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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花的路上很不太平 请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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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n缇安
团子宅急便 找错门啦!

团子宅急便

找错门啦!

团子宅急便

找错门啦!

阿鏡

有件事情我觉得需要说一下。

发文时,我通常不会再去说我对这篇文的理解和想法。在我看来,当发出以后,它就已经脱离我,我不愿去规定或左右人们看见什么,我全然尊重你们的任何感受或看法,由此我也时常会在评论里看到一些有趣的,虽不与我相同,却依然珍贵的角度,很有启发。

我的理解是我自己的,你的领悟是你自己的。我非常珍惜你们所有的回馈和感触,尽管回覆不过来,但是每一则我都认真看过。

假如在我的评论区下看见你不认同的评论,可以和谐探讨,但是希望大家可以尽量互相包容,尊重彼此有表达看法和感受的自由,不需要指责彼此也不需要生气,一来我写的都不是真的,放宽心;二来毕竟这个世界是张宽广宏大的地图,并不是...

有件事情我觉得需要说一下。

发文时,我通常不会再去说我对这篇文的理解和想法。在我看来,当发出以后,它就已经脱离我,我不愿去规定或左右人们看见什么,我全然尊重你们的任何感受或看法,由此我也时常会在评论里看到一些有趣的,虽不与我相同,却依然珍贵的角度,很有启发。

我的理解是我自己的,你的领悟是你自己的。我非常珍惜你们所有的回馈和感触,尽管回覆不过来,但是每一则我都认真看过。

假如在我的评论区下看见你不认同的评论,可以和谐探讨,但是希望大家可以尽量互相包容,尊重彼此有表达看法和感受的自由,不需要指责彼此也不需要生气,一来我写的都不是真的,放宽心;二来毕竟这个世界是张宽广宏大的地图,并不是只有一条正确的道路。

谢谢大家,希望今后大家一起搞云愉快。

望春花

   这是四五年前的一次志愿者活动,事后单位让我写点什么。大概我写得太散乱了,也没用,就扔在电脑里,昨天看到,想想发这里来吧。 


     这次活动是去青海。有30辆吉利捐献的越野车,两辆大货车,10辆救护车。200多人(包括50几位志愿者医生,30多位志愿者车手,还有都是志愿的工作人员)。


     活动结束后,所有的救护车都会捐献给沿途的卫生院,而所有的越野车则捐献给更为贫困的山村诊所,给出诊医生巡诊之用(老大H还吐槽,人家开着玛莎拉蒂做慈...

   这是四五年前的一次志愿者活动,事后单位让我写点什么。大概我写得太散乱了,也没用,就扔在电脑里,昨天看到,想想发这里来吧。 


     这次活动是去青海。有30辆吉利捐献的越野车,两辆大货车,10辆救护车。200多人(包括50几位志愿者医生,30多位志愿者车手,还有都是志愿的工作人员)。


     活动结束后,所有的救护车都会捐献给沿途的卫生院,而所有的越野车则捐献给更为贫困的山村诊所,给出诊医生巡诊之用(老大H还吐槽,人家开着玛莎拉蒂做慈善,我们就开吉利了。)

整个路程回想起来,真是十分辛苦。


最痛苦那天是海拔4500的玛多县。我的血氧才70几,头痛欲裂,浑身酸痛,半夜睡在床上,觉得每次呼吸都更像窒息,胸闷得让人恐慌,根本睡不着。一边翻身一边决定,明天我就要逃了,明天就回去。


第二天,摇摇晃晃起来,看其他医生也都苍白着脸,动作很慢,讲话很轻。


但是病人在门口排队等我们。

于是看病。

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感冒引起的角膜炎,角膜炎拖成的双眼角膜白斑。我告诉她父母,要换角膜。他们笑笑,让我开一张残疾证明,至少这样能拿点补助。

一个40多岁看起来像60岁的妇女,睑内翻引起的角膜溃疡,病人说土郎中告诉她,只是哭多了,不哭就好了。

一个严重斜视和眼球震颤的孩子,父母坚持认为这是读小学的时候,体检抽血造成的。

这里没有眼科,唯一能配到的眼药水叫“熊胆明目液”。……医疗条件真的,真的,很差。

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的开药给他们。(因为我们带去的免费药有限,有些条件较好的地方,我们都开处方让病人自己去配药。那天在玛多,所有医生都拼命开药,照药房主任的话说:“今天不发药,什么时候发?)

义诊到下午一点多结束,我很惊奇自己居然撑下来了。车队带着我们从高高的垭口穿过,慢慢向山下进发。基金会的理事长向我们道歉,说安排了这么高的一站,导致很多人身体不适。但是他又说,因为太高,从来没有医疗队到过这里,我们是第一支。因为他是在车载电台里说的话,我并没有听到其他医生们的回应。但是我想,大家都是谅解的。

那天我们在路上看到了一朵五色的云。

(玛多县的卫生院是新造的,整洁漂亮,招牌上能看到内外妇儿,X光,B超,检验科都有。我甚至看到一个“祈祷室”。当地的一个护士说,这是支援建设的,各种仪器也运来很多,他们现在缺医生,送了很多人去培训。情况总会好起来的。)

 

活动开始的时候,我们从北京坐火车去西宁。基金会连物资带人,包了两个车厢。我还是第一次坐硬卧。列车一路往西,海拔渐渐升高,景色也从葱茏茂密的树木庄稼,慢慢变成稀疏干燥的山林旷野,山上有很多蹦蹦跳跳的牛和羊。

到了西宁。稍稍有些眩晕,传说中的高原反应这就来了。但是比预想的温和的多。

第三天清晨,越野车也运到了,做我们驾驶员的车手居然是战斗机的飞行员。(后来在车队电台的闲聊里,知道车手有很多退役的消防兵,空军,炮兵,潜艇兵,武警……)。

那天早上,车队在西宁的藏医博物馆门口举行了一个捐赠仪式。下着小雨,台上的捐献公司代表、老大H,还有青海省的领导们都没有打伞。大家淋着雨简单讲了一下,我们这几天要干什么什么,要捐什么什么,要去哪几个地方。OK结束。虽然站了一排的明星,但是没有任何煽情,歌都没唱。

仪式结束,直接去了湟源县卫生院义诊。

原本是计划到了卫生院,吃了中饭再开始义诊。但是路上的时候,前站的志愿者通报说,当地病人已经在雨里等了一上午。能否请医生们轮流吃饭,轮流坐诊。大家纷纷表示没关系,看完病人再吃吧。

那天坐诊直到下午三点左右。病人在卫生院门口排得里三层外三层。大多数病人讲的是青海话,我勉强能听懂几个短语。每个医生都配了一个翻译。

可能因为离西宁比较近,湟源县又是定居的农民为主,不是游牧的牧民,总体的健康医疗状况还可以。但是仅仅那一天,我就看到了四个非常严重的糖尿病眼病。他们对慢性病还是不大在意。

后来大家站在雨里吃饭,饭菜是快餐,都已经凉了。但是土豆丝很好吃。然后车队赶去海南州的共和县。

出了湟源县,似乎就是牧区了,整个世界突然开阔万里,芳草连天,黄沙蔽日。沿着公路能看到大片大片绵延数里的,呃,太阳能板(大约是光伏发电站)。牛羊在太阳能板下面自由穿梭着吃草。公路都很平直,两侧的路基上都覆盖着白色的纤维膜,下面养护着草皮。

那天路上看到一个奇景。整条公路笔直向前,看到远方有一个非常高的陡坡,目测大约能超过45度角。车队领队要求救护车和物资大卡车出队,全速前进,冲过陡坡。

前面的向导闻言大喊,前面没有陡坡,千万不要加速,前面只有下坡路。大家都觉得向导傻了呀,明明这么高的陡坡。

结果车队一路前进,真的没有上坡路,一路在下坡。

向导解释说,因为天上有云,看不到地平线,路四周也没有其他参照物。很容易就出现这种“突破天际的公路”。他很淡定的表示,这是在草原上很常见的错觉。(这里的海拔开始高起来,云层并不都在地平线之上。我们一路有些时候就穿行在云雾里,一片云里有雨,另一片云里就可能是雪。)

到了共和县已经很晚了,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开会,包括要发号子限制病人数量,增加某些常用的药物,如何维持秩序,医用手套需要增加之类的问题。有个车手说要请假去街上买点感冒药,药房主任说药房有。他说这是千里迢迢运来给当地病人的,他不能用。

吃完饭已经快十点了,医生都去休息了。志愿者和车手们还要检修车辆,加油,准备明天的行程。他们比我们更辛苦。

 

义诊第二天

第二天到共合的卫生院义诊。这里的病人就有很多是藏族,说的是藏语。可是当地的医生也分汉族和藏族,汉族医生们说青海话,基本不会说藏语。大家满世界找会说藏语和汉语的人,连他们的食堂主任都被拖来了。

藏族的名字都是佛经里的吉祥用语,索南,卓玛,扎西,才让,多吉(可惜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有姓。藏族人的衣服都比较厚,女性们大多都编着满头细小的辫子,据说一年拆洗一两次,有些人头发少,辫子里会参杂着牦牛的毛。无论男女老少,都带着颜色艳丽的饰品,叮叮当当,金光闪亮。不知真假。

他们似乎都习惯随身带身份证,因为上面写了汉语和藏语的名字。

我们还有两个外国的志愿者医生,又是全科的。病人们特别新奇,排队等着看病。医生看病,他们看外国医生。翻译就更麻烦了,藏语翻译成汉语,汉语再翻译成英语。然后如此反复的翻译回来。那天直到我们吃完午餐,他们的队伍才结束。

这里的病人,白内障和黄斑变性就多起来了,是和高海拔的强烈光照有关系。还有很多过敏性结膜炎。病人们很多都描述,夏天在草原上坐久了,就会眼睛痒,鼻子痒——花粉、尘螨和灰尘太多了。当地的眼科医生说,他们有专门的藏药治过敏。方子保密,具体不详。

那天我还看到一个白化病的小姑娘。先天的白内障,晶体脱位。因为手术难度很大,我问基金会的人,能不能把她带到北京或者西宁去开刀。那个工作人员联系了半天,欢欣鼓舞的回来告诉我可以的。但是继续详查的时候,发现她的光定位不对,红绿色也没办法分辨。眼球没有发育,手术效果会很差。最后只能放弃了。小姑娘的爸爸对我做了个右手手掌向上的动作。深深鞠了一躬。旁边的翻译告诉我,这是,谢谢你的意思。

那天吃着午餐的盒饭,就下大雨了。原本晴空万里,十分晒人。一下雨,顿时冷得像南方的初冬。大家在帐篷下面避雨,缩着脖子继续吃饭。

我看到一个穿着单衣的藏族老爷爷,从随身的背囊里扯出一件棉被一样长宽厚大的袍子,穿上。再扯出一个十分fashion的厚呢礼帽,戴上。然后在瓢泼大雨里淡定的走了。

下午继续赶路,路程很远,而且开始盘山。海拔一节节往上,车队领队会汇报一下海拔:“4100了,经过隘口就往下走了啊。大家别着急。”

有人吐槽他:“本来不着急的,被你汇报一下,胸都闷了。不知道还好。”

领队开玩笑说:“啊呀,看错了,是1400米啊。”

队员们纷纷表示感觉好多了,去跑马拉松没问题。

 

     沿路海拔慢慢升高,树也越来越少,还能看到小片小片的沙漠。大地开始显得荒芜。

到达兴海县的时候,高原反应让我有些气喘,于是在车里睡着了。

   被同车的甜甜叫醒的时候,我愣了一下。兴海的县城,好绿啊。整个县城笼罩在树荫里。市中心的道路很宽,三分之二全是绿化带。绿化带里长的基本上是10米多高的杨树。道路之外的空地上,也是大片大片的杨树,柳树,沙棘,挺拔茂盛,丰美滋润,难以想象。

     这里是回族的聚居区,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反复让我们注意伊斯兰禁忌。

下了车,大家都发现了,很冷。这里的气温已经10度左右了,大家安顿好了,商量着去买秋裤。酒店的服务员指点我们去市中心,市中心还是新造的,树不多,车辆却很多,尘土飞扬,人声鼎沸。

我们在一个类似于小商品市场的地方买到了秋裤。我还看到一条很漂亮的羊毛披肩,问价却高得让人咋舌。老板娘说,这是尼泊尔的进货的,山羊绒披肩。我问是不是你们经常去边境进货。答,他们不是直接去的,但是很多货源确实是从尼泊尔、印度、吉尔吉斯斯坦哪里进来的。

同行的妹子想买点藏饰,但是这里没有,老板娘建议我们往北走十几分钟,有个藏民街,那里有。但是我们三人都有点高原反应,腿酸的不行,遥望了一下藏民街,作罢。

一路再走回酒店,其实当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天却还是很亮,街上的店面也开着,馍馍铺,羊肉店,拉面店,衣服店,药店,基本上很齐全。新华书店和邮局都关着,我看看门口悬挂的营业时间,也是朝8点,晚5点。

那天开始,很多人有高原反应,胸闷不适,头疼。酒店准备了酥油茶和姜茶,效果甚微。很多人开始吸氧。

 

义诊第三天

第二天开始义诊。据说这里是高原上都是牧业乡的市场中心。那天有9个乡的牧业村,组团来了。几千个人骑着马来的。卫生院铁门外人山人海。

那天人实在是太多了,光是我们三个眼科的医生,就看了大约有三百个病人。很多白内障病人,但是基金会的免费名额实在有限,到后来筛选出来的白内障病人无法处理。

当地卫生院的院长后来告诉我们,他们当地最近也有一个免费的白内障项目。于是让所有的白内障病人去那里登记。后来我听说,这个项目是十世班禅的女儿资助的。尊称是尧西·班·仁吉旺姆公主。我当时看到那张医疗通知上,公主二字,愣了一下。

 

那天看病到一半,突然下了冰雹。我们在帐篷里,带上冲锋衣的帽子继续看病。再看看排队的病人,不论男女,大多带着硬质的宽沿帽子,在冰雹里十分淡定。只是很多维持秩序的志愿者们,不在帐篷里,又不能擅离岗位去躲雨,被砸得十分疼

到了下午一点多,又是在雨里吃的快餐,而且因为高原,饭都有些夹生。一颗颗米粒落在胃里仿佛都能站起来。但是土豆丝特别甜脆。

下午,继续向更高的海拔进发。路也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山越来越陡,更高的山顶上没有草的覆盖,很多还能看到积雪。风景越发的奇崛优美。

在悬崖峭壁上,仍然能看到白色的羊和黑色的牛。他们在随时能粉身碎骨的地方,依然悠哉的吃草,而且能飞快的奔跑。(其实仔细看看,羊并不是白色的,很多的羊前半身和尾巴是褐色的,硕大的角弧形的盘曲着。牛全身是黑的,但是脸和尾巴又是白的,眼窝四周又是黑的。远远看去,就像牛头的骷髅一样,据说叫鬼面牛。)

义诊第四天是在玛多,前面说过了,高原反应最重的一天。

那天我们到了最高的玛多县。前面已经说过了。而且全程昏头涨脑,没有什么心思四处观看。

其实回想起来,玛多县是很美的,这里是长江源头,草原上各种蜿蜒曲折大小珍珠般的湖泊,路上还看到一个群山环绕中的大湖泊,湖水清蓝,夕阳温柔,天幕低垂,仙境无疑。

过了玛多县,到了稍微低一点的达日(也有4100米)。这里有第一座黄河大桥,两车道的小小桥梁,黄河在这里是条清澈的小河。达日和玛多一样,基本没有树,尘土飞扬。但是比玛多热闹很多,沿路开的店基本上是汽修店、饭店、旅馆。大约这里是长途汽车休息的地方。

吃了饭,晚上8点半,天还很亮。我们想去街上逛一下,但是一到了9点,天就瞬间黑了,仿佛一个黑幕从天而降,半点没有拖延。


这时我们才发现,街灯都被砸碎了,整条街除了几家店铺,没有其他亮光。而且路上很多的野狗和悠哉的牛。我还踩到一坨牛粪。


三个人只能惶惶然回宾馆。


在宾馆的空地上(这里即使是停车场,也全是草地,很少有全水泥的地皮,仍然有野狗和牛羊在这些地方优哉游哉的玩。)我抬头看了看天,突然惊了一下,星空,灼灼光华,扑面而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这样的星空,我更没有看到过这样银白色的灿烂星河。

那天我们三个就站在满地的杂草和牛粪堆里,仰望星空。心绪仿佛可以出尘入世,无以名状。

 

义诊第五天

第二天继续义诊。达日的病人并不算太多,但是秩序有点乱,连义诊的桌子都差点被推倒了。大家只能暂停,等排队好了再看诊。我们眼科100多个号子,依然有很多的白内障、黄斑变性、过敏、糖尿病眼底病变。

内科和外科聚集了很多的病人。我看到很多7、8岁的小孩在外科排队。据说这里,因为海拔高,当地人习惯吃生肉,所以包虫病高发,几乎人人有包虫病,包括小孩子。很多人因为肝包虫,只能做肝脏部分切除。肆虐程度大概和嘉兴地区当年的血吸虫类似。

结核也高发,很多人拿着体检的胸片,甚至我只是在内科旁边瞟几眼,就能看到很少见的粟粒性结核。内科一位教授说,肠结核也很多,可能因为牛奶习惯直接生喝,不消毒。

眼科的眼底检查需要和病人额头抵着额头。我们只能戴2层的口罩,求个心安。

那天在达日卫生院,看着大红标语刷着,坚定消灭包虫之类的口号。据当地的医生说,从今年10月份开始,这里所有的包虫病和结核病相关治疗全部免费。争取20年之后消除包虫病。

义诊第六天

第二天到昭德县的青珍乡,卫生院是我们所到之处的最破最小的,病人也更加的多。

因为卫生院后面就是一个寄宿小学,志愿者们拉着两队小学生来看病。都是12、13岁的学生,可是个子都像我们这里7、8岁的。校服很脏。给我们做翻译的藏语老师说,现在是暑假,家境好的孩子们都去夏牧场跟着父母了。留在这里的小孩基本上是没人照顾的,单亲或者孤儿,或者是身体不好,父母干脆就不来接了。

她慎重的对我们说:“你们可能是他们这辈子第一个医生。”

我压力有点大。

于是我们那天又拼命开药,40多块钱一支的抗过敏药被用出去了一大半。39元一支的抗生素眼药水用完了。(眼科的眼药水全是各个医院捐的,各种进口的土豪药水)

有一个斜视的小孩子,甜甜医生建议老师带她去医院做手术(基金会财力有限,不援助白内障之外的眼科手术)。老师回答说:“学校没这个能力,她爸妈也不要她了。”她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的。小孩看了老师一眼,然后对着她笑了笑。

甜甜因为这事,那天情绪很低落。

那十几个小孩基本全有包虫病,北京的几个外科医生给他们开了诊断书,建议先治疗,不行还是需要做肝切除。

那个美丽的藏族老师送我们走的时候,突然对甜甜说了一句:“没关系的,他们总能长大的。”

那天除了那些小孩子,来看病的其他病人都衣着整齐,盛装而来。据说是当地州府60周年庆,很多人打算看完医生,去参加庆典。卫生院门口密密麻麻停着摩托车、面包车,还有英俊的马。

下午我们又开了将近7个小时到了黄南州的河南县。一路男左女右天然厕所(即使路上有加油站也没有厕所,老板娘诧异我们居然要找厕所,指着房子后面的草原说,随便哪里都可以上啊。)

路上有一段100公里左右的土路,搓板震荡,骨头都酥脆了。但是因为海拔降下来了,大家精神都好。各路车手十分兴奋,在土路上差点就拉力赛赛车了。领队在电台里拼命大叫:“不准超车啊,克制一点,不准超车啊。”

那天因为旅程过半,几个明星要回去了,老大H举行了一个送别晚宴。好多人喝酒唱歌。我喝到了传说中的奶茶,有股奇特的豆浆味。

 

义诊第七天

那天义诊是在河南县的藏医院。这里是蒙古族自治县,据说住民都来自于成吉思汗西征时建立的金帐汗国,90%是蒙古族人,县中心的雕像是成吉思汗。但是大多数居民只会说藏语,穿藏服(毕竟因为冷,藏服更实用),写的也是藏文。这里因为交通的便利,是十分有名的藏药集散地。这里的藏医院还有自制的藏药厂。

那天秩序维持的非常好。病人井然有序。但是翻译不够,我们只能两个医生共用一个翻译。

翻译一着急也有点乱,有些时候我比比划划对着病人说了一大堆,她点点头,对着病人说一句话。然后病人就一脸恍然大悟的说“耶耶耶。”(藏语,大概是,好的,是的,我明白了之类的意思。)我心里有点抓狂,心想你别耶呀,这太不靠谱了。

后来儿科那里有个小男孩在看病,他会说汉语,被我抓过来当翻译。这个小孩子很靠谱,好像会说普通话,会说藏语,还能说青海话。而且速度很快,全程同声传译。到后来同样几个病,都不用我发问,他就开始问“什么时候看不清的,一下子还是慢慢的,有没有糖尿病,有没有高血压。”之类的。

旁边的儿科医生和我就一直在夸他。然后小伙子就得意的很,表示他还能说蒙古话。他妈妈在内科看完病,拉他他都不走。那天据说也都是牧业乡的牧民赶来看病的,我怕耽误他们回去的行程,还是劝他跟妈妈回去。

 

义诊第八天

第八天依然是在河南县。而且因为第一天消息传达出去了,更多的病人来了。那天我们眼科三个人看了大约有200个病人。我还收到了一条哈达。白色,上面有繁复的乳白色花纹和流苏。

还有很多穿僧服的人,男女都有。我问当地的翻译医生,这里还有尼姑么?医生答,这些都只是在家里修行的人,单身,或者离婚,或者丧偶,很多是身体不好,所以更加虔诚的拜佛。但是没有寺庙的供养,并不算真正的出家人。真正的出家人都是从小在佛学院学习,要像学士、硕士、博士一样接受考试,三四年难得回家一趟,在俗世的地方也很少能看到,地位很高。而喇嘛更是类似于活佛一样的,有很苛刻的条件,不一定努力就能当上喇嘛。(我们平常见个藏传和尚就叫喇嘛是不对的,相当于见到一位教师就叫人家教授一样。)

后来那天我还看到一个僧人背着个“某某佛学院”的书包。想问问那位医生,这是不是真的和尚。太忙了,后来忘掉了。

下午我们去了敬老院。基金会捐了一些东西,电视机,洗衣机,和面机,微波炉,药箱,健身器材之类的。然后组织所有老人来体检。内科外科眼科。大部分视物不清的老人都是很老的白内障,需要手术,一一登记在册,联系本地的民政局。

那天在另外一个州做免费白内障的眼科手术组结束了工作,和我们汇合了,X教授带的队。H更是大肆的表扬了一番手术组。

义诊第九天

那天我们一大早就出发,去往泽库县。一路上就听到前站队员反复提醒我们,今天病人很多很多,请大家先吃点东西,喝点水,抓紧时间上厕所。

果然很多,沿着卫生院的围墙大概排出去有600多米,将近2000多病人。

幸好那天我们眼科有5个医生。我们比内科结束的早。病种都差不多,很多的病人需要进一步去大医院做检查和治疗。

翻译跟我说,牧民因为有牛羊,而且有农业医保,看病是不缺钱钱的,但是因为语言和交通的问题,经常花了钱,到底治了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治好。我把检查和治疗项目写在纸条上,他们珍而重之的收好在怀里。

我那天才发现一个有趣的问题,他们很多人说看不清,需要配眼镜,其实很多人都视力都有0.8。但是在草原上,这样的视力放牧已经看不清牛羊了。我干脆建议他们买个望远镜。

那天药房有个笑话,发药的志愿者学了几句简单的藏语,比如,一天吃三次,每次吃一片。明星JX,很得瑟的用藏语对牧民交代医嘱。结果牧民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最后人家用汉语问他:“你说什么?说汉语吧。”

那天下午结束之后,又启程去下一站,同仁县。海拔越来越低,从盘山公路一直向下,深谷沟壑,绿树流水。景色有些南方丘陵的味道。但是山更高,更陡峭。有些山的颜色是着了火一样的赤红色。丹霞地貌。

公路在曲折的峡谷里穿行,路面随处可见有落石和滑坡,到处有工人在加固路边的山体。

义诊第十天

那天我们在同仁县的人民医院义诊。这里很多回族和撒拉族的人,说汉语。医院的条件也相对比较好,有眼科,还有裂隙灯和眼压计。街市上还有眼镜店,可以验光。所以眼科的病人相对就少。

大部分病人都拥在外科,拿着CT单子,请求开刀。

有个戴着盖头的穆斯林姑娘走过来问我,能不能开双眼皮。我回答了她几句。然后看到她盖头下面的头发是红色的,顺口问了一句,这颜色是天生的还是染的?结果她大惊,急忙捂住头发把盖头盖严。我一愣,道歉说是不是不能问。她笑着就逃开了。

那天老大H还跑来比划了两下,抢在我前面检查了一个四级的白内障,说:“光定位不行了,他视网膜不好,不能开刀。”然后转头要求X教授表扬她。她还真没检查错.

 

广场上吃完盒饭,下午讲课。所有的教授专家给当地医院的医生们开了个讲座。眼科、肝胆外科、脑外科、皮肤科、乳腺外科、传染病学。挑了些比较实用的题目讲,讲了一节之后,所有跟着凑热闹的媒体和明星们,都被脑外科的血腥手术录像给吓跑了。

 

那天讲课从下午1点,讲到了将近8点钟。然后车队继续出发。

义诊第十一天

那天是在撒拉族的自治县,循化。其实一路上,所有的地方都能看到“循化面店”“循化饭店”“循化特产”之类的店。这里是面食之乡,美食之乡。路上我们吃的拉面和面片简直绝了。据说中国90%以上的清真拉面店都是循化的撒拉族人开的。

撒拉族人是一千多年前,从塔吉克斯坦一代迁移来的中亚民族,女性特别明显,高鼻深目,肤白发红(只是遮着盖头看不清头发)。

这里的病人比牧区干净很多,随处可见大大的储水罐,有龙头,供来去的人净手礼拜之用。

这里海拔一低,白内障的发病率似乎就少了很多。黄斑变性也少了一些,但是过敏和炎症更多,似乎树木花草增多有关。

那天看到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看完内科看外科,看完外科再看眼科。两个小孩子不同程度的脑瘫,行动不便、斜视、弱视。所有的专家都看了一遍,最后还是表示,我们无能为力。

那天老大H好像想做冰桶挑战,连助理走位,灯光和相机都准备好了,最后她想上来的时候,被他们基金会的理事长措辞严厉的阻止了。最后那天她在微博上低调的表示,我捐钱吧。

其实也确实,她从上了高原一直吸氧感冒,路上为了给车队司机们解乏,一首一首的飚高音。后来她实在不行了,另外一个女高音T顶上,唱歌给我们(主要是司机们提神)听。挺不容易的。到了海拔低一点的地方立刻又想来点花样。他们基金会的理事长明显被她吓得不轻。

下午的时候,去了当地的敬老院,又送了一大堆东西,给老人体检。零时又来了几个明星,我能认出来的是hq,他们给老人们发东西,陪着老人来体检。

这里很多老人已经做过一个眼睛的白内障手术,是当地民政的免费项目做的。但是术后半年需要再做一次激光,才能保持更好的视力,这个知识很多人不知道。

我们建议可以去西宁打激光,或者干脆本地买一个激光机。激光治疗的危险性不大,操作简便,对视力很有帮助,很值得买。当地医生表示立刻去进修这个。

义诊第十二天

那天我们到了化隆县,车手们开玩笑说这里特产是“化隆造”。化隆是当年马步芳的军工基地,即使是现在,中国一大半的枪案,枪支就来自于这里。

这里的病人们依然很热情。发的号子因为限制了人数,我们居然看到了好几个假号子,似模似样的印了H基金会的标志,但是图案是胡乱涂的。再后来,又发现给我们做翻译的人里,会偷偷把用过的号子拿走,再弄到外面去。医生们不好意思说什么,假装没看到,继续把所有的病人都看完了。

后来一个医生悄悄说:“你说他们不会是拿去卖钱吧?”我表示没办法、不知道啊。

后来眼科看了大约200多个号子,加上循环利用的,其实大概有将近300个病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弱视、斜视的小孩子特别多。我鼓动当地的医生去进修斜视,检查又不用仪器,开刀又不需要显微镜,你只要会做了,回来就能用。

谁知道那位医生回答我:“现在就挺好了。”

晚宴

那天我们又一路颠簸地赶到了西宁,当天晚上庆功晚宴。

庆功晚宴那天,原定的8点半。但是很多大牌专家和老大H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结果一直到了9点多才开始。开场的时候,H走进来,在台上呆了一会,叹息了一声:“做公益不容易啊。”她没再说什么,开始鼓励大家喝酒唱歌。菜很简单,大家也很累了,但是气氛还是很欢乐的。

后来我知道,那天来了好几个病人以及家属。因为活动之前,有些需要手术和援助的病人是由西宁的医生筛选的。比如一个小姑娘,当地医生告诉她,基金会他们来了,就能给她换个角膜,她就能看见了。但后来经X教授的检查,这个孩子双眼已经萎缩了,根本不可能换角膜。还有诸如此类的几个病人。

那天晚上他们一群人到宾馆砸了大厅,要求老大H出来,说他们被骗了。所有的专家都去了,反复给他们检查,告诉他们,并不是基金会不给他们开刀,实在是治不了。

后来那个双眼萎缩的小姑娘的家长,要求H出钱,送孩子去北京学艺术。

那天我问X教授,H这样被打击,她以后还愿意继续做下去么?

X老师说:“这几年一直有这些事情的。很常见的。要是这样就不干了,确实轻松很多啊,可是还是要做,我们也还是要来啊。没关系的。”

很多事情,并不一定会被表扬,不一定会被理解,不一定会被感激,还有那么多的无能为力和不可理喻,但是,总是,要继续做的。

 

第二天,凌晨四点去赶飞机,西宁城的还没有醒过来,天很冷。所有的人匆匆的告别,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和依依惜别。依然和来的时候一样,平常地聚拢,平常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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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lzpilzchen

发一个涂鸦的合集

是海德堡语言课时画的

发一个涂鸦的合集

是海德堡语言课时画的

一生以歌永不变

【云次方】接龙

*看看能不能过审


阿云嘎说:“望而却步。”郑云龙说:“不舍昼夜。”阿云嘎接:“夜夜笙歌。”

 

郑云龙暂停:“你知道夜夜笙歌什么意思吗?”阿云嘎说:“我们内蒙人不就这样吗。天天载歌载舞的,晚上弹个乐器喝个酒。”

 

郑云龙感慨:“我怀疑你在暗示我。”阿云嘎没明白,傻乐:“啥?你说啥?”说完就被拎走了。

 

山东男人,于怕老婆一事上分时段。

 

阿云嘎现在很喘,体感上只是觉得被揉得有些舒服,但不自觉给出很隆重的反应。

 

他坚持锻炼,身上仍然留着许多顽固的软肉,掌心抚过,秋后作物成熟之美,浪头不断。郑云龙研究过,这可能是...

*看看能不能过审


阿云嘎说:“望而却步。”郑云龙说:“不舍昼夜。”阿云嘎接:“夜夜笙歌。”

 

郑云龙暂停:“你知道夜夜笙歌什么意思吗?”阿云嘎说:“我们内蒙人不就这样吗。天天载歌载舞的,晚上弹个乐器喝个酒。”

 

郑云龙感慨:“我怀疑你在暗示我。”阿云嘎没明白,傻乐:“啥?你说啥?”说完就被拎走了。

 

山东男人,于怕老婆一事上分时段。

 

阿云嘎现在很喘,体感上只是觉得被揉得有些舒服,但不自觉给出很隆重的反应。

 

他坚持锻炼,身上仍然留着许多顽固的软肉,掌心抚过,秋后作物成熟之美,浪头不断。郑云龙研究过,这可能是高原人御寒用的,再怎么锻炼都变不成薄薄肌肉。揉过这些部位,就是在揉小动物的皮毛,得到诚实的瑟缩、依赖,或是反抗。

 

他俩很容易把情事变成搏击,拳拳到肉,但痛感将快感撬起,洋洋洒洒,又翻回到皮肉上去滋润,心里逐渐产生漩涡,凹陷一个大洞,急着被填满。装不满好像就要发疯。于是情事更激烈,流汗像雨季,雨从云头里落下。

 

阿云嘎的骨头偏细,但并不是虚弱的瘦相。也许是这些年胃好了后养起来的,只不过家里还是常做汤面。他洗澡出来,浴巾包着脑袋,天气热,都不想吹头发。郑云龙穿一件polo衫,领子翻了一半,背对他站在灶台边。阿云嘎点评这个穿搭为“很土”,眼不见为净,只愿意看郑云龙衣摆下露出的腿。

 

今晚吃一碗汤面卧溏心蛋,阿云嘎还在专心致志捞碗里剩的碎面,郑云龙早就结束,等得无聊,随手捞过纸笔,给阿云嘎做了一块牌子。

 

阿云嘎接过来看,写着:草原硬汉。他高兴起来:“没错没错,这就是我。”

 

郑云龙不动声色:“那你以后在外头也得时刻记着自己是草原硬汉。”

 

“我现在做得还不够吗?”

 

“就是吧,你在外头,别撒娇了。”

 

-The end.

眠白树

【嘎龙】吃菠萝时菠萝也吃你

桃花岛太累了,轻松一刻,一些小故事穿起来的傻瓜文学。

我的父母爱情使我成为天底下最快乐的小孩,谁看他们都会快乐。

++++


配对:阿云嘎/郑云龙


分级:PG13


梗概:一些可能发生过的事。


<谁先爱上他的>


“你们两个谁追的谁?”


好多人问这个问题,但是也没有得到过什么统一的回答,两个当事人对视一眼,张口结舌,谁也说不出来,好像也没有谁大张旗鼓地追谁,他们两个被命运推搡,跌跌撞撞,身不由己地撞在一处,变成难舍难分的一整片云。


“你追的我吧?”阿云嘎说,试探地...

桃花岛太累了,轻松一刻,一些小故事穿起来的傻瓜文学。

我的父母爱情使我成为天底下最快乐的小孩,谁看他们都会快乐。

++++


配对:阿云嘎/郑云龙

 

分级:PG13

 

梗概:一些可能发生过的事。

 



<谁先爱上他的>

 

“你们两个谁追的谁?”

 

好多人问这个问题,但是也没有得到过什么统一的回答,两个当事人对视一眼,张口结舌,谁也说不出来,好像也没有谁大张旗鼓地追谁,他们两个被命运推搡,跌跌撞撞,身不由己地撞在一处,变成难舍难分的一整片云。

 

“你追的我吧?”阿云嘎说,试探地看郑云龙,听起来底气也不是很足。

 

“你真是挺不要脸。”郑云龙无情地否认,“我什么时候追的你?”

 

“那不是你先来亲我的吗。”阿云嘎对这种言论感到很震惊,也很委屈,连汉语都说不通顺了,“那,那怎么就,那不是脸吗?”

 

“哎呀,”郑云龙说,“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又看阿云嘎一眼,很敷衍地回答道,“行行行,是脸是脸。”很慷慨地又给予他一个热吻,阿云嘎知足常乐,非常容易被收买,什么谁追的谁,不重要了,殊途同归。

 

另外一次,又有人问这个问题,这回郑云龙说,“他追的我。”

 

阿云嘎的眉毛飞到后脑勺去,“我什么时候追的你?”

 

郑云龙说,“你梦游。”他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说这种屁话的时候也面不改色,哪怕是再荒谬的话,他用这张脸说出来,也会使听众思索一二,如果他不是已经献身艺术,还可以用这门手艺去做一个政客。

 

阿云嘎本来想说“你放屁”,但是有外人在,他就换了一种文雅的措辞,斩钉截铁地说,“你做梦!”

 

郑云龙很有耐心地纠正他说,“是你做梦,做梦了才梦游,梦游了才追我。”

 

阿云嘎说,“你自己说这话脸不红吗?”

 

郑云龙反问他,“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脸红?”

 

阿云嘎一想,真是没错,除非运动过量,郑云龙向来不会脸红。他有一种天生的坦荡,又可恨又可爱,如同一套独门破甲矛法,来势汹汹,轻而易举地打碎任何人的任何盾。青岛武将肝胆磊落,兵不血刃,削铜如泥,把内蒙十八铜人斩于马下。

 

特约文艺评论员阿云嘎发表中肯意见,“你真是大萝卜脸不红不白。”一个人只有能够熟练使用俚语,才算开始掌握了这门语言,阿云嘎天天和郑云龙打竞技场,飞速上段,现在是一位口语小达人。

 

问问题的人已经走了,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也不想再继续观看他们两个对话,明智之举。

 

郑云龙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今天晚上吃不吃牛肉炖萝卜?”

 

阿云嘎说,“吃。”

 

郑云龙说,“家里没有萝卜。”

 

阿云嘎说,“买。”

 

郑云龙又说,“也没有牛肉。”

 

阿云嘎说,“一起买。”

 

郑云龙欲言又止,最后说,“也没有厨师,今晚我不回家。”

 

阿云嘎说,“去你的吧!”转身走了,郑云龙大笑出声,追着他跟上,“那厨师你也买一个呗。”

 

“你怎么那么烦人呢?嗯?”阿云嘎非常困惑不解地发问,“谁把你惯成这样的?”

 

郑云龙积极答记者问,“我对象,我对象老好了,又老又好。”

 

郑云龙本人不会脸红,郑云龙的对象却会,阿云嘎心想,唉,他怎么那么烦人呢,我怎么把他惯成这样?不应当。

 

<家有儿女>

 

他们有一个小的微信聊天群,阿云嘎拉的,最开始只有他和郑云龙还有四个他们组的小孩,节目录制结束之后的某一天,郑云龙提议说,“把菜菜也拉进来吧。”

 

阿云嘎说,“不拉他,他当时还跟我谈判。”

 

郑云龙说,“一家人最重要的是齐齐整整。”不尊重群主的意见,把蔡程昱拉了进来。

 

帕瓦罗蒂头像加入群聊,闪亮登场,不鸣则已,一鸣气人,上来就说,“长子来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立刻收获投诉三则,艾特阿云嘎,让他踢人,又收获“书么不读,逼么猛装”表情包三个,可谓是大丰收。

 

谁污染谁治理,郑云龙出面治理蔡程昱这个污染,警告他老老实实做人,学生蔡程昱认错态度良好,得以留群查看。

 

晚上十二点,黄子弘凡上线,发现蔡程昱出现在群里,立刻发送一段语音,演唱“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我家乡”,又延迟排队发送“书么不读”表情,没人理他,很尴尬。

 

黄子弘凡说,“怎么没有人。”加发一段语音,长达59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侵略者蔡程昱是唯一回复他的人,说,“太长不听。”

 

黄子弘凡说,“你小心点,我一个电话就有一车面包梁朋杰去你楼下说普通话。”

 

梁朋杰出现,发送一个“?”

 

经过了十分钟的冷场,张超又发言说,“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一会再让您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蔡程昱觉得委屈,发送“不能看我超可爱就欺负我啊”表情,从微信页面上看来仿佛是帕瓦罗蒂在撒娇,使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的同窗方书剑姗姗来迟,温暖人心地询问道,“谁欺负你?舅舅给你做主。”他即将饰演武岛直贵,辈分陡涨,变成在座各位的舅舅。

 

蔡程昱感到底气变足,如同一只耳找到了吃猫鼠,说,“我们上音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吃猫鼠翻脸如翻书,没有白叫方书剑这个名字,说,“跟谁叫兄弟呢?没大没小。”

 

一只耳又变成孤家寡人,色厉内荏地说,“你们等着,我要弹你们几个的脑崩。”

 

阿云嘎看着微信界面,觉得这几个小孩很好笑,但是只是看,没有回复,郑云龙在他旁边睡觉,已经睡了一茬,此刻福至心灵一般醒来,看到阿云嘎在他旁边玩手机,问,“老头,你怎么还不睡?”

 

阿云嘎懒得搭理他,说,“老年人觉少,已经醒了。”

 

郑云龙把脑袋挪到他肩膀上去,眯着眼睛看他的手机,说,“这几个孩子大半夜不睡觉,话怎么这么多。”又看见他们正在对蔡程昱群起而攻之,觉得很好笑,发出嘹亮的笑声。

 

黄子弘凡正在往群里发表情,都是蔡程昱的一些表情精选,发到“我们常常因为不够傻而和菜菜格格不入”一张时,郑云龙拿过阿云嘎的手机,发送一条“傻孩子,你怎么会是傻孩子呢?”立刻被复制,重复发送四遍,阿云嘎把手机拿过来,再次发送,并补充一句,“刚才那条是你们大龙哥发的。”

 

群里陷入一阵沉默,蔡程昱说,“我要退群。”

 

没有人挽留他,他也没有退群,不了了之。

 

郑云龙靠在阿云嘎的肩膀上打哈欠,血盆大口,阿云嘎很害怕地说,“你别把我的脑袋吃了。”

 

郑云龙说,“不能吃,过保了。”钻回被子里,阿云嘎放下手机,和他一起钻进被子,他玩手机玩得手冷,去摸郑云龙的肚皮。

 

郑云龙被冰了一下子,说,“操。”踹了他的小腿一脚,但是没有躲开,随便他摸,阿云嘎不光摸,还要掐一下,说,“好软。”

 

郑云龙说,“能撑船。”

 

可能就因为这句话,阿云嘎这一天晚上做梦,梦见他们两个在坐船,只有阿云嘎一个人划,划到一半他问郑云龙,“我们在哪啊?”郑云龙盘着腿坐在船头,蔫头耷脑地说,“我肚子里。”

 

阿云嘎心想,“啊!我被大龙吃了!”赶紧加快划船的速度,要从这里逃出去。

 

<鼻子情圣>

 

郑云龙刚开始改抽电子烟的时候并不习惯,觉得怎么都不是那个味儿,根本就不像在抽烟,阿云嘎鼓励他,说,“习惯了就好了。”

 

郑云龙说,“他妈的,我还不如抽手纸!”从鼻子喷出两道烟气,看起来很生气,但是又很好笑,真的成了一条龙。

 

阿云嘎说,“总比直接戒了好吧,让你直接戒又戒不掉。”又要叮嘱说,“不要从鼻子吐烟,不好。”真是烦死人了。

 

郑云龙说,“哪里不好。”其实他知道哪里不好,就非得抬这一句杠。

 

阿云嘎说,“鼻子会变大。”

 

郑云龙的鼻子长在别人脸上很可能就是车祸,但是在他的五官中就显得比较合适,如果他长了一个小巧的鼻子,整张脸看起来就会像是一盘散沙,不像现在这样浓墨重彩的,总的来讲,很会长。

 

大学时候的郑云龙满嘴跑火车,说,“我小时候没有鼻子,是吹黑管吹大的。”

 

王建新说,“伏地魔不学吹黑管真是损失大了。”

 

阿云嘎问,“为什么吹黑管会把鼻子吹大?”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还是只是顺着郑云龙的话说,应该是后者,少数民族只是汉话讲得不太好,又不是傻子。

 

郑云龙回答了什么他已经忘记了,总之都是一些没营养的屁话,现在郑云龙一问这句话,他突然又想起来这件事。

 

这的确是一个郑云龙没有想到的回答,他睁大眼睛看阿云嘎,真是很大的一双眼睛。大学时候他有个外号叫大眼儿贼,当时他还没这么瘦,如今眼睛显得更大了,这个外号却没有跟他到今天,阿云嘎觉得颇为遗憾。

 

阿云嘎说,“我骗你的,但是确实不好。”

 

郑云龙很无语,说,“我难道会相信吗?”说着把电子烟放下,又叹一口气,吐出更多的烟,仿佛他的忧愁实体化了,看起来心情不很美丽。

 

阿云嘎决定给他一些物质激励,说,“你要坚持住,坚持住了我就。”想了半天,不知道拿什么做奖励比较好,最后说,“坚持住了我就给你奖励。”

 

郑云龙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相信任何画饼,追问道,“奖励我什么?”

 

阿云嘎实在想不出来,干脆开始胡言乱语,“奖励你一个鼻子!”

 

郑云龙真的挠头了,说,“我要两个鼻子干什么?”又问,“你从哪再给我找一个鼻子?”

 

阿云嘎无话可说,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鼻字了,沉默了半天,说,“那还是换一个,你想要什么。”

 

郑云龙说,“我想抽正经烟。”语气很郁郁,谁听了都会觉得他可怜。

 

阿云嘎铁石心肠,说,“不行,那还是我把鼻子给你吧。”先不说有什么用,但是如果这世上有人为了你连鼻子都可以不要,他一定非常爱你。

 

大眼儿贼眨眨眼睛,觉得阿云嘎这个人的脑回路真是奇怪极了,但是既然说了,就要兑现,他抓住阿云嘎,凑过去在他鼻尖上咬了一口,很实在,留下一圈牙印。

 

阿云嘎说,“啊!”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郑云龙说,“收到了。”对他露齿而笑,像一个超大号的史迪奇,阿云嘎向来觉得那个小怪物和郑云龙长得很像。

 

阿云嘎捂着鼻子说,“那你就要坚持。”

 

郑云龙说,“好吧,坚持不了就把鼻子还给你。”

 

阿云嘎说,“我不要。”

 

郑云龙说,“那你就什么都没了,鼻财两空。”

 

阿云嘎又学到一则生活哲理,人间险恶,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行。

 

<龙猫>

 

郑云龙给阿云嘎发来消息,第一条说,“今天你不能睡家里了,睡酒店吧。”

 

阿云嘎的问号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第二条又跟过来,“我也得跟你睡酒店去,我走的时候忘记关卧室门,猫把床尿了。”并配上一张图片,很惨,绝对是养猫人不可以犯的错误。

 

阿云嘎给他发去一个假笑猫表情,是他们梅溪湖的群里有人发的,最开始是谁发的已经忘了,但是阿云嘎觉得那个猫长得很像郑云龙,所以经常使用。

 

郑云龙像假笑猫,像史迪奇,像三星堆,像光头强,像派大星,像无牙仔,总之就是不像个人。

 

晚上九点多,有人敲门,阿云嘎开门一看,郑云龙站在门口,看起来很不高兴,也是,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却不能睡,不仅要睡酒店,还要收拾卫生,搁谁谁都会生气。

 

阿云嘎把他拉进来,安慰他说,“又不是头一次了。”但是好像也起不到什么安慰人的作用。

 

郑云龙说,“这两个傻逼猫!”嘴角往下撇,阿云嘎想象他在家里的时候,肯定也已经骂了猫一顿,场面应该很好笑,但是他憋住了,没有笑出来,伸手去摸郑云龙的后背,从脖子开始往下捋,一直捋到尾椎。

 

郑云龙坐在那生了一会闷气,说,“气死我了,我去洗澡。”

 

等他从浴室里湿淋淋地出来的时候,阿云嘎坐在床上,目光如炬地看他,郑云龙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头发往后一撩,把浴袍带子抽了,爬到床上去亲吻他。他跨跪在阿云嘎的大腿上,很主动,结果下一秒钟就被阿云嘎从腿上拽下来按住,没吹透的头发压在床单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印子。郑云龙躺在那看他,浑身上下都是湿的,眼睛和嘴唇都是,写着心甘情愿四个字,好像阿云嘎现在做什么他都不会说不,哪怕他会被弄出眼泪,眼泪也都会是甜味的,被害人同时也是共犯,他不无辜,不能得到赦免。

 

阿云嘎的手掐着他的大腿,青筋都崩起来,但是语调还是温温柔柔的,低头去啄郑云龙鼻梁上的小痣,亲了一下,又说,“哎呀,把床都弄湿了。”

 

郑云龙不说话,去追他的嘴唇,想要一个实打实的亲吻,但是阿云嘎不给他,让他委屈极了,阿云嘎看不得他委屈,很快投降,像吻一片湖水一样吻他,把他捧在手里饮。

 

只要阿云嘎愿意吻他,郑云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事都愿意做,这是他难得一见的听话时刻,被阿云嘎翻来覆去地利用,毫无懊悔地乘人之危。他被打开,被扯乱,像被抽了线的日记本,页都散了,所有秘密摊在空气中,他哽咽,祈求,吞咽白色的胶水,希望阅读他的人能再把他粘回去,拼成一颗完整的心。

 

最后搞得这张床也没法睡,阿云嘎把他拖到另一张床上去,他肯定早就想好了,才会定一个有两张床的房间。郑云龙被他摆弄得没一点力气,阿云嘎把他搂进怀里,很煽情地亲吻他,让他张嘴,他就把嘴张开,乖得很。

 

阿云嘎贴着他的耳朵说,“猫怎么都尿床啊。”一副好学生诚心发问的语气,十分可恨。

 

郑云龙终于忍不了了,但是也没力气干嘛,只是说,“你等着。”语气很狠,又抱怨说,“他妈的,你那叫操吗?你那叫夯!”但是阿云嘎继续亲他的时候,还是很温顺,甚至也没有咬一下他的舌头。

 

第二天还是阿云嘎先醒的,趴在那拨弄郑云龙的睫毛,把他也弄醒。

 

郑云龙翻了个身,说,“滚蛋。”

 

阿云嘎说,“你昨天不是让我等着吗?等什么?”

 

郑云龙说,“等我睡醒。”又睡了,人事不知。

 

阿云嘎就在他旁边坐着,像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蜜罐子,怀着一腔甜蜜的爱意,等他睡醒。

 

<水果忍者>

 

阿云嘎的病好了一些,至少人可以直立行走了,但是咳嗽得很严重。郑云龙本来想说,“咳嗽就是感冒快好了。”但是阿云嘎是肺炎,也并不适用这句话。

 

“孩子咳嗽老不好,多半是废了。”郑云龙自言自语,又问阿云嘎,“你想不想吃梨?吃点梨吧,止咳的。”也不等对方回答,翻开手机叫水果外卖,当代人被养得太懒惰了,好像手机可以解决所有事情。

 

他点了一盒梨,还不够起送费,就又加了一盒菠萝。卖家很好笑,把恕不配送统统写成怒不配送,很有情绪在里面。郑云龙看了笑得不行,又递给阿云嘎看,结果阿云嘎笑了一声,又开始咳嗽,郑云龙去拍他的后背,说,“就不应该给你看。”

 

阿云嘎说,“别呀,给我看。”然后又咳。

 

郑云龙说,“给你看个头看看看。”很威严,像对儿子讲话。

 

事实证明梨是有效的,也可能是心理作用,阿云嘎的咳嗽的确好了一些,可以通顺地说几句话而不被咳嗽打断,郑云龙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眉头舒展开一些,一个人生病,两个人都遭殃,谁也不要想好过,一道受苦,这就是恋爱中人。所以恋爱有什么好?不是好事。要是想让一个人痛苦,就要诅咒他坠入爱河,爬也爬不上岸,像奥菲利亚一样一直沉到河底去。

 

梨成了功臣,菠萝却办了坏事,郑云龙一个人吃掉一盒菠萝,第二天起来口腔溃疡,痛得要命,只能喝白粥,话都懒得说,变成一只沉默的梨子。

 

阿云嘎事后诸葛亮,说,“菠萝不能吃太多!你吃菠萝的时候,那个,菠萝吃你。”

 

郑云龙说,“什么玩意儿?”

 

阿云嘎又解释不出来,“哎呀,就是那个意思,菠萝腐蚀你!”掏出手机一查,竟然这个新闻标题就是这么写的,郑云龙还以为是阿云嘎又在现场故事新编,这一次的确是错怪了他。

 

郑云龙嘴痛得很,又无处发泄,迁怒到可怜的阿云嘎身上,说,“你不提醒我!”

 

阿云嘎说,“我哪知道你会被菠萝吃呢!”什么乱七八糟的。

 

郑云龙的口腔溃疡严重得很,持续了好几天,两个人一个肺炎,一个口腔溃疡,不能接吻,只能对视,是被病痛分隔的一对牛郎织女,很是可怜,面对面坐着发微信,谁也不想开口讲话。

 

郑云龙说,“我再也不吃菠萝了。”

 

阿云嘎说,“还是可以吃的,下次少吃一点。”角色逆转,变成他像是在对儿子讲话。

 

郑云龙这几天连喝了无数顿白粥,眼下有一些崩溃,“我嘴里要淡出鹰了!”

 

阿云嘎说,“鹰得熬,你再熬一阵子吧。”

 

他们靠在一起发微信,也不出声,头挨着头,活像一个樱桃炸弹,简直就是“高山上盖庙还嫌低,面对面坐下还想你”,又可怜又好笑,一对病侣。

 

郑云龙又说,“等我嘴一见好,我马上就吃火锅去。”连手指头敲屏幕的声音都响一些,像在赌咒发誓。

 

阿云嘎说,“等等我呀。”

 

郑云龙说,“那好吧,你快点。”好像阿云嘎是肺炎的项目经理,想要快就快得起来。

 

阿云嘎说,“行。”

 

两人坐在一块,心里也想着同一件事情,等我好了,我就要去亲亲他。他们是两个野心勃勃的菠萝,等到熟了之后,就要把对方吃掉,只可惜还要等一段时间,很难熬,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

 

等就等吧,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好事是不用等的,火锅和吻都得等,两个人一起等,就好一些。他们做什么都得是两个人,两个人爱,两个人被爱,两个人生病,两个人好起来,两个人唱歌,两个人一起做菠萝,一个吃掉你,一个吃掉我。

 

天公作美,天作之合。

 

<Fin>


龙三饱

[云中书]智齿


方书剑是个小男孩,脸容秀稚,跑动生风,笑起来有点怯,唱起来倒很大声。


哥哥呀,他笑嘻嘻地说,我有个姐姐,她很喜欢你。


男人没应声,他又补充,已经迷上你了。


她还没有结婚,家里人催得很急。


他越说越高兴,到最后忍不住笑倒在地板上,弄乱漂漂亮亮的小偏分。乐极生悲磕着了病牙,痛得吸进长长一口气,眼泪一下跑出来。男人听见不对,这才看他一眼,书剑怎么了?


没事没事,方书剑说。



方书剑很会装大人,专业让他习惯梳分头穿西装,右手向前伸,小脸绷得紧,声浪滔滔传出来,但在这里,他永远都是小男孩。


比二十岁更小的小男孩,...

  


方书剑是个小男孩,脸容秀稚,跑动生风,笑起来有点怯,唱起来倒很大声。


哥哥呀,他笑嘻嘻地说,我有个姐姐,她很喜欢你。


男人没应声,他又补充,已经迷上你了。


她还没有结婚,家里人催得很急。


他越说越高兴,到最后忍不住笑倒在地板上,弄乱漂漂亮亮的小偏分。乐极生悲磕着了病牙,痛得吸进长长一口气,眼泪一下跑出来。男人听见不对,这才看他一眼,书剑怎么了?


没事没事,方书剑说。




方书剑很会装大人,专业让他习惯梳分头穿西装,右手向前伸,小脸绷得紧,声浪滔滔传出来,但在这里,他永远都是小男孩。


比二十岁更小的小男孩,穿红衣服和小靴子,在舞台上欢歌劲舞,十二岁神情就潇洒自然。都说我们小男孩不如小女孩,一天到晚只知道玩个痛快。


大家都很痛快。一群人挤作一团,像没打开的芍药,花心里擎着一只手机。歌唱家们伴着欢快的儿歌节奏乐不可支,嘻嘻嘻嘘嘘嘘,有的像咳嗽的哨子,有的像哮喘的口琴。


方书剑很坦然。他没打算向众人展示自己的表演经历,但既然被看到,再忸怩未免不大方。每人都有黑历史,留作茶余饭后一个笑资,不少他一个。


他在琴房练唱,一支歌毕,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有人夸道,可以啊小方,谁说我们小男孩不如小女孩。


方书剑朝一圈哥哥们自信点头,但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自己从来不和小女孩置气。


他从来只看得到一个男人,要比也是和男人比。




方书剑从不缺人喜爱自己。


无论是长相和天分他生来就有,履历表整洁漂亮,又因为年纪小小更加显眼。从他生得还没有话筒架高时开始,台里的阿姨帮他调整,之后又在他腮上吻一下。


到后来读上音,汇报演出时唱劈了音,他内疚得只想哭,出汗出得小分头上亮晶晶全是汗,男孩子摇着他肩膀安慰,女孩子从如林手臂中扯他,递给他芬芳纸巾,合照时教授也揽他过来。


于是最后相纸上他还是留在前排,少年人的自尊和多年养就的良好礼仪作斗争,站得笔直半拧过脸去,留给镜头微红的眼角。


阿云嘎从不吝于喜爱别人。


从一九九零年草原上新下的羊羔开始,还没有尝过春天的滋味,就先得到阿云嘎的吻。哥哥的马背爸爸的收音机,暴雨后的厚毡,砖茶的味道留在嘴巴里,又香又热,教人倍加珍惜。


到后来读北舞排大戏当A角,老师的关照,长辈的提携,同舍男孩倦怠的笑眼,草原的闪电飘荡到北京,本质上还是多年前他救下的那只羔,受尽磋磨,又被吻过,毕业照片上瘦得脸颊都往里陷进去,英戾叫人不敢直视。


如今年纪大了点,风雨缓和了,圆润的两腮配上长睫毛,神情又温柔,说九六年也不是不行。上节目被一群小孩围着,那双手谁都想握一握,嘎子哥嘎子哥哥七嘴八舌地叫着,像一群初生的鸭子。


但方书剑偶尔仍不敢看他,他是众多鸭子里最谨慎的那一只。第一回见阿云嘎,他忐忑推开演播室的门,替补席上三三两两坐着人。而他一眼就看到坐在人堆里的男人,低着头沉思,灯下侧脸线条锋利沉重,深眼窝里睡着雷电。


听见响动,他抬起头来,两人视线相对,方书剑心里砰咚一声,像有谁在砸大鼓。他鞠一躬,而阿云嘎眨一眨眼睛,神色已经重回温和,向他报以长辈的注视。


你二十岁,为什么要对着我说呢?


他在脸旁比出一个二,旁边的小孩神色激动,恨不得立马摸出手机合照,以免错失良机。方书剑上前同他握手,手心出了一层汗,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往身上抹。 他咬紧牙关,用力太过,两腮都跟着酸痛起来。




电梯门打开那一刻,方书剑的心想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过后他重看一遍节目,自己虽失态,尚不至于失礼,在粉丝见到偶像后的众生百态中还算较为合理,而阿云嘎恰如其分地走过来与他拥抱,完美如偶像,又亲切像兄长。


偶像,就是钟情的人。


方书剑想起那些女孩们是如何描述自己钟情的人,肉体凡胎夸耀成金雕玉砌,眼神如鹿,香气如误入迷迭花海,穿衣打扮如菲拉格慕男模转世,他知世故而不世故,出走半生归来依旧天真非凡。


而方书剑伏在阿云嘎的怀里,闻到的是定型水和男士护肤品的香气。他抬起头,就看见阿云嘎眼下粉底遮不住两道青晕。


他们很快敲定合作曲目,阿云嘎弹琴,方书剑在一旁看,后知后觉,不能免俗地陷入俗套爱情之中。他一直崇拜阿云嘎,除了去面试遗愿清单之外没有过任何追星行为。


而星星现在就坐在他两米远处,西装皱出一个个珍贵的褶,在方书剑眼里堪比大牌设计师拿熨斗别针一个个掐出来的。


遇见阿云嘎之后,方书剑的遗愿清单就少了一项,之后又越来越多。




阿云嘎不是金雕玉砌,他整个像用云捏出来的人形,洁白温柔,快乐的时候轻飘飘,沉重时打雷闪电,浸透了雨,教人止不住怜惜,想把他铺在自己阳台上晾晒。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这么坚硬又柔软,野心勃勃又谦卑,粗糙又珍贵——究竟什么样的人穿西装像三十五岁,穿卫衣像十五岁。


方书剑太过心动,简直生出迷惑。阿云嘎现在就穿着橙色卫衣坐在他对面,一朵早上五点钟的云,被朝霞飞上颜色。腿上搁着郑云龙,他低头,朝他说个不停。


少年心事当拿云,云在天上挂着,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真伸了手才发现远隔万水千山。最丧气的是万水千山走遍,也还是求不得,到不了。他方书剑肯吃苦,肯坚持,可没有人给他搬来一架天梯,直通云霄。世上没有巴别塔,若真的有,方书剑一定勤劳搬砖。


他心里有点委屈,又不能向阿云嘎伸出手来。越想越不是心思,裹着一包眼泪练唱,还需要多久多长,多渴望。


一把好嗓子颤了又颤,还哽出气泡来。阿云嘎边听边皱眉,听到最后干脆朝他走过来。书剑,干什么这么唱?这样不行,我们是男人,不是男孩。


当然,你还是。他蹙着一对好眉毛,歪着头,想了想又说。


方书剑又难过又想笑,稚嫩的面皮皱出个滑稽的形状。阿云嘎看了也笑,很舒心地揉了揉他的头毛。别着急。


郑云龙被他遗弃在身后的地板上,也不做声,像个睡扁的猫,一大长条躺在那里,此刻伸手去拽阿云嘎的裤子。


别闹,阿云嘎回头啪地拍他手背一下。这儿忙正事呢。




正事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眨掉眼里的泪水。


阿云嘎半跪在他旁边,周遭人声喧哗,High C与Low C齐飞,花腔共怒音一色。他在方书剑眼里是个虚化的轮廓,橙色卫衣隔着眼泪望去如同霞光折入水中,艳得惊心动魄。


启明星为何闪耀,山峦为何寂静,落日为何总沸腾着灼烧大海,白鸽为何振翅,草原上雨后为何会有花香。


方书剑在义乌长大,他家在一栋居民楼的三楼。每天早上方书剑端着脸盆到阳台上去洗脸,刷牙,小声唱歌。光洁的清晨在他眼前展开,地上有车流,天上有云霞。方书剑今天看到的霞光,和他童年伴着歌声见到的别无二致。那时他嘴边还有没擦净的牙膏痕迹,试图把一首小调唱得新鲜饱满。


万物为何有灵且美。


存在即美,美不需要理由。就像爱不需要理由。方书剑二十岁,尚未见遍万物。他只是长久地注视着阿云嘎的眼睛。


那眼神极其清澈,或许因为总是眺望远方。





临近公演,为了鼓励他,阿云嘎给他带来自己从前穿着演出的一件衬衫。


方书剑又惊又喜,在大穿衣镜前不断打转。阿云嘎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冲王晰说,你总说我审美不行,看看,好看不。


一样衣服看谁穿,王晰说。


男孩初长成,已有柔韧的腰肢线条,只可惜肩膀还不够宽。一张年轻的脸,跟布料一样洁白,舞台强光下几乎混为一色。袖口又稍长,方书剑不安地拿手摸脸,生怕给阿云嘎的审美蒙上污名。


但男人看着他,眼神专注柔和。他说多好呀,年轻人穿什么都好看。我年纪上来,不能穿了,这件衣服送给你行吗?


方书剑脸轰一下红起来,骨头都轻了半两,整个人脚不沾地。这说法何其荒谬,他想大声反驳你穿什么都最好看,但穿着嘎子哥衣服这一认知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整个人张口结舌。


他还没能从一锅热粥的心里舀出一个俏皮活泼的答句,那边排练室的门被推开,郑云龙标标致致走了进来,他也试演出服,没穿整套,西装搭在肘弯。头发也没理,垂在眼前几绺,全部一切构成一个见惯世面的男人形象,和方书剑全不同。他不用开口,甚至没向这边望上一眼,阿云嘎已经把头转了过去,就好像有人在身后拍了拍他肩膀,看,大龙来了。


一看之下他就笑起来,一下子忘掉自己刚说过上年纪不能穿白衬衫的嘎子话。郑云龙依旧如在梦中,分花拂柳朝这边走了过来,阿云嘎跟着往起站,两个人面对面地立住不动了。阿云嘎就开始为他整理领结。


方书剑歪着头看,一下一下地舔那颗病牙。没人见到的地方疼痛大声吵嚷着,挥手时扯动神经。





工作人员端着摄像头,这拍一点那拍一点。双云当然是重点关注对象。阿云嘎这些年上了无数节目,可还没培养出被人窥视觊觎的本能,除了台上表演从来不会自己去找镜头。


反倒是郑云龙天生自觉,他漠然向镜头里看一眼,倒没做声,眼神转向阿云嘎,又变成悠然含笑的模样。男人毫无察觉,依旧放松地说着什么,手还放在郑云龙胳膊上。口音业已圆熟,内容偶尔却依旧颠三倒四。郑云龙耐心地听了一会,简单地总结道,放屁。


蔡程昱黄子弘凡几个围成圈,热热闹闹聊个不停。方书剑坐在一边,他人小,还不够做噱头,但也被拍上几个神色郁郁的镜头。留给后期自由发挥。


他虽然话不算多,向来合群,此刻也勉力支撑。节目强度高,压力大,牙痛不肯放他安生。上下牙都无法咬合,稍一用力,针刺般的痛楚便应声而来,让他更加心浮气躁。


他尽力强颜欢笑,只有在背对阿云嘎的时候才愁眉苦脸。他一边低着头按手机,一边听阿云嘎说话,过一会儿声音停了,他一抬头,就看见阿云嘎盯着他。


书剑也爱漂亮了是吧,知道上镜头要嘬腮。都怪你把弟弟们教坏了。阿云嘎冲他眨眨眼睛,又回头用胳膊拐了郑云龙一下。想是看出他神色不乐,想逗一逗他开心。


郑云龙从来懒得和他们凑趣。他往椅背上靠,一双大眼湿润地盯牢了阿云嘎,关我屁事。阿云嘎呦了一声,作势用食指按住郑云龙嘴巴。你看,又说脏话。


郑云龙削薄的嘴唇在他手指底下咧出一个笑来。摄像机又转了过来,方书剑很窘,他不自然地低下头,避免向阿云嘎展示自己微肿的下颌。他说不是,嘎子哥,我是牙疼。


牙疼呀,阿云嘎说,恍然大悟又有点担忧。牙疼是吗,又在床上吃糖,还是应该吃点药。


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但方书剑听懂了。吃过了,他说。


但阿云嘎依旧看着他,如看着什么受伤的动物,眼神湿润。方书剑自觉好像一只落水狗,现在那雨水撑着伞来救他。


阿云嘎再向他伸出手来时,他就乖乖把脸贴上那人掌心。阿云嘎握着他的下颌,左右地来回打量。既像安慰狗狗,又像给马看牙齿。


整张脸都微微发烧起来,不知是病灶还是爱。凉润的手指贴着他的皮肤,男孩的身体先一步感到安慰,心却愈发焦渴起来。他闭上眼睛。谁也不做声,过一会阿云嘎说,多好呢。



有糖吃是好事,我小时候想糖吃都没有,他说。但我现在牙口好得很。等过两天我带你去啃骨头,想不想啃骨头?他又摸摸方书剑下颌,大龙,想不想啃骨头?


郑云龙不置可否。方书剑盯着他的嘴唇看,上唇是纤细的月做的弓,下唇是心形的饱满的弧,说话时露出一点洁白的兔牙。他受尽苦难,瞧上去却依旧年轻秀丽。阿云嘎今年三十岁,方书剑二十岁。


二十岁那年,阿云嘎正为活着忧虑。他远离故土,穿着假的皮毛在餐厅里跳草原的舞,疼痛如同手里牵着的漂亮姑娘,会转三十三个圈,随时预备给他重击。可再疼也要露出牙齿,笑得年轻气盛。


二十岁的方书剑生活无忧无虑,只是偶尔为疼痛烦恼。他想爱,想吃,偶尔还想够到天上半明半暗的云,但云气终究拊掌而过。


二十岁的爱,我必须留恋,我必须怀恨,我必须抱憾终生。




方书剑大张着嘴,医生手举小电筒,右手拿着镊子在里面慢慢拨。淡蓝色布料窸窣作响,他闻到来苏尔,从童年贯穿至今的气息,总和痛苦相关。


节目录制结束,他终于有空来看一看牙医。辗转反侧三个月,懂行的人一眼就给出答案。你是要长智齿了,挤到了其他牙齿,所以才会一直牙疼。


医生说,最好就是拔掉。


右脸颊是快要崩坏的痛,方书剑含含糊糊地问,有没有保守治疗方案。


医生从口罩上方奇怪地看他一眼,小镊子叮叮敲了下那颗牙齿,方书剑差点跳起来。


就是因为太保守了才疼得这样,知道吧,都生炎症了。为什么不愿意拔呢?这些天还不够你受的呀,况且智齿留着也没有用对吧,这个东西它不影响智力,我看你年纪小,是个大学生吧,你应该了解呀。


口吻循循善诱,眼神又嗔怪,让方书剑想到妈妈,只好说那就快点拔掉吧,我还有演出等着呢。


医生说不行,你之前拖太久,这要等肿消了才能拔了。


方书剑说那有什么消肿止痛的药您就给我开吧。医生坐在小桌前开药,他躺在器械床上攥着手机,点亮屏幕就是那个人的微博主界面。时光一去永不回,搅和的盛会一回接着一回。大家热热闹闹各奔前程,勾肩搭背欢声笑语,只有他被留在此地。


他和疼痛拮抗三个月,忍得舌根都发苦了,眼下才被告知“留着也没有用”。一刹那,所有自以为是的沉默固执都化作了幼儿不肯面对疾病的退缩。无论坐着什么邮车,方书剑都不可能在三个月内从二十岁冲向三十岁。


装大人装到熟极而流,装出心理暗示。就在这一刻,方书剑忽然发觉自己还是那个表演失败后拼命忍住眼泪的年轻男孩子,红幕落下后仍想往台前冲。


疼痛如期而至。那颗智齿仿佛就在他见到阿云嘎的第一眼时开始出现,到现在成了正形,有了生命似的等待着医生把它取走。


小伙子起来穿鞋了,医生拿着病历走过来,却发现男孩躺在床上轻微地发着抖。方书剑头发里全是汗,他用手背挡住哭红的眼睛。


可他有什么错呢?阿云嘎又有什么错呢?




二零一九年一月十四日,廖老师在广州开音乐会,带上了他们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孩们彼此审视着,这次礼服都很合身。


保险起见,上场前方书剑多吃了几片药,现在整个人都是麻的。患处微弱地跳动着,似有还无,教人疑心那颗智齿是否还在,总忍不住用舌头去找。


就像他总忍不住总往台下看,幻想能从那些晚礼服中里找出一个男人来。


他明知道他英俊得扎眼,如果他来必定能一眼认出他来——他明知道他一定不会来。


他知道他来也不全是因为他,不来一定不是因为他。他知道从二十岁到三十岁,未来他还会拥有无数次演唱会,每次总会有空空的座椅,等待着有人来把它填满。方书剑想到这里,心里竟有一丝释然。


在这一刻他看清了自己的爱。原来这样的爱并不悲哀。没有尘土的牵绊,没有罗嗦的尾巴,没有俗艳的锦绣,也没有浑浊的泥泞。


他爱音乐,也爱阿云嘎。而每次他想起阿云嘎的时候,心中总会有乐声传来。



二十岁的你,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将会得到这世间最幸福的一份爱。


他们马上要唱一首雪花的快乐。而方书剑仰起脸,向他二十岁的爱,向他今后的快乐人生张开双手。


今夜千里逢迎,高朋满座。钟琴晴朗,圆号辉煌。身边的好友唱出第一个音,台下的听众开始鼓掌,在一片明亮的喧哗里,方书剑的手机微弱地在大衣口袋里震动了两下。


那是关于衬衫,关于骨头,关于一个男人,关于他们之间一个温柔又轻率的约定。过后他看到时一定会笑,可能会哭。


但现在方书剑闭着眼睛,金色的流光和二零一九年快乐的雪花一同倾泻而下,隔着微微发肿的脸颊,落在了那颗智齿上。


END.


病着打字,越到最后越精神不济,写不出男人和小男孩十分之一好来。

他们都值得最好的爱。

有种说法是长过智齿就变大人了,方书剑,要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