐均朔脑中不停回荡着昨晚郑棋元的话。
“哈洛德,再给我念一遍你写的那首诗吧,是叫《春逝》对吗,我真的太喜欢了。”
“乐意至极,我亲爱的凯瑟琳小姐。可是这个时间,公爵先生是不是快要回来了?您邀请我来府上的时候可没经过他的同意吧?”
“你说乔伊?不要管他,他理解不了这种高贵的艺术,他正想着怎么在陛下面前装病卖惨,好活命呢。
算了不要说这些了,再给我念一遍好吗?求你了哈洛德。”
“当然了我亲爱的的凯瑟琳。
你我离别的时刻
沉默与泪水肆虐
心近乎绝望的碎裂
碎片辗过一大段的岁月
你的脸颊白如纸而冷若冰
给我的寒洌之吻
此时此刻已经写下
如今伤痛的预言 ”
排练的时候导演频频喊停,说徐均朔状态不对,徐均朔自己也懊恼着不断调整,但练到深夜也没能在导演那儿通过,只得明天接着再演。
排练节奏被打乱,徐均朔自己也心情不佳,临走前还跟对手戏的女演员道了好久的歉。
郑棋元在旁边看他们排了一天,自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却没有说什么。
两人走到车边,郑棋元却抢先一步坐进了驾驶座:
“我开。”
徐均朔本以为郑棋元会跟他讲一讲问题所在,可郑棋元只是专注地开车,两人沉默了快一路,徐均朔也没等到郑棋元开口。
“棋元哥。”
“嗯?怎么了?”
郑棋元漫不经心似的轻语,徐均朔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半晌,只低声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均朔,别太逼自己。”
郑棋元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语气柔和地说道。
徐均朔活了三十年,遇到过许许多多的人。
同行的演员也好,导演也好,编剧也好,朋友也好。
别人把对音乐剧的希冀讲给他听,让他务必扛起中国音乐剧的重担。
大家羡慕他甚至嫉妒他的同时,似乎也就默认了他理所当然地就该承受一些事情。
可明明他的棋元哥是世上最热爱音乐剧的人之一,却只会跟他说你别太累。
他知道徐均朔的争强好胜,知道他的敏感细腻,也知道他的清醒自持。
“哥。导演说我看向凯瑟琳的时候,眼中没有激情,像在看女儿。
可我觉得既然两人之间并不存在实质的爱,有的只是盲目的崇拜和贪欲,表演时充满过多的情感反而是种讽刺与不贴切。”
“可是朔朔,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认清自己的感情。剧中的凯瑟琳和哈洛德正被这种欲望蒙蔽了双眼,他们眼中是有着熊熊烈火的,即使只能燃烧片刻。”
徐均朔若有所思地看向车窗外。
“如果你目前对凯瑟琳没有办法产生这种情感,不如把她想象成其他的人,对她注入感情。
比如…朋友或者恋人。”
徐均朔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两个人晚上在剧组都没来得及吃饭,
回到家,郑棋元让徐均朔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自己去把冰箱里的三明治热一热,没想到端着盘子出来的功夫,徐均朔就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徐均朔睁开眼睛的时候,郑棋元正在茶几上切三明治。
“棋元哥,我睡了多久?”
“二十分钟吧。快起来吃点儿东西,也该饿了。”
郑棋元一把将徐均朔从沙发里薅出来,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
徐均朔手捧着三明治,呆呆的像是没睡醒。
“棋元哥,我刚才做了个梦。
我梦见我活了很久很久,老得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坐在轮椅上看海,回想过往的经历的一幕幕。
我能清楚地记得某一天谁从我身旁经过,却不记得谁在身边一直陪着我。”
6.
之后的排练很顺利,首演如期举行,小小地轰动了上海。
只是郑棋元从来没有去问徐均朔当时看向凯瑟琳的时候到底想的是谁,徐均朔也没有再提。
一轮巡演从上海开始,走遍大半个中国,一直巡到了长沙。
故地重游,两个人都很兴奋,演出之余就一起在梅溪湖大剧院里转悠。
“哥你记不记得当时站在这儿跟我说了什么?”
“我哪有你记性好,我都这么大岁数了。”
“我现在也能说自己活得很久了好不啦。”
“你还早着呢你,等你四十岁再说吧。”
徐均朔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危险发言,惹得郑棋元扬起手装模作样地要打他,徐均朔吓得抱着头乱跑。
“徐均朔!”
远处传来的声音让两个人停下了打闹。
是场工领着一个女生走了过来:
“徐均朔,你女朋友来剧组探班没找到你,我说你肯定在剧院瞎晃悠呢,这不,可算让我给找着了。人我给你送到了,我有点儿事就先走了哈。”
“谢谢姐!”
“均朔…”
女生拉着徐均朔的衣角,转过身来向郑棋元致意:
“郑老师好。”
有种无法言说的氛围似乎被打破了。
看着徐均朔搭在郑棋元肩上的手,女生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
女生上场前找了个机会拉过郑棋元,说想和郑老师单独聊聊。
郑棋元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她眼中似是有压抑的愤怒,又似是有疑惑不解,甚至还掺着点儿委屈。
“郑老师,我知道均朔在剧组里承蒙你照顾,我…”
郑棋元打断了女生的话,只淡淡说了一句:
“我要出国了。”
女生似是没料到这样的答复,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表态。
郑棋元接着说道:
“这是我和徐均朔最后一次合作了,也是我最后一次出演音乐剧,我要去美国进修,转型当导演,短时间内恐怕回不来了。
均朔是个特别好的孩子,值得一段幸福的感情,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答应我,好吗?”
“好。”
女生沉默了很久,郑重地说。
晚场演出结束,徐均朔回到后台换衣服,看见女友还在等着他。
女友似是有些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地拉着他往外走。
徐均朔转过头来用眼神向郑棋元询问,郑棋元只微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没事,赶紧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剧场里的人渐渐散去,郑棋元一个人在后台角落默默地坐着,接过了场工交给自己的钥匙,微笑着说自己离开前会记得锁门。
郑棋元放空了许久,恍然发觉剧场已经只剩他一个。
郑棋元慢慢起身,一排一排地关了灯,走到出口,将门把手按了下去,却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松手,任凭门把手弹回了原来的位置。
郑棋元在一片漆黑中,凭着感觉走到了舞台的中央,轻轻地开口:
“我要去前线了,凯瑟琳,请允许我最后向你道别。
我知道你和哈洛德在一起不会幸福,但此刻的我只想要你快乐,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哪怕你我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但请你记得,
我会永远深爱着你。
我也许会永远深爱着你。”
戏内戏外的一幕幕在眼前翻涌,真实与虚幻被层层铺开,又被揉成一团,充斥着大脑,让人头痛欲裂。
郑棋元终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7.
春逝一轮巡演顺利结束,紧接着的第二轮会先在北京驻场。
消息传来的很突然,《春逝》加入了新的卡司,公爵乔伊的饰演者郑棋元退出了第二轮的演出。
“为什么突然要去美国?”
“你还记得那时跟我说的吗?”
郑棋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徐均朔。
那是赵孤为期五年的巡演接近尾声的时候,
档期排的很满,有时一天甚至要连着演两场。
郑棋元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吃不消,却仍旧坚持着百分百投入地表演。
杀青宴上,徐均朔借着酒劲把郑棋元拉到一旁,开始絮絮叨叨一些有的没的。
“棋元哥,你这年纪接这种大戏一场演三小时也太累了,比我练泰拳都累…什么时候光荣退休颐养天年呀…”
郑棋元想了想,说道:
“再等个七八年吧。”
徐均朔不知怎的又提到刘岩:
“你看人家岩哥都转型幕后了,今年还导了两部新戏…”
郑棋元那时看徐均朔醉的厉害,只敷衍地随口答应,说会考虑。
“我当然记得,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徐均朔低下头,失落地说。
走的那天,徐均朔说要送郑棋元去机场。
“送什么送,又不是不回来了。
北京的房子反正也就我一个人住,在北京二轮巡演的时候可以住我那儿,我也正好不用请人打理了。
密码没换,龙骨记得浇水。”
徐均朔看着郑棋元拖着行李箱消失在茫茫人海,
眼前浮现出了黑白交替,昼夜颠倒,被海洋分割成的两个世界。
徐均朔脑海中回荡着郑棋元临走前说的话,缓缓推开了郑棋元家的房门。
能看出屋子的主人走的很匆忙,
窗帘拉开一半,有一双拖鞋还没摆整齐,
不太符合棋元哥洁癖的性格。
徐均朔打扫完客厅,又走进卧室帮他归置。
棋元哥把房子托付给了他,要是回来看见书架上落了灰,少不了挨一顿打。
说是要打,可棋元哥何时真的打过自己呢?
卧室的书桌上还摊开着一本笔记,徐均朔整理时,瞥见了上面几行郑棋元的字,写的是拜伦《春逝》的最后一节。
“终于你我私下再度重逢
我卸不去悲戚的秘密桎梏
你的心抛弃了旧情
你的灵魂选择了欺谩
要是你我有缘
事隔经年
我若再见你
以眼泪
以沉默”
徐均朔默默合上本子,看向窗外,是一片万里无云的晴朗。
夏天来了。
番外指路👉春逝(番外)
今天《神探夏洛克》第一季季终集播出十周年,十年前的今天,莫里亚蒂闪亮登场了!
影视剧里的迷人反派他必须占有一席,疯狂孤傲的黑暗天才,为了输赢甚至可以放弃生命,带着一丝游戏人间的不屑和淘气,而AS甜心的演绎又给他增加了几分可爱。他与夏洛克棋逢对手,智商的匹敌与立场的错位让他们互杀的同时也隐生惺惺相惜,泳池边对弈更是精彩决绝,贡献了无数名场面。
感谢神夏给我们带来一个这么棒的角色,不知第五季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今天《神探夏洛克》第一季季终集播出十周年,十年前的今天,莫里亚蒂闪亮登场了!
影视剧里的迷人反派他必须占有一席,疯狂孤傲的黑暗天才,为了输赢甚至可以放弃生命,带着一丝游戏人间的不屑和淘气,而AS甜心的演绎又给他增加了几分可爱。他与夏洛克棋逢对手,智商的匹敌与立场的错位让他们互杀的同时也隐生惺惺相惜,泳池边对弈更是精彩决绝,贡献了无数名场面。
感谢神夏给我们带来一个这么棒的角色,不知第五季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云次方]生命的故乡(二一六)
尚雯婕第二天还有其他活动,出了录制现场便往机场去,阿云嘎等人和她拥抱道别,尚雯婕道:“继续加油啊小伙子们。”
“一定,一定。”
临上车前,尚雯婕问阿云嘎:“嘎子,你最近是不是在出新歌?”
“是,一个迷你专辑,最近正在推。”
“希望以后我们会有合作。”
“万分荣幸。”
尚雯婕冲他们挥手,算是作了道别。几人目送尚雯婕离去这才上了各自的保姆车,往一家湘菜馆去。
今天来的人多,一张二十人的大桌子坐得满满当当,廖老师和汪涵坐在上首位,几位女宾和其他的录制嘉宾分列两侧。有音乐人的聚会,从来是歌不停酒不断。这一晚大家都喝得高兴,郑云龙也没拦着阿云嘎,只是嘱咐他先吃点东西垫着,喝到七八分就差不多...
尚雯婕第二天还有其他活动,出了录制现场便往机场去,阿云嘎等人和她拥抱道别,尚雯婕道:“继续加油啊小伙子们。”
“一定,一定。”
临上车前,尚雯婕问阿云嘎:“嘎子,你最近是不是在出新歌?”
“是,一个迷你专辑,最近正在推。”
“希望以后我们会有合作。”
“万分荣幸。”
尚雯婕冲他们挥手,算是作了道别。几人目送尚雯婕离去这才上了各自的保姆车,往一家湘菜馆去。
今天来的人多,一张二十人的大桌子坐得满满当当,廖老师和汪涵坐在上首位,几位女宾和其他的录制嘉宾分列两侧。有音乐人的聚会,从来是歌不停酒不断。这一晚大家都喝得高兴,郑云龙也没拦着阿云嘎,只是嘱咐他先吃点东西垫着,喝到七八分就差不多了,别喝醉。
阿云嘎笑道:“知道了,你也是。”
廖老师和汪涵的各自提议的三杯酒喝完,便到了自由发挥的时候。阿云嘎四下打量了一下,便拿着酒杯和分酒壶开始敬酒。
廖老师也挺久的时间没有见他,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少喝点,咱们的情谊不在酒里。”
话是这样说,但是阿云嘎还是又往自己的酒杯里添了几滴酒,连最后一丝缝隙也填满:“当然不仅仅在酒里,在我们的心里。”说完话,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
敬酒喝得快,又是阿云嘎主动出击,等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已经喝了差不多四两酒。郑云龙摇头:“刚说让你吃点东西,说了就忘。”
阿云嘎兴致还挺好,在餐桌下捏了捏郑云龙的手指:“知道了。”
郑云龙给他添了一碗鸡汤,又撇掉上头的油:“喝点这个,小心烫。”
阿云嘎笑笑,拿过郑云龙的分酒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喝完你这里,我就下庄了。”
郑云龙举起酒杯:“不用喝完,喝一点就行了。”
对方却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哪能到你这里就喝不下去了。”
“今晚你怕是要喝醉。”
阿云嘎贴近他的耳畔:“那你要照顾我呀。”
气声顺着郑云龙耳朵眼往里头钻,仿佛一根羽毛抚过,又轻又痒。他知道阿云嘎在使坏,也没客气,藏在餐桌布下的手顺着阿云嘎的大腿往上摸,不轻不重地在他裤裆处捏了一下:“那当然,我得照顾的好好的。”
酒喝到现在,正好是神经介于敏感与麻木的边界,阿云嘎被拿捏得腰眼发麻,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以眼还眼,只是拿大眼珠子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郑云龙一眼:“流氓。”
被称为“流氓”的那位笑容满面,嘴里还道:“快喝汤,温度刚好。”
每一次的相聚都是短暂而美好,散席的时候万般不舍,阿云嘎醉了又醒,郑云龙也晕乎,蔡程昱更不用说,早在开场后半个钟头就睡在沙发上。
工作人员把两人搀扶上保姆车,李恒也没急着让司机开车,四处翻找护肝片和解酒药,又拧开一瓶水递给阿云嘎:“先吃药,不然明天头痛。”
阿云嘎闭着眼睛不动,郑云龙拆了一盒牛奶上的吸管,接过水喂到阿云嘎唇边:“来,张嘴,喝一点水吃药。”
“不想吃。”
“又不是不想吃就可以不吃。”郑云龙好言好语地劝他,“药不苦。”
“那你吃。”
郑云龙道:“我本来就要吃,你先吃。”
“你先试试水烫不烫。”
“这是矿泉水。”
“我不喝矿泉水,我要喝蜂蜜水。”
“那你先喝这个好不好,回了酒店喝蜂蜜水。”
和醉鬼讲道理是没有任何逻辑可言,李恒在一旁气得翻白眼,只差把水抢过来。郑云龙道:“他喝醉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你才喝醉了。”阿云嘎道,“我可清醒了,我知道我在干嘛。”
“那你说你在干什么?”
“我在和你无理取闹。”
李恒终于忍无可忍:“师傅,开车!”
阿云嘎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只是觉得很疲倦和肢体不大受控制,眼皮沉得睁不开。但是周围的一切他都能感知。比如他知道郑云龙半搂着把他带进房间,把他侧着安置在床上,垃圾桶摆在床面前。拧了一把热毛巾给他擦脸,又帮他脱掉鞋子和袜子。
“郑云龙,”阿云嘎躺在床上叫他,见对方没有反应,又扯着嗓子喊:“郑……云……龙……”
这下总算把正在洗澡人的召唤出来,郑云龙用毛巾擦手,抚摸他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下雨了吗?”阿云嘎问道。
“没有啊。”
“那怎么有水滴在我身上。”
郑云龙道:“我在洗澡,听到你叫我就出来了。”
阿云嘎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郑云龙顶着一头的泡沫:“你老了,头发都白了。”
“是啊,我老了。”郑云龙又问:“有没有不舒服?”
“我有点渴。”
“那你等一下,我冲一下来给你倒水。”
这次终于喝到了阿云嘎要求的蜂蜜水,水温和甜度郑云龙都试过,对方心满意足地喝下一整杯水,又倒回床上去。
“等你清醒些了要冲澡就叫我,或者泡一下澡也可以。”
阿云嘎闭着眼睛问他:“什么时间了。”
“还不到十二点。”
“那还早。”说完,阿云嘎翻身睡了过去。
午夜的长沙气温终于下去了一些,风带着潮湿的江水气扑面而来,郑云龙站在风中抽烟,嘴里哼唱着一首不成调的歌。正在出神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怎么起来了?”
“上厕所,看到你在这里抽烟。”
“要来一根吗?”
阿云嘎摇摇头,又拿脸蹭郑云龙的后背:“我是不是很烦?”
“嗯?”郑云龙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我今天喝酒散德行了。”
郑云龙笑笑:“没有的事,很难见到这样的你。”
阿云嘎拿头轻轻地撞郑云龙的后背:“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郑云龙把烟头杵熄在烟灰缸里:“因为是你啊。”话说完,他分开阿云嘎抱着自己的双臂,转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
温柔的吻落在阿云嘎的嘴角,“要不要洗澡,我去放洗澡水。”
阿云嘎摇摇头:“我今天要推专辑里的一首歌。”
“什么歌?我听过吗?”
“不知道,”阿云嘎笑笑,他眉眼温柔,“我可以唱给你听。”
晚风轻轻吹,江水奔流涌动。阿云嘎的声线温和动听,像是哼唱一首幼时的歌谣。歌里有生他养他的故土草原、蓝天和白云,有策马扬鞭奔驰在草原的父亲,有煮奶茶会细细叮咛他天冷穿衣加餐饭的母亲,有细心温柔抱着他给他唱歌的的阿姐,有他自己这个小小的牧民孩子自由地在羊群中奔跑。
可是现在,这首歌有了更深的含义。歌里有他曾经从未见过的大海,有两位性格温柔关心关爱他的父母,更有他的爱人。
从此以后,家不再是泛黄记忆里的一张合照,蒙着黑纱的蒙古包,也不是北京的两居室。而是有着爱和幸福与快乐的的全部意义。
歌声远远飘荡,思绪来回翻飞。阿云嘎将一个吻印在郑云龙的面颊:“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郑云龙和他额头相抵:“有了你,我们才是家。”
[云次方]生命的故乡(二一0)
翌日早上,李恒打了三个电话来才把他们吵醒。阿云嘎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咋了。”
“你们还没起呢?今天还有工作。”
“闹钟不是还没响吗?”阿云嘎打了个哈欠。
“你闹钟几点的?”
“八点。”
“老大,现在都八点五十了。”
挂了电话,阿云嘎摇醒郑云龙:“趁你的工作人员还没有杀上门之前,快点起来。”
郑云龙蒙头继续睡,懒得理他。阿云嘎也困,伸手进被子去挠郑云龙的痒痒肉。郑云龙怕痒,三下两下地躲,一不留神竟然从床上滚下去了。
郑云龙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骂了句脏话,“大清早的你能不能消停点。”
阿云嘎来不及笑,慌忙过去看他:“摔到没有,头磕到了吗。”
“拉我起来,动不了了。”
“别...
翌日早上,李恒打了三个电话来才把他们吵醒。阿云嘎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咋了。”
“你们还没起呢?今天还有工作。”
“闹钟不是还没响吗?”阿云嘎打了个哈欠。
“你闹钟几点的?”
“八点。”
“老大,现在都八点五十了。”
挂了电话,阿云嘎摇醒郑云龙:“趁你的工作人员还没有杀上门之前,快点起来。”
郑云龙蒙头继续睡,懒得理他。阿云嘎也困,伸手进被子去挠郑云龙的痒痒肉。郑云龙怕痒,三下两下地躲,一不留神竟然从床上滚下去了。
郑云龙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骂了句脏话,“大清早的你能不能消停点。”
阿云嘎来不及笑,慌忙过去看他:“摔到没有,头磕到了吗。”
“拉我起来,动不了了。”
“别急啊,”阿云嘎折回身去拿手机,“等我给你拍张照。”
郑云龙也配合他,做了个鬼脸。阿云嘎笑得手抖:“你怎么那么可爱。”
“拍完了吗?笑完了吗?我可以起来了吗?”
阿云嘎这才把人搀起来,郑云龙倒在床上:“好困,好想睡觉。”
“醒也醒了,快起来了。”话说完才想起来没和李恒说现在在余笛的住处,又把电话打了过去。
郑云龙抱着他的腰,问他:“昨晚睡得好吗?”
“我有些认床,今天快天亮才睡过去。”
“那你怎么不叫我陪你说说话。”
阿云嘎埋头去亲他的面颊:“我想让你好好睡,何必和我一起熬。”
他们手指扣在一起,很快有了更多的亲吻,早上欲望浓重,却不得不分开。阿云嘎拿手指擦了擦郑云龙唇上的口水:“快起来了,再不起来,就真的来不及了。”
洗漱过后两人轻手轻脚地开门,其他人居然都起来了。余笛正在摆碗筷,道:“正好吃早饭,我刚还和阿姨说把面条和包子给你们留着,等你们起来再做。”
阿云嘎笑道:“太麻烦,我们俩得走,经纪人马上到了。”
“不急这几分钟,”余笛看表,“都是现成的,吃了再走。”
“就是,”蔡程昱把刚炸好的油条端出来,“余老师家的油条炸得可香了,豆浆马上也好了。”
郑云龙也开口:“还是吃点再走吧,你胃本来就不好,昨晚到现在也没怎么吃东西。”
阿云嘎叹气:“再不吃点我就太不识抬举了。”
话音刚落,陈辰从卧室匆忙地出来,看了一眼大家:“各位慢慢吃,我要走了。”
“诶,吃两口饭再走。”
“来不及了,”陈辰对余笛道,“我叫个外卖。”
“外卖哪有家里好,”余笛道,“这样,你先去换鞋拿包,我给你装点儿带走,路上也可以吃。”
阿云嘎对鞠红川道:“这狗粮撒的。”
鞠红川给唐伯虎夹了一块腐乳下粥,也没抬头:“嘎子哥,半夜三点还不睡,闹耗子吗。”
蔡程昱不明所以:“什么,你们卧室有耗子。”
阿云嘎给蔡程昱喂了一只包子:“乖,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几乎是踩着点到发布会彩排现场,其他几名音乐剧演员都到了。丁臻滢见两人面容憔悴:“天呐,龙龙你的眼袋都快掉到下巴了。”
郑云龙搓了搓脸:“祖传的眼袋,丁丁姐有没有医院推荐给我。”
“有啊,”丁臻滢笑道,“也不用那么麻烦,待会儿在后台我帮你割,保证一刀下去啥也没有了。”
“眼睛也没有了是吧。”
“哪能啊。”
笑闹过后开始正式的彩排,主持人把下午的问题都抛出来问了一遍,根据他们的回答来调整自己的台本。
午饭吃楼下日料店送来的刺身、鳗鱼饭和炸天妇罗。郑云龙拆筷子递给阿云嘎:“嚯,今天哪位请客啊吃这么好。”
阿云嘎早上吃了两个鸡蛋和半根油条一碗粥,到现在还不是很饿,摇摇头:“不想吃,你多吃点。”
“吃两口吧,难得有这个伙食。”
阿云嘎把自己盒饭里的鳗鱼夹给郑云龙:“你爱吃就多吃一些,我真不饿。”
郑云龙摇摇头:“算了,管不了你,不吃就不吃吧,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助理提前定位子。”
“不用,”阿云嘎道,“结束了直接回去睡觉吧,我这瞌睡债欠太多了。”话音刚落,又打了一个哈欠。
做好妆发,各自的工作人员把熨烫好的衣服拿到化妆间里,郑云龙穿格子衬衫和黑色的裤子,阿云嘎则是从里到外一身白。
郑云龙帮他理了一下衣领,“你这一身衣服倒很像吉屋出租最后时候穿的那一身。”
“像吗?”阿云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像。”郑云龙给出自己的答案,“不过她是她,你是你。我分得清。”
阿云嘎叹气:“如果咱们的项目顺利,我大概也不会再演那个角色了。”
“我知道。”郑云龙笑了一下,“我也不会演那个角色了,他们应该永远留在2012年。”
“那为什么你想见她?”
郑云龙拉住阿云嘎的手,“总觉得我和她的告别太匆忙,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说话。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梦到我们,不,应该是他们。仿佛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群人有这一样一个地方,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阿云嘎没有说话,轻轻地抱住郑云龙。
对方把下巴放在他的肩头:“虽然昨晚我们没有说再见,但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说完,又亲了亲阿云嘎的脖子,“谢谢你。”
下午的发布会现场,只要不是他们两人回答问题,基本都是神游天外、各自犯困或者说小话打发时间。
吴俊鹏说话的时候左手在比划,郑云龙看见他手上戴的腕表,问阿云嘎:“你的表呢?”
“没戴,放在家里。”
“有表都不戴,我还没有,妈就是偏心。”
阿云嘎笑了笑:“那我给你买?”
“不要,”郑云龙道,“你这样像是我要来的。”
“那你要什么?”
“我要睡觉。”
发布会前后约莫三个小时才结束,之后又安排了几个采访,等收工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本来说好一起去吃饭,却因为两人的工作排期最后落了单。阿云嘎倒落得轻松:“正好,可以回去了。”
“你中午就没吃,晚上想吃什么,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去哪家餐厅都排队。”
“那我们就去吃一家不排队的。”
“哪家?”
“郑家饭店。”
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郑云龙烧了一大锅水煮饺子,又有在楼下买的半只卤鸭和一份口水鸡,晚饭也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冰箱里还有之前没吃完的半只西瓜,郑云龙见阿云嘎拿刀切瓜,问道:“挺久了,还能吃吗?”
“我闻了一下没味道,应该能吃。”
“西瓜是凉性,少吃点怕伤着胃了。”
洗漱好躺在床上也不过十点光景。阿云嘎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郑云龙眼睛没离开手机:“哦?”
“在法国买的,我一眼就相中了。”
“是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是一个承诺。”
郑云龙笑着把手机放下:“所以呢?”
阿云嘎侧过身去,抬手抚摸郑云龙的面颊。对方皮肤温热,而他的手却有一丝颤抖。郑云龙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心,又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背印下一个吻:“有什么想说的吗?”
静谧的房间里,阿云嘎听到自己如擂鼓一样的心跳,他很紧张,甚至连后背也沁出汗水。两个棕色的皮质盒子藏在枕头下,郑云龙看到的第一眼就明白过来,在下一瞬间,他的心也提到喉咙的位置,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发酸,一个字也说出不出来。
不知道是盒子太紧还是阿云嘎手上的汗水,他开了好几次才把盒子打开,两枚素圈戒指躺在深褐色的丝绒布上。
“我……”阿云嘎只说出一个字,便哑然失笑。他甚至紧张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郑云龙靠在床头的位置,不能挪动分毫,他发现原来自己也是那么紧张,却满怀期待。
小小的戒指被阿云嘎捏在指尖,他的眼眶发红,抬眼看郑云龙,又笑了起来:“你愿意吗?”
他应该怎么回答。故事从十年前开始,没有来处没有去处。同学、朋友、伴侣、爱人、家人。一重重身份造就了如今的他们。
郑云龙轻轻拿起另一枚戒指,哑着嗓子:“你愿意吗?”
房间里灯光昏暗,阿云嘎却能看见银色的金属在无名指上闪着光。郑云龙压在他的身上,手捧着他的脸,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眉间,在亲吻他的嘴唇的时候,郑云龙却笑了出来。阿云嘎蹙眉:“笑什么?”
“没有,我只是太开心了。”
郑云龙二十九岁的第一天,在这个什么也看不清的夜晚,他们拥抱着陷在柔软的床上,两人呼吸交缠,亲了很久很久。
仿佛一个世纪。
[云次方]生命的故乡(二0三)
郑爸爸渡步到厨房,靠在门边问:“你不跟去看看?”
“去干啥?”郑云龙忙着洗碗,水流哗啦啦。
“小伙子沉得住气啊,”郑爸爸笑了,“我以为刚才你会闹着一起去。”
“那是,不看是谁的儿子,”郑云龙也笑了,“早迟妈要和他谈谈,妈又不会把他煮来吃了,我紧张什么。”
四五口袋的厨余垃圾全拎在阿云嘎手里,郑妈妈道:“分我点,我来拎。”
“不用,没多沉。”
从电梯出来走大概五十米就到垃圾站,扔完垃圾郑妈妈把准备的湿纸巾递给他。快十二点,小区偶有经过的行人。
“想过我会和你单独谈谈吗?”郑妈妈问他。
阿云嘎点点头:“想过。”
对方轻轻地叹气,“这一个多月来我想了很多,又看了你的...
郑爸爸渡步到厨房,靠在门边问:“你不跟去看看?”
“去干啥?”郑云龙忙着洗碗,水流哗啦啦。
“小伙子沉得住气啊,”郑爸爸笑了,“我以为刚才你会闹着一起去。”
“那是,不看是谁的儿子,”郑云龙也笑了,“早迟妈要和他谈谈,妈又不会把他煮来吃了,我紧张什么。”
四五口袋的厨余垃圾全拎在阿云嘎手里,郑妈妈道:“分我点,我来拎。”
“不用,没多沉。”
从电梯出来走大概五十米就到垃圾站,扔完垃圾郑妈妈把准备的湿纸巾递给他。快十二点,小区偶有经过的行人。
“想过我会和你单独谈谈吗?”郑妈妈问他。
阿云嘎点点头:“想过。”
对方轻轻地叹气,“这一个多月来我想了很多,又看了你的一些电视节目,这些年你成长了不少。”
阿云嘎没有作声,埋头慢慢地走着。
“能有现在这样的成绩,你们俩都不容易,但是大龙和你不一样,你比他难许多。”郑妈妈挽着阿云嘎的手臂,“我认识你的时间和大龙差不多一样长,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前些日子我和大龙的爸爸还在说这事,他劝我一代不管二代事,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我们终归是要走在你们前头,现在拼死不准你们往来又何必,反而让你们怨怼一辈子。”
阿云嘎的眼眶红了,喉头发酸,轻声叫他:“阿姨。”
“有什么想说的我们都可以说,我和大龙无话不谈,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
绕着小区走了半圈,阿云嘎这才开口:“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但是当我知道您很生气和难过的时候我真的很恨我自己,我们不该那样做。”
“不该怎样做?”
阿云嘎咬了咬牙:“或许一开始就不该那样。”
“傻孩子,”郑妈妈抬手给他擦眼泪,“为什么你们不早点告诉我们?”
“害怕,担心。”阿云嘎实话实说。
郑妈妈笑了笑:“所以你们都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哪一日被我们发现了,然后再想怎么应对是吗。”
阿云嘎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前些日子大龙过得很不好,我看着他难过我也很懊恼。”
“大龙这孩子从小到大没有一样事是我不操心的,小学和同学打架,中学逃课打篮球被请家长,高中更是无法无天,一两天学校见不到人影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后来非要走艺考生,我曾经做这行,我是不希望他走这条路,他偏要干,为人父母能怎样,还不是带着他去北京,找人帮忙请老师辅导。大学要稍微好一点,可毕业落听了工作三下两下又辞职要去唱音乐剧。在北京待了两年,我和他爸爸都以为他是打定主意留在北京,琢磨着好歹给买套房子,让他别为这些事发愁,谁能想一个戏又把他的魂勾去上海了。”郑妈妈一边说一边摇头,这快三十年的时间没有一日不操心儿子。
“这些年他在外头飘着,我和他爸爸也担心他,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怕他生病难受。可是你们这些孩子都是报喜鸟,有什么糟心的事都瞒着家里,以为自己能处理好,既然孩子不想让我们知道,那我们就只能不知道。也就是到了今年,我才没有给他打钱贴补。你们这个年纪二十来岁是最为艰难的时候,做父母的能帮衬一点总是好的。”
阿云嘎道:“大龙这几年或许在您和叔叔看来过得是苦了些,但是我和他都不是注重物质享受的人,精神生活充沛比什么都重要。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做自己热爱的事,每一天我们都很开心。”
“只要你们过得好,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不知不觉,两人也走了快半个钟头的时间,郑妈妈抬手看表,“走吧,回去了,再不然家里那俩可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阿姨,”阿云嘎轻声叫她,“我可以抱抱您吗?”
“当然可以。”郑妈妈张开双臂,又拍了拍阿云嘎的后背,“其实,有两个儿子对我和老郑来说也不是坏事。”
阿云嘎的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嘎子,”郑妈妈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道:“欢迎加入我们的家。”
听到门锁响动,父子俩连带胖子都抬起头。郑云龙更是站起来,看着两人谈笑自如,心里绷着的弦也松了大半,连忙招呼:“还说你俩扔垃圾迷路了呢。”
“那也不见你来找我们啊。”阿云嘎回应他。
“再不回来就要去找了,看你把妈妈拐去哪里了。”
“这孩子,”郑妈妈换好拖鞋进屋,见到茶几上摆了一碟切好的西瓜和两碗绿豆汤,连忙招呼阿云嘎,“嘎子,快来吃点水果。”
阿云嘎去厨房喝水,郑云龙也跟了进去,轻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今晚的谈心结果。”
阿云嘎搁下手里的杯子,贴在他耳边道:“想知道吗?”
温热的气息顺着耳道窜进去,郑云龙浑身一激灵,“问你正事儿呢。”
“不告诉你。”
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郑家父子在他们外出的间隙已经洗好澡,郑妈妈道:“嘎子你先用卫生间吧,今天你也累一天了。”
阿云嘎道:“您先吧,我不急。”
“没关系,你先用。”
话已至此,阿云嘎也不再推脱,他吃了两片西瓜,喝了半碗绿豆汤,郑云龙见他喝得困难,道:“去洗澡吧,别管这儿了。”
郑云龙靠在床上看手机,见阿云嘎进来,连忙坐直身子,拍了拍床,示意对方坐下来。
“怎么?”
“你俩到底说了什么?”
“妈妈在外头,你去问她。”
这突如其来的改口,郑云龙一句脏话脱口而出,立马从床上站起来,连声音都放大了许多,“刚才怎么没听你们俩说这事儿。”
阿云嘎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声点儿。”
郑云龙蹲下一些,亲吻他的额头,“我很高兴。”
“妈妈和我说的时候,我并没有回应她,可能是我太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我还叫不出口。”
“没关系,”郑云龙握住他的手,又道,“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我原本以为至少得是过五关斩六将,却没想到这么顺利。”
阿云嘎捏了捏郑云龙的手指:“哪里是什么顺利,不过是他们爱你罢了。”
“是我们。”
“对,”阿云嘎笑了笑,将一个吻印在郑云龙的面颊,“是我们。”
[云次方]生命的故乡(二0二)
阿云嘎略微有些局促,郑妈妈笑了一下:“我们在外头说话声音大,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阿云嘎连连摆手,“我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闻着饭菜香味才醒来。”
“肯定是饿了,”郑妈妈招呼他,“饭还有一会儿,要是饿了可以先吃一些零食水果。”
“谢谢阿姨。”
郑妈妈手里也没停,道:“去和叔叔打个招呼吧,他在厨房。”
厨房两炉火燃着,外加一只电磁炉和电饭煲同时在工作,外头三十六七度的高温,这里更是如同火炉一样。
“叔叔,您好。”阿云嘎把门推开,打了个招呼。
此时郑爸爸正指挥郑云龙把羊肉改刀下锅焯水,还在纠正郑云龙下刀没有按着肉的纹理切。原本说话的声音顿了一下,郑爸爸回头:“你好你好。”又道...
阿云嘎略微有些局促,郑妈妈笑了一下:“我们在外头说话声音大,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阿云嘎连连摆手,“我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闻着饭菜香味才醒来。”
“肯定是饿了,”郑妈妈招呼他,“饭还有一会儿,要是饿了可以先吃一些零食水果。”
“谢谢阿姨。”
郑妈妈手里也没停,道:“去和叔叔打个招呼吧,他在厨房。”
厨房两炉火燃着,外加一只电磁炉和电饭煲同时在工作,外头三十六七度的高温,这里更是如同火炉一样。
“叔叔,您好。”阿云嘎把门推开,打了个招呼。
此时郑爸爸正指挥郑云龙把羊肉改刀下锅焯水,还在纠正郑云龙下刀没有按着肉的纹理切。原本说话的声音顿了一下,郑爸爸回头:“你好你好。”又道,“我这一手肉油,就不握手了。”
“叔叔您去外头休息吧,这里我来帮忙。”
郑爸爸道:“不用,今天尝尝我们的手艺,之前听大龙说你才从国外回来还在睡觉,这才睡了多会儿啊,怕还是累着。”
“我睡眠不多,已经很够了。”阿云嘎笑道,“叔叔我来吧,这里头太热了。”
郑云龙把羊肉斩成几大块下锅,随口道:“你去休息吧,我和爸在里头就行了,你陪着妈说说话。”
他刻意省略了主语,这话却听得阿云嘎心里一惊。郑云龙仿若毫不在意,道:“不然你帮忙削点萝卜,拿着刨皮器到外头去处理,这里热。”
厨房确实非常热,郑云龙的白色短袖已经全部湿透,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和脖颈留下来,阿云嘎随手扯了两张纸巾给郑云龙擦了擦汗水,“那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招呼一声。”在口袋里拿萝卜的时候又问:“葱姜蒜要不要一并处理?”
郑云龙也没回头,道:“不用,待会儿我在这里就弄了,你的手见不得这些辛辣物。”
阿云嘎出去的时候没有把门带上,说是可以让客厅的冷气稍微进来一些。这一开门,原本守在厨房门口的胖子顺势就窜了进来,三下两下跳到冰箱上去坐着。郑云龙摇头:“不热吗胖子,这三伏天还穿皮草。”
郑妈妈专心致志剥毛豆,旁边的大碗里盛着鲜虾,今天她打算做一道鲜虾炒毛豆。两只萝卜很快削完,阿云嘎问道:“阿姨,您这儿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把虾线拆了壳儿剥了吧,今晚阿姨给你做这个吃。”
可是阿云嘎确实不擅长做这些,按着郑妈妈的说法挑虾线老是挑断,郑妈妈笑道:“算了我来,你剥豆子吧。”
四人分两处做着事,厨房里能听到父子俩的交谈声,客厅里却安静得可怕。郑妈妈问道:“听大龙说你最近都在国外,工作辛苦吗?”
“还好,”阿云嘎道,“比起其他人我可能是最不辛苦的人了。”
“还是那句话,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知道了。”
两人又就法国的风物做了一些交谈,阿云嘎道:“其实也没多大时间逛,基本都是看一眼就走,我连埃菲尔铁塔都没有去,一次是以它为背景,远远地在附近拍摄,另外几次都是坐车路过,看到他们躺在草坪上晒太阳或者放风筝,别提多羡慕。”
“法国很好,是很浪漫的城市。”郑妈妈笑了一下,“前些年随单位去法国考察学习,在那边停留了一些时间,我很喜欢他们的塞纳河,当时住在右岸。”
“大家的生活状态都很松散,没有绷着一股劲儿的样子,就很羡慕他们。”
两人絮絮地说着话,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倒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境地。
厨房里也热闹极了,电磁炉上炖着羊肉萝卜,大蒸锅底下煮了鸡,上头蒸了鱼。另一个灶眼就是做快手菜——辣炒蛤蜊、毛豆虾仁和清炒鸡毛菜。
菜次第上桌,阿云嘎帮忙摆碗筷,在四个人协力下不到两个钟头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郑云龙拧开一瓶冰啤酒咕嘟咕嘟下肚,“太爽了。”
阿云嘎道:“不然你去冲个凉,一身汗粘在身上也不舒服。”
“没事儿,”郑云龙笑笑,“快吃饭吧,饿死我了。”
四人分坐在长条形的餐桌,阿云嘎和郑妈妈对坐,左手边坐着郑云龙,郑爸爸坐在上首位。
吃饭自然少不了喝酒,阿云嘎和郑妈妈喝威士忌,父子俩一人一箱啤酒。郑妈妈摇头:“你看看你的酒,仿佛都忘记自己今年五十八。”
郑爸爸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行,我少喝点,剩的都是儿子喝。”
一餐饭,从烈日当空开始准备,真正开始吃外头已经挂上一弯月亮,郑爸爸举起杯子:“来,今天庆祝我们家第一次团聚,大家一起喝一杯。”
其他三人都愣了一下,郑云龙先回过神来,和郑爸爸磕了一下杯子:“是啊,我们家。”
一口酒喝得阿云嘎眼眶发热,他却没有太多的言语可说,郑云龙喝干杯子里的酒,道:“你慢点喝,今天一天都没吃饭。”
郑妈妈拨弄鱼上头的葱姜丝,问道:“你俩谁切的姜丝,那么粗。”
郑爸爸道:“我切的。”
“我看你的手艺越来越不如以前,”郑妈妈把一筷子鱼脸颊肉夹给郑云龙,半道却转手递进了阿云嘎的碗里。
阿云嘎受宠若惊:“阿姨,我可以自己来。”
另一块脸颊肉在阿云嘎客套的时候郑妈妈夹进郑云龙的碗里,她把筷子放下,抿了一口酒,道:“吃鱼肉还有个故事,那时候大龙还小,我们老家吃年夜饭的时候,几个孩子为了争老鸭汤里的鸭头又打又闹,就是为了吃一口鸭脑花。大人把他们分开各自教育一顿,大龙还说凭什么每次都是他让着弟弟妹妹。”
“妈,”郑云龙道,“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在说。”
“嘎子不知道这些事,说给他听听。”郑妈妈接着道,“后来我就把他抱着,给他夹了一只鱼头,说鱼脸颊肉是最好吃的部分,比鸭头强多了。也就是在那天之后,我们家的鱼脸颊肉都是大龙吃。”
阿云嘎笑了笑,用筷子戳了一下碗里还没动的肉,问道:“那我把鱼肉给他吧。”
郑妈妈也笑:“其实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不见得还喜欢吃,就是小时候的习惯罢了。我刚才下意识地夹给他,又觉得应该先给你,如果是给你,他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妈,我都三十岁了,你还拿三岁来说事儿。”郑云龙举起杯子,“爸,第二杯可以喝了。”
胖子却在这个时候跳上餐桌,阿云嘎把它抱在怀里,夹了一片鱼肉放在手里递给胖子,对方闻了闻就跑走了。
“快去洗手,猫身上细菌可多了。”郑妈妈道。
郑云龙喝下一杯酒:“这是被您看到了,平日里我们和胖子它一口我一口的事儿还少吗。”
郑妈妈双目圆睁:“那待会儿你吃两颗打虫药!”
一餐饭吃了快两个小时,阿云嘎确实很久没有没有在家吃过饭了,外头馆子再丰盛也不如家里的炒青菜配米饭香。他们喝了很多酒,讲了很多郑云龙小时候的趣事,宴席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约莫十一点,郑云龙看着桌子上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道:“您几位去沙发上休息吧,我把这儿收拾了。”
“我来帮你。”阿云嘎道。
“不用,”郑云龙道,“我收拾很快的,不然你去烧点热水,泡点蜂蜜柠檬。”
郑爸爸帮忙在厨房收拾垃圾,拎出几个袋子放在门口,“明儿谁先出门带下楼去。”
“我去吧,”郑妈妈道,“刚吃了饭我下去走两步消食,顺带丢垃圾。”
“那我和你一起去,太多了你拎不完。”
“不用,”郑妈妈摆手,对正在翻柜子的阿云嘎道,“嘎子,你和我一起去吧。”
飞船被奥玛笼的巨大阴影掩盖。这是被守护的境地,是银河起点的标志,每当奥玛笼完成公转,人们便将银河的年龄添上一岁。但银河内部质量残酷的变动让奥玛笼形成了岁月的年轮。朝圣的人们还会站在星核礼堂内,看向深红色的天花板,指着说,看,那一块刮痕是两百三十万年前宇宙背景辐射的激增,而那块凹陷是螺旋中微子的撞击。人们像老派的装修工指指点点,但冷清时人们也明白,自己连留在这里痕迹的机会都没有。
飞船被奥玛笼的巨大阴影掩盖。这是被守护的境地,是银河起点的标志,每当奥玛笼完成公转,人们便将银河的年龄添上一岁。但银河内部质量残酷的变动让奥玛笼形成了岁月的年轮。朝圣的人们还会站在星核礼堂内,看向深红色的天花板,指着说,看,那一块刮痕是两百三十万年前宇宙背景辐射的激增,而那块凹陷是螺旋中微子的撞击。人们像老派的装修工指指点点,但冷清时人们也明白,自己连留在这里痕迹的机会都没有。
[云次方]生命的故乡(二百)
这是阿云嘎近期第二次编脏辫,他的头发稍微留长了一些,却也不免被喷上许多的发胶,摸上去也是扎手。
李恒给他拿来熨好的衣服,道:“穿的时候注意点,脸上的粉别蹭到衣领上。”
阿云嘎坐在床尾,下身就穿着睡裤:“行,知道了。”
“换好就去吃饭,蔡蔡已经去餐厅了。”
他换上一身李宁的当季新款,裤子也是走复古风的直筒垂地长裤,再加上一双厚底鞋,身高都快过一米九。蔡程昱站在他身边:“嘎子哥你作弊,明明你就比我高两公分,今天和你站在一起感觉我只有一米七。”
阿云嘎笑笑,“快点上车了。”
李宁的时装周连带创始人李宁也来了,李宁招呼了一圈好友,见到阿云嘎和蔡程昱,主动问好:“你们好。”
“李老师好。”...
这是阿云嘎近期第二次编脏辫,他的头发稍微留长了一些,却也不免被喷上许多的发胶,摸上去也是扎手。
李恒给他拿来熨好的衣服,道:“穿的时候注意点,脸上的粉别蹭到衣领上。”
阿云嘎坐在床尾,下身就穿着睡裤:“行,知道了。”
“换好就去吃饭,蔡蔡已经去餐厅了。”
他换上一身李宁的当季新款,裤子也是走复古风的直筒垂地长裤,再加上一双厚底鞋,身高都快过一米九。蔡程昱站在他身边:“嘎子哥你作弊,明明你就比我高两公分,今天和你站在一起感觉我只有一米七。”
阿云嘎笑笑,“快点上车了。”
李宁的时装周连带创始人李宁也来了,李宁招呼了一圈好友,见到阿云嘎和蔡程昱,主动问好:“你们好。”
“李老师好。”两人伸出手和李宁相握。
李宁笑着道:“真是年轻的小伙子,看到你们啊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了。”
“您现在也很年轻啊。”阿云嘎笑道。
李宁摆摆手,“我退役的时候你们俩怕还没有出世呢。”
阿云嘎笑道:“那是我们没有幸见证您的辉煌时刻。”
“什么辉煌,”李宁笑着摇摇头,“前浪已经在沙滩上了。”
几人寒暄一阵,最中间的四个位置是留给他们的,李宁道:“别光顾着说话,大家坐,快开始了。”
女儿站在李宁旁边,他道:“快和两位哥哥打招呼。”
孩子大大方方地笑,又伸出手去:“很高兴见到你们,希望李宁之行让你们愉快。”
“是我们的荣幸。”
秀场持续的时间不长,约莫半个多钟头也就结束了。在接受媒体采访的之前,李宁邀请阿云嘎和蔡程昱一起合照,道:“你们的节目我们家里人都很喜欢,能够邀请你们作为品牌好友,我们感到很开心。”
阿云嘎笑道:“感谢感谢。”
秀场外头有无数的粉丝和媒体在等待着,阿云嘎实在是太引人耳目,站在一群高鼻梁深轮廓的欧洲人里毫不逊色。他笑着和大家打招呼,略微寒暄几句便进了保姆车。至此,法国的工作行程全部结束。
蔡程昱下午还有一个拍摄,阿云嘎则和李恒出去逛街。等到晚上时分,一群人在法国的餐厅里吃饭喝酒。
吃法餐自然是配红酒,阿云嘎让服务员给蔡程昱倒了一个浅浅的杯底,“喝这么多就够了啊,喝醉了我懒得管你。”
“红酒喝不醉的。”
“少来,”阿云嘎笑道,“让你龙哥知道你酒量的那回不就是红酒吗。”
蔡程昱瘪嘴,“都那么久了,我的酒量有进步,能不能再多让我喝一点。”
一张长桌子约莫坐了十个人,喝掉六瓶红酒,阿云嘎今日心情好,也喝了不少。步行回酒店的路上,一抬头竟然有月亮。
郑云龙返沪后扎扎实实睡了一觉,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和无数的微信消息。
电话回过去的时候阿云嘎那边提示关机,再翻看微信原来已经登机了。郑云龙笑着回复他:“落地联系,我来接你。”
郑云龙转而把电话打给覃子萱,“我这几天都在上海,你要是空的话我过来把胖子接回来。”
“几天?”覃子萱反问道,“你要是工作忙可以不用,就留在我这里,你过来看看得了。”
“你不能这样离间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覃子萱笑道:“我今晚不在家,你要去接的话就去吧,回头我把入户密码发给你。”
“那多不好意思。”
“是我不好意思,没亲自给您送回来。”覃子萱揶揄道。
时隔半个多月没见到胖子,郑云龙倒是非常想它,胖子见到生人进来,直接躲到沙发底下,郑云龙轻轻地唤他:“胖子快来,爸爸来接你回家了。”
最后还是拆了一袋妙鲜包,胖子扛不住诱惑这才从沙发下钻出来,郑云龙轻轻地摩挲着胖子的被毛:“没良心的东西,这才多久就把我忘了。”
被称为“没良心”的东西头也不抬地吃东西,等吃得差不多了,郑云龙去找好猫包把胖子带回家。胖子回家上蹿下跳,总算带回来一点生气。
第二日上午,助理来接郑云龙去工作,与此同时,手机上也收到阿云嘎落地的消息。郑云龙回复他:“有工作,我没法来接你。”
“你忙,我这边也有点事,回头见。”
两个工作人员和阿云嘎的助理从巴黎返北京,带回去大多半行李,李恒和阿云嘎去上海,为第二日品牌活动做准备。刚上飞机没多久,李恒就收到助理的消息:“恒姐,行李超重的钱都够再买一张机票了。”
李恒笑着回复:“回头让嘎子给你们报销按摩费。”
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在李恒的安排下,出了直接把阿云嘎和蔡程昱等人送到按摩店去。蔡程昱怕痒又不受力,按摩师手还没挨着他就先叫唤起来。阿云嘎被吵得头晕脑胀,问道:“能不能把蔡程昱打昏。”
“嘎子哥,你没有良心。”
阿云嘎正好在刮痧,整个后背红了一片,“良心是什么?”话还没说完,蔡程昱又叫了起来。
家里如之前一样,胖子在沙发上睡得翻肚皮,听到开门的声音警觉地支棱起耳朵,见来人不是郑云龙,三下两下躲了起来。
等阿云嘎洗了澡出来才见到胖子的身影,阿云嘎蹲下身轻轻地抚摸它:“你爹把你接回来了啊?”和猫玩了没多久,阿云嘎觉得困顿不堪,爬上床去睡了。
郑云龙回家的时候看到客厅里一拆为二的行李箱,胖子把阿云嘎的衣服搞得乱七八糟,不禁摇头:“回头再收拾你。”
卧室里的窗帘紧闭,阿云嘎睡得安稳,郑云龙坐在床边看着他,抬手抚摸着他的面颊,对方也没有转醒,他也没有别的事做,冲了个澡也躺了下来。
郑云龙是被阿云嘎吻醒的。对方离他很近,两人呼吸交错,阿云嘎的舌尖游离在他的齿列。郑云龙的手搭上他的脖颈,张开嘴加深了这个吻。
实在是太久没有相见,阿云嘎很想他,连同身体也想念。手从短袖下摆钻进去,欲脱下郑云龙的短裤,没曾想郑云龙却按住他的手。
“我有话和你说。”
阿云嘎另一只手解开他裤腰带,“我也有话和你说,不过不是现在。”崭新的吻又印上郑云龙的嘴唇,此时他也顾不了许多。
没多一会儿,客厅里传来关门的声音,阿云嘎浑身一凛,立马松开郑云龙,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
郑云龙伸手遮住眼睛,嘴角扯出一个笑:“我刚才就要和你说的,你没让。”仔细分辨能听出有一男一女在客厅里交谈的声音。
“我爸妈来上海了。”
[云次方]生命的故乡(一九九)
演唱会当日中午时分,大家到工体后台集合。张筱真面容憔悴也强打精神:“等乐队老师们都到齐了再走一遍流程,大家有什么问题的及时提出来,现在还来得及改。”
王凯揽着张筱真的肩膀:“你辛苦了。”
“你们也辛苦。”
外送的盒饭都到了,余笛递给郑云龙一盒饭,对方摇头:“我在家里吃了才出门,现在还不饿,你们吃。”
“那行,不管你了。”
郑云龙去外间抽烟,又让助理给大家叫咖啡外送,再迟一些可以叫下午茶。正在说话时候,简弘亦从厕所出来,笑道:“不用了,我这边已经安排了。”
“简老师的心意是简老师的,我的是我的,不冲突。”
“浪费也不好。”简弘亦道,“留着晚上请大家宵夜吧。”
“也行。”...
演唱会当日中午时分,大家到工体后台集合。张筱真面容憔悴也强打精神:“等乐队老师们都到齐了再走一遍流程,大家有什么问题的及时提出来,现在还来得及改。”
王凯揽着张筱真的肩膀:“你辛苦了。”
“你们也辛苦。”
外送的盒饭都到了,余笛递给郑云龙一盒饭,对方摇头:“我在家里吃了才出门,现在还不饿,你们吃。”
“那行,不管你了。”
郑云龙去外间抽烟,又让助理给大家叫咖啡外送,再迟一些可以叫下午茶。正在说话时候,简弘亦从厕所出来,笑道:“不用了,我这边已经安排了。”
“简老师的心意是简老师的,我的是我的,不冲突。”
“浪费也不好。”简弘亦道,“留着晚上请大家宵夜吧。”
“也行。”
巴黎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阿云嘎的工作也是紧锣密鼓地安排了起来。上午是杂志和李宁新品的拍摄,下午去某时尚品牌看秀,晚上则是去看演出。
郑云龙问他:“去巴黎这几天睡得好吗?”
“有你在的时候睡得更好。”阿云嘎几乎是贴着话筒把这句话送到郑云龙耳边。
“嗯?”
“要是你在巴黎就好了。”
郑云龙笑了一下,“回头你再出差的时候把我打包装行李箱吧。”
“行,”阿云嘎也笑了,“到时候看是买一口大箱子还是你先练练缩骨功。”
粗略一算,也快十天没有见面。阿云嘎道:“昨天晚上我都是想着你弄的。”
郑云龙耳根发红,又碍着在外头,嘴里却不饶人,“怎么想的。”
阿云嘎佯怒,“脚趾头来想。”
“脚趾头和那玩意儿都能联系起来,你也是可以。”
阿云嘎跟着笑,“不和你说了,我要起床了。”
郑云龙道:“打个视频通话吧,我想看看你。”
隔着手机屏幕,郑云龙见到远在巴黎的阿云嘎,此时还躺在床上,脸凑得离屏幕非常近,两人都只能看见对方的半张脸。
“拿远点,我都要看膈应了。”阿云嘎道。
郑云龙闻言把手机举远了一些,“能看清吗?”
“行,能看清了。”
郑云龙看了一眼周围,没见到其他人,于是道:“现在你可以看着我弄了。”
“你不要脸我还要,也不怕扫黄打非把你抓走了。”阿云嘎当然没有遂他的愿,只是在郑云龙的注视下换了衣服。“你又不是没看过,至于吗。”
“就像你说的,我们很久没见了,我想多看看你。”
“那你把我照片设置成手机屏保不就能天天见到了吗。”
“不行,”郑云龙摇摇头,“我的手机屏保那么多年了就没换过其他的。”
“谁?”阿云嘎警觉。
“胖子呗。”
阿云嘎摇头,“人不如猫。”
大家依次去走台化妆。郑云龙旁边坐着李向哲,他正在和马佳连线打游戏,李向哲问郑云龙:“龙哥来一起搓两把吗?”
“我不怎么会玩游戏,”郑云龙收回自己的目光,坐直身子,“你们慢慢玩。”
郑云龙手机上是电子剧本,这是他在中学时候的课外阅读看过的剧本,那时候舞台离他很远,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变成历史中的人物。他一字一句地默念着他的台词,跟着剧本经历着一百多年前清末动荡岁月。
大家做妆发的间隙,摄影师也来了,先是拍了一些花絮,又让每个化好妆的演员到外间临时搭的棚去拍照。尽管拍摄了那么多次,郑云龙面对摄像头还是会紧张,手足无措。
摄影师用言语调动着他的情绪,“来,稍微侧一下身,头偏一些……”如此种种。相比起其他人,郑云龙拍摄时间要稍微长一些,摄影师道:“您这身衣服很好看,我待会儿把照片导出来发给您。”
“多谢。”
郑云龙出了摄影棚后背已经被汗打湿了,六月的北京宛如蒸锅,稍微一动就浑身是汗。助理把小风扇递给他:“到里头去吹空调吧。”
郑云龙一边走一边解开西装扣子,把外套脱下来,又把衬衫多松开两个纽扣,露出一线雪白的胸膛。回了化妆间喝了一杯冰咖啡,半晌才真正凉快下来。
圣权化好妆也窜到郑云龙的化妆间,一见他就道:“嚯,龙哥今天好帅。”
“是吗?”郑云龙从镜子里看他,“要喝咖啡吗?桌子上有。”
“不用,我喝过才来的。”圣权笑着在他旁边坐下,“我来和您练练歌。”
郑云龙翻看桌子上的歌谱,“来。”
等练习完毕,圣权掏出手机道:“龙哥,咱们拍张照片吧。”
“行啊。”郑云龙笑道。
等圣权回到自己的化妆间,和郑云龙的合照也发了过来。郑云龙想了一下,把圣权那边裁掉,将单人发给了阿云嘎。
晚上的演唱会来了很多人,他们在后台也能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约莫还有两分钟,工作人员前来催场:“各位老师,准备了。”
舞台上看观众席是很奇妙的体验,他们都知道台下坐满了人,却因为舞台灯光太亮的缘故看底下并不真切。而观众的喊叫声却是让他们振聋发聩,也是他们前行的动力。
今晚他和圣权合唱了一首他们都演过的音乐剧堂吉诃德里头的选段,郑云龙演的是中文版,圣权是英文版。在舞台上有两个骑士。这是他们都很喜欢的一首歌,尤其是郑云龙,在很多徘徊不决的时候,这首歌曾经给他指明过方向,他的目标坚定,必将勇往直前。
两个多小时的演唱会观众意犹未尽,连带他们也觉得还没唱够。谢幕时分,全场的手机灯光亮起,宛如黑色天幕中的一颗颗小小明珠。
他们都相信,不说再见,就一定会再见。
当天晚上圣权喝得烂醉,饶是王凯、余笛酒量好也没能全身而退。郑云龙喝到八两的时候去吐了一回,回来反而神色清明,对各种敬酒来者不拒。
助理中途给他送东西的时候见他一切如常,问到:“龙哥没事儿?”
“头晕,但是不能倒。”
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快三点了。助理道:“要结束了吗?明儿你还有活动。”
“我知道,”郑云龙看了一眼还在喝的大家,“这席得等他们说散才能散,要辛苦你多等一些时间。”
“这是我的工作,”助理笑了,“我在外头,有什么给我打电话。”
真正结束的时间已经快五点,北京已经天光大亮。各人上自己的保姆车,郑云龙要顺路送几人,却被张筱真拦住:“你走你的,剩下的我来管。”
“那就辛苦筱真姐了。”说罢,微微俯下身子和张筱真抱了一下。
“一身的烟酒味儿,快回去洗洗睡。”
“您也是。”
郑云龙的酒也醒得差不多,在路上让助理去便利店买几杯特浓黑咖啡,这才回家洗漱。两杯黑咖啡下肚也睡得不省人事,直到中午时分助理来接他去活动现场。
路上,郑云龙道:“再给我买个咖啡吧。”
助理摇摇头,“今天喝太多了。”
“再撑一下,”郑云龙道,“我实在是头疼。”
发布会定在三楼,郑云龙穿着一身杏色的西装走进发布会现场,顿时亮起一片闪光灯。他略微有些局促,走到第一排的边角去坐下。
2019年6月22日,德龄与慈禧话剧发布会在北京举行,郑云龙饰演光绪帝。
【云次方】蝶 -14|终章-
🦋Summary:
被梦魇症揭开的双向暗恋
——————————————
“Christmas bells are ringing...
Christmas bells are ringing...”*
随着第一幕的唱段响起,阿云嘎和郑云龙共同出演的这部音乐剧在平安夜拉开了第一轮末场演出的帷幕。
首场公演前的情况还历历在目。郑云龙在侧台就位,悄悄观察这一方让他魂牵梦绕的舞台。观众落座与交谈声嘈杂,他听到有人期待地说,好久没见到大龙了。
是啊,好...
🦋Summary:
被梦魇症揭开的双向暗恋
——————————————
“Christmas bells are ringing...
Christmas bells are ringing...”*
随着第一幕的唱段响起,阿云嘎和郑云龙共同出演的这部音乐剧在平安夜拉开了第一轮末场演出的帷幕。
首场公演前的情况还历历在目。郑云龙在侧台就位,悄悄观察这一方让他魂牵梦绕的舞台。观众落座与交谈声嘈杂,他听到有人期待地说,好久没见到大龙了。
是啊,好久了。四个月时间,于他而言,已是跟舞台的一场阔别。除了阿云嘎和他自己外,没有人知道他在这期间经历了怎样的奇异病症洗礼。在外界看来,郑云龙消失的这段时间,颇有些闭门造车的意思,观众对他、对这部戏的期许只升不降。
炙热的灯光明晃晃地砸下,乐队先行开始了伴奏,刺激着每一位即将登台的演员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这种四周全暗、只有表演的天地被照亮的专注,和连肺腑都被顶起的兴奋感,正是郑云龙最热爱舞台艺术的地方。
额角和手心渗出细汗。每一次演出前他都会紧张。他总说,登台前的紧张感是演员对这份事业保持的敬畏之心,有紧张感是好事,也不用过于有负担。但这部戏不同,这部戏出现的时机特殊,于他而言更像是某种救赎和告别,他倾注在其中的心血太多了,不想有任何遗憾。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把每个细节诠释到满意,尽善尽美地表达出自己在这个角色读到的动人之处,也不知道观众会不会喜欢这个故事,喜欢他们的歌和唱腔,能不能在这一场戏中体验到哪怕一瞬的,心脏被捏了一下的感受。
正当他已经紧张到手指都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时,有人走到了他身旁,牵起他的手,牢固地,紧紧地握在了手心。
是阿云嘎。
别怕。阿云嘎说。
郑云龙突然就吃下了定心丸。他吞咽,点头。阿云嘎轻轻拍了拍他的腰背,说,去吧,郑云龙便不再看他,目视着聚光灯最耀眼的地方,踩着鼓点,再次踏上舞台。像一尾鱼,终于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回归光与热的海洋。
******
首轮为期两周的演出进行得非常顺利。这部戏不负众望,收获了如潮的好评,也如他们所愿,给原创音乐剧市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演出前短暂的十指交握变成了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小习惯,每一次开场,阿云嘎都会在他登场前来捏捏他的手。等郑云龙从中体味到一丝甜酸的不舍,他已经站在了末场的舞台。
他是真的喜爱这个故事。
戏里,郑云龙饰演一个音乐剧作家,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蜗居在狭小的公寓里,成日穷尽心血,读书,写卖不出去的词,弹琴,谱无人唱的曲。无论他怎么挣扎,才华、努力依然不被认可,生活就这么奔涌着,走到了穷途末路。
作家决定在圣诞节这天自杀。圣诞节是他最喜欢的节日。
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日子还得继续,他无可避免地感到深重的孤独。于是在写歌写曲之余,他编了个小故事,创造出了一位住在他楼下的邻居,一个也和他一样孤独愤懑,怀才不遇的小演员。
事实上他的楼下没有住人,楼下的房子被出租给了一家商铺做仓库,他曾路过,瞧见过里面堆积着满是灰尘的杂物和货品。但他不在意,他太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说话了,即使这个人仅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中也好。
阿云嘎演的便是这个被作家臆想出来的角色。
小演员就这样“搬“来了作家的楼下,与作家“一见如故”。这个角色的诞生给作家带来了巨大的慰藉,化解了他无人理解的苦闷。他编写一环又一环的故事,将他们两人紧密地交集。
舞台上,阿云嘎和郑云龙本色出演这对默契的朋友。他们在作家的家里喝酒,谈天说地,倾诉自己的困境和理想,用作家的旧钢琴演奏,写歌,改谱子,钢琴行板铿锵有力,如同与命运的搏击,废稿像雪片般翻飞,阿云嘎和郑云龙一唱一和地对戏,两个人都在熊熊燃烧。
作家沉溺在故事里,废寝忘食地与这个虚拟的人物神交,甚至他把自己写过的乐稿也编进了这个故事里,让小演员去唱,去演,享受着父性创作有如造物般的快感,甚至是一种控制欲得到满足的快乐。生活不如他意,起码对这个杜撰的人物他尚有百分之百的掌控,他还剩这么件能牢牢抓住的东西。
而依赖感是渐生的,脱离故事,回归现实,作家逐渐意识到,自己对这个角色琢磨得越深,角色本身就仿佛拥有了更强大的灵魂,要脱离他的手笔,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于是在自己写的故事里他与小演员的相处也变得痛苦,慢慢走向分崩离析。他们甚至会争吵,会爆发肢体冲突。郑云龙在这里的表演精彩绝伦,将那种迷失在现实和幻想之间的绝望演绎得令人无比心碎。而当郑云龙饰演的作家挣扎在故事之外的现实中时,阿云嘎饰演的小演员始终站在舞台的角落里,披着一束光,以一个定格的姿势凝望着他。
整部戏的高潮,是作家终于意识到自己心结所在,决意放弃继续创作演员这个角色的那一幕。
舞美设计做出了上下两层透视的楼房,阿云嘎在下层,手肘手腕和膝关节都吊上了线,像一个失去自由的木偶,任人摆布,线的另一端在上层的郑云龙手里,阿云嘎需要配合郑云龙的操控做出僵硬不协调的舞蹈动作,展现作家和小演员之间的矛盾重重。这里的唱段是一组激烈的对唱,作家和自己笔下的角色声嘶力竭地对质。郑云龙唱得青筋爆出,眼眶通红,而阿云嘎看似被完全地控制,却用极度不自然的肢体语言昭示自己的反抗。
最终作家放了手。他发现将感情完全寄托在虚幻的想象中是无意义的,更为重要的是,他舍不得亲手塑造起来的人物被绑缚在自己的痛苦和心结上,和他共赴深渊。阿云嘎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跌坠在地,而郑云龙在旧钢琴上弹奏了一个乐曲终章的小节,然后静静地合上了琴盖。这是他们俩都很喜欢的一幕。一个创作者,对自己笔下的人物产生了悲悯,是多么荒诞又美妙的感受。在打动所有人之前,先真实地打动了自己。
到此,戏中戏结束,舞台置景更换,作家公寓的布景平移到了楼下,像是镜头往上推了一层,露出了楼上那一户的全貌。戏里作家灰暗的日子也随之推移到了平安夜前夕。
这一天晚上,作家真的迎来了一位新邻居,搬到了他的楼上。
阿云嘎一人分饰两角,成为了郑云龙的“真正”的邻居。新邻居是个非常有活力的小伙子,哼着歌布置新居。而在隔音非常不好的下层,家具拖拽和置放的声响不绝于耳。作家几近抓狂,他正需要一个安静平和的氛围撰写遗嘱。终于他不堪其扰,上楼敲开了新邻居的门。两人拉锯式地唱,演一对争执不下的邻居。作家对他的劝说收效甚微,吵闹声在他回家后也不曾停歇。
最后一幕,终于到了圣诞夜。作家打算履行和自己的约定,结束生命。
过程中他一直唱着悲伤的独白,但屡屡被打断。楼上那位邻居数次来访,或是借这借那,或是问附近的便利店,不肯给他半点安宁。
他一生不顺,自杀是生命里最后一件事了,但老天也要横加阻拦。最后他决意无论如何也不再理睬那位邻居。他登上茶几,在自家的吊灯上悬挂好绳索,准备和世界告别。然后,非常喜剧的一幕发生了,楼上装修的敲击震动了楼下的天花板,栓着绳索的吊灯轰然坠地,摔得粉碎。家里再没有可以供他悬梁的支点。郑云龙在此处气愤地朝着楼上唱出了怒吼,回应他的是阿云嘎欢快的放声高歌。
作家忍无可忍,冲上楼去和这位扰人的邻居理论。阿云嘎满不在乎地唱:“噢,对不起,我需要练歌,我是个音乐剧演员。”他唱得特别浑厚有力,饱含自豪似的重复了一遍:“名不见经传的,音乐剧演员!”
郑云龙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像找到了知音,那个他故事里的人。他唱:“我是个作家,我写歌,写音乐剧。”
“噢?”阿云嘎的唱腔从那种理直气壮的蛮横转为了欣喜,“那看来我搬来你楼上,是缘分,是命中注定。你写过什么戏?我看过你的作品,兴许。”
郑云龙低下头,轻声唱:“有过那么一两部。一两部而已。”
阿云嘎听出了他的窘迫,温柔地唱道:“会有更多的,亲爱的,天才常常是晚成的大器。”
作家回到家,面对一屋子零落的乐稿,悲伤得不能自已。无论眼前的现实多么冰冷,他始终无法割舍自己心里对这些作品的留恋。他一边唱着心声,一边开始打包。他要在离开前,把自己剩下的所有乐稿送给楼上那个刚认识的陌生人。
他抱着箱子上楼,找到小演员,说自己要搬走了。这一段,郑云龙唱得有气无力,仿佛一个在沙漠里走了太久,渴水的旅人。而阿云嘎收下他的箱子,惊喜地感谢。
剧的末尾,作家再次回到自己的公寓,手执锋利的刀片,缓缓滑进了浴缸。这一段灯光上的处理很妙,当郑云龙跨进浴缸躺下后,他家里的灯就像生命的烛火一样,渐渐黯淡了下去。而就在此时,阿云嘎的歌声逐渐响起。
作家缓缓睁开眼,他听见楼上的那位小演员,正在照着刚刚收到的词和谱,唱他写的片段,成为这个平安夜里世上唯一的圣诞颂歌。一束暖黄的光随着楼上传来的歌声倾泻而下,慢慢地把作家照亮。他安静地聆听小演员逐字逐句地唱出了他无人问津的理想,最终放下了手指间白晃晃的利器,在浴缸里紧紧蜷缩着身体,大梦初醒一般,失声恸哭。
郑云龙特意设计了这个姿势,他跟导演解释说,这样环抱自己的姿态,就好像一个婴儿,即将迎接新生。
演出结束,全场灯光亮起,观众们起身为这部戏鼓掌喝彩。郑云龙刚经历了跌宕的情绪起伏,还没走出角色,有些脱力。阿云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将他从浴缸里扶了出来,一起谢幕。
郑云龙眼角泪痕未干,额角挂着汗珠,还喘着气,但笑得特别开心。阿云嘎紧紧攥着他的手。他们肩并肩,和其他演员一起,反复向台下鞠躬,致谢。金色的纸花漫天飞舞,郑云龙又想要流泪。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一个演员最灿烂的时刻不过如此了。
雷动的掌声中,郑云龙撇开麦,轻声对阿云嘎说:“嘎子,等会儿散场了到舞台上等我。”
******
如潮水般涌进戏院的观众又如潮水般退去。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剧场不久便恢复了寂静。阿云嘎卸好妆,如约在撤光了道具的舞台上找到了郑云龙。他面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席,背影有点落寞。
“你来啦。”郑云龙余光里发现他,侧过脸叫了他一声,又扭头望着熄了灯的台下,不知在想什么。阿云嘎走到他身边,揉捏了下他的肩颈,帮他舒缓那里紧绷的肌肉。
“累了吧。还在这儿做什么呢。走啦,大家都去庆功了,咱们也该过去了。”
郑云龙凝望着观众席,眼里含着和缓的笑,落下一声叹息。
“我在想,嘎子,你看,现在下面人都走光了的样子,像不像咱们刚入行那两年演出的时候。”
台下已经熄了灯,只余一点舞台灯光的映衬,照亮前排空空如也的座位,显得格外寂寥。阿云嘎听他说完,目光掠过一个个无人的座位,也回忆起了那几年艰难的日子。
“嗯。是挺像的。很像那时候,演着演着,突然发现,诶,第一排怎么也没人了。”他不由地感慨,“还好,现在很难再看到那样的场景了。”
如今他们的演出总是场场爆满,一票难求,像当年那样演员比观众还多第一排也坐不齐的景象,似乎不会再发生了。
郑云龙笑了笑。
“我病了以后,偶尔还会梦到那时候。可能当时那种着急,沮丧,又生气的感受实在太深刻,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但那不算噩梦,因为在我梦里,即使那些年舞台下再空,你也一直出现那里,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我演完,你就使劲拍手,大喊大龙牛逼。只要还有一个观众,只要还有你在,我就觉得我还能继续演下去。”
郑云龙说着说着,哽咽地红了眼眶。阿云嘎按着他脖子的力道安慰地紧了紧:“不会的,再也不会只有我一个观众了,”他调笑着,想让郑云龙走出低落,“今天来看戏的那些小姑娘,有多少是冲着你的大名,你不知道吗。”
郑云龙果然笑了出来,阿云嘎又说:“即使有一天,现在的名气散了,你也不会再只有我一个观众,因为你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受到大家肯定的演员。只要你还在演戏,就一定不会缺观众。”
“大龙,这部戏你演得非常棒。我很少这么肉麻地夸你,你懂我说这话的份量。所以.....”阿云嘎勾住他的肩膀,“龙哥,传授一下秘方呗,怎么拿捏角色这么到位的?”
终于到这一刻了。郑云龙还在笑,可悲伤却一点点漫上他笑得弯弯的眼睛。阿云嘎的讨教只是在开玩笑,他明白。但他也明白,到了自己该坦白一切的时候。
“我能演好作家,演他逃避现实,宁愿和他构想出来的那个人物沉溺在虚幻世界里,是因为我对这种心理有代入感,我懂他。”郑云龙咬着自己的嘴唇,“我也有不想面对的现实,想要沉溺的幻想,和想在幻想里见到的人。”他定定地看向阿云嘎:“嘎子,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阿云嘎缓缓眨了下眼睛,似乎并没有多惊讶。他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上一部音乐剧,梦中人,也让你有代入感,所以后来你才会生病,我猜的对么。”
郑云龙垂眸,挫败地一笑。阿云嘎那么了解他,果然早就察觉到了。他做了两次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才能继续说下去。
“排戏的这些天,我总忍不住地想,我对你,是不是就像戏里的作家对他笔下的那个角色一样,依赖,留恋,用心病把你牢牢绑架。你总是这样,好像对周围所有的人都要负责。我病我的,你却觉得我成了你的责任。我喜欢你,却让你不自由。”
“大龙......”阿云嘎握住他的手腕。
郑云龙摇摇头:“你听我说完,嘎子。”
“我常常在想,你命中注定的爱人会是什么样。无论如何,应该都不会是我。命中注定应该是那种,即使重头再来一百遍,两人都会走到一起的关系,而我们,我们连成为朋友可能都只是凑巧。
“如果你不那么艰难地长大,被迫从艺,我们一定会走上不同的路。就算最终还是会做音乐剧演员,中途只错过一步,比如,如果我们没有成为同学,我不是那个让你劳心费神拖着长大的对床,我们没有同窗四年,一起上课、一起排练,没有在毕业大戏上接过吻,被学业、理想这些事情栓在一起,我们也许连朋友都不会是。我性格这么怪,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所以我患得患失地瞒了你这么久。但现在,我做好准备让你离开我了。”
郑云龙转过头,发现阿云嘎正以一种复杂的眼光打量他,并不否认他的话,和他想的反应差不多,一瞬间心里的难过达到极点。
“嘎子,想听听我昨晚的梦吗。”郑云龙吸了吸鼻子,抱歉地笑起来,“这段时间跟你讲了这么多,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听烦了。但是无论如何,再给你讲一个吧。我有种预感,这是最后一个了。我的病,也该痊愈了。
“昨天一夜里,我好像把我们过去的十年都梦了一遍,像一部蒙太奇电影一样,和你在一起经历的很多片段都出现了,虚虚实实一晃而过。
“考北舞的时候,面试,你还没进场呢,我就问老师,你们知道阿云嘎吗。
“上课,这次换你躺在我腿上睡,很累的样子。那几年我真的觉得你特别累,要学习,要排练,还要打工。我让你休息,我保证好好听课,你醒了就能抄我的笔记。
“还有我们拍毕业照那天,你教我戴学士帽,穗子在左边还是右边,争了好半天,后来毕业典礼,居然是你帮我拨穗,你还夸我,说我长大了。”郑云龙笑着蹭掉鼻尖的泪珠,“太荒唐了,肖老师还在旁边看着呢,他居然也说没错就该由你来拨穗,因为你跟咱系主任是发小。”
“然后一转眼,就是北京,上海,还有其他巡演的城市,到处辗转,我的每场戏你都来看,带着酒和我的猫。胖子这个吃里扒外的,被你抱着,见到我就咬,倒是会跟你喵咪咪地撒娇
“后来,我们又在一起排这部戏。我还是演作家,你也还是演我楼上的演员,搬来以后就吵个不停。我听到你在楼上打鼓,敲得特别响,气得上楼找你。没想到打开门看见你浓妆红裙斑马袜,完全是Angel的样子,你对我说,圣诞快乐亲爱的。
“最后我在梦里记起了我的病,我总是梦到你,越陷越深。我摆脱不了,心力交瘁,不敢睡觉,快要崩溃了,可你跟我说,别怕,睡一会儿,你会叫醒我的。我就安心地睡过去。醒来,我们躺在一艘船上。好大一艘船啊,星星都离我们特别近,我伸手就能够到。我问你,我们是在青岛的海上吗,你说不是,我们在内蒙的草原。我爬上桅杆去看,发现船真的航行在草原上。草原和海洋融在了一起。到处都有蝴蝶。
“你还记得么,你第一次问我在梦到些什么的时候,我告诉你说,蝴蝶。其实不完全是骗你的。我的确梦到过,在青岛,暴雨里我带你去看海的那天,满天的雨滴都变成了蝴蝶。然后它们好像就一直飞,一直飞,一路飞越了大海,又飞到了我昨晚的梦里,你的草原上。”
说到这里,郑云龙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了。阿云嘎微笑地听他跑火车似的梦境,好像也跟着他的脚步,把他们的十年光阴一寸一寸从头走了一遍。他想帮郑云龙拭去脸上的泪水,但手被郑云龙挡下了。
“嘎子,我的梦结束了。你不必再出现在我的梦里。”郑云龙仰起头吸了吸鼻子,让眼泪倒流回眼眶,长舒一口气,颤抖着把悲伤压回自己的身体里。对他最珍之重之的这个人,他只吐露最虔诚的祝祷词:“我爱你。嘎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了。在梦境里,在现实里,我都爱你。可我不能强迫你也爱我。我不能再把你绑在身边了。
“我会保证你一直活在爱里,但我希望你是自由的,可以去爱你想爱的任何人。无论那个人是谁,我都会祝福你们的。”
阿云嘎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当郑云龙感觉尴尬快要压过难过的心情时,阿云嘎突然笑了起来。
“好,那就祝福我们吧。”他说。
郑云龙抬起脸,茫然地看向他。
“你刚刚列举了那么多如果,我仔细想了想,嗯,你说的没错,如果真的按照你的假想,人海茫茫,我们可能这一生都不会相遇,更别提像现在这样。”阿云嘎说着,再一次握住了郑云龙的手,“可是,现在不是已经没有那些如果了吗。
“你知道的,我从不信命。但我相信缘分。一千一万条路里,老天偏偏让我走了这一条,认识了你,跟你成为挚友,不需要重来一百遍,一切都刚刚好,这就是缘分。”
命中注定不过是一句空谈。没有任何人的命运是事先被安排设定好的。所谓的命运,不过是由一个又一个的选择交叠而成的。千千万万的路里,他们经过一个又一个岔口,偏偏选中了两人交汇的这一条路。于是再没有其他的如果。
“我从来不觉得命运对我公平,我恨过它,但我慢慢发现它其实也给我准备了礼物。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感恩,它兜兜转转终于把你交到我手里。”
郑云龙刚才哭得太厉害,现在又被阿云嘎的话绕来绕去地冲击,大脑有些过载,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反应了好一会儿,微微瞪大了眼睛。阿云嘎看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笑着叹了口气。
“大龙,你给我讲了那么多你的梦,但你知道,我的梦里有什么吗?”
郑云龙愣愣地摇头,又点头。于是阿云嘎悠悠开口,第一次向郑云龙揭露自己的梦境。
“你说,你曾经梦见咱们入行最初那几年,没有人的观众席。我昨晚也做了个相似的梦。我独自一人在台上谢幕鞠躬时,剧院都空了,观众几乎都走啦。”
“嘎子......”郑云龙紧紧回握阿云嘎的手,“......别担心。”他知道阿云嘎和他一样,对那样的场景有极深的阴影。
阿云嘎笑着摇摇头:“我不担心,没什么好怕的,你还坐在下面呢,一排一座,为我起立鼓掌。
“你梦到的是年轻时,刚工作那会儿的我们。可我的梦里,我们都老了。是两个老头。哎呀,那个头发呀,白得像雪一样。你不能再笑我老皱旧了,因为你也满脸褶子,不比我好看到哪儿去。”
郑云龙心里热乎乎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演什么的戏啊,观众都跑光了?”
“倒也不像是戏,”阿云嘎微微皱起眉,似在回忆,“更像是......怎么形容呢,都说戏如人生,我觉得,那好像就是我这一生的谢幕了。”
郑云龙明白了,阿云嘎梦到的是一个隐喻,谢幕便是和生命的告别。他很惊讶,在这样的场合里,阿云嘎梦见陪在身边的,仅有他一人。
“只有我,那其他人呢?”
“那一刻有没有别的人都无所谓了,大龙,人山人海也总是会散的,没有关系,大家同过一段路,他们为舞台上的我喝过彩,就足够了,我不需要他们永远陪着我。真的到了那一刻,只要你在,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郑云龙怔然被他揽入怀里。一个谜底昭然若揭。
“我从未跟你讲起我从前的梦,是因为我以前过得太苦,即使睡着,都不知道美梦该怎么做。”美梦大多数时候只属于给未经生活打磨的人,老天没有预备给年轻的阿云嘎。
“直到我遇见你。”
郑云龙频繁走进他的梦。于是他的梦有了色彩,音乐,和笑声,变成了甜蜜的美梦。而在那些越来越少的噩梦里,也总有人牵着他的手。梦外生活疲惫,郑云龙也成了支撑他的英雄。太累的时候,就从这位理想主义者那里借一点勇气,取一点光。座无虚席时他也不会忘记,有人永远愿意在周围空荡荡的一排一座为他鼓掌。
郑云龙以为自己已经梦了他足够久了,但其实他的每一个梦境,都在折射阿云嘎对他更远的肖想,更久的爱意。
“大龙,”阿云嘎用手指抚摸郑云龙湿红的眼角,轻轻吻了一下,再吻一下,“你才是我的梦。”他用哽咽而坚定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你才是我的梦啊。”
郑云龙什么话都讲不出了,只能默然注视着阿云嘎的眼睛,泪如雨下。阿云嘎轻拥着他,眼底也有泪光闪烁,仿佛有一千只蝴蝶振翅。这一千双蝶翼托起郑云龙,扑朔踏入阿云嘎的梦境。那里藏着他们的从前,十年的热血,十年的青春年少。也有他们一起老去,佝偻的身影,在海边,在草原,在即将谢幕的舞台上。
还有更多的,无数的蝴蝶。它们诞生于他和阿云嘎间的点点滴滴,然后横跨沧海,飞越千山,只为翩然入梦而来,铺出一对挚友通往爱侣的旅途。
这场漫长的梦魇症如同一次审判。
嫌疑人郑云龙,对犯罪事实矢口否认,一度据死抵赖。这些梦便按着他的头,将他溺在自己的潜意识里,由现实和幻想轮番拷打,直到郑云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感情。嫌疑人阿云嘎,撒下无数谎言,企图隐瞒真相,蒙混过关。可谎话总有漏洞,即使是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话,也有破绽,也会暴露真心。阿云嘎被迫不断地回忆和复述当年的细节,终于露出了他爱他的蛛丝马迹。
于是最终他们一起被爱情宣判了无期徒刑。
冥冥之中上天为他们酿了一坛酒,提前拆封便索然无味,蕴存十年,才到了品尝的佳期。
直到舞台上的灯光全部熄灭了,天上的月亮和星子都慢慢坠落,又再次升起。他们的梦终于交揉在一起,不分晨昏,绵绵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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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庄周梦见蝴蝶那晚,蝴蝶也梦到了他。
然而谁是谁的美梦已不重要了。
相爱的人终会相拥着,一夜好眠。
-正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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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Christmas bells are ringing: 借用了《Rent》里Angel初登场前一个流浪汉的唱段。后面写作家和邻居理论的唱段也有一些借鉴了《Rent》的感觉。
特意把他俩共同出演音乐剧背景设定在圣诞,又选在平安夜完结《蝶》这个故事,只是想让它有一点点二十年前纽约alphabet city那个圣诞夜的影子。我永远喜欢吉屋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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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啦。过几天或许有空写篇写作手记。
谢谢喜欢和守候这个故事的每一个人
大家圣诞快乐🎄
我们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