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番外·回眸
一发完。搬第一卷过来其实主要就是想搬这一个番外。陈总人生第一次被何老师动手教训。这一段不知现在贴吧还有没有,晋江上没有。
修改一个细节,关于何老师提出的中途放弃的代价,其实何老师只是一开始很严厉,后面大三陈轲遇到学习瓶颈没日没夜拼命苦学,何老师劝陈轲不要太逼自己,甚至主动提出来你如果找个女朋友我就不打你了。那时候何老师也不再要求陈轲出师门就必须放弃学位。所以第二卷里的内容可能和这里有一些细节上的冲突。
----------------------
2008年,四月。
清明时节总下着成日不散的雨,雨笼烟纱,把这座靠江近海的城池洗出一派江南水乡的旖旎。...
一发完。搬第一卷过来其实主要就是想搬这一个番外。陈总人生第一次被何老师动手教训。这一段不知现在贴吧还有没有,晋江上没有。
修改一个细节,关于何老师提出的中途放弃的代价,其实何老师只是一开始很严厉,后面大三陈轲遇到学习瓶颈没日没夜拼命苦学,何老师劝陈轲不要太逼自己,甚至主动提出来你如果找个女朋友我就不打你了。那时候何老师也不再要求陈轲出师门就必须放弃学位。所以第二卷里的内容可能和这里有一些细节上的冲突。
----------------------
2008年,四月。
清明时节总下着成日不散的雨,雨笼烟纱,把这座靠江近海的城池洗出一派江南水乡的旖旎。
环绕城区的高速路上,城际快速公交由G07出口往南下行,何景深和梁老主任并肩坐在最后的一排的座位上,梁老主任靠着过道,何景深靠窗。
临近假期,高速道上出城的车辆明显多了起来,隔壁车道上扬起一路飞溅的泥水。然而进程的公交车却空得近乎寂寥,屈指可数的几名乘客大都在集中在靠前的座位,要么抱着手机刷剧,要么歪着脖子打盹。
何景深望着窗外在出神。
·
三年前的今天,他在P大建筑学院公共楼里听闻苏老院士的死讯,眨眼已是将近一千一百个日夜。
他很少像今天这样仔细回想师门里的故事,那些故事他从没有忘记,但他并不太喜于去回想它们——最受老师器重的大师兄十一年前出国访问时车祸罹难;二师兄七年前叛出师门投奔T大,又在去年因为挪用科研经费获罪入狱;四年前老师病危,他的三师兄突发脑溢血先老师一步撒手人寰。至此苏老满门凋零,未入门的学生虽也还有联系,但终归是淡了,远了,时至今日何景深已经是苏老仅存在世的硕果。
时间总会把很多故事着意抹平,不留一点儿风波涟漪。这一路前往墓园探望,献一束花又并肩离开,何景深和梁老除了多叹上几口气也没怎么说话。就算开口,他们聊的话题也更多是现实中鲜活的存在而不是躺在墓园里的逝者,他们讨论系部的工作,讨论今年研究生的招生,讨论关于陈轲的事。
陈轲。
每当念及这个名字,何景深总会不自觉地蹙一蹙眉头。
车窗的缝隙飘来一些雨丝,沾在镜片上让视线变得模糊,何景深把眼镜摘下来,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干净的白色绸布擦了一遍,再戴上的时候他眉依然蹙着。他想着这个名字,陈轲。
几乎所有的同事说起这个孩子,都说他聪明又懂事。但何景深知道陈轲的胆子是很大的,这一点梁老也知道。
上个学期期末,梁老作为系部领导主持期末的监考工作,巡考的时候发现陈轲正在把自己的英语试卷答案誊写在一张餐巾纸上。
梁老收走了那张纸,在陈轲身后站到考试结束杜绝了陈轲继续作弊的可能。本着教育为主的原则梁老没有上报陈轲的违纪行为,拉着陈轲到办公室里喝了一中午的闲茶,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地和陈轲掏心窝子,然而陈轲坚决不肯供认到底是要把答案传给谁。
梁老只好叫何景深过来,何景深拎着陈轲去了他在4楼的办公室,没有人知道那个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陈轲回到宿舍,抱着他跪肿透了的膝盖,抽搭着他的鼻涕和眼泪蒙在被窝里傻呆了半个晚上。
整个寒假何景深没再和陈轲见面,三月份开学不久,某一天梁老主动找到何景深,这样对何景深说:“这孩子的确是太小了,心智都还没长开,收不收他这个问题你真的要慎重考虑。”
何景深仔细一问,才知道陈轲又干了什么好事。
上学期期末考试,陈轲以全科优秀的成绩获得建筑系08级专业第一——这还是在陈轲刚转专业过来,只在建筑系上了半个学期课的前提下。于是从这学期开始陈轲的作业就成了全系同学借鉴的范本,一夜之间建筑系大一四个本科班学风一派乌烟瘴气。又因为学生大都不笨,抄作业也不会全抄,往往辨不清楚到底谁抄了谁。系学风督查小组查了小半个月,最后才查到陈轲的头上。
学管老师找到梁老,梁老找到何景深,何景深又把陈轲叫过来,陈轲说他不知道这会违反学校的规定呀,学生手册没有禁止他把作业给别人抄嘛。
何景深问陈轲你知不知道A大学生手册第一页的“诚信公平友善认真”几个词是什么意思?陈轲咕哝说我就是在认真地和同学保持友善的关系。
抄了我的作业就不要想再考得过我呀。国家奖学金就不会落到别人手上。大家各取所需你情我愿,我有什么错嘛……
那天下午陈轲又被数落得满脸通红地才被何景深放走。后来何景深把学生手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发邮件给校学管部提出建议,建议在新版学生手册里加上“不得代写作业”的条款。
梁老的意思,这样的学生绝对不会是接班的好人选,太有主见,太会来事。做学术不仅要静得住,也始终得有一颗谦逊忍让和对先辈的敬畏之心。梁老看得中陈轲的才华,甚至一开始对陈轲的喜爱不亚于他教过的任何一个学生,但一番接触下来,考场违纪,作风不检,而且梁老还发现陈轲总是喜欢为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和科任老师钻牛角尖——如今梁老眼里陈轲真是像极了何景深的那一位二师兄,表面恭顺乖巧善解人意实则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压得住的时候也许还好,一旦有一日翅膀硬了,未准就是下一个叛门而出的祸害。
何景深也一直在思考。
但他想的和梁老全不一样。
他的老师常给他说,只有教不好的老师,没有学不好的学生。如果连陈轲都教不好,以后他还能教什么书呢?
总之这一趟扫墓回来,梁老坚持让何景深早一点放手,而何景深并没有立刻做什么决定。公交车到站,何景深扶着梁老下车,两人往转车的站点走去。前方一帘山色,霏霏烟雨。
·
又几日,周六,清明的前夕。
何景深一早便来到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书本用具,约着课题组另几位同事开了一个简短的组会。
组会场合一向很随意,跨学科实验室涉及到建管土建和建筑系三个系部的合作,今天的组会在土木楼的小会议室里进行,同事们都带着自己的学生,围着空旷的房间或站或坐。身为负责人的何景深在前面写计划,水笔在白板上走到一半,何景深听身后问:“你家那小朋友呢?今个怎么不在?”
说话的是个三十余岁的矮瘦青年,土建系的教授。何景深手停了停,回眸笑笑,说:“他不会来了。”
十来个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一位女学生奇怪道:“为什么?”
旁边的同学扯了她胳膊一下,她禁了声。
何景深轻轻地看过来一眼,左手上的笔一直刷刷地写,右手也从裤兜里抽了出来。也并没有太多的解释,他直接把话题引到下一阶段的小组任务里去。办公室一时又只剩刷刷做笔记和提问的声音。
十点钟组会开完,何景深踏出土木系的大楼,他的同事和学生三三两两在背后私语。
“何老师是不是又骂跑了一个?”
“那么乖的小孩子都能骂跑,唉,何老师真的是……”
“肯定是陈轲先惹何老师生气,你看这半年实验室里这么多破事,何老师什么时候骂过不该骂的人?”
“陈轲能怎么惹何老师生气?”
“我看陈轲也不像那种会被‘骂’给骂跑的孩子?”
……
何景深走在最前头,全听不见这些话似地。他脸上的神情总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过去半年不过是一场过客的邂逅,不必勉强,也没有什么遗憾。
·
土建楼背靠着老建筑管,转过一个拐角,何景深从老建筑管的侧门钻进走道,沿着楼梯上楼。
皮鞋在楼道里撞出空旷的回响,声控灯依次一盏盏亮起,他走到第四层楼梯的道口,摸出兜里的钥匙,就像要习惯地去打开那一扇从来孤独的门。打开这扇门便是他静寂的办公室,从前至今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然而开门的时候,他无意瞥见楼道另一边朝向建筑管大门方向的楼梯口坐着一只孤单的影子。
那个瘦弱的影子,蜷缩在地上抱着他的书袋就像在等候着谁,楼道的灯光从高处落下,一瞬间空寂的世界里像是多了一道充实的存在。
陈轲从那边跑过来。
他总显得匆忙,慌乱,抱在怀里的书袋一柄长达半米的直尺凸露在外面,摇摇晃晃地好似随时要掉出来。他咚咚地跑,跑了一阵跑得小脸都红了,才站在何景深的身边,408办公室门外。
“何老师……”
“对不起何老师我迟到了,我手机坏了闹钟没有响同学都出去度假了没有人叫我——”
何景深把门旋开,抽出钥匙,就像无数个平常那样轻淡淡地:“我还以为你是不敢来了。”
陈轲像被电炸了毛——脸颊一下子红得冒烟。
跟着何景深进门,陈轲把书袋子放下,轻车熟路地就去给何景深倒茶。何景深坐在办公桌的后面,按下电脑的电源:“书都看完了?”
“看完了。”陈轲回答。
饮水机咕咚咕咚地流下水来,陈轲捧着满满的一杯浓茶到桌上,又把已经读完了的书和笔记本从袋子里翻出来递到何景深面前,小鸡一样地站在旁边。
“规矩上次都听明白了?”何景深接过书翻开,斜来一道眼角。
陈轲的鸡毛又炸了一下。
“听明白了!”
除却每周约定的见面,过去的半年,每一个月的第一个周末,陈轲都会到何景深这儿来还书。
尽管何景深一直没有答应收下陈轲,但这种定时定期见面的形式仿佛已经给两人的关系做出什么诠释。每到陈轲还书的时候,何景深都会很认真地、严肃地问陈轲一些问题,问这些问题的时候他目光深沉,不自觉地会坐得很端正,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与寻常的闲散截然不同的气势。
陈轲并不总能回答何景深的问题。何景深提问的角度总是十分刁钻。何景深总是能靠着陈轲笔记的重点和走向一眼就看出陈轲遗漏了什么、错失了什么,或者对什么不应该被误解的地方产生了误解。
陈轲答不上问题的时候,何景深会当着陈轲的面把书翻开,用一支告诉陈轲答案在书本的哪个位置——他会在答案的位置上打一个圈,或者在某些段落下加上着重号似的点注,写下几句简短却一针见血的注释。
这样的时候,陈轲常露出一种恍然大悟又无地自容的眼神儿。在何景深面前陈轲永远没有钻牛角尖的可能。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半年,直到何景深和梁老去市郊给苏老扫墓之后的那个周末——不是因为抄作业的事数落陈轲那一次,是在上周,临近清明前的倒数第二个周末。那一天陈轲惯例来找何景深请教问题,一番问问答答之后何景深当面告诉陈轲,我现在能教你的东西已经教得差不多了,如果想继续跟着我学,你需要拜师入门,学会守我的规矩。
什么是规矩。陈轲这样问。
何景深回答陈轲:“是非曲直对错善恶,我的底线就应该是你的红线,这一条线就是你必须遵守的规矩。无论你有天大的理由,是有心还是无心,故意或者不是故意,以后只要你再敢越过红线半步,我一定会把你打到不敢为止。”
陈轲又问:“那要是我是对的呢?”
何景深答:“你现在还没有资格和我谈对错,在你出师之前,我的对错就是你的对错。”
“你的天分很高,如果找到一个好的导师并且能够一直这样努力下去,那么你迟早会站在建筑学最高的殿堂上。
我不是唯一可以成就你的人,但的确是离现在的你最近的一个。如果你成为我的学生,我一定尽一切可能给你一个最好的未来。作为交换,你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教导。未来的七年,也可能八年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直到你博士毕业之前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要做什么,做不到也要不惜一切地做到。如果你选择中途放弃。那么你将不会再有继续在A大读书学习的可能。
我希望你再花一些时间,慎重考虑我提出的条件。
听明白了吗?”
那时陈轲说,他听明白了。
那一天何景深还说了一些话,他简单但详细地讲了一些拜师之后奖罚的条款,他告诉陈轲现在虽然还没有拜师,但再见面的时候何景深会就以拜师以后的标准去来要求他。再过一个星期是还书的时间,来还书就要做好受罚的准备,除非陈轲真的能在剩下的时间里改变自己专门应付考试的读书习惯,一丝不苟把这本书看进去。
不仅习惯要改,性子要改,很多东西都必须要改。礼节,教养,处事和为人,父母没有教过的东西都得由这里从新开始学。如果不愿意,当时何景深指着袋子里的书对陈轲说:“你留着它做个纪念。以后我们还算是朋友。”
·
何景深以为陈轲一度退缩,甚至以为陈轲不会再来到这里。梁老和他讨论的问题他不是全没有听在耳里,他知道自己提出的条件是有一些严格得过分的。
所以开完组会回来,看到陈轲出现在楼道边,弓着腰坐在楼梯的台阶上等他——何景深是真的极其难得地愣了一下。
不过何景深这个人,愣一下也就愣了——大概是觉得这么个又能惹事又不怕打的学生真是不多见——他不会因为陈轲回来而感觉到喜悦,也不会觉得能够收下陈轲做学生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毕竟在外面求着他做老师的不说绕赤道多少圈,挤满一个A大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天分上陈轲也就是个万里挑一,求他做老师的可不见得只有一万个。
·
尽管过去的一整个星期,几乎所有空闲的时间陈轲都花在了嚼何景深给他的这一本书上面,这一本名叫《空间与秩序》的书,他试着去改变他的读书习惯,试着把书本里的每一句话都理解透彻。
然而何景深对检查的结果显然就不是很满意。
“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不要漏掉这些东西?”何景深握着手里的铅笔,点一点书本上画了圈的地方。“你是觉得书本内容的重要程度和字的大小成正比吗?”
陈轲的手差点没把衣服给抓出几个洞。他点头。马上又摇头。
“如果你打算以后一直这样学,那真的还不如就不要再来了。”何景深撇起一丝冷笑,放下铅笔,指着墙边那张老式的黑色皮质沙发,建筑馆所有办公室里都有的标配家具:“腰带给我,去那边趴着。”
·
“现在我可以给你留面子。拜师以后你要是挨打,自己把裤子脱了。”
何景深握着陈轲递上来的皮带,对折在手里比划着长度,一面这样慢而清楚地说。
听见何景深的话,陈轲反手就把裤链拉开,解开裤腰上面的扣子。他敢保证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绝对没有恨得咬牙切齿,也绝对一点都没有发抖——就算有他也不会承认。他是很正直地就把kz脱了下去。
他站在沙发边,思考了一阵才找到一个可以在这张双人沙发上“趴着”的姿势,两腿伸直,上半身伏在沙发上头。那两瓣一点没晒着太阳的屁羖森森地露在外面,裤腰翻过腿根恰好把羞处都遮住。然而他的脸还是红到了耳根。
何景深用皮带侧面敲了敲他的膝盖,“脱到这。”
陈轲的毛已经炸翻了天!
然而很快他伸手把裤腰捋到了腿弯下面,比何景深比划的位置只多不少。他不敢去看何景深的脸,他不知道何景深在用一种什么样的目光审视他的躯壳,他想像自己是一块菜市场案板上待宰的肉。
挨打的时候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这些问题早已谈清楚,忽然呼地一下,皮带抽到他肉上发出一声清澈的——“啪!”
陈轲咬着牙,两手攥着沙发坐垫上的缝,他眼里的愤懑消去了一些,却是泪光从里面泛出来。
又一下,肿红的痕迹顷刻在肉上叠出来,陈轲两腿一缩差点滑到地上。他发出一声很痛苦的声音。
“想挨就不要动。”何景深道:“不想挨就自己走。”
陈轲两下就爬了回来,抚平自己满身的毛刺,呼哧呼哧地小声出气。
何景深又就着皮带点了点他臋峰上面:“抬高,腿伸直。”
陈轲把pg蕨高。两腿稍稍分开。
皮带的扣环碰击出一阵叮当的声音,而后猝不及防——像毒蛇一样咬到肉上!
疼痛是足以让人战栗的,足以让人害怕和畏惧的,绝对无法抵挡的痛。隔着好几秒挨过打的地方才会现出一条鲜明的红痕,红痕渐渐浮肿,裹出一包吹弹可破的水。然而何景深压根就不会等,抡起皮带一下接着一下并不那么讲究地从上到下一直抽到陈轲腿上。
密而重的风一阵阵袭上耳膜,陈轲抱着自己的胳膊忍着不要颤抖,他的头埋到了臂弯里面。他脸上气恨的泪水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不过二十下,陈轲的pg已经肿得像刚出笼子的馒头。静寂的空气里抽动着些许低微的哽咽。何景深扔掉皮带回到自己的座位,他的目光越过桌角的书本,在电脑的屏幕上停下。
桌角那一本翻开本,纸页下方是成排的注释小字,那些字几乎只比芝麻大得了一点儿。注释里的几个词汇被线条圈了起来,旁边几行新鲜的字迹,是何景深给陈轲讲解问题时顺手写下的英文批注。
陈轲顺了一阵气,沿着沙发边滑下来,伸手去抓他落到地上的裤子。他的裤子!
他穿好裤子又系上腰带,这才慢慢地从沙发边爬起来,转身朝着办公桌的方向跪下,时不时地抬手揉一揉眼。
四月,上午刚过了一半,紧闭的窗隔绝风雨,办公室里飘飞细小的尘粒。泪光逝去,这些尘埃便落入到陈轲眼中。他漂浮不定的人生就像这些尘埃一样。他想起何景深去年对他说过的话,何景深说终有一日他会想离开,会走。
陈轲定了定神,抬头看见何景深合上桌角的书本放到自己的书袋子上。
“我这次打你,不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你做得还不够好。对这种专业书你看书的时候还可以再仔细一些,如果有什么问题早一点问,我不会因为你问了什么怪罪你。”
陈轲点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他听明白了。
何景深又道:“不是犯错可以不用跪,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期中考完了再过来,到时候我会教你一些别的东西,顺便给你一份学习计划。”
陈轲又嗯了一声。他扶着腿站起来,拍拍膝盖和腿上的灰尘。他收拾自己的书和本子,红着一张脸向何景深道别。
“等等。”何景深忽然道。
电脑关闭成睡眠模式,何景深随手抓起钥匙站了起来。他领着陈轲出门,反手把门带上,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陈轲不知道何景深要把他带去哪里,也不敢问,只埋头跟着何景深一直走。
·
因为是清明节的假期,校园里并没有多少往来的人。黄葛树掉上一地的枯叶,而银杏刚吐了芽,满是一派绿油油的景色。
天灰蒙蒙的。
陈轲跟在何景深背后,一个大步接着几个小步。迈步的时候他总会感觉到疼,让他浑身都不自在的疼,一种热辣辣的疼,这种疼和早春袭人的凉风格格不入。但是何景深在前面,他不好意思伸手去揉。
他的脸色渐渐白了下来,风把他的泪水都吹干了,鞋子踩在地上溅起淅沥沥的水花儿。何景深一语不发,只时不时回眸看一看他,像是怕他跟丢了似的。
陈轲会跑上两步,适当地和何景深跟紧一些。保持一个安全又敬畏的距离。
一直走到商业街,药店,何景深让陈轲在门外等着,过不一会出来手里多了只白色的药盒,递给陈轲:“回去自己上药,看说明,这两天小心别着凉。我不送你。”
陈轲接了药盒,才看清是云南白药的喷剂,盒子上印着密密麻麻的黑体小字,保质期,功效,使用方法和禁忌。还没来得及说谢何景深已经转身离去,往老建筑馆的方向,很快消失在商业街的拐角之后。
【沧海横流】【ABO】11
强强⚠️
——————
三天之后,刘远洲等人终于能溜进病房探望。穆雪松正穿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半卧在床上,支着小桌子吃病号餐,两荤一素一碗小米粥。
“哇塞,有牛肉和鸡蛋!”陈晖进门就饿狼一样扑了过来,“队长,队长,分我一块!”
刘远洲扯着脖领子把他拽了回来,“要点脸吧,病号的饭你也抢。”
自打演习出了事故以后,穆雪松就再也没见过他们,当下十分欣喜,大方地给他们一人分了两块肉。四个人围着他床边坐下,毫不见外地到处搜罗零嘴,一边拆果篮一边问:“队长你好点了吗?”
“还行。”穆雪松慢条斯理地吃着煮鸡蛋,额角上还有未退去瘀斑血痕,...
强强⚠️
——————
三天之后,刘远洲等人终于能溜进病房探望。穆雪松正穿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半卧在床上,支着小桌子吃病号餐,两荤一素一碗小米粥。
“哇塞,有牛肉和鸡蛋!”陈晖进门就饿狼一样扑了过来,“队长,队长,分我一块!”
刘远洲扯着脖领子把他拽了回来,“要点脸吧,病号的饭你也抢。”
自打演习出了事故以后,穆雪松就再也没见过他们,当下十分欣喜,大方地给他们一人分了两块肉。四个人围着他床边坐下,毫不见外地到处搜罗零嘴,一边拆果篮一边问:“队长你好点了吗?”
“还行。”穆雪松慢条斯理地吃着煮鸡蛋,额角上还有未退去瘀斑血痕,“你们还好吧?这一回是我连累你们了。”
当日演习时他信息素失控,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他被一群红了眼的Alpha围攻,情急之下,大家都动了手,几乎演变成了一场斗殴。混战中,对方的两个士兵不幸被开了瓢,听说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着。事后,穆雪松被当场带走,其余人也或多或少地受了处分。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陈晖低头掰开一个苹果,满不在乎地说:“鸡毛大的事儿,他们非抓着不放。就当给咱们放假了呗,一年到头也没个休息的时候,这一回倒是轻松了。”
“队长,你不够意思啊,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们说?”他皱着眉头说:“我还真以为你有洁癖呢,从来都不跟我们一起洗澡。”
穆雪松面无表情的从他手里取走了一半苹果,“滚吧,我就算是个A也不会跟你一起洗澡的好吗,gay里gay气的。哪来的苹果?”
周启抱着果篮兴高采烈地一摇晃,“政治部主任给你们送的新婚大礼呀!”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这么大的一个果篮的确是一份重礼了。
穆雪松撂下手里咬了一口的苹果,头皮发麻地问:“谁说我要跟他结婚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而后赵湘生憨憨地挠了挠头,涨红脸吭哧瘪肚地说:“可是你们都……那个那个啥了呀……”
陆清在病房里陪着他度过了整个发情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更何况他身上还沾染着陆清信息素的味道,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穆雪松觉得自己百口莫辩,他深觉无力,木着一张脸道:“……没有,暂时的。”
刘远洲把头一扬,他生得棱角分明,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总似在斜睨着,天生自带一股傲慢,“不是暂时的也没啥大不了的,永久标记都能手术去除,你不乐意,他还能把你怎么着?”
赵湘生红着脸猛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话说陆少将去哪了?”周启左右张望着问:“这几天都没见到他人。”
穆雪松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但不能细说,咬了口苹果含混道:“在忙吧。”
陈晖的嘴比脑子更快,脱口就叫道:“我去,这渣A,睡完就跑啊?”
刘远洲嘶了一声,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闭嘴吧你,碎嘴子。”
穆雪松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把果篮往旁边一推,烦躁道:“你们赶紧把这个分了吃吧,我看着糟心。”
陈晖马上就顾不得为他打抱不平了,欢喜地抱着果篮坐在一边仓鼠挖洞似的翻水果。周启剥了根香蕉,慢悠悠地开口说:“其实队长,我觉得陆少将这人还可以。说起来,这两回的事情要不是他,你没这么容易脱身啊。”
赵湘生嗫嚅着附和道:“对啊对啊……”
刘远洲蹙着眉,暗地里给了他俩一人一脚。
穆雪松叹了口气,转头道:“我想透透风,你陪我出去走走?”
刘远洲点头,扶他下了床,见他还是行动艰难,便出去跟路过的小护士借了张轮椅。二人出了病房,陈晖这才舔了下手指头上的葡萄汁,若有所思地问:“你们觉不觉得,咱们宋队的脾气好像比以前软和多了?是不是Omega就天生自带一种温柔的气场?”
周启冷笑一声竖起大拇指,“勇士,等队长下次把你按在地上爆锤的时候,你就不这么想了。”
陈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惨痛的回忆,当下打了个寒噤,“呸呸”两声,不说话了。
这一天没有风沙,外头有难得一见的阳光。穆雪松舒服地出了口气,伸手招了招,“来,给我根烟。”
刘远洲啧了一声,掏出烟盒给他点了一支,“你住着院呢,少抽点吧。”
“就一根。”穆雪松接来深吸了一口,半晌才道:“大家都怎么样?还在隔离审查吗?”
“就剩我们四个跟你过从亲密的了。”刘远洲指指自己鼻子,“其余人都恢复正常训练了。陆少将现在是代理队长,所以就把我们拎过来了。”
穆雪松沉默一会儿,“……哪都少不了他。”
刘远洲笑了下,“队长,我觉得他对你还行啊,你跟他就一点也不来电吗?”
穆雪松不置可否,移开话题说:“过段时间我不在游隼了,十有八九,你就是下一任队长了。”
刘远洲握着轮椅的手紧了紧,勉强笑道:“别这么丧吧,结果是好是坏,得上了军事法庭才知道。”
“别自欺欺人了。”穆雪松微笑说:“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没事儿。这阵子你有空就过来,我们把工作交接一下。将来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队长。”刘远洲叹气说:“你以后怎么办呢?”共事多年,他太了解雪松的脾气。他是关不住的苍鹰,怎么能甘心去做被豢养的雀鸟。
穆雪松沉默。 “我不知道。”
天际尽头吹起了风,黄蒙蒙的一线由远自近地扑过来。刘远洲伸长脖子眺望一会儿,皱眉道:“沙尘暴又来了,队长,咱们进去吧?”
穆雪松摇摇头,“远着呢,起码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吹到这边来,我再坐一会儿。”
“那我给你拿条毯子吧,这会儿的风也有点凉。”
穆雪松点点头,刘远洲便匆匆去了。他自个儿在轮椅上坐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身边来往的小护士常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宋队长,出来透风吗?”
“宋队长,你的Alpha怎么没来陪你?”
“宋队长,陆少将去哪了?”
他听得烦,又兼坐久了,压得身上鞭伤生疼,便费力地扶着轮椅起身,好容易站直了,又抻得胸前断骨和刀口齐齐作痛。穆雪松把穆家人翻来覆去地咒骂了几遍,佝偻着腰一跛一拐地挪到游廊前,扶着围栏站着。
手里的烟还剩下半根,他不舍得一下子抽完,小口小口地嘬着。正眺望着远方走神的时候,冷不防旁边伸出一只手,将他的烟嗖的一下抽走了。
穆雪松一怔。只见三日不见的陆清微蹙着眉头站在他旁边,将烟头掐灭了丢在一旁,责备道:“刚做完手术,还抽烟!整个医院的病人就没一个像你这么不自觉的。”
一股怪异的感觉从穆雪松心头升起。他抿抿嘴,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脱口道:“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我的Alpha了吧?”
陆清挑了下眉毛。通常来讲,Alpha的信息素对于Omega是有生理压制的。即便只是后颈上的临时标记,也足以令他们本能地依赖和顺从。但穆雪松显然天赋异禀,不在此类。
他当即礼貌地退后半步,“不,我不敢唐突了你,那么你自己回去?”
穆雪松这时才发现,他的轮椅不知何时已经被风吹得很远。
一片难捱的沉默。
陆清这才施施然上前,扶住了他,见他穿得单薄,顺手把外套也给他披上了。
厚实的温度落在肩膀上,穆雪松垂下眼睫,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陆清点点他,斥责说:“逞强好胜。”
穆雪松不甘示弱,立马回敬:“小肚鸡肠。”
——————————
这一更很长有木有!(虽然没写啥要紧的)
六百心心下一更!
【沧海横流】【ABO】9
强强⚠️
感谢@DD 的打赏!
————————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陆清充分表现出了一名合格指挥官的优秀素养,他打了个哈欠,云淡风轻地问道:“醒了啊?”
就像在说“吃了没”一样寻常。
“手术刀口还没长好,不要乱动。”他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掖了掖,“你需要卧床静养。”
穆雪松把眼睛眯了起来,眼神像豹子一般锐利,“需要跟你躺在一张床上静养?”
陆清的手微不可查的一僵,心说,不好糊弄。穆雪松的身体绷得很紧,陆清可以肯定,倘若他现在不是起身都困难的话,必定要跳起来爆锤自己了。他当即先发制人地问道:“你知道自己刚刚度过...
强强⚠️
感谢@DD 的打赏!
————————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陆清充分表现出了一名合格指挥官的优秀素养,他打了个哈欠,云淡风轻地问道:“醒了啊?”
就像在说“吃了没”一样寻常。
“手术刀口还没长好,不要乱动。”他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掖了掖,“你需要卧床静养。”
穆雪松把眼睛眯了起来,眼神像豹子一般锐利,“需要跟你躺在一张床上静养?”
陆清的手微不可查的一僵,心说,不好糊弄。穆雪松的身体绷得很紧,陆清可以肯定,倘若他现在不是起身都困难的话,必定要跳起来爆锤自己了。他当即先发制人地问道:“你知道自己刚刚度过了发情期吗?”
“你可以给我打抑制剂。”穆雪松冷冷地说。
陆清一脸平静,“再使用抑制剂的话你会死。”
出乎意料地,穆雪松不吭声了。几天来他虽然神志不清,但并没有完全失忆,影影绰绰的,他记得陆清把他救出来,记得手术室顶上惨白的灯光,甚至也记得后颈上那个滚烫灼人的标记。他身上盖着陆清的外套,外套底下的身体几乎不着寸缕,从头到脚都缭绕着陆清的气味,甚至那种酸软无力的感觉都还缠绵在他筋骨里,穆雪松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了人生第一个完整的发情期。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为陆清救他出来而感激,还是该为陆清占了他便宜而愤恨。好像都应该,又好像都不该。
陆清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睡得皱巴巴的衬衫,眼角余光偷偷地打量他,只见穆雪松的脸色忽青忽白,过了好半天,才终于说服自己一般,归于平静。
“谢谢你来救我。”穆雪松无甚表情地说:“这几天的事儿就别放在心上了,事急从权,就当咱们打了个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清的眉心倏地一跳。穆雪松的话就像一桶冷水,顷刻间浇灭了满室的暧昧旖旎,就好像这几天的亲昵缠绵都不过是一场幻梦。穆雪松虽然没什么尖利的措辞,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张床上赖下去了。
陆清慢吞吞站起身,坐到了旁边的扶手椅上,架起二郎腿,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Omega。他觉得自己像是某种被用完就扔的器具,而且穆雪松把亲昵标记这种事情说成打炮一样随随便便,略轻浮,他不大喜欢。
穆雪松当然不在意他喜不喜欢,他把被子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外套除下来放回床头柜上。那外套上还浸染着他们两个人的气息和体温,融合在一起,是一种暖烘烘的好闻的味道。
这动作使陆清彻底清醒了。这些天烧得他头脑发昏的热血冷了下来,一切遐思都悄然退去。不只是Omega会受到信息素的制约,Alpha同样会受到影响。被动发情的Alpha甚至比Omega更没有理智,更神魂颠倒。陆清意识到这一点,不禁暗暗唾弃了自己。他自个儿冷静了两分钟,把腿放下,重新把脊背挺得板直。
于是事业型的陆少将又回来了。
“八天前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你父亲打来的。”陆清开口说:“电话里他慌慌张张,告诉我你正被穆怀志刑讯,并且强迫注射了催情素,为了得到某个样本的下落。我想知道,他如愿了吗?”
穆雪松皱起眉头,神情看起来颇为迷惘,“我不确定……”许久他才喃喃地说:“我那时不清醒,或许吧……”
陆清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定定地看着他,“穆怀志曾在政府里身居要职,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他对自己的侄子如此大动干戈,心狠手辣。”
穆雪松闻言,却笑了起来,他才做过开胸手术,一笑又忍不住咳,气喘地说:“你难道觉得,他曾经对我仁慈过?长官,好歹你我曾有婚约,你怎么对自己的亲家半点也不了解?”
陆清抬了抬眼,反问道:“难道你对我有所了解吗?小同志,这桩联姻你没得选,我也是。”
穆雪松慢慢地止住了笑,“穆怀志想从我这里拿到的,是我十年前逃出家门时,带走的一份样本和数据资料。关于——人工叶绿素。”
陆清没有觉得意外。这个答案,他在穆雪松神志不清的时候已经套问出来了。
特护病房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床前的一盏小夜灯就是唯一的光源。昏暗中穆雪松的脸孔看起来雪白,灯光泼上去都能顺着脸庞淌下来似的。他还是憔悴,又瘦,倒显得轮廓更为清晰俊秀。淡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就在几个小时以前,这柔软的两片唇还万分主动地在他颈上流连。
他长得确实很好看呐。陆清禁不住又恍了神,不着边际地想:真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也确实有点难。
————————
昨天实在太忙了,晚上十点才下班。
六百心心下一更!
【沧海横流】【ABO】6
刑讯预警——————
————————
穆雪松努力地坐直身子,试图缓解还被反铐在床头的双臂上撕裂般的痛感。
“不要再假惺惺了。”他厌烦地说:“你们才不会在乎我逃不逃婚,你们巴不得我死。”
穆怀志反手,用手杖在他脸颊上抽了一记,白皙的面颊上顷刻间就浮起了藤杖青红的痕迹。“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冷冷地说:“我当然想让你死。你活着,就是你父亲一生中最大的污点。但就算死,你也得把拿走的东西原模原样地给我吐回来。”
“要点脸吧。”穆雪松冷笑说:“那是我父亲给我的东西!”
穆怀志摆了摆手,满屋子守卫便悄无声息鱼贯而出。他蹲下身,...
刑讯预警——————
————————
穆雪松努力地坐直身子,试图缓解还被反铐在床头的双臂上撕裂般的痛感。
“不要再假惺惺了。”他厌烦地说:“你们才不会在乎我逃不逃婚,你们巴不得我死。”
穆怀志反手,用手杖在他脸颊上抽了一记,白皙的面颊上顷刻间就浮起了藤杖青红的痕迹。“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冷冷地说:“我当然想让你死。你活着,就是你父亲一生中最大的污点。但就算死,你也得把拿走的东西原模原样地给我吐回来。”
“要点脸吧。”穆雪松冷笑说:“那是我父亲给我的东西!”
穆怀志摆了摆手,满屋子守卫便悄无声息鱼贯而出。他蹲下身,一手抓着穆雪松的头发迫他抬头,“那份样本,是你父亲看上的那个烂人从我的实验室里偷出去的。”
“那份样本来自于军方的研究所。”穆雪松不甘示弱,“研究所的一切成果,都隶属于国家。”
“我不想跟你废话,把样本和数据交出来。”穆怀志手指收紧,穆雪松几乎听得见发丝与头皮分离的声音,“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穆雪松咬紧了牙,“样本不在我这里。当年我逃出去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托人把它送还了军方。”
对方显然被他激怒了,他猛的扯住头发把他往床柱上撞,砰地一声头破血流。巨力撞击使穆雪松刹那间几乎晕厥,鲜血涔涔而下,顷刻就模糊了视线。
穆怀志松开手,抽出手帕一根根擦净自己沾血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说:“看来你在外头野了太久,早已不记得什么是教训了,需要我重新提醒你一下。”
穆雪松侧过脸,用手肘擦净脸上的血,也掩盖住自己恐惧的神情。“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军方的人。”他努力地平稳声音,“你敢动我,担得起后果吗?”
“呵。”穆怀志轻轻冷笑出来,“宋队长,宋上校。”他把手里的藤杖递给旁边的儿子,“这个头衔永远都不会属于omega,你应该比我清楚。”
穆烽扬唇一笑,跛着腿上前两步,将手里的藤杖高高举起。穆雪松下意识闭上眼,下一秒他的身子便被大力踹翻,跪伏在床上,一只穿着皮靴的脚踩住他的肩头,藤杖伴着尖利的风声落在他身上,从左侧肩背直划向右侧大腿。衣裤被大力抽击留下了一道斜斜的痕迹,片刻后便有星点血迹渗了出来。
穆雪松铐在床头的双手猛然攥紧,只听得那个阴冷的声音附在他耳边冷森森地说:“知道吗?表弟,现在这个场景,我已经期待了很多年了。”
Alpha信息素的气味强烈地灌进他的鼻端,这气味是他自幼就无比熟悉的。无数次,穆烽以信息素生理压制的方式,迫使他顺从。
“滚开。”他低声道:“你的气味让我恶心。”
穆烽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上大力一提,藤杖抡圆了左右交替着抽打下去,粗暴得不似在鞭笞活人,浑似在抽打骡马。
穆雪松疼得蜷起身子,从背到腿都因这狂风暴雨般的毒打而血迹斑斑,却在疼痛间隙里嗤嗤地笑起来,“你看你恼羞成怒的样子,一个自以为精英的Alpha,年岁大好却残废了一条腿,只能在这里对着没有反抗能力的人耀武扬威。穆烽,你可真是个废物。” 他竭力昂起头,乌黑的眼珠牢牢盯着他,“或许当年我那一枪没有打你的腿,而是直接打你的胸口,会不会更仁慈一些?”
藤杖倏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杖尖在他皮开肉绽的伤口上逡巡片刻,而后骤然狠狠一击,抽落在他膝弯上。穆雪松的身体向上一挣,一时间眼前昏黑,耳边好似蒙着潮汐海水,什么也看不见,听不清。
“电击枪!”隐隐约约,他听到有人暴怒地喝道。坚硬的电棍在他胸口连戳了几下,高压电瞬间将皮肤灼烧出焦黑的伤痕,强刺激的电流剧痛,令他垂死般身体僵直后仰,心脏足足停跳了五秒钟,才复苏般震颤起来。
穆雪松滑倒在地上,又被缚在床头的手铐半吊起来。他皮肤惨白,领口处的皮肤甚至因电击而爆出了血点,浑身上下像是在水桶里泡过,黑发混着鲜血和冷汗湿淋淋地贴在脸上。
穆烽拗了拗脖子,满脸戾气,揪起他的头发正欲在他脆弱的后颈腺体上再来一下。穆怀志却忽地举手,喝止了他。
“不要把他弄死了。”他微微地皱眉,训教道:“刑讯要注意方式和程度,你作为执行者,不要被自己私人感情过分影响了。”
“是。”穆烽悻悻放下了电击枪,“可是爸,他什么都不肯说。”
穆怀志站起身,审视着地上的躯体。穆雪松双眼半阖,似昏似醒,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诱导他进入发情期。”半晌,他决断道:“叫人去准备一下,所有Alpha守卫都退出别墅大门。”
“可行吗?”穆烽皱了下眉,“他应该用过高强度的抑制剂,流了这么多血,我都闻不到一点信息素的味道。”
“多打几支催情素就是了。”穆怀志满不在乎地说,“对付Omega,这是比刑讯更有效的办法。发情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理智可言,脆弱又可悲的生物。”
一刻钟后,一只银色托盘被送进门来,白色的衬布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三只注射器。
穆烽蹲下身,托起他的后脑。
“不……”穆雪松昏朦中向后闪避,“不……别这样……”
但他没有力气抗拒。穆烽对着他俯下头,神情里混合着奇异的仇恨和渴望,牙齿用力合拢,刺破了后颈的腺体。
临时标记对于即将迈入发情期的Omega来说,比任何催情素都来得有效。
穆雪松像是被毒蛇蛰咬一般,猛烈挣扎起来。这熟悉的气息混合进他的身体血液,无数灰暗的记忆纷至沓来,令他生理性的厌憎不适,肠胃里翻江倒海,俯身干呕起来。
这行为无疑激怒了面前的Alpha,穆烽用膝盖压着他胸膛,冷笑道:“你觉得我恶心?你在部队里待了十年,跟一群Alpha同吃同住,你被多少人咬过?”
他一手按住穆雪松的手臂,在他臂弯的静脉里连续推了三只催情素。穆雪松的眼睛阖起,又睁开,身体慢慢地蜷缩起来。药效使得他全身发软,滚烫的热流沿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仿佛在深水中向下坠落,思维,感官,神智俱被麻痹,只有一从接一从的热浪,从血脉深处奔涌出来。
他没法抗拒本能,就算他再要强,再倔强,他也无法抗拒生理上的本能。没有人能救他。穆雪松浑浑噩噩地想,是的,没有人能救我。
恍惚中,他听到有人说:“解开他的手铐。他不会再跑了。”
…………
陆清接到穆怀礼的电话时,刚刚从研究所走出来。此时已经是傍晚,漫天黄云拥着欲坠的夕阳,天地间荒凉而广袤。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慌张且颤抖,迎头便问:“雪松不见了,陆少将,雪松不见了。”
“我当然知道他不见了。”陆清不悦地说:“事实上,他不正是跟伯父您会面之后才不见的吗?他在哪里?叫他跟我说话!”
“他要死了。”穆怀礼忽地提高嗓音,“他要死了,少将,他们要把他打死了。”
陆清把眉头皱起,“谁打了他?”
“他们逼问他样本的下落,我闻到他信息素的味道……”穆怀礼语无伦次,又像梦语一般念念叨叨,“味道很浓,他被迫发情了……你救救他吧,少将,求你快来救救他吧……”
陆清猝然停住脚步。
————————
五百热度开启下一更~
皆大欢喜(11)
如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前一刻剑拔弩张,这一刻突然就说要走。镇北邙脑筋一时尚没转过来,高元安却心里发沉,已预感出赵竞接着要和自己计较了。
心里叠起十二万分精神,向镇北邙道∶“郑兄,误会消除,后会有期。”
镇北邙于是恭送两人,送到山门,赵竞便道∶“留步罢。”
高元安跟着道∶“留步留步...”
二人刚刚转身,赵竞便上前挽住高元安手臂,高元安一个激灵,急忙要抽出手来,道∶“赵兄...”
挣了几挣都挣不动,赵竞笑道∶“高将军,怎么了?”
高元安一抬眼便正对上赵竞面孔,眼见他冷冽眉眼、唇旁笑纹俱在眼旁晃动。高元安颈后一凉,与赵竞对视片刻,一时将心一横,索性亦将手攀在赵竞腕上,笑道∶“咱们一道走...
如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前一刻剑拔弩张,这一刻突然就说要走。镇北邙脑筋一时尚没转过来,高元安却心里发沉,已预感出赵竞接着要和自己计较了。
心里叠起十二万分精神,向镇北邙道∶“郑兄,误会消除,后会有期。”
镇北邙于是恭送两人,送到山门,赵竞便道∶“留步罢。”
高元安跟着道∶“留步留步...”
二人刚刚转身,赵竞便上前挽住高元安手臂,高元安一个激灵,急忙要抽出手来,道∶“赵兄...”
挣了几挣都挣不动,赵竞笑道∶“高将军,怎么了?”
高元安一抬眼便正对上赵竞面孔,眼见他冷冽眉眼、唇旁笑纹俱在眼旁晃动。高元安颈后一凉,与赵竞对视片刻,一时将心一横,索性亦将手攀在赵竞腕上,笑道∶“咱们一道走。”
两人这般亲亲热热往山下走去。两匹战马都乖觉,各自跟在身后。行到半山腰一片密林,只见树影中突然闪出几个卫士,高元安不由一惊,只听那几个人道∶“将军,如何了?”
赵竞道∶“很好。”又道,“没甚事,你们将马匹牵到山脚等待,我和高将军说几句话。”
高元安眼见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知道要坏事。忙大声道∶“赵兄,有事下山一齐说罢!有话好说,什么都好说!”
话音未落,就听“喀叭”一声,肩头一阵剧痛,赵竞竟生生将他一条手臂卸脱了臼。高元安惨叫一声,顿时痛得冷汗涔涔,捉着赵竞的手亦松脱了。
赵竞回身从马背箭囊中抽出几支箭来,推着高元安就进了树林。
高元安脑子里飞转,情知这绑票案只剩一层窗纸不曾捅破。可是,这层窗纸亦是不能捅破的。这一点,他与赵竞也都明白。事已至此,高元安虽然被人拿捏在手里,可他手里又捏着赵慎,认真计较起来,是赵竞顾忌更多,落在下风。左右事情没有实据,却亦不肯轻易就范。
于是咬着牙反笑道∶“赵兄,你要做什么?”
赵竞将他推搡到树旁,高元安一条膀子脱臼垂着丝毫用不上力,赵竞一手扯开他腰间束带,将他那只好手捆在树上。
高元安出来前只穿了身戎服,此时雨披早散落掉了。束带松脱,只觉ku子直往下掉,一时亦大惊失色,叫道∶“赵竞,赵兄!你做甚!”
赵竞冷笑一声,亦不答话,握起箭杆挥臂抽打下去。
这一记正贯穿抽在高元安tun上,高元安又啊的惊叫出声,只觉有刀剑把屁(눈_눈)股划成了四瓣。他如何亦没料到赵竞会往这里打,饶是他惯耍无赖,亦登时涨红双颊。羞愤惊怒之中转首,大叫道∶“赵竞,你竟然无故殴打朝廷的将领,你太放肆了!”
赵竞冷笑道∶“殴打?高将军伤在哪了?露出来我瞧瞧,请来医师为你医治医治。”
话音未落,方才高元安扭腰挣扎,那ku子更向下掉,就在这当口,衣裳恰从tun峰上滑下,落在足旁,只露出贴身中(눈눈)衣,底下两条白(눈눈)花花的长(눈_눈)腿。
高元安伸手去捞,可脱臼手臂不听使唤,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这副样子。他又抬眼去看赵竞,只见赵竞面若冰霜、一脸鄙夷。高元安愣了片刻,面上红白不定,眉目抽搐扭曲,“你,你...”了两声,说不出话。
【生怕你乐24h|11:00】陆玖叁玖-6939
◎苏沛岚x曲向川(师生/八九十年代老北京设定/古典音乐圈的温情二三事)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觉得本文不虐,结局应该算是be了
◎全文共计1w5,感谢每一个看到结尾的你们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其实匹夫之责,不在危亡之际表现出奋不顾身的自愿送命,而在乎太平岁月里民间世界有所坚持,有所不为,平常时期的君子之道才是真正人心所系的‘一线’。”——葛亮《北鸢》,序章《时间煮海》
初读这本书时,里面有一句话是“再卑微的骨头也流淌着江河。”当时颇有感触,于是想起了这样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理想,关于时代的故事。
他们在理想里浮沉,他们是时代浮尘。
陆玖叁玖(苏沛...
◎苏沛岚x曲向川(师生/八九十年代老北京设定/古典音乐圈的温情二三事)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觉得本文不虐,结局应该算是be了
◎全文共计1w5,感谢每一个看到结尾的你们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其实匹夫之责,不在危亡之际表现出奋不顾身的自愿送命,而在乎太平岁月里民间世界有所坚持,有所不为,平常时期的君子之道才是真正人心所系的‘一线’。”——葛亮《北鸢》,序章《时间煮海》
初读这本书时,里面有一句话是“再卑微的骨头也流淌着江河。”当时颇有感触,于是想起了这样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理想,关于时代的故事。
他们在理想里浮沉,他们是时代浮尘。
陆玖叁玖(苏沛岚&曲向川)
曲向川站在市立音乐学院的大门口,以校友的身份来参加学校的周年校庆。他穿着考究的黑色西服套装,左领口别着校方提供的精致的鲜花——一小束泰兰。
他走过通往主教学区的步道,视线范围里整齐摆放着各类展板,有关学校历史,有关知名校友,以及历任校长。
曲向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照片上的老人眉眼温和,对着他笑得自然而真实。
隔着一张旧时剪影,同照片里的人四目相对,终究是一晃多年,其间故人竟连梦中也未曾来过。
胸口的一束泰兰透过橱窗的玻璃反射出鲜艳的色彩,似是有不尊重的意味,曲向川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摘。
为人弟子,曲向川本该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亲手为那人戴上这样一束花,随行在他身侧,听他唠叨唠叨小时候的那些记不清的事,或是一时情急痛斥教过的某位倒霉学生。
他本不该这般寂寥,在这一方角落里无人知晓,曲向川这样想。
“川儿!这儿!”
曲向川回头,看见了同他一般穿着西装的中年人不顾形象的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高亢,一如既往。
【数年前…】
高亢的男声在窗外冷不丁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又有好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声音叠在一起重复了刚才的一句话,此起彼伏间打破了夏天的尾巴上午后的清净。
“小川儿!吃雪糕!”
即使隔着空空荡荡的客厅,身在书房的曲向川也将同伴们乱作一团的召唤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不敢分神,生怕心里的节奏一乱,连手上的动作也乱了。他的视线范围里四条琴弦,一把琴弓,再不敢有其他。
极富技巧性的狂想曲旋律在弓弦之间流淌而出,串联在一起高歌着作曲家狂热和自由的灵魂,这是西班牙作曲家拉威尔创作的《茨冈》。连作曲家本人都毫不客气地承认,这是一首极富技巧性和情感深度的曲目。单是音准和左手的技巧已经让曲向川自顾不暇,更不要谈慢节奏旋律里深厚的情感和后半段快板的狂热的情绪。
书房里,落地的摇头电扇离他太远,以至于他只能感受到周围空气流动的加快,而没有带来太多的清凉。曲向川的左臂已经酸疼不已,连带着左手关节,像是老旧机车上的轴承,随时可能罢工开始冒烟。而曲谱上连成一片的音符升升降降,节奏起起落落,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喘息的空当,在他精神高度紧张的时间里,后背不知何时起如同被水洗了一般。
曲向川在同体力和注意力的双重临界点奋力抗争。
恍惚间似乎有微弱水流的声音,伴随着热腾腾的春茶龙井香气,曲向川有些游离的注意力开始渐渐归位。他的身侧,一把楠木的太师椅上一位中年男子拿起手中的茶杯,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抿了一口。
一时间,曲向川觉得除去暑热,他似乎也口渴难耐。
中年男子手里握着一把普通纸扇,一下一下轻点着膝盖。他只穿着普通的白色长袖衬衫和有些褶皱的西装长裤,整个人却散发着令人挪不开眼的温文。此时正值八月底暑热正盛的时节,可中年男子的膝上仍是盖着一条薄薄的驼色毛毯,他的脊背挺拔,面容也未见几分病容,叫人不敢轻视半分。他的西装外套对折后平整的挂在另一把椅子的椅背上,衣摆搭在落了锁的黑色琴匣上。
恰逢一个乐句终结。
只见他停了手上敲打的节奏,抬起手用纸扇轻轻点了一下曲向川运弓的右手手肘,温言道:“想去便去吧。”
曲向川也不推诿,点了点头将小提琴暂时收回琴匣。他实在累极,后背僵硬的像一块石膏板,身心疲惫间只想暂时跳出这四方的房间。
他对着面前的男子轻声说:“师父,我半小时后回来。”
许是因为口渴,曲向川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
曲向川俯下身来握了握中年男子的手,替他理了理膝上的薄毯,那双手骨节分明,青筋可见,手掌的温度却是不合时宜的冰冷。曲向川又顺手碰了一下一边小桌上的茶壶,水温尚可。
太师椅上坐着的中年男子是曲向川的授业恩师苏沛岚,他年过不惑,脸上和眼角爬满了道道细纹,看起来比这个年纪的人更要沧桑许多。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若是陌生人见了,第一面定会觉得苏沛岚的面容与他浑身的气场不甚相符。只是再多沧桑,也难掩苏沛岚身上的气韵,如松如柏,风骨依旧。
苏沛岚拿了个干净的茶杯,倒了七分满递给曲向川,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就见那杯中的液体前后来回摇摆着,多一分就要溢出来一般。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缓和地嘱咐曲向川道:“去玩吧,晚饭前回来就好,我不要紧。”
曲向川早已在多年相处中习惯了苏沛岚这样的语气,一个总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二位的人,内心也必然是极尽温柔的。
苏沛岚的子女常年不在身边,生活起居有他的一位远房亲戚协助一二,若说陪伴在旁的大约只有曲向川一人,多年下来,苏沛岚也早将他视作亲子。曲向川跟随在苏沛岚身边,听其教诲,学其为人,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身上竟也有了几分苏沛岚的风骨。
曲向川点了点头,起身后先走到房间另一端把摇头风扇关了,转而走进隔壁卧室将窗户打开。风扇里的风又凉又急,让苏沛岚吹久了总是没什么益处。此时已经临近傍晚,日头没有晌午那样足,反而有些许微凉的风从窗外飘进来。
他出门时后背带起一阵风,将湿透了的衣襟吹得冰冷,又被楼门前水泥地上的余热烤得发烫。
朋友们似乎是习惯了等他,此刻见他出来,好容易将化了一小部分的雪糕递给曲向川,而此时大多数人手里的雪糕已经只剩下了一根木棍儿。牛街清真食品商店里卖的奶糕,不见得是多贵重的吃食,总是要排长队才能买得到,同学间请客算得上不小的牌面了。
院儿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市立音乐学院教职工的子弟,见了面总是能凑着沾亲带故,彼此间熟得不能更熟。即便曲向川不是地道的本地人,作为音乐学院管弦系主任的关门弟子,早就在这几年里被院儿里的孩子拉着玩熟了。他随师父来帝都没几个年头,已经说得一口地道的京腔了,出门在外没有人不以为他是胡同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连市立音乐学院门口经常摆摊儿卖糖葫芦的老大爷都时常忍不住拉他唠两句家常,这功劳大半要归到他的玩伴们身上。
“小川儿,你拉琴真好听。”那个带头在窗外喊曲向川名字的男孩嗓音宏亮,夸人的方式也是敞敞亮亮。他年纪与曲向川年纪相仿,是子弟学校里的同班同学,平日里大家都叫他“大尖儿”,也是歌唱家高鹤西的学生之一。
曲向川天赋高,又得名师从小悉心教导,仿佛生来就是要成为演奏家的人。
“少贫。”曲向川和大尖儿关系不错,少不了白货几句。
一群年纪差不了几岁的小孩子嘻嘻哈哈一路走去大约两公里外的音像店淘唱片和磁带,聊的话题绕了几个弯最后还是能绕回到音乐上。虽说其中大多数人得益于家学渊源,支持着他们向前的总还是免不了不计其数的汗水,和同龄人之间相互扶持,思维碰撞,置于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他们的身上承载着传承的责任和无数上一辈音乐人的梦想。
曲向川喜欢梅纽因的演奏风格,沉稳持重,即使他晚年受旧疾困扰演奏受了不小的影响,也不妨碍他从音乐里里传达出那独有的气质,用中国话来说,便是一身风骨。
夕阳西垂,同样的一群人,勾肩搭背,唱着歌聊着天原路返回。那时的少年们口袋里不见得有多少钞票,时不时三五成群到音像店里蹭一会儿炒豆子的唱片,倒不是家里没有条件,仿佛只有这里才能听出音乐厅的效果。善于言表的几个总忍不住发表一番自己的见解,或褒或贬,但凡有想法就能博得眼球。
小小的孩子,只知激昂或婉转,不闻曲中离别得失,连喜悦也未必只是纯粹博开怀一笑。
晚饭时分,大院的空气里四处飘着各家的饭菜香气,连带着人气也比早晨旺了许多,万家灯火,是给予黑夜的增色。
大院门口传达室里的张大爷看到一群小孩子吵吵闹闹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里,目光从报纸上挪开一秒,也曾不计较。
苏沛岚家里是不会有这样的氛围的,因为家里就他和曲向川两个人,而且他习惯了不吃晚饭,连带着曲向川也一并没得饭吃。不过好在家里倒是不缺白面馒头和天源酱园的咸菜,曲向川不是挑嘴的人,终归也饿不着。
曲向川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隐约听到门里依稀有乐声,起初他错将这不知出处的声音听成了家里的收音机,只是听不大出来是什么曲子。
当他走进楼门,琴声愈发清晰的时候,他捕捉到了几个节奏稍缓的乐句,这时他才意识到:这是苏沛岚在演奏西贝柳斯的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因为快节奏的地方节拍凌乱不成章法,他一开始才没能听出来。
苏沛岚教导曲向川时极少自己演示,大多时候他只是从旁指点,曲向川听他单独演奏的机会也屈指可数。说来遗憾,他细数过去的几年里,仿佛从未完整地听过苏沛岚演奏任何一首小提琴协奏曲。
曲向川在楼门附近站了一会儿,盘算着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可随着腹中不争气的一声哀鸣,直接替他做了决断。
他蹑手蹑脚地轻轻把门一点一点推开,祈祷着这老式的木门不要发出鬼哭狼号的响动,好在今日木门给足了面子。曲向川又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走到书房门口,于是他看到了他的老师站在房中演奏,其间旋律虽有不连贯的地方,但已然到了忘我的境界。苏沛岚是典型的苏联式握弓,手肘抬得很高,而他从来不要求曲向川一味模仿。
曲向川难得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师父的演奏,他从门缝透过的傍晚微弱光线里,看到了逆光里苏沛岚穿着洗旧的白衬衫和西装裤的挺拔背影。他的身材偏瘦,属于典型的南方人的小骨架,看着不至于弱不禁风。他的双腿因长时间站立而微微弯曲,他运弓的双手尽力控制着肌肉,却还是能从琴音里分辨出那些细微的颤抖。可即便如此,音乐本是一件既感性又理性的事,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声音的观感会盖过音乐演奏本身,就像现在,苏沛岚的音乐里有自我,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效仿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曲向川眨了一下眼,他看的久了,连同苏沛岚的背影似乎也有些轻微的晃动。
他随即意识到,他的师父,风骨一身的苏沛岚,在琴声中潸然泪下。
“师…父。”曲向川大脑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叫了苏沛岚一声。
苏沛岚回过神,缓慢地转身看向门口站着的曲向川。
曲向川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眼周仍带着泪痕,连带着周围的皱纹都仿佛刀凿斧刻般更深了几分。
苏沛岚依旧言语温和,随口问道:“回来了,吃饭了么?没吃的话桌儿上有你桂婶儿做的糖火烧。”
曲向川应了一声,连忙过去先接过苏沛岚手里的琴和弓,再慢慢扶着他坐回那张太师椅上,什么都没有问。
只见苏沛岚眼中闪烁,目光灼灼,他颤抖的手扶着曲向川的肩说:“我没能站上更大的舞台,所以你一定要站上去,替我看一看。”
那是曲向川记忆里难以抹去的画面。
曲向川心头一震,恍惚间想起那年拜师时的情景。那时他还没有来帝都,跟随父母在S市,他家中本是音乐世家,在这个圈子混口饭吃不成问题,只是他对钢琴无甚兴趣,声乐上也颇为勉强,除却想要在这个圈子里安稳度日,也从未细想过自己究竟想要成为怎样的人。
只是机缘使然,他遇到了苏沛岚。
他第一次见到苏沛岚的时候,那人手里提着一个手提箱站在院中的一棵大柳树下,里面几件衣服,几套曲谱,几份尚未完成的手稿,仅此而已。
苏沛岚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他看着那一双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手,看着凌乱的掌纹交错排开,感受着那粗糙的质感和冰冷的温度。
苏沛岚对他说:“我这一生错过了太多,必然只会做严师,以偿毕生之愿。”
自那之后,八载春秋,纵有苛责,从未薄待。
苏沛岚于曲向川,如高天朗月。曲向川对着坐在椅子上的苏沛岚,双膝狠狠地砸向水泥地面,他的视线与苏沛岚持平,一字一顿地说道:“师父,我对天发誓,此生不负师长所望,不负父母所期。”
苏沛岚嘴角似是含笑,虚扶了一把曲向川,一边肯定地说:“我知道的,你是个好孩子。”
曲向川没敢起身,他下午外出,本是存了逃避的心思,又忍不住闲逛到傍晚才想着回来。他本可以借机逗苏沛岚一笑再讨个饶,只是他犹豫了片刻说的却是:“师父,我落下了功课,您罚我吧。”
苏沛岚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徒弟,不过陪他说了几句话,他原本低落的心情缓和了几分。他本无意责怪曲向川,知道这孩子怕是又自己钻了牛角尖,只好轻轻叹了口气,将他的左手拿到面前,仔细看了看指尖上磨出来的水泡和挑了泡留下的新茧,顺势抄起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曲向川的手心。
“你啊。”苏沛岚话里感慨的意味颇深。
苏沛岚说他只做严师,却做了天底下最温柔的严师。
话及此处,曲向川的记忆就被拉回了下午那上不了台面的演奏中,他叹了口气,在苏沛岚的太师椅边席地而坐,语气里带着少年人才会有的苦恼腔调:“师父,您讲讲拉威尔吧。”
“自由与热望。”苏沛岚以这样的评价开场。
曲向川很喜欢这样面对面同苏沛岚讨论音乐,从人物到历史,在苏沛岚的讲述下,每一首曲子就像是一张时代的相片,包含着在特定的某一时刻下细致的风景。曲向川可以不拘小节地一边吃他的糖火烧,一边沉浸在音乐的故事里,让他可以天马行空,毫无顾忌地问着各式各样的问题。
而曲向川,也往往能从师徒间这样轻松的聊天里捕捉到灵感,伴随着夜里的风,高天的月,在梦境里走一遭,而后融入他的音乐里,成为他人格的一部分。
那是陪伴他少年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苏沛岚。
他曾试图将苏沛岚的讲述记录下来,可但凡落在纸上,大有“纸上得来终觉浅”的意味,总差了几分意思,于是只好作罢。
曲向川以专业第一的成绩顺利升入高中那一年,苏沛岚正式成为市立音乐学院副院长。之所以头衔上是个副职,是考虑到苏沛岚不算乐观的身体状况。
苏沛岚家中的生活并未有多大改变,曲向川依稀记得,那年新年的时候,多了不少的人上门拜访。而苏沛岚游走在宾客之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说着大同小异的客套话,他不见得是敷衍,却也显然不曾表露过真心。但对于所有人对曲向川表示出的赞赏和夸奖,他的脸上却是难掩发自心底的喜悦神情。
可对于自己的升迁,曲向川却很明显的感觉到苏沛岚日渐消沉,那种消沉从未流露在他的言语之中,只是渐渐压弯了他挺拔的脊背,还有消磨了他眼里的光。
曲向川明白,在他日渐成熟的演奏里,苏沛岚渐渐风华不再。苏沛岚如今不再负责具体的日常教学事务,日子看起来清闲许多。曲向川通透,他了解苏沛岚喜欢实实在在做事的感觉,而不是喝茶看报笑脸迎人。
他同苏沛岚一起在初冬的北海散步,他们走的很慢,慢到被周围的行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冬日里的暖阳照在被一层薄薄的冰面封闭的北海,视线里时而冒出来一些眼生却装潢别致的商铺,曲向川有感而发,想起了维瓦尔第的协奏曲《四季》里的《冬》。
苏沛岚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有些走不动了,于是拍了拍一路扶着自己的曲向川。
曲向川已长得比苏沛岚高了,他呼出的水汽在空气里凝结成雾,一下一下极富规律,那是年轻人才会有的神采。
苏沛岚一时恍然,他们朝夕相处,对于曲向川的长大,他似乎反而是最迟钝的那一个。
曲向川也停住了脚步,他看着身后走过的路,不远也不近。他索性弯下膝盖,背对着苏沛岚对他说:“师父,我背您。”
那一瞬间,苏沛岚切身意识到,他已过了盛年,拖着这样一副皮囊,费尽心血教出了一个令他引以为傲的学生,苏沛岚怕他还来不及看一眼曲向川站上更高的舞台,就要被时代无情地抛在了身后,无论他怎样奋力追赶。他不禁回忆起自己在曲向川这般年岁的时光,竟不知何时起褪色成了一片苍白。
又或许,那本就是一片苍白,只是他不记得了。
开春以后,曲向川同几个成绩名列前茅的同学一起受邀到市立音乐学院的音乐厅参加毕业生汇演,那是苏沛岚第一次正经地坐在台下欣赏聚光灯下的曲向川的表演。
勃拉姆斯的第一小提琴奏鸣曲,又称雨的奏鸣曲,旋律悠长而富有生机,同钢琴一起像是田间吹起的阵阵微风,为静谧的田园生活撒上温情的色彩。
曲向川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他演奏时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内在的情绪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他持弓的右手。他将开场的几处半音阶处理的那样俏皮,像是风卷了树上的叶子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而当曲子行进到主题部分时,他又将简单的四分音符构成的旋律处理的充满了张力,配合着高频率的揉弦和快速的运弓,似是那一阵风,只一瞬便将春日午后慵懒的人唤醒。
苏沛岚坐在音乐厅中间靠后的位置,他的周遭一片昏暗,他望着敞亮的舞台眼中闪烁,未至一曲完结,他却黯然离席。
音乐厅外,微风四起,杨絮纷飞。
隔着玻璃窗,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站在窗前,心底生出无限的失落与无奈。他推开门,颤颤巍巍地走进那春日的午后,他张开颤抖地厉害的双手,想要拢住一片纷飞的杨絮,却发现每当他想要靠近的时候,手掌间扬起的风将杨絮吹得更远了。
原来在他每天与无数鸡毛蒜皮和报纸茶杯里相互煎熬的日夜之间,悄然时光已将曲向川打磨的熠熠生辉。那本是他亲手寄予厚望地推向台前的人,可真当他坐在台下的时候,他竟然生出了几分失落——那是他回不去的年少岁月。
傍晚,曲向川和大尖儿一起回家的时候被门口的张大爷叫住了。
张大爷打开小窗,将一封航空挂号信递了过来,嘱咐曲向川道:“小少爷,这是给姑爷的信。”
曲向川不喜欢小少爷这个称呼,从前他还试图纠正张大爷的称呼,现在也渐渐随他去了。听说张大爷家里曾经是苏沛岚妻子家里的管家,少爷不少爷的,老人家开心就好。
谁知大尖儿不着调地贫了一句:“张大爷,您可瞧儿好了,以后您可得叫他曲大师。”
曲向川手里拿着信,冷冷地瞥了大尖儿一眼,推着他赶紧走了。
曲向川的英文水平有限,从信封上只看得出是从新西兰寄来的信。等他到家把信交给苏沛岚,看他拆了信大致看了一眼,神情却有些恍惚。曲向川看着苏沛岚将信随手夹在了一本不常看的书里,似乎并不打算提及任何与这封信相关的内容。
苏沛岚背过身去看着窗外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的树枝,冰冷的手指用力握紧了扇柄,那本是一双握弓按弦的手。
那一年初冬,尚未等来第一场雪,苏沛岚看到了办公桌上全国钢琴小提琴大赛的参赛文件,又看了看体系内院校报上来的初选人员名单,恍惚间想起曲向川也到了该出去锻炼一下的年纪。
他将滚过的水淋在茶叶上,看着针叶状的茶在杯中回旋着落入杯底,双手覆上茶杯的杯壁,感受那融入四肢百骸的暖意。蒸腾而起的水汽扑面而来,似是要为冷热不定的面色增添一份温和。
他拿起一旁的钢笔,停顿了数秒,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曲向川作为专业课的年级第一,一早得了消息要去H市参加比赛。十六七岁的少年有了喜事,总是什么都写在脸上。
张大爷在看到曲向川走进院子大门的时候打开小窗问了一句,曲向川也难掩喜悦之色:“张大爷,我要去外地参加比赛了呢。”
“不愧是姑爷教出来的。”张大爷也跟着高兴起来。
紧接着,他示意曲向川走近到小窗户边上,低声细气地问:“小少爷,姑爷他没什么事吧。”
看曲向川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张大爷又继续说道:“最近总有这个洋文的信给他,”他停顿了片刻,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还都长得不一样。”
说完,张大爷摇摇头,嘴里念叨着什么。
曲向川心事重重地推开门走到书房里,看到了苏沛岚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棵柳树刚冒尖的新芽,他的神色疲惫,像是连着几天都没休息好。
片刻,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飘荡在房间里:“回来了。”
曲向川的心里有些乱,所答非所问道:“我要去参赛了。”
他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全然没有上下关联。
哪知苏沛岚非但没有流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有一瞬间愣在了原地。随后他不温不火地责问了一句:“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比赛在外地,我不能陪你去,你自己可以么?”苏沛岚的眼中有几分落寞。
听到苏沛岚没有反对自己参赛的决定,曲向川感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点点头,不假思索道:“您放心吧。”
曲向川眼神里的光落在苏沛岚眼中,在那一瞬间深深刺入了他摇摆不定的心。
曲向川是他生活里唯一的光点,他曾想过去一个陌生的国家,或许重新组建家庭,就这样平凡的生活。
可是他问过自己无数次,他终究是不甘心。他也忍不住自嘲,自己这样的年纪,会被几封书信搅得心绪不宁。几十年的人海浮沉,也一时不知关于这短短几行字该如何作答。
“师父?”曲向川看苏沛岚有些走神,“您没事吧。”
苏沛岚被这一声师父叫得有些恍惚,就好像是在提醒他,除却传授课业,他对曲向川仍有教养之责,一点一点看着他走远,去往更高处。
苏沛岚同曲向川商量之后在为数不多的参赛曲目里选定了西贝柳斯的协奏曲,既可以展示曲向川极富张力的情感表达,同时也颇为贴合他本人的音乐喜好。
就是那一首,令苏沛岚潸然泪下的曲子。
可如今的他,手握一柄从桂婶儿那里要来的量衣服用的竹尺,坐在他的太师椅上,一点一点细心打磨着曲向川的演奏。稍有纰漏,那竹尺就会落在曲向川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竹尺轻而薄,用着极为趁手,苏沛岚力道有限却足可以在曲向川身上留下一道锐利的痛。
曲向川练习之余还要自行搜索各位行业里大家的演奏录像或音频拿来做分析,或是同苏沛岚一起讨论乐曲本身以及背后的历史,经常熬到深夜。有时候白天里撑不住犯困的时候,又恰逢苏沛岚提问,他答不上来少不了挨上几下,反倒清醒了。
有些痛,日积月累,以至于他不得不蹲在桌子前用碗喝水,因为胳膊被苏沛岚抽出的满目伤痕,已经疼到抬不起来了。于是他只好二者相较取其轻,咬着牙扯着臀腿上的伤蹲下来喝水,每每一套动作重复下来,他的额角都会冒出一层冷汗。
可以说,曲向川的西贝柳斯协奏曲,是苏沛岚一竹尺一竹尺打出来的。
临近比赛的某一天,曲向川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在一串快速的半音阶之后总是换不好弓,后面紧接着的音就因切入角度不好显得不够饱满。苏沛岚不忍心打他,却也是发自内心觉得着急,就忍不住自己上手做演示。
谁知,他刚想重复那一串半音阶,却发现脑海里清晰的旋律因为手指不受控地按着凌乱的位置,运弓的右手也跟着颤抖,于是一小段旋律听起来完全不成曲调。
书房里的两人都沉默了。
半晌,苏沛岚缓缓将琴放下,他没有看面前的曲向川。
曲向川看着苏沛岚把琴放进了琴匣,又松了琴弓,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又试了一下,刚才还卡壳的乐句如有神助一般的通顺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顺手。
“唔。”曲向川吃痛。
他还未回过神来,背上又多了两道浅浅的伤,倒不见得有多疼。
只见苏沛岚拿着琴弓一下一下打在他的后背上,那本不是什么坚固的物件,没打几下弓毛上的马尾就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一根一根,与苏沛岚两鬓的白发同色。
苏沛岚边打边嘀咕着:“你能不能争点气,能不能…”
苏沛岚的音调不高,气声大大盖过了实声,而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一时之急。曲向川切身体会到,苏沛岚真的老了。他没有能力拖慢时间的脚步,却好像也还没有来得及变得强大且优秀,以至于他的成长显得猝不及防。
房间里一根老旧的细木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却足以让曲向川记了一辈子。
是什么样的失望,能让一位年迈的演奏家,就此折了琴弓。
苏沛岚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脾气变得愈发古怪。他的手伤令他再也拿不了琴弓,甚至到了影响正常生活的地步。
曲向川偶尔会陪苏沛岚去北海走走,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苏沛岚每次带自己来这里都会吵着寻一位做面人的师傅,他喜欢孙悟空,还赖着苏沛岚一遍又一遍讲着大闹天宫的故事。
现在曲向川扶着苏沛岚,他们走的很慢,他们之间也愈发沉默。曲向川不说话,是怕不知道哪句话会触怒苏沛岚敏感的神经。而苏沛岚大多时候不怎么说话,像是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曲向川无声地消化着一切来自苏沛岚的变化,一个人扛下准备比赛这一场漫长得如同没有终点的长跑,他的颧骨似乎比从前更明显了些,他的背影看上去渐渐像成年的样子。
曲向川去参加比赛的那一天,身旁只有一把小提琴。他不过16岁,坐上了绿皮火车,去往一个他从未去过的陌生城市。
就像他年少时的一腔孤勇。
也就是在那几天,苏沛岚正式回复了他此前收到的数封来自新西兰的信。其中的一封是来自新西兰某大学请他去任职的邀请信,这样的机遇在当时可遇不可求,只是他决定放弃他的职业。
而另一封信,是来自新西兰一家故交的疗养院,根据他的身体情况,希望他尽早回去接受康复训练,也许他的双手还有几率缓解一下症状,他显然也顺便放弃了他的职业生涯。
他终归还是心有不甘。
也许是因着苏沛岚出身南方,曲向川对H市印象不错,他本不是迷信的人,却愿意说服自己相信H市是他的福地。
许是心不够诚,他发挥稳定,却还是败给了一人。
只是曲向川万万没想到苏沛岚会大发雷霆,他拿着折扇一把狠狠敲在金属窗框上,伴随着金属的回声,苏沛岚的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曲向川一时语塞。
曲向川想起他答应过苏沛岚,必不会辜负他所望。许是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连他自己也懈怠了,忘了苏沛岚是希望自己站到最高处的。
苏沛岚的眼眶微微发烫,心底的情绪渐渐压制不住,终于变成了一场情感的宣泄。
“曲向川!”苏沛岚一时怒火中烧,喊了他的名字,“你自己说。”
曲向川喉间泛起一阵苦涩,他努力准备了,他尽力了,也得到了一个不算坏的结果,所以他不知从何说起。
他看苏沛岚抄起晾衣服的竹竿,一下子重重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曲向川吃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苏沛岚身体状况摆在那里,又隔着厚厚的毛衣,曲向川并没有受太大皮肉之痛,只不过在他的记忆里自他上了中学之后,苏沛岚就再也没有过这般边喊边打的时候。
苏沛岚不曾告诉过曲向川他的过去,不代表曲向川就可以真的心安理得地躺在苏沛岚为他撑起的安乐乡。于是他心一横,转过身来,在苏沛岚颤抖着扬起手的一刹那跪了下来。
“师父!”曲向川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却显得十分无奈和疲惫。是的,一场长跑过后刚刚得以喘息,曲向川只觉身心俱疲。
“逆水行舟,是我不求上进了。”话及此处,曲向川忍不住眼眶发烫。
他站起身,自己解下了皮带递给苏沛岚,轻轻吐出一句:“杆儿上有倒刺,别伤着您。”
那竹竿轻飘飘的没太多重量,加上苏沛岚手上力道有限根本打不疼人,于是他将皮带换给了苏沛岚,可能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苏沛岚一手颤抖着接过那条皮带,一手猛地推了一把曲向川,曲向川一时失了重心,腹部磕到了书桌的桌角上。他整个人扶在桌子上,那尖锐的痛感让他自卫一般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耳力比旁人敏锐得多,听到身后皮带破空而下的声音,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疼痛一瞬间在身后炸开,曲向川忍不住咬上了下唇。
疼。
伤痕一下一下,交错胡乱落在曲向川的身后。强烈的悔恨如同淬了毒的藤蔓攀上他的心房,他不敢去看苏沛岚此刻的神情,亦不敢去想一个双腿有旧疾,双手行动受限的人,心里究竟有多失望,手下的力道才会是这样的程度。
他曲向川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徒弟。明明顶着苏沛岚关门弟子的名号,却什么都做不到最好。
他想要借手肘的力量将自己撑在桌子上,哪知刚转了一下身,尾椎上就被皮带光顾了,疼得他生理上落泪。
刚刚折腾了一下,腰间没了皮带的裤子摇摇欲坠,曲向川索性伸手去扯,却不料左手上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那是他按弦的手,他条件反射般的把手护在胸前,低头去看,一道宽宽的深红色印记在手腕处清晰可见。
皮带又落在他的臀腿上几十下,曲向川感觉身后已经麻木一片,好像浑身各处火辣辣的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手腕上的钝痛还未过去,有一个瞬间他想着不如撞在桌角上一了百了。
这个世界上,本就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在你所期盼的时刻回馈与你鲜花。
只听咣当一声,苏沛岚扔了手里的皮带,跌坐在他那把太师椅上。他双手颤抖着捂住了脸,随即失声痛哭了起来,他的嗓音有些嘶哑,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小川儿,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曲向川的内心在那一瞬间空落落的,苏沛岚说他错了,可是在曲向川看来,他们之间好像从来都没有对错可言。
隔着几十年的岁月,他读不懂苏沛岚的话。
他背对着苏沛岚,轻轻地说了一句:“师父,对不起。”
他没有哭,但他于心有愧。
大尖儿再看到曲向川的时候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伤,忍不住试探着问:“苏老打的?”
曲向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故作轻松地回答一句,就别过头去失声哭了起来。
他初尝人生的挫败,便是在他最在意的人和事上。
一年后。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曲向川和大尖儿翻墙进了音乐学院的校门,摸着黑坐在某片草地上,用牙咬开两瓶燕京啤酒对瓶吹,像是要把过去十几年的荒唐全都在一个晚上抖露出来。
大尖儿知道,曲向川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大院儿里的人,巴掌大点的地方,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家喻户晓,更何况堂堂市立音乐学院副院长家里的八卦。
他和曲向川隔着不远,至少还在旁边。而当年一同在音像店里吹牛皮的少男少女们,也奔向了各行各业,留在这个行业里的人,不知从何时起,竟只剩下了他和曲向川两人。
大尖儿喝着啤酒,心里吐槽这玩意有什么好喝的,说不出什么味道还让人头晕,他仰头将大半瓶灌了下去,全然一副不要嗓子的架势,他对曲向川说:“小川儿,也祝你,前途似锦!”
然后他看见曲向川眼眶红了,他闷声喝着这说不出滋味的啤酒,却仿佛停不下来一般。
曲向川问大尖儿:“喂!你还觉得我能当演奏家么?”
大尖儿却沉默了。
谁知道呢?
那时的苏沛岚已经无法从事任何长时间的教学工作了,他将平日里大半的时间都用来构思理论文章,曲向川看过苏沛岚的手稿,准确地说其中有一部分是曲向川代笔的,在书房里,苏沛岚坐在太师椅上平铺直叙,而曲向川坐在书桌前斟酌词句。
停笔时曲向川问苏沛岚:“什么时候寄给出版社?”
苏沛岚思考了片刻,却说:“再等等吧。”
曲向川看到苏沛岚依旧坐在他那张太师椅上戴着老花镜安静地看书,满屋浓重的中药香气直冲天灵盖的时候,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无所不能的师父苏沛岚,变成了这个样子。帝都的秋冬之交,气候变换,苏沛岚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容易犯两腿骨缝疼的毛病。曲向川心里一软,像往常那样替他理了膝上的厚毛毯。
苏沛岚摘下老花镜,冰冷却无力的手握住了曲向川的手,脸色苍白地说道:“向川,我可能没有办法做你的专业老师了。”
曲向川手上的动作一滞,眼眶却先泛了红。尚未来得及否认,苏沛岚就示意他不必再说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对曲向川说:“你值得更好的。”
曲向川看着面前的苏沛岚,他的眼角开始下垂,细纹爬满了眼周,可自己到如今于专业却还未有半分建树。
“给我看看那些手稿吧。”苏沛岚对曲向川吩咐道。
他又一次戴上老花镜,细细从头翻到尾,午后的阳光洒在书房的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茶香。其实曲向川是不喝茶的,他更喜欢咖啡,只不过他从来不在书房里喝咖啡,怕冲淡了这记忆里一成不变的满室茶香。
苏沛岚说:“你的字写的愈发好了。”
很快,市立音乐学院贴出了副院长苏沛岚沛因病提前退休的通告。而他本人,自那之后就每天在家写书看书,听听音乐养养花,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似乎比退休前还要好上一大截。
曲向川成日里奔波于课业和排练之间,要不就是为了大型比赛的名额埋头苦练,忙得像停不下来的陀螺。对于还未最后敲定的专业老师,曲向川本人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总之他专业排名第一,有的是厉害的老师等着他。
他的生活乏善可陈,活得不像是大多同龄人,他们享受着大学美好的时光,于毕业后未来可以预见的职业方向不做过多思考。也不像是一同进入大学校园的大尖儿,除了维持中等偏上的成绩,再也不肯多花一分心思在专业上。
曲向川每天都想的是如何能够成为一个职业演奏家,如何能在帝都这样的地方置一处房产,如何照顾好父母,又如何安排妥当苏沛岚的晚年。他似乎觉得,在同龄人中,他是相对成熟的一类人。在旁人眼中,他家世不俗,又有名师点拨,却好像能从他的身上读出一些格格不入的生活里的烟火气。
他步履匆匆地穿过音乐厅,走向不远处的排练厅时,校园里的广播忽然通知他去教务处办公室。曲向川翻了个白眼,以为是系主任又要催他快点选定导师。
帝都的冬天一到刮风就冷到了骨子里,曲向川顶着风走到教务处的时候,双手已经是冻僵的状态了,他的鼻尖泛红,与屋内端坐着的四个衣着整齐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位姓赵的老师先走过来,苏沛岚退休后,他作为现任管弦系主任,也是院长的热门候选人之一,他熟络得对曲向川打了个招呼说:“这是学校校纪调查组的几位同志,想找你询问几个问题,别紧张,实事求是就好。”
曲向川一脸疑问,点头答了一声是。
他刚刚坐下,就听见对面的人说:“我们负责调查市立音乐学院前任副院长苏沛岚违规使用职权一事。”
曲向川只觉当头一道惊雷。
“请问苏副院长是否对您提起过他在新西兰某大学担任教职的事?”其中一个人问。
“没有。”
“请问苏副院长是否曾在师生关系中对您有过体罚甚至是虐待性行为?”
“没有。”
负责问询的人在接到连续两个坚决的否定答案后变得很是不耐烦,话里带了告诫的意味:“您是本事件的关键性证人,您要为言论的真实性负责。”
“我为我的言论负责。” 曲向川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对方的眼神锐利且沉稳,就像他接下来说的话一般,“也请诸位务必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曲向川走出办公室的一瞬间,脑海里的一根紧绷着的弦在一瞬间砰地一声断了。
他扶着走廊的栏杆俯瞰冬日阳光下的校园。校园里的人来来往往,修葺整齐的路四通八达,他却不知该向何处去。
曲向川本不是热衷于学生组织的人,他的生活里除却上课和排练,就是泡图书馆或者回家陪陪苏沛岚,一起浇浇花,时不时为“该给蟹爪兰听莫扎特还是门德尔松”绊上两句嘴。而他此时顶着帝都冬日里刀子般的风,不得不联系上过去的亲朋好友,以保全苏沛岚退休生活的安稳。
尽管他真的不确定他是否可以做到。
他四处碰壁,逢人就求,像是把大学四年要说的好话全在几天里透支得干干净净。他可以和一首高难度的曲子死磕,可以为了某一门专业课通宵不睡,可他却是第一次遇到即使他不眠不休也一筹莫展的事,仅一件事,就将他拖得身心俱疲,而他自己除却四处求人,就只剩下寥寥数字苍白的证言。
无形的压力像是无声而至的滔天巨浪,阴影投射在地面上已渐渐没过了他的头,而他只能奋不顾身地向高处一路狂奔。
周末的时候他抽空去探望了一下苏沛岚,他的师父一脸淡然地修订着书稿,仿佛一切如常。曲向川搬进了新修建的校舍,他看着这里的一切,十几年里都不曾有过什么变动,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而如今他却感受到了这里的陈旧。
苏沛岚吩咐曲向川跑了一壶茶,是算不得上品的六安瓜片。
“你这黑眼圈可是够重的。”苏沛岚缓缓开口道。
曲向川被茶杯里的热气熏了眼,他那哪是黑眼圈重,分明是苏沛岚看穿了他一脸颓废样子才故意提点了他一句。
只见曲向川顺势站起来走到苏沛岚身后,替他揉了揉肩膀,半撒娇半耍赖地说:“诶呀,我的好师父,最近考试有点多嘛。”
“行了,多大的人了。”苏沛岚佯装抱怨道,他转换了话题问曲向川:“怎么样,专业的导师选好了么?”
曲向川手上一顿,一时语塞。
苏沛岚一点也不意外,他接着说:“我替你联系了小赵,是个稳妥的人。”
曲向川的心漏跳一拍,他虽然在苏沛岚的事上一时没什么实质性进展,并不代表他就愚钝到连可能挑起事端的人是谁都想不通。
可如今,苏沛岚要自己认那个人做老师。
“不!”曲向川一口否认。
“我没有在和你商量。”苏沛岚的语气坚决,不留任何余地。
苏沛岚慢慢转身,扭头看着曲向川彷徨无措的脸,眼神里一片湿润,含着复杂的神情,他叹了一口气说:“你总要长大的。”
那一刻,曲向川意识到,他四处奔波,他四处碰壁,他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他更留不住一个苏沛岚。
曲向川拿着材料去找赵主任签字的时候,苏沛岚恰好也在,他们一坐一站——站着的人是苏沛岚。
“家里有人接我,下个月就出发。”曲向川进门时,苏沛岚刚好在说这一句。
“师父,您?”
曲向川话音未落,就被苏沛岚冷着脸直接打断道:“没规矩,你插什么话。”
苏沛岚嘴角又带了笑,对着赵主任客气道:“我精力有限,不比你们年轻人,”他指了指曲向川,“这么多年就这一个。”
“我这不成器的学生,就拜托你了。”
房间里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曲向川的身上,一冷一热——冷的是苏沛岚。他抿着嘴唇,故作淡定地向前走了两步到赵主任面前,看着他那一脸笑意,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随后,他对着赵主任深鞠一躬,脸上也带着相同的笑意:“赵教授,以后请多指点。”
自始至终,曲向川不曾看向苏沛岚的方向,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苏沛岚一个人去了新西兰,在曲向川成为了赵教授,又或者说赵副院长的学生之后。有关苏沛岚的一切就这样不了了之,而曲向川也没有能力替他辩白,终归是没有定论的事,即便有无心之人捕风捉影,他也不能矫枉过正。
除却两本书稿,苏沛岚没有给曲向川留下任何东西。就连书稿,都是因为学院要回收他的住房,才通知曲向川去收拾东西。
赵教授同他和和气气,不曾有半句批评责备,而曲向川叫了那位赵副院长三年的“赵教授”。
曲向川大三的那一年,辗转听闻苏沛岚回新西兰之后不久就过世了,又不是什么惊天秘闻,却人人都对他讳莫如深。
那天夜里,他跑到北海附近,烧了苏沛岚留给他的书稿。他一滴眼泪也没有落,却同苏沛岚说了近一夜的话,其间没叫过他一次“师父”。
火光映在他看不出悲喜的眼瞳里,摇曳着向上,偶尔迸发出零星火花。
理想仍温热,却难付之以歌。
自那之后,曲向川不再热衷于参加各类比赛,不再执着于各种五花八门的奖项。他借着苏沛岚一位朋友的关系开始在各大乐团里寻求演出机会,毕业的时候,没有选择继续出国深造,也没有成为儿时期望的演奏家,他进了帝都乃至全国最好的交响乐团,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小提琴手。
后来他做了乐团首席,随着乐团去过很多地方,也曾无数次停留在H市——那是苏沛岚的家乡。
他不知苏沛岚魂归何处,想着叶落归根,他大约会念着这里吧。
曲向川在大多圈里人眼中分外光鲜,而相反,人生漫漫,他年少的梦想如掌中流沙;人生海海,他想见的人却连一点痕迹都寻不见。
或许是“傻人有傻福”吧,大尖儿那样一个心里不藏事的人,最后留校做了声乐系教授,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忽然有人拍了拍曲向川的肩,他才恍然自己是在市立音乐学院的校庆典礼上。已是中年人的大尖儿顺着曲向川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意识到他是看着苏老的照片恍了神,顺势揽着他的肩往别处走。
“许是您不愿见我吧。”曲向川这样想。
否则怎么会连一句分别的话,都如此吝惜于口。
【- Fin -】
〔嘎龙/ABO知乎体〕你知道哪些令人惊艳的教育方式?
*ABO 我流知乎体 约5k 通宵产物
*女儿视角 关于教育 轻微狗血 正在限流
*生命教育部分灵感来自微博及其评论 评论换粮
——————————————————
谢邀。
拜读了前面的回答,我觉得我家的境况还是有些不同。我很为其他网友父母的教育方式惊艳,但我的家庭教育也成功塑造了我,即使它并非一帆风顺,也可谓双向成长。
我家是AO核心家庭,我的双亲都是舞台工作者,我的Alpha父亲是蒙...
*ABO 我流知乎体 约5k 通宵产物
*女儿视角 关于教育 轻微狗血 正在限流
*生命教育部分灵感来自微博及其评论 评论换粮
——————————————————
谢邀。
拜读了前面的回答,我觉得我家的境况还是有些不同。我很为其他网友父母的教育方式惊艳,但我的家庭教育也成功塑造了我,即使它并非一帆风顺,也可谓双向成长。
我家是AO核心家庭,我的双亲都是舞台工作者,我的Alpha父亲是蒙古族,我叫他阿爸。我的Omega父亲是青岛人,我叫他爹爹。我小名叫格乐,蒙语里光芒的意思,因为他们的事业相对小众,常被譬喻作追光。
有个说法讲内蒙男人像个双面胶,一面炽烈疯狂,一面凉薄克制。内蒙的姑娘表示是这样。我阿爸外热内冷太过,点头之交也能攀谈如旧友,故人却三三两两,多半被拒之于门外。他资质本就过人,还肯全力搏击,典型性努力型天才。
孩童日渐长大,越发发现父母的缺陷与局限,所以崇拜父辈一辈子在我看来是足称幸运的事,我可以说,我终其一生都以阿爸为榜样,我亿万斯年都为他骄傲,他是我今生见过最值得尊崇的人。所有小姑娘年幼时都痴迷王子,而我最喜欢大英雄,而英雄的具象化就是我的阿爸。而且在崇拜阿爸这件事情上,我与爹爹大多相似。
我阿爸少时历尽苦辛,千难万苦都遍尝,跌痛、失去亿万次,才有如今高处远望。前半生写就他,后半生他自己描摹。他太记得从前经历习惯,然后这样刚硬的骨头,会有一些性格上的特质,比如他掌控欲太强、占有欲满格、为人显出强势,倒不尽是缺点,只是有些微妙。
讲到这里你多半好奇我爹爹是怎样的人才能与之相称,我爹爹是全天下至诚至软的灵魂,我爸若是锋刃,我爹便是每一寸纹路都契合的剑鞘,那是我爸在外生杀予夺的安歇之处。我爹自小家境优渥,是无可救药的乐天小孩,他与我阿爸大学同学,起居同处,满腔爱都漫溢,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二十几岁标记结婚,只是好久才有我来。
你看这两个人生来最配,我便时常觉得自己多余。属性太合,两个人的日子平衡如二元方程,再添了项式便要打破。
我来是计划内,可生活是计划外,安排与意外,一层间隔薄如蝉翼。太小时不记得琐事,外公外婆带我多,我爹似是身体欠佳不常出现,我爸大概总在顾他,当然这里并无责怪意思,其中缘由我后来才得知。
终于想起要契合主题,教育是分分秒秒的事,我只讲最激烈几次。
那时我五六岁上年纪,秋季的风已然冷骤,一家在青岛聚一次,我求爹爹带我去海边玩,我记事时双亲陪伴已经算多,我跟爹爹总是更亲近,他温柔随和,我央求时效力更显。
阿爸起初不同意的,对爹爹说夏天再去,现在风太大太冷,你受不住。我一时感觉好扫兴,嘤嘤地求,最后爹爹同意了,他又向阿爸撒娇,眼睛好澄好澈,阿爸给他套了好多件厚衣服,一手牵我一手搂他,方才同意。我记得阿爸的手心好烫热,回想兴许是爹爹的手太冷太凉。
海水太冷游客只寥寥,我见不能游泳便要乘快艇,再三求告,爹爹快说他也想,阿爸就去拖了一条出来,见爹爹咳嗽几声,又仔仔细细地问。最后还是上了船,起初很开心,三个人纵情大笑,我热爱草原热爱海洋,热爱一切辽远而极具未来感的东西。后来我跟爹爹不小心起了口角之争,我已忘了缘由,只记得特别生气,阿爸很严肃地跟我讲道理,我不听,爹爹一手扶着船舷一手扶着我的肩,耐心地哄。我终是不懂事,自顾自拨开了爹爹的手。
爹爹身材瘦高,有将近一米九,平日不锻炼,身体也单薄,从前玩游戏还被阿爸说平衡感差。他站立的姿势本就不稳,我又推了他的手,大浪席卷,他找不到支撑点,又舍不得拽我,自己摔进了晚秋的浪潮。
我心智未熟,当时就吓呆了。能行驶小艇的地方,水不会浅到哪里去,我和阿爸都知道爹爹会水,但是阿爸还是惊怖交加,他是很想跳下去的,我想,他有很大可能会跳下去,即使他怕过海。他棱角如此锋利,气压低过风云。但他看了看船上独自茫然的我,即使眼神都暗沉,还是顾及了女儿,把我拽过紧紧抱在怀里,又极快地稳住了风浪中的船。
不久他把湿透的爹爹拉了上来,把他全湿的衣服都剥掉,脱自己的大衣给他包裹,他抱爹爹好紧,双臂收缩很快,好像把平生收受的最珍贵礼物禁锢在怀里才有安全感,天,人竟然会这么怕失去。爹爹面如金纸,嘴唇伤了气色,阿爸给他捂手,说这也太冷了。他发梢还落着水,我已知道错,用我衣角给他擦着,爹爹知道我内疚,笑说没事没事,不怪格乐,怪他自己长太高。我眼泪掉下来,他反而给我擦,越擦越多。
上岸时他面色便是非正常的潮红,而且阿爸不揽他好像就要跌倒。爹爹反复说没事没事你牵好格乐,阿爸有在好好牵我,可显然并不觉得没事。
我家在青岛有小复式一套,阿爸给爹爹量体温、喂药,我站在一边递水递毛巾,又去挑拣出一些桂圆红枣中药,爹爹平常都是喝这些。
爹爹好不容易睡着,阿爸又给我量了体温,确认无事后就领我到了门外有隔断的露台,你今天犯错了对吗,我点头,他说那就在这反省,想想为什么。
他是蹲着同我讲话,我又站在凸起上,他上目线太优越显得冷鸷,语调很低但决绝,而后就关门离开,我清晰地听到他锁了门。
一时绝望便铺天盖地,我很快开始哭,最开始无声流泪,后来黑夜渐袭,看到屋内灯光亮起就更加委屈,我已明白了错处,只是对这样孤立的情况显得无措,我觉得我无家可归,于是大声哭闹。小孩子不知轻重,只怕被全世界抛弃。
其实我在露台待了没多久,但我应该是吵醒了爹爹,或许是他对我感受最为敏感,我看到主卧台灯亮,只用了片刻,爹爹拖鞋都没穿就跑来,还好一路多是地毯,要不然又要受凉。阿爸从背后抱住他,阻止他去开门,伤口有人心疼才疼痛难忍,我就在外面又踢又闹动静很大,爹爹心疼我极了,不顾自己高热,又挣不开阿爸,我们隔着一扇玻璃门,他眼眶血红,大滴泪珠滚落。
阿爸也吓到了,爹爹的眼泪直击他软肋,他从前就说过的,他所定义的噩梦是爹爹哭了。爹爹伏在沙发上喘息不止,汹涌的眩晕感与脱力感让他力不从心。
阿爸迟疑片刻,柔和了神色,主动给我打开了门,我惊魂未定地跑进来,看他把爹爹打横抱到卧室,盖好被子又轻声安抚。爹爹看着我,满心满眼的怜爱,又把自己埋在阿爸肩头,阿爸拥着他,捋着他的后背,在他侧颊印下一吻。
我以为他不会饶我,毕竟我确实犯了错,在露台又没什么效果。回到书房,我先对他道了歉,说明了反思成果,他个子太高,蹲跪着与我交谈,等我说完,他竟然开始向我道歉。
他说,格乐,对不起,我太怕失去你爹爹,太情绪化了,你错的不严重的,我不应该关你刚刚,对不起。
语气恳切,温柔坦诚。然后和好如初。中国传统家庭中父母不太可能对孩子道歉,我的阿爸平日威严认真,我又越了雷池——一旦有伤害到我爹爹的事,通常没有转圜余地。这份歉意,对我分量很重。
而且我是在八九岁开始接受x教育的时候才被告知,爹爹从前失去过一个孩子,而且是在失去它的时候才知道它来过,匆忙疏漏,很伤身体。本来二位暂时并没有打算要孩子,是失去这个孩子之后,爹爹忧思过重,坠入低谷,执意要一个计划内的小天使来抵偿。阿爸怕他损耗太大,本是坚决反对,奈何爹爹坚持,才终于有了我。
爹爹出院后气血很虚,Omega的病痛受了个遍,直至前几年还在调理,才渐渐好全。他视我如失而复得的珍宝,是缘分与轮回的结晶,百般疼爱。同时,阿爸起初对我的感情有些复杂也情有可原。还好小船漂洋过海也会靠岸,我们现在相爱如是。
小孩子总会犯错,后来惩罚依然有,关禁闭对我来说确实是冷静下来的最优解,但是阿爸从来不会把我关在家门外,那时的露台容易让孩子理解为抛弃,而室内的小空间则意味着包容——你永远是这个家的一部分,你有悔过和被原谅的机会,你在被爱着被包容着。他体验太深重,断不会让孩子再失去任何。
以前他对我的到来应该是有所芥蒂,经此事后,他越来越会心无旁骛地爱我,他柔软了许多,他应该不再那么害怕失去,因为他拥有的、他手里的幸福这样真实,这样多。
还有他真的很会引导人,或者你会不知不觉受他影响。
现在生命教育应该也普遍欠缺,而我受到来自他的生命教育,可能已经快要触碰到了神性的门槛。我们每年都要回草原去居住,我现在还是以草原的女儿自居。有信念感的民族真的太好不过了,比如小时候别的孩子会因为要吃一些可爱的家养动物而感到痛苦,但是我不会,他告诉我羊会很高兴哒,我们会将小羊满怀爱意地养大,然后满怀爱意地吞拆入腹,它小时候是我的玩伴,死去后的骨头是我的玩具。万物生灵都伟大而有序,轮回有道,无畏的悲悯是自作多情。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赞同,但是作为长生天的孩子,作为阿爸的女儿,我从骨血里认同。
还有小时候我拧不动塑料瓶盖,要阿爸帮我,他说你可以的,要不然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办呢。我咬咬牙,用力到手都撮红,他连忙接过去说是不是瓶子有问题,再递给我的时候说没问题,再试试,我再用力一拧就开了,我当时好开心好开心,他说你看嘛,你用力的过程就是积蓄力量的过程,很难的时候再坚持一点点,就会开的。长大点了我才知道,那瓶水都被我折磨到漏气了,小孩子的力气很难再拧开,于是他背过身去帮我拧好再稍稍旋紧,为了告诉我再坚持一下的道理。
他十八九岁才汉授,最初汉语表达多有不通,听说读写一样样练起,飞机上都在读书写歌词,我但凡有一些良好的习惯和自律的能力,有着强硬但正直的手腕和魄力,大多来自于阿爸。
前文有提到我跟我爹爹相处模式更加肆无忌惮,因为他真的很像小孩子,少年感伴随终生,永远热烈永远绽放。别人用温柔来形容他,我用他来形容温柔。
到我初中的时候爹爹的身体已经调养得不错,可以正常回剧场排练演出了。我的长相呢,随我的二位父亲,非常浓颜系,因为有中北亚血统,还有点混血感。大概因为长得特别,当时就很招男孩子喜欢?其实我家里并没有教育我不要早恋,只是因为我实在不缺爱不缺安全感,因此没有这方面的诉求。但是当时应该是被同班男生死缠烂打,一直闹到了教导处要叫双方家长的地步。
阿爸当时在北京出差赶不回来,于是我打给了刚刚下台的爹爹,向他说明了大致情况,他说没事他来处理。爹爹真的刚刚演出完,化着浓重的舞台妆,因为流汗眼妆还有些晕染,身穿中世纪王子宫廷礼服,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学校。
老师家长目瞪口呆,他立了立衣领,熟视无睹地说,我zyl,郑××家长,刚下台,别见怪。
一进门面对宛如三司会审一样的场面,他站到我身前,牵着我的手,如同念台词一般掷地有声地说,我闺女说了,她没谈恋爱,不是她的问题。对面的同班男生扭扭捏捏,他父亲一时面上挂不住,便面红耳赤地说,不是你家女儿的问题难道是我儿子的问题吗?我们家谁谁可是考过年级第一的,还有,你看这家长,奇装异服的进校园,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女儿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爹……身高近一米九,完全是对方需要仰视的状态,反手甩了那家长一巴掌,可清脆悦耳,“你他妈告诉我响不响?”
四座皆惊。校方和对方不乐意了,要打电话找我Alpha家长,我爹说你找他也一样,甚至更惨。然后牵着我的手离开了学校大门,说,走格乐,这破学校咱不上了,这群biang玩意儿不配教你。潇洒得很,也没人敢追上。
当天下午我爸就飞来了,没几分钟校方打电话来道歉,说会红头文件通报该男生,给予留校察看处分,请我回校读书。爹爹当然选择拒绝。但我和爹爹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笑容,我在心里大喊阿爸万岁!
然而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阿爸回来按例关怀了一下我说会给我联系新学校,就用眼神要求我爹爹跟他进了卧室,上下扫视一圈的那种眼神,让人不得不服从。
我从客厅的落地阳台可以较为清晰地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阿爸应该是把爹爹逼到了墙角,因为蓝色的纱质窗帘在耸动,“故意伤害啊DL,我看给人脸上打得算是轻微伤了吧”,
“那他那么说你闺女——”,被阿爸打断,“人家起诉你怎么办啊,沪圈代表性男一号?就凭这个来服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敢打? ”
爹爹急急地喘了一声,我合理怀疑阿爸掐了他腰上的软肉。“轻而易举就能换来的道歉,不必要搭上你的名声。他不配。”
“知道错了嘛,绒绒?”我甚至能够想象爹爹那千斛明珠觉未多的明亮眼睛。然后便没了有内容的交谈,有种自宋以来的攀谈倒是在继续。
第二天爹爹起得晚些,脖颈上的红痕伏脉千里。阿爸教我说以后遇到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言论,用无差别杀人来回应就行了,解决不了的,先告诉他而不是爹爹,爹爹冲动率性,容易被坏人利用,你告诉阿爸的话,坏人一点办法都没有的。然后,不要向任何人低头,因为我和你爹都曾把你举过头顶。当然,你也要要保护爹爹这份纯粹和率性,那对阿爸来说太珍贵了。
玫瑰在小王子离开的时候说,我爱你,没有让你感受到,是我的不对。而我太知道我们多爱彼此,哇,我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没有人能定义教育,个人理解也大不相同,但大概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时候,这份柔软的触感彼此都能感觉到。
剧场是大浪漫,我们家是小人间。希望你花费好多分钟看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这是一份礼物,我拥有的温柔,分你一份。
以上。
市民郑先生和阿先生不定期更新的日常
写在开头:文中有原创人物
【1】
居家隔离的日子里,郑云龙匿名找了个兼职,在网上给艺考学生指导声乐。
主要教视唱练耳,乐理部分不予解答。
课起初进行的很顺利,学生唱郑云龙带,一唱一和合作愉快。
没过两天问题就开始暴露。
起初是因为一直延迟复工居家隔离,他妈实在憋不住了,郑云龙早上起来上课,她就在旁边儿吊嗓子。于是郑云龙把时间改到下午,刚上没一会儿,学生唱着唱着突然没声儿了。
戴着耳机的郑云龙不明所以:“咋不唱了,这个音都唱不上去吗。”
学生沉默两秒,问他:“老师,你们家喜欢看央视十一台啊。”
郑云龙把耳机摘下来一听: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唤起我破天门壮...
写在开头:文中有原创人物
【1】
居家隔离的日子里,郑云龙匿名找了个兼职,在网上给艺考学生指导声乐。
主要教视唱练耳,乐理部分不予解答。
课起初进行的很顺利,学生唱郑云龙带,一唱一和合作愉快。
没过两天问题就开始暴露。
起初是因为一直延迟复工居家隔离,他妈实在憋不住了,郑云龙早上起来上课,她就在旁边儿吊嗓子。于是郑云龙把时间改到下午,刚上没一会儿,学生唱着唱着突然没声儿了。
戴着耳机的郑云龙不明所以:“咋不唱了,这个音都唱不上去吗。”
学生沉默两秒,问他:“老师,你们家喜欢看央视十一台啊。”
郑云龙把耳机摘下来一听: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他妈在客厅里演穆桂英挂帅演得挺有劲。
郑云龙一个头比两个大,打开房间门申请他妈闭麦。
“那你就不能去楼下花园里上课?你看意意在下面和她阿爸玩得多有趣,你这样以后她不亲你的嘞我告诉你。”
郑云龙心想玩得有趣个球,郑绥意满花园祸祸他的花,阿云嘎带孩子只看玩得开不开心安不安全,对郑绥意踩他的地掐他的花视而不见,气的郑云龙恨不得往父女俩脑门上贴小纸条:
小草正睡觉,请你勿打扰。
最后还是把上课地点移到了楼下花园,他妈的唱腔咿呀着太有带动性,老是把学生带跑。
【2】
郑绥意很听话,看他在工作从来不打扰他。
阿云嘎有时间她就找阿云嘎陪她玩,没时间她就自己找哥哥们玩。梁朋杰在视频里给她直播放鞭炮,她有样学样闹着也要放鞭炮。
阿云嘎把脸一拉,说她越大越不像话。
“市区里不能放鞭炮,上次你爸爸怎么教你的,自己背一遍。”
郑绥意眼泪汪汪:
“只要点燃一挂鞭,龙龙拘留十五天。”小姑娘抽抽鼻子,可怜巴巴地说:“可是我好想出去玩。”
郑云龙戴着耳机听不见父女俩的对话,看见郑绥意皱巴着小脸,火速暂停课程按下语音通话静音键问阿云嘎:“你能不能好好跟孩子说话,你自己看给我姑娘吓得。”
最后郑绥意没能出去玩,梁朋杰也没能领到新年里老云家的压岁钱。
偶尔郑绥意玩累了,坐在阿云嘎旁边和他一起听郑云龙上课,听他唱出的音节词句和阿云嘎的即兴点评。
“感情太充沛了。”
“这个音太准确了。”
“意意,刚刚那段你觉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呢,郑绥意想,你这种滤镜好可怕呀。
【3】
睡觉前郑云龙和阿云嘎会一起给绥意讲故事。
讲灰姑娘被关在阁楼里刻薄对待,在午夜里穿上公主裙去参加王子的宴会。故事听完,郑云龙问:“这个故事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郑绥意答:“要勇于追逐爱情。”
阿云嘎反驳:“是勇于追逐梦想。她最开始想去的只是王子的宴会。”
“是爱情,她知道王子的宴会是要选王妃。然后参加宴会的时候就对王子一见钟情啦。”
阿云嘎好气又好笑,掐了把小姑娘的脸,“你才这么小就知道什么是爱情了吗。”
郑绥意点点头:“知道哒,龙龙讲过哒。”
郑云龙给她讲过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夜莺为了满足心上人追求别人的愿望,用自己的心脏催生了一朵漂亮的玫瑰花。听完故事的小朋友问郑云龙:“这是爱情吗。”
郑云龙答是,说这样的爱情爱到愿意牺牲自己。
“那你和阿爸你们俩每天在一起平凡地度过也是爱情吗。”
“当然啦,你们老师不是说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爱情的结晶吗。”
“那别的小朋友都是妈妈生的,我是谁生的呀。”
郑云龙在阿云嘎警告的目光里把到嘴边的“嘎子生的”四个字咽了回去,揉了把女儿的头发。
“爸爸忘了,想起来再告诉你好不好?”
【4】
郑绥意小朋友常常有些奇思妙想,这一点在做家庭问答小游戏时尤为明显。
故事里说白雪公主没出生时被母亲赐予独一无二的美貌,因为太好看被继母追杀到森林用毒苹果毒死。阿云嘎问:“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呀。”
郑绥意拍拍小手:“告诉我们不能够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那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郑绥意笑的眼睛弯弯,抱住阿云嘎的臂弯蹭了蹭抢答:“是龙龙哦。”
END
写在最后:我也不记得郑绥意具体多大了 反正是小朋友的岁数 想写的有很多又觉得梗太老最后就写了这么点 绥意的前文戳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