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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汉化 仅供交流 勿二传二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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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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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群是不可能退群的,这辈子都不会退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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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ver

【少爷和我】死讯婚讯

少爷和我,但影射RPS。想写一场殊途同归。

少爷在报纸上看到了管家的婚讯。

管家在报纸上看到了少爷的死讯。

(没有NTR情节)


相关后续:《献色于盲》 


1.


民国三十四年,初春。

上海,静安路。

午后天光晃眼,落在街面,缠弄春风,却只显得和煦温暖。路上时有汽车经过,两旁行人有成双的,有落单的。亲友或是眷侣,并肩或是挽手,步履散漫。

云裳旗袍店坐落在路口,为了展出各色布料成衣,将顶天的玻璃橱窗擦得干净透亮。阳光从五彩丝缎间照进来,那抹纯金色也仿佛变得缭乱晃眼。

龙傲天坐在沙发里候着,一手搭在扶手上,微微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身后不远处是张小婉和她的闺...

少爷和我,但影射RPS。想写一场殊途同归。

少爷在报纸上看到了管家的婚讯。

管家在报纸上看到了少爷的死讯。

(没有NTR情节)


相关后续:《献色于盲》 


1.


民国三十四年,初春。

上海,静安路。

午后天光晃眼,落在街面,缠弄春风,却只显得和煦温暖。路上时有汽车经过,两旁行人有成双的,有落单的。亲友或是眷侣,并肩或是挽手,步履散漫。

云裳旗袍店坐落在路口,为了展出各色布料成衣,将顶天的玻璃橱窗擦得干净透亮。阳光从五彩丝缎间照进来,那抹纯金色也仿佛变得缭乱晃眼。

龙傲天坐在沙发里候着,一手搭在扶手上,微微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身后不远处是张小婉和她的闺中好友,店员正向她们逐一介绍面料款式。这件用了西式的绣边,那件是登上《良友》杂卝志的新款。肩旁裙摆,戏花弄蝶,都是老卝师傅的绣工。

两个女孩子都爱看这些热闹纷繁,很捧店员的场。只是,最终付账的,似乎毕竟不是她们。

另一位店员给龙傲天沏了杯茶,搁在沙发旁的小圆桌上,一面夸赞道:“先生,您身上这身西服,想来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龙傲天看了阳光太久,闻言转过脸来。他方才的神色似乎是漠然的,如今缓慢地眨了眨眼,瞬间变得有些温和。

“十多年卝前的老款式了,”他答道,“一位老友为我在荣昌祥订做的。”

只是这店早已不在。昔日三层十间的铺面,在日军侵华后已经关张,老板带人往内陆支援抗战后勤事业了。

“我看着也像,”店员不知是太过年轻不记旧事,还是不愿用国卝难扫了贵客的兴,只专心夸着这衣裳,“四功九势,平服顺直,想必是红帮老卝师傅的手笔——您又英俊,真是相得益彰。”

那厢两个女孩已经商量完毕,笑语声歇。

“我听管乐的,挑了这款。”张小婉牵着她的朋友,步伐轻快地走上前来。

“……就按你说的办吧。”龙傲天看了一眼店员呈上的图样,对管乐颔首,“有劳管小卝姐了。”

“哪里的话。我俩的关系可比你俩好。”管乐轻笑一声道。

张小婉作势打了她一下,又跑到台边,拂过那些布料,回头对龙傲天卝道:“你来帮我挑颜色吧?”

她一边问,一边点着自己喜欢的几样,姜黄,藕粉,月白。

“……都好。”龙傲天是个尽职的听众,他一一看去,跟着点头。

说话间,余光不经意瞥到边上略显沉稳朴素的两款,又加了句:“银灰、玄青也好。”

管乐闻言,又笑一声,对他的品味嗤之以鼻。

“我一次也不好买太多件……其他的,以后再来做。”

张小婉笑着,最终选了月白的布料,一面打着圆场。

她能想到,龙傲天说的银灰玄青,适合的不是旗袍,而是长衫。



2.


数月前,龙傲天曾收到刘家少爷的一封来信。文末落款是十一月,邮戳上揽件的日期是十二月,到他手里已是除夕。

少爷落笔时,还未曾料到这信会到得如此之晚,自以为无论如何也赶得上冬至。因此信中写着:


傲天,


展信安。今冬转寒颇早,南方湿冷,记得添衣。

你的信我早已收到,只是半年来我辗转多地,近日总算回北平稍作安顿,才得空回信。并非是嫉妒你如今际遇,故意冷落你许久。

北平有颇多日本侨卝民,嚣张跋扈者亦不少,我总见不惯。原本自德国投降,《开卝罗宣卝言》登报,国内似有一时振奋。但于寻常百卝姓而言,也不见日侨日军撤走,不过仍是在沦陷区艰难求生。每日醒来,仍要揣着良卝民证,仰人鼻息,不知终日。

这些事,纵我不写,你从报上也会知道。故而我不想骗你。

我自认幸卝运,虽四处为家,也好过坐困愁城。几次运送物资,与战士们俱是灰头土脸,毫无体面,甚至也时常听到伤员哭号。这些我也总见不惯,身心俱痛,却在那时才觉得自己真像个人。

听闻你能安居上海,我很为你高兴,你也莫要不敢高兴。平寇杀敌,经世济民,各需人才。你在此处,便不能在彼处。

你只管安顿,或许哪日我到了上海,便可前去寻你。

我在军服厂还遇见了荣昌祥的王师傅,他仍记得当年为你做过西装,称你虽是学卝生样貌,却气宇不凡,日后必成大器。他还记得那日虽是我付了钱,但他只当我是个管账的,却以为你是少爷。

抗战以来他随后勤部卝队迁往内陆,但仍有旧识在南京路开店。你若需得体服装应付场合,他可引见同行,为你参谋。

还有些话,我若不说,怕你佯作不知。虽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写写吧。

我颇为庆幸,当年与你同困上海。虽是终日不得自卝由,却也因此啃下许多深奥书籍。看你短短数月临阵磨枪,还能一鸣惊人,考入国立广东大学,我甚至觉得你是给我刘家光耀门楣。

你考得不错,告辞得也不错。若他日卝你我能再相见,就更不错了。到时我再好好夸你。

当年我那长相厮守四字,虽是口不择言,多年之后想来,实则贴切。因此我不反悔。

但承诺一事,讲究两厢情愿。你若无意,便当它是句笑话。你若有意,便当它是枚戒指。你若别有所求,也可当它是张支票。刘家虽已式微,无论何种要求,我必竭诚兑现。

或许待信寄到,已是冬至时节。记得吃饺子。


顺颂冬安

刘波

民国三十三年十一月廿六


这信无论字迹还是内容,都颇为耐看。龙傲天将信翻来覆去看了七八日,有时借着午后阳光,有时映着夜中孤灯的寒气。险些能够背诵。

拆信时雀跃,读信时安心,待到要回信,笔端终于滞涩起来。

龙傲天觉得自己成了个翻脸无情的骗子——收了别人满纸真心,回信却空泛敷衍。

“……战场刀枪无眼,少爷近年所历,听来总是险恶,远行万望珍重……”他最后写着,“我已转至鑫城银卝行任职,但有一终身大事,想请少爷参详,不知可否来沪面谈。如愿久留,不胜欢迎。下付住址。祝好,盼复。”

说不得天各一方,思之如狂,只敢略提参详二字。更有满腔话语,实在无法落墨。

中统随机抽查邮件,而迎光一照便能透出字迹的一纸信件中,他又能写什么秘密呢。

也有些事不是秘密,却难写得很。

他若一字不提,怕少爷有一日知道了,要气他不坦诚。

可他若提了,更怕少爷读罢信件,气得干脆不来上海。

——他要与张小婉办婚礼了。



3.


某种意义上说,刘家人很爱带漂亮孩子回家。

当年张小婉和管乐,便是因为在演出时被大帅夫人相中,私下邀来作客。

龙傲天则是在十七岁那年,得知生父带回家悉心培养的竟是私生子,一怒之下决定离家独自闯荡。

结果刚闯荡到城门口,擦肩而过的一辆汽车停了下来。车窗降下,有人探头叫他。

“你不是……龙家那孩子?”那人问,“你怎么这时独自出城?”

龙傲天站住脚步,略微回身。

叫住他的青年人扒着窗子,戴着圆框眼镜,略微露卝出浅灰长衫的领口。这车挤得道路逼仄,这人却似乎没什么排场。

龙傲天移开目光,叹息一声:“一切要从我七岁时说起。”

青年:“……”

龙傲天:“我的父亲带回一名孤儿——”

“……稍等,稍等。”

那青年缩回脑袋,不多时开了车门,下车来到他面前。

“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你独自出城,多危险啊。”青年展臂邀请道,“不然我们车上说?”

他神色温和,瞳孔中映着夕阳,泛着金棕色的光。

“啊,我叫刘波。”青年又补充道。

龙傲天与他对视一眼,跟他上了车。

他挨着那人坐,讲自己母亲的去世,父亲的背叛。讲自己被弟弟抢走的伞,淋的第一场雨。

刘波听得叹息,想拍拍他的膝头,但觉得冒昧,没有动手。

但见他说着说着,咳嗽起来,终觉不忍,递了自己的手帕过去。

他对龙傲天不算完全陌生。平日若是坐车经过城中街道,透过车窗,有时恰巧能看到他。

金边眼镜,衬衫西裤,总将自己收拾得体面干净。可要说他是有卝意惹眼,他却又总显得淡漠,似乎对旁人的目光不理不睬,不屑一顾。

刘波前一日恰巧听父亲说,日本人要搞地质调卝查,在当地招了些人。其中应卝召的,似乎就有姓龙的。

今日见龙傲天面色不善地往城外走,还以为他是气他爹为日本人做事。原来他爹做的缺德事,于公于私,还不止一件。

龙傲天的故事不短,还未说完,车就停了。

他这才想起,上车时自己甚至没有询问目的地。

下了车,抬头一看,目的地竟是大帅府。

他就这样就被刘家少爷捡了回去。



4.


事后管家回想初见,只记得少爷总爱看他。

少爷支支吾吾地解释,那是看你当初只身一人往城外走,怕你要做傻事。

管家又说,少爷如今知道我不傻,可少爷仍爱看我。

少爷不忿道,我身边又没别人,我我我不看你看谁。
这是强词夺理,但管家不予计较。只因他听到过更带劲的话。

龙傲天坐车去了刘府那日,刘波本想招待杯茶,与他聊聊,问他今后作何打算。

谁知大帅夫人看见了他,也很是喜欢,便将儿子挤到一旁,自顾自地对他关切起来。

于是龙傲天又声情并茂地从自己七岁那年开始讲故事。

相比刘波,大帅夫人作为女人和长辈,对龙傲天的身世表现出更深的震撼和愤卝恨。她认真听完,骂了两句他父亲,又关切地问他是否读完学堂,生活可有着落。

龙傲天答:“是想继续学业,只是如今需以立身为先。”

“那你愿不愿来刘府做事?”夫人又问。

“妈,您少问点儿,人家只是来作客……”刘波在旁好不容易插上句话。

大帅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揭了儿子的老底:“你不也挺喜欢这孩子吗?上次他路过咱车,你那脖子恨不得跟着拧成麻花。”

“……妈?!”

刘波自认虽然差些豪杰气质,至少是个君子。

他喜欢龙傲天在纷乱街巷中独行时的那份干净,因此有卝意结交。但成与不成,毕竟是两厢情愿之事。

但亲娘此言一出,他怕自己要立刻被打成心术不正勾三搭四的浪荡子。

龙傲天闻言也看向了他。刘波更慌了。

“我那个……”他慌忙摆手解释,“我平时真不随便请人上车的!”

龙傲天闻言,追根究底道:“少爷还请过谁?”

真是越说越乱。刘波无奈道:“……还请什么请,只请过你!”

“……”

都说大帅的儿子该是少帅。

这位少爷显然不是。

他不威风,但有趣得多。

龙傲天看着少爷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牵起嘴角。

他微微欠身道:“那便谢谢夫人和少爷了。我愿受请。”



5.


龙傲天与刘波相遇,是在鞍山老家。

遇见小婉和管乐,则是在两年后的上海。

刘家本不是高门大户,唯有刘波的爷爷争了些气,曾为清廷领过几年兵。刘波的父亲勉强算得上继承祖荫,随奉系军阀征战几年,也在一方地盘混到了督军的位置,被人尊称一声大帅。

只不过,有军阀把军卝权当做拱卫王座的筹码,刘父却只当它是个职位。辞了就是一朝从天坠地,刘府上下恐失照应,于是舍不得辞。但看名头更响的那些同卝僚,皆是靠日本撑腰才在东北混得风生水起,刘父有些不齿,也生不出这样的事业心来。

北伐战争余波甫定,中原大战又起。民国十九年,各方力量拉扯之下,刘父曾受邀前往上海议事。

他虽知议事是个幌子,但也想顺势从内斗中暂且抽身。此行便也带了夫人和儿子,想着避避战事,躲躲清静。

老管家因为不耐舟车劳顿,留在刘府打理日常事务,没有跟随。陪同来沪的是龙傲天。

刘府的仆人们都认为他会是下一任管家。那时他仍未及冠,但办事已很周全。更何况,他同少爷很合得来。

初到上海,在一处宅院稍作安顿,大帅夫人首先便去南京路看各色商铺。到了晚上,还要去大上海欣赏歌舞。

刘波不喜这些纷繁缭乱,拉着龙傲天去转书店云集的福州路。

到了晚上,刘波回到宅院,身后跟着龙傲天,拎着两捆书。

大帅夫人是乘车回到宅院。跟着从车上下来的,还有两个妙龄女子。

两拨人在门口相遇,龙傲天一眼便望见夫人身后两抹旗袍的靓丽色彩,脚步一顿。

刘波回头看了看龙傲天,又转头看看母亲身后。

“……妈?”刘波微眯起眼睛,疑惑道,“您这是……”

“这是今卝晚在大上海演出的两位姑娘。”大帅夫人一左一右地牵着她们,甚是喜爱,“这位叫张小婉,这位叫管乐。我看她们活泼讨喜,就请她们来陪陪我。”

大帅夫人又向姑娘们介绍:“这是我儿子,刘波。这位是我们的管家,龙傲天。”

老管家不在此地,大家就称年轻的这位是唯一的管家了。

“哦……欢迎两位,快请进。”

刘波避开眼神,颔首问候。身后的龙傲天随着他倾身鞠躬。行完礼后,再无他话。

大帅夫人叹了口气,向姑娘们嗔怪道:“要不我得让你们陪着解闷呢。看看这两个人,一句闲话都没有。”

“哪里,少爷是温文识礼。”两位姑娘向刘少爷行了礼,打着圆场,扶着夫人进去了。

刘波有卝意落后几步,才跟着进门。他松卝下口气,一面回头打趣道:“还以为我妈这就要给我指婚了,吓我一跳。”

龙傲天没有笑,只问:“那少爷觉得何时指婚合适?”

“北大校长都发征婚启事,自卝由恋爱,”刘波道,“我为何非得靠人指婚。”

“那少爷想与何种人成婚?”龙傲天又问。

“你这是做什么……”刘波失笑,“总不能因为家里来了女客,就只聊这些吧。”

他抬了抬手,示意龙傲天拎着的一摞书:“今日家里也来了这么多新书,可别冷落它们。”

“……是,少爷。”



6.


那时买的书中,有几本二卝手外文书,后来龙傲天一直带着。

《新青年》、《共卝产党宣卝言》一类,当时也曾买过,后来他为重庆国卝民政卝府做事,见识过太多党同伐异的手段。为了明卝哲卝保卝身,此类书籍只得束之高阁。

那么些书,有的是少爷想看,有的是他想看。只不过最后都是走少爷的账。

为着此事,他们还小小吵过一架。

龙傲天那时仍有少年心性,张扬起来,有卝意无意就会喧宾夺主,让少爷无可奈何;收敛起来,却也恪守分寸,让人难免碰壁。

他总记着,大帅夫人请他到府,是来做事,不是作客。

没有主仆之分,不必卝过分约束。这些话少爷说得,他信不得。

刘波想为他买几本书,还遭他百般推拒。

少爷付了钱,出了书店门就得搜罗理由:“是我好奇心重,你想看的书我都想看。”

“那待我发了月钱,再还给少爷。”管家仍然矜持。

“你……”少爷让他噎得口不择言,“你都来我家了,还跟我算这么清!”

“正因是在您家,才要算这么清。”管家道。

少爷闻言怔住。

这片刻的沉默如有实质,悄无声息却撞进心里,让龙傲天立刻清卝醒。

这若是老卝爷或者夫人送的,他定然早就谢恩受赏。少爷是以常心待他,才让他敢这样忤逆。

他张口要道歉,刘波却点头轻笑:“……说得也对,那你算吧。”

仿佛是两头拉扯,少爷却在那端忽然敛袖松了手。龙傲天一时有些失神,听不出这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冷嘲热讽。

“……是在下太过计较。少爷开心就好。”他谨慎地答道。

“你想算就算吧。”少爷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本是想,让你开心的。”

后来他们将此事揭过不提。刘波当然不会问他要债,龙傲天便也默默地没有还钱。

权当是少爷送给自己的礼物了。

那夜龙傲天和刘波将书籍粗略翻阅完毕,给一些二卝手书包完书皮,才从书房出来透气。

那时大帅夫人已经歇下,但张小婉的戏瘾还没散尽。

两位姑娘其实也各怀心思。小婉想讨夫人喜欢,保住舞台上的饭碗。管乐实为特工,想接近大帅夫人,从刘家套取情报。但两人假戏真做,载歌载舞,倒是演出了十成十的活泼投契。

“两位少爷!”小婉迎上卝门口,“你们会跳交际舞吗?在上海很需要会交际舞的。”

龙傲天和刘波不约而同地避开目光,刘波甚至向管家身后躲了躲。

“在下不是少爷。”龙傲天纠正道。

“……我未曾学过。”刘波答道。

“那我教你呀。”小婉不知是不是想再揽一个舞蹈教卝师的活计,自告奋勇道。

“啊?这个男女授受不亲……”

刘波抬眼,却看到小婉攀上了管乐,两人搭肩揽腰,已摆好姿卝势。

“你俩学我俩。”小婉甩甩头,“快点儿的。”

刘波:“……”

刘波有些无措地看看卝管家。

龙傲天望他片刻,反倒游刃有余起来。他微勾嘴角,向少爷伸出手。

“你……夜深露重的,别又咳嗽了。”少爷找着借口。

“活动活动就暖和了。”龙傲天卝道。

“……”刘波憋得耳根发烫,从牙缝蹦字,“你现在不客气了?”

“少爷不是想让我开心吗?”龙傲天说。

“……”

刘波有些无措地拽了拽袖口,不肯搭上他的手,但还是妥协地移步,走进院中。

“个儿高的把手架起来!”小婉维持着标准的姿卝势,用眼神指挥他们。

个儿只有一点低的刘波:“……”

刘波埋怨地抬眼看龙傲天,后者反以为荣地低头致歉,一手托着他的手臂,一手落在他腰后。

管家仍是绅士的,搁在腰后的手指微蜷,掌心向外,只以手背虚虚抵着长衫衣料。

手不贴身,长衫也不贴身。可刘波突然像豌豆公主一样,仿佛隔着十床被子都能对一丝抚触敏卝感起来,瞬间就忘了要怪他了。

后来,管乐跳的是男步,小婉跳的是女步。

刘波和龙傲天不知道跳的什么,反正根本跟不上。

最后不过是在院中磕磕绊绊绕了两圈,争取十步之内不要踩脚。每次快到十步就绊住,然后从头再来,也不知往复了几遍。

小婉起初还认真指导,后来笑得不行,在旁边给他们打拍子。

管乐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应了她演出《卡门》时那一句——男人不过是一种消遣的玩意儿。

小婉边拍手边问:“少爷你是因为数不到十,才故意跳不到十吗?”

“我……我我算账可好了。”少爷忙着低头看两人的脚步,自顾不暇地争辩,“行了你……你快别拍了。”

他竟没想到,他若真想停下,只要挣开管家的手就可以。



7.

上海的一场相遇,虽然手忙脚乱,却也算乱得舒心。

四人各怀心事,又各偿所愿。

小婉保住了歌女的工作,认识了管乐,后来成为一生的挚友。

管乐得到了大帅夫人的信任。

龙傲天和刘波,第一次名正言顺地牵手,相拥。

两位姑娘小住几日,便要告辞。大帅夫人拉着她二人照了相,又张罗四个年轻人也合张影,因着爱看他们青春靓丽,看着养眼。

于是便有了树下那张照片。

照片洗了五张,三张留在刘家,两张寄往大上海。可最终收信的只有张小婉,另一位歌女管乐,已是查无此人。

而刘家一行在上海的暂居,后来在多方迁延之下,演变为了软卝禁。



8.


许多认识龙傲天的人,都记得他气质超群,总是斯文体面,令人印象深刻。

龙傲天却觉得,他只是运气不错。每遇变故,总有人替他维持体面。

他父亲虽然德行有亏,但未曾让他缺衣少食。无论心中如何受了委屈,家门一关,在外行走,看着至少是个干净富足的孩子。

在他下定决心不依靠父亲的钱粮过活,打算自谋生路时,他遇见了少爷。

后来他要住进刘府,刘家直接派车送他往返搬运。大帅府要留人,龙家自然也不敢阻拦过问。

在刘府,老管家关照他,下人们敬他从他,少爷成日与他形影不离。

而他虽要处置百般杂事,却比从前心静。

滞留上海的数月之间,多方军阀势力,一一被南京国卝民政卝府收服或是拉拢。

东北两年卝前早已易帜。如今中原一统,逐渐也容不下几个大帅。软卝禁期间,刘家要吃要穿,均也未受亏待。只是一口心气像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飘得难受。

刘大帅像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每日在书房习字,看书,回信。他对权卝柄的执念有限,否则也不会允许自己的独子成日习文算数,连枪都不拿。

大帅夫人虽爱及时行乐,也懂随遇而安。如今困于院中,却道幸卝运,说还好头几天逛了尽兴,否则如今定要后悔。

门口有卫兵站岗,刘家一家三口出不得门。除了需要买菜的厨子之外,管家倒成了唯一能外出走动的自卝由身。

龙傲天有时替大帅寄几封叙闲信件,替夫人从南京路取回此前订做的旗袍,或是替少爷买几本书回来。出门若有新鲜见闻,他也努力记着,回来陪夫人聊天时用。

如此几次,夫人倒是盼着他出入了,每日早晚见他,都出言欢送欢迎,嘘寒问暖。被刘波看到了,忍不住笑她:“我上学堂时都不见你这么关切,真不知谁才是你儿子……”

龙傲天出言打断:“少爷说笑了。”

“老头卝子若是做不成大帅,我看我们也请不起管家了。”夫人不甘示弱地拉起龙傲天的手,“你再要留人,还真只能跟傲天磕头结拜。”

“……夫人也说笑了。”龙傲天卝道。

“……妈,你别老逗他。”

刘波不易察觉地顿了顿语气,对龙傲天招手道:“我有几本书找不到了,你来帮我看看。”

于是夫人松了手,让管家跟着少爷走了。

刘波和龙傲天一前一后,沿着回廊,走过转角后停下。

刘波转了身,支吾片刻,才开口道:“那个……你最近看书,挺多的哈。”

龙傲天沉默一瞬,垂目道:“作陪少爷,耳濡目染而已。”

刘波点点头。他一旦想好要说什么,便不再犹豫。又问:“当初你来我这儿,我妈问你今后作何打算,你是说了,想攒些钱,再去读大学的。”

“……是的,少爷。”

龙傲天已隐约知道下文。

果然,少爷点点头道:“不如现在就着手准备吧。”



9.


“……傲天,该下车了。”小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一朝分离,时光飞逝。

龙傲天睁开眼,旧梦从眼前淡去。

去广州求学前,刘家软卝禁解除,少爷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带他订了一身西装。

那身西装后来数经改动,他一直在穿,唯有今日不敢穿来。

车窗外已是康乐酒家的富丽门面。他应了一声,率先开门下车,又伸手扶下小婉。

小婉身上旗袍簇新,是前些日子选中的样式和料子,长发盘起,带了头纱。

龙傲天一身崭新的黑色西装,是一周前才买的成衣,不似订做旗袍那般上心。只因是他穿,也没人敢说不够潇洒夺目。

证婚人是龙傲天的上司,出席的是他的几位同事。小婉这边,来的是管乐与另外几名女性好友。外人互相寒暄热闹,倒是比正主还激动几分。

管乐看龙傲天一眼,欲言又止,只先笑了笑:“祝你们百年好合。”

“快开始吧。”龙傲天说。

管乐心下嫌弃他演技差,却还要陪笑,将他寡言赶工的样子解释为新郎的局促和心急。

于是典礼开始,各念证词,各自鞠躬,交换戒指,致谢嘉宾。

幸而不少新式男女都崇尚婚礼从简,免了摆酒吃席,便也无人挑剔此事仓促。

康乐酒家生意红火,他们这场完了,还要让出来给下一对新人。于是新婚夫妻及嘉宾在缠花门廊下照了合影,婚礼便宣告结束。

晃眼的闪光灯下,龙傲天隐约想着,上次合影时,少爷还是在的。如今却独缺他一人。

这里蓝天绿茵,玫瑰香草,若他也在,照片会比当年夜中的落叶老树漂亮许多。

可是少爷当然没有出现。

此前龙傲天的信是寄往北平,少爷之前的通讯地址。可几个月过去,没有收到回音。

龙傲天起初期待着,少爷会不会某日亲自来了上海。又或者,会不会拖拉数月,再语气温吞地回卝复解释,说此前又是琐事缠身才未写信,并非故意误你终身大事。

只是这样的回信,他终究没有等到。

终于,婚服不得不做,婚帖不得不下。

他也想过,若真惹少爷生气了,他要如何解释和挽留。

实在不行,就把责任都推给管乐。就是因为她传达的组卝织要求,他才不得不和小婉假扮夫卝妻,为国卝民卝党做事。

他甚至想告卝状,当年刘家被人软卝禁上海,背后也有管乐的手笔。

虽然他不能责令她道歉。她也是为国为民,奉命行卝事。为了一国大计,安排一个刘家,一个好友,一个龙傲天,又算得上什么。

管乐作为罪魁祸首,今日倒是跟得很紧。白天热闹完了,婚礼当晚,又往新卝婚夫妇家中拜访。

白昼里天气晴好,日落后却阴冷下来。窗外残阳余晖褪尽,唯余森然夜幕四合。

管乐扭卝捏得有些异常,喝了两杯茶,不说正事,却也不走。

“怎么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结婚呀?”小婉与她挨在长沙发上坐着,给她添茶。

“……”管乐欲言又止,不时瞟一眼单人沙发里的龙傲天。

小婉来回看看他俩,大惊:“难道你是舍不得他?”

“……你别胡说!”管乐拍了她一下,更显烦躁。

龙傲天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忽然问:“是不是少爷有消息了?”

管乐动作一滞,安静下来。

龙傲天心下一沉。

“……少爷出卝事卝了?”他问。

“……你可能也看到了。”管乐说,“上月的报纸。”

“你说清楚。”

龙傲天不自觉地按着沙发扶手,站起身来。

他觉得有些荒唐。月余以来,三十多期报纸,千万大小版面,管乐一个搞情报的,竟能如此语焉不详。

更荒唐的是,他立刻就想到了她想说的是哪条新闻。

否则不会在那一瞬间,便觉得如坠深渊。

“报上说……日占区有一批药卝品在运送途中被抢,几名辽商被枪卝杀。”管乐低声说道。

她未曾抬眼,只垂目道:“……里面有刘波和左凌峰。”




10.


刘波近日往返战区,已无数次见过中弹的伤员。

这次终于痛在自己身上。

他运送药卝品时,队伍被日军乱枪扫射,致他坠马。而他失去意识前,竟顾不上可惜那批货。

只是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在给龙傲天回信时胡言乱语,终于遭了报应。

也或许,自己冥冥之中预感到那是最后一次通信,才会口不择言,将心意和盘托出。

又或许,只是他贪心了。

龙傲天来信中提到,不日有望在上海安顿下来,他便认为这话是特地说与他听,未来也是只许给他。认为终有一日,在福州路上并肩逛书店的,还会是他二人。

可是他们终究已经十年未见。一纸书信,很好伪卝造礼貌热络。谁知若真见面,会是何卝光景。

刘波想起龙傲天面对外人时的优雅疏离。或许有朝一日,那副模样也会摆出来给自己看。稍一想象,甚至觉得胸口渗出的血液霎时都更冷更痛。

于是他放弃了。相比于期盼未来,他还是更擅长回忆。

他记得有一天晚上在院中走路,他又险些摔倒。又是龙傲天伸手扶住他。

那时龙傲天已决定考学,余下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月照院落,四下无人,唯余夜风和枝叶撞出嘈杂的响声。

于是夜幕遮掩下,刘波站稳了,却没松开手。

龙傲天等了等他,轻声提醒:“少爷……”

“别说我不爱听的。”刘波难得地打断他。

于是龙傲天任他握着手,静了片刻,又轻笑一声。

“少爷不像少爷。”龙傲天说。

刘波哼一声道:“你又见过几个少爷。”

龙傲天垂目望去,两人相握的手在夜色下显得轮廓模糊,仿佛在体温中交融。

“至少别家少爷不会这样,”他说,“对着自家东西,又不敢要,又不舍得。”

这语气轻软,仿佛下一秒便能伏人膝下;又仿佛轻蔑,一针见血,点破欲念。

“你……”

刘波的声音哑了,他静了片刻,才敢重新说话:“……你不是刘家的。我当年请你上车,不是图这个。”

“是吗?”

龙傲天轻轻反问,却最让人无法招架。

“当年如何,也不重要。”龙傲天又道,“少爷如今又作何想?”

“……”

刘波想要退开,却动弹不得。现在换作龙傲天握紧了他的手。

“……我如今只希望你考卝试顺利。”刘波规矩地说。

“然后顺利地离开你。”龙傲天说。

“……”

刘波努力想卝做个通情达理之人,但屡遭提醒,也觉烦心。

于是他故作成熟口吻:“余生前途之事,何必说得这么小家子气。”

“那少爷在想什么大事?”龙傲天追根究底,“我走和我留,哪件算是大事?”

“……”

龙傲天甚至倾过身来。刘波被他弄得避无可避,唯有别开目光。

“……你身价到位,才算大事。”他嘟囔道。

龙傲天闻言,却没生气。或许也是因为,少爷虽然嘴上算计,实则还同他拉着手。

“管家不够身价么。”他问。

“你陪我们软卝禁再久,最多能得一句‘主仆情深’。”刘波道,“……我要的四个字,是长相厮守。”



11.


刘波再睁开眼,已经身处战地的医卝疗帐篷。陈旧的米色顶账高悬,不时被风吹得微晃。

他微动身卝体,便疼得呻卝吟一声,刺痛感从前胸直穿后背。

“你……你别动。”床边有人阻拦道。

刘波抬眼看去,此次与他同行的左家少爷左凌峰正坐在他床边,红着眼眶,神情忧郁。

“……”

刘波眨眨眼,哑着嗓子问:“……我是死了吗?”

“你别胡说。”左凌峰用手背揩了把泪,扶他稍稍起身,喂他喝了几口水。

待他润了嗓子,左凌峰扶他躺回去,解释道:“你被流弹击中胸口,又是昏迷又是发烧,都躺一个月了。当时你差点没了,好在几个战士及时赶到,把你拖回来救治。”

“哦……那你哭什么?”刘波问。

左凌峰闻言,更忧郁了。

“我喜欢的人,和别人结婚了。”

他摊开矮柜上的小记事本,去看上面贴着的一张剪报。

刘波心下还忙着庆幸自己没死,也无暇分神共情旁人。况且此事他的确不知该如何劝,只努力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拍了拍对方的膝盖:“想开点儿。”

“……怪我,我该早点告诉她我的心意。”左凌峰沉浸在自己的遗憾中。

“你……纯暗恋啊?”刘波问,一面把手缩回被子里。

“若我求婚,或许她便会选我了。”左凌峰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的名字,比起龙傲天也不输威风吧。”

刘波:“……”

呼吸停滞了一瞬。那个名字立刻让他提了神,却不镇痛。

“你刚说,结婚的是谁?”



12.


如今婚丧嫁娶,祝福哀悼,都时兴登报广而告之。

刘波挣扎着坐起身,接过左凌峰递过来的一小块剪报。上面印着:


张小婉、龙傲天   结婚启事

兹承刘波先生、管乐女士介绍,谨詹于民国三十四年四月廿六日假座南京西路康乐酒家举行结婚典礼。国卝难时期,婚事一切从简,特此敬告诸亲友。


左凌峰觉得他表情不对,却不知是因为伤病,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两三行字,总不至于读不完——虽然自己近来伤心,也将这数十字颠来倒去看了几百遍。

刘波看了许久,久到仿佛已经发起呆来。左凌峰轻咳两声,从他手中抽回了纸片。

“真巧,有个介绍人还和你重名哈。”左凌峰说着,一面将剪报夹回本子里。

“……”

刘波缓缓放下了手。

他睡了太久,又猛然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太久,如今眼眶也觉酸涩。

初醒时的轻快心绪已经飘散,现下他无暇为死里逃生而欣喜,倒是很能共情旁人了。

“左少爷……”刘波垂下目光,自嘲一笑,轻声道,“你也不必遗憾。或许说了也没用的。”

“……说什么?”左凌峰疑惑道,“啊,你说婚事?”

“嗯,我试过。”刘波说,一面抚上胸口。

可伤口一碰就疼,他按不住心跳起伏,只能攥紧那里的衣料。

“我表明卝心意,他也还是和别人结婚了。”

当年临别之际,龙傲天还叮嘱说,少爷以后走路要稳当些,别往别人身上倒。

刘波不甘示弱,也叮嘱道,以后你再咳嗽,备好手帕,别接别人递上来的。

他们说着说着,皆笑起来,各自点头答应。

如今看来,这可不只接了手帕了,都他卝妈揭了别人盖头了吧。

可是骂归骂,骂完龙傲天,刘波还是忍不住反省自己。

或许是他离别太早,回信太晚,又或是信中的语气过于宽宏洒脱。

……尤其是,他的名字不大合适。

夜中絮语,星月为鉴,却未得见昭卝昭天日。

无论他表现如何,刘波和龙傲天的名字,永远无法这样堂而皇之,并肩出现在婚讯上。

他早明白的,只是那人太好,令人不舍放手。

时时随侍,端茶送水,一同读书写字,谈天说地。

在宽大书桌两侧,面对而坐,熬夜看书。不时留意着时间,催他去睡,再叫他起床。

夜里见他饿了,会去厨房,挽起袖子为他开小灶。

读过资本论,读过新青年,后来加入共卝产党,还仍心甘情愿叫他少爷。

谁能舍得放手?

于是非要到了这种境地,才肯死心退让。


13.


假戏果然做不得真。新卝婚那夜,宅中半点欢喜气氛也无。

管乐已经告辞,小婉和龙傲天还在客厅坐着,各自无声。

小婉揉卝着手绢,眉头不展,过了半晌,勉强轻卝松道:“或许是消息错了。”

“……”龙傲天目光空茫,望着面前的矮几点头,“是啊。”

“……凌峰上次给我来信,也是几个月前。”小婉又说,“或许他们只是身处消息闭塞之地。”

“……是。”龙傲天应道。

“要不,我再写封信给他吧!”小婉站起身来,“我可以把今日拍的照片发给他看。”

龙傲天低声说:“可他会生气的。”

……是啊,这可是婚礼的照片。

小婉愣住,又缓缓坐回去。

“失策了……”

她拍拍脑袋,自嘲道:“我该单独照一张的。这样他总不会生气。我也该早点给他写信。”

她又抬头问龙傲天:“你上次给刘少爷写信,他回了吗?”

龙傲天没有点头,一动不动。

小婉原本带着几分不切实际的期盼,却没有任何回应可做抚卝慰。

她眨了眨眼,终于哭了出来。

“怎么办啊……被子弹打中,一定很疼……”

她啜泣着,断断续续地想着,说着:“他那时候……那时候,说不定,我们正在旗袍店,在饭店,准备婚礼。”

“……别再说了。”

龙傲天出言打断,闭上眼睛。

可如此一来,小婉描述的那些场景,却钻入脑海,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还有少爷的最后一封信。

少爷说,你不要不敢高兴。

少爷说,我必竭诚兑现。

少爷,我想见你。

龙傲天默念着,可是耳边只有小婉哭泣的声音。

他想,原来少爷也会对我失约。

可他并不怨他。少爷无疑是偏爱他的,只是无奈,上苍并不偏爱少爷。

“你……你也想哭就哭吧。”

小婉暂缓过气,抬眼去看安安静静的龙傲天。

他仿佛一切如常,仍然身姿笔挺而淡漠地坐在那里。

唯有颊边多了一道湿痕。

这让小婉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她大着胆子教他们跳舞,实则已做好了被管家拒绝然后冷场的准备。

管家的确显得无动于衷,没有开口应她。

却固执地向他的少爷伸出手,不肯放下来。

她觉得哭不出声的龙傲天比她还可怜些,略微坐近了些,伸手要用帕子为他拭泪。

龙傲天却立即偏头躲开,抬手挡了下来。

他勾了勾嘴角,仿佛在请小婉原谅他的失礼,又仿佛是突然讲起某句旧日玩笑。

“我答应过他,不接别人的手帕了。”



14.


乱世聚散离合,本属寻常。

这甚至不是龙傲天第一次在报上见到刘家人的死讯。

那时他在读大学,某日,看到刘大帅的讣告见报。那时日军入侵东北,国卝民政卝府消极抵卝抗,刘大帅便以手中的军力加入了抗卝日义勇军。后来战场中枪,不治身亡。

月余之后,龙傲天收到少爷的信,称一切后事已料理妥当,让他不必担心。少爷已将母亲送去香卝港,至于自己,理应继承先父遗志。

刘波不承兵权,但有些人脉,从那时起便为了战场物资医药之事奔走起来。他居无定所,两人从此也音讯渐希。

既在战场,总有一日难免意外。龙傲天知道的。

但正如少爷坚持要他离开刘家,完成学业。他也从不劝少爷躲去香卝港,抽身而退。

体貌行止,心志精神,两相重叠,才是他们眼中的彼此。

为着那份敬意爱意,不惧摧折,不改初心。

他们甘愿分离,也早知世事无情,结局不外如此。

可当噩耗真正来临,却又只能毫无防备,叹一声“难料”,流一场泪。

待泪干了,日子还是要过。

龙傲天在外人眼中是新卝婚燕尔,总不能闷闷不乐。

他又在银卝行供职,近日银元储备不足,法币贬值,伪币扰乱市场,不管哪件都足够让人忙碌一番。

龙傲天一面觉得头痛,一面觉得这样也好。否则一旦有余裕忆起旧事,夜中便难以入睡。

偏偏梦中又见不到那人,便觉得连睡觉也不过是虚耗光阴。

有旧识找到他,偷偷取款,谋划出国避战。有日本人要求查验仓库,绕过规章批准贷卝款。他都一一处置。

他总是斯文得体,未曾表露恨意。

毕竟他连爱意,都曾掩饰得很好。

如此持续数月,有一日,管乐告诉他,抗卝日根据地的银卝行预备新印货币,但此前设备在战时损毁,需要新的设备和印版。

龙傲天对此颇为上心。他如今做起这些事来,也有了几分承袭少爷志愿的意思。

他常逛书店,也认识几家印厂老板。他与小婉各自暗中奔走,置办人力物力,便定了时间,与根据地的同志交接。


15.


刘波在根据地安顿下来养伤。

左凌峰是伤到了腿,与他皆是行动不便,无法远行。后来身卝体情况好转,但均已失恋,也无心再谋划去上海的行程,索性留下来帮忙处理些后勤杂事。

刘波起初心中有些难受,也是因听说那次运送的药卝品被日军扣下,没能用上。战地的医生为了救自己,倒费了好些盘尼西林。这让他觉得帮了倒忙。

只是这些事若说出来,听着像是讨要安慰一般,于是他只是私下想想。再有发烧难受,就躲起来熬一阵,伤势也因此好得慢些。

这样熬了些时日,刘波觉得无论如何得找些事做,将注意力从伤处转移开去。

恰巧,有个雕版刻印的活计找上了他。

此前为防日军扫卝荡,根据地的战士们将一箱箱货币并着木质印版、印油等物封装好,沉入湖中藏起。只是防水条件有限,待事后捞上来,还是被水浸坏了,无法再用。

如今队伍里已有两个上海艺专出身的雕刻家,忙着重置印版,只是工期仍紧。刘波年少舞文弄墨时,恰巧也摸过两年石料木料,刻过不少闲章,便被征来帮忙。

这的确是个静心的活计。自从承接下来,刘波也无暇胡逛乱想,只需一人伏案,一盏孤灯,没日没夜地描画线条,拓印上版,用刻刀勾勒轮廓。

一张版印过几百几千次后,线条模糊,又要补刀,再刻深些。日复一日,循环往复,倒不怕没事做。

只会偶尔想着,龙傲天如今在银卝行就职,想来时常要用到印鉴。他若需要,自己可以刻一个送他。

他若不愿承情,也可以卖给他。“龍”字笔画繁多,是该多收些钱。

虽然作如此想,实则手下刻刀规规矩矩,从未偏离应有的轨迹。

直到有一日傍晚,左凌峰进来提醒他休息,一面说:“听说上海要送印版来,还有一批印好的纸币。你可以暂歇一日了。”

“哦。”刘波内心并无波动。假期于他而言,不过是无事可做,只能胡思乱想的一段时间。他口卝中应付道,“我这就歇。”

左凌峰应了一声,关门出去了。

未过多久,急促的脚步声近。左凌峰又冲进来,没轻没重地甩上了门。

砰地一声巨响,让刘波险些手抖。他肩膀一颤,抬起眼来:“怎么了!鬼卝子来了?!”

“……她怎么来了?!”左凌峰靠着门板,惊魂未定。

刘波:“……谁?”

左凌峰:“张小婉!”

“……”

刘波放下刻刀,举起杯子喝了口水,撑着桌面站起身来。

“你……要去叙旧吗?”他问。

左凌峰眼珠飞转,似乎已经紧张到失去思考能力。

“我…可我说什么啊,现在告白是不是不太道卝德啊。可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那我去和她打个招呼?帮你带个话?”刘波问。

他想,他对着张小婉还是可以如常寒暄的。顺便可以打听两句龙傲天的近况。

以后想必也不会再写信了,既然偶遇,稍问两句,也是可以的吧。

“也……也好,”左凌峰看他一眼,点点头,又说,“她跟一个男的一起来的,好像是她丈夫。”

刘波:“……”

刘波面无表情,又缓缓坐了回去。



16.


“哎你干嘛?”

左凌峰见他出尔反尔,过来拉他。

刘波轻咳两声:“……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喜欢的人,你还是亲自见她比较好。”

“……”

左凌峰又松了手,有些泄气。

他拉过一个方凳,在桌边坐下。

“我知道这很不道卝德,但我真的很想拆散他们。”左凌峰叹口气。

我知道这很不道卝德,但我也希望你能成功。刘波心想。

“可我不想在她面前显得不懂事。”左凌峰趴在桌上,低声道。

我也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永远是个心无杂念,宽宏大量,会为他的所有喜讯开心的少爷。刘波心想。

“我……我去问问她的通讯地址吧,我还得给她寄新卝婚贺礼。”左凌峰找到新的借口,又站起身来。

“……也对。”刘波点点头。或许他也该给龙傲天寄一份贺礼。等左凌峰拿到了地址,他也抄一份好了。

“那……那我去了。”左凌峰起身,抻抻衣摆,转身开门,视死如归地走出去。

“凌峰——你来帮个忙——”未走几步,便有战士叫他。

“哎来了!”左凌峰立刻拐弯。

“……”

刘波望着半掩的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起身来到门边,伸手欲关,视野里却闪过一双男女熟悉的身影。

小婉穿着呢子衣裙,龙傲天仍是一身西装。都是常见的深色衣料,却因他二人的长相与气质,格外引人注意。

小婉不再蹦跳着轻快走路,龙傲天也显得沉稳许多。他们站在一辆小汽车旁,却从车后座和后备箱搬出许多沉重大件,一边和来到车旁的财经处处卝长说着什么。

刘波只看了一眼,手边的门便再舍不得关上。

他一面想着,你早就说要放他走的,可别又想把人强拽回来。

一面又想道,可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虽然努力活着,是做人的本分,不该希求什么奖励。

可是……我也没有奢求得到他的余生。

我与伤病、与死神搏斗了月余,一直茫然不安,甚至不知自己为何非要挣扎。

明明死是一件更容易的事。也不会浪费那些珍贵的药卝品。

现在我挣扎的理由终于出现了。

——奖励自己见他一面,总是……可以的吧。


17.


“……印版有八块,在这个箱子里。”龙傲天拿着一张单子,与处卝长一一对照说明,“分别是一角、五角、一元、两元的正反面。”

“好。”处卝长点点头。

“这箱是印好的一些纸币。”龙傲天指着另一箱,继续说道,“我们在印厂开了两小时机器,后来怕动静太大,惹人注意,就赶紧撤了。”

“好,好,已经帮大忙了!”处卝长说,“辛苦你们亲自跑一趟了。”

“应该的。”龙傲天道,“琐碎东西太多,不亲自送,我也不放心。”

处卝长再次道谢,与他握手,又向张小婉伸出手:“也辛苦张小卝姐了。”

“啊……哦,没事。”

小婉方才似是一直在神游。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有些忐忑地问:“处卝长,你们这里有个叫凌峰的人吗?我刚才……好像听到他的名字。”

“凌峰? ”处卝长想了想,“啊,左凌峰?他……”

处卝长话音未落,小婉的眼神已经亮了。

“左凌峰——!”她向前跑了两步,提气喊着,“左凌峰,你在这儿吗!我是张小婉!”

处卝长:“……?”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龙傲天对满脸疑惑的处卝长解释道,“要是没我,他俩就结婚了。”

“哦——”处卝长立刻表示理解,“这个,缘分这事,就是玄乎,哈哈。”

“那……”龙傲天迟疑着问,“你们这有叫刘波的人吗?”

“刘波啊,”处卝长想了想,“有啊,好几个呢。”

龙傲天:“……”



18.


刘波躲在半掩的门后看人。

他决定了要去,却没想好什么时候迈步,去了要说什么。

他无论怎么出现,终归唐突。至少得挑一个不会打扰大家谈正事的时机。

可是突然张小婉喊着左凌峰就跑开了,留下龙傲天与处卝长在原地交谈。

谈了没有两句,龙傲天又有些怅然,转头四下望着。

他不会也要喊我的名字吧,刘波有些好笑地想。他若喊了,怕是会有好几个人答应。

胡思乱想间,却见龙傲天抬手拢在嘴边,深吸一口气,竟真的开始喊人。

可刘波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少爷!”

——龙傲天这样喊着。

非名非姓,却独一无二。



19.


“……”

路过的人不时侧目,但龙傲天顾不得那许多。

“少爷!”

“少爷你在这儿吗!”

“这里有没有鞍山刘家的少爷!”

“少爷我是你的……”

“——你别喊了!”不远处有人喝止。

“……”

龙傲天闻言怔住,猛然转身看去。

二十余步开外,一间小屋门口,房门半开,站着那个让他闭嘴的人。

那个身形显得太过瘦削,差点全被掩在门后。如今未穿长衫,而是在衬衣外套了件呢子大衣。

那人不知是怕冷还是紧张,正别开眼神,用手攥着外套的衣襟。

但龙傲天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他的少爷。

“……”

刘波养伤许久,却还有些中气不足,喊了一声,就轻咳起来。

他一时避开目光,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近。不多时,龙傲天已经跑来了他面前,似乎百般努力才堪堪刹住脚步。

刘波心下慌乱,一时不敢抬眼,便错过了对方眼中的百转千回。

“……傲……傲天,好久不见。”刘波垂目,有些僵硬地笑了笑。

龙傲天仿佛立刻被他传染,说话也小心翼翼,磕绊起来。

“少爷,我听说您……中枪了。”龙傲天上下打量着他,试探地说。

刘波十分熟悉这样的密切关注,嘘寒问暖。

再受如此待遇,他又要舍不得这管家了。

“嗯,那个,现在没事了。”刘波将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对了,你怎么来这儿……”

话音未落,已被拥进怀里。

“……”

龙傲天的外套卝上有风霜尘土的味道,也蹭上刘波的鼻尖。

但这怀抱很温暖。

这样的拥卝抱不是刘波所熟悉的。

但偏偏也不觉得陌生。

……而且,显然让他更舍不得这管家了。

刘波本想着对有妇之夫要不要避嫌,转念一想,他老婆都喊着左凌峰的名字跑了,他们这厢避不避也无所谓了。

“傲天……”刘波拍拍他的后背,“那个,听说你结婚了,恭喜啊……”

“假的。”龙傲天不假思索地打断。

刘波:“……”

刘波:“啊?”

龙傲天又紧了紧自己的手臂:“事出有因,但那是假的。小婉喜欢左凌峰。”

“……”

刘波从未设想过此种可能。

其实也偷偷想过的,但总觉得这是自己荒唐的美梦。

如今看来,多日纠结伤情的心绪,确实是白白浪费掉了。

但没关系,浪费得值。

刘波在缓慢地思考。他因此一动没动,便让龙傲天又趁机多抱了一会。

“所以……小婉不喜欢你。”刘波在他怀里,逐一理着。

“嗯。”

“那你喜欢她吗?”刘波问。

“不喜欢。”龙傲天答。

“……哦。”刘波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他这才暗暗地,逐渐地觉得开心起来。

长久以来的煎熬,总算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终点的时刻。

“少爷结婚了吗?”龙傲天问。

“我当然没有。”刘波闻言不满起来,“哪像你,一声不吭就突然登报。”

“我写了信的。”龙傲天说。

“啊……”刘波的语气又软卝下来,“可是我没收到。”

“没关系,”龙傲天摇头,发卝丝蹭得他微痒,“不重要了。”

他们静了片刻,龙傲天又说:“不过,少爷的上一封信,我收到了。”

“……”

刘波逐渐想起自己之前写了什么玩意,脸上顿时又烫起来。

“咳咳,那个,收到就好。”

“那封信还算数吗?”

“……”

刘波想问你指的是什么,但他怕龙傲天真的会在他面前背诵原文。

他只犹豫了片刻,龙傲天便不等了,复述道:“少爷写道,那长相厮守四字,我想当作什么……”

“……我记得,我记得!”刘波慌忙打断,“都算数!”

龙傲天按住怀里扑腾的人,抚着他的后背笑了笑。

“好,”他说,“我也喜欢少爷。”


20.

龙傲天与张小婉终究不能久留,临走前,四人聚在车边惜别。

龙傲天从随身的小本子上撕了两页纸下来。他和小婉一人一张,搁在车顶盖上,写下一样的通讯地址,分别交给左凌峰和刘波。

刘波伸手接过,折好了放进胸前的口袋。

左凌峰也接过纸条,与张小婉握了下手,依依不舍,又心满意足。

“我就说你怎么会结婚呢,”他说,“原来是当我死了才续弦。”

龙傲天:“……”

“别瞎说!这两码事。”小婉瞪眼,拍了他一巴掌,又叉腰道,“管乐的情报也真是的……回去我一定要和她吵一架!”

刘波看着龙傲天,觉得有点心疼:“我们先前不知道有人误卝传了死讯……这些日子,也折磨你们了。”

龙傲天只是摇头:“少爷没事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左凌峰迫不及待地又问:“你们什么时候离卝婚?”

刘波:“……”

不过我也很想知道。刘波心想。

“……革卝命尚未成功呀。”

小婉大卝义凛然,又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连她都不热闹了,气氛便一时静默下来。

“……”刘波抬眼瞟了一眼对面的龙傲天,收回目光道,“都等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等几年嘛。”

龙傲天垂目听着,笑了笑道:“……少爷说的是。”

“嗯,你好好等着我啊。”小婉点头,对左凌峰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少爷也是,一定要吃好睡好。”龙傲天卝道。

“……知道了。”刘波答。

“衣服穿厚些,不要着凉。不要没日没夜地工作,要准时吃饭。”龙傲天又说。

“……嗯,好。”刘波点头。

张小婉在旁边听得笑起来:“你们真不愧是少爷和管家。”

龙傲天对此理所当然,倒是刘波忙说:“张小卝姐就不要叫我少爷了。”

张小婉看看龙傲天,看看刘波:“怎么,他叫得,我叫不得?”

“因为你并不真心当他是少爷。”龙傲天淡淡道。

张小婉听得似懂非懂,但左右她也不执着于什么称呼。

她上了车,待龙傲天启动卝车子,使劲向车窗外挥手,与左凌峰和刘波作别。



21.


他们告别之时,已是长庚将至。

根据地此次新印的纸币,未能用上多久。

当年七月末,波茨坦公告发布,促令日本投降。八月十五日,日本无条件投降。而后国共谈判,签订了双十协定。

奉中卝央指示,根据地银卝行并入华中银卝行,不再单独发行纸币。印刷设备拆卝除,印版及钞票集中回收销毁。

刘波当年没日没夜赶工的劳动成果,由此再无痕迹。但他心中畅快,也不介意。

未有几日,国卝民卝党“剿匪”之心不死,内战随之爆发。

龙傲天在此之后,倒很少接到什么任务,只是定期将接卝触到的官卝员私产、暗中交易等一应信息报给管乐。

上海繁华依旧,仿佛永不落幕。但他看得到让民众怨卝声卝载卝道的法币政卝策,某些党卝内高层巧立名目转账贪卝赃,以及一些政卝府官卝员衣着体面,却步履匆匆而来,从账户和保险柜中取走私产。不难察觉,如今政卝权已是强弩之末。

当初抗战结束,刘波仍回了北平,又不时给龙傲天写信。起初会写日本投降后的街头光景,大街上再看不到穿着日军军服或是和服的身影。滞留在此的日本人卝大约不少,只是无人再敢嚣张跋扈,抛头露面。

后来写平津战役胜利,正月初六解卝放军正式进入北平城,无数民众夹道欢迎,挥动旗帜,载歌载舞。他不能免俗,也去凑了热闹。

过了月余,他收到一封回信,手卝感略厚。

拆开来看,除了信纸,还有一张证卝书。

那是龙傲天和张小婉的离卝婚证。



22.


这个消息如同春莺报晓。

在此之后,未有几月,上海解卝放。不出半年,新中卝国成卝立。

那几日里,各地报纸版面,铺天盖地,皆是喜讯。

启事版上,也有不少婚庆道贺之词。

其中一则写道:


凌峰兄、婉女士  结婚志喜

峰回路转,燕婉之乐,从此双影对星河。

好友 刘波、龙傲天 敬贺


这两个名字,终是堂而皇之,并肩出现在了婚讯上。

是借情自喜,却也是别样圆卝满。



23.


最后一如刘波信中所言,龙傲天用“长相厮守”四字,从他这里换了戒指。

刘波问:“我买了戒指,那你买什么?”

龙傲天递来一张鑫城银行的空白支票,上面有他的签名和盖章。

刘波接过看了一眼,笑道:“鑫城银行即将改组,你这支票要作废了。”

“银行的确是不认了,”龙傲天道,“但少爷写什么,我都认。”




-----End-----


*番外是解卝放后的同卝居生活,以及龙傲天让少爷给他刻卝章并拿去炫耀






小明怎么还不去上课

话说瑞奇腰上的伤口让我第一眼以为他噶了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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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亮晗光
就突然想到,不管是让12岁的亮...

就突然想到,不管是让12岁的亮性格一变像大人一样成熟(超凶),还是让16岁的亮展现出小男孩一样幼稚的一面,都只是因为进藤光一个人呢

(简单来说就是把他从男孩变成男人又变回男孩【?)


就突然想到,不管是让12岁的亮性格一变像大人一样成熟(超凶),还是让16岁的亮展现出小男孩一样幼稚的一面,都只是因为进藤光一个人呢

(简单来说就是把他从男孩变成男人又变回男孩【?)


蕴亮晗光
不是说最喜欢人家这样的眼神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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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ck dove

打完3-5有感

彩蛋原图,并附赠一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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