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烫月光
翔霖|6.3k
高冷嘴毒总裁x纯情钓系秘书
破镜重圆|办公室恋情|双向奔赴|吃醋|甜
-还是不能忍住不抱他
*上次更新《过分着迷》
原先有些阴沉的天气转而变得艳阳高照,晒得人头发昏,不得已伸出手阻挡部分毒辣的太阳才能顺利睁开眼。贺峻霖抱着公文包挤在地铁的人流之中,早上七八点的地铁车厢内尽是忙碌不堪的人们各自低着头或摆弄手机或闭眼养神,贺峻霖今天运气差没抢到座位,只能单手拉着扶手,有些疲倦地把头靠在小臂上。
这半个月来他身心俱疲,新工作的工作量其实没有上一份工作那么大,但贺峻霖还是不可...
翔霖|6.3k
高冷嘴毒总裁x纯情钓系秘书
破镜重圆|办公室恋情|双向奔赴|吃醋|甜
-还是不能忍住不抱他
*上次更新《过分着迷》
原先有些阴沉的天气转而变得艳阳高照,晒得人头发昏,不得已伸出手阻挡部分毒辣的太阳才能顺利睁开眼。贺峻霖抱着公文包挤在地铁的人流之中,早上七八点的地铁车厢内尽是忙碌不堪的人们各自低着头或摆弄手机或闭眼养神,贺峻霖今天运气差没抢到座位,只能单手拉着扶手,有些疲倦地把头靠在小臂上。
这半个月来他身心俱疲,新工作的工作量其实没有上一份工作那么大,但贺峻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疲惫。原因无他,他的新上司是他的前任,甚至是初恋。两人当初分手闹得并不愉快,贺峻霖至今还记得提分手那天严浩翔的脸臭到好像下一秒就要朝自己挥拳。
很头疼,贺峻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当初是有次学校举办社团嘉年华,贺峻霖闲着没事去现场逛了逛,正走在路上却被迎面而来的严浩翔撞了一下。严浩翔那会儿正在玩滑板,边玩边和朋友在聊天没注意贺峻霖,把人撞了之后严浩翔第一时间把贺峻霖送去了医务室。结果嘉年华两人都没赶上,在医务室待了半天两人聊了一会儿,一来二去居然有点看对眼的意思。
最后留了联系方式,严浩翔比贺峻霖大一届,两人时不时就会聊天,从一开始的拘谨也慢慢变得熟络起来,在一起的事也很顺理成章。那天贺峻霖路过图书馆前的广场时正好看到严浩翔在滑滑板,估计是在带社团新人,新人对滑板还有些畏惧,严浩翔只能手把手教他。贺峻霖见他拉着新人的手,气得心梗,路过两人时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严浩翔。
严浩翔在身后喊他名字贺峻霖全当没听见,独自一人别扭了一路走回寝室,正要进寝室楼时却被身后人拽住了手。贺峻霖转过身看他,严浩翔估计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气都没喘匀。刚谈恋爱时吃醋总是这样,有话总不好好说,仗着新生的偏爱肆意把心中所想添油加醋地宣之于口。
“不是要和别人手拉手滑滑板吗?”
贺峻霖之前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严浩翔说过话。话刚出口的瞬间他就已经后悔,为自己别扭的性格和阴阳怪气的语气。严浩翔还算有耐心,抱着他哄了好久,还调笑问他是不是吃醋了。贺峻霖羞赧地要推开他,后者却抱得更紧。那晚的月色很好,怀抱也滚烫。
热恋带来的通病是幻想有以后,彼此都无数次和对方说着以后要一起去哪儿一起做什么,但没有一种感情可以一帆风顺到永远。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的矛盾逐渐扩大,贺峻霖第一次谈恋爱不懂什么会触犯到恋爱大忌,在察觉到对方一点不耐烦后便会重复去想,最后害得自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闷葫芦,什么心里话都不肯再和严浩翔说。
等严浩翔发现已经太晚,贺峻霖心里憋了太多事,再一开口时却是满脑子空白。严浩翔不断问他怎么了,得到的答复却永远都是贺峻霖沉思之后说出的“没什么”。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快两个月,两人的矛盾已经积攒到了临界点,彼此都突然觉得好像有些看不透对方,感情走到尽头时自然而然就会消散。在新学期开学初期,贺峻霖把严浩翔约到广场上提了分手。
广场就是之前办社团嘉年华的场地,那时已经从盛夏逐渐转变的初秋,灌木丛的叶尖也开始冒黄,隐约的萧败气息藏在空气中,低气压压得人透不过气。贺峻霖提出分手后严浩翔很久都没说话,两人站在原地却彼此无话,贺峻霖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最后还是严浩翔捏着他的下巴强逼着他抬起头——
“为什么不敢看我?”
贺峻霖的眼神早已飘忽,他的确不敢直视严浩翔的眼睛,造成这样的结局他难辞其咎,面对严浩翔一次又一次的逼问贺峻霖只会感觉越来越无力。他把手覆在严浩翔手上,想要让他松开自己。
“贺峻霖,我俩没完。”
那晚严浩翔的话时不时就会出现在贺峻霖的脑海中。但那时严浩翔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他是学校创新班的,大三时要去别的学校读一年,贺峻霖狠下心把两人的联系方式通通斩断。在那之后贺峻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听到过有关他的消息,直到严浩翔大四毕业那年,贺峻霖在图书馆忙着准备考研,抱着书和笔记本走出图书馆打算去食堂吃饭时却正好撞见在门口拍照的毕业生们。
其中就有严浩翔,许久未见到他的贺峻霖近乎贪婪地看了他好几眼,严浩翔身边的同学似乎也注意到了贺峻霖,捣了捣严浩翔的手臂提醒他,然而严浩翔却只是偏头看了贺峻霖一眼,而后面色如常地继续拍摄毕业照。
贺峻霖像个逃兵灰溜溜地走了,连转过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在大四那年准备考研时贺峻霖总会时不时想起严浩翔最后留给自己的那个眼神,究竟完没完,贺峻霖也不知道。
好在最后考研上了个不错的学校,顺利读完研究生后贺峻霖没有再考,而是选择留在A市工作。A市是超一线城市,研究生的学历并不算太吃香,因此贺峻霖一开始的工作也不算好找。终于找到工作后贺峻霖兢兢业业工作了快一年,期间也升职加薪,原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岗位待很久,但贺峻霖却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职场变故。
原先的岗位被人莫名其妙顶替,贺峻霖还以为是自己工作出了纰漏,虚心向上级道歉讨教,得到的答复却不是自己想要的。过了半个月他才在茶水间听见同事谈论,原来新来的同事是总经理的亲戚,别说顶替自己的岗位了顶替什么都算是正常的。贺峻霖虽然性子软,但总归受不了这样的气,向上级递交辞呈后便一走了之。
在那之后有段时间贺峻霖又恢复了刚毕业时的模样,忙着投简历找工作。好在这样的情况持续时间并不长,贺峻霖很快收到了offer。而自己的顶头上司却是前任,安排的工作岗位也不是贺峻霖之前选的职位,而是总裁秘书。他从没做过秘书,也不知道具体工作要求是什么。
在见到严浩翔的第一眼,贺峻霖只觉得自己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但在此之前已经签了劳务合同,贺峻霖怎么说也不能这样中途退出,只能硬着头皮做了严浩翔的秘书。原以为秘书的工作会很繁忙,但严浩翔派给自己的任务并不多,拿着工资却无所事事,虽说这种生活的确是贺峻霖的理想生活,但他心底总归还是不太安心。
拿着什么价位的工资就该干什么样的工作,在接连三天盯着电脑桌面发呆后贺峻霖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随意找了个文件拿在手里便叩开了严浩翔的办公室门。严浩翔最近倒是忙得焦头烂额,原先该是贺峻霖分内事全被他揽在自己身上,连打印文件这点小事都是他亲自打电话给文印室的人解决的。
贺峻霖进来的时候严浩翔还在看合同,只匆匆看了他一眼,问他有什么事。贺峻霖执拗了好久才开口,这两天严浩翔忙到什么程度他也都看在眼里,自己的工作量甚至还比不上楼下部门的小职员们,连傻子都知道本该属于自己的工作悉数被严浩翔揽下了。总裁本身就忙,又把大大小小的杂事全堆在自己身上,不加班才怪。
整理了一下情绪,贺峻霖鼓起勇气开口——
“…不用照顾我,有些工作就应该是我做的。”
严浩翔按在鼠标上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贺峻霖被他盯得发怵,眨眨眼避开了。
“照顾你什么?照顾你是我前任?”
贺峻霖被他这话说得脸色发白,咬着唇不肯再说什么了。严浩翔以前的性格还不像现在这样张嘴就咄咄逼人,贺峻霖猜想他估计还是对自己有气。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张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该说什么,说对不起当初是我做错了?贺峻霖短暂地想象了一下,觉得严浩翔多半会回自己“你确实做错了”这类的话,于是干脆闭嘴不说了。
严浩翔看他站在自己面前站了好半天也一句话都不说,心中的烦闷更加,挥挥手让他先出去了。贺峻霖前脚刚坐到工作椅上后脚就收到了严浩翔传来的合同和资料,让他大致检查一下合同条款,再把资料过目一番,开会要用。终于有事干的贺峻霖很快把严浩翔毫不留情挖苦自己的事抛之脑后,严浩翔的心情却迟迟好不起来。
之前两人恋爱时时常畅想未来,那段时间正好是考试周,贺峻霖忙得脚不沾地,整日整日地看专业书背这背那,连续好几天从早背到晚的他终于崩溃,抱着严浩翔哭着说自己不想读书了以后最好能当只拿工资的咸鱼。那时候严浩翔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抱着他哄说好,以后我当老板你当老板娘。
那天路过人事部时正好瞥到贺峻霖的简历资料,当时严浩翔的心情瞬间变得很复杂。白手起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他自己是高材生出身人脉并比不上原先就根基坚固的老牌企业,起初的合作都是严浩翔自己亲力亲为,熬过了最难的几年才把公司稳定下来。
那几年严浩翔时常要在酒桌上喝醉,喝醉时就会想起大学时候的场景。贺峻霖刚开始成绩并不算拔尖,只能算普通。之前也从没有向自己透露过考研的意愿,不知道最后怎么又去考了研究生,偏偏读研的学校还是曾经自己待过一年的大学。有几位老师和严浩翔聊得投机所以关系比较好,其中就有贺峻霖的研究生导师。
导师是个有趣的小老头,时不时就会在朋友圈晒最新的研究成果或是分享日常生活。贺峻霖显然和小老头的关系也不错,时不时就出现在他的朋友圈,还是熟悉的脸和熟悉的笑容,严浩翔把有他的照片悉数保存下来放在特定的收藏夹里。
时时想起,却又不敢点开。
之前一直没跟贺峻霖说过其实他也是自己的初恋。初次恋爱时会有很多麻烦事,严浩翔没经验,当时因为自己学业忙碌没及时顾上贺峻霖的情绪变化,他早知道贺峻霖的性格敏感总是容易想很多,在他发现时已经太迟,贺峻霖变得不再爱和他分享所有事。有段时间严浩翔觉得自己很失败,尽力弥补时却发现自己在无形地给贺峻霖压力,反而加速了两人分手的结局。
贺峻霖提分手那天严浩翔第一感受并不是悲伤,而是极度的怒火。他等了贺峻霖很久,希望他不是因为一时兴起而对自己提出了分手,但贺峻霖什么也没说,只同样沉默着。严浩翔原先的怒火渐渐冷却,最后竟也只剩下强撑的失望。他不想说出“分手”两个字,也不想两人这样不明不白地彻底结束。
我俩没完。其实完没完严浩翔也不知道。贺峻霖出去后他在办公椅上呆坐了很久,最后点开了收藏夹里的照片,一张张翻看着,在想彼此究竟错过了多少。
严浩翔有应酬时几乎都不会带贺峻霖去。一是不想让贺峻霖挤进这样污浊的环境中,他现在羽翼尚未丰满,还不到能真正护着贺峻霖的时候;二是因为贺峻霖的酒量很差,有点酒精过敏,之前有次两人一起喝度数极低的果酒,贺峻霖整张脸通红,晕乎乎地只记得要抱着严浩翔撒娇。
贺峻霖起初还以为严浩翔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应酬,直到后来有次丁程鑫给贺峻霖打电话让他来接一下自己,丁程鑫是贺峻霖研究生时期的学长,两人住得很近所以毕业后也没断了联系。丁程鑫那天大学聚会喝醉了酒,让贺峻霖顺道来接下自己。贺峻霖自然是应下了,到酒店时找了半天走错了包厢,推开门看见的却是严浩翔。
已经酒过三巡,严浩翔也进入了微醺的状态。身边坐的人是合伙人之一,禾宵长相显小,贺峻霖见到他的第一眼还以为他才读大学。贺峻霖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严浩翔原来是有应酬的,而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
严浩翔不是没应酬,只是不想带自己。
贺峻霖的心情登时变得低落。他盯着严浩翔看了很久,坐在严浩翔身边的禾宵觉得奇怪,凑过去问他这人是不是认识你,怎么一直盯着你看。严浩翔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与贺峻霖对视的瞬间后者却避开了,像很久之前一样,抿着嘴低着头关上门离开。
微弱的关门声反倒让严浩翔突然清醒,他借口要出去洗把脸,禾宵没拦,只替他接下了一杯酒。严浩翔跟着谁出去时已经找不到贺峻霖的踪影,后者走到了走廊尽头,蹲在花盆边上,只觉得很无力。丁程鑫的电话在这时打来,贺峻霖被手机铃声吓了一跳,恍恍惚惚地接起来对方说不用来接了麻烦他白跑一趟。贺峻霖应了一声,心里却道这不算白来一趟。
起码他知道严浩翔真的不需要他。
之前贺峻霖还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严浩翔的行为通通粉饰,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他绝不是这样的人。但此刻贺峻霖却彻底陷入了一片迷茫,工作不让自己做,应酬时也不会带自己,他又想起刚刚看到严浩翔身边的人,恍惚间居然觉得禾宵和自己大学时候的模样很像。严浩翔愿意带着他出席这样的场合,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贺峻霖不愿意再想下去。
那严浩翔当初留下自己简历点名要自己做秘书地时候又在想什么呢?如果只是想报复自己当年提出的分手,那贺峻霖只能说严浩翔这次的确很成功,他在这时好像明白了当时严浩翔的感受,他也想冲到严浩翔面前揪着他的衣领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老天总不眷顾普通人,过去这么多年,早就失去了孤注一掷相爱一场的勇气。
严浩翔原想拨通贺峻霖的电话,在通讯录里搜索半天却发现自己没有存过他的号码,或者说,贺峻霖当年把他拉入黑名单后再也没放出来。再一次认识到两人的羁绊实在太浅,只要见不到面就可以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各自世界里这么多年。
他不想两个人像这样彼此不相见又好多年,人生没有这么多个年头,相爱的时间并不那么多,严浩翔同样也没有贺峻霖想象得胜券在握。像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前止不住的思念,打开时却又是无尽的害怕与恐惧。在无数个黑夜里他都会想起贺峻霖,想起他在自己怀中撒娇,想起他牵着他的手走在操场上,月光那样亮,心那样烫。
严浩翔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路过的服务员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严浩翔才梦境初醒,摆摆手说不用。抬脚走到走廊尽头想去卫生间洗把脸,严浩翔却在这时看到了蹲在角落里的贺峻霖。
贺峻霖把脸埋进臂弯里,单薄的脊背刺进了严浩翔的眼里。贺峻霖一直很瘦,严浩翔之前总要他多吃点,好不容易胖了点,几年没见却又瘦成这个样子。皮鞋踩在大理石瓷砖上的声音很难让人忽略,贺峻霖从臂弯里抬起头,严浩翔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两人对视了很久,彼此的眼眶都湿了,严浩翔缓缓蹲下,用手环住了贺峻霖。
还是不能忍住不抱他。
被严浩翔拥住的那刻贺峻霖才真的哭出声,抱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流着眼泪,滚烫得泪珠落在西装上,在上面晕出一块深色的水渍。贺峻霖哭了很久,连话都说不清楚。他揪着严浩翔的西装不肯放开,好像抓住一片月光只要松手就会彻底离开自己。
严浩翔一下又一下抚摸着贺峻霖的背,手掌心的温度很容易就通过单薄的布料传递到贺峻霖的皮肤上,被他碰过的每一处都是滚烫的,连带着心也是。已经快初秋,天气渐渐转凉,偶尔路过看到微微发黄的叶尖,贺峻霖总会想起那个初秋的夜晚,回想当初到底错过了多少。
“…他很像我,对吗?”
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贺峻霖口中的这个“他”是谁。禾宵的眉眼生得很柔和,其实性格和贺峻霖大大不同,严浩翔从没觉得两人很像,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禾宵保持朋友关系直到今天。恍惚间好像第一次摸透了贺峻霖的心意,严浩翔原以为不让他做过于繁琐的工作不想他跟着自己在酒局上受苦是对他好,但他却迟迟忘记告诉贺峻霖,自己很爱他。
“不像。”
“你不会喝酒,酒局的酒很难躲,我没把握能护好你。”
贺峻霖的情绪稍好了些,只是说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可如果我就想待在你身边呢?”
严浩翔愣了一下,而后用手一下一下摸着贺峻霖的脸颊,两人之间的情感从未像这样坚定过。
“那就永远留在我身边。”
“贺峻霖,我说过的,我俩没完。”
纵使这么多年彼此的生活都已经变了太多,人世间也经历了好几个春夏秋冬,月亮从新月到满月已经过了好几轮,潮水涨了又退,星光散了又聚,变的东西那样多,唯独不变的只有当初想和你永远有以后的决心。
年少的幼稚敏感在此刻化作突然降临的秋雨,雨珠落在枝叶上,打在玻璃窗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严浩翔在今年秋天的第一场雨声中听到他的回答。
“那就没完,永远没完。”
END.
这篇怎么说 写的时候心境也怪听的歌是鹿晗的《时差》“放不下对你的牵挂 像隔着太平洋的时差” 还是挺应景的大家也可以听着这首歌看 说实话心里也有点复杂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几个片段写的时候都有鼻酸心梗的感觉
还是希望大家可以在这样美好的年华里尽力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生活不像小说不像幻想 像文里面这样失而复得的情况实在少 能做的只有当初就思考好这件事是否会给自己留下遗憾吧
喜欢记得点个小红心和小蓝手 多多评论!
感谢阅读👩❤️💋👩
【另:赠礼看办公室恋爱彩蛋🍄】
/宝宝们喜欢记得点点推荐!谢谢啦!
【独家告白】《要乖》
《要乖》
文/晚了
|反差占有欲强忠犬A×温柔心软奶味O
|极禹|年下|易感期|治愈救赎|1.4w+完
*
暮春的风咬人。明明是快要入夏的天气,晚上的风一灌进衣领里,还是冷的让人直哆嗦。张泽禹转动着酸涩地脖颈,他没有把工作带回家的习惯,背完明天的课以及动员大会要演讲的稿子,他才把笔记本电脑放进双肩包里,收拾好东西,规规矩矩地背好包出门。
张泽禹今年二十五岁,走的是本硕连读的路,从国外回来后正值Z大招新,他奔着辅导员来应聘,误打误撞成了金...
《要乖》
文/晚了
|反差占有欲强忠犬A×温柔心软奶味O
|极禹|年下|易感期|治愈救赎|1.4w+完
*
暮春的风咬人。明明是快要入夏的天气,晚上的风一灌进衣领里,还是冷的让人直哆嗦。张泽禹转动着酸涩地脖颈,他没有把工作带回家的习惯,背完明天的课以及动员大会要演讲的稿子,他才把笔记本电脑放进双肩包里,收拾好东西,规规矩矩地背好包出门。
张泽禹今年二十五岁,走的是本硕连读的路,从国外回来后正值Z大招新,他奔着辅导员来应聘,误打误撞成了金融系的助教,偶尔帮各个学院代个金融营销或是授信管理的课。他穿着纯白的短袖,外面搭了件松垮的白色拉链外套,短袖的衣领被书包的重量压的有些变形,隐约露出那截晃眼的锁骨,鼻梁上架着透明圆框的眼镜,衬得他的鹿尾眼多了一分深邃。
Z大从去年开始翻新,建了两栋新的实验楼。为了施工方便,整个地下车库的出入口只开放一个,在学生宿舍的负一层,张泽禹边思考着晚饭吃什么,边快步绕过教学楼走向南区的宿舍。昼夜温差真的很大,张泽禹穿了件外套还是觉得冷风是剔骨的疼,他抿了抿红唇,还小跑了几步。
“同学,这不行的。学校的规定就是非住宿生不能进宿舍的。”
“让我就住一个晚上就好,我…”
越走进宿舍楼,听到的声音就越清晰。张泽禹放慢脚步挪着步子往前,走过拐角的时候看到了玻璃大门前站着的两个身影。一个是今晚值班的宿管阿姨,还有一个很高的男生,大冷天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短袖,浅灰色运动裤的颜色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要深些。风吹起来的时候衣服布料贴合在他的腰间,勾勒出他精瘦的身材,背影却看起来有些可怜。
“真的,我是Z大金融系的大一新生,我是08班的张极,我没地方去了,手机和现金都没带,阿姨你就通融一下吧。”
张极的语气有些急促,声音里都带着焦虑的情绪。他出门的时候太匆忙,只想快点逃离那个是非之地,两手空空的就出来了。他没有什么朋友,只身一人走在街上的时候,才发现除了学校外他无处可去,可Z大的宿舍门禁很严,学生要刷脸才能通过机器,不是住宿生不得入内。
谁知宿管阿姨闻言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情况她也很难做,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早就过了门禁的时间,周围都安安静静的,只有面前这个倔的不行的男生站在这里,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李姐,今晚值班啊”
“诶是小张老师啊,这么晚才回家?”
张泽禹在Z市还没稳定下来,没时间找房子的时候住过一段时间的职工宿舍。他的性格本就鲜活,和谁聊天都能扯个家长里短的,偶尔买了水果还会洗两个送给宿管,拜托人多照顾照顾,后来买了套小公寓搬了出去,先前积累下的关系人脉也没有断过,李姐拉着张泽禹小声地抱怨着。
“小张老师,这个是不是你的学生啊?他好像有什么事情不能回家,但学校的规定也不允许这么住宿啊…出事情了怎么办。”
两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张泽禹才隐约记起来自己对张极是有印象的。每个学院都会有几个艺术特招生和体育特招生,张极是田径招进来的,在刚开学的运动会上,上场溜达了两圈,就赢了两块金牌回来,张泽禹当时还趴在观众席的栏杆上,张着嘴吧看着张极飞速跑向终点。
刺骨的冷风还在吹,冷的李姐都缩着手抖了抖身子。张泽禹咬着下嘴唇纠结了片刻,他侧头瞟了眼垂头丧气的张极,在刚刚走过来和李姐打招呼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心软了,他从小的同情心和共情能力就比别人强烈些,见不得人在大冷天露宿街头。他现在是老师,是助教,有理由照顾好Z大的每一个孩子,这样想着,张泽禹说服了自己,抬手拍了拍张极的后背,转头对李姐解释道。
“没关系的,我来安排吧。很晚了李姐,你也赶紧锁好门去休息吧。”
一听到张泽禹揽下责任,李姐也松了口气。她知道张泽禹的为人,一边道谢说着辛苦了一边走进宿舍楼,将玻璃大门锁上转身上楼了。张极跟在张泽禹身后走了两步,直到迷迷糊糊坐上副驾驶的时候,才缓过神他被教自己专业课的老师接走了,他用余光看了看正在开车的张泽禹,低下头继续发呆。
他听周围的人提到过张泽禹,说是金融学院出了名的Omega。刚开始他以为是哪个班的学生,直到金融营销开课,他终于见到了传言中的人。都说张泽禹的气质是清冷的,虽然懂得把控人情世故,但从骨子里就透露出一种疏离,但张极在看到张泽禹的第一眼就觉得,张泽禹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也温暖、温吞、温顺,就像现在这样。
公寓离学校不算近,开了快半个钟头。张泽禹乖巧地背着书包走在张极前面,张极比他整整高出半个头,看上去他比张极更像大学生一些。门落锁的声音,张泽禹推开门,把手上零碎的东西都扔进了鞋柜上的木箱子里,神经在回到家的那刻彻底放松,要不是还存留了点理智,他真的想把书包扔在门口,整个人扑进沙发里。
空间的布局很空旷,整体是黑白两种色调。阳台的窗帘用了厚重的藏青色,暗色系的颜色很协调的搭配到了一起。客厅中央摆放的是欧式的轻奢沙发,张泽禹对沙发的要求比对床的还高,他有瘫在沙发里不管干什么,最后都能缩着睡着的习惯。沙发前的矮茶几是奶油白,上面摆放着瓶瓶罐罐的香薰蜡烛,有的已经烧的见底了,有的还只是刚拆封,显得有些杂乱。
张泽禹让张极随便坐,胡乱地整理了一下桌面的摆放,他就是喜欢拆各种味道试香,喜欢的就烧着,不喜欢的就换下一个。他给张极换了床新被单,从压箱底拿了套新的枕被,没有让客人睡沙发的道理,再者张泽禹也习惯睡沙发,他把自己的被子拿到客厅,放下的动作到一半被人制止。
“我睡沙发。”
“没事的张极…”
听到了张极今晚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张泽禹眨了眨眼眸,企图扯动被束缚在张极手中的被子,奈何只是才刚抽出来一点,张极就多了几分力按住。倔的像只生气了的狗勾似的,张泽禹扯两下,张极就拉着被子收回去,全程都板着一张脸,只有通红的耳尖出卖了他的情绪。
最后张泽禹只好妥协,他傻乎乎地把自己的被子重新运回了卧室。这样折腾下来已经快过十二点,他拿上要换洗的睡衣,随意地丢在床上,内搭的白色短袖有些宽大,张泽禹来来回回找东西拿东西的时候,领口随着动作上下滑动。精致的锁骨交接着脖颈,中间有一块类似三角的凹陷,喉结轻轻滚动着,将男人的感性表现的淋漓尽致。
Omega的隔离贴快要失效,张泽禹低下头伸手摸索着膏药贴的位置。撕开隔离贴的时候是他觉得又痛苦又解脱的时候,后颈的软肉会变得红肿,又痛又痒,但也会因为没了粘贴的异样,变得舒服。门外的张极没了声响,张泽禹还是有些担心他拘束着放不开,他捣鼓着信息素的隔离贴,半推开卧室虚掩着的门,朝外面说道。
“张极,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睡的不舒服了也要说,我就和你换…”
话音还未落,面前突然压来一道身影,张泽禹撕隔离贴的动作卡壳,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同样也满脸迷茫的张极。Omega的信息素没有了遮挡,丝丝香甜的味道溢了出来,刚开始只是甜淡的奶香,让人不易察觉,紧接着愈来愈浓郁的奶油味填满空气中的缝隙。
张极刚刚挺直着腰板坐在沙发上,都快坐僵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对张泽禹说声谢谢。无论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还是老师的职业素养,他都认为不能辜负张泽禹的好意,在卧室的门口轻手轻脚徘徊了很久,终于等到里面的人主动推开门,只是现在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受控制,卡在喉咙里的道谢怎么也说不出口,每一根神经都被奶味包裹住。
Omega的信息素毫无防备的浸入张极的感官,他十六岁那年分化成Alpha,离成年还有两个月的时候腺体成熟。他对所有人的信息素都很排斥,收敛自己的信息素更是到了苛刻的程度。张泽禹和他共处几个小时都没有闻到一点味道,但某些东西就是像弹簧一样,压的越狠越是隐忍,反噬的就越厉害,这是Alpha腺体成熟后,第一次接收到如此浓度的Omega的信息素。
张泽禹吓得手抖了一下,硬生生将隔离贴撕了下来。后颈的软肉不用看也知道肿的发红,他明明是想说话的,但张极身上的气场太过强烈,介于成熟男人和青涩少年之间,令人疯狂的气息在暗处涌动。张泽禹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无力地靠在了墙壁上。
Alpha的信息素是嚣张的,被奶味勾了出来。张极的头有片刻的晕眩,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撑在门框上,从侧面看张泽禹就像被他半圈在了怀里。刹那间朗姆酒的醇香就蔓延开来,毫不留情地倾灌进张泽禹的骨髓里。陌生的味道带着Alpha不加控制的侵略性,酒精的味道挑拨着人的神经,张泽禹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睛,他似乎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张极除了是他学生之余,还是个成熟的Alpha。
奶香与朗姆酒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暧昧的氛围在空间里碰撞,傻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的两人却纯情的不行。张极缓了片刻,站直了身子低头和张泽禹对视,他发现张泽禹的眼角是往下的狗狗眼,在卧室顶灯的映照下显得清清亮亮的,仰头的时候张泽禹的红唇会不自觉地张开一条缝,微妙的热意涌上张极的大脑,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张极抬手撩起自己的刘海,额前的碎发被不知何时冒出的薄汗粘住,露出浓眉大眼,他的骨架很大,锁骨撑开衣领阴影打出一个凹陷的小窝。张极安安静静地盯着张泽禹,突然上前一步。朗姆酒的味道越发的浓烈,张泽禹有种微醺的错觉,脑子飞速运转想说点什么扭转局面的时候,面前的大男孩突然开口。
“谢谢。”
“啊?”
冷不防蹦出两个字。张泽禹诧异地对上张极的目光,看着Alpha一脸正经严肃地道谢,张极的五官都很有棱骨感,面无表情地时候会显得有些凶,感受的到他尽力收敛着信息素,吞咽口水的时候喉结轻轻滚动着。张泽禹的节奏没跟上,慌乱地抬手按着后脖颈的腺体,下意识发出了疑惑的单音节,Omega的信息素像嵌入了每一寸空气,奶香的味道引导着张极跟随本能去靠近。
似乎是被奶味影响,张极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他甚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燥热。张泽禹的手指蜷缩起来,被酒味挠的心尖发痒,只见张极皱起眉头靠近几分,身上带有体育生特有的张力,一呼一吸间胸膛和小腹跟着起伏,气息都似有若无地围绕着张泽禹,太热了,朗姆酒也太烫了,快要把他融化了。张极听到张泽禹的疑问,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低沉。
“谢谢你收留我,张老师。”
眼神诚恳炙热,像是把所以感谢的情绪都掏出来了给张泽禹看。职场上的摸爬打滚,人生社会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张泽禹通通经历过,他不记得有多久没见到像张极这样真诚透彻的人了。酥麻的感觉从脊骨窜上天灵盖,张泽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他刻意避开张极的视线,转头瞥到床头柜上放着一罐小熊软糖。
那罐糖是他买来做泡酒软糖的,水果味的软糖被白酒浸泡后能浓缩酒的精华。但后来这个计划因为他太懒了而搁浅,最后成为了看资料文档时候的小零嘴,整罐糖还有三分之二,摇起来的时候发出闷响,张泽禹把透明罐塞到张极的手中,想赶紧打破这个奇怪的氛围。
“小事情,这个糖你拿去吃吧,有什么事也别太担心了。赶紧睡,明天还要上学。”
说着也不管张极的反应,直接将人推出了卧室。Alpha的朗姆酒味久久不散,但已经有被奶味盖过的趋势,张泽禹发懵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发了会呆才拿上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手心发麻的感觉还是不断蔓延,他深呼吸了两下,呼吸都带着颤抖。
张泽禹觉得自己今晚的反常一定是受到了朗姆酒味信息素的影响。
殊不知酒醉的不是人,是人心。
*
那晚睡在张泽禹家的沙发上,张极睡的很沉。奶香味像催眠剂一般安抚着他的情绪,让他难得睡了个好觉。早上张泽禹想先直接送张极回家拿手机和书的,但问别的问题的时候张极都是问一句答一句,只要一涉及家庭住址,他就抿着唇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怎么也不说话,张泽禹叹着气将车开回了学校。
从那以后两人的交集不多,倒是张极摸清了张泽禹在学校的时间轨迹,吃中饭的时候为了见他一面,跑到离教学楼最远的留学生餐厅吃饭。偶尔在去训练的路上碰到张泽禹打个招呼,张极都能傻乐半天。期中测验结束,张极觉得身体特别疲惫,头也很沉重,春夏换季的时候最容易着凉感冒,晚上的晚自习他直接请了假回家。
深黑色的桃木门被推开,张极提着书包,迈开腿走进家里,不小心踢到了玄关口歪七扭八摆放着的高跟鞋。空气停滞了几秒,混浊浓郁的味道在张极的感官里扩散开来,Alpha和Omega杂乱的信息素混合在一起,惹得他的眩晕感更重了,张极厌恶地皱了皱眉,手中的书包垂落在了地上。
从卧室里传来踢踏的脚步声,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拢着头发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张极的父亲。两人都默不作声地瞥了张极一眼,女人甚至直接坐到沙发上点起了烟。张极的全身都因为愤怒颤抖着,他的十指握拳,拼命忍耐着内心的冲动,空间里的味道实在是令人作呕,Alpha同类之间相斥的信息素也不断压制着自己,张极红着眼,不可置信的走上前。
“你们昨天睡在我的房间?”
“太黑了也太急了,没分清。”
张极的腺体开始莫名的疼痛,待在这个家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他听着父亲轻蔑的笑声,额头的青筋暴起,自己卧室的门还大敞着,张极都不敢抬头看清里面的样子。Alpha的信息素明明能压制对方,张极却强咬着牙不让自己的信息素流露出半分,他走进客厅,推开挡在身侧的椅子,结实的桃木椅和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让张极的父亲气压低了几分。
“恶不恶心?当初就是你这样乱搞,妈才会和你离婚。”
一句话彻底引燃了自己父亲的自尊,家里最不能提起的就是这件事情。张极的父亲直接抬手扇了张极一巴掌,用力到张极的口腔瞬间尝到了丝丝血腥的味道,他嗤笑着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十几年过去了,还是这么窝囊。张极的父亲抬起椅子就往张极的身上砸去,碎片扬了起来,张极侧过身躲过,垂着眸看了他一眼,竟让人不寒而栗。
张极的父亲第一次认真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长得很高分化成了Alpha,眼眉间的神韵像极了张极的母亲。以往的回忆涌上心头,愤怒的情绪埋没理性,他指着张极破口大骂:“收拾东西滚蛋,把你养到十八岁好自力更生了。翅膀硬了是吧,不是很能耐吗,有本事就别回来!”
以前每次只要听到这种话,张极就会冷静下来。他没有地方去,就只能默不作声地无视外面的一切作为,回到房间里锁住门。但此刻他的脑海里去闪过了张泽禹的脸,他快速地从床底下拖出行李箱,房间的杂乱都无他无关,他随意把衣服和用品塞进了箱子里,重新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站住,上次体育比赛的钱呢。”
背后的人叫住了他,张极置若罔闻,他只是侧过身用余光最后环视了这个家,毫无留恋的走了。张极关上门的瞬间,张极的父亲又抬起椅子重重砸在了门上,厚重的桃木门上有多了几处掉漆的缺口。屋外终于没了扰人心智的气味,张极轻呼了一口气,Alpha的腺体却疼得厉害,他不知道走了多久,随便找了个路边的长凳坐下。
张极十岁那年父母离婚,父亲欠赌债出轨被母亲发现,她口口声声对着张极说等妈妈安排好了就来接你,直到十八岁,他都分化成了Alpha,也没有人来接他。待在父亲身边对张极来说是已经习惯的地狱,父亲有暴力倾向动不动就打,把人拖着关进储物间也是常有的事,有几次想找母亲和好,才知道她早已新婚有了自己全新的生活。
惹得张极的父亲颜面无存,自那以后他的行为更加堕落更加变本加厉,把所以的气都撒在张极的身上。“养到十八岁”这几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格外讽刺,张极连上学的学费都是母亲定时打过来的生活费和外婆偷偷塞来的钱,吃不饱是常有的事,等上了高中他才有了自己打工的钱,男孩的骨架也初具雏形,成为了能顶天立地的小大人。
误打误撞进了体训队参加各种比赛,以为自己马上能逃离深渊了,没想到跌落得更深。参赛的钱因为他未成年的缘故,全部打进了父亲的卡里,只有现金才可能到自己的手上,十六七岁的时候才拥有自己的手机,存下了点钱。但贪婪的人永远是无底洞,心安理得地讨要着儿子的钱去挥霍。
张极还小的时候还懂得收敛,直到后来打工在外的时间变长,体训队出去比赛也长时间不回家。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父亲开始带不同的人回家,有Omega也有Beta,信息素的味道混杂,给张极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他变得抵触所有人的信息素,甚至觉得自己的味道也沾染了不堪。
严重到无法和人同居,出去比赛也申请住单间。但Z大今年扩招,所有的四人间都被改成了六人间,别说单间了连双人寝都没有。张极只能尽可能的晚回家,直到那天打开卧室门的瞬间,看到客厅沙发上的两个身影,还有自己父亲说话的声音,黑暗中将感官都放大,张极毫无防备地被信息素冲击,这是第一次父子平衡的打破,张极忍无可忍地夺门而出。
他自卑隐忍,又矛盾地渴望冲破牢笼。在比赛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将他少年人的张扬和放肆展现出来。看着他长大的所有人都可怜他怜悯他,也夸赞他看着自己能成长的这么好,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张极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只有他自己承担。
想看看自己刚才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哪里,翻动书包找手机的时候,看到了那罐软糖。张极的心狠狠地颤了颤,酸涩的感觉爬过全身,那晚被张泽禹捡回家收留的感觉涌上心头,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乌托邦,是他阴郁黑暗人生中短暂的救赎。张极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带着寥寥无几的行李,报出了张泽禹家的地址。
外面下起了小雨。张泽禹不喜欢下雨天,那种潮湿烦闷的天气会影响他的心情,他将晒在阳台的衣服都收了进来,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晚上八点半,这个时间点不知道谁会来。他正在打理的衣服还没放下,随意地挂在胳膊肘上,一边走一边问着:“谁呀?”
“张老师,是我,张极。”
隔着一道门,张极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张泽禹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他猜测张极肯定又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不得已地来找自己,门口杵着的大男孩,以及男孩身边拖着的行李证实了他的想法。张极心虚地看向张泽禹的方向,房间内开着暖色调的灯,隔绝了外界阴冷的空气,客厅的茶几上还是那摆放一团糟的香薰蜡烛,以及拆开来没吃完的零食。
张泽禹穿着黑色的睡衣,丝绸的睡衣贴合着肌肤,衬得他比在学校见到的时候更加温柔。张泽禹不属于特别白的类型,他的左手手腕上带着黑绳的转运珠,随着开门的动作垂下来,金属的珠子滚动了几下。手肘上挂着衣服,一副居家的样子,张极在这瞬间产生了两种想法,想融入张泽禹的生活,又怕打扰到张泽禹,矛盾的心理不断打假,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去破坏。
张极习惯性地抿了抿唇,他的手掌握拳,大拇指的指腹不停地描摹着食指的指关节,这是他在训练场上或是比赛紧张的时候会做出的动作。他刚想开口打声招呼就离开,谁知张泽禹先一步夺过他的行李箱往房间里拖,紧接着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拉进家里。橘色的灯光先包裹住了张极,头发因为沾了点水汽而湿漉漉的,更惹人怜爱了。
“你的脸怎么了,出去打架了?疼不疼啊?”
门被张泽禹关上,他看着张极的脸轻呼出声。左边的脸颊红肿着,下巴还有已经结痂的伤口,张极跟着张泽禹的动作坐下,他摇了摇头,任由张泽禹掰着自己的脸颊转来转去。所有不安的情绪都在此刻消散,张极缓缓松开了紧绷着的弦,像在外张牙舞爪的兽类闭上沉重的眼眸。
家里没有冰袋,张泽禹只能从冰箱里拿出冰镇的饮料,敷在张极的脸上。张泽禹粗略看了看张极身上的伤口,手臂上有道最明显的划口,各种伤口都很细小,有些也有可能是训练时候留下的疤。嘴角有微微撕裂的迹象,张泽禹想翻翻柜子里的医药箱,看看有什么能用的药。
Omega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以及自己面前站着的人是个Alpha。张极对信息素有条件反射的抵触,待了几分钟才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奶味,淡淡的不是很甜腻,和自己的呼吸交融在一起,那份头痛欲裂的感觉有所缓和,张极挣扎了好久才收住自己的信息素。
张泽禹站起来离远的时候,奶味就远了,所以就发生了有趣的一幕。无论他走到哪里,张极就在身后跟到哪里。张泽禹翻箱倒柜拿出医药箱,张极就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看着他拿,张泽禹去厨房倒了杯水,张极也紧紧走在身后,低着头动作幅度很小地闻着令人安心的奶香。
直到张泽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端着水走到沙发前,将水杯搁置在桌上,转过身和张极面对面站着。又看到了张极微微肿起来的脸,叹了口气不愿意在这个点上,追究一些所谓的事实情况。张泽禹一边抬起手帮张极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一边碎碎念着,可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的瞬间,才发现他的体温有点过人。
“还是很难受吗…你怎么这么烫?”
“嗯,难受。”
这种季节性的感冒发烧是最难好的,张泽禹不知道张极撑了多久,思考了一下医药箱里还有没有备着的退烧药和感冒药。刚想动身去找,手腕就被人握住,力气很大温度也很高,张极垂着眼眸注视着张泽禹,他找到了想依赖的人,也只敢暴露出一点点自己的情绪,企图奢求到一点点的慰藉。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回应着张泽禹的话。
“张老师,你能不能抱抱我?”
张极低着头,额前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眉目,张泽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抬眸间却对上张极哭红的眼眶,十八岁的人怎么会拥有这种复杂的情绪,张极的眼底藏着的是什么呢,有痛苦、无助,还有不断地挣扎,渴望着被救赎。张泽禹的心像被一张网束缚住,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所有的话都卡在喉间。
静止了片刻,就在张极自嘲着要放弃的瞬间。张泽禹伸出双臂,缠绕上张极的腰肢,攀上他的背脊,用手掌温柔地拍打着张极的后背。张极听到自己脑海里最后一根神经崩断,他用力地回抱住张泽禹,将Omega揉进自己的怀里,拥抱是治愈人最好的良药,张极低下头把脑袋埋进张泽禹的肩窝里,还用脸颊轻蹭着张泽禹的脖颈,Omega的奶味更加浓郁,冲垮了张极的自制力。
Alpha的信息素倾泄而出,朗姆酒的味道毫不收敛地充盈整个空间,霸道的不讲理。酒精的浓度很高甚至有些刺鼻,张泽禹发懵地眨了眨眼睛,他被迫承受着朗姆酒的洗礼,被醺的满脸通红,脖颈连着耳垂都爬上红晕,他又何曾感受过如此纯粹又浓烈的信息素。Omega的腿脚有些发软,有使不上力的感觉,才刚松开张极一点,就被人察觉。
被人搂的更紧,张极比张泽禹高了很多,甚至有将他抱离地面的趋势。张极的动作看起来很凶很用力,实际上只敢轻柔地环抱着张泽禹,他压抑地情绪有了宣泄口,偏偏还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他的脑袋搁在张泽禹的肩膀,酸涩的眼眸含着泪光强撑着,如鲠在喉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的心脏因为有了张泽禹的存在而开始重新跳动。
朗姆酒的味道愈来愈浓郁,张泽禹慌乱地揉了揉张极的后脖颈。他不知道张极是易感期还是发情热,但这样浓度的信息素必须要打针抑制剂才能压下去。张极感受着和张泽禹的相贴,忘却了一切烦恼和不堪回首过去,光是Omega的奶香味就让他的心平静下来,倒是把张泽禹压的全身开始发烫,樱红的唇瓣变得越大红润。
“张极,你应该是易感期了。带抑制剂了吗?”
“嗯。”
张极的抑制剂都是随身带的,包里放了不止一支。Alpha的信息素和Omega的奶味交融,舒服的两人连毛孔都舒展开,猛烈过后的朗姆酒味温柔的使人沉溺,张泽禹连指尖都酥麻的快要融化,指间隔着布料抠进张极的肌肤。张极又缠着张泽禹抱了一会,后来连他都站不稳了,才跌坐进沙发里,无论张泽禹怎么劝都不愿意睡床。
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被张泽禹拼凑了起来,第一次被温柔以待,第一次没有被抛弃,第一次没有被推开。张极打了一支半的抑制剂才消停,他看着张泽禹给自己盖上被子,今天晚上短短的时间内他的消耗太大,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张泽禹关了客厅最大的顶灯,只有一盏落地夜灯还亮着,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医药箱,借着昏暗的灯光,替张极处理伤口。
后脖颈的粉嫩的软肉突突跳了跳,吓得张泽禹抬手按压了一下自己的腺体,那种陌生的感觉总是过电一般,让人沉沦。张泽禹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已经粘了一圈的酒味,拿起棉签和消毒碘酒,轻轻涂抹在张极手臂上的伤口处。盘腿坐在地毯上,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拨弄着张极的碎刘海,心疼地碰了碰他的嘴角。
“个子白长这么高了,小可怜。”
*
刚开始只是疑惑,当张极第二次来家里的时候张泽禹就差不多猜出了大概。他本想粗略了解一下张极的家庭情况,奈何张极的班主任和他体训队的教练关系不错,从头到尾给张泽禹捋了一遍。张泽禹的心越来越凉,他从来没有听张极说过这些,不会哭不会闹的孩子讨不到糖,他准备放学就带张极回家好好说道说道。
又有一种庆幸的感觉,幸好他有能力照顾张极,也能尽最大的能力弥补张极过去的空白。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晚上张泽禹批综合测验加班,张极的体训队聚餐。以前的张极性子虽好,但不太合群,这种聚会基本上不参加,最近队里的人都觉得张极变得开朗了很多,竟然也愿意参加集体活动了。
“极哥是稀客呀,今天不醉不许走啊。”余宇涵他是跳高队的,就坐在张极的身边,勾手就搭在张极的肩膀上,把两罐啤酒放在张极面前。
热场子的时候大家都是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到后来玩起游戏喝了点酒,就变得热闹起来。张极是因为张泽禹说要多多社交,多多接触别的人才参加聚会的,他的情绪受包厢里人的影响,难得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啤酒不算难喝,但喝多了会有明显的饱腹感,小麦的苦味会在口中蔓延,张极不知道喝了几罐就喝不下了。
“…我知道!金融系的助教,张泽禹是吧,我去年的授信学分还是他捞上去的。”喝的迷迷糊糊地都快睡着了,张极突然听到旁边那桌的体育生在议论张泽禹,他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着:“张老师人真的特别好,听说他出国留学的学费都是国外的学校提供的,因为成绩好。…真是完美的人啊。”
空间太嘈杂了,张极听得断断续续的。他垂着眼眸看不清情绪,坐了一会又拿起新的啤酒猛罐了起来。到最后散场的时候一部分人去下一场唱歌,一部分喝醉的人就先回家了。张极背着运动的黑色斜挎包,穿着不过膝的短裤,宽松的白色长袖,清清爽爽大学生的样子,只是他傻傻地坐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捧着什么东西,站在他身旁的余宇涵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张老师!这里!”
亏得张极用仅存的理智给张泽禹发了定位,余宇涵脑子比别人转的快,一下子猜到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他几乎快跳起来对马路对面的张泽禹挥了挥手,把张极这个醉鬼交付出去就溜了。
张极还是保持着他的姿势,张泽禹走进了才发现这孩子傻抱着一罐小熊软糖,屈膝坐着,把身体都团成一团,脑袋搁在透明罐上。可怜兮兮的样子张泽禹是怎么也气不起来了,他走上前想夺过那罐软糖,把张极拉起来回家,谁知才刚碰上张极手里的东西,就被一股力量控制住。
“不给你,这是小宝送给我的。”
小宝是张泽禹的小名,听到醉醺醺的人这么叫自己,张泽禹的心跳漏了几拍。肯定是体训队的几个教练说漏嘴的,张泽禹的脸有些烧红,他蹲下来揉了揉张极的脑袋,好声好气地哄着人回家。摸脑袋的手在收回来的时候被张极握住,张极的骨架大手也大,牵着张泽禹能把他的手全数包裹起来。
晚风已经不再像一个月前那么冷了,入夏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张极捏着张泽禹的手掌,周围的灯红酒绿都与他无关,他闻到了熟悉的Omega的气息,虽然很淡但让人很安心。张极睁开湿漉漉的眼眸,他其实没有醉的很厉害,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此刻十分的冲动,所有的话都涌上大脑,刺激着神经。
“张泽禹,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你这么优秀的人,多了我只会是累赘,但是我…我还是要说,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刚刚听到他们的议论,张极突然回望了自己以往的人生,黑暗的没有尽头的,直到他遇到了张泽禹,贪心又自私地把张泽禹在的地方归为自己的家。但他知道阳光都是短暂的,他逼着自己克服心理的障碍,在张泽禹厌烦之前离开,可以申请留宿,然后比赛赚钱,养活自己,虽然前途是混乱的,但他时刻残忍地提醒自己,总有一天他的生活里会没有张泽禹。
张极原本牵着张泽禹的手调整了姿势,变成了十指相扣,他永远都只会把自己的占有欲藏在小动作里。张极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张泽禹,把他以前的经历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张泽禹就耐着性子听着,腿都蹲的有些麻,他都准备接收张极的告白了,哪知张极突然蹦出一句。
“你不会喜欢我,我也配不上你,张老师。”
短短几秒钟把两人的关系划的干干净净,张泽禹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他讨厌张极这么说,心疼的快要失控了,张泽禹挣脱开张极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张极紧跟着站了起来,他明显地感受到张泽禹的气压变低了,从小他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张极觉得自己今晚的坦白是对的,他不能再给张泽禹增添负担了。
到家的过程中两人没说过一句话,刚进门张泽禹就把眼镜和手表摘了下来放在鞋柜上,习惯性地撕掉隔离贴。张极接过张泽禹脱下来的外套,熟练地挂在衣架上,张泽禹转过身看着被酒劲醺的脸蛋微红的张极,酸楚的感觉折磨着自己的心脏,喉咙间的刺痛让眼角开始分泌泪水,张极还是沉稳的模样,从不把过多的情绪泄露在外。张泽禹哑着嗓子开口。
“不是说给我添麻烦吗,那你还跟着我回来干什么?”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张极的酒都醒了一大半。他无力地沉下肩,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不可能永远都赖着张泽禹。他听话地摇了摇头,拉开自己的书包,把那罐软糖笨拙地藏进包里放好,就要侧身往放行李箱的地方走。他来的时候匆匆,走的时候也带不走什么别的东西,重要的是人,其他都是可有可无的。
人都弄丢了,别的物就没有意义了。
一声不吭的样子彻底惹怒了张泽禹,他用力拽住张极的衣袖,把人拉向自己。张极心思细腻、敏感又警惕,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想伤害到他爱的人,可他不明白,他愣神地看着面前眼角发红的张泽禹,他总觉得张泽禹比他还要伤心。张泽禹的鹿尾眼向下垂,更显出几份幼态,他抬头质问着张极,句句绞心又句句热烈。
“不喜欢你我会给你开门吗,会留你在家吗,我有什么义务大晚上忙的不行还去接你。你凭什么说我不喜欢你?凭什么说你配不上我?凭什么这么说你自己…”
张极很好,他的张极什么都好。张泽禹不允许张极总是贬低自己,他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不安的心疼的,急于想像张极表达的爱意都并涌而出。张极的呼吸一滞,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张泽禹,他的心脏在狂跳,Omega的奶香味散发着安抚性的味道,让他有强烈的归属感。张泽禹紧咬着下嘴唇,霸道又情绪失控地命令着张极。
“你不许离开我。”
从小听惯了旁人说的“你要走就走好了”“你想离开就走啊”,这是第一次有人坚定地抓住了自己,告诉他别离开。让他明白他也是被需要、被爱包围的人,张极发现张泽禹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他的心情。朗姆酒的信息素很快吞噬奶味,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习惯了这份交织的味道。张极终于不再伪装,用力抱紧张泽禹,亲了亲他的额头。
“张泽禹,我错了。我没有你活不下去。”
曾经独自撑下来的路,都能咬着牙笑着说没关系。可如果在拥有过张泽禹后再失去,那往后的日子注定是萧瑟灰暗的。啤酒的酒劲持续不了多久,那种眩晕的感觉张极已经感受不到了,只是偶尔传来微微的刺痛,张泽禹满意地往张极的怀里缩了缩,Omega的骨架比Alpha的小,从背面看只能看到他搭在张极肩膀上的两只手。
张泽禹放纵自己感受Alpha的味道,明明平常闻惯了,但还是那么让人心动。一直都觉得张极被以前的生活打压的太自卑了,张泽禹干脆将双手攀住张极的脖颈,仰着头和张极讲道理。他的眼眸因为哭过而通红到惑人,红唇一张一合,他上唇瓣的唇珠不是很明显,但饱满湿润,惹人注目。
“你以后不要贬低自己了,你也很优秀的,你可是冠军呀。”
“嗯。”
措不及防地,张极低头轻啄了一口张泽禹的唇瓣,不用再隐忍自己的想法。终归还是十八九岁的大男孩,怎么可能藏得住自己的情绪,张极清了清嗓子,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亲的张泽禹忘了接下来要讲什么,他眯了眯眼睛,眼眸波光流转,互诉情意的人怎么还懂得分寸。张极的心痒的厉害,只是遵循着本意向张泽禹靠近。
伴随着Alpha信息素的靠近,张泽禹的小脾气突然上来了,现在不是学生啦,是男朋友了。张泽禹松开对张极的拥抱,小小地后退了半步,躲开他落下来的吻,腰肢随着张极俯身的动作往后折,果然听到了张极不可置信地轻呼声,可计谋还没完全得逞,张极的大手就掐住自己的腰肢,将人重新扣回了怀里。
“才不给你亲…”
张泽禹小声地嘀咕着,突然感受到张极的手试探性地顺着尾骨摸到了自己的腺体周围,他心里的警铃大作,紧张地捏住了的衣领,Alpha不太熟练地揉捏着张泽禹的软肉。Alpha信息素的浓度猛地增加,Omega只觉得自己的四肢五骸都酥软了,后知后觉间意识到张极竟然拿信息素压他!张泽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未感受过信息素的压迫,让人发软到喘不过气。
这下是怎么也逃不掉了。张极慢条斯理地盯着张泽禹,Alpha天生的侵略性是改不掉的,张泽禹突然有种掉入狼窝的错觉。张极的脸不断靠近,直到唇瓣相贴,刚开始只是吸允着唇瓣,鼻息间都是奶味的甜香,直到后来不满足现状,生涩地撬开张泽禹的贝齿,柔软的舌尖触碰,张泽禹颤抖着身子想要躲开,舌尖就被人吸嘬住,爽利的感觉伴随着酸胀,让张泽禹被迫仰着头承受。
许是觉得抱得不够亲密,张极轻轻松松将张泽禹腾空抱了起来,让他的双脚缠绕在自己的腰间。张泽禹越是躲,张极索取的就越厉害。他抱着人走向沙发,中途也不忘索取Omega身上的奶味,张泽禹没有接触过别的Alpha,他总觉得张极年轻力盛,体育生的各种张力都会从他身上讨回来。
张极抱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张泽禹顺势调整了姿势,甚至被亲的有些发晕,还企图从沙发上爬起来。张极轻笑一声,食髓知味的将张泽禹抓了回来,再次充满占有欲地亲吻住张泽禹,他抬起手按住张泽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Alpha的朗姆酒味实在是醉人,张极的手还按压着张泽禹的腺体,磨人的感觉让张泽禹的腿心发痒。
Omega的本性在爆发,大腿的根部被挤压出软肉,捏起来就像嫩豆腐一般。张极的呼吸开始急促,这种时候怎么样也不能停下来了,他的眼神缠绵缱绻,依依不舍地给张泽禹换气的时间,又耐不住性子亲了上去,嘴角藏不住地银丝挂在嘴角,张泽禹的嘴唇都被允的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张泽禹的后背贴上沙发的软垫,张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昏暗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清清亮亮的眼眸最会勾人,朗姆酒味的信息素侵略般地倾入骨髓,张泽禹全身的皮肤泛着情欲的粉,脸上也带着动情又可人的欲色。张极初尝禁果,他喘着气直起身子,双腿分开跪坐在张泽禹的身体两侧,反手将白色棉长袖脱了下来。
张泽禹的脸瞬间烧的滚烫,全盘不知道自己的衣领已经因为乱蹭而大开,露出那截晃人眼睛的锁骨和肌肤。张极的身材极好,虽然还是初成型,但也能感受到他紧致的肌肉,以及张开的肩宽,炙热的温度最直接的传递全身,张泽禹实在是被酒味醺的要醉了,他任由张极俯下身抱住自己。
他抬起手捏住张极发红的耳垂,不管张极像小狗狗一样在这里身上闻着味道,又一定要吸允出几颗草莓。张泽禹因为受到无法言喻的刺激,红着脸闭上眼睛,侧过头靠近张极的耳畔,轻声说道。
“张极,以后我是你的家人。”
*
临近期末周,张泽禹要统计学习软件上的进度,还要联合办公组出试卷,忙的不可开交。张极大一的课程不多不少,但也有几门课让他特别头疼。学校里没课的时候两人就会提早回家,一般都是张极做饭张泽禹等着吃。
吃过晚饭,张极就被张泽禹按在电脑桌前提前写金融营销的报告。睡前两人的交集都不是很大,除了张极有时候会忍不住过来蹭两下,然后亲亲张泽禹的腺体。张泽禹忙完就趴在沙发上发呆,他的衣服裤子都是软面料的,趴着的时候衣物都紧贴着他的身子,勾勒出他的翘臀榻腰,偏偏Omega还不自知地用手撑起脑袋思考着问题。
“张极。”
“嗯?”
报告也不着急今天写完,张极做了三分之二就先保存了。他打量着张泽禹,隐忍地咬了咬后槽牙,他在张泽禹面前也越来越不伪装,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有个人爱他的全部。张极听到张泽禹在喊他,连忙答应着起身,走到张泽禹的身边,他看似帮张老师按摩,事实上私心触碰着张泽禹最敏感的侧腰,痒的人颤抖。
“你要乖,我会对你好的。”
“我知道。”
突然的煽情和告白还是让张极红了耳朵,他能因为张泽禹的任何一句话而心动。张泽禹最喜欢看张极这个样子,他得逞的晃了晃脑袋,盯着张极脸红的模样,惹得张极牙痒痒。
张极起身去给张泽禹热牛奶,这是张泽禹睡前的习惯,Omega的奶味可能也是这样变得越来越甜的。张泽禹喝完牛奶将杯子递给张极的时候还在纳闷,今天这个人怎么这么安分,平常早就借此机会亲亲抱抱了,但张泽禹还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去洗漱了。
直到晚上睡得半梦半醒,突然被Alpha的信息素唤醒,朗姆酒的味道丝丝密密的灌进Omega的身体里。张泽禹恍惚间觉得都要被捣软了,他睁开眼又困得不行的闭上,他受不了地推了推张极的胸膛,声音都带着还没睡醒的软糯。
“张极…慢一点。”
“好。”
今天的张极真的很奇怪,张泽禹的话音刚落,那种无法承受的感觉就停下了。只剩下凌迟般的、动作极其缓慢的折磨,张泽禹忍不住低吟出声,破碎的音节从喉咙里蹦出来。太慢了,张极就像是在这儿等着,只是故意对着张泽禹的敏感点慢慢地磨着。
竟是生生把张泽禹给折腾醒了,他不满地攀上张极的肩膀,张口在张极的锁骨上留下齿印。张极的心情大好,张泽禹的生理泪水都要溢出来,他无力地躺在枕头上,听到张极以惩罚他的语气回击——
“小宝,我乖吗?”
*
人们总说苦尽甘来。张极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睡在身边的张泽禹,就觉得这句话说的太对了。他的父亲因为欠债拿房子抵押,欠高利贷以及涉及不尊重Omega,最后入牢。张泽禹为了他换了张新的大床,也不用再睡沙发了。
张极在他十八岁那年迎来了他崭新的人生。
end.
作者有话说:小甜饼到达 记得签收
满打满算写了十个小时 终于写完了 每次写极禹的时候都会很紧张 真的希望大家喜欢的话多多点赞 灵感来自于小宝4.29发的拍立得照片 太喜欢了 我的两个宝贝在平行世界里好好在一起吧
🦋🦋喜欢就点个赞和推荐吧 也给我点写文更文的动力吧 真的对我的信心挺重要的 谢谢宝贝们!!
再在赠礼送粮票看彩蛋:四年后的甜甜日常
(这个彩蛋我写的心软软)
感谢喜欢 感谢观看 感谢关注
一切错在我 请勿上升小孩
【祺鑫】亲爱的
冷面专情总裁马×清冷倔强律师丁
破镜重圆|强强|甜甜甜
私设ooc归我
—亲爱的,亲爱的,你好吗?
01.
全场哗然。
一场激烈的辩护过后,丁程鑫目光犀利的紧盯着对面律师,直到那位业内的金牌律师被他质问到无话可说,悻悻然的坐了下去。
这案子从开庭以来就备受关注,在社会上也有挺大的影响,案子的被告是个富二代,在市里知名酒吧闹事伤人,直接把一个服务生打成重伤进了医院急救,然后试图用钱息事宁人。
...
冷面专情总裁马×清冷倔强律师丁
破镜重圆|强强|甜甜甜
私设ooc归我
—亲爱的,亲爱的,你好吗?
01.
全场哗然。
一场激烈的辩护过后,丁程鑫目光犀利的紧盯着对面律师,直到那位业内的金牌律师被他质问到无话可说,悻悻然的坐了下去。
这案子从开庭以来就备受关注,在社会上也有挺大的影响,案子的被告是个富二代,在市里知名酒吧闹事伤人,直接把一个服务生打成重伤进了医院急救,然后试图用钱息事宁人。
丁程鑫被受害者家人找上门时,他的同事通通都劝他不要接,因为对面有钱有权,请的还是金牌律师,让他不要给自己招惹麻烦。
可看着受害者母亲步履蹒跚佝偻着背的模样,丁程鑫蓦地又心软的不像话,他本来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心一横就接了下来,还没要任何代理费。
这些时日来他奔波于各地搜集证据,被告方想伪造病历声称自己有精神疾病,丁程鑫还特地走到医院了解情况,经过了近一个月的准备和殚精竭虑,案子终于胜诉。
审判结束后,原告的家人哭着拉着丁程鑫要跪下感恩,吓得他连忙把人拉起来安慰。
而当他往外走时,被告方的律师从他身边擦过,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对丁程鑫说:“等着吧,你会有麻烦的。”
男人眼神阴毒,说完后只看了他一眼,接着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法院。
丁程鑫抿了抿唇,心中说不出的复杂,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料想到了之后会受到威胁,但现在真正的面对之后,还是会忍不住感慨。
他的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走进去时里边很黑,丁程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索着往记忆中的位置走,忽然,不远处有辆车的大灯亮了起来,直直的照在他身上。
丁程鑫往灯的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秒便愣了,驾驶位的男人面色冷峻的盯着他,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轮廓,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丁程鑫也看的清清楚楚。
但他的目光并没有过多的停留,而是借着光迅速找到了自己的车。上车后,灯灭了。丁程鑫目睹着男人驱车离开,茶色的玻璃车窗缓缓升起,将他的身影逐渐掩盖。
他握着方向盘很久都没有动作,思绪还停在几分钟前对视的那一眼中,沉沦了许久。
丁程鑫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和马嘉祺再次相遇,他小小的一个善举让丁程鑫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波澜,但他又离开的那么果断,实在看不出半点留恋。
似乎大多数分手后重逢的情侣,面对对方都多少会有点感慨。
时间越长,感慨越多。
而丁程鑫与马嘉祺分开的三年里,时间没能抚平内心的伤疤,反而揭开了陈年的痂,让他再痛一回。
02.
回到事务所,丁程鑫路过别的岗位时总感觉有人在对自己指指点点,想必上午庭上的“盛况”早已传出,他也早就习惯了旁人的议论声。
从毕业入职开始,他的身边就一直伴随着许许多多的质疑和否定。
所有人都说丁程鑫不善于表达,不适合当律师,他却卯着劲用实力证明自己,一毕业就进了知名律师事务所实习工作,然后在十多个人当中脱颖而出,顺利转正成为一名真正的律师。
从底层一步一步的走上高阶,他踏下的是所有人的嘲弄。
听到议论声,丁程鑫也并没有在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端着张冷脸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走进办公室,桌上略显杂乱无章的资料顿时映入眼帘,丁程鑫看着自己昨晚翻找出来的各类文件,不免皱着眉感到头疼,刚要着手整理,旁边的电话就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喂?”
“丁程鑫,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那头是他们事务所的创始人张简,也是业界有名的律师,当初就是丁程鑫的恩师为他向张简引荐,他才得以入职。
丁程鑫不知道张简找自己干什么,但潜意识里却觉着不是什么好事,他低声应下,然后挂断电话草草的齐了一下文件,叹了口气往张简的办公室去了。
张简的办公室在顶层,比起下边安静不少,也鲜少看到有人走动。丁程鑫只来过两次,凭着记忆中的路线他走到一扇黑门前,接着轻轻地按响了门铃。
进门后,丁程鑫入目便见张简端着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自己,他试探性的走进了些,但张简没有任何动作,直到丁程鑫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问:
“张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闻言,张简先是抿了口咖啡,继而慢慢地转过身来,镜片后的眼睛沉沉的望着丁程鑫,他身形挺拔,五官英俊,尤其是眉骨很深邃,听说已经年近四十,但看上去很年轻。
“小丁啊,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你的老师也总是跟我夸你,所以我对你的印象一向都特别好。”张简这几句话说的老气横秋,丁程鑫没有作声,背着手认真的等待他的后话。
“可你要知道——”听到这里,丁程鑫不自觉的抬眼看过去,直接对上了张简的眼,然后他说:“虽然年轻人勇于表现自己是好事,但有的时候没必要锋芒过盛,这是职场不是学校,你要学会圆润的做人,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都应该清楚。”
他就知道。丁程鑫心里忍不住冷笑两声,无非就是他无偿接单,最后还胜诉了,让那位“金牌律师”失了面子,于是就来他们事务所撒泼。
“正好,你最近也太忙了,我给你放半个月的假,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张简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了些,然后伸手搭在丁程鑫肩膀上,手指不太安分的捏了捏他的肩肉,丁程鑫顿感一阵恶寒,往后退了些,接着面无表情的应答:
“多谢张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
丁程鑫的抗拒意味很明显,张简自然也能看出,他有点不太自然的轻咳了两声,冲丁程鑫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出去。
03.
秋风扫下的落叶在公寓门前扎堆,寂寥落寞的风景在丁程鑫眼里显得单调又无趣。踩着脆脆的枯叶,嘎吱嘎吱的声响伴随他走了一路,直至公寓大门前,丁程鑫才踩在坚实的地板上。
回到家放下东西,丁程鑫倒头就往沙发里扑,疲惫的神经接触到柔软的靠枕后立即放松下来,没一会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屋子里漆黑一片,丁程鑫免不得呼吸一紧,接着去寻自己的手机,摸索了半天才在沙发一角找到,亮屏的一瞬他顿时松懈下来。
时间已近八点,别人家炒菜的香味从敞开的阳台门处飘进来,诱的丁程鑫此时也犯馋,他不禁摸了摸肚子,接着打开手机打算点外卖。
手指划到小龙虾一栏时,丁程鑫蓦然停顿了片刻,也许是今天上午遇见马嘉祺的缘故,没由得的,他突然想起几年前和马嘉祺一起吃小龙虾的时候。那时他和马嘉祺正同居着,他嘴馋说想吃小龙虾,马嘉祺由着他点了,结果吃完之后丁程鑫就喊肚子痛,把马嘉祺急的不行。
连夜赶去医院才知道是辛辣食物吃多了,肠胃炎犯了,马嘉祺点着他的额头教训,丁程鑫尽管不太服气,却也只能受着。
后来,他每次看到小龙虾都有些犯怵,马嘉祺笑话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还追着马嘉祺骂。
那时候多好啊,虽然事业没有那么成功,可好歹身边还有个人陪伴依偎,哪像现在。
丁程鑫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丝毫温度,深秋的冷风穿堂而过,即便穿着这么多衣服,可还是感觉到漫无边际的冷。
到底是贪恋怀抱,还是贪恋他?
猝不及防涌上来的回忆总是令人失神的,丁程鑫愣了好一会,最后终于回过神来,停滞了半晌的手也重新动弹起来。他终究还是点了小龙虾。
也许是念旧,也许是想尝尝回忆里的味道。
04.
外卖送来时,丁程鑫刚好洗完澡,门铃声一响他便穿着湿漉漉的拖鞋往门口急步而去。
拿了外卖,丁程鑫迫不及待的坐下来享用,戴上手套剥了一只小龙虾放进嘴里,好吃是好吃,却远远不如记忆里的味道那般勾人。
是有些失望的。丁程鑫一下子就失去了期盼,恹恹的将整份小龙虾都吃完后,他胃里胀的难受,皱着眉头收拾了桌面,丁程鑫想着下楼倒个垃圾,顺便消消食。
公寓楼外有一个小公园,晚上凉风习习,寻常有些老人喜欢坐在小公园里打牌聊天,但因天气变化,气温逐渐转冷,大家都愿意待在家里。
丢了垃圾,丁程鑫在外边路上瞎晃悠,路边停了一排的车,他路过自己的车时不免看了眼,却在这时看到自己车后停着一辆黑色suv,看起来莫名的眼熟。
他没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这一片的路灯总是没人过来修,路也曲折,稍不留神就要被地上埋伏的鹅卵石绊一跤。
越走越昏暗后,丁程鑫估摸着差不多了,掉头准备回家。然而,正当他转身之际,身后却忽然响起一声轻浮的口哨声。
出于本能,丁程鑫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夜色里忽然出现了几个吊儿郎当的混混,手里还拽着甩棍,看起来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他心头一沉,蓦然想到白日里那个律师对自己放的狠话,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堵他!”
中间的人一声令下,周边的人立刻分散上前,而丁程鑫也绷紧了小腿肌肉拔腿就跑。
他知道自己跑的肯定很狼狈,但此刻也顾不上这么多,丁程鑫只管卯着劲往有监控的地方跑。
那几个混混是练家子,跑步的速度极快,没多久就追了上来,其中一个拽住了丁程鑫的衣服,紧接着又有人一棍打在他背上,短短的几秒钟,丁程鑫感觉自己整个背脊先是发麻,完全没有直觉,然后才开始隐隐作痛。
他转身就是一拳,打在对面人的腹部,那人吃痛松开了抓他衣服的手,但下一秒又有一棒子打在他膝弯,他差点没有跪下去,咬着牙抓住那根甩棍强行站立起,然后屈膝给那人胯下来了一击。
丁程鑫虽然学过几招,但毕竟寡不敌众,他想继续跑,可腿痛的实在跑不动,每一步都像是抽筋一般的胀痛感,让他好难受。
他拿出手机想报警,但刚按下号码就有个人过来抢手机,一下没拿稳手机也甩了出去,磕在石阶上灭了屏。
就在丁程鑫以为自己今晚怎么也要被打成重伤时,远处突然亮起一道笔直的光柱,晃的他根本睁不开眼,下一秒,他看到一个人影从自己的身后窜出来,一脚踹开了拽着他头发的男人。
借着那道光,他看着身旁的男人与记忆里那个身影渐渐重合起来,如同从前一样,孤注的站立在他身旁。
他叫马嘉祺。
05.
警察来的时候,丁程鑫正抢过对面一人的家伙准备动手,结果听见警笛声顿时松了手,死死的拉住了面前那个想逃跑的混混。
被带到警局后,丁程鑫这才看见原来马嘉祺身上也挂了彩。
一身高定西装被钉子划破了衣襟,白衬衫被弄脏了,看起来有点狼狈,他的手背也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引的丁程鑫连连看过去。
“别看了,我没事。”
马嘉祺掩住自己手上的伤疤,望着丁程鑫那幅灰头土脸的模样心里氤氲出一片心软来,丁程鑫听到这句话蓦地收回目光,咬着唇看自己的手,掌心也因为打架而受了伤。
“痛不痛啊?阿程?”
轻轻一声在丁程鑫耳畔响起,倏地触动了他内心最脆弱的某处,他忍不住别开目光,倔强的摇摇头,可殊不知他的微表情被马嘉祺一览无余。
分别了这么久,原来你还是像从前那样的嘴硬。
马嘉祺轻轻地抓过他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抽出一包湿巾,然后细细的为他擦拭周边的灰尘和细碎的石子,偶尔触碰到伤口会有些疼痛,丁程鑫咬着唇不做声,结果下一秒马嘉祺却低下头吹了吹他的伤口,好似以前哄他那样,低低地说:
“吹一吹就不会痛了。”
他从前总是嫌马嘉祺太把他当小孩子,可是分开过后,没有人再这样哄过他,他一夜成人面对社会冷暖,在成熟与圆滑之间周转,即便受了伤也只是独自舔舐伤口,因为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想马嘉祺这样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小朋友。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在留恋些什么。
坚强了太久,可总会有累的时候,他渴望有这么一个依偎,可以让他暂时放下强硬的外表,把柔软的心放一放,靠一靠。
玫瑰尽管骄傲,却依然需要小王子的呵护与陪伴,这是爱存在的契机,也是爱存在的关键。
看着马嘉祺认认真真的为他擦拭伤口,又一次听到这句幼稚的哄小孩的话语,成年了许久,已经完全变成大人的丁程鑫却没出息的悄悄红了眼眶。
“那你多吹一吹,我就不痛了。”
06.
做完笔录后已经是深夜,丁程鑫任由自己的手被马嘉祺攥在手里,有些泛滥的情绪此时也收了许多。
走出警局,丁程鑫看着街道两侧仍然繁华的景象,低声对马嘉祺说:“我回去了。”
然而马嘉祺没有松开手,反而抓的更紧。
“阿程。”他喊,“跟我走吧。”
简单的话语透露着马嘉祺蚀骨的思念,他的目光炽烈的过分,让丁程鑫一时间有些难以招架,却又无法回避。
在他沉默间,马嘉祺猛地拥他入怀,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丁程鑫有些不知所措,可下一刻马嘉祺的话却让他彻底的破防。
“好不容易再相遇了,能不能不要再错过了?”
几年前的争吵让他们的感情陷入僵局,丁程鑫负气的一句分手,成为了马嘉祺至今的痛。这些年,扎在心里的刺越来越深,几乎已经快要将他穿透,与伤口处的痂长在一起。
谁也想不到一个人能在心里停留这么久。
真正的爱是掩藏不住的,正如奥维德所说,谁口口声声说不爱,谁就在爱。
“我太爱你了,所以我不能没有你。”曾经认为太过幼稚的告白,现在却是荒漠中渴望已久的甘霖,马嘉祺的语气听的丁程鑫心尖发颤,更让他知道,
不止马嘉祺一个人陷入困境。
分崩离析的防线无法抵挡爱洪的汹涌,他伸出双手紧缚住马嘉祺的腰身,双唇吻在他的颈侧。
“亲爱的,我爱你。”
我曾用过甜蜜的花瓣和锋利的刺说爱你,如今却恳求变成风倾听你,变成流水蜿蜒向你。*
我们在充满利益的世界里孑然一身,曾以为自己可以强大到独自面对一切,直到意识到没你不行,非你不可,然后我们重逢,相爱。
07.
我最亲爱的,
你是我抵御一切风暴的铁甲,
也是我亲吻世界美好的唇瓣,
更是我不可或缺的伴侣,至死不渝的爱人。
——fin——
后续在彩蛋🌹
*号前的句子引用自路易斯·塞尔努达《现实与欲望》
【祺鑫】你惨啦,你坠入爱河啦!
| 直掰弯 | 先婚后爱 | 甜向 | 同性合法
结婚前的马总:谁要跟男人结婚。
结婚后的马总:真香…
全文1.1w+
01
马嘉祺回国第一件事是被他亲哥逼着去相亲,亲哥发话,要是再敢相亲相到一半跑路就把他宝贝儿子六斤送到狗咖打工。
结婚,今年必须结婚。
可是来的都是什么人呐,不是冲着他的钱,就是冲着他的脸。马嘉祺抿了一口咖啡,又送走一个问他彩礼能不能给八百八十八万的拜金女。
第九个人要来的时候马嘉祺困的不行,倚着咖啡馆里的懒人沙发昏昏欲睡,迷离之际听到一声清柔温和的你好。...
| 直掰弯 | 先婚后爱 | 甜向 | 同性合法
结婚前的马总:谁要跟男人结婚。
结婚后的马总:真香…
全文1.1w+
01
马嘉祺回国第一件事是被他亲哥逼着去相亲,亲哥发话,要是再敢相亲相到一半跑路就把他宝贝儿子六斤送到狗咖打工。
结婚,今年必须结婚。
可是来的都是什么人呐,不是冲着他的钱,就是冲着他的脸。马嘉祺抿了一口咖啡,又送走一个问他彩礼能不能给八百八十八万的拜金女。
第九个人要来的时候马嘉祺困的不行,倚着咖啡馆里的懒人沙发昏昏欲睡,迷离之际听到一声清柔温和的你好。
丁程鑫坐下来,对面陷在沙发里姿态慵懒的人微微睁眼,随即又闭了回去。“不好意思兄弟,这儿相亲,你得换个地方坐。”
来者不但没动,反而有些拘谨地攥着衣摆,水汪汪的眼睛瞄了一眼马嘉祺过分清俊的脸庞又立马低下。
“我知道的…我就是来相亲的…”
马嘉祺额角一跳,心里大骂马嘉诚你个大冤种,他一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给他找个男的相亲是特意恶心他是么?
国家通过同性婚姻合法的法案也就几个月,同性没有完全走进大众视野,马嘉祺不歧视不反对,但也不代表他就能坐这儿跟一个男的相亲吧??
“误会了,我不喜欢男的。”拒绝意味已经很明显,马嘉祺甚至还下意识地把搭在桌上的手撤了回去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用肢体表达自己拒绝的态度。
丁程鑫明显被马嘉祺厌恶的小动作刺痛到,难堪地也往后缩了缩。再一次听到了同样的回答心里难免失落,这已经是第五次被拒绝,离截止时间就剩两天…
“先生,”丁程鑫鼓起勇气开口,“能不能和我假结婚,我知道您不喜欢男人,但是我需要这一份结婚证明。”
丁程鑫急切恳求的目光让马嘉祺看不出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眯着眼睛等他后文。
“公司最近裁员,我是外地人,要想留下来就得已婚。您放心,我只要一个结婚证保住工作,不会打扰您的,等过段日子我们就离婚。”
马嘉祺摸着下巴打量对面面容温雅干净的人,丁程鑫是天生绵软亲近人的长相,第一眼不觉得惊艳,但若仔细看却能发现细致耐看得很。眼睛大而有神,什么情绪都写了进去。
就比如现在因为被拒绝,眼尾微微耷着,有一丝丝委屈和落寞。
别说,长的还挺好看,要是个女的多好…
丁程鑫看马嘉祺沉默不语,以为能有一丝转机,赶忙补充到,“平时绝对不会打扰你,工作一稳定就立马办手续,不会影响到您的生活。”
马嘉祺跟前几个人一样,听后同样表示拒绝。素不相识,这种忙帮起来太奇怪了。丁程鑫急得脸通红,不得以追上起身离开的马嘉祺,拽住他的袖子。
马嘉祺略微有些不舒服的目光刺下来,丁程鑫赶忙缩手。
“先生,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来相亲的…这份工作我不能丢,我女儿…”,丁程鑫眼里浮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声音有些哽咽,“我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进口药和手术都需要很大一笔钱…”
“你结过婚?”
“没有,我女儿是我在医院门口捡的,是个很可爱很懂事的小姑娘,现在已经上幼儿园了。”丁程鑫的焦急是装不出来的,马嘉祺也是没想到丁程鑫来相亲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马嘉祺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尤其是丁程鑫还给他看了笑笑的照片。
“为什么一定是我。”
丁程鑫的事虽然很值得同情,但帮助不是马嘉祺的义务,要是个女的,马嘉祺那肯定就答应了啊,但是对面是一个明晃晃的大男人啊,太奇怪了。
“因为公司明天就开始准备裁员…”丁程鑫苦笑,轻微地叹了口气,“时间太紧,没有办法只能相亲,但是都被拒绝了…”
丁程鑫苦涩地弯了弯嘴角,“的确这太荒唐了,对不起打扰了…”
马嘉诚的微信消息踩着节骨眼来的,马嘉祺滑开页面,总共是两张图一句话,一张是他家附近狗咖,一张是被五花大绑的柴六斤。
还贴心的给图编辑了文字。“爸,救我😭”
[冤种老哥:结婚,不然父债子偿。]
淦…
马嘉祺舌尖扫了一圈后槽牙,神nm父债子偿。
丁程鑫以为无望,身后马嘉祺的声音却意外响起。
“等一下,我们谈谈。”
02
小红本拿到手后丁程鑫简直不敢相信,马嘉祺全当自己积德,顺便应付一下马嘉诚,再解救一下自己的差一点就被卖身的宝贝狗儿子。
“谢谢你嘉祺哥!”
丁程鑫如获珍宝地把小红本收好,脸上盖不住的激动和开心。
马嘉祺还沉浸在跟一个gay结婚的无比荒唐的事实里,插着大衣兜一下也笑不出来。丁程鑫扑上来兴高采烈地抱住他,也被马嘉祺满脸嫌弃地躲开。
“距离,保持距离。”
“对对对,我忘了。”丁程鑫略带俏皮地缩缩脖子笑着,还朝马嘉祺眨眼睛,表示自己明白都明白,明明都被嫌弃了还笑的没心没肺。
马嘉祺满脸不自在,被一个gay盯着笑太奇怪了,鸡皮疙瘩掉一地。“通知我离婚之前,希望我们不要有任何交流。”
“一定,哥放心好啦!”丁程鑫乖巧极了,笑起来眼睛也弯弯的,俏皮却不做作,干净纯粹,就跟林间泉水泡过的玻璃珠一样纯粹透明。看着就舒心。
那笑太明媚,马嘉祺别开目光心里五味杂陈。
[马:老子是直的,不锈钢钢管都没我直!]
03
太tm打脸,马嘉祺看着手机里除了丁程鑫打招呼的表情包之外啥也没有的对话界面,思考着该怎么开口。
明明一周之前警告人家以后少交流,他今天就被家里人逼着把丁程鑫带回家看看。
马嘉诚倚在门口拍拍老弟肩膀欣慰到,“我就说,你喜欢腿长腰细还长的好看的,性别就别卡的太死,果不其然吧。爱不分性别~”
马嘉祺白了一眼马嘉诚,心想你知道个P啊,他也就是不好说出实情,不然他妈他爸得说他缺心眼儿,可定闹翻天。可惜了,现在所有亲戚都知道他是个txl,以后咋找妹子。
[马:有时间么,帮个忙,结婚的事被我家里知道了,我爸妈想看看你。]
[丁:OK!]
丁程鑫到的时候还带着笑笑。
“邻居今天也不在家,我就把她带来了,伯父伯母不会不开心吧…”丁程鑫抱着小姑娘,可能是刚睡醒就被抱来,小辫子歪歪的。
“没事儿。”马嘉祺让人进门,早就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收了马嘉祺这样的单身汪的马哥哥和马妈妈早就早早出来迎接。
“哥哥好,伯母好~”丁程鑫长的乖,一笑跟个小甜豆一样,可讨人欢心,穿着休闲的纯色卫衣,显得阳光可爱,父女俩都是。
本来还心存芥蒂的马妈妈还有一点在意对方是男孩子,一看见丁程鑫早就无所谓了,心还想着这娃一看就有福气,还是自己家马小路有眼光!
丁程鑫意外受欢迎,马嘉祺全程没有多余的表情,心里隔应被看成强大的占有欲,还被马嘉诚揶揄道,“怎么的,不舍得带给我们看呐?放心,你哥我早就给你找好嫂子了…”
丁程鑫会讨家长关心,连不苟言笑的马爸爸也被笑笑逗的直笑。
“鑫鑫呐,多亏有你啊,要不他啊,得单身到猴年马月啊!”
“阿姨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嘉祺哥很优秀的。”丁程鑫嘴角翘起来甜甜的,夹了一块儿竹笋亲昵地放在马嘉祺小碟子里。
马嘉祺盯着盘子里的东西,说实话他有点吃不下去丁程鑫夹的东西,他心里还是过不了那道坎,直男咋跟gay接触啊!
丁程鑫知道他的顾虑,贴到他耳边悄咪咪咬耳朵,“嘉祺哥,你装一下嘛,我用公筷,干净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马嘉祺被戳破心思有些臊的慌,不得已吃下去。
晚上丁程鑫被马妈妈推进马嘉祺房间,“结婚了你不跟嘉祺睡,你跟谁睡,笑笑放我屋里。”
丁程鑫多次想拒绝,直接被精明中年妇女锁在马嘉祺屋里。
“嘉祺哥…”丁程鑫抱着枕头不知所措,他有自知之明,马嘉祺不太愿意跟他接触。“要不我打地铺吧…”
“不用,就正常睡。”
马嘉祺自顾躺倒一侧,中间留了可大位置,他的床本来就是kingsize。其实他是这么想的,真男人是不会被掰弯!
怎样都不会!不用避讳!
丁程鑫还是怕马嘉祺不舒服,在两个人中间放了枕头,自己也尽量缩在被子里。夜色沉沉,微微凉的温度和软蓬蓬的被子一切都刚刚好。
丁程鑫背对着马嘉祺,身后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天生就喜欢男的么…”丁程鑫后背一僵,手指抓着床单下意识的用力。
“不是天生的,”丁程鑫贴着被子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小时候被妈妈和姐姐扔到路边不要了,所以…有点怕女孩子…”
强装风轻云淡的话让马嘉祺心里被砸了一拳一样,有些闷着疼。翻身看着丁程鑫的后背,“所以你会捡笑笑?”
“嗯,我…也想有个家人。”
泪比情绪先一步到,丁程鑫放低声音也难掩哭腔。
“所以,为了笑笑,我怎样都可以。”
那天晚上没有月光,马嘉祺是看着丁程鑫的背影入睡的。丁程鑫的背影在颤抖,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拍拍他的肩膀的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只是他突然发现,除了性向之外,丁程鑫跟普通人没有区别。
[马:我是直的…是的,坚定自己…直的!]
04
“丁儿,听说咱们公司今天要来新的老板哎!”丁程鑫工位旁边的女生早上来了之后就一直拽着丁程鑫各种欢呼。
“据说特帅特有钱,还是禁欲范儿,”女生朝丁程鑫眨眨眼,“你说不定也喜欢~”
丁程鑫的取向在公司不是秘密,丁程鑫笑着用笔敲了敲小花痴的头,眼里是化不来的温柔笑意,“乱讲,我都结婚了。”
“对哦…”女生替丁程鑫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新来的老板刚进门就被一群人呼啦呼啦地围住,丁程鑫无心去看,他虽然和马嘉祺是假结婚,但多多少少还是在意自己是已婚人士。
丁程鑫办公位置碰巧就在总裁办公室前面,想不看也不成。当身姿挺拔的人从丁程鑫眼前走过去时,熟悉的侧脸让丁程鑫差一点站不稳。
新来的老板竟然是马嘉祺!
两个人目光隔着人群相交,马嘉祺看到他显然也很震惊,对视了仅一秒又收回了目光。
这一上午丁程鑫都心乱如麻,这这这,马嘉祺怎么正好是他老板呢?他是不是得避嫌,不能随便说话啊…
两个多月,丁程鑫时不时都会被马妈妈邀请到家里吃饭,跟笑笑玩儿。马嘉祺虽然还是接受不了,但至少能在家里人面前跟丁程鑫装的很恩爱。看不出马脚。
中午午休,丁程鑫看着秘书处的一个小姑娘蹲在休息室哭哭啼啼,就上前问了问。
“我哪知道老板吃饭那么多讲究,还是个玻璃胃,连药都不能吃…”
丁程鑫瞪大眼睛,“你是说新来的马总?”
“可不是么,胃有病还胃药过敏,哪来这么奇葩的人,我这个月奖金咋办啊…”
胃病哦…
丁程鑫咬着下唇纠结自己要不要去看一看,要是别人就算了,可那是他爱人啊,虽然是假的,但是他不为所动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马嘉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疼的要死要活,衬衫被来回磨蹭的皱皱巴巴,早上固定好的发型也散开,刘海垂下,跟汗黏在一起粘在额头。
办公室门被推开,丁程鑫看到马嘉祺在沙发上扭成一团疼的直抽冷气,声音都被吓哑,“嘉祺哥!”
马嘉祺忍痛睁开眼睛,“没事儿。”
鬼信啊,丁程鑫干净拿出自己提前兑的蜂蜜温水,“蜂蜜水养胃你喝一点,你这是胃痉挛?”
“不知道,嘶…”马嘉祺眉毛拧在一起,想伸手接丁程鑫的水,可是胃痛到手不能离开,只能摁着胃。
丁程鑫跑了出去又折回来,带了一个小勺子,用小勺子碰上马嘉祺的唇,哄他张嘴。
“你听话,张嘴,”
丁程鑫着急,这人怎么跟笑笑一样倔,“哥,你乖一点,喝了就没这么难受了。”马嘉祺疼的嘴发白,温热的水顺下去果不其然好受一点。
丁程鑫把手挤进马嘉祺摁着胃的手里,想替他揉揉胃。
“不用!”马嘉祺压低声音吼了一句,忍痛推开丁程鑫。
“你先暂时忘掉我喜欢男生行吗?”丁程鑫生气起来也是个有些泼辣的小猫,凶凶的样子看的马嘉祺有些陌生,也有些意外。
丁程鑫也不理解这人都疼成这样还在倔。“我不会占你便宜,你放心。我是喜欢男的,但也不至于看见男的就克制不住。”
马嘉祺不再反抗,丁程鑫手终于着陆,他掌心暖暖的,贴上去就算隔着衬衫也是别样的温度。左揉揉,右揉揉,马嘉祺紧绷的声音与哼唧一点点变小,缩在沙发里任由丁程鑫动作。
丁程鑫认真起来眉眼也是温柔的。他好白啊,马嘉祺也不知道自己是疼的晕了眼还是怎么的,他怎么觉得丁程鑫比他身上那件衬衫还白上几个度。唇微微鼓着,樱桃一般红润,睫毛浓密,垂下来在眼睛下面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马嘉祺晃了神,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他哥那句,“要求那么多,性别就别卡的太死…”
所以丁程鑫真的很不错…
靠!他想什么呢!马嘉祺被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吓到,他是直的!直的!
05
后来丁程鑫才知道,马嘉祺不能吃外面的东西,他就干脆带便当也给马嘉祺带一份,直接喂养他。
马嘉祺深刻理解,“抓住一个男人就要抓住他的胃。”他甚至开始每天都在期待那个午休时间偷偷摸摸躲开同事,从门缝钻进来笑眯眯地给他送饭的小狐狸。
“今天有西兰花?”
“有~”丁程鑫给马嘉祺带饭一个多月早就摸透他喜欢吃什么,“不能给你忘。”
马嘉祺偷偷舔嘴角,丁程鑫做的饭吃起来上瘾,全都是他喜欢吃的。丁程鑫避嫌不能久留,送完就出去。
马嘉祺刚吃完,就听见办公室外面吵吵闹闹的。出去一看,是销售部的组长周姐对着丁程鑫大吵大闹。
“贱不贱啊!社会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大男人喜欢男人!”周姐一张涂红的嘴咄咄逼人,横眉竖眼地怒瞪着丁程鑫。
“怎么回事儿?”马嘉祺问了在一旁看热闹的产品研发部的经理,后者一脸你有所不知,“周姐谈了三年的男朋友,结婚之前突然告诉她自己是个同性恋,结果从此以后是看见一个骂一个。”
马嘉祺挑眉,“你们都知道丁程鑫是…”
“对啊,小丁大大方方的,我们也都理解,可惜了周姐隔三差五就找小丁麻烦。”
隔三差五…马嘉祺眼神一冷,吓得旁边经理都往后缩了一下。
周姐越骂越狠,七大姑八大姨都拽出来问候一遍,丁程鑫也不回怼,只是靠着桌子低头静静地听。
马嘉祺实在是看不下去,皱着眉不满,这人软到被骂也不会还回去么?正要侧身挤进人群时把人拉走,周姐突然一杯咖啡从头到脚地泼在丁程鑫身上。
一滴不剩,全都淋在丁程鑫身上。
“呦,出来祸害社会,就你这样还结婚了,你自己编的的吧!可别祸害哪家小姑娘,让人当同妻!”
丁程鑫擦去眯到眼睛里的液体,头发湿漉漉的。语调上带了一丝怒意,“不好意思,我和我先生是合法结婚,让你失望了。”
先生两个字丁程鑫咬的很重,抬眸间凌冽一撇看的周姐心里一抖。丁程鑫毕竟是个年纪正盛的男生,周姐说不怕是假的,但还强装不屑。
“那咱们下个月的公司年会你也把你先生带来让我们瞧一瞧啊?”
“好。”
丁程鑫猛拽过椅子上的外套转身离开,抬眼间对上人群里马嘉祺的眼睛。马嘉祺脸色有些难看,下巴抬了抬办公室,示意他进去。
丁程鑫湿淋淋的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走进办公室,周姐在后面一脸得意,哼!要被老板骂了吧!
马嘉祺关上门,丁程鑫站在原地,身上雪白的衬衫被泼的满是咖啡渍,头发也湿了,垂着头有点可怜。
“为什么就这么被她骂。”
马嘉祺自认平静的声音里混进了一丝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心疼,丁程鑫摇头苦笑,“她也不容易,本来就挺惨的,她想发火就让她发吧。”
“其实,周姐以前对我挺好的,她之前还帮我带过笑笑呢,只不过后来…”丁程鑫耸耸肩膀,向来温柔的眼神里有些落寞。
其实他没错,只不过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他没有权利让不喜欢的人去接纳他,包括周姐,包括马嘉祺。大家都开心就可以了。
“那她也不该当众对你发火,”马嘉祺看不得丁程鑫一脸宽容无所谓,这人难道没有脾气么?
“里面套间有浴室,进去洗洗。”
把湿淋淋的人轰进浴室,马嘉祺盯着紧闭的门若有所思。丁程鑫好像集齐了所有美好令人动容的品质。
温柔细致,大胆磊落,进退有度,会在有问题时努力解决,也会小心翼翼在意身边人的情绪,这么敏感小心的人应该有个人更疼很疼他,才能弥补这个落在人间的小天使。
马嘉祺一惊,差一点咬到舌头。他一个大直男为什么刚才会觉得另一个男的是落在人间小天使??!
他最近为什么会对丁程鑫有这么多不正常的评价?他是直男啊喂!
搞笑,疯了吧!
丁程鑫洗澡出来,竟然企图中空穿上干净的外套,被马嘉祺一脸荒唐地制止了,“里面不穿不会感冒么?”
丁程鑫蛮不在意摆摆手,“我没有备用衬衫,没事儿,男人嘛怕什么感冒。”
话虽如此,马嘉祺依旧坚持要给丁程鑫自己的备用衣服。
丁程鑫接过衬衫很自然地脱去外套,裹在黑色外套里的白皙皮肤一点点显露,从削薄的肩胛,到覆着一层柔韧的脊背。丁程鑫不但皮肤白,而且肉眼可见的滑手。
经常运动的缘故腰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盈盈一握似的,流畅的线条一路蜿蜒进裤腰,美的跟一上个世纪雕塑家的得意之作。
这么美的腰,如果在上面环上一条细细的银链,不用细勒,让他自然垂落在胯骨上…
马嘉祺承认,他就是没有办法对漂亮的腰背理智。丁程鑫脱完手伸了半天马嘉祺也没把衣服递给他。
“嘉祺哥?你…”丁程鑫指指马嘉祺微微红的脸,和看呆定住的眼神。
马嘉祺回过神,脸上余热仍在,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结巴了,“你…你不用去…去里面换?”
“你不是直的么?”
丁程鑫疑惑地扯了扯嘴角,话里意思是你把我当兄弟,兄弟之间为什么要避讳,穿一件衬衫而已,有什么好扭捏的。
一句话砸的马嘉祺羞愧不已,人家说的没错啊,他是直的,男的穿衣服有什么好躲的??
丁程鑫不满地嘟了嘟嘴,“你好奇怪哦…”随后拿过衣服套上,盖住了马嘉祺差一点流口水的腰。
丁程鑫走了之后马嘉祺还趴在办公坐上晃神,老天爷的,丁程鑫离他心目中的完美伴侣就差一个性别了啊!
好看,会做饭,人品还好,而且他亲娘喜欢的不要不要的,最重要的是,丁程鑫的腰好漂亮!他梦中情人的腰啊…
难道…马嘉祺猛地抬头,脑海里飘过让他心神不宁的一句话。
“性别别卡的太死…”
【周姐:人间助攻第一名】
06
马嘉祺自己没发现,其实他有越来越多的关注丁程鑫。
下班丁程鑫也没走,就在公司继续加班。
“怎么回不家,不管笑笑?”
马嘉祺突然从后面出现,丁程鑫平时要陪笑笑,恨不得一下班坐火箭回去,今天却不急不慢的,迟迟不走。
“啊…”
丁程鑫似乎在掩饰什么,“她去同学家跟小朋友一起玩,今晚不回家。”
“撒谎。”
笑笑身体原因丁程鑫很少放心她在外面过夜,怎么可能让她呆在同学家。
丁程鑫眼里藏不住情绪,不久就装不住一般,颓废地趴在桌子上。
“我俩有点矛盾,她看见我不开心…”
“幼儿园明天有亲子运动会,要父母两个人一起去,我自己去又不知道别的小朋友会怎么说她,所以我就想跟她商量商量,明天干脆就请个假…”
马嘉祺站在一旁差一点就喊出来,带我啊?我不是人?随后还是压了下去,稳住情绪,极其平淡地开口。
“别让孩子留遗憾,我明天正好有空…”
丁程鑫一下弹了起来,“可以么?”
小猫有星星眼,看的马嘉祺还怪不好意思,“嗯。”
第二天的幼儿园特别热闹,每个小朋友都带了爸爸妈妈来,笑笑因为两个爸爸帅气的太突出,从进门到比赛场地一路都吸引了无数目光。
笑笑一手牵着丁程鑫,一手牵着马嘉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绿茵草地上,别提多神气。
项目一个一个进行,有一项是一个家长单独比独木桥赛跑。
丁程鑫想试试,笑笑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住马嘉祺脖子,被帅气爸爸一下抱了起来在终点迎接丁程鑫。
比赛如火如荼,旁边的家长和小朋友鼓足勇气喊加油。
“老婆加油!”
“媳妇儿快跑!”
“亲爱的你最棒!”
“妈妈加油!!”
沉默不语的笑笑和马嘉祺站在一片呐喊中特别不协调。马嘉祺和笑笑左望右望,“要不,咱俩也喊点什么给你爸加油?”
笑笑点头,马嘉祺却犯了难。
这…总不能让他喊老婆加油吧…感觉怪怪的…
旁边的一个男家长扯破嗓子喊媳妇儿你最棒,别摔着!
“咱们…”,丁程鑫平衡能力不太好,走到半路就掉下去,还得返回起点重新来,是极其需要加油的时候。
“鑫鑫,我们喊鑫鑫加油!”
笑笑灵机一动,立马赢得了马嘉祺想喊但又不知道用什么称呼的尴尬。
爷俩朝丁程鑫在的赛道猛挥手,“鑫鑫加油啊!鑫鑫最棒!”
丁程鑫显然听到了一群声音里马嘉祺独特音色的喊声,震惊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明媚耀眼的笑。
马嘉祺喊的声音大,跟旁边的爸爸杠上了一样,人家一句媳妇儿,他一句鑫鑫,左右是不能让丁程鑫丢了气势。
丁程鑫踩着平衡木开心地朝他们跑过来。
马嘉祺突然怔神。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喜欢丁程鑫么?
不知道,但是此时此刻,有阳光,有草地,有气球,有很热闹的氛围。丁程鑫正笑着朝他努力跑过来。风把他的宽松条纹衬衫吹起一角,丁程鑫弯着眼睛笑,比阳光更明媚。而他,和笑笑正在不停地喊鑫鑫加油。
这一切都好像刚刚好,一切的环境和氛围都在告诉马嘉祺,你看,朝你跑过来的那个人,你应该喜欢他…
比赛结束后老师给每个家庭都拍个合照。
“两位爸爸靠近一点!”老师示意丁程鑫和马嘉祺再贴一贴,丁程鑫看了一眼马嘉祺,觉得这对于马嘉祺来说已经是最近的距离,再近一点这人又要说保持距离。
丁程鑫刚要说不用,马嘉祺手突然从后背伸出去,勾着丁程鑫的腰就把人搂在旁边,这一晃丁程鑫半个身子都贴在马嘉祺身上。
“别让孩子扫兴。”马嘉祺唇角微微勾起,朝老师示意可以开始。
丁程鑫听闻脸颊染上了一层粉红,腰上马嘉祺的手滚烫,丁程鑫的脸似乎马上就要贴近马嘉祺侧脸,他甚至都能闻到剃须水的清爽味道。
太…犯规了…
马嘉祺送两人回家。丁程鑫和笑笑下车后座玩儿赢的奖品娃娃开心的不行,嘻嘻哈哈,马嘉祺从后视镜看到自己也会不自觉地笑。
好像,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丁程鑫提出买水,“哥,你想喝什么?”
“苏打就行。”
“好,笑笑你呢?”
小姑娘想了想,“我要和嘉祺叔叔一样的!”
丁程鑫下车后,马嘉祺转过去看小姑娘假装生气,“笑笑,你刚在在幼儿园可是叫我嘉祺爸爸的,怎么赢了比赛就立马改口。”
笑笑努努嘴,“鑫鑫说了,以后不可以随便叫你爸爸,你会生气的。”
“才不会,”马嘉祺摸摸笑笑小脑袋,“笑笑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就可以叫我爸爸。”
“你有两个爸爸,一个鑫鑫爸爸,一个嘉祺爸爸。”
07
公司年会快到了,丁程鑫好像完全不在意与周姐的约定,但是把马嘉祺急得够呛。
万一丁程鑫来求他出场怎么办?丁程鑫不会对他表白吧…毕竟他这么优秀。
结果等了一天,丁程鑫连条消息都没发。最后还是马嘉祺不得以自己提出疑问。
“年会啊?”丁程鑫胸有成竹一般拍拍马嘉祺肩膀,“早就准备好了,我雇我家楼下的便利店小哥给我当群演,你放心不会麻烦你。”
“那是最好。”
马嘉祺准备好的“我愿意”硬是被丁程鑫的计划憋了回去。骨节分明的手冷漠地握着方向盘,在拐弯时一个带着情绪的大漂移晃的丁程鑫一头撞在车窗玻璃。
好响一声,听着都疼。
年会还挺热闹,大家都在心照不宣地等待吃瓜,看看丁程鑫带来的先生什么样。
马嘉祺一个人在办公室生闷气,揪着盆栽里的小草郁闷地不行。随便找来的人有他帅?有他身材好?有他多金?
疯了吧你丁程鑫,舍近求远,要馒头不要花卷儿。
越想越气,马总烦躁地拨了秘书专线。要求还在年会上穿着晚礼服,踩着恨天高的女秘书立刻马上去丁程鑫家小区附近的便利店,买下店里所有东西送到他四十公里之外的别墅里。
备注,必须要所有年轻帅气的店员小哥送。
马总打完电话总算舒服一点,调调领带。自信满满地出了办公室。
外面吵吵闹闹,周姐早就开始嘲讽,“我看是压根没有这个人带不来了吧!”
丁程鑫懒得解释,让周姐尽情冷嘲热讽。
“啧啧,我还以为能是多厉害的人,可别不是中年秃头啤酒肚,不好一起带来吧!”
丁程鑫拿着酒杯押了一口酒,脸色有些寡淡。他也是被放了鸽子,约好的人说不来就不来,什么遇到了要把店买空的大客户,实在走不开。
马嘉祺推门而入,一群人焦点目光一下从丁程鑫身上移到马嘉祺身上。
看到丁程鑫孤身一人,罪魁祸首不地道地抿着嘴笑,看的一群女职员连连尖叫。
丁程鑫在人群后偷偷举杯,算是打了个招呼。结果穿着利落西装的人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他。
“来晚了,没着急吧。”
丁程鑫连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马嘉祺在说什么,马嘉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自然地搂住丁程鑫的腰,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抱抱。
“说好今天不用来,在家歇着就好,还偏偏在意一些有的没的。”
丁程鑫的手被握的紧紧的,马嘉祺转身冲其他人莞尔一笑,“不好意思了个位,家里还有小朋友,我和我爱人先走一步,大家玩的尽兴。”
然后就拉着丁程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丁程鑫一路上都方了…
微信消息都炸了,他刚才经历了什么?马嘉祺当着全公司的面承认两个人的关系?!
车上丁程鑫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来,“嘉祺哥,其实不用这样,周姐也就嘴厉害一点,最多也就说几天闲话,不用你这么做。”
“牺牲太大了。”丁程鑫万分抱歉,他哪里奢望马嘉祺做这种事。马嘉祺这段时间做的已经够多了。
万年直男单手打方向盘,特拽的来了一句,“我乐意。”
两个人回到了丁程鑫家,笑笑早就被送到奶奶家,今晚不回来。
马嘉祺看着丁程鑫微红的脸,想起来在年会会场看见丁程鑫一人喝酒,还嘟囔了一句,“光顾着给你解围,一杯酒都没喝。”
“你想喝?”楼道里暖光的灯光落在丁程鑫眼睛成了细碎的金色光影,不加修饰的脸脱离会场的光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息,暖人心那种烟火气,看的马嘉祺心痒痒的。
“家里有酒?”
丁程鑫歪头思索了一会儿,“还有一点邻居爷爷送的青梅酿,还挺好喝的。”
那感情好啊,马嘉祺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点头,实则眼底翻滚过莫大的欣喜与得逞。
两个人坐在沙发两头,一瓶酒,两个杯子。
马嘉祺虽然还没坏到想把丁程鑫灌醉干点什么,但也挺期待丁程鑫喝醉什么样。
脸红,可能会比平时更奔放一点。白玫瑰会被染红,露出自己最美的模样。
他不会干什么,他只是想…看一看,对,看一看。
但是马嘉祺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丁程鑫比他还能喝,“马嘉祺你养鱼!”
“你才养鱼,给你喝一个,看好了!”马嘉祺已经有点不清醒,大爷还是大爷,酿的果酒都这么上头,马嘉祺晕乎乎地,看着另一端的丁程鑫也没好的哪去。
视线模模糊糊,一会儿清楚一会儿不清楚。
马嘉祺喝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酒精让他大胆,抛去了所有顾忌。
“丁儿…”
“啊?”丁程鑫抱着抱枕傻呵呵的笑。
“咱们,以后就这样吧。”
“什么样?”丁程鑫支着头,努力睁大眼睛看清马嘉祺。
“你,我,笑笑。咱们就这样过下去吧。”马嘉祺学他也支着头,想跟他一个角度,同一视线。
丁程鑫摇头听不太懂,马嘉祺眼里灌满爱意,“我是说,咱俩别离婚了。”
丁程鑫一个清醒,认真摆摆手,“别说笑话,”眼眶有点湿,“我会当真的。”
“不是笑话,丁程鑫。”
马嘉祺支着身子,从沙发的另一端一点点移向丁程鑫,“我认真的。”
“可你不是我这种人,没必要。”
“你什么人,我管你是什么人。
”马嘉祺凑近他,两个人距离不过咫尺,近到都能闻到对方嘴里青梅酒的酸甜果味。“一开始,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跟txl沾上一点边。”
“可是…”马嘉祺的手抚上丁程鑫的脸,“可是对方是你,是丁程鑫。”
“我喜欢你…”
丁程鑫毫无征兆地就被吻,马嘉祺一个从相遇就在强调自己直男的一个人,终有一天遇到了能让他抛开性别义无反顾的人。
“你喝醉了…”
丁程鑫泪滑了一脸,推开马嘉祺,只不过早就被禁锢住,马嘉祺握住丁程鑫的手腕摁在沙发上,继续加深他们第一个吻。
“我醉了,但是是第二天会记得的醉。”
马嘉祺动作温柔,小心地剥去所有屏障,露出他心心念念的地方,一吻接着一吻。
丁程鑫手搭在马嘉祺的肩膀,此时黑绒绒的脑袋贴在他腰腹处。触感酥麻。
“痒……”
马嘉祺终于亲到喜欢的地方怎么会轻易松口。
“宝宝,你知不知道你上次在我办公室换衣服有多诱人。”
丁程鑫微醺的脸颊愈发红,“你说你是直的,我以为没关系…”
“关系大了…陷进去出不来了…”
“你得负责。”
[马总:终究,还是,弯掉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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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每一个愿意花时间耐性子看到最后的人,我爱你们,永远爱你们。❤️💛💚💙💜🧡💕💞💓
【极禹】无限期恋爱
*大明星 x 素人 破镜重圆烂梗
*笨蛋,如果不能相爱,那我祝你平安。
重庆的冬天总是很冷,寒风吹在身上刺的骨缝都泛着冷,空气也干燥,浓浓的雾覆盖住了这座城市原本的模样。
二月初快春节张泽禹也从哈尔滨飞了回来,家家户户窗户都贴起了对联,已然一副浓烈的新年的热闹氛围。
手机响...
*大明星 x 素人 破镜重圆烂梗
*笨蛋,如果不能相爱,那我祝你平安。
重庆的冬天总是很冷,寒风吹在身上刺的骨缝都泛着冷,空气也干燥,浓浓的雾覆盖住了这座城市原本的模样。
二月初快春节张泽禹也从哈尔滨飞了回来,家家户户窗户都贴起了对联,已然一副浓烈的新年的热闹氛围。
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几年不见动静的班级群热闹了起来,听说张极今年回了重庆,消息灵通的班长开始攒局。
班长在群里@了全体成员,发了时间地点。张泽禹本想婉拒,纤长的手指刚打下一行字。
“不好意思,有点事就不去了。”
刚输完没几秒,手指握着手机带着一丝犹疑的顿了顿,最终又删掉。过了两分钟还是在群里回了一个“收到。”
跟他有多久没见了呢,一年半或许是两年。张泽禹也记不清了,只是突然的冲动想再见他一面。
张泽禹独自坐在沙发的角落坐立难安的喝着气泡水,眼神时不时飘向包间的门口,没等多久果然进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极一推门而入,整个包间立刻沸腾。气氛被顶到了最高端,高居不下。
包间里气温逐渐上升,张泽禹装作视若无睹的冷漠模样,继续的捧着一杯气泡水慢慢的喝着,仿佛周遭的一切真的与他无关一般。
张极的眼神朝着沙发角落处的张泽禹扫了一眼,两人视线对上,他眼底毫无波澜的移开了视线。接着又转过头去与他的好兄弟左航寒暄。
张泽禹抿了口气泡水,垂下眼帘,看着张极与他们熟络着聊天打招呼的模样,心里翻涌起一阵阵波涛骇浪,鼻尖引起一阵阵酸涩感。
算了都过去了,何必道德绑架揪着过往和他不放。张泽禹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
看着气氛由张极的到来而变得逐渐浓烈,班长竟带头端起一杯酒开始起哄。餐桌上放着三大杯啤酒,此刻还泛着泡沫往上直翻腾。
"我们大明星来啦,大家鼓掌热烈欢迎。"班长话音刚落,便起了一阵起哄声。
"小极迟到了理应罚酒。三大杯啤酒没问题吧。"
张极笑了笑,毫不矫情推脱,直接满口答应。"好。"
说着,端起酒杯直往嘴里灌,一杯接一杯。
"极哥真男人!"
张泽禹在周遭一片混乱的声响中抬眼认真打量着他,他还是和大学时一样意气风发,人气也一直很高,大概在坐的女生之中,没有几个不曾偷偷暗恋过他,这点我比谁都要清楚明了。
今天的他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显得格外成熟,相比于以前现在的他早已磨平了青涩的棱角,优越的下颌线和一双桃花眼。挽起的袖口露出好看的手臂线条,内搭的白衬衫下隐隐透出一片深凹的锁骨。
就在张泽禹想的出神时,张极早已不知何时悄悄的坐在了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薄唇微微擦过他的耳廓。
张极向张泽禹靠近,右手撑在沙发边上,像是要把张泽禹圈在他怀里一般,张泽禹突然愣了神,他怀里散发出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是银色山泉。
他记得那瓶香水,是张泽禹在他十八岁生日时的那晚送给他的,他喜欢的很,从来只在重要的场合和见对他而言来说最重要的人才会喷上一点。
所以我对他还是有点重要的吧。张泽禹心下有些暗自庆幸。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不过相比冷静的察觉不出一丝漏洞的张极,张泽禹此刻看起来显得更慌乱无措且不安。
张极低头眼神灼热的盯着张泽禹,还是先试探的问出口。
“最近过的还好吗?”
张极一开口张泽禹就知道完了,藏好的情绪也开始暴露,那一秒他心里的堤坝轰然倒塌,思念如泉水一般将他淹没。泪珠也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直直的滚落下来。
在地板上砸出一片水花。
张泽禹难看的扯出一抹笑容。他握着玻璃杯的手指渐渐收紧,指尖微微泛白。手心泌出了丝丝汗珠,手掌变得有些湿润粘腻。
“挺好的。”
明明那么熟悉并相爱的人,此刻却要在他面前竭力装作最熟悉的陌生人。说来一定很讽刺。但事实就是如此。
许是这里动静过大,已经有几人视线朝这里打量了过来,张泽禹站起身拽了拽衣角,抱歉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去个洗手间。”
殊不知张极在他前脚离开也跟着张泽禹出去了,众人了然的笑了笑。虽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也道听途说了一两个版本。
确实,他们没猜错。张极是他前男友。分手的原因最平常不过。大学毕业之后张极去做了练习生,在没日没夜的练习之中渴望着有一天可以出道。张泽禹知道,他这样耀眼的人爆红被万众喜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事情顺着他所想象的轨道顺利的发展着,张极果真凭借着出众的脸蛋,优越的自身条件,出道没多久就成了炙手可热的当红爱豆。
可问题就出在了这里,出道后他变得异常繁忙,赶不完的通告,折磨的张极连休息时间都只剩下了少数。
每次偷偷摸摸的见面,都不难看出张极眼底藏不住的疲惫,眼皮底下的一片乌青更是出卖了他。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三个月后经纪人还是找到了张泽禹。开诚布公的跟他谈。
“分手吧,你这是在拖累他。没有你他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
张泽禹不是不明白谈恋爱对一个当红偶像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偶像失格。
张泽禹想他到底给张极带来了什么,是当绊脚石阻碍他一片坦荡的星途,是当拖油瓶拖累他明媚的未来,还是当个麻烦精每天赶完通告那么累还要照顾自己的情绪。
张泽禹揉了揉泛酸的眼,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
所以这场长达两年半的恋爱就这样画上了句号。张泽禹在短信上跟他提出了和平分手的字眼。
“分了吧,我累了。”
“祝你星途坦荡。”
发完那条短信之后张泽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掰断了电话卡,搬离了那间两人共同的家,甚至离开了那座他们生活过的城市重庆。
两人分手仓促的就连句道别都没来得及开口,就潦草的收了尾。干净利落的好像张泽禹从来没有出现过在他的世界一样。
笨蛋,如果不能相爱,那我祝你平安。
张泽禹半倚在洗手间的墙上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了一盒烟,敲出了一根夹在两指间,他在裤兜里翻了个遍,都没能找到打火机。
他郁闷的啧了一声,刚想认命的塞回烟盒里,就听见“咔哒”一声打火机点火的声音,张极低头在给他点火,没几秒张泽禹手里的烟冒出了火星。
张极静静的看着他,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对张泽禹说了一句“少抽点。”
张泽禹敷衍的点了点头。“嗯嗯,知道了。”
话音未落,下一秒他忽然愣了神,张极的双手紧紧抱住了他,头埋在他的脖颈间。灼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间,半晌张极的声音才在他耳边响起。
“你提的分手我可从来没答应过。”
“宝贝,我错了,不分手好不好。”
他带着哀求意味的一句话刚说完,还没等到张泽禹的回答,张泽禹就真切的感受到了一个冰凉的指环套进了他的指间。
张泽禹脊背立刻变得僵硬。愣在原地不敢动。
是戒指。
“我知道这求婚对你来说太过于潦草,但你想要的我都会一一补给你。”
“ 只是现在我实在没有安全感,对我们的未来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我擅自决定想用婚姻套住你把你留在我身边。”
“张泽禹,说真的,跟我结婚吧。”
张泽禹看着他,颤抖的点了点头,他回抱住张极。半晌才开口回答张极的话。
“好,结婚。”
这一刻张泽禹不再自我否定,也不再怀疑彼此的真心,因为张极给他的爱和安全感早已超越了一切,世界让张泽禹变成刺猬,而张极却教会了他如何温柔。
从此一屋两人三餐四季,我们永远捆绑在一起。嘘,我们的故事还长,务必请用一生去慢慢观看。
END
【极禹】云归故里
1w5+ 大量私设预警
请勿上升真人
较真就是你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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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日复一日,无家可归的人在山中等着他的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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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去找极哥玩!”
没等到回答的人便一直喊,母亲总说他性子急一时一刻也等不得,不耐烦地从小厨房走出来应了两声
“晚饭前赶回来别给人家添麻烦听到没!”
张泽禹一溜烟便跑远,日头坠在山窝里,懒懒地向下落,整个山坳村便被昏黄笼着,有人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快到了晚饭的时候,一路上碰到不少从地头上往回走刚刚农作完的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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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日复一日,无家可归的人在山中等着他的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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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去找极哥玩!”
没等到回答的人便一直喊,母亲总说他性子急一时一刻也等不得,不耐烦地从小厨房走出来应了两声
“晚饭前赶回来别给人家添麻烦听到没!”
张泽禹一溜烟便跑远,日头坠在山窝里,懒懒地向下落,整个山坳村便被昏黄笼着,有人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快到了晚饭的时候,一路上碰到不少从地头上往回走刚刚农作完的村民,张泽禹和他们一一打招呼,他朝着村东头跑,东头住着他的极哥,整个村子里他最喜欢的哥哥。
两年前山坳村农忙时,家里的大人清晨便下地,顾不上照看尚且年幼的张泽禹,醒来的时候家里没人,他自己慢吞吞地穿衣服套袜子,在门槛上坐着朝外望了很久也不见父母回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外跑,村子里多得是坡路泥土地上坑坑洼洼的,直接将他绊倒,小孩疼得坐在地上大哭,晌午路上的人本就少,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被人从地上抄了起来,泪水混着泥土流了满脸,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用袖子给他把脸擦干净,拍拍张泽禹身上的泥土问他是哪家的小孩。
张泽禹像是受惊了一样,也不说话,一个劲地哭,男孩牵着他往人多的地方走,逢人就问,才知道他是村南边小山坡上新搬来没几年那户人家的孩子,有个热心的大娘让他们在这里等,她去地里喊张泽禹家里的大人,男孩把他抱到石凳上,自己也跟着坐上去。自从在山坳村住下,他没怎么出过家门,年纪太小,娘不放心他到处乱跑,今天许是忘记了锁大门,才让张泽禹跑了出来。
“我叫张极,家在村东头,你今年几岁?”
“....我....娘说...我明年就要上...上学了...”小孩怯生生地回他
“那你今年五岁是不是?”
被这么一问,张泽禹也想不起来哭了,歪头掰着手指数了数,认真地点头。
“是。”
“那我比你大了三岁呢,你应该喊我哥哥。”
张泽禹不开口,有不少人围过来询问,他就往张极后面缩,看上去很怕生,张极倒是大大方方,村子里几乎没人不认识他,很小就帮着家里干农活,脆生的脾气嘴甜得很,像个小大人,大人们喜欢逗他,叫他小极哥。
张极的衣服被张泽禹抓得紧,他就知道小孩害怕了,领着他往人少的地方挪了挪,给他唱山坳村里孩子们的童谣。
“山里有个山坳村,山坳村旁围着山,山上长着常青树,常青树下有蘑菇…”
“真的有蘑菇吗?”张泽禹这么问着
“当然!不过要下过雨之后才行,松树下面就会有蘑菇!以后我带你去山上采蘑菇好不好?”
小孩眼睛突然睁大了,欣喜地伸出手要和他拉勾,张极用小指勾住他,两个小的手晃来晃去得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后来张泽禹的母亲急匆匆赶来,上上下下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和一边站着的张极连连道谢,临走时张泽禹回头望了望那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人,朝他挥挥手,终于咧嘴笑了起来
“哥哥再见!我以后可以去找你玩吗?”
“当然啦!”
张极也朝他笑,露出牙齿,似乎在学张泽禹的表情,小孩不懂父母口中的人情世故,只知道自己似乎交到了朋友,有个高高的哥哥愿意给他唱童谣,许诺会带他去采蘑菇,于是张泽禹便天天盼着,缠着母亲答应自己去东头那个哥哥家里,母亲总是不同意,但终究拗不过一个钻了牛角尖的孩子,拉着他去找张极。
后来便熟悉了,山坳村并不大,被连绵青山包围着,交通不便,也很少会有生人出入,母亲便允许他每晚饭前出门,等看到家家炊烟都升起,一定要赶回来。
张极刚刚走到家门口便被张泽禹扑了个满怀,他身上还挂着泥,连忙把挂在身上的小孩推开,让他在外面等一会,自己去里屋换了个干净些的衣服,家里还有两个弟妹,刚学会走路,男孩叫张平,女孩叫张安,意取平安,俩小人在院里见了张泽禹就晃晃悠悠地想走过去,却一下被里面的女人拦住,母亲和张泽禹说那是张极的后娘,她并不像大部分的村里人一样和善,有时张泽禹来找张极,总会听到她在院子里大声埋怨张极做事慢,说他是个不吉利的人,克死了自己亲娘。
张泽禹扒着门框往里望,终于等到了换好衣服走来的张极,女人在后面嘟囔着什么,大抵都是嫌他来找张极耽误家里干活,张极总跟他说不用在意。
山坳村里有一条从山上向下流的河,穿过村庄聚在村外成了湖,滋养着山中物,也孕育了山里人。张泽禹兴致冲冲地与张极说今天在学校里他又学了什么子,拿着木枝在土地上划出痕迹,还要标上拼音。
张极一年前退了学,被后娘以家里穷为理由逼着回家干农活哄弟妹,说这是他作为家里长子应该做的,张极怎么也想不通,第一次和大人顶嘴,被鸡毛掸子打在身上,父亲抽着旱烟劝了几句,却也闭口不提他上学的事,他们供不起三个孩子上学,便只能牺牲最懂事听话的一个。
退学那天张极最后一次和他一起下学,带他去湖边,天空澄净,能看到几颗星星周身飘着几朵灰白的云,张极安静地抬头望着,和张泽禹说
“阿禹,你要好好读书,等你长大了教我写字好不好?”
身边的人点头,他总觉得极哥从小就很懂事,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他不明白的事总能被极哥解释清楚,张泽禹不明白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教他写字,但他应下来,信誓旦旦地向他哥保证。
天上闪着光的星星越来越多,但星星的光太暗,照不亮回家的路,张极就要送他回家,路上边走边说
“他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最亮的那颗就是你最想见的人,可是天上的星星每一颗都那么亮,我找不到我阿娘。”
张泽禹听不懂,他还太小,生离死别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未知旅行,他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于是他问
“极哥的阿娘去了天上吗?”
“或许吧”张极捏着他的小手说,“我死后就不要变成星星,星星那么多,一动不动的哪里好,我要变成一朵云,飘出大山看看才好。”
“极哥不能死!”张泽禹有些着急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他才不要极哥到天上去,他要抬手便能碰到的极哥,他要随时随地就能见到的人,“极哥还没带我去采蘑菇,我还要教极哥写字,还要和极哥一起长高,长得比极哥还高!”
“我瞎说的,等什么时候下雨了,我就带阿禹去采蘑菇,以后阿禹放学回来,我就等你教我写字,然后看着阿禹慢慢超过我的个子。”
“那....拉钩!”
村里只有一所学校,小学初中混在了一起,张泽禹只和他的哥哥一起走了一年的上学路,从此在村头的分岔路,一人向南一人向北,再也不是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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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禹总是念叨着去采蘑菇,却等不到连绵雨天和休息日一同来的日子,一等就是几年,他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张极有时就会在他上学之后自己上山采蘑菇,然后捧着一篮子蘑菇到张泽禹家去,张泽禹的娘倒是很喜欢张极,总会留他在家中吃饭,还会把从山外面带回来的点心分给两个小孩叫他们吃。
小孩边吃边念叨要是自己也能走出大山看看就好了,娘在一边给他们递水,糕点噎人要顺着水才能咽下去。
“等你考上镇上的高中你就能出大山看看了”
“真的吗娘,你不唬我”
“当然,娘希望你多长长见识”她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发顶,转头问张极“小极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拿着自己手上那块干得掉渣的糕点有些局促,年龄越大他的话越少,只觉得小时候无所畏惧脱口而出的东西现在却要在心里酝酿很久,张泽禹见他发愣就凑了过去,试探性地喊了声
“哥...?”
“啊...”张极回神,小孩把手伸了过来,他安抚地摸了一下“我....马上就十六了,爹说让我去外面打工,我弟妹...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
“那极哥是不是就可以给我带山外面的好吃的了!”
娘伸手就敲他的额头,说他一天只知道吃,也不知道给家里干些活,不如人家小极,早早地就能给家里分担,小心极哥以后不与你玩了。张泽禹躲到张极身后冲着母亲吐舌头,他当然不服气,仗着张极向来的偏心往他怀里蹭,说极哥才不会呢。
小孩喜好睁着那双湖水一样透亮的眼睛看他,眉目间还是孩童一样稚嫩,张极从来不舍得让小孩难过,带着张泽禹在湖边捞鱼,去地里偷拿些红薯找个没人的地方生火再埋进烫手的土里,拿出来的时候便熟了,啃得满脸都是土,张极就要帮他擦脸,一如他之前第一次帮在路上哭的满脸泥道道的小孩擦脸一样,村里人总说张极像是张泽禹的亲哥哥,时间久了就连他们自己也开始这样认为。
今年的暑期雨水变多,一连下了三天雨,次日雨刚停出了太阳张泽禹就穿上雨鞋往东头跑,他还记得极哥跟他说的雨天过后会有蘑菇,平日里坑坑洼洼的地方积了水,张泽禹还偏偏要往上面跳,幸亏这条道比较偏,溅起的泥水才没有殃及路人。他喜欢走这条路,直通东头的张极家,也不用走过村头那个坐满人的小广场,光顾着跳水坑忘了看路,直接就撞上了一个人,抬眼一看竟然是张极
“极哥!”他兴奋地喊,“你要去哪呀?”
“去找你”张极见他满身的泥点子直接笑道,“走走走,带小泥人上山采蘑菇。”
小孩一下雀跃起来,跑到张极身后推着他往山上走,山里没有路,一脚一步泥泞,还要随时拨开半人高的野草,张泽禹四处跑,到每棵树下仔细地找,张极就站在一边告诉他要在松树下才比较好找到蘑菇,他就一会抬头看看树冠一会低头寻蘑菇,走了半天,手里的篮子却只放了零星几个,张泽禹就往深处走,张极在身后跟着他,不时就要提醒小孩注意安全,雨天山地更是湿滑,两个人身侧便是个坡。
见张泽禹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找蘑菇上他就更不放心,走过去拉着小孩的手腕,张泽禹以为张极要与他说话,就兴致冲冲的和他念叨起前两天他父亲去镇上赶集的事,从镇上到山坳村,只有一条人与牲畜走出来的路,翻山越岭的要走上半天,听他父亲说,山外有了汽车,但是要花钱才能坐,父亲没舍得,搭了村里人的牛车回来。
“我还没见过真的汽车呢!”他对张极说,“以后极哥出去了,可得告诉我汽车长什么样!”
张极只在张泽禹的那些课本上见过汽车的图画,四个轮子,似乎跑的比牛车还要快。他对于山外世界的认知,来自于周围人的口口相传,以及每次张泽禹教他识字时带着的书本上,知道的越多便越羡慕,越羡慕便越期待自己走出大山的时候。
大概山外的云都是自由的吧
张泽禹兴奋地向前跑,却不料踩上了一块被雨水润湿长满苔藓的石头,一个踉跄便向山坡下跌去,张极拉着他的手一紧,周围没有借力能够抓住的东西,脚下的土登时跟着向下滑去,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用力将小孩拉向自己搂进怀里,顺着长满凌乱草木的山坡滚了下去。
直到周身安静下来,他被张极死死抱在怀里,却也免不了划伤,身上到处都疼,搂着他的人没了动静,张泽禹抬起头从他怀里坐起来,慌乱地喊着张极的名字,四周都是树,他试着喊人,但只有山中自己的回声。
“极哥.....极哥.....极哥你醒醒”张泽禹简直要哭了出来,张极的一条腿被压在了一块石头下面,他一边喊着一边试图去搬开石头“极哥你醒醒...我再也不来找蘑菇了...求求你了快醒醒....”
可惜没人回应他,只有张极偶尔微弱的呻吟。
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被人找到的,或许是天色太晚他们没有回家才引来了大人,他在山坡下听到了山上有人叫着他们的名字,还有闪烁的光柱,于是张开嘴奋力地回应着。
张极保住了命,却瘸了一条腿,张极的后娘在张泽禹来看他时在院子里大声地咒骂,但这事谁都怪不上,她只好自己站在那里骂,却不是为了张极的伤,只是因为家里少了一个免费的劳动力,他成了后娘口中的残废,出山打工的事也就此搁置。
张泽禹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逃过一劫之后他满心只剩下了自责,他怕张极会疏远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疏远是他能够想到最残酷的惩罚,张极躺在床上朝他招招手,张泽禹迟钝地迈着步子,走到张极面前便哭了出来,对着他的极哥不住的道歉。
张极想拉他的手,但是伤腿被包着动弹不得,张泽禹哭着凑过去,伸手拉住张极的手指。
“极哥...你别讨厌我行吗...我以后都听话,我再也不上山采蘑菇了....”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阿禹...”他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
“可极哥想到大山外面去,如果我没缠着极哥去山上,你就可以到大山外面去....”
“我还有阿禹啊,等阿禹考到镇上的高中,就能回来告诉我大山外面什么样了。”
谁都能听出这是安慰,张泽禹哭得喘不上气,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他的极哥应该走出大山,他们都应该走出大山,在山外相遇才对。
“别哭啦,都多大了还这么爱哭”张极拉着他坐在床边,把小孩抱进怀里,手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如果没有阿禹,我现在可能就没命了。”
“阿禹同样也保护了我。”
他的手上有硬硬的茧,是常年跟着父亲干农活用农具时磨出来的,山坳村里每个干农活的人,都会有日积月累种下的茧,张泽禹之前总说他的手磨人,像大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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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禹十五岁那年考上高中,成了山坳村里为数不多走出大山读书的孩子,他背着行囊准备出发的那天,张极从家里一瘸一拐地走到山口送他,张泽禹本来在前一天去见过他和他道别,叫他今天就别再出来,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但极哥的那条伤腿还是他心里的坎。
“哥,你怎么出来了”
他把东西扔在一边跑了过去,张极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扶
“想来看看你”
从两个人相识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要分别这么长时间,从镇上的高中到山坳村往返需要将近一天的时间,张泽禹算了算自己生活费,大概也就能够他一个月回来一次,他昨天说给张极听了,那人沉默了一阵,一个月见一次说不想是假的,他要在小孩走前再来看看他。
大人们都在彼此交谈,恭喜着张泽禹父母,张极将他拉到一边,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脸,面前的人看着他,蹭了蹭他的掌心,张极清楚得很,张泽禹从走出大山的那一刻开始,只会离他越来越远,遇到更多的人,见识更广大的世界,就算有回到故土的那一天,回到他身边,他的小孩也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了。
“走吧阿禹,路上注意安全。”
要记得回来,要回来看看他,张极没能说出口,小孩抱了他一下,坐上那辆颠簸的牛车,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山口的尽头,心中的情绪逐渐被抽离,只剩下了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日复一日的思念。
张泽禹看到了真正的汽车,太阳照在上面反光让他产生了不适,眨眨眼,又是车水马龙带来的尘土飞扬,呛得人咳嗽,站在喧闹的人群里,他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周身响着叫卖声,是和山中截然相反的热闹。
他并不熟悉小城镇上的生活,但好在同宿舍的同学都是热心肠,没办法回家的周末就会有人带他去学校附近逛一逛,张泽禹第一次走进快餐店,看着菜单上对他来说几乎是天价的数字摇了摇头,同行的朋友将自己的分了一半给他,两片面饼夹着的食物还有那个黑红色的带着不断上升气泡的甜水,他尝到的第一口脑中便是
要是能让极哥尝尝就好了。
于是第一个月结束,他想着早早从学校出发,去快餐店给极哥和父母买那天吃到的好东西,张泽禹胃口小,平日里在学校也花不了多少钱,他会刻意省着,每月只花不到他那些同学一半的生活费,余下的钱能给极哥带些山外的新鲜玩意。
快餐店还没开门,他只好先去隔壁的文具店走了一圈,在架子上相中了一个棕黄色外皮的本子,张泽禹看了看价格又看了看兜子里的钱,狠下心将本子买了下来,大不了就走一段路回家,他想将本子带给极哥,这样就不可以不在用木枝在地上写字了。
他提着自己的东西走了三公里的山路,走得天都黑了,才恍惚看到了山口,灌了铅一样的腿像是被解放了一般轻快了不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离那里越来越近,张泽禹似乎看到有人站在山口等他,看不清脸,但他却格外肯定站在那的一定极哥。
“极哥!”
声音撞在山壁上回荡,仿佛有数不清的人在叫着他的名字,张极看着小孩朝自己奔来,月余的思念终于找到了归处,撞进他怀里。
他们过着这样一月一次相聚的日子,张泽禹总会在回家的那一天给张极带些山外的东西,即使张泽禹不承认,他也知道小孩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张极总是和他说不要再带了,但是下一次又会有新的东西被捧到自己眼前。
张极看着小孩一天天长大,那双眼睛的稚气在暴风成长后消失得一干二净,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又会带上与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兴奋喜悦,刹那间张极觉得,从小到大,张泽禹一如既往地喜欢黏着他,那些没由来的担心恐惧烟消云散。
高中三年的时间飞逝,张泽禹带着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回到山坳村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成了村里人人称赞的焦点,他只将这些祝贺交给父母应付,顺着那条直通东头的路跑到了张极家,在门外喊着极哥,张极还没走出门,他的弟妹就跑了出来,一声高过一声地叫他“禹哥”。
张泽禹不喜欢张极的后娘,但偶尔会给他的弟妹买些零嘴,小孩自然愿意亲近对他好的人,纵使张极的后娘看不惯,也阻拦不了,张泽禹早就习惯性的屏蔽从她嘴里说出的闲言碎语,把手里的糖块递给他们,哄着两个人去一旁玩。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张极往湖边走,和他说自己考上了大学,以后可以去更大的城市,能给极哥买更多的新鲜玩意,最近镇上出了个很神奇的东西,像个小方块,没有线,却和村里唯一的一台的电话一样能够和很远地方的人联系,叫手机,只不过贵得很,他还买不起。
“听他们说,上了大学就有时间去打工,有了文凭赚的钱就更多,要是我们都有了手机,就可以随时随地联系了。”
湖中水波荡漾着两个人的影子,张泽禹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给他画着手机的样子,他只在镇上广告牌上见过这个东西。
“我们可以写信啊,太贵了就不要买,又不是一定要用。”
“但是我想听到极哥的声音....以后我们越来越远,写信要等很久,或许我之后...”张泽禹突然闭上了嘴,他一点也不想走得那么远,一点也不想坐上火车离开故土,走向远方后,他与极哥大概便只能一年见上两次。
“极哥...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就好了....”
从他离开大山的那一刻,万物都在推着他远去,而他只想留在有张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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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里有公共电话亭,张泽禹偶尔会给家里打去电话,但是山中只有一个传达室,拨通后要站在那里等着父母赶来,他会问家中近况,也偶尔会询问极哥怎么样,想让父母叫来极哥的时候他们又总是推脱,张泽禹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因为电话费的原因不得不挂断电话。
城市不同于小镇,就连夜晚都是热闹的,霓虹闪烁,让他看到了如同白昼的黑夜,张泽禹试着画下来,装进信封里邮寄给张极,他想把世间千万种美好都带给他的极哥。
但是信封太小,装不进万物,装不进山外的一年四季甚至装不进他仅仅半年的思念。
张泽禹开始趁着课余时间在外面做些小零工,刷刷盘子做做卫生挣些外快,他总想着攒些钱,日后或者就可以带着父母和极哥到大城市看看。
心心念念的暑期终于盼来,他坐上了最早的一班火车,背着自己的东西往山里赶,清晨出发,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不少,山口没人等着他,张泽禹便想着快些把东西放回家给极哥一个惊喜。
日头还没落山,他一路小跑,也顾不上长途的疲惫,在门口喊了一会,张平走出来和他说
“禹哥,我哥去地里了。”
张泽禹有些诧异,张极的腿不方便,之前都是勉强在家中干些杂活,怎么突然就去地里干活了,他把手上给张极和他弟妹买的东西递到张平手里,转身就往张极家的地头跑。
张极拿着锄头在地里站着有些不稳,想着赶紧把活干完去山口接阿禹,今天阿禹回家,总不能误了去接他,可没由他将地里的土松完,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张泽禹在喊他,顾不上脚上那双刚刷完的鞋,张泽禹就踏进了泥里。
“你怎么上地里干活了,你的腿好了吗!”
张极没来得及回答,坐在田埂上的后母便开口
“怎么不能了,他又不是瘫了,能动为什么在家里干等着吃喝,家里的活干不完,他不干谁干。”
张泽禹二话没说便抢过张极手里的锄头替他,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我替他干!”
“诶不行你的鞋.....给我吧阿禹我没事…”
张极去拉他的手臂,却被人轻轻甩开
“脏了就再洗,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嚯,去过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买一双鞋的钱够我们几天的饭钱了吧。”
张极父亲在一旁听不下去,推了一下女人的后背,可那人不依不饶,甚至还想骂起来,说张泽禹是多金贵的人,要不是他,张极早就出去打工了,和张极一样晦气。张极父亲把锄头接了过来,赶着两个人出了田
“你们两个去聊吧,这点活我自己做就行。”
张泽禹冲他微微弯了弯腰,头也不回地扶着张极往远处走,往常他们许久未见,都是有说不完的话,可今天两个人一路无言,张极跟着张泽禹缓缓走到了湖边,小孩一句话不说,把系在腰上的一件外套折了折垫在地上让张极坐
“不行,会脏的。”
“脏了就洗。”
他坚持要让张极坐上去,反复着重复着他可以洗掉,张极只好坐上去,即使过去这么久,伤腿依旧会疼,村里的小诊所不如城里的,张泽禹坐在他身边,手搭在他的伤腿上一下一下摸着,如果当年能到山外治疗的话,或许张极不会落下病根,细碎的头发贴在额前,微微遮住了眼,肉眼可见的低落。
张极知道后娘的话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张泽禹,手掌附了上去。
“没事,我不疼。”
张泽禹依旧沉默,他本想拉开张极的裤腿看看,张极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张泽禹愈发觉得不对劲,挟制着张极的一双手,强行拉开他的裤腿。
上面不仅是旧年的伤疤,还有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淤青,他不可置信地抬眼望着张极,他总是平静的哥哥终于慌了神,视线躲闪着,张泽禹又掀开了他上衣的下摆,看到与腿上别无二致的伤痕。
“她怎么能打你!她凭什么打你!”
张极几乎立刻就拉住了想站起身折回的张泽禹,不停地喊着他阿禹,直到他被牵扯到了伤腿疼得倒吸一口气,张泽禹便蹲了下来,慌张地问他哪里疼,要不要去诊所。
“阿禹,我哪都不想去,你陪我待一会行吗…?”
小孩终于安静下来,接着便是痛哭,抱着他痛哭,哭得他肩膀的衣服湿了一片,哭得他心尖都是酸的,天暗了下来,湖边没有人,村里的炊烟又升了起来,可张泽禹不想回家,他抱着张极的手愈发用力,像是要将两个人融成一体。
“他们想让我娶媳妇...说日后家里就能多一个人干活,但我不想结婚阿禹,我还没有出去看过,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山里.....”
张极的头埋在他肩膀,张泽禹第一次听到了张极哽咽的声音,他从小就要强的哥哥,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讲他是个残废,不在乎他们怎么提起他的曾经而感到惋惜,极哥只会笑着安慰周围的每个人,即便腿疼也要走到山口接他回家。
他其实还有好多话没有讲给张泽禹,比如他每天都在那个黄色封皮的本子上写字,比如他常来湖边走,便能想起他的阿禹。
比如他满心都是他的阿禹,再也装不进第二个人了。
张泽禹将张极背到了自己家暂时安置下来,第二天便瞒着张极去到他家里,和张极父亲说自己要带张极出去打工,大城市里不少工作都是张极可以做的,总比在家里种地要好上许多,张极父亲叼着烟杆,呛人的烟雾遮着他的脸。
“一个月能寄回多少钱?”
“五十。”
一百块对于张极家就是半年的收入,一个月五十块工资,不知道在哪偷听的女人又钻了出来,忙不迭的说可以可以,堆着笑跟张泽禹套近乎,张泽禹不理她,只等着张极父亲点头
“....那便去吧..”
五十块对张泽禹来说其实挣得并不容易,他也没想着要让极哥真的与他去城里打工,他只想让极哥离开这里,能逃离多久便是多久,大不了他就多干些零活,只要能拖到他大学毕业找了工作,就能让极哥永远留在山外面。
他给张极收拾了衣服,提着东西回到家时张极皱着眉问他要干什么。
“要带你和我一起回城里。”
“你疯了?”张极急着反驳他,“我怎么和你去,就算我的腿能走那么远,到了城里也没有那么多钱......”
“极哥,钱的事你不用管,我也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你只要跟我走就好。”
“....”
他会成为张泽禹的累赘,张极满脑子只剩下这句话,伸手便去抢那几个包裹,踉跄着想要回家,可张泽禹拦在他身前,甚至一下跪在了泥地上。
“算我求你了极哥,你跟我走吧。”
张极摇着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张泽禹,便放弃了那些东西,只身向外走,张泽禹的母亲突然走了出来,拉住了张极
“小极,小极,你听婶婶说…”
“你就和泽禹去吧,如果当初没有你,泽禹也没有今天,只当是我们报答你好不好,你不能再在那个家待下去了。”
张泽禹昨晚便和母亲讲了,这么多年来,母亲也没少见着张极后娘借着管教的幌子下手打人,谁劝都不行,关上大门之后依旧会动手,张泽禹家里不算富裕,与山外相比更是相差甚远,但张泽禹几年来攒了钱,除了生活必需,他几乎都寄回了家,母亲帮他存着,他执意要将张极带着一起回城,母亲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如今又全部交还给了张泽禹。
“可...婶婶,我没想着....”他没想着让张泽禹报恩,话到嘴边便头晕目眩险些摔在地上,这几天没有好生吃饭,又被拉着下地干活,张极几乎透支了体力,好在张泽禹在他身边站着及时接住了他,将他抱回了屋里。
他的小孩长大了,之前还会眼泪鼻涕哭得满脸需要人哄的小孩似乎刹那间便比他还要高了,之前两个人开玩笑似般说出的话如今一一应验,他已经看着阿禹超过他的个子了。
张极见不得小孩伤心难过,但好像他每次哭泣都与自己相关,张泽禹像做了错事一般坐在床边,手里端着水杯想让他喝一口。
“阿禹...”
“极哥你别生气....我下次有事一定先与你商量...你先喝口水好不好...”
“我和你一起走…”
到山外去,去看看山外的世界,到阿禹身边,离他更近一些,今后的日子如何,留到日后再去考虑,此时此刻,他只想抓住阿禹的手。
离开山坳村的那天,张极坐在那辆一成不变的牛车上有些恍惚,走出山口的一瞬间,手止不住地颤抖,他担心自己不能融入城市更适应不了城市,张泽禹在他身边牢牢握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张极头一次坐上了汽车,坐上了火车,看着故土远去,心里却没有不舍。
之前每次将张泽禹送到山口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走出大山,他想着自己或许要被困在那里一生,可张泽禹从山中将他拉了出来,终于不用再每天数着阿禹回家的日子苦等。
张泽禹没把每个月要给他们家寄五十块钱的事告诉张极,他在学校附近找了个便宜的房子,环境不好,在地下,常年照不到太阳,但他手里的钱只能先租个这样的屋子,他跟张极说,日后手里的钱多了,再找个好些的房子。
张极四处打量着,说已经很好了,起码干净整洁,是个属于他们俩的小屋子,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只剩一个小书桌,张泽禹牵着他锁好门,去附近的市场上买些生活用品。偌大市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任谁第一次见了都会震惊,人们忙着砍价聊得热火朝天,唠些家长里短,张极手心潮湿,似乎是紧张,张泽禹就捏捏他的掌心,侧头凑到他耳边说
“走吧哥,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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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们的身边有了彼此,日子再难也能一起过,馒头咸菜便是一天,偶尔收到工资的那天小孩会兴奋地叫上他去吃附近的小馆,一荤一素就如同过节。城里的秋天风大,山坳村里的风都挡在了高山之外,张极被吹得脸颊生疼,跟张泽禹无意间抱怨了两句,说山里倒也不是都不如城里。
“极哥想家啦?”张泽禹趴在他身边打趣道。
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开始,那个名义上的家于他来说就只成了一个睡觉的地方,张极只觉得山中没有他的家,从阿禹离开大山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
阿禹才是他的家,是他的故土,是他思念的可托之处。
“不想家,也不想回去。”
张泽禹摆弄着张极的手指,缠上来塞进他的指缝里,再牢牢地握住,肌肤相贴的时候,心中总是悸动,他对极哥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兄弟间应有的界限,张泽禹已经想好了,日后工作了,就在这里安家,买房子,极哥本应拥有的人生,他要一点点还给他。
每天打零工挣来的钱养活两个人并不容易,但张泽禹执意不让张极出门工作,张极趁着张泽禹白天不在的时候去外面找工作,因为伤腿的缘故屡屡碰壁,最后到了一家报刊亭,老板见他徘徊了几天,让他在报刊亭里卖卖杂志报纸,学着吆喝两句吸引路人的注意,赶在阿禹回家之前他就慢慢走回去,挣得不多,但一天天下来一个月也能攒个十几块,他留着那些钱,想给张泽禹买些东西。
今年春节大概是回不去了,张泽禹分身乏术,应付过期末考核他和父母说自己想在这边过个春节,餐厅里要营业到除夕,趁着这个时候,也能多赚些钱,他给父母寄了些钱回去还有答应张极父亲每个月五十块,他们出来了四个月,一共是二百块,让父母转交。从邮局出来,张泽禹长舒一口气,在零下十几度的环境里化成白雾,他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小跑着往回赶。
除夕那天下班早,张泽禹在还开着的小店里买了一包老板自己包的冻饺子,街上已经有人开始放弃了烟花,山坳村里没有烟花也没有鞭炮只有一桌称得上丰盛的饭菜,村里的传达室那台电视成了他们看春晚的唯一途径,小小的屋里挤满了人,门口窗口都站着人,他第一次在山外过年,闻着空气里的烟火的味道,格外兴奋。
回到屋里借着公共厨房煮了饺子,一个断断续续发出声音的收音机代替了电视工作,小小的空间里阴冷,只有碗里的饺子冒着热气,喝了几口饺子汤,四肢才逐渐有了热意,张泽禹吵着要去看烟花,接近凌晨的时候,是城里最热闹的时候,耳边的响声接连不断。
张极拉着衣服都没穿好的小孩,将一条围巾围了上去,还有一双手套,放在他手里,张泽禹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他
“极哥...?”
他知道小孩想问什么,将人的领口拉紧,衣服整理好,拍拍张泽禹的肩膀。
“我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房间里,偶尔也要试着去适应这里的生活。”
窗外的烟花一朵朵在夜空炸开,人们庆祝着一年的结束新年的伊始,街上有人喊着新年快乐,张泽禹看着面前人眼里闪烁的光,分不清是烟火还是蓄着的泪水,他蜻蜓点水般在张极的唇角落下一吻,但张泽禹没来得及离开,就被人按着加深了这个爱意充盈的吻。
“许个新年愿望吧极哥!”
“阿禹,陪着我吧。”
岁岁年年,我只希望你在我身边。
城里不像山里,冬天格外冷,张泽禹怕张极的伤腿冻得疼,每晚都要给他多搭上几条毯子,清晨起床先把衣服焐热再让他穿上,把人裹得行动都迟缓了才肯让张极出门,春节期间有几天难得的假期,俩人去逛了庙会,到处都挂着红灯笼,年味十足,但是张极走不远,张泽禹就让他站着自己去买了几块点心,兴高采烈地跑回来,冰凉的手往他掌心送。
“走啊哥!我们回家!”
回家的路上下了雪,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漫天缓慢坠落的雪花,张极伸手看着如鹅毛棉絮般的白色落在他指尖,化成水滴消失不见。
“明年我们还能看到雪吗?”他问
“可以的!”
租住的地方有个公共的电话,就像山坳村传达室的电话一样,只能人往里打进,但不能播出,张泽禹把这里的电话号告诉了父母,避免有急事时找不到他。电话在社区的保安室,常年有人看着,来了电话就会在外面吼两嗓子,叫某某房间的某某人,有人电话找你。
从前都是张泽禹去接电话,那天来电话时凑巧他不在,看门大爷在下面喊了好久,张极不见他回来,便自己出门去接,和大爷不好意思地道歉,大爷看着他的腿本来皱着的眉头便也舒展开,跟他说没事,快接电话吧。
只是那边不是张泽禹父母的声音,上来便问
“小禹啊,这个月的钱能不能先给婶婶转过来,这不是过年了,张极弟妹也得买新衣服不是....”
那是他后娘的声音。
张泽禹拿着暖壶去接了些热水,回来的时候张极正在房间里收拾他的东西,往包里装,他疑惑地开口问
“极哥,你收拾什么呢?”
张极不做声,将自己的衣服一股脑从柜子里都拽了出来,没有章法地塞进包裹里,张泽禹连忙放下手里的暖壶,几步走上前试图拦住张极的动作。
“极哥...极哥!”
那人回头看他,眼眶眼角都是红的,深深喘着气,压制着怒意,扯着他的手腕质问
“张泽禹,你是怎么让我爹同意我出来的?”
“我说呢...我说为什么他们肯让我出来...为什么突然就想开了....”
“你答应他们每个月打回去五十块钱,那五十块钱你是怎么挣的你告诉我,你还要上课啊张泽禹,你是怎么挣得五十块钱!你怎么敢告诉我生活费够用!你还要不要你的前途了张泽禹!”
愤怒几乎将他吞噬,他所认为的美好生活,却是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阿禹的前途,张极只觉得自己像个寄生虫一样丑陋自私,他每一次对未来的畅想都成了罪孽,他就不该走出大山。
“我要回去,马上就回去!”
张泽禹顾不上解释,直接将他抱进怀里,怀里人挣扎不稳,摔在了那张木床上,张泽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他气急了,一巴掌甩在张泽禹的脸上,房间一时寂静下来,只剩喘息。
“......张泽禹,我也想和你一起生活,想走出大山,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我从来不想因为这条伤腿让你觉得亏欠我,让你觉得你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只会觉得那是怜悯,是施舍!”
抱着他的人依旧不撒手,埋着头小声呜咽,但这一次不一样,张极不会再心软留下来,他大了阿禹三岁,不仅仅是年龄,许多阿禹不懂的事,他都要懂,张极绝不会让小孩因为自己断送前途,宁可一辈子待在山里再也不和他相见,阿禹是自由的,但他不是。
张极拉开自己身上的手,背着收拾好的行李往外走,他不能回头看,最好尽快忘记,断了念想,回到山里。
张泽禹最终还是追了出去,从张极手里抢过行李,却没拉着他回去,在后面跟着他走走停停,和他一起上了公交,一起到了火车站,替张极买了火车票,出奇的安静,直到上了月台,张极要上车时,张泽禹放下行李,拽住他的衣角,和很久之前站在他床前哭着道歉的小孩一模一样。
“极哥...我长这么大..好像从来没做过一件让你高兴的事....”
“等我毕了业,还能接你回来吗?”
他不想给小孩许诺,但是终究还是不舍,伸手抱了抱他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张极背着行李上了火车,看着窗外的人随着火车启动逐渐远去变小直到消失。
他回到大山,而他的家在山外,往后日复一日,都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在山中等着他的故里。
———————————————
张泽禹只能盼着暑期与张极见上一面,到时见面再好好向极哥道个歉把事情说开,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偶尔给父母打电话问候,他退掉了那间出租屋,回到宿舍居住,一个月会往家中寄一次信,张极每每在信中都是说自己平安无恙,其余的闲话一句都不肯多说。
城里的春天短,没多久就入了夏,雨水多了起来,或许是因为雨季山路难行,张泽禹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收到张极的回信了,他打电话试图询问父母,但是总是不通,后来听起收音机里的新闻,才知道那边下了好大的雨,通讯都断了。
他心里不安,但课业繁重临近期末考核,不好请假回家,只能试着静心,等着母亲的消息,考完试那天下午,学校传达室说有他的电话,他急忙跑过去,母亲和他报平安,他才松了一口气,询问起极哥的情况。
母亲支支吾吾地,总是试图扯开话题,张泽禹便觉得不对劲,一个劲地问她,才终于觉得瞒不住了,声音颤抖地说
“泽禹,小极他...出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山里的,母亲始终不肯告诉他张极出了什么事,张泽禹只能安慰着自己,一边行尸走肉一样往回赶,他已经顾不上累不累了。
走进山口快进村的时候,张平直接扑了过来,泣不成声地对他说
“禹哥...禹哥....我哥没了...”
“什么....意思?”他弯下身摇晃着弟弟的肩膀问他,“.....什么叫没了?”
张极一个月前就出了事,大雨下了几天,他娘说家里没柴了,让张极上山砍柴,张平听着便反驳,山路那么滑,怎么不能等雨停再去,他娘就在一旁骂骂咧咧的,说没柴开不了灶,大不了一家人就饿死,张极听不过,就说自己去,在屋里披了件雨衣就往外走,张平本想跟上去,直接被他娘拉着关到屋里。
那天张极一夜未归,他拉着他娘去找人,他娘就往屋里一坐说不去,张平忍不住了,去村里挨家挨户找人帮忙,一群人在山里找了一天,才找到了山坡下的张极。
抬回家的时候就只剩一口气吊着,村里的小诊所治不了,大夫说得赶快送到山外去治,可他娘就像失了人性一样堵在家门口不让他们把张极带走,张平气的直接从厨房拿了刀,才逼退了他娘。
那雨越来越大,若是早出来些就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但从那天开始山外的公交就停发了,路上到处都是水,牛车走不到城里,只好又将张极带回山里,送到诊所里先住着。
高烧总是不退,张平日日守着,也没能守住他哥,头一天张极清醒了,张平以为他哥熬了过去,张极跟他说家里有个日记本,等阿禹回来的时候,要记得转交给他,又说自己想喝点粥,张平就立刻跑回家取米熬粥。
“等我回去的时候,我哥他就....没了.....”
张泽禹只觉得要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撑着他的那仅存的一丝侥幸消失殆尽,人也彻底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耳朵里都是尖锐的轰鸣,甚至忘了他应该痛哭,他还没见到极哥,张泽禹总觉得这群人在骗他,合起伙来的一场骗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张极家里走。
一定会有人在家里等着他,对他说
“阿禹,你回来啦,路上累不累?”
可当张泽禹真的踏入张极家中,只有那张黑白色的照片,他麻木地走过去,拿起相框,一下一下地隔着玻璃摸着,张泽禹抱着那个相框就往外走,抄起院子里的木棍走进屋,狠命砸在卧室的门上,那个女人躲在屋子里被吓得尖叫。
“你凭什么不给他治!你有什么资格!!”
“是你杀了他!!”
那扇木门几乎要被砸烂,张泽禹直接踹开,提着木棍便进了屋,棍子被他朝躲在墙角的女人抡了下去,张平冲出来将他截住。
“禹哥,禹哥!我们走吧,我们去看极哥!”
张泽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最后还是将棍子扔了出去,扔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了多待,带着那个相框快步走出院子,张平跟在他后面,将手里的那个本子交给了张泽禹。
那是他第一次从山外回来的时候,带给极哥的本子,里面的白纸都因为时间太长开始发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极哥呢?”
张泽禹跟着张平走到后山,走到一棵松树下,有一个隆起的土包,上面用砖头压着白色的纸钱,甚至连墓碑都没有。
“碑呢...?”
张平站在一边,过了很久才解释说
“我还没...没攒够钱....”
他们竟然连碑都不肯给极哥立…张泽禹转身坐在地上,将手里的相框往面面一摆,对张平说
“你去我家...”他喘了口气,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困难,“去和我娘要钱,就说给极哥刻碑,说是我说的…”
“....禹哥...那你呢?”
“你走吧,我自己待一会....”
张平在他身后静立了好久,不知道是对谁鞠躬,也不知道是对谁说了声对不起,转身下了山,山里有虫鸣鸟叫,平日里最喜欢的声音此时此刻只剩下悲怆,他依旧觉得这是一场闹剧,一场所有人都在骗他的闹剧,半年前他还想着,毕了业,将极哥再接回来,等着今年回家,和极哥道歉
可是没有机会了。
他翻开那本笔记,工工整整的字迹写着日期,写着他每天琐碎的生活,张极将张泽禹每个回家的日子都标了出来,回家的前一周,记录的都只是距离他回家还有几天。
日期停在了三个月之前与他通过信的那一周,张极在上面写:
“今天的云真好看。”
“我如果能变成云就好了,飘出大山,去看看阿禹。”
“山里没有我的家了,阿禹才是我的家。”
张极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提到自己的思念,他说不出口更怕说错一句便能毁了阿禹的前途,只好写在日记里,一页一页,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都是思念。
张泽禹抱着相框一声声地喊着极哥,自言自语似的问疼不疼,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疼不疼,问冷不冷,大雨浇透全身的时候冷不冷。
地上的泥土是湿冷的,他在上面坐了这么久依旧捂不热,他的极哥不喜欢这种地方。张泽禹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他想让他的极哥从山中走出来,给他擦眼泪,给他唱童谣,跟他说别哭啦我以后带你去采蘑菇。
可山里再也没有蘑菇了。
“极哥...我回来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们回家吧极哥....”
—————————————
张泽禹二十岁那年,张极二十三岁,从五岁那年开始,张泽禹叫了张极十五年的极哥。
八岁的张极给张泽禹唱:
“山里有个山坳村,山坳村旁有座山,山上种着常青树,常青树下有蘑菇。”
二十岁的张泽禹给张极立了碑,没人再带他去采蘑菇了。
张泽禹在山外读完了书,之后回到大山里,在山里的小学当起了老师,人人都期盼着他在大城市里扎根,但他执意回来,说山里有他的爱人,他的爱人等他回家。
童谣依旧被人传唱,张泽禹教他的学生们唱,他说他只会前三句,就有学生在台下唱出最后一句,但下一次,张泽禹依旧只记得前三句。
学生们说他记性不好,殊不知于他而言,常青树下早就没了蘑菇。
张泽禹日日上山,无论风雨,坐在那棵常青树下对着天说:
他的云啊,要记得回家。
———————————
此后若是山中有云密布,便是思念翻涌,云归故里。
—————————END————————
林黛玉发疯文学
1、你大抵是倦了,竟回我这般敷衍。
2、这怕不是又被哪位妹妹绊住了,竟如此不理人了。
3、瞧瞧,我不过就是多说几句,哥哥就这般模样,算了算了,是我多嘴了。
4、倒是终究被哥哥嫌弃了,不像其她妹妹生的俊俏。
5、我大抵是熬不过这一天了,单单等你的消息就心烦。
6、你瞧,又开始画饼了,我要是信了,怕是要哭断肠去了。
7、我心里自是明白没有别的妹妹有趣,终究哥哥心里没有我。
8、罢了罢了,哥哥平日里也就这么洒脱,是妹妹小家子气了。
9、哥哥若觉得我无趣,明日又见旁人绝妙,真真让人伤了心。
10、哥哥要是这般态度,倒不如直接不理我的好,显得我无理取闹了些。
11、如此说来倒...
1、你大抵是倦了,竟回我这般敷衍。
2、这怕不是又被哪位妹妹绊住了,竟如此不理人了。
3、瞧瞧,我不过就是多说几句,哥哥就这般模样,算了算了,是我多嘴了。
4、倒是终究被哥哥嫌弃了,不像其她妹妹生的俊俏。
5、我大抵是熬不过这一天了,单单等你的消息就心烦。
6、你瞧,又开始画饼了,我要是信了,怕是要哭断肠去了。
7、我心里自是明白没有别的妹妹有趣,终究哥哥心里没有我。
8、罢了罢了,哥哥平日里也就这么洒脱,是妹妹小家子气了。
9、哥哥若觉得我无趣,明日又见旁人绝妙,真真让人伤了心。
10、哥哥要是这般态度,倒不如直接不理我的好,显得我无理取闹了些。
11、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显得我斤斤计较,越发不如别的妹妹了。
12、平日里我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了怎么别人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
13、你也不用同我好一阵歹一阵的,要恼就撂开了手,何必再这说这些话呢。
14、哥哥现在连解释都没有了吗,瞧瞧,我不过是多说了几句,哥哥就这般模样说我。
15、你这倒是显的我的不是了,可不要在心上给我画上一笔,不然我这心窝子可要难受了。
16、横竖你有其他妹妹,比我会聊天比我会撒娇还会哄哥哥开心,你又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17、你的关心,是独我一份的,还是他人都有的,若不是独我一分的,那这份关心不要也罢。
18、瞧你忽冷忽热的样子,怎么,与我聊天是委屈你了?我就知道,别人不冷落你,也不会轮到我。
19、呦,这会子连跪累了,方想起我来了,我就知道,要不是队友下线了,哪想到我这个薄命苦心人儿。
20、哥哥说的可当真,你说的这些,可莫要忘了,若是今日寻我开心,他日便忘了去,可真真的使我平白伤心了。
21、终究是熬到了下班时间也等不到哥哥的一句消息,怕不是今晚哥哥又要加班了?留妹妹独自一人暗自伤神。
22、刚刚还在与我聊天,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这么说来倒显得我斤斤计较了,我这心窝子,可比那数九寒天的冰渣子还冷。
23、我只想着做哥哥的女朋友,总要调些脂粉,好让哥哥面上增光,谁成想哥哥竟不领情,还怪我梳妆太迟,真真是痛杀妹妹了。
24、你的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只是我论理不该说。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儿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岂不大了。
25、往日里哥哥总是忙里偷闲的来敷衍我,谁成想今儿起了个大早,网也不上了,球也不打了,巴巴的凑了过来,谁知道是不是看多了别的妹妹,心里发虚呢。
26、我说了,亏得在游戏那绊住了,不然早飞来了,你要玩便痛快玩吧,何苦来招惹我,到时候输了游戏倒显得是我的不是了,难为你费心,哪里就冷落死我了呢。
27、难为妹妹费心,生怕我平日太无趣,总想着法子让我热闹热闹,可今日这人这般多,倒让我觉得有些许不自在起来,妹妹自个在这好生玩着,姐姐就不凑这热闹了。
28、平日里念哥哥是个知己,但哥哥果然不单单是妹妹一个人的知己,想起昨个儿不是妹妹多疑,怕是早就被哥哥嫌弃了,不如其他妹妹生得俊俏,也终究是贫嘴讨人嫌罢了。
# 搬运的微博 不妥可联系我删
# 觉得很有意思,摘抄一下
【水漾夜茉莉】|极禹
ABO/419/伪双海王/强强/7.5K
大吉岭茶忠犬总裁A*清冷茉莉海王小少爷O
OOC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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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骤然缩紧,张泽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张极凑过去在人眼睛上落下一吻。
若隐若现的茉莉花香在周围散开,淡淡的、清甜的花香惹得张极涣散的眼神倏地聚焦,眸子里聚了些危险的情绪,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迷迷糊糊的Omega,只觉得自己好像也喝醉了,此时有些不胜酒力。
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张极鬼使神差地靠近,在人后颈腺体处轻轻落下一吻,很轻。柔软的触感像是被漾开的水波,无限扩大,侵袭着张极的大脑神经。
张泽禹似乎是被闹得难受,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眉头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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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骤然缩紧,张泽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张极凑过去在人眼睛上落下一吻。
若隐若现的茉莉花香在周围散开,淡淡的、清甜的花香惹得张极涣散的眼神倏地聚焦,眸子里聚了些危险的情绪,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迷迷糊糊的Omega,只觉得自己好像也喝醉了,此时有些不胜酒力。
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张极鬼使神差地靠近,在人后颈腺体处轻轻落下一吻,很轻。柔软的触感像是被漾开的水波,无限扩大,侵袭着张极的大脑神经。
张泽禹似乎是被闹得难受,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眉头微微皱起,鼻腔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声调。
张极本以为他是说了些什么,没听真切只能双手撑在床上靠得更近了些,顺势在一旁躺了下去,后背刚触及柔软的床垫就被一旁的Omega拉了过去。
酒店里暖黄色的灯光照得周围的环境都有些暧昧,床上两人不清不楚地纠缠着,刻意压低的//喘//息声像是挥发在空气中的酒精,醉人。
大吉岭茶是极端洁净与无尽温柔的结/合/体,属于Alpha的信息素在空气中乱窜,将茉莉的清甜狠狠压制着,包裹着Omega,两人本就失去正常节奏的心跳此时更是乱的不行。
01
周六早晨的阳光静谧,透着一股动人的明媚。酒店四周极其安静,毕竟在酒店过夜的人们大都还没苏醒过来,只有走廊里偶尔传来服务员推着小推车路过的声音。
身上传来的清晰的疼痛感以及浑身上下不容忽视的痕////迹无一不在提醒张泽禹眼下并不是睡梦中的场景。他瞟了一眼睡在自己身边这人,赤裸着上身还睡着。
张泽禹不以为然地转了个身打算继续睡,毕竟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身边躺着陌生男人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今天这个倒是长得格外好看,英挺的鼻梁和精致的眉眼像是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视线向下是Alpha赤裸着的上身,腹肌块块分明,宽松的睡裤松松垮垮地在胯骨处挂着,像是轻轻一扯就能一览无余。
或许是一睁眼就看见这样一幅香艳的画面,张泽禹转过身后怎么也睡不着。
看了眼手机不禁感慨幸好今天是周六,不然要是去公司去迟了又要被自家哥哥唠叨上好一段时间。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下了床,指尖落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下。
张极被人弄出的动静吵醒,半眯着眼睛去看张泽禹,目光不自觉间瞥向他踩在地毯上的脚,鹅黄色的地毯与冷白的脚踝形成鲜明的对比。
眼前的人很清瘦,脚踝两侧有两道很深的凹陷,踝骨突起,再往上印入眼帘的是Omega纤细流畅的小腿线条。
张泽禹回头看了张极一眼,只一眼,张极觉得自己身边的空气仿佛都停止流动,他没说什么,穿上散落在地上的拖鞋就进了厕所。
张极还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却不知从何说起。
02
两人第二次见面依旧是在一次晚宴,张泽禹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并不吃惊,毕竟商圈就这么大,上次那个晚宴能出席的人大都有些身价底蕴在,张泽禹就能猜到张极八九不离十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商圈的人都热衷于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交际,奉承,笼络关系。
后来回去过后有意查了查他,才发现这人今年才从国外回来,刚回国就接管了自己父亲的职位,一跃成为星珩集团的执行总裁。
“张极。”想到这里他拿着酒杯笑了笑。
那天两人似乎是都达成了某种默契,张泽禹在卫生间简单洗漱过之后就抓起西装外套离开了,走时闻着外套上熏得死人的酒味还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最终也只能凑合着穿了。
离开房间时张泽禹还回头朝人笑了笑,满脸不在乎的样子。
留下张极在原地觉得诧异,怎么这个Omega被人睡了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正想着些有的没的,大厅里就有人拿着酒杯朝他走来,张泽禹也自然地举起酒杯跟人碰了下,对方似乎是来寻求合作的,交谈时有意无意地试探着,张泽禹看破不说破,只是默默跟人拉扯着,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
对方见张泽禹似乎是个难磨的主,说了几句之后也是自讨无趣,恹恹地离开了。
张泽禹摇了摇手中的杯子,嘴角升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却忽然感受到某道炽热的目光,他微微转头,与不远处的张极对上了眼神。
淡然冷静的目光突然闪烁了下,张泽禹虽是个Omega,却因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平日里习惯了直白的、充满较量的目光对视。
张极却不同,眸子里虽有属于Alpha的攻击性目光,但那双眼睛更多的却是像在看着渴求已久的猎物。
“好巧啊,张总。”
张泽禹倒是不避躲,笑着跟人打了个招呼。
此时张极身旁还站着一个男人,穿着深黑色的西装,胸前系了条酒红色的领带,倒是显得白皙的脸庞更为精致了。
张泽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这人虽说打扮得精致,但看着不像Omega,他最终得出结论。
出乎意料地,张极并没有按照张泽禹设想的那样朝他走过来,而是站在原地对他点了个头就转身走开了。
朱志鑫站在张极身边跟着他一起转过身去,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和好奇,他激动地开口问道:“哥!你玩欲擒故纵啊?”
张极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问题,朱志鑫却也不恼,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怪不得你第一次见面就栽了,长得这么好看,换我我也忍不住。”
“我是不是快要有嫂子了啊哥!”
“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抱得美人归,也不枉你这么多年都被人说是海王了哈哈哈!”
......
张极额头上暴起若隐若现的青筋:“闭嘴!”
张极在国外留学时被不少形形色色的Omega示好过,欧美地方的人大都玩得开又性子烈,不少Omega想尽办法想要跟张极搭上线,故意释放信息素勾引人这种手段更是屡见不鲜,更严重的还有故意给自己下药来找张极的。
一边上学一边还要防着这些有的没有,张极几年的留学生活可谓是精彩万分。
一个Alpha身上沾了形形色色的Omega的信息素,这事放在谁身上也说不清楚,张极也就干脆懒得解释了,毕竟他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对于强行安在自己身上的“海王”这个称号,他也从来只是笑笑,不当回事。
结束晚宴之后张极开车回了老宅,顺带把朱志鑫也带了回来,两人打算一起去看看老爷子。
张极和朱志鑫是表兄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都是Alpha,在一起自然就话多些。朱志鑫这人从小就讨长辈喜欢,张极跟老爷子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上楼去了自己房间,留下朱志鑫还在跟老爷子聊天。
正准备睡下,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张极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刚打开门朱志鑫就冲了进来。
“干什么,回自己房间去。”
张极一开口就下了逐客令。
03
张极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朱志鑫刚才跟自己说的那番话。
“哥,嫂子是真海王啊!”
张泽禹是天乐集团的小少爷,据说父母很早就分开各自生活了,彼时张泽禹还是个小孩。
父母离婚后无心照顾孩子,大手一挥将张泽禹送去了舅舅家,一养就是十几年,而张泽禹的哥哥则是被送去了国外上学,也是最近几年才回国接管公司的事务。
舅舅家虽然待他如己出,但却始终不抵亲生父母,张泽禹的性子也是一天一天变得恶劣起来,常年混迹在各种酒吧夜店,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Omega却是勾得不少Alpha都失了魂,
总爱在Alpha意乱情迷时挥挥手将人打发走,连个名分都不愿给。
张泽禹被放养了十几年,亲哥哥回国后也终于算是有个人能管管他顽劣的性子了。
但父母感情的破裂和不负责任给当时年纪尚小的张泽禹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长大后的他认为人们总是把暧昧时的情绪波动误认为是爱,总把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当作是心动,误以为自己坠入情网,实则坠入的是无尽深渊。
其实那些情绪波动只不过是石子砸进水里激起的水花,转瞬即逝。
张极不知道朱志鑫是怎么查到这些的,不过转念一想按照这小子跳脱的性子,能扒到这些也不稀奇。
无意间撞破张泽禹的软肋之后张极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让他只想将张泽禹牢牢圈在怀里,轻柔地吻他。
04
近些日子里张极一直在忙一个磨了很久的项目。
他才回国不久,根基不稳,许多公司里的老股东对他都不够信服,不过张极也不急,他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
自身过硬的实力给了他底气,他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吩咐他安排好下午跟对方见面的相关事宜。
到达目的地时张极看了眼时间,离六点还差几分钟,他整理了下因为坐姿微皱的衬衫,拿起放在一旁的公文包下车走了进去。
对方来得早些,张极到时对方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已经在包厢里坐着了。
礼貌性地握了手,菜品陆续上齐,两人也是开门见山谈了很久才谈拢。
交谈甚欢,饭桌上秀色可餐的菜品倒是没被动过几筷子,最终张极拿出钢笔在合同末尾签上字才终于放心下来,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两人寒暄着告别。
张极出了包厢门之后转身去了另一头的厕所,合同谈了近三个小时,在这期间张极没吃几口饭,酒倒是喝了不少,他走进卫生间在洗手台前接了一捧冷水泼到自己脸上换来短暂的清醒。
门外断断续续传来几声骂骂咧咧的声音,张极也不打算理会,拿着自己的包准备打道回府了,助理估计还在外面等着。
张极却是没料到门外站着的是张泽禹。
张泽禹正搀扶着一个比他高上半个头的男人,几乎是一眼张极就无法压制自己内心生气的无名怒火。
男人的手胡乱在张泽禹脖子和锁骨处乱动,Alpha之间的相互压制是最为直接也是最致命的,本能让他们相互排斥,而现在张极更是一时气上头了,大吉岭茶的味道被故意放出,肆无忌惮地在窄小的过道里乱窜。
张泽禹搀着的男人像是也稍微清醒了些,毫不示弱地放出信息素,像是要与张极决出个胜负来。
是威士忌的味道,张极冷笑了下。
张泽禹压根懒得理他,正想让人让开,却发觉一阵过电般的触感蔓延到四肢,激得他身体酥麻,白皙的颈脖像是染上了一层红色。
也是,即使张泽禹再要强,在两个Alpha相继放出信息素的刺激下也很难保全自身,更何况张极前不久刚标记过他,Omega的身体对标记过自己的Alpha的信息素总是会很容易产生反应。
他的呼吸逐渐不受控制地乱了起来,身上的信息素也张牙舞爪蔓延开来。
Alpha内心顽劣又执拗的占有欲驱使张极走过去将对方搭在张泽禹身上的手一把拨开,取而代之自己扶住了张泽禹。
张泽禹见张极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起了些坏心思,干脆整个人都软了身子陷在张极怀里,眼里的水汽像是那天晚上没有挥发彻底的酒精,似乎看几眼就要醉了。
但其实那个男人是张泽禹的亲哥哥,两人出来应酬不小心喝多了,张恒禹在餐桌上吐了一地,张泽禹无奈下只能扶着他来厕所。
不过这些张极都不知道。
信息素碰撞之下两人都顾不上此时还在一旁扶着洗手台呕吐的人,张极被怀里的Omega撩拨得几乎浑身都被点着。
这栋楼的低楼层是餐厅,但往高处就是酒店。
张极将人抱起进了电梯,电梯上的数字快速跳动着,转眼间就到了十八楼,张极带着人在前台处拿了房卡匆匆往房间走去。
“刚才那个人是谁。”
进房间后张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张泽禹抵在门板上恶狠狠地问他。
“这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张总?”
张泽禹笑眯眯地抬头盯着张极的眼睛说道,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是故意要激怒眼前的人。
张极果不其然被激怒,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把将人按在床上,像是泄愤似的啃咬他的唇瓣。
05
第二天一早,窗帘被猛地拉开,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弥漫到房间的地板上,将张泽禹笼罩着、包裹着。张极这次比张泽禹先醒过来,毕竟他不想再让人给跑了。
打了前台的电话让人送了些早餐上来,张极一一摆好放在房间里的小桌上。
床上的人还在睡梦中,柔软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看起来暖洋洋的,也让张泽禹没平日里那副冷清的模样,反倒是看着柔软了不少。
迷迷糊糊被太阳光照得感觉有些刺眼,张泽禹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一只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艰难地辨认着眼前的环境。
记忆逐渐回笼,张泽禹不得不感叹激怒张极其实并不算个明智的举动,现在自己身上的疼痛感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昨晚见到张极为自己吃醋的样子他心底却莫名升起了一起愉悦的快感,这种感觉是他以往从未体会过的,大脑疯狂分泌多巴胺,愉悦的情绪冲散了理智。
张泽禹想,他好像很喜欢看张极为自己抓狂的样子。
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房间很大,张泽禹四周环顾了下才下床踩着棉拖走出了房间,却一出门就看见了张极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对面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餐食。
张泽禹本以为张极已经走了——毕竟没有哪个炮友第二天早上还会专门早起给对方准备早餐,就像上次那样两人醒来过后便不再多留,直接各自离开。
于是在他看见张极的那一瞬间,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之后才朝他走去。
张极似乎在跟公司里的人打电话,张泽禹走过去在一旁坐下,看着琳琅满目的早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张极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我马上到公司。”
张泽禹勾了勾嘴角站起来紧紧挨着张极坐下,柔软的沙发因为突然增加的重量凹陷下去,张极伸出一只手来将张泽禹揽进怀里。怀里的人眼皮微微垂着,手指在张极紧实的小腹上不老实地游走从下往上,一点一点地,直到他的耳垂处。
张极不知觉间红了脸,耳垂更是像能滴出血来,慌乱间不知电话那头问了些什么,但慌乱转瞬即逝,随即取代慌乱的是张极突然发出的一声轻笑和低沉的嗓音:“没事,老婆在捣乱,在哄老婆呢。”
说完便挂了电话,转过头来跟张泽禹对视,宽大的手掌抚上张泽禹的后脑勺,稍稍用力两人的距离就骤然缩短,Alpha精致的面庞在眼前放大。
张泽禹几乎是一瞬间失了神。不过他很快就稳了心态,甚至凑得更近了些:“嗯?这就叫捣乱了?”
06
两人纠缠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张泽禹终于答应了张极,答应和他在一起。
Alpha无形间的撩拨和格外心细的各种举动总是能轻易地戳到张泽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告白的措辞也是笨拙得要死,只会说简单的“我爱你”,只会真诚地问”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不过Omega即使是被人压在沙发上也要硬着嘴说:“勉强让你当一段时间的实习男友。”
“表现得不好我就一脚把你踹了!”
07
张极一直不知道那天晚上跟张泽禹搂着出现在酒店厕所的陌生Alpha是谁,这天终于鼓起勇气去问了一嘴之后得到的回复更让他像是吃了无数个闷屁——憋屈死了。
张泽禹原话怎么说的来着?
“是啊,那天晚上要不是被你截胡了,跟我上床的就是他了。”
(张恒禹:我谢谢你啊好弟弟。)
张极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张泽禹还火上浇油似的继续说:“后来人家还给我发微信呢,问我什么时候有空。”
话锋一转,张泽禹双手攀上Alpha肩头,笑着在人下嘴唇轻轻咬了一口:“不过你放心,他知道我现在名花有主了。”
暗示的意味很明显,讨好的意味也很明显,手段很顽劣,张极却很受用,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占有Omega的冲动在疯狂叫嚣。
但张泽禹却嗤笑着推开了贴在自己身上的Alpha:“你忘了我们晚上要去干嘛了?”
张极这才生硬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下巴在Omega颈窝处狠狠蹭了蹭,恶狠狠地说道:“你就会四处点火。”
两人晚上打算一起去参加星珩集团的新品发布会,张极很早就跟张泽禹说过这件事,星珩最近在研新方面下了狠功夫,张极也经常跟着研发团队了解相关进度,这次新产品的研发速度和质量最终也是没有辜负张极的期待,双双在线。
这次发布会如果反响够好,那就足够让那些对张极不服气的老股东或是老员工闭嘴,张泽禹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在坐上前往发布会现场的车时倒是有些紧张。
张极今天穿着一件白衬衫配黑色西裤,明明是最简单的装扮却被人传出了格外精致好看的效果,额前的几缕碎发随意地垂在脸侧,金矿眼睛架在挺直的鼻梁上更给人添了几分斯文的感觉。
发布会现场人声鼎沸,张泽禹也毫不意外地在这儿见到了许多熟悉面孔,张极还没上台,此时正跟张泽禹一起坐在前排的椅子上。
有人在张泽禹面前站定,视线忽然被遮挡,张泽禹下意识地抬头看着眼前人,才发现是前不久刚跟天乐合作过的宋家的小少爷,宋子言。
张泽禹礼貌性地朝他点了点头稍稍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好让他走过去,宋子言在一旁坐下,似乎是出于好奇心看向紧紧挨着的两人问道:“你俩...是?”
说话间眼神还不断在张极和张泽禹身上来回游荡,张泽禹被他这种探究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便往一旁挪了挪:“没有。”
张极听着这声掷地有声的“没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表情变化快得惊人,张泽禹想不注意到都难,正想着该怎么哄人呢,张极贴在他耳边说: “为什么不告诉他,我有那么拿不出手吗...”
委屈的语气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大型犬,仿佛下一秒就要发出痛苦的呜咽。
——只是还没等到张泽禹答话,张极就被主持人喊道名字走上台去了。
拿着话筒站在台上时张极的眼神还是止不住地往张泽禹身上飘,张泽禹恰巧在跟宋子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张极却只能假装认真地听着一旁的主持人介绍新研发的产品。
很快团队的研发人员也跟着上了台,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张极作为星珩的执行总裁对这个项目很是重视,也在上面花费了不少资金和心血。
发布会接近尾声时主持人倒是个人精,执意要来些煽情的事,撺掇着研发团队派一位代表出来讲几句想对张总说的话。
最后是一个女生红着脸走到了前面,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张极做出的举动却是让台下掀起了一阵尖叫,他走过去跟那位女生拥抱了一下,女生个子本就小,在张极怀里更是显得娇俏,一时间发布会的氛围到达顶峰,张泽禹只觉得屋顶都要被尖叫声掀翻了。
干脆把我头盖骨也掀翻吧,张泽禹气得咬牙切齿。
他很清楚张张极这么做也是在估计激他,明明自己很喜欢对张极用这招——他喜欢看张极为自己抓狂的样子。
但却不希望自己因为张极和其他Omega的接触而失控,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分明也已经快要失控了。
两人回家的路上都相顾无言,张极坐在驾驶座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车速一路狂升,张极几乎是飙着车回到家的。
最后车子稳稳地停在楼下,张极取下车钥匙下了车,另一边张泽禹也已经下来了。他下意识想要去牵张泽禹的手,刚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还没等张极抓牢,就被张泽禹一把甩开。
跟以往一样,张极又打算先服软,但就在他想要开口的瞬间,张泽禹突然走上前来将他按在玄关处的墙壁上,吻上了他的嘴唇。
张极兴奋得快要发狂,整个人都在颤抖,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你吃醋了是不是。”
“你故意的。”张泽禹恼羞成怒道。
两人短暂的分开似乎让张极难以忍受,他抓着张泽禹的肩膀转了个身,反客为主将人按在墙上,张极靠得很近,薄薄的一层布料隔绝不了滚烫的体温,两人纠缠着到了卧室,张极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今晚格外兴奋。
毕竟要在乎一个人才会吃醋的,不是吗,
他就因为太爱张泽禹吃了不少醋。
想到这里他像是故意要惩罚Omega似的,大吉岭茶味的信息素在张泽禹周围飘荡,张极却只轻轻在人额头上一吻,不再有所动作。
张泽禹早就被勾得乱了心跳,此刻戛然而止的暧昧让他难受不已,微微发红的眼眶让他此时盯着张极的眼神并无任何威慑力,倒像是在撒娇。
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错过今晚的机会,你可就再没机会转正了,实习男友。”
最后四个字张泽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只是还没说完,就被Alpha用行动堵在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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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向温柔》
*极禹顺
*包养替身梗。
*狗血真替身/追妻火葬场/1.5w+。
*后知后觉明白感情Alpha x 坚强心狠小明星Omega。
*爱迎万难 爱也赢万难。
-浅虐 和以前不一样的风格。
-极禹HE 风调禹顺BE 另外极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没什么技术含量且很扯很拉胯很没内涵的一篇文章 看不下去可以退出 别骂T_T
6.21夏至几何联产
上一棒老师:@白日银河 6:27
下一棒老师:@秒变降智小黄 10:00
01...
*极禹顺
*包养替身梗。
*狗血真替身/追妻火葬场/1.5w+。
*后知后觉明白感情Alpha x 坚强心狠小明星Omega。
*爱迎万难 爱也赢万难。
-浅虐 和以前不一样的风格。
-极禹HE 风调禹顺BE 另外极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没什么技术含量且很扯很拉胯很没内涵的一篇文章 看不下去可以退出 别骂T_T
6.21夏至几何联产
上一棒老师:@白日银河 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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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看到张极的那一瞬间,张泽禹有些震惊。
他回过头想要问张峻豪一些事情,却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见了踪影,估计是去和其他家族里的少爷打交道了,这很正常,但是,此时此刻,张泽禹还是希望张峻豪能够在自己身边的。
“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四年没听过了,张泽禹感到陌生,但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变化,一样的低沉一样的沙哑,甚至一样的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怕意。
他缓缓地转过身,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反正肯定不是笑容,但他又没有办法不展露出笑容,于是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尴尬极了。
张峻豪说要带自己参加他哥哥举办的一个慈善晚会,很盛大,有很多上流社会中的人物,他想让自己多露露脸,这样好树立起来名声,得到更多人赏识,即使他早就被默认为落魄家族的孩子。但是,张泽禹忘记了,张极也是上流社会中的大名人。
张泽禹四肢僵硬,他能够透过张极微微上扬的嘴角看出来他暗地里其实早就想把自己拖回去给狠狠揍一顿的想法,伸出胳膊挥了挥,也学着他的话,说,“好久不见。”
或许是气氛太诡异了,张泽禹为了打破这份安静,又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身穿高定西装的男人情不自禁笑出了声来,好像觉得他这个问题太幼稚太愚蠢,不过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举办的晚会,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话音刚落,张泽禹就感觉到自己大脑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还没等张泽禹反应过来,走廊的尽头传来了张峻豪呼喊他的声音,他本来是想回应的,他现在很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晚宴,逃离张极。然而却被男人一把拉进了拐角处。
“疼——”被人按在墙上,背后的骨头硌得生疼,张泽禹忍不住皱眉。
“张泽禹,”张极一字一顿,表情冷淡,语气倒是显得格外咬牙切齿,“这就是你所谓的重逢?”
“作为我弟弟的Omega?”
“我那个一无是处的弟弟,眼光倒是不错。”
02.
太糟糕了,张泽禹想,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张极,实在是太糟糕了。
不过此时此刻,逃离了张家那栋别墅之后,他更想要做的是找到张峻豪问清楚这整件事情,譬如为什么他是张极的弟弟,譬如为什么他没事先告诉自己他的哥哥叫做张极,如果说了,他就不会再来这里——就能一直自在下去。
手机屏幕上发来的是一条来自熟悉号码的消息。
[别来无恙。]
张泽禹按灭了手机,又按亮了手机,想着如果刚才不是某集团的总裁来找张极,恐怕今天夜晚是逃不出那栋别墅的。拖着疲倦的身子躺在出租车上,犹豫了很久才放弃给张峻豪打电话,而是给他发了条消息说,对不起,我有点事儿,先回去了。
不知道何时张峻豪才能看到这条消息,但张泽禹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03.
印象中,好像电视剧里只要是在葬礼上必定会下雨,张泽禹对这种故意烘托情绪氛围的小把戏向来觉得俗气,每每看到就要吐槽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可事实上,他爸死掉的那天也下起了点点细雨。
他母亲早就去世了,很小的时候,张泽禹就意识到自己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哭了可以找妈妈安慰,害怕了可以躲进妈妈的怀里,从小独立惯了,最是看不起那些哭哭啼啼的小孩,甚至后来,后妈来到自己家自称是女主人的时候,张泽禹都会嗤之以鼻。
后妈一开始对他倒是很好,当然,有很大的因素是为了在他爹面前装贤妻良母,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愈发不把张泽禹当少爷对待,一时丑恶的嘴脸全部暴露无遗,而张泽禹从头到尾都是不咸不淡的模样,从来没给她一个正眼过。
不管怎么说,张泽禹都是他爹名下的顺位继承人,如果他爹不出车祸死了的话。
他爹死了这个家也就七零八散了。
葬礼那天,张泽禹十七岁,被他小姨揽着肩,小姨没哭,因为死的是是她姐姐的丈夫,是那个对她亲爱的姐姐不闻不问经常在外面找小三的姐夫。宋茹是一个天生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不愿认张泽禹,只是装着样子将人给从葬礼上领走了。
她说,“十七也不小了,跟着我进娱乐圈先拍几部戏,我让我经纪人带你,没有什么事别来找我,我很忙的,你也知道。”
宋茹确实很忙,她是一线女明星,抽空来参加葬礼把张泽禹给领走算是她念在姐姐的面子上肯赏脸。
“我没办法做你的靠山。”她这么讲。
张泽禹一声不吭,他自然也没掉眼泪,父亲对于他来说好像只是一个词语,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感情,几乎没说过很多话没见过很多面。张泽禹看着小姨和母亲格外像的精致面庞,很是温顺地听了她的话。
父亲才死了几天他就跟着宋茹出入各种宴会,事实上,以这个女人的本事已经不需要什么所谓的靠山了,只是照她的话来讲,自己才十七岁,没有人护着是不行的,所以才这样做。
男人和宋茹打招呼的时候视线并没有落在张泽禹身上,而是在同她聊了几句后,明白了她的意思,才越过人群看向站在角落一旁低着头的张泽禹。
张泽禹了解到,Alpha的家族是商界顶有名气的大家族,如果没猜错,正和小姨聊天男人应该就是那个在名利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张家大少爷,张极。再往下数,他还有个在国外留学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消息很少,他没打听到。
正当他走神,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就走了过来,一步一步逼近自己,有种不可言说的压迫感。生得倒是风流倜傥,也难怪明里暗里都能有他的一席之地,不管怎么说,这张脸都是很好的通行证。
“小孩,怎么低着头?”张极皱起眉,以为他是被吓着了。
“你好,我叫张泽禹。”
话音刚落,他能察觉到张极的脸色变了几分,眼神也从不耐烦变成惊讶,再到平复下来,也只不过几秒而已。
04.
Alpha比自己大了六岁,把自己收了下来。
或许叫包养更合适。
二十三岁的人做起事来格外心狠手辣,杀伐果断到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在名利场混的久了,一点儿仁慈心都没有,凌晨淋着大雨回家都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在此之前他刚刚派人处理掉一个在商业上与其做对的人。
他倒是挺偏袒张泽禹,从一开始的不言不语只会问还需不需要钱,再到偶尔会问他在片场的生活如何,以至于现在会质问他是不是发烧了没去看病,变化大到连身边的管家都要说上一句,这样的张大少爷实在罕见。
可张泽禹却感受不到任何感情——张极的眼眸里的情绪向来没有什么变化,问他睡得好不好,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拍的戏,问他有没有被人欺负,眼神都是一样的。薄凉、淡然、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他十八岁整,二次分化,他成了Omega。
没有如愿分化成Alpha的他心里不舒服,但如张极的愿分化成Omega,他又有些庆幸。张极对此没有表态太多,按照往常生日宴会那样给他举办了一个大型的生日聚会,排面十足。
他知道张极是什么意思,身为强大的S级Alpha,他需要身边有个值得信赖的Omega,易感期也好平时解决生理需求也罢,张极断然不是那种在外面随意找个Omega就可以了的人。而这个Omega最好的人选毫无疑问是在他身边已经待了两年已久的张泽禹。
在张极眼里,张泽禹好看、聪明、懂得察言观色,如果不发小脾气的话也可以称得上是乖巧听话,把他留在身边,确实是考虑到了自己在易感期时候的需求问题。当然,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模样像一个人。
自己十八岁之前,Alpha只靠抑制剂。
张泽禹跟着他久了点儿,也就敢多问几句,比如为什么不找个别的Omega,比如为什么一定要逞强,比如为什么出去一趟就要多几个伤口回来,比如为什么楼上那个房间不让自己进去。
最后一个他没敢问,这在张极那里是个极为敏感的话题,保姆不会去打扫那间屋子,管家也不会出入那个房间,就连张极,也是很少进去查看情况。
05.
“你身上是哪个Alpha的味道?”
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
他像是在家里等了很久,张泽禹刚刚推门进来,就看见他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步子不似往常那般舒缓,Alpha的骨架大,是行走的衣架子,一身简单的西装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格外好看。只是眉头皱着,张泽禹好不容易在他方才有些急促的步子中感受到一些人的生气,就又被他的没有起伏的表情拉回到了现实里。
什么Alpha的味道?
张泽禹在心里不满地嘀咕着,现在屋子里全是你的信息素味道,你让我说我怎么说得上来。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张极,够感受到此时此刻从张极身上散发出来的浓厚的烈酒信息素气味,充斥着整间屋子。
“明明是你的信息素好吗?”
他不甘示弱瞪了回去,然而底气还是不足。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Alpha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意,他不爱听别人忤逆他反驳他的话语,而此时再看向张泽禹却发现眼前的小孩早已没了以前十七八岁时的乖巧性子,眉眼中都透露着与以往截然相反的不安分,至少在他眼里看来,这已经算是一种不听话的表现。
这不像那个人。
张极想,这和他一点儿也不像。他只会顺着自己的意思来,不会顶嘴也不会反抗,更不会像张泽禹一样在片场与另外一个Alpha说说笑笑,视频被上传到网上还要被粉丝说上一句亲昵甜蜜,更过分的是,回到家的时候还带着另外一个Alpha的信息素味道。
张极鲜少失态。他黑着一张脸,上前拽着张泽禹往主卧走,拽的是手腕,怎么说张泽禹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后妈再不称职,也没让他吃过皮肉之苦,细皮嫩肉的腕处被Alpha用力一握,勒出一道不算太显眼的红印。
张极一时也烦的要死,心想这人怎么一掐就是骨头,平时肯定又挑三拣四不肯好好吃饭,都快二十多岁的人了挑食的毛病怎么还没改过来。
被人拉近了些,张泽禹才闻到不是烈酒信息素味道的酒味。
“你喝酒了?”
“嗯。”Alpha突然语气放缓了下来,方才阴鸷的眼神也变得柔软,露出了罕见的倦意。
张泽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这样过,他向来以强大的模样示人,在世人眼中他永远是说一不二心思最深手腕最狠的人,在张泽禹眼中也是如此,他不心疼人,左爱的时候只要自己不吭声,他就不会停下。冰冷的像是漫长冬季后留下的那块最难融化的冰,拿热火烫他都不起作用。
上次见,还是他母亲的祭日。
张极抿了抿唇,将人推到墙上的时候也没考虑后果,现在看到张泽禹因为后背撞击到墙面而皱起的眉头,突然松开了抓着Omega的手,疲惫地将头垂在他的肩膀上。如果可以,他真想把独属于自己的信息素味道悉数染在张泽禹身上,刻入他的每一寸肌肤。
片场里的那个Alpha的出现让张极产生了强大的危机感,这种感觉自从那个人离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不想再失去张泽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对于他而言算是值得信赖的人,即使眼前这个Omega和自己所期望的那个人除了样貌以外截然不同。
张极平稳的呼吸中难以掩盖他的紧张,向来平淡的声音里居然出现了一丝起伏,他几乎像是在哀求,“不要离开我,好吗。”
06.
可这人骨血凉薄,自己居然妄图捂热他,实在是个笑话。
07.
张峻豪没有责怪张泽禹那天的不辞而别。
再次出现在张泽禹面前的时候,他正站在导演身后,看着自己演戏。和往日一样穿着黑色的T恤衫和黑色的裤子,戴上了他最喜欢的那顶鸭舌帽站在不远处等自己收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也是,张泽禹想,如果自己不告诉他,张极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他和张峻豪是在国外认识的,那是离开张极之后的事情了。
自己二十一岁那年离开了张极,在委托小姨帮忙宣布息影之后仅靠一张机票逃到国外,从此在张极的世界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其实,如果张极想,他完全可以找到自己,只不过张泽禹猜想,应该是他少有的愧疚感阻止了他这样做。
他在国外的时候租了一间公寓,张峻豪住在自己租的房子的对面,一口流利的英文曾经帮助过张泽禹解决过很多次身处异国他乡发生的窘境。十九岁的男孩子朝气蓬勃,每次上学之前都要问自己需不需要帮忙带点儿东西,贴心十足。
居住国外那几年张泽禹很少出门,宁愿在家里发呆都懒得懂。张峻豪就开玩笑说他在家里待着都要成发霉的蘑菇了,不出去玩玩怎么行。
于是就带着他去了好多家餐厅吃过很多美食,也带着他去过很多娱乐场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张峻豪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感冒发烧是他在照顾,吊灯坏了是他帮忙修理,过生日只有他送上祝福,就连邻居家的老太太都告诉张泽禹,“他是个很值得的人。”
张泽禹自然是比谁都清楚,可他心里却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国外定居的四年里,他几乎没有一个晚上不会失眠的,失眠的时候也想不到其他人,只是像走马灯一样将十七岁之后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又一遍,却惊恐地发现这些日子里唯一一个一直存在的人就是张极。
四年里,张极没有再主动和他联系过一次,尽管会有失落,但至少这让张泽禹的担心少了很多。
小姨催着他回国重新捡起演艺事业来,是因为宋茹今年已经快奔四了,很难再接到什么好戏去演,虽然有私心杂念,但她还是不想让张泽禹一直在国外过着背井离乡而又十分拮据的生活。
张泽禹犹豫了很久,在看到新闻报道说张极的企业公司已经成为商界里的领头羊之后才同意了小姨的说法,他想此时的张极肯定很忙,断然是没时间再去在意自己这样一个愚蠢的存在。
08.
张极站在大厦门外,还是不变的黑色西装,倚靠在门框旁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他一心烦就抽烟,尤其是在左爱之后,多数时他都是站在落地窗前一边吸烟一边和别人打电话,语气中也多是不耐烦。
张泽禹不喜欢他吸烟,从根本的原因上来讲肯定是因为吸烟有害健康,但纯粹的目的还是为了减少他亲吻自己时在口腔深处留下过浓的烟草味,实在太难闻。
显然,张大少爷已经看到了自己,深知躲不过的张泽禹吸足了一口气才敢往前走几步,走的每一步都好像在如履薄冰一样,感觉再靠近张极一点儿就会掉入万丈深渊。明明好不容易才从他手中逃走。
“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声音哑的不像话。
张泽禹僵住了身体。他本以为以张极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就是在自己离开之后还会再来寻自己,但张泽禹心里也清楚,自从上次在Alpha举办的慈善宴会上相遇后,他已经是插翅难逃,再次碰面是迟早的事情。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泽禹心里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语气居然开始变得和张极一样了,都能够装得如此平静冷淡,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那样。
“和我弟弟…”他停顿了一下,“和他,就有话好谈了对吗?”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离开我的这几年,你居然和他勾搭到一起了是吗?”
张极说话喜欢用问句,一句一句问的让人的心如同被一柄锋利的匕首刺过似的疼痛,他讲话不计后果,在商界巧舌如簧的时候却在亲密的人面前不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勾搭这个词用的太难听,张泽禹忍不住,才用一句话揭开陈年往事,“那和我在一起的那几年,你又想的是谁?”
针尖对麦芒的气势。张泽禹不想再把这些事情坦诚布公地讲,有些时候他更想让这些回忆烂在过去,烂在张极和他的心里,最好再也不被提起。
夜很深了,他本来想着离开公司后还要去一躺宠物医院,把前不久因为生了点儿小病送去医院诊治的小猫给接回来,张泽禹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现在已经晚了几分钟,便不想再和张极多费口舌。
Alpha见他要离开,慌乱间又一次紧紧握住了张泽禹的手腕,意识到自己下手过重之后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连忙收回了手,别扭地说,“我可以解释的…”
“张极,事情都已经清清楚楚地发生了,你还要解释什么?或者说,你现在才要告诉我,我不是黎燃的替身,是吗?”
他也开始用问句,希望这一个个问句可以让眼前的张大少爷体味到一点自己的委屈。
09.
“小猫我已经给你接回来了,不用担心,它现在好多了。”
电话那头的张峻豪语气轻快,丝毫不知道一个小时前张泽禹和他同父异母哥哥之间的暗流涌动。
张泽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认识,黎燃吗?”
这个名字一出口,他的思绪就飘回到了从前。
10.
“黎燃是谁?”
一句话让醉酒的Alpha如同当头喝棒,张极停下了亲吻张泽禹的动作,等回过神来发现Omega已经是气定神闲看着自己,仿若刚刚那一句话不是他说出来的一样。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张泽禹才继续问,“黎燃到底是谁?我已经听你喊过很多遍这个人的名字了,睡觉的时候,左爱的时候,一个人发呆的时候,现在喝醉了酒,你都在喊他的名字,他到底是谁?”
张极缄默不言,半天才干涩的开口回答,“我的初恋。”
“那我算什么?”张泽禹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就接下了这句话,好像早就知道了一切。
算什么。这个问句本来就很可笑。
他是家道中落的小少爷,最初在自己家就没有一席之地,在宋茹的安排之下进了娱乐圈,为了寻个靠山才会同张极相识,然后家道中落的小少爷就成为了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张泽禹本来是不想在乎这些的,“黎燃”这个名字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了,他是觉得,有爱而不得的人很正常,但又好奇,连张大少爷这样的有钱人也会爱而不得吗?但他没有去深究,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
倘若不是今天楼上的房间没锁好,倘若不是自己好奇心过重,倘若自己没有走进那间房子,也许他现在也就不会问出这句话,不会让彼此都很难堪。
他清晰地记得,房间里是简简单单的摆设,和很多很多不简单的照片,照片里的张极是开朗的、阳光的、笑着的、生动的,眼神也是温柔的,是张泽禹不曾见过的。和他同框的是另外一个男孩子,也很爱笑,只是眉眼处怎么看都和自己像极了。
照片的边角处总会留下两个字——黎燃。
哦,张泽禹反应过来,是自己和他像极了。
但他不爱笑,难怪张极觉得自己冷着脸的时候很讨人厌,原来是因为另外一个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男孩子天生爱笑、天生爱闹。
这么想,怪不得那个时候被称为不近男色女色的张大少爷怎么会那么快就和宋茹商量好了,同意收下自己。
再往下看,照片底部还有一排小字:因癌症死于18岁。
“就因为我和黎燃长得很像,对吗?”
张极睁大了眼睛,他本以为张泽禹只是因为自己偶尔会喊别人的名字才生气的,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早就知道了一切。
“谁让你进那个房间了?”
“门没锁好,我想顺手关上,就看见了。”
张极一开始还想解释一下黎燃的事情,企图蒙混过关,现在看样子已经没用了,声音又恢复往常的冷淡,“我有说过,不许你进那个房间,你出去吧,今天不做了。”
表情和语气都让张泽禹感到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一样。
他从张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再看一眼楼上的房间早已经被锁好了。突然感到心脏像是破碎了似的疼痛,但还是要凭借演员的天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连对他很好的老管家询问怎么看起来脸色那么差,他都是挥挥手糊弄过去。
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里。
他一直只是单纯地以为黎燃是张极爱而不得的人,他知道自己是被张圈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至少没有被当做替代品,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可笑的替身,一个不听话的替身。
或许他应该做个老实本分的替身,学着去笑学着去闹,学着去吃别人喜欢吃的东西,学着去穿别人喜欢穿的衣服,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待下去,至少有吃有喝有住有玩,下半辈子不用操心。
但张泽禹做不到,就像张极逼着他学弹钢琴,逼着他学英语,逼着他喝他不喜欢喝的鸡汤,他向来都是拒绝的。他还天真的以为这是张极为了自己好,结果事实上却是那个叫黎燃的男孩子最擅长弹钢琴,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也最喜欢喝不咸不淡的鸡汤。
张泽禹想,走了也好,不用每天再味同嚼蜡一般吃着自己不喜欢的食物,不用再收到自己不喜欢的花而假装高兴,不用再半夜醒来被人抓着手腕喊燃燃,燃燃,也不用再担心哪天触到他的逆鳞而被抛弃。
毕竟从一开始,张极就没把自己放在心里。
11.
“你说黎燃?”张峻豪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我哥的Omega,青梅竹马定的娃娃亲,不过后来因为癌症去世了,怎么了?你认识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有个哥哥?”
“你没问……”
“没事了。”
匆匆挂断电话之后,张泽禹才发现自己脸上一阵冰凉的液体滑过。明明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掉眼泪,他想,黎燃是张极的青梅竹马,未婚妻,Omega,这些身份都像是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看来对于张极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比自己重要。
而对方挂断电话后,张峻豪也有些失神。
他跟着张泽禹一同回国之后就没再回张家,而是选择了自己租房子,甚至都没有打电话告诉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张极。
他总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被认为没有才能继承家业,不似哥哥那样有商业头脑,却酷爱音乐与自由,也许是出于妈妈的保护,他七岁就被送出国读书,几乎没有回过家几次。
而他骗了张泽禹,他承认,他在国外见到张泽禹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他格外眼熟,即使他这么多年只在黎燃的葬礼上见过其照片,也只是第一次见张泽禹,他就觉得这两个人眉目相似极了。
也难怪当时,张峻豪还曾怀疑过,张极这么一个情深义重的人在黎燃死后居然还会包养其他人,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样貌有几分像黎燃的张泽禹。
他一开始确实不知道这一切的事情,不知道张极包养的那个人就是张泽禹,不知道张泽禹在国外每次怀念的人是他的哥哥张极,他有时候会后悔,如果那天没有带张泽禹去参加张极举办的慈善宴会,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事实却是,那天慈善宴会结束之后,张极就把一切事情都告诉给了自己。
他面无表情听完张极讲述整件事情,又泰然自若看着张极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嘴里说着“张泽禹是我的Omega”,觉得很可笑,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的他嘴角微微上扬,问,“因为张泽禹长得像黎燃,所以你才会这样做,不是吗?”
这么一句话就能戳到张极的痛处。
“可我爱的是张泽禹,”张峻豪双手环着胸,轻轻倚靠在墙壁上,故意用一种很好奇的语气说,“那你呢?你到底爱谁?黎燃,还是张泽禹?”
“张泽禹。”
“那如果黎燃没死呢?”
12.
张泽禹。
张极是在张峻豪走后才更加确定了心里的选择。
13.
我的世界不允许你消失 不管结局是否完美。
张极最近来片场来的极为频繁。
张泽禹很多次都装作没有看见,对他熟视无睹。他心里也清楚现在的张极一时半会儿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比如将自己一把拉进车里然后带回去。
张极不说话,就站在张泽禹收工后的必经之处等着他,每次都要点上一根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局促不安,张泽禹每次见他,看到的都是被烟雾缭绕着的愁眉不展。
看到这样失意的张大少爷,他不得不有些落井下石且幸灾乐祸地想,有点儿可怜的意味了。
或许是出于愧疚,张极以往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张泽禹被助理接走,或者是眼睁睁看着张泽禹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张峻豪接走,有说有笑的样子是自己从前很少见到的。他不去拦,心里十分明白现在的张泽禹并不想看见自己。
今天却有了点儿不同。
“你喝醉了,张极。”
被人拉住手腕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不属于信息素味道的酒气,在淡薄的空气中丝丝缕缕弥漫着,酒精分子不断扩散。
“喝了一点儿。”张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这种程度,已经不是一点儿能够衡量的了。
“手机给我,我给你助理打电话来接你,”张泽禹皱着眉,却迟迟没有甩掉张极的手,忍不住嘀嘀咕咕,“喝成这样了还要来这里,难为你了张大少爷。”
“没…就是,想见你。”
被这个说话好像带着委屈的人给气笑了,张泽禹的语气才缓和一点儿,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接过手机的时候他愣了一会儿,没有想到屏幕上的壁纸是自己,他依靠不太清晰的记忆检索到,这是十八岁生日那天的自己,照片有些模糊,显然是偷拍的。
“密码是多少?”
“0430,”张极脱口而出,醉酒的他此刻也清醒了几分,连忙摇头,“别给我助理打电话,我只想…跟你回家。”
怕人拒绝,Alpha又很快补上,“我助理今天有事,到外地去了,没办法来接我。”
敢情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张泽禹失语了,在片场外停留太久影响也不好,他咬咬牙,心下一狠,终于是向眼前用着祈求眼神看向他的人服了软,嘴上逞能说,“只让你住一晚,就一晚。”才把人给带回了家。
“我到底是谁?”
“张泽禹。”
在得到张极不假思索的回答之后,张泽禹才松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他就算表面装得再无所谓,内心深处还是很介意这件事情,所以才会故意挑在张极醉酒的时候问出这句话。
本以为把人带回家将其安顿在客房休息一晚就行了,没想到这人睡觉之前还要蹭过来寻求晚安吻。
张泽禹盯着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四年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留下的习惯,那个时候的张泽禹天真到以为自己真的能够融化这块冰山,以为仅靠一个吻就足以证明他很爱自己。
“不亲。”张泽禹扭过头不去理他。
喝醉酒的Alpha开始无理取闹,不要命似的往此时此刻脸色很差的张泽禹身上蹭,酒气散开的同时,Alpha的信息素也在不合时宜的释放,张泽禹快被烦死了,语气很重地吼他,“你起开!”
“怎么那么凶啊……”被人吼了一嗓子,张极感到委屈,嘟嘟囔囔说,“不亲我就不睡……”
张泽禹将他这一行为视为耍酒疯,甚至觉得如果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拍下来传到他们有钱人的圈子里一定会掀起一波风浪,最起码,足以毁了张极苦心经营的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恶人形象。
“你真的是烦死了。”
Alpha毫无预兆吻了上来,张泽禹想,四年不见,他的吻技退步了很多,什么都不敢做,只是短暂地停留了几秒就分开了,这是他少有的谨慎和小心。
“我很爱你,张泽禹。”说出这话的Alpha,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喝醉的人。
15.
次日醒来的时候,张泽禹已经离开了,因为工作的原因,他很少在家,昨天好不容易借着剧组的设备出了问题需要暂停拍摄几天的由头获得了休息的机会,今天就又被经纪人告知需要赶到其他地方拍摄广告。
张极看见他留在桌子上的纸条,上面写着:张先生,醒了的话就可以离开我的家了,希望您能弄清楚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看着这张纸条愣愣走了神。他总记得四年前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的自己喝醉了酒,张泽禹总会在醒酒汤下面留下一张写有“凉了的话就再热热”的纸条,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总归是关心他的。现在纸条上面写的话却是那样的冰凉没有温度。
“喵——”
一声猫叫打断了张极的思绪。
他还养了一只猫?张极发现自己太爱留在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就又想起从前,张泽禹好像不经意间提起过养只小猫的事情,那个时候的他蹙着眉,想也没用就拒绝了说,“太麻烦了,不养。”
现在看来,离开了自己的张泽禹似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拍起了他喜欢的电影,不用再担心自己会不会生气,养起了他想养的小猫,不用再担心自己会不会嫌麻烦,说起了他想说的话,不用再担心是否迎合了自己。
这四年来,一直在折磨自己的人,好像是他,而不是张泽禹。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极以为是张泽禹又回来了,连忙回过神来想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哪知推开门走进来的竟然是张峻豪。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停下了动作,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彼此都觉得对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两个Alpha相遇本就是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矛盾的场合,再加上两个人又是从小就不熟悉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场面一度很难堪。
“你来张泽禹家,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张峻豪不常见他,也不常喊他哥哥,两个骨子里都流淌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人每次相遇都如同陌生人一般疏远。
张峻豪自顾自的帮小猫换好了猫粮,小猫好像认识他一样黏在他的裤脚旁喵喵叫,他又将买好的水果放进了冰箱,接着从厨房里拿出一瓶酒和两个杯子,笑着问,“喝一杯?”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在告诉张极,张峻豪很熟悉这里,甚至十分熟悉这个房子的主人,而他也像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反观自己,却像一位蹩脚的客人站在这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张极知道自己这四年欠了张泽禹也太多,也缺少了很多关于张泽禹的消息,他拒绝了张峻豪的邀请,只是哑着嗓子问,“他这几年,还好吗?”
“他很好,”张峻豪回答,“这四年里,他不用背负着自己像另外一个人的沉重心情生活,也不需要再被你逼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吃不喜欢吃的东西,更不会再伤心难过,时时刻刻担心是否会被你抛弃。”
张极被他这一段话哽住了,自知理亏,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来几个字,“你能不能把他……还给我。”
“还给你?”张峻豪感到可笑,“那你要问他的意见。”
“你知道张泽禹其实最喜欢的是弹吉他而不是弹钢琴吗?你知道张泽禹不喜欢喝鸡汤而是喜欢吃鱼香肉丝和桂花糕吗?你会给他做吗?你会给他买吗?你知道张泽禹其实最讨厌被人禁锢着而是一直都很向往自由吗?
“你不知道,你把他当做黎燃,当做你死去的恋人,可你有没有想过那段时间里的张泽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你没想过,你只是在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毁掉了他。”
“国外那四年,他发烧的时候你在哪儿?他特殊期到了的时候只靠抑制剂而你又在哪儿?他因为失眠而睡不着觉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你知不知道他其实有胃病,但你以前却总让他吃他不喜欢吃的三文鱼。”
张峻豪看向他,“你不在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照顾他。”
张极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艰难的开口,“希望你,以后也能照顾好他。”
16.
张极很少愿意向别人剖开自己的真心,唯一能够让他流露出真诚的人,在黎燃去世后或许只有张泽禹。
他承认,当初肯接受宋茹的请求,确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两人的模样太相似了,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思索就同意收下张泽禹。
他把他当做黎燃来看,一切都按照黎燃的习惯来做,房间是他按照黎燃喜欢的颜色布置的,因为黎燃喜欢玫瑰花所以才会常常给张泽禹送这种花,也是因为黎燃对猫毛过敏所以才拒绝了张泽禹养小猫的请求。
每次醉酒、易感期、半梦半醒时,他总把张泽禹当做黎燃,总是燃燃、燃燃的喊,可时间久了他也觉得这是自欺欺人,他心里再明白不过,张泽禹就是张泽禹,他不会是黎燃,也不会甘愿做替身去模仿黎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极发现自己给张泽禹挑选礼物的时候已经逐渐在思索张泽禹喜欢什么。偶然间发现,自己多年不喜欢喝牛奶的习惯也逐渐被改掉,开始接受和张泽禹一起每天早晨喝一杯牛奶。而与好友聚餐,他也开始担心回去晚了张泽禹会不会害怕,提到最爱的人,第一反应是张泽禹。
他记得,记得张泽禹不喜欢吃芹菜,所以特意嘱咐家里的保姆要照顾他爱挑食的性子,他记得,记得张泽禹怕黑,所以特意给他买了一盏台灯留在身边,他也记得,记得张泽禹因为拍戏留下腰伤,所以总联系经纪人让其多给张泽禹留出休息时间。
可当他幡然醒悟自己早已不把张泽禹当做黎燃的时候,张泽禹已经离开前往国外,寻找他的自由去了。
17.
今天是剧组组织的杀青宴。
张泽禹来得有些迟,临走的时候就觉得身体有些不太舒服,但念在毕竟是最后一顿散伙饭,他还是忍着不适赶到了餐厅。
果不其然,特殊期毫无预兆地到来将这一场杀青宴给打乱了。张泽禹额头上冒的全是虚汗,点点滴滴清晰可见,他呼吸有点儿困难,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差,空气中也弥漫着信息素的气味。
同剧组的人员大多都是Beta,极少数的Alpha都很识相的回避了起来,而一些Omega满脸愧疚,说自己早已经不用抑制剂了,所以也没办法帮忙。
“小张老师……要不给您的Alpha打个电话吧?”
知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张泽禹顶着万般难受同意了这个提议,将手机解锁之后给了身旁的同事,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疼痛难忍。
“小张老师……我们该打给哪位?”
“张……”在这样的情况下,理智告诉他不能把电话打给张极,但他的内心深处却在狠狠叫嚣着他的名字,张泽禹闭了闭眼睛,咬着牙说,“……张峻豪。”
18.
人来的时候只带了抑制剂。
众人问,“抑制剂很疼的,张先生,为什么不用临时标记呢?”
张峻豪又怎么会不知道抑制剂很疼,在国外那么长时间,张泽禹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他亲眼见着针刺入Omega脖颈处的皮肤,随着一寸寸的深入,张泽禹的表情也变得痛苦万分。
特殊期的Omega身体弱,再加上张泽禹很早就养成的胃病,一到这个时候就油盐不进,什么都不想吃,看了就觉得反胃。
张峻豪得知情况后急得自己动手做饭,硬生生把一个什么都不会从小就是吃佣人做饭,后来出国之后只会做几道菜的人逼成了大厨,手艺比得上隔壁家的老太太了。
他眼眸沉了几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直接说自己其实并不是张泽禹的Alpha吗?好吧,他承认,如果不说的话能有让别人误解自己是张泽禹的Alpha的话,那他宁愿沉默。
渐渐恢复意识的Omega听到别人的询问,淡淡地回答,“让大家误会了,他不是我的Alpha。”
众人愣了愣,肉眼可见张峻豪的嘴角落了下来。
他早知道张泽禹是忘不掉那个人的,只是每次被他刻意提醒自己永远也不会是他的Alpha时,心就像是块玻璃被人无数次打碎那样难过,但事实上张峻豪只会再把这颗破碎的心拼完整,依旧如往常一样对待张泽禹。
19.
刚刚结束了杀青宴,Omega在回家的路途中就晕了过去,因为最近一直在拍戏体力不支再加上特殊期的缘故,整个人都瘦了好大一圈,休息得不好睡得也不好,早已疲惫不堪。
张峻豪没人告诉任何人,而是直接把人给送到了医院。
20.
“张极……”
睡梦中都在喊他的名字。
张峻豪感到心痛,他不是第一次从Omega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从前在国外的时候,张泽禹因为发高烧打了一个星期的吊瓶,自己就陪在他的身边,守着他入睡。很多个夜晚,张泽禹都像现在这样轻声喊过张极的名字。
张泽禹住院这件事情,张峻豪没有告诉张极,他认为两人早就该断绝一切联系了,没有必要再通知张大少爷,张泽禹也不让他说,因为以他以往的经验来看,就算说了,张大少爷是个大忙人也不一定能够抽出时间来看望自己。
但见到张泽禹因为注射抑制剂时狠狠皱着的眉头,和因为不想吃饭而面色苍白的憔悴面容,张峻豪终究是狠下了心,给张极拨了电话。
21.
“张泽禹都住院两天了你才告诉我,我他妈的有没有说过让你好好照顾他?”
电话那天的张极发了很大的火,拍桌子的声音大到张峻豪被吓了一跳,他正在谈生意,而对方老总见他这副气冲冲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收回合同说不签了。
张极自然也是没时间和他继续谈了,下午的一个会议也被推掉,合同开会工作什么都顾不上了,恨不得立马赶到医院查看张泽禹的情况,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张峻豪不放人,他接下来几天就直接住在医院病房里,谁劝都不好使。
好在医生说只是过度劳累的问题,又因为是特殊期所以需要多多休息,张极这才松了一口气。
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高定西装此刻也被着急他给弄得有些走样,张极扯了扯领带,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等张峻豪开口,他就斩钉截铁,“你不用多说了,你没照顾好张泽禹,这是你的错。”
“我打算带他回家,回我的家,你也清楚,私人医生更加可靠。”因为常年游走于名利场的缘故,张极说起来话总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感觉,相比张峻豪,他不知道成熟稳重了几倍。
张极揉了揉眉心,这些日子他也不好过。自从上次和张峻豪见过面之后,他就再没出现在张泽禹的世界里了,怕打扰他,所以不敢靠近,但心里思念成疾,只好依赖工作麻痹自己。
长时间工作导致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身体上与心理上的双重折磨让他十分难捱,这种压抑的情绪在得知张泽禹生病住院了之后彻底爆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张峻豪的解释,坚定又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不用拦我,你也拦不住我,我想带张泽禹回家,谁都拦不住。”
张峻豪闻言思索了会儿,他清楚张极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也更加明白相比自己而言,此刻的张泽禹更需要更想见到的人一定会是张极。
他沉默片刻,把张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希望你,以后也能照顾好他。”
22.
“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你回家。”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张泽禹,张极心里格外苦涩,如今再见面确实他苍白无力的模样,张极感到痛心无比,无法控制想到他在国外那四年究竟是如何度过的,越想越觉得自己太不是人。
张极满心愧疚,伸出手去牵Omega白嫩的小手,握得很紧,一字一顿地问,“跟我回家,好吗?”
23.
等到张泽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张极家了,他比谁都了解张极这个人的性格,就算自己拒绝了,他认定的事情也绝对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小禹,你醒了?”
寻着声音看去,张泽禹才回想起眼前的人是当初的那位老管家,显而易见的他的白头发比自己走时多了不止一倍,背也弯了几分,皱纹也多了不少,唯一不变的是他慈善祥和的面孔和关心的语调。
“好久不见,陈管家。”
“大概四五年没见了吧,小禹,”老管家笑着看向他,眼眸里却含着一丝泪花,“当年你走了之后,少爷他不吃不喝,把自己独自锁在书房里,好长时间都不肯出来见人。”
张泽禹闻言一愣,原来自己离开之后他也很不好受吗?
老管家继续说,“我知道你是因为燃燃的事情,唉,其实少爷刚把你领回家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的意思。燃燃和小极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两个人感情很要好,只是天不遂人愿,燃燃他十八岁那年因为癌症去世了。后来你来了,虽然你和他长得很像,但我总觉得,小禹你啊,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你可能不知道,在你还没离开这个家之前,有一次少爷喝醉了酒,醉醺醺地问我,如果他爱上了你,这是不是背叛了黎燃。”
“我说,人都是要向前看的,少爷喜欢过黎燃,这是既定的事实,可少爷现在爱你,这也是铁证如山的事情,”老管家停顿了一些,不轻不重问,“小禹,你爱少爷吗?”
张泽禹沉默,没有做出回答。
老管家就接着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和家里的保姆都看得明白看得清楚,小极他早就爱上了你,是你,而不是燃燃。以前,每次小极都要嘱咐保姆,打扫房间的时候不要把你吵醒,因为你有起床气,可他早就忘了,以前的那个人总是早起。”
“他还总是念叨,你不喜欢吃这个不喜欢吃那个,最爱吃什么最爱喝什么,这些小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连我这个老管家都比不上咯。你可能没发现,一开始小极确实把你当做黎燃对待,可是渐渐的,他变了很多,不再让我们依照对待黎燃的方式对待你,他自己也不再把你看做黎燃。”
“所以,在你离开之后,少爷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不爱笑,甚至有时候会在半夜喊你的名字,失眠的情况也愈发严重。我告诉少爷,如果实在想念的话,凭借着张家的实力完全可以找到你的,但是少爷摇了摇头,说他更想给你自由。”
一时间信息量太大,张泽禹难以接受,听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早就红了眼眶,愣了半晌。
被张极强制带回他家后,张峻豪只是简单给自己发了条保重身体的消息,就没了动静。
张泽禹待管家离开,才敢仔细打量这座四年没有回来过的别墅。自己卧室里的东西没有任何变动,和记忆里几乎是一模一样。衣柜里未能来得及带走的衣服也都原封不动,他以前睡觉喜欢抱着的玩偶也被好好保存,就连窗台上他之前养的小花小草也还是生机勃勃。
客厅的吊灯和沙发都换了,以前为了防止自己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而被张极特意安排人铺上的地毯,也没有因为自己离开的缘故被撤掉,好像一直在等自己回来一样。
张极的书房变得空旷了些,保姆说是因为在自己走之后,少爷就很少回家,办公的时间多在公司。只是书桌上摆着的是装着自己照片的相框,多少有些让人不好意思。
楼上的那间房间居然罕见的没有上锁,从前这个地方,张极每次都皱着眉头警告自己不许进去,如今想要进去却仅仅只是推一下门的简单轻松。
推开门的一刹那张泽禹才意识到,这栋别墅里少了很多关于黎燃的影子,反倒是多了很多有关自己的东西。房间内,以前的照片相框和一些黎燃生前的杂物都被收进了一个纸箱子里,纸箱子用胶布封上了,好像封存了记忆那样,空空荡荡,再没有别的东西。
24.
“医生说,你得多休息,经纪人那边我已经帮你请了长假,”张极看起来也很疲惫,“公司那边出了点儿事,我最近有些忙,你就在家里待着,哪儿都别去。”
张泽禹总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语气动作温柔的都不像四年前的那个他,就连细心的程度都增添了不少。
“你养的小猫,我也派人帮你接回来了,你可以在家里养小猫了,”张极放软了气势,用好像很久之前求张泽禹不要离开他一样的语气,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张泽禹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对张极最后一句话的回应。
但得到一点点儿回复的张极就开心得不得了,方才还略显愁色的眉头全然舒展开来,嘴角也挂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不放心地嘱咐他在家里要注意的事项以及饮食问题。
张泽禹很难想到有一天他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不过他身体实在虚弱,也没办法再像当初那样义无反顾地逃走。
张极不在家,张峻豪又不知道怎么回事联系不上,张泽禹没事可做就闲的要死。肆无忌惮地又将这栋别墅给逛了一遍,才发现张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小猫的猫窝猫砂猫爬架都准备得妥当。
不仅如此,后花园早已经把从前的玫瑰花都换成了张泽禹喜欢的桔梗花,家里放着的一架三角钢琴也被替换成了张泽禹喜欢的电吉他,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喜好了。
负责打扫卫生的保姆语重心长地说,“小禹,其实少爷一直都很想你,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来。”
私人医生也说,“这几年来,我是第一次见张大少爷这么在乎一个人。”
怎么这种话一定要是别人告诉我呢,张泽禹想,比起别人说,他更想听张极说,与上次醉酒时不同,他想听张极说实话,说真心话,想知道张极会不会感到愧疚,会不会在每个失眠的夜晚想自己。
25.
张极也很想解释,只是公司出了点儿问题需要他去解决,早上走得早张泽禹还没醒,晚上回来得晚张泽禹已经睡了,他能做的就只是拉着私人医生一遍又一遍不怕麻烦地询问张泽禹的身体状况。
私人医生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张泽禹的情况好多了,倒是你,疲惫的比生了病的Omega还要重几分。”
直到管家给他打了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就很快赶了回家。
Omega的特殊期还没有结束,管家看到他难受的样子,二话不说就给张极打了电话,完全忽略了张泽禹刚才说的,“抑制剂就好了陈管家,不用麻烦他……”
奈何张极还是回来了,步履匆匆,神色急迫,看他的样子估摸着又是终止了某个会议才赶了回来。他想的是,Omega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如果继续使用抑制剂肯定对身体有害,但他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决定临时标记。
被烈酒信息素包裹住的Omega不知道留下的是生理眼泪还是真实的泪水,张泽禹有些哽咽,回忆里的自己已经许久没这么委屈的哭过了,或许哭过,但再也没有人将他拥入怀中。
“回来的太急,忘记买抑制剂了,”张极安慰似地拍了拍张泽禹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临时标记,可以吗?”
张泽禹知道眼前没有更好的选择,红着耳朵点点头,一副温顺的模样让张极得了逞。
属于Alpha的烈酒味信息素伴随着尖牙划破腺体的疼痛一同注入体内,张泽禹得到了安抚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大脑也逐渐清醒,得知张极把自己给临时标记之后有些害羞,耳朵像被火燎过一样滚烫,“谢谢你。”
那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子把他拉回到四年前,四年前他还留在张极身边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就不再用抑制剂了,特殊期的时候都是Alpha帮忙临时标记,张极很有分寸,再怎么样也不会永久标记。
临时标记不算很疼,比起抑制剂简直好太多了。
如果说张泽禹不想张极,那肯定是假的。在国外的那几年,特殊期到了不得不打抑制剂的时候,他总在想如果张极在就好了,生病发高烧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总在想如果张极像以前一样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在路上看到其他小情侣抱抱贴贴的时候,他总在想如果张极也能抱一抱自己就好了。
他没爱过张极吗?他爱,就是因为太爱了,所以才不能接受张极居然只把他当做一个替身,所以才会毅然决然拉着行李箱从张家逃往国外,所以才会赌四年间都没有再和张极联系,即使他真的很想张极。
“我有时候真的很恨你,张极,到底是怎样一个薄情的人才能把我当做他的替身?”
“别说了,张泽禹,你永远都不是谁的替身,我现在爱你,我只爱你。”
张泽禹看着他,方才刚哭过的眼睛看起来红红的,让人格外心疼,张极把人揽在怀里,失而复得如获至宝一般将人圈得紧紧的,恨不得将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我这四年一点儿不比你好过,无数次从深夜中醒来发现身边空荡荡的,我总在克制自己想你想到快要发疯的情绪,只要看到属于你的东西,我就忍不住回忆起关于你的点点滴滴,易感期的时候只能依赖留下过你信息素味道的衣服,可那味道早就变淡了。”
“你和我在一起四年,分开了四年,如今再回来,我希望接下来的每一天,你都能够继续待在我身边。”
“我是爱你的,你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爱你?每次扪心自问,我回答的都是,我很爱你,是你,只能是你,不是别人。”
张泽禹忍不住又掉了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一颗一颗泪珠打湿了张极肩膀处的衣服。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张极揉了揉Omega的脑袋,眼眸和语气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留在我身边吧,宝宝,我希望你以后开心了就说开心,不高兴了就掉眼泪,我知道我不是很擅长哄人,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爱着你。”
26.
“我到底是谁?”
“你是张泽禹。”
end。
逻辑可能有误 希望大家不要介意dT-Tb有时间本不要kiss一定会精修滴。
写的过程很痛苦 因为我不会写这种类型的 还是大三角呜呜呜呜 然后写完就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写文了T_T太难了。
我想说滴是 掌机确实爱过黎燃 但他现在百分百爱掌则与 希望大家骂我而不要骂他们!
彩蛋是两封来自两位Alpha的信(*'ε`*)
喜欢的话请一定要多多点赞多多推荐多多关注多多评论!
爱其实是很矛盾的东西
爱是改变 就像掌机从把掌则与当替身到如今彻底爱上了掌则与
爱也是真诚 就像张均号 心里的喜欢与对别人的好他都给了掌则与
爱也是克制 就像掌则与 其实从始至终他都只爱着掌机 却难以说出口。
谁HE谁BE都是既定的事实 不要再争了 祝大家看得开心!
【翔霖】廉价爱情故事
【注意:3w字中篇】
(一)
“姓名?”
“严浩翔。”
“身份证号码?”
“500——”
“给我看一下吧。”
“什么?”
“身份证。”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把身份证从包里翻了出来,碎成两半的证件靠一条透明胶带散散地粘连着。警察皱了眉,“怎么弄成这样的?”
严浩翔摸了摸鼻子,“不小心的。”
“多长时间了?要去补办啊。”警察把身份证拼在一起抄录信息。桌子对面,男生头发乱蓬蓬的,裹在漏了绒的脏大衣里礼貌地点头,“这就打...
【注意:3w字中篇】
(一)
“姓名?”
“严浩翔。”
“身份证号码?”
“500——”
“给我看一下吧。”
“什么?”
“身份证。”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把身份证从包里翻了出来,碎成两半的证件靠一条透明胶带散散地粘连着。警察皱了眉,“怎么弄成这样的?”
严浩翔摸了摸鼻子,“不小心的。”
“多长时间了?要去补办啊。”警察把身份证拼在一起抄录信息。桌子对面,男生头发乱蓬蓬的,裹在漏了绒的脏大衣里礼貌地点头,“这就打算回去补办。”
笔杆子抄到住址一栏,警察抬头看了眼严浩翔,上下打量一下他松垮垮的穿着,视线落到手边破烂的行李袋上。他没去过他的城市,但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名字里带“山庄”的小区都不便宜。警察瞟了男生一眼,嘀咕道:“重庆的?来读书的?”
严浩翔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是,就过来玩玩。”
“来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
身后同事路过,把刚泡好的茶搁警察办公桌上,好奇地问:“这小伙子是怎么了?”
“被盗了,偷了两沓钞票。”
警察把头扭过一个隐秘的角度,靠着同事耳朵压低了声音,“富二代,重庆来的,八成来体验生活,被骗了。”严浩翔听了个一清二楚,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警察回过头,问严浩翔:“除了现金呢?有没有别的东西被偷了?”
严浩翔摇摇头。
“少了多少现金?”
“两万多吧,都放在一起的,那天回家看就都没有了。”
“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报警?”
严浩翔低下头没有回答。警察等了一阵,靠在椅子上提醒道:“你知道的吧?两万块属‘数额巨大’,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朋友是要坐牢的。”
严浩翔握着断裂的身份证,左右想把它拼在一起,手却像不听使唤一样,怎么都无法把歪斜的缝隙拼上。尝试了很多次,他才发现这身份证不是断了,是碎了,少了一个缺口,再多的胶带也都没法把它合上了。
警察看着严浩翔,叹了口气,回到案头的表格上,重新拿起笔。
“我做个笔录。时间过去挺久的了,你记得什么就说什么吧。——他叫什么名字?”
男生抬起头,“贺峻霖。”
(二)
身份证一年前还是好的,还是个大户人家小少爷的标识。
严浩翔把家里阿姨的行李袋翻出来,往里头塞衣服的时候,这个标识就在家姐手中攒着,一直攒到严浩翔被出租车师傅催着上车,家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份证塞回到严浩翔手里。
“我想了想,你还是带着这个吧,但是千万不要拿出来。手机卡我帮你丢了,微信也别用了。那个地方没有人认得你,你就安安生生地呆着,等我们把厂里的事解决了我会和你联系。我也不清楚需要多久,但是只要搞定,你就还可以坐着头等舱回来。”
严浩翔点了点头,把身份证藏到背包隔袋的最底层,压在厚厚一沓钞票的底下。
贺峻霖问严浩翔要身份证的时候,严浩翔刚舟车劳顿落了地儿,脑袋浑浑噩噩的,翻开包就找。手摸到钱了,才想起来姐姐的嘱咐,抬头抱歉道:“忘记带了,下回给你吧?”
拙劣的借口被贺峻霖一眼看穿,“你不是才下火车吗?能忘到哪儿去?你坐火车没用检票的?”
房产中介的店面又小又破,贺峻霖摆了摆手,再过去一厘米就能打到客户似的。严浩翔向后一靠,背脊抵在了墙上。
“拿不出身份证没法租房子,我们这儿不做非法生意,你走吧。”
“那哪里能租到房子?”
“哪儿都不能。”贺峻霖窝在藤编的椅子里,玩味地看这位初来乍到的小青年,“最近查得严,下午条子还要来喝茶呢。二两新摘的碧螺春,三天就给我喝光了,完了我还得供着。别说租房了,旅店里头也不敢接没身份的啊,您要是不介意,我给您找个暖和的桥洞凑合几晚吧。”
严浩翔的手藏在包里,把钞票捏得紧。出门之前家姐开了保险柜,说:“不好带黄金,过安检不好解释。家里的现金不多,你先全带走,一定省着花。现在家里所有资产都被冻了,这点钱你能撑一天是一天。”
家姐语气冷静,递过钱的手心却在抖。严浩翔即使不清楚厂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能估摸一个大概情况。他给了自己两分钟去适应这个突发状况,火车来的路上就已经计划好手里的钱该怎么花。他七八个小时就靠一根烤肠捱了过去,留下的大头是备着以防万一。
严浩翔从小看着父母经商,知道把钱用在请人办事上多是事半功倍。除了藏在包里的那只手,他还是个豪门少爷的姿态,直着背,抬着下巴看藤椅里躺得舒服的贺峻霖。好像之前从炒鞋的黄牛手里截看中的鞋子一样,一点儿没在怕的。
“说吧,要加多少钱?”
贺峻霖笑了,一看对方就是上道儿的人,伸手比了个二,“不收你多,两千,怎么样?”
严浩翔点了六十张票子,搁贺峻霖面前:“押一付三,外加两千,你数数。”
贺峻霖接过钱,看也没看,放进抽屉里,“爽快。”
(三)
房子是贺峻霖骑着小电驴带严浩翔去看的。行李袋搁在脚踏板上,严浩翔扛着双肩包僵直地坐在贺峻霖后面,两只手死死抓着座位旁的护杆,隔离着自己和黑心小老板的距离。贺峻霖的外套没上扣,两瓣衣服鼓了风呼哧乱飞,打得严浩翔胳膊生疼。贺峻霖是没在意,把车骑得歪歪扭扭,絮絮叨叨地给严浩翔当导游。
贺峻霖提前打好了预防针,“城里大路好认,进了巷子就得靠脑子了。你可得给我记牢了,歪不进家门我可不会来救你。”
“教你个方法,你认着河识路。你就沿着左手边这条河走,来,我们过一个桥。看到前面这个城门没有,你要过这个城门,然后就这里,这个羊肉店,你要记牢。过了羊肉店两个口,一个左转——诶你抓牢啊——”
一个猝不及防的转弯,严浩翔一下失了平衡,两只手抱上了贺峻霖的腰。好细啊,比肉铺里的排骨还膈应,严浩翔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好瘦啊。”
“什么?”贺峻霖没有听清,歪了歪头问。
“没什么。”严浩翔把手撤了回去,挪了挪屁股回到安全距离,他提高了点声音,对着贺峻霖耳朵喊,“我说你好瘦,话还多。”
“你信不信我就把你撂这儿不走了?”贺峻霖放了狠话,小电驴却哼哼着骑上疙疙瘩瘩的石板路,男生一个字里头带三个颤,“等等,你记着这个。看见这个电线杆你就要右拐了。再往里头你就要疯狂地记住电线杆、水井和公共厕所的位置,虽然老是断电水不能喝公共厕所也臭得没人敢进去,但你还偏得靠这三个东西找到家。你把脑子带上了没?”
严浩翔笑了,他挺久没觉得好笑了。风把他的头发全吹到了后脑勺,奔儿头光亮亮一个,他像哄小孩儿一样回应贺峻霖:“带上了,带上了。”
七个拐、八个弯,小电驴终于停了下来。严浩翔提着行李袋站在褪了色的木门前,仰头看门檐上旧磁带一样缠成一团的老电线。巷子太窄,没法两辆电瓶车一起过,贺峻霖把小电驴挪到墙角,走上前说:“怎么样,古色古香吧?外地人买了票儿都进不来。”
门口过个槛,门里一条道儿,左手电表箱右手小广告。走个两三步,一个不大的小院子,零零碎碎分了四五户人家。贺峻霖领着严浩翔上楼,楼梯窄得行李包都得往前拿。贺峻霖借着天井的光试了一大串钥匙,“咔哒”一声,门开了。
也许是严浩翔一路上做了太多的坏打算,当他真正看到房间的时候,也并不是这么失望。小是小了一点,但衣柜书桌床一个不落,家当不新,但摆得规矩整齐,也算是有个家的样子。贺峻霖见严浩翔没什么抵触,便来了劲。
“还不错吧?房东刚翻新过,前面租过一个人,甲醛霉气都被人吸光了,你正好来,多好。独立卫浴、拎包入住、城市的心脏,性价比多高啊。来,我给你看看我最喜欢这个房间什么地方。”
贺峻霖招呼着严浩翔,蹬了鞋子爬上床。屋子确实是新打扫过的,湿气这么重的地方,被褥上没有一点霉味。严浩翔眼见着贺峻霖爬到自己床上,心想着这个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贺峻霖“过来,过来啊”招呼了两声,严浩翔也无奈地爬了上去。
“当当当当——”贺峻霖自己给自己配乐,一把拉开了窗帘。阳光照进屋子,刺得严浩翔睁不开眼。他晃了晃神,重新聚焦,眼前一排排黛瓦的屋顶,深深浅浅绵延十多里。
“城区的房子都有固定高度,只有这一间,解放前被老屋主偷偷加高了两米,你现在就是整条梨花巷最高的住户。怎么样,还不错吧?”贺峻霖趴在窗台上,指了指远处一栋缩成了点的公寓楼,“看到没?那栋棕色的楼。我就住那里。”
严浩翔仔细了才能看清那栋楼的样子,“你住这么远啊。”
“你不该问‘你住这么好’吗?”严浩翔的反应不如人意,贺峻霖揣了揣手道,“那个盘,最便宜的都是三万一平,首付二十万。”
严浩翔忍了忍,才没把“不贵啊”习惯性地说出来。在重庆,二十万可能还不够买他家浴室的一半,但现在包里四万块打算凑活好几年的落魄公子哥,确实没有资格再说“便宜”两个字了。严浩翔定了眼看了个清楚,说:“不对吧,那栋楼脚手架还没拆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明年才开盘。”
贺峻霖没去在意严浩翔的反应,他像是上了头一样,叽叽咕咕地算着账:“手里五万,找老张借五万,刘姐借五万,明年开盘前再凑足五万块就可以了。我还是有希望的。”
“你打算买那个房子?”
贺峻霖点点头,十只手指还在空中掰算着。严浩翔突然想到了,问:“对了,这里有做饭的地方吗?”
“有啊,在我家。”
“啊?”
贺峻霖下了床,拖着鞋走到房门口,指了指楼下:“喏,我就住楼下西边那一间,你从我门前那个走廊走过去,里面有个小厨房,是公用的。但是住这里的人不怎么做饭,你想开伙随时好了。”末了还补充一句,“开了伙记得给我留一份。”
(四)
贺峻霖没说错,住在四合院里的人多不做饭。
一个院子,天南地北哪儿的口音都有。房间隔得太小,租客大多是独身来打拼的,白天在城市的边边角角做着城里人看不上的活,晚上就在巷口买个馒头,就点家乡的酱,一顿也就图个半饱。
严浩翔一开始还像着样子去菜场买点便宜的菜,后来发现出了门拐拐绕绕,要么找不到菜场,要么回不了家,也就放弃下厨了。
第二天中午,严浩翔跑到厨房热馒头,正巧碰见刚睡醒的贺峻霖。男生耷拉着乱蓬蓬的脑袋,下垂的眼尾看起来困顿得很。贺峻霖脖子里挂着毛巾,接厨房的热水洗脸,像猫一样在自己脸上一顿乱搓,而后抬起头问靠在旁边等微波炉的严浩翔:“怎么你也开始吃馒头了?不做饭了?”
“不做了,”严浩翔说,“我感觉菜场每天都在不一样的位置,我老家都没这么绕。”
贺峻霖哈哈笑了两声,“那还是因为你穷。穷人路窄富人路宽,这地方,富裕的人都能走出去,最后就剩穷人在里头自己跟自己斗。”
“不是,我就很奇怪,你找得到路的吗?”
“白天找得到,晚上我不敢说。”贺峻霖把毛巾拧干,“比起迷路我更怕黑,你没见着我太阳起了才出门,太阳落前就回家吗?”
严浩翔鄙夷地看着贺峻霖,“像你这样就别做暴富的美梦了。一天工作四个小时,你这辈子都走不出梨花巷了。”
“那应该工作多久?一天十二个小时,一周七天?幸亏我没对象,要是我有对象有孩子,怕是长到七岁都见不着面。”
严浩翔心想,何止七岁,长到十七都是家里阿姨带着。
说实话,严浩翔得知父母被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实感,因为他们本就不常回家,回了家也是避着谈公事。好像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做二手准备一样,严浩翔的不安从来没有消失过。家姐说这次不一样,这次死了人,要压下来不容易。严浩翔却舒了一口气,除了有点舍不得衣帽间里那一整面墙的球鞋,其他倒是让他轻松了不少。
严浩翔咬了口馒头,确信地对贺峻霖说:“但是这样真的会有钱。”
“但是这样会没有心。”贺峻霖不以为意,手指沾了点水使劲压自己头上翘起的一撮头发。头发在视线的盲角,压了两三下都没有下去的意思。严浩翔看不过去,放下馒头,越过贺峻霖沾了点水,站在他身后帮他按头发。
镜子里严浩翔比贺峻霖高出半个脑袋,贺峻霖盯着低头帮自己整理头发的严浩翔想,如果我挺直腰板,可能也不比他矮多少。又转念一想,也许过几个月,这个少年人也会像被抽了气一样委下来。也许用不着几个月,要是生活卯了劲,几天就能把一个完整的人打得稀巴烂。
“嗯,这样就好了。”严浩翔撤了手,满意地看着镜子里头发服服帖帖的贺峻霖。
贺峻霖盯着镜子里的严浩翔看了一会儿,问:“你找到工作了吗?”
严浩翔摇了摇头。
贺峻霖甩甩脑袋,把毛巾叠好挂在栏杆上。头发丝上的水珠溅了严浩翔一脸,严浩翔用胳膊蹭了蹭脸。
“你去刘姐的羊肉店打工吧,她那儿缺一个打杂。我帮你讲讲,现金结工资,没有身份也不要紧。”
(五)
在羊肉店打工的大半年里,严浩翔手上落了四五个口子。这些口子是他回到重庆后才发现的,每一个都曾被水洇出过泛白的肉,再泡掉结好的痂,周而复始,严浩翔也没什么痛的感觉了。
在饭馆里他一人干三人的份,传菜、洗碗,来不及等伤口结好,就要去刷下一个盘子,末了还给老板娘儿子补习功课。他太认真,把每个小活都当事业,举手投足尽是大家的样子,把一个二十平的苍蝇小馆活生生营成了摩登餐厅。
刘姐开店二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确实没想过还有能一边干活一边把儿子成绩提高三个档次的临时小工。刘耀文趴在柜台后面,“翔哥翔哥”叫得起劲。一会儿是三号桌来瓶酒,一会儿是二号桌结个账,再一会儿,翔哥,你来帮我看看这题选什么呗。
刘姐一巴掌打在儿子脑袋上,“坐后头装什么掌柜?人家翔哥是贺儿给咱们店送的贵人,哪儿由得你这么叫。”刘姐脸一转,满面慈祥地唤捋起袖子忙活的严浩翔,“小翔,等会儿你留一下,我把这月工资结给你。”
拿到了钱,严浩翔找不到家都开心。收了工,严浩翔在巷子里兜兜转转,凌晨一点才在坏了灯的街道摸到家门。脚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吱呀作响,进了家门,头一件事就是开灯数钱。
钱握在手里,灯愣是没能开起来。老式的扭子开关“啪塔啪塔”试了十几次,严浩翔终于意识到是停电了。
薄楼板一踩一个响,严浩翔摸着墙找衣柜,没走两三步,腿被板凳结结实实绊了一跤,膝盖闷声砸到地板上,疼得严浩翔抱着腿吸了好一阵气。等疼痛过去了,严浩翔又摸着瞎起来,伸手拉开衣柜门。
突然一阵巨响,门被一脚踹开,一团黑影“嗖”一下蹿到严浩翔跟前。严浩翔胸口挨了黑影一拳,往后踉跄了两三步,又气又痛,“谁啊!”
衣柜前的黑影愣了一下,张弓拔弩的姿势慢慢松了下来,“严浩翔?”
“贺峻霖?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以为你家进贼了啊。你回家干嘛不开灯啊?”
贺峻霖的声音有点抖,严浩翔想到他说过自己怕黑,或许还真是这样。严浩翔跪在地上摸索过去,伸手先碰到的是一根长长的棍状物,“这是什么?”
“牙刷。”
严浩翔觉得好笑,“抓小偷你用牙刷?”
“有总比没有好。”脑袋的热血平静下来,贺峻霖的恐惧又占了上风。他缩在衣柜旁边,摸索着推了严浩翔一下,“你去开个灯。”
“能开我早开了。”严浩翔说,“停电了。”
贺峻霖推了一下严浩翔,本想收回手,收回来又怕,只好借势揪着严浩翔的衣领不放,严浩翔说别别别有点勒,我把手给你好吧?贺峻霖扯着他袖口的一块布,说:“没停电啊,我家都没停。”
“那是怎么回事儿?灯坏了?”
贺峻霖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能摸到床头柜吗?你去把抽屉第二格的手电筒先拿出来。”严浩翔转身要去拿,贺峻霖又赶忙说,“不不,你就上半身过去,留半个身子在我这儿。”
“啥?”
严浩翔拉长了身子总算够到了床头柜的手电。冷白色的光打出来比没光还可怕,贺峻霖说你跟着我下楼。一个人走都嫌窄的楼梯,贺峻霖非要两个人并排走。磕磕绊绊下了楼,严浩翔借着天井的光,看见贺峻霖脸吓得惨白,活脱脱一个面人娃娃。
“你别怕,我不是还在这儿吗?”
“你帮我推一下电闸盖。”
贺峻霖怕是怕的,脑子却清楚得很。没了平日里的那些废话,贺峻霖受惊吓的时候,讲出的每句话都准确又精炼。他借着手电的光,踮着脚看落了灰的电闸箱,“你帮我看看那边,被小广告挡住的那里,是不是有个开关落了?”
严浩翔看了眼,“有四个开关落着。”
“把右数第二个推上去。”
严浩翔伸手一推,二楼亮起一束光。贺峻霖呼了口气,亮灯了才像是找回了魂儿。
“亮了亮了。谢谢啊。”
贺峻霖摇了摇头,拍拍手上的灰往院里走,“你平时不要把烧水壶和暖气片插一个口。这里房子老,跳闸还是小事,烧起来就完了,我们都逃不出去。”
贺峻霖嘴里说不出饶人的话,严浩翔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你怎么这么清楚我屋子?我都不知道床头柜里有手电。”
“怎么,害怕了?”贺峻霖反问,“你放心,我对你没意思。你那房间我以前住过,所以比你清楚。”
“所以知道我把钱藏衣柜里?”
贺峻霖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严浩翔。
“你是不是听见响声就上楼了?为什么到我开衣柜才冲进来?”
贺峻霖没兴致搭理他,走向自己的屋子准备开门。严浩翔也没有放过的意思,带着笑意自顾自地说:“你带根牙刷就上来,也是因为想着如果小偷摸不到钱就不掺和吧?结果没想到我开了储钱的柜子。我就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把钱放衣柜里的?”
“不然呢?你还能放哪里?屋子就这么小。”
贺峻霖站在家门口,握着门把的手又放了下来,转过身看楼梯口的严浩翔。
“我是真不想掺和你这些事的。梨花巷塞了三百多个人,每个人揣十个秘密,就有三千多条秘密。这里真跟你那儿不一样,严浩翔,不是换身旧衣服、拎个菜场包、巷口买个馒头过咸菜就是这里的人了。我还是算菜的,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包里揣了多少钱,进了屋后把钱分成几份。衣柜里放三万,床垫下塞两千,书桌抽屉藏一千。对不对?”
严浩翔哑口无言,贺峻霖继续道:“再看几眼,谁不知道你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啊?手上细走路正,你跟这地方太不搭了。是怎么了?和家里闹矛盾了?闹矛盾不会去饭馆干这么勤快。是家里被查了吧?父母不是当官就是开大厂的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呢,查查前两个月的新闻会不会就全知道了。”贺峻霖停顿了一下,说,“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小少爷,别人都盯着呢。出了事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天井的光落在严浩翔身上,还是几个月前穿戴整齐的孤傲模样。他想过把自己装得低调,最好是隐了形的,谁都找不着的。但当被贺峻霖拆穿的时候,严浩翔也并没有那么慌张。他只身一人在这个城市之中,唯一认识的也只是面前这个黑心小老板。他喜欢他的聪明,是敌是友分不清,但这点伎俩也不至于把他攻入死地。他觉得有意思起来,隐约觉得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较量。
严浩翔在楼梯口低着眼看贺峻霖,没有要跟他争的意思。他指了指贺峻霖的背后:“那是什么?是刀吗?“
贺峻霖愣了下,把藏在裤子口袋里的刀抽了出来,“对啊,刀。为了你那三万块我都打算杀人了,那三万如果不是被我拿走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严浩翔笑了。贺峻霖摆了摆手,说走吧走吧我困了,睡觉去了。严浩翔说好,晚安,明天见。走上两三级楼梯,又转过身来。
“谢了啊。”
“什么?”
“我说谢谢你。”
“哎别别别,谢我啥?我想偷你钱你还谢我。”贺峻霖抖了抖肩膀,“搞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六)
刘姐早上五点起床,六点进货盘货,洗洗弄弄忙到九十点,烧一份大锅饭,店里几个人围一起吃。贺峻霖没事也找过来凑一口,嘴里鼓着红烧肉夸好吃。刘姐笑嘻嘻,“小火炖了一晚上,能不好吃吗?”转头一下想起,“唉,倒是忘记给小孩儿带点去学校吃了。”
严浩翔放下筷子,“没事,等下我给他送去。”
贺峻霖擦了擦嘴,“那你骑我电瓶车去吧,顺便把我带回店里。”
入了十二月,天就真真冷起来了。贺峻霖坐在严浩翔身后,撑着腿边的护杆,怕被颠到前面人的身上。严浩翔跨上小电驴,起了步,冷得打了个哆嗦。
“靠今天怎么这么冷。”
“入冬了啊,能不冷吗?”
严浩翔上了路,问贺峻霖,你是想开快点冷得猛烈点,还是开慢点冷得温和点。贺峻霖身上的风被前排的人挡了八九十,自己也没什么所谓,说那你开慢点吧,顶多冷的时间久点刘耀文吃不上热饭。十五六岁,冷的热的吃啥都长身体。
严浩翔点点头,腿上打了个颤。贺峻霖看到了,问:“腿冷啊?”
“膝盖。”严浩翔说,“你抓贼那天撞到了,一开始不痛,后面几天倒开始痛了。”
“你那不是撞的,你那是风湿。”贺峻霖拍了拍严浩翔的背,“恭喜你,你已经一只脚迈进这个城市了。”
“那我老家也挺湿的啊,我怎么没生过这个毛病。”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那能一样吗?”
过马路的时候,小电驴被一辆右转的卡宴拦了道,严浩翔一个急刹,贺峻霖扑棱一下整个人撞到严浩翔背上,脑袋磕脑袋,疼得贺峻霖对着车窗里的人一顿呛:“怎么开车的啊?右拐还抢直行的道儿啊!”
卡宴车窗紧闭,车里的人八成听不到外头的小电驴说什么,但也看得清坐在后座的小男生伸长着脑袋张牙舞爪。卡宴笑了,隔着玻璃竖了根中指,拍拍屁股徜徉而去。
“我去,还能这样的?”
严浩翔来了气,双手一把扶手,蹬了脚就想去追。贺峻霖被突然的加速吓得魂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手找救星般死死地拽着严浩翔,“哎咋回事儿,骂就骂呗怎么还追上了?”
风把字儿吹得散成一团,严浩翔大声回应:“不就为了争口气吗?”
卡宴驶上高架,小电驴在车潮中乱窜。贺峻霖的头抵在严浩翔背上,刘海打得脸疼。贺峻霖艰难地说:“争什么气啊,你还不如为刘耀文争口吃的吧。人家小孩儿还饿着肚子呢。”
身后传来几声鸣笛,贺峻霖只觉不好,头一回,拍了拍严浩翔的肚子:“停吧停吧,交警来追你了。”
“电瓶车上高架,你们也挺厉害的啊,要去哪儿啊。”
“一中。”
交警鄙夷地看了贺峻霖一眼,“小伙子,骗人前先打打草稿。一中在西边,你们上东向的高架做什么?还打算逆行啊?”
严浩翔上前一步,贺峻霖愣是没有拦住。严浩翔一脸正气地问交警:“斑马线没让行人是不是要扣分?刚才有辆卡宴别着我们的车就过去了,我还记着车牌——”
“你受伤了吗?”交警打断严浩翔的话。
“啊?没有。”
交警指了指严浩翔身后扶着额头的贺峻霖:“他受伤了吗?”
严浩翔回头看了眼贺峻霖,贺峻霖趁机给了他一个“大爷您别说了”的眼神,信号还没传到严浩翔眼睛里,他就回过头,耿直地回答:“没有。”
交警又指了指靠在绿化带旁可怜巴巴的小电驴:“那它呢?受伤了没有?”
“……没有。”
交警无奈地摇了摇头,把50块的罚单贴严浩翔胸口上,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自尊心受伤是不归我们交警管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交警说,“你身份证拿出来一下,我们要做个记录。”
严浩翔怔了,贺峻霖一个上前,把严浩翔推到身后。
“阿伯,车是我的。”贺峻霖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两只手恭敬地递上前去,“您抄着,能稍微快点成不?我们还赶着给学生送饭。”
“这么大冷天还给孩子送饭啊。”
“对啊,”贺峻霖说,“最近猪肉不是贵嘛,他妈妈省了好几顿凑出一碗红烧肉,自己都舍不得吃。孩子学习辛苦,又在长身体,当妈的操心啊,就让我们趁热给送过去。我们就图个快,也没想到被那卡宴一别就上了高架。是我们的错,下次一定不会了。”
严浩翔一脸震惊地看着贺峻霖,贺峻霖右脚一个小退,重重地踩在严浩翔脚板上,留严浩翔一个人在身后龇牙咧嘴地疼。
交警抄录完信息,把身份证还给贺峻霖。两个男生点头哈腰说谢谢,交警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孩子还等着呢。”
严浩翔和贺峻霖拎着保温桶还没走近栅栏,就看见从操场另一头一路跑过来的刘耀文,头发颠颠得像只小狗。
刘耀文趴上栅栏一脸埋怨,“贺儿你怎么才来啊,啊翔哥你也来了。”
贺峻霖把保温桶塞进栅栏,“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保护你这桶红烧肉差点被车撞死。”
严浩翔一脸疑惑,又有点佩服,问贺峻霖:“你是怎么做到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翔哥你别管他,他就这样的人。”刘耀文接过保温桶,迫不及待地扭开盖儿给慢慢走上来的朋友看,“宋亚轩儿你看我妈做的红烧肉,香不?”
小男孩儿看着肉眼里放光,说话还是慢吞吞的:“嗯,香。”
“你喜欢吃肥的还是瘦的?等下这块这块这块都给你……”
刘耀文抱着桶跟宋亚轩往教学楼走,贺峻霖抓着栏杆朝着小孩儿喊:“怎么回事儿啊,连再见都不说的吗?”
“哦,翔哥再见!”
贺峻霖被小孩儿摆了一道,念叨着“还真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手里却扶着栏杆乐呵呵地笑。他们看着两个小孩儿背影走远,贺峻霖没来由地来了一句:“我好久都没这么做了。”
严浩翔回到小电驴上,左脚把脚撑蹬开,“什么?”
贺峻霖跨上车,说:“就是把肉分给别人,这事儿我好久没做过了。”
十二月的冷风把人吹得恍惚,贺峻霖撑直着靠在后备箱上,握着护杆的手冻得没了知觉。严浩翔问贺峻霖冷不冷,贺峻霖半会儿没有回答。
“严浩翔,你说如果我哪天饿得半死去敲那卡宴的窗,他会不会把肉分给我?”
严浩翔想了想,说:“卡宴不会,但迈巴赫会。”
“迈巴赫是谁?”
“我啊。”严浩翔笑了起来,“我过去开的迈巴赫。”
“难怪你以前没风湿。”贺峻霖说,“你从屋里头到车里,也就算从五千万的温室跑到五百万的温室。外头的风都不敢吹你,哪儿会给你留风湿的机会。”
严浩翔笑着没作声,身无分文之后,听什么调侃都听得轻松。他以前喜欢把五百万的温室开得飞快,开得人眼都瞧不见模样,只能盯着一溜烟的影子说那车肯定贵。他在闹市走一遭,能拉多少风光。但风光过后,严浩翔自己也不知道该开去哪里。整个城市,哪扇门都为他开着,要去哪儿都是欢迎欢迎赏脸赏脸。可门一开,门后面一个等他的人都没有。
现在他在寒风中冻得要死,却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活着的意思。手在扶手上,脚在踏板上,贺峻霖在身后的座位上,每一个都是一伸手就能握住的现实模样。他的膝盖痛得很,但也只有这种痛敢蹬鼻子上脸,说严浩翔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吗?
路遇红灯,严浩翔停下了车。贺峻霖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蹬了蹬屁股底下的小电驴,问严浩翔:“那新大洲呢?新大洲会把肉分给我吗?”
“会,新大洲也会。”
绿灯亮起,小电驴欢快地跑了起来。严浩翔开了一会儿,偏过头说:“好冷。”
风把男生的话吹掉了一半,贺峻霖凑过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抱着我吧。”
(七)
贺峻霖不喜欢呆自己家。
严浩翔见过贺峻霖的屋子,公共厨房旁边小小一间,连上门外的雨棚也不过十多个平方,还不带窗。外头不烧菜还好,一烧菜,整个房间里都是油烟气。
贺峻霖领着严浩翔在自己家吃过一次外卖,床头搭个小桌板,两个人除了床没别的地方可坐。可贺峻霖又偏偏爱干净,外头穿的衣裤绝对不能上床。严浩翔嘴上抱怨哪里给你养的公子脾气,手上却是把桌板连饭碗一起抱起来,支到天井去吃了。
吃到一半,东屋的人家回来烧饭,贺峻霖扔下筷子赶紧跑去开门通风。严浩翔看着一屋子的白色烟气,“算了,下回还是去我屋里头吧。”
就像是一直等着这句话一样,贺峻霖开始大摇大摆地往严浩翔屋子里跑。有时严浩翔下午回家休息,一开门就能看到贺峻霖坐在床上愣着神看窗外的样子。见严浩翔回来,贺峻霖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是解释:“我洗了澡的,你摸,头发还是湿的。”
“没事,我也不介意。”
严浩翔把伸到自己跟前湿漉漉的脑袋推开,脱了鞋子躺倒在贺峻霖身边:“还在看你的房子?”
“对哇,又盖高了一点。”
贺峻霖用食指和拇指把远处棕色的小楼框住,闭起一只眼精准地比划。严浩翔玩着手机,满不在意地问:“那你兜里的钱有没有多一点?”
贺峻霖一下卡了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过了会儿,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按照计划是可以的。四月底前凑五万嘛,还有四个月,慢慢来。”
“那我再提醒你一下,四点下班回家,比九点下班回家的人,要少赚五个小时的钱。”
话还没说完,严浩翔的膝盖就接到一记闷拳。直击痛处,毫不留情。
打是打了,但话也是听进去了。隔了几日,贺峻霖也破天荒开始晚归了。
晚上九点半,刘耀文看着贺峻霖一身疲惫走进饭馆,眼睛瞪得浑圆,握着笔杆的手都停了,磕磕巴巴问:“贺儿你咋了?”
“还能怎么,工作啊。”贺峻霖锤着肩走到收拾桌子的严浩翔身边,“天黑得太早了,我等你下班一起回去吧。”
刘耀文耳朵竖得直直的,“怕黑怎么不早点回去?”
“你写你的作业去。”
贺峻霖像是八辈子没受过996的苦一样,委着身子往楼上走,边走边跟严浩翔说:“我先去楼上躺一会儿,你等下好了来叫我。”
“好。”
桌子擦完三张,刘耀文“翔哥翔哥”地把严浩翔叫了过去,指着作业本的题问怎么做。严浩翔拿笔给他划了个题干,稍微提醒了两句,小孩儿也就明白了。严浩翔拉开刘耀文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问:“你为什么叫我翔哥?”
“因为你比我大啊。”
“那你为什么不叫贺儿哥。”
小孩儿愣了一下,紧锁眉头认真思考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他确实没有叫过贺峻霖哥,也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把它当一个严肃的问题思考,想了许久才模模糊糊地回答:“大概是……他没有大哥的样子?你没觉得吗?他好瘦、现在也没我高了,我叫不出口。”
“他比你高的时候你不叫他哥吗?”
“不叫。”刘耀文摇了摇头,“他刚来的时候就没什么哥哥的样子,嘻嘻哈哈的,我可能跟他比较亲,就随便乱叫了。”
严浩翔来了兴趣:“他也是后面来的?我还以为他一直就住这儿。”
“怎么会哦,他来的时候都跟我差不多大了。”
作业比不上聊天开心,刘耀文回头看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悄悄放下笔,跟严浩翔唠嗑:“他来的时候就住你那一间,他跟你说过没有?”
“他讲过的。”严浩翔想套点别的话出来,“那他后面为什么又搬到小屋子里去了?”
刘耀文说:“为了省钱啊。”
“我从头跟你讲吧,贺儿不是很会说嘛,来了两个星期就跟大家混得很熟了。他那时候急着要找工作,巷里一个大妈就把他带到KTV做服务员,说他嘴皮子溜儿可以赚到好多钱。想想当服务员为什么要会说话啊?其实说是KTV其实是个会所,大妈就专门在梨花巷捞人,看贺儿年纪小嘴巴快就想成个生意。哪想到贺儿进去之后一点面子都不给,冷着脸笑也不笑,话也一句不说。过了几天,他自己把自己赎出来了。”
“他把自己赎出来了?”严浩翔疑惑,“他哪儿来的钱啊。”
“借的吧,他认识的人多,哪儿都能借到钱。”刘耀文说,“后来他还找来个条子,把会所一锅端了。”
嗯,像他的风格。严浩翔心想。
刘耀文看看厨房,又回过头看严浩翔,“这些你可别跟我妈说啊,我在她心里还是个连亲嘴都不知道是啥的小孩儿。”
严浩翔觉得好笑,“行行行,那你给你小相好分肉我也不会说。”
“哎你要不要听了啊?我不说了啊。”
“别别别。”严浩翔拦着刘耀文,“说嘛,我听。”
刘耀文坐回椅子上,继续道:“后来贺儿就找了个工地的工作。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他那时候干活可勤快了,忙到晚上十点多,被投诉噪音了包工头都不让停的。那时候他挺累的,但还是赚了点钱。结果后面有一天收工关灯,贺儿还在楼上,太黑没看清就摔下来了。”
严浩翔心口揪了一下,“所以他才怕黑吗?”
“是怕黑摔的还是摔了才怕黑我不知道。但他也没摔得太重,医院里躺了一周就回家了。”刘耀文说,“回来之后就像彻底顿悟了,晚出早归,睡十二个小时都没什么精神。物质要求也降很低了,没法儿赚钱就拼命省钱呗,他就从你那屋搬了出来,吃得也比以前省了,所以瘦了好多哦。”
“他省钱想干什么,还是买房子吗?”
“对啊,他一心就想买房子。他也给你看了那栋楼了吧?其实那儿以前是个化工厂,本地人都不愿意买的,不过也因为这样才便宜。贺儿是真的铁了心要把它拿下的。他住院的时候屋里遭过一次贼,钱都被摸完咯,他觉得不安全。”
严浩翔沉默了。
严浩翔突然想起那天贺峻霖举着牙刷抓小偷的样子,他踹开房门,跑到衣柜前,又怕到蹲在角落里不敢动的样子。那时候他还觉得好笑,这是一出什么贼喊捉贼的闹剧啊,这个人怎么这么逗啊。他在黑夜里触碰到他发抖的手,把他的慌张当怂。他握着他的裤脚,让他去找手电的时候,他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到他是真的害怕了呢?
他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到呢,他知道自己把钱藏在哪里,不是因为窥视,也不是因为私欲。他那么清楚,是因为他也曾在这些地方藏过钱。他带了刀上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就是想救严浩翔一次。
他想救几年前那个被生活偷得精光的自己一次。
严浩翔低着头没有说话。刘耀文有点急,拍拍严浩翔的肩问怎么了,困了吗?严浩翔抬起头,说对,没事,就有点困了。
饭馆的灯一闪一闪的,刘耀文抬头看了看,冲厨房里喊:“妈,灯开得时间长了,又开始闪了。”
刘姐擦着手走了出来,望了眼厅堂的灯,对严浩翔说:“我看等下也没客人了,你今天就早点走吧,去把贺儿叫下来吧。”
严浩翔说好,撑起身子往楼梯走去。刘耀文跟着严浩翔起身,绕过母亲走到楼梯口。在上楼前,刘耀文拉住严浩翔,压低了声音说:“翔哥,你也别觉得他可怜。贺儿也就是靠骗人赚钱的,他不是还讹了你两千块吗?你住在这地方,心里就要明白一点。”
严浩翔点了点头,拍拍刘耀文的肩,“知道了,谢谢。”转身往楼上走去。
刘耀文仰着头,看严浩翔消失在楼梯转角。刘姐解下围裙,瞥了儿子一眼,“你小子跟你翔哥说什么呢?”
“啊?没说什么呀,我让他走夜路当心点。”
“你怎么不说你用水用电省着点呢?”刘姐一眼看穿刘耀文的心思,懒得说他,“怎么不说贺儿把那两千块全倒贴你翔哥那屋的水电费了呢?我看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耀文站在墙边,满脸尬笑,“妈,你都听到了啊……”
“你不张嘴我都能知道你肚子里头那些东西。跟你妈斗,你还早了三十年。”
“哎其实也不能怪我,是贺儿教我的啊。他跟我讲的,梨花巷生存法则——一,梨花巷没有好人。”
“就这破地方还搞出个法则来了?那二三是什么?”刘姐一把把儿子扯了过去,揪得刘耀文哇哇直叫,“我现在告诉你,二,儿子什么事儿都不准瞒着娘。”
刘耀文哎呦哎呦讨着饶,“好的好的好的,记住了记住了,我现在就抄三十遍。”
“三,”刘姐松了手,看了眼楼梯,“别把心意放别人身上。——这点儿贺儿说的挺对,梨花巷要么没好人,要是好人,就准没个好故事。”
(八)
严浩翔离开家的时候走得匆忙,从得到消息到打包逃离,也不过是两个小时的时间。前脚父母刚被警察带走,姐姐后脚就问黄牛买了张火车票。车子留在学校,姐姐打了车一路奔回家,进门第一句话:“收拾行李,去上海。”
只要四个字,严浩翔就明白该怎么做了。这个家里都是聪明人,严浩翔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到保姆间去找行李袋,翻找了一会儿,说:“不行,不能去上海。”
严浩翔转过身对姐姐说:“三伯不是在上海吗?你保不准他们会去找亲戚。”
“那去哪里?”
“你让黄牛再多买一张票,从上海转车去苏州。大城市安保全,小城市容易被找到,不大不小的比较保险。”
家姐拔掉电话卡,又重新插了一张,手指在短信上啪啪地打着。严浩翔打开衣柜,把压在最底的旧衣服翻了出来,随手拿了几件黑白灰的普通颜色往行李袋里塞,“你再给我写个可以联系的日期,最好是四五个月以后。我到时候买个电话卡给你室友发条垃圾短信,你看到就给我回个信。”
“行,我尽量四五个月就搞定。”
严浩翔把鸭舌帽一压,从姐姐手中抽走了写着日期的便签纸。
贺峻霖指着床头的便签条问严浩翔,“你这是什么东西?女朋友生日吗?”
严浩翔有点无奈,靠在床头望着贺峻霖,“你看像吗?”
“也是,没得钱还耍什么女朋友。”贺峻霖又重新趴回到窗台上,脑袋窝在臂弯里看躺在床上的严浩翔,“所以呢?今天这个大日子要做什么?”
“要去搞一张电话卡。”
“那是挺困难的,你又没身份证。现在电话卡都要实名的。”
严浩翔用脚戳了戳贺峻霖的屁股,“你没什么办法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和你不一样,违法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做。”
“那你还讹了我两千块钱。”
“那是正常手续费。”
严浩翔直起身子,弯身凑到贺峻霖面前,近得可以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贺峻霖也没有要把头避开的意思,还是垂着眼睛看着严浩翔坏笑。
“那你还收留逃犯?”
贺峻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撑着胳膊把自己从床上支起来。男生拖沓着鞋子,蹭蹭蹭跑下楼,又蹭蹭蹭跑回来,往严浩翔怀里丢了一部老年机,“用这个吧。”
严浩翔没见过这么破的手机,四角的壳儿都是胶带粘的。他把玩着手机,怀疑道:“这还能用吗?”
“不用就还给我。”贺峻霖蹬上床去抢手机,严浩翔伸直了手把机子举高,贺峻霖扑了个空,跌到严浩翔怀里。
“要用要用。”严浩翔赔着笑,摸索着按键开了机,“这里能打吗?”
“这里信号弱,你得去城门上打。”贺峻霖答,又像是故意要扳回一局一样,笑着提醒,“哎呀,忘了你恐高,对不住了啊。”
“去就去,你当我怕啊。”
城门不过九米高,苏城十几座城门里,这座算是矮的了。贺峻霖揣着两个橘子,一蹦一跳爬上了城墙,两只腿在过往的车流上晃荡着,唤严浩翔跟上。
严浩翔手扶着石砖,低头看了眼城门脚下来来往往的行车,犹豫了一下,还是背靠着贺峻霖向里坐了下来。
“你看看你,怂不怂?怂不怂?”贺峻霖用背顶了顶严浩翔的背,侧手递过一瓣橘子,“你往外头坐坐,别等下把我顶下去了,那到时候你真要成A级逃犯了。”
严浩翔接过橘子放进嘴里,照着便签条背后的号码发了条“快递放楼下了,速来取”的信息。没过几分钟,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姐,在干嘛呢?”
“喝下午茶呢,男朋友带我来的。”
时间过去五个月了,该平息的风波都已经平息了。不论是演的还是真实的,姐弟俩都没有在怕的。两人的语气平常到就像是某个普通下午的家庭闲聊,贺峻霖咬着橘子,脑袋里似乎都能看到严浩翔和他姐姐平日里躺在真皮沙发里唠嗑的样子。
家姐也没问严浩翔过得怎么样,她对弟弟有十足的信心,不论他手里有多少钞票也都能把日子过得妥当。她简单说了一下那边的情况,父母还没出来,资产也在封着,碍于男朋友父亲的地位,市里不敢把她怎么样。
姐姐抱怨了一下,“唉,读了这么多年书,股市里没赚个千万,也有个八百了吧,最后还是要靠男人。”
严浩翔笑了,顺着姐的话嘲她没本事。姐来了气,说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你干脆就留那儿吧别回来了。
“行啊,反正我在这儿也挺好的。”
严浩翔靠着贺峻霖的背,男生大衣下的热度从脊梁传到自己身上,严浩翔觉得这人还真挺暖和。手在身侧护着他,严浩翔挪了挪身子,贴得更紧了一点。
“能搞得定吗?”严浩翔问。
姐姐没把话说满,“就是需要时间,毕竟我也没过门,感情牌打不过利益牌。趁现在媒体的消息都过了,我就再跟准公公协商一下,也就看对方的条件我办不办得到罢了。”
“我就很奇怪了,那个工人不是被同事推下楼的吗?不是民事纠纷吗?为什么会顺着查到我们家漏税?”
“你以为呢?”家姐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你以为我用了多少钱摆平这事儿的?”家姐捂着手机跟他解释,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小了不少,“他哪里是被推下去的?他就是我们厂建制没达标出的问题,没有防护没有安全网,一脚踏空摔下去的。”
严浩翔怔了。
一时间,严浩翔似乎看到了那个人摔下楼的样子,死者扭曲地躺在水泥地上,脑袋边的血绽成一朵残缺的花。他看见死者睁大的眼睛直直地对着天空,放大的瞳孔里是来不及发出的疑问,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我。
严浩翔没有见过死者,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也曾这样跌落到地面,也曾在黑夜里睁大着眼睛仰躺在地上。他们同样认真辛苦地努力着,也同样被现实打了耳光撕成碎片扔到废墟里。他们落在地上的那瞬间,脑袋里想到的,会不会是同样一件事?
一个死去,一个活了下来。一个躺进资本家铸造的棺材,一个搬进了弄堂里最小最破的屋子。一个被媒体塑造成同事纠纷的牺牲者,一个坐在城门上背靠着杀人犯的儿子剥橘子。
很难说明是哪一个死了,又是哪一个活了下来。
严浩翔感受到背脊处越来越低的温度。身后的人停止了一秒的动作,而后又恢复往常,合手剥起橘子。听筒里姐姐的声音有些疑惑,喂喂喂了三四遍,严浩翔听着,脑袋却还是空白的。
严浩翔起身,拿着手机走远了几步,“喂,没事,刚才信号不好。”
姐姐定了心,继续道:“总之我会把事情摆平的,这一点你放心。你就当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修养修养。”
“嗯,好,那我挂了。”
“嗯,拜拜。——哦对了,你没跟你那些狐朋狗友联系吧?”
“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姐姐说,“大概看找不到你了,就有个来问我你在哪儿。小朋友,没工夫搭理他。你没跟他们联系就成了。”
“没有联系,我不会这么傻。”严浩翔说,“好了,我挂了。”
“嗯,拜拜。”
“拜拜。”
严浩翔放下手机,贺峻霖嘴里鼓着橘子,走过来接过手机揣进兜里。下过雨的石阶滑得很,贺峻霖扶着城墙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问:“你跟你姐说什么了?”
严浩翔看贺峻霖走得慢,抬起胳膊让贺峻霖扶着自己,“我说我不回去了。”
贺峻霖不觉得好笑,拉过严浩翔的手腕,没给回应。
“我是说真的。”严浩翔说,“你搬我屋里来吧。”
贺峻霖吓得一撒手,蹦出个半米远,“啥?”
“你不是要省钱买房吗?正好我也要省,那我们干脆住一个屋得了,双赢。”
(九)
同居的日子过得安实,房租上省下的钱,严浩翔全用来给贺峻霖买吃的。晚上睡觉,贺峻霖都是打着饱嗝儿躺过去的。严浩翔搂着贺峻霖,两手在他身上乱摸,嗯,手臂上有点肉了,再往下,肚子也鼓起来了,摸不见肋骨了。再往下,你上身这么瘦,怎么肉全落腿上了?
严浩翔的手指在贺峻霖大腿上滑走,他太喜欢贺峻霖带点肉感的腿,脑子里不正经的想法小烟花一样砰砰冒出来。他钻到被窝里,像品尝一样在他大腿内侧轻咬了一口,惹得贺峻霖身子一抖,一脚踹在严浩翔脸上。
贺峻霖岔开话题,“你鞋是不是破了?我看你今天拖着脚走的。”
严浩翔点点头,离开家的时候选了双旧鞋穿,一双鞋磨了半年,再好的鞋也会裂。贺峻霖翻了个身,留给严浩翔一个没有兴致的背影,“明天带你去买双鞋吧。”
“不用了吧,去菜场补一下就好了。”
“过年穿破鞋,一年都倒霉。”贺峻霖捂在枕头里说,“就当新年的礼物了,——钱你自己出啊,我可没有钱。我还要省着买房子呢。”
第二天,贺峻霖埋着头在衣橱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个灰溜溜的古驰挎包,贺峻霖倒拎着古驰抖落抖落,“进商场得背个好包,商场里都是看人下饭的东西。”
严浩翔把脚塞进裂了底的破鞋中,使劲踩了踩,好像能把底儿踩回去似的。他瞟了贺峻霖一眼,“你怎么不把这包卖了?还能凑点钱买房。”
“假的,能卖个八十就不错了。”贺峻霖把包挎上身,在镜子里左右看了看,“不图赚钱,只图赚个态度。平时对人笑累了,偶尔也想看别人对自己笑笑。”
兜里揣了两三百,背着个假包,严浩翔和贺峻霖也只敢去去中低线的商场。严浩翔环顾了一下四周,家里收藏的那些牌子一个都没有,随便进家店拿起一双鞋子,严浩翔看了两眼,又把鞋子放了回去。
“靠怎么这么贵。”
前面柜姐还在夸贺峻霖的包好看呢,后面就听到严浩翔一句漏了陷的吐槽。柜姐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在贺峻霖身后翻了个白眼,大步走过去,把严浩翔放回去的鞋子重新摆了整齐。
不是贺峻霖说,严浩翔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以往这个价钱,后面再加两个零,严浩翔都能手一挥,就它了来俩。但人在梨花巷过了半年,出了巷子什么都觉得贵。严浩翔蔫蔫地蹲在商场门口的阶梯上,问贺峻霖:“我不会是被你同化了吧?”
贺峻霖指着严浩翔,气得说不出话,“你穷你能怪谁啊。”贺峻霖蹲在严浩翔旁边,嘀咕道,“我也没想到现在三百块还买不到一双球鞋,不然我们去大卖场看看吧?卖场里的便宜。”
严浩翔琢磨了一阵,“不了,还是回去菜场里头补一下吧。新鞋还要磨,还是旧鞋穿得舒服。”
贺峻霖说:“那行吧,回家吧。白让我带个包出来。”贺峻霖站起了身,甩了甩发麻的腿,想到什么似的,“包都带出来了,不然你陪我去看房吧。”
那是严浩翔第一次走进贺峻霖的理想。
严浩翔跟着贺峻霖扑颠扑颠的小挎包,被和颜悦色的售楼小姐带进样板房。严浩翔想起刘耀文说的,确实一进门就有一股化工味儿,开了十个新风都没什么用。售楼小姐先截了话头,说我们样板房才装好,有点味道是正常的,交房了之后通通风就好了。
哪里像是刚装好的样子,走廊里的墙纸都发了霉了,开发商像是补错一样,拿胶又敷了一层,好好一堵白墙,怎么看怎么奇怪。
严浩翔站在屋中央,不用走动就能把七十平米的小屋子全看个透。他姐一个卧室也不比这整间屋子小多少,看过去那是样有模有样的多。就算是这样,这房子也不愁得没人买,售楼小姐电话还是响个不停。
售楼小姐指指手机,欠了欠身子。贺峻霖说没事您去忙吧,我们自己看看就行。
等人走远,严浩翔走上去,刚想跟贺峻霖说话,贺峻霖就在屋中央兴奋地比划了起来。
“你看这厅多大啊,都可以在里头打太极了。这儿放个桌子,这儿整个柜子。唉,一个七十平的房子干嘛非要隔两个卧室呢?一个卧室不也够用了吗?现在搞得每个房间都好小……不过留一个也好,到时候我们要是打架,还可以把你踢到次卧去睡。”
严浩翔的手停在“我们”两个字眼上。贺峻霖像是已经看到了未来一样,踱着小步在屋子中间做规划。他不敢再问他一遍那两个字的真实性,他怕是他听错,又或是他嘴快没注意。他突然觉得这一刻蛮好,什么都蛮好,要是时间停在这里,他保不准会像最小最无知的时候一样,开心到流眼泪。
贺峻霖拉着严浩翔的胳膊往阳台走,“我最看中它这个阳台,你过来,我指给你看。”贺峻霖走到栏杆跟前,踮着脚伸了半个身子出去,手指指着远方一团黑压压的屋顶,问严浩翔,“你看那是什么?”
严浩翔往前站了一步,“什么啊?梨花巷吗?”
“对啊对啊。”贺峻霖说,“那个高了一小截的房顶看到了没?那就是你那屋子,我没骗你吧?确实是全巷最高吧?”
严浩翔眯着眼努力了半天,终于在一片黑漆漆的砖瓦里找到了露出的一小截白。旁边的贺峻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打得严浩翔都有点疼了。他在这一刻终于还是变回了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天的小孩子,冻得发红的手指在灰蒙蒙的空气中一通乱划。
“你看,梨花巷真的跟迷宫一样,我在顶上看都看不到哪儿能进出。”
严浩翔认真分析:“嗯,因为它分支比较多。”
“是不是跟蚂蚁洞一样?”
“有点像。”
“哈哈哈里头住的人也跟蚂蚁一样。”
严浩翔看向贺峻霖。贺峻霖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兴奋的,他乐呵呵地说,蚂蚁住得也湿唧唧脏兮兮的,蚂蚁也每天忙啊忙啊不知道忙些个什么东西,蚂蚁也不知道哪天就被一脚踩死了,蚂蚁也不会因为别的蚂蚁死了停下干活。你看,梨花巷的人不就是蚂蚁吗?
贺峻霖把话说得像绕口令,又快又怡悦。他一直笑着,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笑得都快要从阳台跌出去了。严浩翔的右手紧紧抓着他的外套帽子,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人就要消失了。
夕阳的光穿过空气里几百重的微小颗粒,最后落进阳台的,不过是天神施舍的几亿分之一。贺峻霖在唯一的一小片阳光里手舞足蹈,最后像个用尽了力气玩累了的孩子,喘着气缩回到阳台里。
他看着远处的巷子,脸上带着笑,若有所思道:“只要买了这房子,我就算从梨花巷出来了。
“——我就真的走出来了啊。”
(十)
除夕夜,刘姐烧了八道菜,七道里头都带着肉。刘耀文沾了一筷子,没有灵魂地夸好吃,转手又拿起手机噼噼啪啪打个不停。贺峻霖抬了抬胳膊,示意严浩翔把刘耀文手机拿走。严浩翔手一碰,正巧碰到最新一条消息,宋亚轩半带着撒娇的“那你等下来不来找我玩嘛,我们放烟火”的语音冒了出来。
刘姐脸色一沉,刘耀文乖乖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场面十分尴尬,尴尬到刘耀文撒着奶疯给严浩翔和贺峻霖敬酒都没能挽回。刘姐瞥了儿子一眼,把话题转到两个年长的身上。
“贺儿那楼什么时候开盘?我把钱准备好了,你要不今天就拿走?”
贺峻霖一嘴的肉没来得及咽,严浩翔先帮他回了话:“四月底开,还有两个月,不急。”
贺峻霖好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抹了抹嘴,“对对,您先自己拿着,还能得两个月利息。”
“小张那里说通了吗?”
“那可不,现在就剩自己这儿要再凑两万了。”贺峻霖说,“说实话吧,我先跟他讲的,做足了准备才跟您来讲。”
刘姐拆了鱼,中间的鱼段一半放严浩翔碗里,一半放贺峻霖碗里,“那你还是把我当外人。亏得我把你当儿子,你还不认我这个妈。”最后一条鱼尾,刘姐想都没想就往刘耀文碗里送。刘耀文看着饭碗里干瘪瘪一条尾巴,哑口无言。
不愧是在梨花巷呆了三十年的女人,刘姐一句话就让贺峻霖慌了阵脚,他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说了三四个。严浩翔帮贺峻霖解围,说:“贺儿跟我讲过的,等拿到房子,第一个就请您去玩。”
刘耀文冒了脑袋,“我也要去。”
“去去去,去什么去。”刘姐嘴上斥责,脸上却藏不住笑,她拍了一掌儿子的脑壳儿,“别以为贺儿他们有了房子你就有地方和小相好私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全城禁烟火,你不开个二十多里地去哪儿放?还放烟火呢,我看你是心里放火,嘴上放屁。”
贺峻霖对烟花没什么想法,严浩翔脑袋里还有一点影子。去年还在一线江景的公寓楼顶赏烟火,今年落到空了城的市中心,别说烟花鞭炮了,一条大街,人都见不着几个。贺峻霖说租在这里的多是外地人,一到过年全奔着老家跑了,所以梨花巷的除夕,比平常可怕多了。
巷口的路灯又坏了两盏,贺峻霖把自己都说害怕了,掏出手机说:“烟花放不了,我们听点声响吧。”
整个梨花巷,亮灯的不到十家。严浩翔和贺峻霖走在弄堂里,伴随着音质不高的沙沙的烟花声,总觉得更是诡异了几分。
严浩翔皱了皱眉,“光有声音不行,我们生点火吧。”
于是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捡树枝,黑灯瞎火的,趁没人掰了几棵茶树。贺峻霖有点担心,“这树真死了吗?等下不会有人来找我们吧。”
“不死也活不久了,你看叶子都掉没了,我看活不过这个冬天。”严浩翔边说边撅了两根树桠揣兜里,“没事,来人了我罩着你。”
“嘿在梨花巷我还用你罩着?”
捡树枝捡了半天,生火又是半天。严浩翔和贺峻霖蹲在天井里,看着火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放在身旁的手机里,烟花噼里啪啦地作响。贺峻霖有点冷,凑着头烘自己的脸。
“熏吗?”严浩翔问。
“熏。”
“你不怕火吗?”
“火有什么好怕的。”贺峻霖一脸嫌弃,更是把鼻子凑得近了一些。
严浩翔往火盆里添着树枝,说:“我姐挺怕火的。”
“你姐怕火啊?”
“嗯,她小时候拔火罐伤着了。她要是看到这火盆,肯定跳得三米远。”
天井安静得不像话,只剩手机里不断循环播放的劣质声响。贺峻霖眼瞳里的火苗摇摇曳曳,他看着火盆看了很久,突然问严浩翔:“那你想不想你家里人?”
严浩翔思考了一下,说:“我跟我爸妈关系比较淡。姐姐嘛……”男生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说,“可能还是有点想的。”
贺峻霖没有说话。这个问题本该就到此为止了,再问下去,两个人都会舍不得。两个人望着飘摇的火星,给彼此都留了一点空间。
说到底,严浩翔和贺峻霖也不过认识半年,这半年的悲戚喜乐,重量到了,质量却没有。任是哪一方突然离开,过个三五个月,可能也就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了。他们怀着违乡负俗的落寞走到了一起,要是执意求个结果,也就太傻了。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当傻子,折折腾腾大半年,终于还是有一方让了步。
“没给我准备礼物吗?”严浩翔问。
“没有,没钱。”贺峻霖头也没抬地回答。
“那我给你吧。”
严浩翔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递到贺峻霖面前。贺峻霖拎起他手心里碎成两半的身份证,忍不住笑,“这什么啊这是?”
“我把身份证掰了。”
严浩翔的脸被火光映成红色,眼睛里盛满了二十多年未曾让其见世的真挚。他坐得端正,好像面前的不是坏了灯的破陋蓬荜,而是镶了水晶的高档餐厅一样。严浩翔看着贺峻霖的眼睛说:“我不走了,我想陪你留下来。”
贺峻霖笑得合不拢嘴,好生生破坏了恰好的气氛。贺峻霖说,你先别矫情,你等一下。然后三梯一步地跑上楼,抱着一个鞋盒跑了下来,往严浩翔怀里一塞,“喏,回礼。”
火光有点暗,严浩翔把压得全是凹的鞋盒拿近火苗,一开盖儿,眉眼都皱到了一起。
“你还真去大卖场给我买鞋了?”
“对啊。”贺峻霖点着头大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谁要一张掰坏的身份证啊?还是我的礼物比较值钱。”
门口传来一阵铃响,老巡警提着手电摸了进来,把私自放火的两个人逮了个正着。
“我说怎么会有烟。”探照灯的光直直地照在两个人身上,老巡警板着满是皱纹的脸凶道,“巷子里放火还要不要命了?不知道这些房子都是木头搭的啊?
贺峻霖本能般地换上讨好的笑容准备起身,手却被严浩翔一把拉住。严浩翔让贺峻霖坐下,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哎真不好意思,我们今年不是没买着回老家的票嘛。想着过年过年,多少得有点烟火气,就着了个火盆过过瘾。您别急,我们这就灭了。”
严浩翔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瞬时把火盆浇了个灭。巡警透过老花镜看了眼严浩翔,没什么好说,口袋里掏出本子打算开罚单。严浩翔见势往老巡警身旁一靠,拽着他的右胳膊,“大过年的,就饶了我们一次吧。您看全梨花巷的人都回老家过年了,就剩我们两个。凑了点钱,两碗面两瓶酒,就把这年给过了。您就放过我们一回吧,积善积德,来年大吉大利啊。”
这回轮到贺峻霖看着严浩翔目瞪口呆了。老巡警琢磨了一下,收起了纸笔,走的时候严浩翔还在身后搀着,一声声“过年快乐好人好报”叫得比亲爷爷还亲。等人家骑着车走远,贺峻霖才回了神,啪啪地为严浩翔鼓起了掌。
“厉害啊严浩翔,有模有样啊。”
“那是,你不看看跟谁学的。”
严浩翔回到天井收拾火盆,贺峻霖在一旁意犹未尽,“你现在倒真像梨花巷的人了。”
“是吗?”严浩翔端起火盆,向楼上走去,“可惜马上就要离开这地方了。”
“嗯?为什么?”
严浩翔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身后的贺峻霖。男生的眼睛被月光照得亮亮的,小楼太黑,但贺峻霖还是看见了他嘴角的笑。
“我给你留了两万块,塞你包里了。”严浩翔看着贺峻霖,“新年快乐,买房去吧。”
(十一)
开盘的前一个晚上,贺峻霖整夜都没有睡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躺在床上,脑袋里从明天吃什么到宇宙有没有边,什么都有。他还记得小时候秋游前一晚的激动,还记得拉着父母在超市里买零食的样子。如果不是买房子,他以为自己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因为开心而睡不着了。
贺峻霖在床上打了两三百个滚,滚到严浩翔在梦里喊“船要翻了,贺儿你先走别管我”。贺峻霖支起身子,撑在枕头上看严浩翔在睡梦中急得冒汗,憋着笑不敢出声。他想等拿到房子后,一定要买张好点的床,起码不能做的时候还要担心会不会塌。别的家具不要也罢,单放张床,也足够两个人快活了。
眼睛睁到凌晨五点,贺峻霖实在没了辙,也干脆不逼自己睡了。他跨过严浩翔走下床,打开衣柜翻自己的包。
嗯,很好,钱都在,人也在。贺峻霖望了望床上的严浩翔,拎着包想把拉链拉好。
老年机从包里掉到地上,砸得地板一声响。贺峻霖赶紧把手机捂了起来,手指不小心点开了屏幕。
屏幕上显示有新的信息,贺峻霖觉得奇怪,机子他几年没用过了,谁会给他发消息。贺峻霖心想,不会是严浩翔姐姐吧。他握着手机思忖了一下,还是打算打开看一眼。
消息确实是重庆发来的,但不是姐姐。老年机的分辨率不高,贺峻霖借着晨曦的微光,模模糊糊把几十条短信看了一遍。除去各种看得懂和看不懂的脏字儿,剩下来的,不过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威胁。
“严浩翔,你吞了我找你买鞋的五万块去哪儿了?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混白道的主,你不出来我就去问你姐了啊。”
最后一条消息附了张图,图片半天加载不出来。但是后面一句“你姐挺漂亮的啊,借哥尝尝看”,看不到图多少也能猜到个大概。
贺峻霖熄了屏幕,在黑暗中坐着。
他就这么抱着腿坐在衣柜旁边,在黑暗的房间里缩成一个微小的点。他坐了很久,像是把自己的皮肉一寸寸亲手剥离开来那么久。最后他看了严浩翔一眼,挎上包,出了门。
要到很久以后了,久到严浩翔都快忘记贺峻霖长什么样了,他才知道那个清晨发生了什么。
那时他在柏联泡了汤刚出来,家姐递来冰水,两个人坐着聊,也不知怎么就聊到那个让人头疼的朋友。家姐问,你最后把五万块钱还给他了吗?
“还什么钱?”严浩翔咬了块冰在嘴里,“当时我看断货了就没接他这单了,压根没收钱,他还有脸让我还钱?”
姐点点头,看严浩翔有点生气,便解释说:“我说他怎么突然就不骚扰我了呢,还说有我裸照。要了命了,你怎么会跟这种人玩在一起。”
严浩翔欠揍地回了句:“姐你这身子也没人要看吧?”果不其然遭来一顿暴打。收拾完弟弟,家姐缓了缓气,“亏我当时还有点上了心呢,他说照片给你手机发过去了,我就怕你联系他暴露了位置。”
严浩翔不说话了。
“什么手机?”
严浩翔是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的。
他醒来的时候,贺峻霖还在旁边睡着。他在他身边滚了一个晚上,到早晨了倒是呼呼大睡起来。严浩翔推了推贺峻霖,说起来了,买房去了。
梦里的人半梦半醒地哼了一声,把严浩翔的手推开,“不买了,起不来。”
严浩翔晚上睡得实,所以他是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贺峻霖抱着他的古驰,带着一部老年机去城门上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男孩儿在清晨空无一人的城墙上坐了多久,他不知道他手机里一块一块累起来的余额,是怎么在两秒钟里突然变成了零,也不知道他在羊肉店外来来回回走了多久,才把包里的钱给老板娘还了回去。
贺峻霖是个聪明人,他太知道怎么样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但凡露出一点破绽,严浩翔也不会由着他的性子,躺在床上抱着他说,“好好好,那听你的。我们不买了,留着钱吃喝玩乐。”
如果严浩翔看到一丁点漏洞,他就能猜到那天早上的贺峻霖坐在城墙上,在鸟雀的啼鸣中对着电话装一个刚拿到这个号码的企业家。他把话说得惟妙惟肖,苦口婆心地教育电话那头还没睡醒的哈批,说你这么想要钱还不如和我一样早点起来赚,最后大手一挥,说你幸好碰见的是我,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钱,五万块我打你支付宝上,你也洗心革面别去骚扰人家姑娘了。
但是贺峻霖什么也没说,他就乖乖地缩在被窝里,打着小猫一样安恬的呼噜。他每翻一个身,都能断断续续地呓语一个那房子的缺点,味道大、房间小、风水不好还死活不肯降价。严浩翔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原来你也知道啊。”
贺峻霖嗯嗯两声,翻个身又睡了回去。大概是把脸捂在了枕头里,男生的声音听着闷闷的,“我是这辈子都离不开梨花巷咯。”
——“我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十二)
六月初,家姐带来了好消息,说事情压下来了,资产也解冻了。补上了税罚了点钱,爸妈都回来了,财产也没什么影响。
家姐在电话那头问严浩翔:“你拾掇拾掇,什么时候回来?我先给你订机票,让我们小少爷坐头等舱风风光光地回来。”
严浩翔抬头看了贺峻霖一眼。不远处,贺峻霖一身薄衣混在城楼上喝茶的大爷中,饶有兴致地逗他们笼子里的鸟。严浩翔背过身,看着城门外的矮房,对姐姐说:“我不想回去了。”
电话那头家姐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得无奈又恨铁不成钢,“我就猜到是这样。”
严浩翔没有回话。家姐止了笑,语气比出事那天还冷,“严浩翔,我跟你说,你可以说‘我要先等等’‘我想把这里的事儿先处理一下’,但是不可以说‘我不想回来’。想和不想都是小孩子才会说的话,你七岁以后就没这样说过了,你是怎么了?把苏州当家了?”
“那不然呢?把你那儿当家吗?”
话是过了分的,严浩翔自己也知道。如果在平时,姐姐听了一定铺天盖地一顿痛骂,外加上手打两巴掌也不是不可能。骂得出打得出,是因为两个人都知道是玩笑话,上嘴上手都是好玩儿。但现在不是了,家姐在电话另一头缓慢而平静地呼吸着,严浩翔看过家姐玩股票的样子,她抱着手臂,盯着屏幕上的红绿线,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现在就是这么看着他的,不是看亲弟弟,而是看一支跌停了的股票。
“姐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我们家算不算好人?我七岁以前觉得大家都好,爸妈一年回一次家我都觉得他们好。后来我发现我们其实没那么好,结果所有人都跟我讲,你以为世界上有好人吗?谁不是披了层皮在那儿笑。我也就没觉得自己多差了。”严浩翔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又要说小孩子才分好坏,大人只有利弊,所以我也没提过这个问题了,我自己也不去想了。谁拿了钱不开心啊,有钱不就成了。”
“结果我来到这个破地方,第一天就被讹走了两千块,后面又被拉到黑店里当苦工,白天打杂晚上当家教,孩子早恋了老板娘拎着棍子连我一块儿骂。骑电瓶车得了老寒腿,上错了道儿被交警跟在屁股后面追。过了年一双鞋也买不起,菜场缝两针回家继续拖着走。”
严浩翔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笑着笑着鼻子也酸了。小少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隔着桥头跟姐哭诉,好像八百年的倒霉都落到自己身上了一样。他又跟小时候不一样,姐说不哭了,我们回家吧。他袖子一抹,倒是向后面退去了。
“要说利弊,那我在这儿真是亏大了,天天都亏,没一天赚的。”严浩翔说,“但是我也没那么难过,不说难过,其实我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我还不知道人原来是可以过得这么开心的,原来被讹了钱、被罚了款、被狗血淋头一顿骂都可以是开心的。姐,我哪有别人说的那么聪明,我可能天生就是个神经病。”
六月的风好暖和,吹在脸上痒痒的。严浩翔听见电话另一头姐姐牙齿间发出的摩擦声,他想她一定气得很,但还保持着她大小姐的样子,翘着二郎腿端着身子,整个尼依格罗没一个人能看得出来她脑袋里在杀一个人。严浩翔在她的幻想里被肢解成八段,尸首全无了都忍不住笑觉得滑稽。
“你就是个神经病。”家姐咬着牙,语气里还是大方得体的长姐样,“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去找你?”
“你不会的,我们家不是这种性格。我要真出事了,你们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也不要回来败了自家名声。”严浩翔笑着说。
严浩翔转过身,贺峻霖还在乐此不疲地跟大爷套着近乎,大爷把鹦鹉从笼子里取了出来,搁在贺峻霖的手腕上。贺峻霖又兴奋又害怕,一条小细胳膊撑得笔笔直。鹦鹉立在他的手上,点着脑袋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周围一圈大爷都被逗乐了,拍着小年轻的肩说,好兆头好兆头。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嘴角止不住地笑。他问姐:“姐,前面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敲你车窗问你愿不愿意给他分点肉,你会给吗?”
“你有病啊严浩翔,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说话神神叨叨的?”
“哎你先答嘛,答了指不定我就愿意回来了。”
“不给,我干嘛给他。”姐骂道,“你脑子给我清醒点,抓紧给我回来。”
严浩翔哦了一声,不带魂儿地敷衍着。贺峻霖把鹦鹉塞回鸟笼,转身看了一眼严浩翔,口型拼出一个“你打好了没?浪费我这么多电话费”的无声抱怨,严浩翔动动嘴,说快了快了。
“那真不巧,我会给。”
严浩翔挂了电话,朝贺峻霖走去。贺峻霖看了眼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嘶嘶地心疼钱。两个人跟遛鸟的大爷道了别,走下城门。
“接下来去干嘛?”贺峻霖问。
“去买房。”严浩翔答。
“啥?”
严浩翔站在小电驴旁边,在口袋里摸钥匙,“我的卡解冻了,我们去买房吧。”
贺峻霖没缓过来,“买什么房?”
严浩翔看了看四周,走到城门下的城区导览地图前,用手随便画了个圈。
“这个圈儿里,你想买哪个就买哪个。”
(十三)
贺峻霖做过一个梦。
梦里自己还是十五岁的样子,拖着掉了一个轮子的行李箱来到梨花巷。他怕黑,站在巷子口不敢进。大妈说,孩子你新来的吧?来,我带你进去。贺峻霖便跟在大妈身后走。大妈说这不是个好地方,你还年轻,要好好赚钱早点搬出去。有钱的人家都走出去了,没钱的人才在里头瞎转。
大妈边说边走,越走越快。贺峻霖拖着箱子,说阿姨你慢点,我跟不上了。大妈回过头骂他,你太慢了,赚钱的事儿可不等人。她拽过贺峻霖的手跑,往一片黑影跑去。贺峻霖说阿姨我箱子断在后面了,我不走了,我要回去找箱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掉入一片水中。
贺峻霖在水里挣扎,他蹬着腿划着手,勉强抬头吸了一口夹着一半水的空气。水下的脚腕被油腻的水草一把缠住,扯回水里。贺峻霖拼了命地甩着腿,水草纠缠着,沿着他的小腿胫骨一路往上,缓慢而猥琐地攀附着他的下肢,一点点向大腿蔓延,黑暗一点点,一点点将他吞噬。
贺峻霖失掉最后一口气,惊醒于凌晨三点浸满汗水的枕头上。
贺峻霖撑在还没上漆的水泥砖上,从他心仪的房子里遥望远处的梨花巷。严浩翔走上前来,说看了那么多房子,你怎么还是想买这一间?
“怎么,这个不好吗?”贺峻霖反问。
“临湖的那个不好吗?一线湖景大平层。你想要市里的话,我看留园旁边那套别墅也可以啊,没了事还可以去园林里逛逛。”严浩翔觉得没劲,“还不是你说的嘛,这里味道大、房间小、风水还不好。”
贺峻霖回过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开盘那天啊,让你起来买房你又睡过去那天。”
“那是我的错,我不能这么说它。”贺峻霖伸手摸了摸外面的墙壁,像是安慰这间屋子一样,“它是我的白月光,这么说太不尊重了。”
俯了大半个身子在阳台外,贺峻霖一个趔趄,差点翻了出去。严浩翔扯着他的帽子一把把他拎回来,责备道:“你能不能当心点?还想再摔一次啊?”
贺峻霖倒是嘻嘻哈哈,“呀你知道我摔过啊,谁告诉你的?刘耀文?”
严浩翔没了脾气,叹了口气。贺峻霖满脸骄傲地拉过严浩翔,指指隔壁在建的那栋楼,“你看,我就是从那栋楼摔下去的。”
“你从这儿摔下去的?那你还买这儿的房子?”
“我又不迷信,管他的呢,便宜就好。”
贺峻霖也是心大,趴在样板房的阳台上,说:“其实想想我自己也有责任,天一黑,梨花巷的灯一亮,那边就太漂亮了。我看着看着,脚就踩空了。”
“我真搞不懂你,你怎么住在梨花巷想外面,来了外面又想回去。”
“嘿巧了,我也搞不懂自己。”贺峻霖撑着脑袋笑,他看向严浩翔,“我过来第一天,一个大妈就跟我说,梨花巷吃人,不能在这里迷路,磨了脚都要从这里走出去。有本事的人都能走出去,没本事的才会被困在里面。”
严浩翔质疑道:“那我到现在都认不清路,你是说我没本事咯?”
“对就是没你本事。”贺峻霖肯定道,“梨花巷我闭着眼都能走出来。”
贺峻霖站累了,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眼睛还是朝着外面。
“后面我才知道梨花巷的人都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真话假话都得混着说。就比如那个大妈吧,梨花巷吃人,假的,是她吃人。不能迷路,真的。磨破脚也要跑出去,真的。那最后那句话呢?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你管它真的假的。”严浩翔坐在贺峻霖旁边,翻售楼小姐给他准备的购房材料清单,指节在一堆纸张上敲了两下,“合同一签,你就算从梨花巷走出来了。”
“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严浩翔靠倒在沙发上,看着贺峻霖,说,“那我也跟你说个事儿吧,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苏州?”
贺峻霖摇摇头。
“因为这儿以前叫‘吴’。‘无’嘛,什么都没有嘛,所以我什么都没有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贺峻霖哑然,“你这笑话讲的没什么水准。”
“我是跟你讲真心话。”严浩翔辩解道,“我是空着手过来的,所以也没打算带什么东西回去,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件好事儿,所以我连回忆都不打算带回去。”
严浩翔顿了顿,“结果呢,从无到有了你,从无到有了这间屋子。我其实是想说,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慢慢创造,也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慢慢丢掉。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没有心,但也挺好的。”
狭小的客厅里,两个人对视了十几秒。有一瞬间,严浩翔自己都有点被自己感动了,下一个瞬间,贺峻霖像兔子一样跳到沙发的另一头,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
“啊,好尴尬啊……”贺峻霖面部扭曲道,“还有点恶心。”
严浩翔像颗漏了气的小皮球,蔫蔫地靠在沙发上。没有什么比打碎一个狮子座精心酝酿的情话来得更伤人自尊了,严浩翔垂着脑袋,一言不发。贺峻霖瞅瞅气氛不对,假咳了一声,坐回到严浩翔旁边。
贺峻霖翻看资料,严浩翔也没有动。五分钟过去了,贺峻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把纸张塞到严浩翔怀里:“太复杂了,我看不懂。”
严浩翔抬起头,嘴和眼睛都撇着,委屈巴巴地看着贺峻霖。
贺峻霖回避着小狮子的视线,眼睛转向别处。
“看什么看,看资料。”贺峻霖说,“赶紧买了,我还等着过门呢。”
(十四)
在遇到严浩翔之前,贺峻霖真算不上一个好人。
他靠着小聪明在梨花巷落了脚,舔着脸跟地头蛇打好关系,人家给他介绍工作,他还反过来把人家一锅端了。在工地上消极怠工磨磨蹭蹭,还摔了一跤讹了人家万把块钱。钱被偷了之后搬去小屋子,兜里还揣着大房间的钥匙,时不时过去美觉一晚。
在严浩翔住进来之前,贺峻霖有几百个夜晚,就趴在他的那个窗口看远处的楼。他没花钱,不敢开灯,靠着一支手电占着微不足道的小便宜。
他知道自己很倒霉,就安慰自己是咎由自取。他不敢往深了想,想自己待人和善却被拉进窑子,想自己辛苦工作却事出意外,想自己为什么总是兜里有点钱了,却又输了个精光。生活由不得他这么想,好像命运就没为自己准备一点甜头一样,那这饭还要不要吃了,这日子还要不要继续过了?
所以贺峻霖学着给自己找点甜头。他看着远处那栋楼一点点盖起来,多盖一米,他就多一秒的希望。他默念着要走出去、要走出去,心里坚定地认为只要走出这条巷子,生活就不会这么糟了。
后来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就算闭着眼,也能走出这个巷子了。他开心坏了,跑到他念想了一千五百多天的那栋楼上,一开门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和未来。他跑到阳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在十里之外的那个高出一截的小窗里,贺峻霖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
少年趴在窗台上,遥遥地望着自己脚下的这幢楼,眼里是藏不住的幻想和希冀。贺峻霖太了解自己了,他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知道他的腿放在了哪里,知道他用第几根手指撑着自己的下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在想,出去吧,出去吧,出了巷子,什么都会好的。
少年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着,就被永远地留在了梨花巷里。
“贺儿你醒了吗?还在睡吗?那我先去饭馆了,下了班带你去签合同。”
严浩翔带上身后的门。老屋子的门铰链生了锈,随便一动都是吱呀吱呀地响,只有严浩翔有本事把门安静地关上。他常嫌弃他睡得像头猪,却还是想留给他最温柔的梦乡。
贺峻霖卧在枕头上,等小电驴的撑脚从石板路上撬起的声音,等严浩翔跨上小电驴轮胎闷重一压的声音,等扭起把手后电流运转到轮子的声音,等他压着松动的石板,一路离开的声音。
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贺峻霖从床上坐了起来。
贺峻霖从床底翻出一个破布包,打开衣柜,扯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他换上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在床头零零散散拿了几包豆腐干,又回到了衣柜前。
所有衣服的最底层,柜子最小的暗格里,贺峻霖反了色的古驰包,包着严浩翔留给自己买房的两万块钱,静静地躺在原地。
贺峻霖在衣柜前站了很久,最后他把钱拿了出来,塞进了布包。
走之前,他坐在一片凌乱里,认认真真在老年机上打下了一行字:祝你永远走不出梨花巷。思考了一阵,又加了一个老套的符号表情。手机快没电了,屏幕也坏得一闪一闪的。闭了一只眼的小表情在蓝绿色的屏幕上忽隐忽现,嘲笑着两个没有本事的人,和他们过于廉价的爱情。
贺峻霖背上包,回头看了小屋一眼。
——严浩翔,我祝你永远走不出梨花巷。
因为走出去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被困在了这里。
(十五)
“所以你这么久才报警,是因为自己在找他?”
警察看着对面的男生,问:“你就这么不信任警察?”
严浩翔摇了摇头,“不是,你要知道,对我来说,找到他比找到钱重要。”
警察叹了口气,“所以呢?你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从包里翻出一个磨了角的古驰挎包。警察接过去,左右翻了一下,眼也没抬,“假的吧?”
严浩翔笑了,笑得无力又难过,“真的。”
“三个月,我跑了梨花巷每一户人家,每个人都知道贺峻霖的名字,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突然消失了,这在梨花巷好像就是件最平常的事儿。连跟他关系最近的老板娘都跟我讲,讲这里就是这样,人来来往往很正常。这正常吗?”
“最后我只剩下这个包,我就拿这个包去专柜问,我说这个包是假的,但是希望能告诉我原版大概什么时候出的,想凭着这个找打版的卖家。结果人家一检查,跟我说,这包是真的,就是已经绝版了。”
“我问这个包是什么时候上市的,国内哪些门店上市的,她不乐意跟我讲,我就把他们摆在橱窗的东西全买了,才有一个年长的导购过来告诉我,说她会帮我查。她还告诉我,五年前他们成都的柜姐在群里发过消息,说一个客户的孩子离家出走了,身上背的就是这个包,让大家留意一下。”
严浩翔笑着瘫在椅子里,“你知道吗?他哪里是个一顿馒头要分两半吃的人啊,他妈妈还是古驰的高会,没在店里花个百万块钱,谁管你孩子丢没丢啊。你知道当时我的心情吗?我真的觉得很好笑,我以为我把自己都放在这里了,我都死心塌地什么都不要了,到头来我连他叫不叫贺峻霖都不知道。”
“他真的太厉害了。我输了,我输了。”
警察看着男生一拳一拳拍打着椅子的扶手,每一拳都像是打在自己的脸上一样。严浩翔摇着头,身上最后一点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坐在警局的只是一具没了未来的空壳。警察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是在懊恼他的失败,还是在遗憾他的情人。
警察安抚道:“小伙子,你不要激动。我们呢,肯定是会帮你找这个人的,你不要着急。”
严浩翔平稳了情绪,重新回到严家少爷的做派,脸上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我不急,随便找不找得到吧,我累了,不跟他玩了。我下午的飞机就回家了,找到记得跟我说一声。”
“嗯嗯好,我们这儿会帮你立案的,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行,谢谢。”
严浩翔拎起行李袋,起身向外走。
警察挥了挥手里的古驰,冲严浩翔喊:“哎这个包呢?你不带走?”
“不带了,没准儿还留着点指纹呢,你们慢慢查吧。”
严浩翔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窗外的风景一帧帧擦肩而过。
很久以后,他也会和家里人说起这个城市,说它四四方方一个城,市里头每条大路都横平竖直,外地人去玩儿的景点爬着格子就能找到。说城里的河流过每个人家,河上架了八百多座桥,你心血来潮登上一座,就很难再找到回去的路了。它就是这么个地方,面儿上方便的很,肚里头花花肠子多得去了。
家姐会呛他,说你在外流落还落出优越感来了?真把自己当苏州人了?用词儿怎么都是“外地”、“本地”的呢。
严浩翔这时候才会反应过来,他在苏州这一年,或许连古城都没有出过。他说的所有话,其实只是在复述贺峻霖第一天载着他在小电驴上说的那些而已。他花了快一年的时间,了解的也不过是他为自己造的城。而苏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严浩翔可能自己都不清楚。
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严浩翔回过神,按下了通话键,“喂,姐。”
家姐心情不错,乐就乐在姐弟之间的对抗,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输过。家姐的每个词尾都是笑的,有点快乐,也有点嘲讽的意味。
“知道错了吗?”
“嗯知道了,我还给你买了二十个包。”
姐姐笑得愈加夸张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那起码要退货十五个,我信不过你那直男审美。”
“都是当季新品,橱窗里刚摆上的那种,还热乎呢。”
姐姐满意地点头,说等到手了要挑一挑。
“对了,你几点的飞机?赶得上吃晚饭吗?”
严浩翔愣了一下,“不是你给我买的机票吗?短信都发我手机上了。”
“嗯?不是啊。”姐姐说,“不是你自己买的吗?川航商务舱。我本来还想给你买头等的呢,没想到你自己先买了。”
严浩翔说:“我没买啊,你搞错了吧?”
“等等啊,我这里也有收到短信,我还以为是你转发给我的,搞不好是黄牛。”姐姐放下手机,严浩翔听到她调回短信界面查看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姐姐说,“啊,是黄牛,不是黄牛不会连价格一起发过来。”
“——等等,你怎么付了两万块啊?商务舱一趟顶多一万二吧,你出两万,严浩翔,你怕不是脑壳儿有毛病哦……”
在这一刻,时间静止了。
这一刻,严浩翔耳边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后脑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一样,严浩翔感受到脑子里的血液沿着后颈一路往下,身体每个部位的温度都回到了胸腔的左心房。心脏汲取了所有的情绪,在空壳一般的躯体里被挤压、穿刺、分割。严浩翔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伤口都在痛,膝盖在痛,手在痛,心也在痛。
他痛得都要死掉了,脸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笑着。
“他还是把我送出去了啊。”
“什么?”
严浩翔看着窗外,他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光亮。
——“梨花巷,他还是把我送出来了啊。”
(十六)
同一时间,警察整理完最后一行笔记。他在纸张的空白处写上“嫌疑人:贺峻霖”,想了想,在名字后面加了个备注“假名”。
又想了一下,警察打开笔,刷刷划掉了刚才写的那行。
身后一丝响动,警察头也没回地说:“我听到了,出来吧。”
塑料袋刺啦刺啦地响,贺峻霖没了趣儿,走过来,把盒饭搁警察桌上,“吃吧,刘姐为小张做的特供午餐。”
张真源打开饭盒盖,怀疑地问:“你这次没把我的烤肠偷吃了吧?”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吗?”贺峻霖拉过一张椅子,在张真源对面坐下,把自己的饭盒盖儿也打了开来,敞亮亮地推到他面前,“你看,我也没有烤肠。”
“那你是都吃了。”
贺峻霖伸过手想打张真源,张真源本能地后仰了一步,“你打,你打我就不把包还给你了。”
贺峻霖收了手,拆了筷子,满不在意道:“他还把包还回来了?看来他心里真的没有我,我就留下那么一个定情信物,他还给还回来了。”
“你也别这么说,你也看到了,他还是挺难过的。”张真源咬了口鸡腿,啧啧地夸好吃。贺峻霖看了眼张真源,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到张真源饭盒里。
张真源一脸不可思议,“给我吃的?”
贺峻霖点了点头,“嗯,谢礼。剩下二两碧螺春我明天拿给你。”
“唉其实你真不用这样。”张真源说,“他走了你真的开心吗?”
“我不开心,我不开心干嘛还给你送礼?”贺峻霖怼道,“我嫌我钱多没地方花吗?”
张真源长久没说话,午休的办公室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低头吃饭。隔了好久,张真源弱弱来了一句,“不像。”
贺峻霖气得眼直,张真源眼见着贺峻霖头上冒热气,救命般地把古驰包拿了出来,扔贺峻霖手里。
“你看看,里面有他给你留的东西。”
贺峻霖拉开包,拉链卡在一半,他把包倒过来解拉链,包里的东西唰唰全掉了出来。
二十几张机票落了一地。
张真源放下筷子,蹲到地上捡。
“你看看,二十四张机票,上海到重庆。从今天算起,每半个月一张。”张真源把机票放到贺峻霖手里,“他帮你订了一整年的机票。——他是想让你过去找他。”
贺峻霖愣住了。
厚厚一沓卡纸,放在手心里,重得他都无法握紧。拉链卡住的地方,贺峻霖扯出一张纸。皱皱巴巴,几个不好看的字。
——“别玩了,回家吧。”
在很久以前的某个秋天,贺峻霖窝在狭窄的店铺里玩手机。门推开的时候带进一阵风,贺峻霖一抬头,就好像看到五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是个一身正气的小少爷,再简陋的店面,再低劣的敲诈都没有办法让他弯腰。他用小电驴带着他的时候,他就像座雕塑一样僵硬地坐在后面。他带他穿过他迷过路的巷子,路过差点被摁进去的水井,走过被拐的时候拼死抱着的电线杆,和被锁在里头一夜的公共厕所。
最后他带他去了他被偷光梦想的房间。进去的时候,他对遗留在屋子里的十五岁的自己说,好了,你该走了,这次我会保护你的。
他看到十五岁的自己点点头,带着一身伤走下了床。少年带着透明的身体,慢慢走向那个棱角分明的小少爷。
最后,两个人化为一体,而纠缠着贺峻霖那么多年的执念,也终于与世界和解。
贺峻霖捏着纸条,手指上的油渍把严浩翔的字洇得模糊。如果可以的话,他可能会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像个没摔过跤的孩子一样,撒个泼撒个娇,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就能躲别人怀里哭一场。
但是贺峻霖哭不出来,他知道自己不会哭,也知道在某辆驶出苏城的出租车上,大概有一个人和自己是相同的感受。
张真源拿过茶杯,喝了口茶。
“那你会去吗?”
贺峻霖把纸条捏进手中,放进口袋。抬起头,笑得开心。
“谁知道呢?看心情吧。”
【完】
俗流
她喜欢吃橘子,讨厌苦瓜,讨厌芹菜,她觉得香蕉很腻,习惯把刀切蒜末时切到最细。
她练钢琴,但不喜欢钢琴,是母亲逼她学的,希望她长大后优雅又美丽。
她从小就是尖子生,从小就身体不好。
我是她的青梅。
她病了。
这是个毫无波折的故事,没有情节,没有奇迹,没有出人意料。
即使她向来痴恋奇迹。
我们是一个泥潭里打滚的交情,父母是旧识,两位女士同时怀孕,约定好如果孩子是一男一女就订下娃娃亲。
可惜是两个女孩。
娃娃亲这件事是母亲后来与我讲的,我不以为意,这都...
她喜欢吃橘子,讨厌苦瓜,讨厌芹菜,她觉得香蕉很腻,习惯把刀切蒜末时切到最细。
她练钢琴,但不喜欢钢琴,是母亲逼她学的,希望她长大后优雅又美丽。
她从小就是尖子生,从小就身体不好。
我是她的青梅。
她病了。
这是个毫无波折的故事,没有情节,没有奇迹,没有出人意料。
即使她向来痴恋奇迹。
我们是一个泥潭里打滚的交情,父母是旧识,两位女士同时怀孕,约定好如果孩子是一男一女就订下娃娃亲。
可惜是两个女孩。
娃娃亲这件事是母亲后来与我讲的,我不以为意,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哪还有娃娃亲这样迂腐陈旧的说法。
再说到她。
小学时她隔三差五地生一场小病,初中时开始偶尔缺课,她虽然学习好,却也不是什么天才,于是成绩在一次次缺课中一落千丈。
我帮她补笔记,我的字很潦草,但我愿意为了她写得工整一点,下课后再简略地誊写到我的书上。为了给她讲题,我开始聚精会神地听每一节课。
她住院时白天看书,晚上等着我给她讲课,我好像突然就多出了一份使命,因为有人在等着我。
其实最开始她也玩手机,青少年都喜欢这个。时间一长,手机也变得无聊了,手指在主屏幕上划来划去,不知道该点开哪个软件。
于是她开始看书。
什么书都看,很杂,世界名著,烂俗小说。我替她借书,从图书馆的“A”列借到了“K”列,一本一本的书挨着挨着地借,连书名都不需要看。她就用这些来打发时间。
她缠着我给她画像。
我哪里有空。
我笑着回答她。
她说她要自画像,我说自己给自己画的才叫自画像,你怎么连字面意思都理解不了了。
她不管这些,她就要画像,我给她画,找不到笔,用炭笔起的草稿,断断续续地画,一天画一点。
听说心愿满足不了,人是舍不得离开的。
她还没那么脆弱,哪怕是玻璃,至少也是嵌着胶片那种。但我心里总有种强烈的不安,她好轻,一阵风虽然刮不跑,但躺在床上压出的痕迹越来越浅了。
所幸我们都考上了高中,我考得还不错,她是擦着那所高中的录取线过的,成绩出来那天我抱着她,说我们还能在一起。
高二那年她真正地,住院了。
长期地,每日在消毒水的气味里麻痹嗅觉,在生与死的交界处不断目送他人来往。
书已经借到“S”列了,我的画像还没画好,她从来不催促我,她要看她的莎士比亚。
我从来不看莎士比亚,我不听太文艺的故事,我不听悲剧,不听诗里的爱,不听对人性残忍的剖析。
“爱与炭相同。”她说。
可她不也喜欢莎士比亚,我知道的。她小时候喜欢神话故事,长大后喜欢狗血小说,就连只有灰尘没有泥土的桥外栏长了棵树也要写进日记。
她喜欢奇迹。
她昔日的长发离开她了,她变得瘦骨嶙峋,变得可怖,青春的光彩从她的身上慢慢消逝。
但我仍爱她,我仍怜惜她的昨日,我仍许愿她的明天。
她第一次进手术室时在手术室外等待的只有我和她母亲。她的母亲被生活折磨的太久,原本的小康之家在一次次高昂的治疗费用打击之下变得负债累累。在女儿进手术室那一刻,这位母亲的脸上竟然显现出一丝释然与解脱。
我们两人,一言不发。
她安全地渡了一劫。
我向学校递交了一份不上晚自习的申请,被驳回了。班主任劝我认真学习,高二很重要。
我想,这句话我从三年级就开始听了。三年级很重要,四年级很重要……高二当然重要。
但她更重要。
万幸父母理解我,在我承诺成绩不下降之后允许我再次申请不上晚自习,这次学校准许了。
我在各方的压力下力不从心,我们习惯互相寻找安慰。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说一些学校的活动,并且我认识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那比我呢?
她问。
她比你可爱多了。
那个女孩是受着宠爱长大的,没有经历过多大的坎坷,因而眼底总是充满阳光,幼稚天真地信任着一切。
她不一样,她太瘦了,她太苦了。
我说,那个女孩子很可爱,我说,我参加了模联,我说,明天天气预报要下雨。
她伸手,示意我别说了。
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
这样的生活太美好了,我怎么不能分给她一点。
其实我的父母前几天吵了一架,楼下邻居家里发生了命案,电梯里的灯有点闪,市立图书馆早就迁址了,我每天要坐半小时地铁去给你借书。
我本来想说我没哭的,但眼里进沙子这种借口太拙劣了,我只好说我疼哭了,因为痛经。
这个借口明明也很拙劣。
她告诉我她想种一棵树,就玫瑰好了,玫瑰好看。玫瑰长成树就不好看了,没有花的时候枝干丑的要死。她可以原谅这一点丑陋,她要玫瑰长成大树。
长成大树有什么用呢?我问她。
长成大树啊,可以在树底下看蚂蚁搬家,然后靠着树睡觉,再做个梦。
我听出来她要讲淳于棼了。
你要当太守吗?
她笑了,摇摇头说我不当太守,我没那能耐,梦里也没有。
我太了解她了,她读莎士比亚,我就算不读莎士比亚我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多愁与苦痛,都真真切切地映射在我身上。
“我也想在我短暂的时间里梦见一生。”
她想说这个。
我深深地凝视着她,我想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病床也许是上一个使用者的安息之处。
我的灵魂比我大胆,我只敢想象,像电视剧里那样拔掉输液管再偷一辆轮椅带她出去疯狂,在无人的火车轨上狂欢到明日。
我只敢想象。
我是个懦夫,怕她在半路上与我永别,最终我独自一人推着她的尸体回到她痛恨的医院。
第二次手术,第三次手术,第四次手术。
我高三了,开学考试考完去医院。
她死了。
悄无声息地。
……
我好害怕。
我在怕什么。
空气好疼。
我好委屈。
就像是我买不起的冰激凌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我的床头柜,用装甜品的白色小碗装着。我只尝了一口,尝第二口时碗掉地上,摔碎了。
我甚至过了好几秒才听见碗碎掉的声音。
那幅画像还没画好,我是个伪劣画者,不照着人画不出来,哪怕有照片,角度不一样也不行,都劣质到这种地步了,怎么还要我给她画像。
我翻了好久找到了那副画,炭笔的痕迹早就模糊掉了。
早知道不找了。
上个周我还握着她的手,趴在她病床上哭。说我舍不得你,你别离开我。
太肉麻了,她受不了。
我希望我是个男孩子,男孩子可以娶她,我们是有娃娃亲的,我们是可以从小说着“与子偕老”长大的。
我什么也没做到,我没给她一直借到“Z”列的书,我没阻止我父母感情破裂,我没安慰她绝望的母亲,我没在楼下嘶声力竭地叫喊时报警,我没报修电梯的灯,我没和那个可爱的女孩成为朋友,我更,更没留住她。
什么都没有发生。
包括她痴恋的奇迹。
生命线
生命线,蜿蜒曲折,走过一整个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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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宋亚轩在他的母校当上了教师。
他和年轻时候一样,喜欢穿白色的确良衬衣,擦得锃亮的皮鞋,夹着书走过校园,引得女学生们纷纷侧目望他。
宋老师确实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他年纪不算大,刚过了而立之年。长得也好看,头发梳理地一丝不乱,浓眉水眸,齿如编贝,眼睛垂下时总带着一股子可见的忧愁,笑起来又掺着一点学生气的纯稚,很讨女孩子们的喜欢。
宋亚轩教音乐,他父亲年轻时,在苏联念书,宋亚轩就也会说一些俄语,也跟着他父亲学了一些俄国的歌曲。唱起来,柔...
生命线,蜿蜒曲折,走过一整个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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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宋亚轩在他的母校当上了教师。
他和年轻时候一样,喜欢穿白色的确良衬衣,擦得锃亮的皮鞋,夹着书走过校园,引得女学生们纷纷侧目望他。
宋老师确实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他年纪不算大,刚过了而立之年。长得也好看,头发梳理地一丝不乱,浓眉水眸,齿如编贝,眼睛垂下时总带着一股子可见的忧愁,笑起来又掺着一点学生气的纯稚,很讨女孩子们的喜欢。
宋亚轩教音乐,他父亲年轻时,在苏联念书,宋亚轩就也会说一些俄语,也跟着他父亲学了一些俄国的歌曲。唱起来,柔软的情歌里也带着一点铿锵的姿态。
他教学生们唱苏联的民歌,曲子原本是很欢快的,可他却用钢琴缓缓地弹出来,就不可避免地也镀上了一点哀哀的愁息。
他弹着琴,学生们就坐在下边拿着词谱来唱,几十个年轻人的声音合在一起,反而显得活泼了一点。
宋亚轩有一个女学生,天天追在他身后跑,一开始还只是拿着书本和谱子来问他问题。可是到后来女孩子就变得大胆起来,有一次她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抱着书和他一起走在学校的紫藤花架下边。宋亚轩刚要跟她道别,她却忽然撞上来,直直地要往他的怀里撞,吓得宋亚轩赶紧伸手扶住她,还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女孩子脸红了,但她还是强装着镇定,把乱掉的长发再塞回耳边去。她说老师,我刚刚脚下没站稳。
宋亚轩并不拆穿她,也不想责备她。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合格的长辈,他帮她捡起散落在脚边的曲谱,跟她说,那么,我该走了。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说,谢谢你还愿意叫我老师。
在他们的学校里,关于宋亚轩的传闻实在太多。因为他那么好看,那么优秀,没有哪个女孩不曾对他心生爱慕。一直追着他跑的那个女孩子叫翠翠,宋亚轩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他自然懂女孩明显的心事,他也曾经为此暗暗震惊过。想自己不过离开城市几年,怎么当代年轻人都这样的放浪又大胆。
当时甚至学校里传他和翠翠在师生恋。在那个年代,大革命才结束两年,而宋亚轩本人刚刚从革命的浪潮中脱身,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超前太大胆的一个词汇。
不过还好,那次之后翠翠就再也没来找过他,见到他也都是低着头走,连老师好都不再跟他讲。宋亚轩反而倒是松了一口气,于是新一波的流言柳絮一样在校园里再度飘起来,宋亚轩听见过几次,置之不理,只当没有这回事。
只是学校里不止学生们,似乎连共事的同事都对他的终身大事很是关心。坐他隔壁的老教师拉着他的手问来问去,最后说我家女儿比你小上几岁,小宋你看…
宋亚轩笑着婉拒,同事追问,小宋,你也不小了,你家里不急呀?
宋亚轩神色戚戚,我家里只剩我一个。
同事赶紧住嘴,从此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些事情。
宋亚轩说的都是真话,十几年前突如其来一场革命,他爸妈都被打成阶级敌人,胸前挂着牌子被人拉去游街。他那时还在念书,家里传来一封信,母亲写给他,匆匆忙忙,寥寥草草,说断绝关系。
不断不行,不断他的前途就断了。
那是他还是少年,他家境富裕,父母一个是音乐剧的演员,一个是大学的教授。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在万千宠爱里被捧着长大,他的人生从小到大似乎顺风顺水,直到考上大学去念书,人生从此走上断崖,革命的浪潮下,光鲜亮丽的少年被裹上满身泥沙。
他还得抱着语录,对着围成一圈要批斗他的人说,我自愿和他们断绝亲子关系。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朋友,人家看他独来独往,指着他问,这人怎么了?就有人看着他的背影说,他成分有问题。
真是荒谬绝伦的岁月,他想。
同事劝宋亚轩,小宋,你也不能一直一个人呀,三十好几,总得有个人来照顾你。
宋亚轩知道这是为他好,他笑得温吞,说我有过爱人。
有过爱人,现在依旧在心里。
/
宋亚轩少年时,正意气风发。他成绩好,长得好,家境好,也招人喜欢,他身边的同学都喜欢跟他说上几句话。
他是念书时认识的刘耀文。
宋亚轩第一次遇见刘耀文是在学校的琴房。下了课他不想回宿舍,抱着谱子去琴房。夕阳渐沉的一片余晖里,刘耀文就躺在琴凳上,拿本书盖在脸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他们学校的钢琴已经有些年头,琴身甚至掉了漆,斑斑驳驳,音准也有些不对。但宋亚轩还是喜欢来这里弹琴,每次下了课都来,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地方清净一会儿。
他正在门口犹豫着走还是留,刘耀文突然动了。这时窗帘被风吹动,屋子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看得见的青涩暧昧的气息。刘耀文把脸上的书拿起来,撑着琴凳坐起来,一转头,看见门框边抱着琴谱的宋亚轩。
刘耀文问他,你来弹琴吗?
宋亚轩点点头,但是却没有动。刘耀文就笑了,他说那你进来呗,站门口怎么弹琴啊。
宋亚轩抿了抿嘴,走了进去,把门轻轻地带上了。刘耀文很主动地坐起来,给他让出一个位置来。但宋亚轩没坐,就站在琴凳边上,低着头看着刘耀文。
刘耀文也在抬头看他,看他微微蹙起的眉,一双杏仁眼水漉漉,很像不小心闯进城市里来的一只山间小鹿。后来刘耀文还和他说,你那天那样看着我,实在很叫我动心。
两个人这样互相看了一会儿,两两无话,终于还是刘耀文缓缓站起来,还很绅士地比一个“请坐”的手势。宋亚轩见他这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礼,可又无端地烧起一些恼火,他想,他干什么这样,那是给女孩子的礼仪。
他就斜斜地看一眼刘耀文,坐在了刚刚刘耀文躺过的地方。那一眼轻瞥,藏着无数细小的钩子,钩得刘耀文魂都要飞了,站在钢琴边不肯动了。
宋亚轩把怀里的谱子放到琴架上,先是黑键白键随便按两下,接着双手往空中微微一抬,再落下去,就是一首流畅欢快的民谣。
刘耀文见他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舞一样的飞,跟弹出来的旋律一样优美又有活力。待到宋亚轩一首短短的曲子弹完,他忍不住扶着钢琴说,你弹的是喀秋莎吗?
宋亚轩一边换了一张谱子一边看他,似乎有些惊讶。他跟刘耀文说了第一句话,对,你也学音乐吗?
刘耀文笑着摇了摇头,他说不,我学文学,但是我喜欢音乐。他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弹得真好。
宋亚轩换好了谱子,听他这样毫不吝啬又很真诚的赞美,微微红了脸,低着头轻轻乱按了几个音阶。
刘耀文看他泛着艳红的耳朵尖,心下觉得新奇,还泛出一种过往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飘飘然得像是一脚踏进棉花。
他就凑近了一点,扶着钢琴弯下腰去看宋亚轩,他说诶,我叫刘耀文,交个朋友吧,下次教我弹琴?
宋亚轩偏过头看他,一转头,正撞上刘耀文直勾勾盯着他的一张脸,剑眉星目,笑得很好看。他看见这样的刘耀文,竟然心跳加速起来,当下又猛地低下了头不去看他,按在琴键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刘耀文看他几乎是红透的耳朵,从他这个角度看,宋亚轩的耳朵尖尖的,像是神话里边描写的那些精灵的耳朵一样。
他问他,你叫什么?
宋亚轩按下一个琴键,又按下一个琴键,刘耀文的话像是被裹上了一层薄雾撞进他的耳骨,他说,什么?
刘耀文不再为难他,只是凑近了琴架去看他的乐谱,右上角标着他的班级,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他辨认了一会儿,嘴里念出声,宋,宋,额…
宋亚轩连忙出声,宋亚轩,是宋亚轩!
刘耀文被他逗笑了,他这次终于站直了,一把弓一样立在琴边。他看着宋亚轩笑道,好,宋亚轩,我记住了,我是文学7班的,有空来找我玩呗。
宋亚轩想,找你玩?找你玩什么呢?
但他还是嗯嗯地应了两声,刘耀文这时低下头看了看手表,跟宋亚轩道别,那我走了,你弹吧。
宋亚轩看着他,说了一声好。刘耀文便朝他挥挥手,转身走了出去,一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宋亚轩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热,热得好像在发烧。他想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没立夏就热成这样。天边火红的霞光好像一路烧到了他脸颊,烫得心口都是热乎乎的。
他的指尖再按到琴键上,弹了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首曲子弹得七零八落,错了好些个音。
后来他对刘耀文说,谁不是一眼就心动呢,那天你走得真急,把我的琴谱都给撞乱了。
/
那一天刘耀文走了,却没有带走他的书。宋亚轩在琴键上乱敲一气,音符洪水一样在空旷的琴房里绕,他盖上了盖子,才看见钢琴后边放着刘耀文的那本书。
是一本薄薄的诗集,宋亚轩翻了两页,书的第一页写着刘耀文的名字。他的字倒是很工整,横竖撇捺都带着起笔顿笔,看上去是练过的。他再往后翻一翻,看见有些诗句中间被刘耀文写上了几句批注,或许是不太同意作者的句子,他在一行印刷楷字下边用水笔写,放屁!
宋亚轩翻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想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他又想,去哪给他送书呢,难道还得去打听他们班明天在哪个教室上课吗?
这样想着,他就忽地颓唐起来,坐回了琴凳上。宋亚轩把书拿在手里乱翻,忽然从树叶里掉出了一张照片。他捡起来,照片上是刘耀文,大概是最近才新照的,他总觉着还能闻见一股子油墨味,不知道是书页的气味还是相片的气味。
宋亚轩叹了口气,拿着那张照片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没给塞回书页,鬼使神差地夹进了自己的曲谱里头。
后来也巧,他第二天刚下了课,正要去图书馆借书,在门口刚好撞见了出来的刘耀文。
两人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宋亚轩远远地看见了刘耀文,朝着他挥手喊他名字,惹得身边的同学都纷纷侧目。宋亚轩这才觉得不好意思,但刘耀文已经也挥着手向他跑了过来。
宋亚轩咬着嘴唇也向他走过去几步。刘耀文撩一把头发,笑得很是灿烂,跟他说,好巧啊,你找我啊?
宋亚轩让他这样的笑晃了眼睛,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他把刘耀文落下的那本诗集从自己的曲谱里边抽出来,递到他面前。他说刘耀文,你把你的书落在琴房了。
刘耀文大大方方的接过去,同他道谢,还要逗他,宋亚轩,你是特意来给我送书的吗?
宋亚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什么呀,我怎么知道你在图书馆呢。
刘耀文怕他生气,就又笑嘻嘻地与他讲谢谢,宋亚轩朝他摆摆手说不用。于是两个人又要作别,但刘耀文却不肯放他走,他直接揽过了宋亚轩的肩膀,把人扯进了自己怀里。
宋亚轩让他吓了一跳,但又一想,俩人都是差不多岁数的男生,自己在这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呢,反倒显得矫情。
于是他就没有挣脱,这样任由刘耀文揽着他,两个人一起往图书馆走。宋亚轩问他,你不是刚刚出来么,怎么又去?
刘耀文勾着他肩膀的那只手往自己的方向收了收,宋亚轩和他的距离就变得更近,这让宋亚轩有些紧张,他很怕刘耀文能听见自己鼓点一样喧嚣的心跳。
刘耀文说我刚想起来我有本书还没借,再进去找一找。
宋亚轩不去看他,又被他这样揽着,只觉得自己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了。
他来图书馆,是想要来找本小说看,他这几天课很少,呆在宿舍里又觉得很无趣,索性就想来挑几本书读。
刘耀文一直搭着他的肩走到书架边才停下,他问宋亚轩,你要找哪本书?
宋亚轩的手指就像按在琴键那样按在一列列码放整齐的书脊上,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在上边几本隔着几本的点过去。他说,我随便看看,这几天没事做,闷得慌。
刘耀文就抓住他葱白的指尖按在他正点着的那本书上,宋亚轩被他这样一抓,险些叫出了声。他慌乱地把手从刘耀文的掌心抽出来,刘耀文看他这样,似乎觉得很有趣,忍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
他一笑,笑得宋亚轩脸颊又飞起一片晕红,他想说刘耀文你干嘛这样作弄我。可是他又说不出口,两个男人之间的肢体接触,再正常不过了,他为什么偏偏对他的触碰这样敏感又在意。
刘耀文把那本书抽出来,递到宋亚轩面前,跟他说你看这本吧,这个好看。
宋亚轩乜他一眼,接了过来,看见封面上边的书名,啊了一声。刘耀文便问,你看过?宋亚轩摇摇头说没有,我们老师提起过这本书。
刘耀文就接着他的话往下说,简直是滔滔不绝如江河,先是和他说作者,再说主人公,再说书里的故事。宋亚轩听着听着,忽而把书往他怀里一扔,道,你都说完了我还看什么呀。
刘耀文于是立即闭上了嘴,赔着笑抓着宋亚轩的手把书塞回给他。
等到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图书馆,宋亚轩才想起来问他,刘耀文,你不是也要借书么,怎么给我挑了半天,自己空着手出来了?
刘耀文指尖碰了碰自己的鼻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他说宋亚轩,其实我没想借书,我是想跟你待一会儿。
宋亚轩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问他,为什么啊,我们昨天才认识。
刘耀文双手插进兜里,看一眼他澄澈的双眸,宋亚轩眼睛里仿佛藏着一汪泉水,波光潋滟,水纹涌动。谁看上他眼睛一下,就仿佛跌进了水潭,又冰又凉,湿漉漉的,浑身冒着寒气。这让他看了他一眼后,立刻就不敢再看,刘耀文便低下头,很像做错了事被老师教训的小孩。
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一见你就觉得和你很亲,心里就觉得高兴,觉得欢喜。
宋亚轩沉默一会儿,微微笑了,他笑起来很漂亮,像是白面里揉进了甜奶油。他说那你明天来琴房找我,我教你弹琴。
刘耀文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他微微张着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他俩站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来来往往的同学都好奇地朝他俩张望几眼。宋亚轩就拍拍他的肩膀,同他道别,又说,谢谢你帮我挑这本书。
刘耀文按着他的手给他挑出来的书是《牛虻》,先前宋亚轩上课时听老师提过几句,还想这名字起得好奇怪。现在拿在手里,看一看已经有些泛黄的封面,就想起刘耀文眼睛发着光给他讲故事的样子。
刘耀文,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这名字。刘耀文,刘耀文,他这个人真奇怪,也真有意思。
宋亚轩那晚回去整理琴谱,把夹在自己谱子里的照片拿出来,他想,刘耀文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书里的照片不见了?
/
宋亚轩再去琴房,果然刘耀文已经坐在琴凳上等他了。他似乎挺无聊,就自己在琴键上乱按,按出一些断断续续不成调的音符来。
宋亚轩把门合上,刘耀文听见他的动静,松开了手,转过头看他,还叫他,宋老师来啦。
宋亚轩看他的样子很是无辜,说你怎么喊我老师?
刘耀文往里边挪一挪,给他腾出地方来。跟他说,你要教我弹琴,那我当然得叫你一声老师,怎么,给你提了辈分,还不愿意啊?
宋亚轩就说刘耀文你真能贫。
刘耀文一条胳膊撑在琴键上,撑着下巴看他一张张把谱子在琴架上码好。问他,你要教我弹什么?
宋亚轩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从钢琴上起来。他反问他你想学什么?
刘耀文坐得端正,背挺得很直,叫宋亚轩想起家乡远山烟雾缭绕里的挺拔青松。他说我想学你那天弹给我听的那一首。
宋亚轩说谁弹给你听了?
刘耀文很识趣的改口,那一天我听你弹的那一首。
宋亚轩虽然觉得这样说听起来依旧很不对,但他懒得再去争辩,于是指着喀秋莎的谱子问他,你认识五线谱么?
刘耀文很诚实地说不认得,还有点不好意思。
宋亚轩就把夹在谱子上的钢笔取下来,在琴谱的背面给他一个一个画音符。两个人一个教得很认真,另一个学得也很认真。刘耀文用他的笔在纸上学着样子描音符符号,描得不很好看,他挠挠头,自己说了一句好丑。宋亚轩却很认真的评价,没关系,比我第一次画好看很多。
俩人又画了一会儿,画满了三张宋亚轩的谱子,刘耀文说累了,抓着宋亚轩胳膊要他弹琴给自己听。宋亚轩就把笔夹回去,踩着踏板又弹了一边喀秋莎。
刘耀文在一边听着,还跟着他轻轻哼了几句中文的歌词。
宋亚轩夸他,你唱歌还蛮好听。
刘耀文被他说得忍不住咧开嘴乐了,有些自得又有些羞怯,想自己在宋亚轩面前是不是显得有些班门弄斧了,然而宋亚轩真心实意的夸赞又让他掩饰不住眉眼间的喜色。
宋亚轩按了几个琴键,站起来开始拾掇琴谱,说太晚了,天都黑了,得回去了。
刘耀文问他住在哪个宿舍,宋亚轩说了门牌,他一拍手说巧了,咱俩只隔两层楼。又疑惑,说怎么以前没在宿舍见过你?
宋亚轩已经收拾好了谱子抱在怀里,跟刘耀文解释,最近才搬来学校里住,很多人看我都眼生。
刘耀文走在他身后,关上了琴房的灯,又掩上了门,两个人肩并肩走回了宿舍。
一路上聊来聊去,从借的那本书开始聊起,聊到最后刘耀文忽然问他,宋亚轩,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儿?
宋亚轩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的摇头说没有。刘耀文哦了一声,两个人沉默着一直走到了宿舍。
回去之后宋亚轩坐在床上看借来的小说,看着看着那些黑字就密密麻麻的匝绕在一起,团成一个漆黑的蛹。书里写主人公的爱情,坚贞不渝,从一而终,他就忍不住想起刘耀文看似不经意的问他那个问题。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索性把书一丢,蒙上被子睡觉去了。
此后他和刘耀文就在一个个音符里越来越熟稔,他不再跟以前的朋友们一起吃饭看书,反而是一有空就去找刘耀文。刘耀文亦然,甚至比他还要勤快一些。两个人没事干的时候就去琴房一起弹琴,但多数是刘耀文坐在一边看着宋亚轩弹。
熟悉了以后宋亚轩也更放得开,也会顺着刘耀文一起说几句玩笑话。刘耀文有时候还会说,是不是我把你带坏了。宋亚轩点着头应下来,对,是你把我带坏了,刘耀文。
刘耀文喜欢听宋亚轩念自己的名字,三个字像是缠绵在他舌尖绕着弯打着转说出来的。宋亚轩说话总是软和含蓄的,他念人的名字也一样,总掺杂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柔和情绪。一点都不像他班上的同学,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像是对山歌一样。
刘耀文就虚虚的搭上他的手,说,宋亚轩,你叫我的名字叫得真好听。
宋亚轩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正对上刘耀文温柔诚挚的一张脸。他一时嘟哝着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看着这样的刘耀文,脸又要烧起来了。
他抄起自己的谱子想要走,被刘耀文一把攥住了手臂,刘耀文的手宽大且有力,紧紧把他藕白的小臂握在了手掌。
刘耀文问他,宋亚轩,你跑什么,我哪句话说得不得体了?
宋亚轩挣几下,挣不出来,他说没有,刘耀文,我想起我的书还没有还。
刘耀文松开他,宋亚轩却不敢抬头看他,刘耀文就往他身前凑过来。然而他进一步他退一步,最后宋亚轩被抵到了门板上,刘耀文站在他身前,轻轻笑着,躲什么呢,我又不吃人。
宋亚轩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躲什么,他感觉得到有一些东西正在心底隐秘地生根发芽,然而他不敢,不敢承认也不敢面对。
刘耀文不再为难他,他把宋亚轩掉在地上的谱子帮他捡起来,塞回他的怀里。跟他笑着说,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快回去还书吧。
宋亚轩转身推门就走,脚步匆匆,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他不知道刘耀文是不是会识破他拙劣的谎言,更不敢想刘耀文过分的暧昧行径代表着什么。
他忽而又想起刘耀文那天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儿。
没有喜欢的女孩,只是,他想,恐怕是有喜欢的男孩了。
/
宋亚轩借的那本书迟迟没有还回去,他看得断断续续,一本书看了有些日子。他那天正读家里给他来的信,刘耀文突然来敲他们宿舍的门,说要带他出去走走。
宋亚轩于是随手把没有读完的家书夹进了书页,撇下了手里的事情,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问他,去哪里?
刘耀文拉过他的手,宋亚轩心下一动,却并没有挣开,尽管他也觉得两个男人牵着手走路有些怪异。
可是,如果这是刘耀文,就还是得另当别论。
学校里边种紫藤,短短一季已经爬满了整个架子。他俩走在紫藤架下,藤萝花垂下来,擦过头顶,香气沁人,一直润进肺里。
刘耀文仍然牵着他的手,宋亚轩就由着他来牵,周围的同学多多少少要多看他们几眼,也有捂着嘴看着他们笑的。然而置身其中的两个人却又并不觉得哪里奇怪,宋亚轩后来再想,大抵是因为那时牵着手走在花架下,心里已然被热诚的爱恋填满。
刘耀文就牵着他一路带着他出了校园,宋亚轩不再问他要带他去哪,不管是哪他都会跟着他去的。
他们沿着校园外的湖畔一路走,垂柳抚发,暖风佛面。宋亚轩并不常常到学校外边来,他一边走着一边张望着看周围的风景。此时是晚春,街边道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荫庇在头顶,这样的景色看在眼里,叫人忍不住去赞叹熟透的春光与蓬勃的生命。
他们走下了拱桥,彼时河岸还未安护栏,宋亚轩走在边上,忽然很想去碰一碰波光粼粼的河水。但他刚要蹲下去,就被刘耀文搂着腰给拽了回来,一下子撞进了他的怀抱里。
宋亚轩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被他吓了一跳。刘耀文放开了他,看向他的眼神深邃又热烈,带着无限的赤诚与怜爱。他说宋亚轩,你不怕掉下去么?
宋亚轩哭笑不得,觉得他草木皆兵,自己都还没有蹲下去,手都没伸怎么会掉下去。然而他看着刘耀文的眼睛,忽然又觉得心底有万般柔情同着柳枝新芽一起破土而生,他想,他这样,倒还不如直接来抱一抱我。
宋亚轩笑着回他,掉下去不是还有你来捞我。他没等刘耀文说话,转身望向湖面,此刻正是落日时分,暮色四合,橘黄色斜晖在水面打出一条潋滟的波光来。他说我小时候父母带我算命,说我命大,轻易不会死的。
他小时候,瞎了眼的师傅给他摸骨,整张脸从上搓到下,说他早慧,又说他命里带劫,却有贵人相助。
刘耀文从背后靠得他近一些,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清浅的呼吸正扑在他的耳边,痒痒的,润润的。
他说是吗。
一边说一边抓过宋亚轩的手来,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心向上摊开,绕到他身边来,认认真真看起了他细密错杂的手掌纹路。
宋亚轩看着好笑,问他,你做什么?
刘耀文很是像模像样的指他手心里蜿蜒而过的那几条线,他说你看这条,是生命线,哇,真的很长,宋亚轩,你一定能活到一百岁。你再看这条,是爱情线,嗯…短了一点,这一条是事业线…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宋亚轩打断,他说你怎么还信这些?
刘耀文就摊开自己的手展示给他看,他手很大,线条也是错综复杂的排列在手心。他指着其中一条给宋亚轩看,说,你看,我的生命线也挺长,那我就比你多活一岁吧。
宋亚轩问他,为什么是你比我多活一岁啊?
刘耀文忽然温柔下来,他很想撩一撩宋亚轩的头发,或者碰一碰他圆润的脸颊,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他最后只是用手指轻轻去够了几下宋亚轩的手指,他说宋亚轩,因为这样就能一直陪着你。
宋亚轩看着他,不知怎么,觉得从喉咙往上直冒酸气,一直熏到了他眼角,眼眶竟然蓄了点点的泪花。
刘耀文伸出手在他眼角轻抚两下,蹭得指尖沾上了湿润水汽,他问他,为什么要哭呢?
宋亚轩自己抹了一把眼睛,他不再去看刘耀文,把视线投到他身后一片连缀摇曳的绿树上。他说,我不知道,我就是,我就是突然觉得,觉得很感动,刘耀文,你明白吗?
他的话说得乱七八糟,词不达意,但刘耀文却好像全都听懂了。他笑了笑,说,我明白,宋亚轩,我很早就明白。
宋亚轩这下看向了他,刘耀文笑着说,从你把我照片拿走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
宋亚轩听他这样讲,心下有一些被看破的羞愧,但更多的却是雀跃。
但他还是嘴硬着说,那照片我夹在你给我挑的那本书里,早送回图书馆去了。
刘耀文心下了然他在跟自己扯谎,但也不揭穿他,反而继续逗他,唉,是吗,那真是可惜。
宋亚轩问他,可惜什么?
刘耀文说,可惜那么好看的一张照片,不知道要被谁给捡走了。
宋亚轩哼了一声,说刘耀文,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
刘耀文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当然,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谁还看得起你呢?宋亚轩,对不对?
宋亚轩甩开他的手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不知道,不知道。
可是刘耀文追上来后,他的嘴角又压不住的往上扬,爱恋的感情难以压抑,雨后春笋一样争先恐后冒出头来。
他想,爱情实在难以揣测,就连他什么时候播的种,什么时候浇的水,什么时候下的雨都不清楚。
/
在革命到来之前,宋亚轩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能看得见未来的,还算圆满的人生道路。
那一天他收到家书,写着,自愿与他断绝一切关系。
他不过是在琴房弹了一会儿琴,出了门再回来,天翻地覆,人仰马翻。他看着信,泪还没有来得及掉,楼道里边乱作一团,室友冲进来,翻出几本书,抱着往外走。
宋亚轩问他,去做什么?
室友走的很急,跟他说,这些书都要烧掉!
宋亚轩听他这样说,赶忙去枕头下翻自己借来的书,他把刘耀文的那张照片夹在了书页里。
然而先开枕头,下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室友这个时候抹着汗跑进来,宋亚轩生平第一回对别人发了火,他揪着室友的衣领问他,我的书呢?我的书呢?
室友被他吓了一跳,和宋亚轩住在一起挺久,从没见他像今天这样发过脾气。室友说话都有些结巴,烧,烧了。
宋亚轩差点要打他,还好这个时候刘耀文赶了过来,抱住宋亚轩连扯带拉把人拖了出来。
宋亚轩眼角噙着泪,一见到刘耀文,所有的忧虑和委屈像是找到了开关。他捂着脸哭,声音都颤抖,刘耀文,怎么办呀,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
刘耀文把他抱进怀里,身边很多人依旧来来往往,但他只是这样抱着他,他说没关系宋亚轩,还有我,我还在这里。
宋亚轩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落在年轻男孩裸露的脖颈上,烫得刘耀文心口都是疼的。他拍拍宋亚轩的后背,说好了,别哭了,你哭得我心疼。
宋亚轩抱住他,把下巴埋在他的脖颈,很干脆的把脆弱和眼泪全都交付给他。
他想是,他还在。又忍不住想,如果刘耀文也走了,那我要怎么办。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懵懵懂懂,生命也不过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离别。
学校已然乱成一锅粥,课是不能再上了,他们学校的老师们几乎都被送去再教育,留下一堆学生闹革命。宋亚轩是不愿意参加的,不过也没人要他参加,他不被写进批斗的名单里已经是万幸了。
后来递下乡的名单,宋亚轩的名字果不其然是在上面的。那个时候琴房已经不能去了,他和刘耀文就站在紫藤架下,看着已然有些颓败气息的校园,悲哀和愁绪一同奔涌而来,告别之时竟然两厢默默无言。
两个人在藤萝花架下默默站了一会儿,宋亚轩才轻轻地说,刘耀文,你的照片,被我弄丢了。
刘耀文笑笑说没事,我还在呢,要照片做什么。
宋亚轩抬头看着他,一双圆眼水露盈盈,他说我就要走了,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刘耀文过去牵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他安慰他,宋亚轩,听说知识青年都得上山下乡呢,你等等我,我一定马上就去找你。
宋亚轩很想抱一抱他,但两个人终究是站在外边,他只好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刘耀文的手腕。他说好,你一定要来,我在等你。
刘耀文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跟着他一起说,我一定去,我知道你在等我。
宋亚轩走得很急,临走那一天连刘耀文的面都没见着。几辆卡车拉着他们一群人,被子衣服垫在身下,他们就坐在自己的包裹上边。
宋亚轩去的是西南的山村,小小的村庄,真的坐落在重重叠叠的山脉里。山路弯弯绕绕,颠簸得他犯恶心。他一面看着山雾缭绕的景致,一面想,这里真够偏的,刘耀文能找得到我么?
偏远的山村,就连书信都要晚好久才送进来。宋亚轩接到书信的时候,正在想办法堵上自己床边的老鼠洞。他们住在一个放着十几张床的老房子里,房顶甚至还有几个洞,一走进来,满屋子的霉味,睡觉的时候,老鼠在身上乱窜。
他一共接到了两封书信。一封是学校给他递的信,没有说别的什么,短短几句,告诉他,他父亲害了急病,无人医治,病故在了牛棚。他母亲给他父亲立了墓碑,当天晚上自杀走了。
宋亚轩读完这几句话,脑子里嗡的一下,父母的音容笑貌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然而此时相隔两地,他却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按了按眼眶,那里酸涩得有些疼,眨一眨眼,竟然是没有眼泪的。忘了之前听谁说过,太难过的时候,人竟然是可以没有表情的。他想他现在就是这样,眼眶里边好像已经没有眼珠,而是两个空空的黑洞,所以疼,疼得却连眼泪都没有。
他想我大概是也没有灵魂了,我的灵与肉已经分离了。他微微仰起头,似乎能够看见一丝丝一缕缕青色的烟雾从自己的头顶飘出去。
那就是我的魂魄。
他想,那就是我的魂魄,是过去的我,是还有着会跳动的心脏的我!
宋亚轩自己呆呆的在破旧的木桌边坐了很久,一直到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他不想去点那盏煤油灯,就借着一点微弱的天光拆开了第二封信。
那封信是刘耀文给他的,写信的日子还是半个月前,说自己一切安好,叫他记得照顾好自己,末尾还说,若是有短缺一定要告诉他。信封里还带了一张照片,大概是刘耀文新照的,他拿着那张照片走到床边,借着光仔细的去看。看来看去,觉得刘耀文瘦了,也没有以前那样精神了。
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就有人走进屋子里来,点起了灯才发现床边还站着一个人。他的室友被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不开灯。宋亚轩漠然地瞥一眼他,没有回话。那人见他不理人,也不再自讨没趣,嘴里哼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宋亚轩则仍旧倚在窗边去看窗外。今天是阴天,天上没有星星,黑得好像墨汁。
他把那张照片和信件一起又放回了信封里,他把它们贴在自己的心口,想,这大抵是我唯一的念想了,是我心口上唯一一点血了。
又想起那日在紫藤萝花架下,刘耀文牵着他的手,说他一定会来。他抬手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又涨又疼,依旧是没有眼泪的。
/
宋亚轩是在这里认识的云锦。
云锦留着利落的短发,干起活来手脚麻利,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石头上边唱歌。宋亚轩听见她唱歌,唱的是喀秋莎,这让他想起从前,从前在学校的琴房里,他一个音一个音的来教刘耀文弹这首曲子。这样想着,就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容来。
云锦看见了,很是吃惊,她说哟,你居然也会笑!
宋亚轩听她这样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以前念书的时候,身边的同学朋友都说他是很爱笑的。刘耀文也曾经这样说他,说他是他见过最喜欢笑的,也是笑起来最好看的。
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笑起来也跟浸了蜂蜜一样,甜滋滋软绵绵。
他这样想着,便又哀伤了起来。眉头微蹙,眼睛和嘴角一同垂了下来。他说,你唱歌很好听。
云锦笑着说当然,我爸爸从小就教我唱歌。
宋亚轩对她点点头,说,我爸爸也是,这首歌我很小就会唱。
云锦诶哟一声,从石头上蹦下来,她说,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宋亚轩于是对她扯出了一个笑来,但云锦却撇着嘴责怪他,唉,算了算了,你不想笑还是别笑了!
她说完,把散落下来的碎发别回了耳后,走回地里干活去了。
此后云锦就喜欢来找宋亚轩说几句话,他们队里其他人见了,免不得要说他俩的闲话。但是云锦性格是很厉害的,不像他那样温吞,谁说闲话要是叫她听见了,她直接当着人家的面说回去,说得还很难听。于是他俩的风言风语就少了很多,大家都只敢私底下闲聊两句。
宋亚轩那天坐在床上,把刘耀文的照片掏出来看,他伸出手一遍遍摸在被定格的那张笑脸上,心里飘起来一种说不上来的哀愁。他放下照片看自己的手,才几个月,他的手已经不再白净细腻,手心和指尖长出了茧子,摸着又硬又疼。
来这里这么久,每一个寂静无眠的深夜里他都胡思乱想。想小的时候,妈妈温暖的怀抱和她带着橘子花香的长发。想念书的时候,爸爸一笔一划教他画五线谱。也想自己在琴房弹钢琴的日子,更想每天和刘耀文一边弹琴一边谈情的日子。
明明还没过去多久,从前却已经远得好像上辈子的事了。那些柔软天真不知愁的少年岁月,那些赤诚勇敢的赤子情怀,好像都已经化作了烟霞,消散在了不可追的从前里边。
云锦还是喜欢逗他笑,唱完了一首歌,她就跳到宋亚轩的面前来跟他说,来,笑一笑。
她活泼跳脱的样子总是让宋亚轩不由自主的想起刘耀文,这个名字在他心尖上一遍又一遍碾过来碾过去,再说起来,总觉得渗着一股子血腥气。
他想,已经太久没有收到刘耀文的信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见我。
闲下来的时候,宋亚轩也会跟云锦说一说自己过去的事,他说自己有个爱人,还在城里,要过一段时间才来找他。
云锦看着他,沉默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对他说,你很喜欢她吧,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笑啊。
云锦还会问他,你女朋友是不是很漂亮,她也喜欢唱歌么,她也喜欢读诗么?
宋亚轩没有告诉她刘耀文是男生,他只是望着一轮暖橘色的夕阳,微微笑着说,对,很漂亮。
他想,等吧,日子总要过,等的人也总会来的。
然而又等了几个月,却只等来了刘耀文一封绝笔。
刚拿到信的时候宋亚轩难得的欢喜了起来,因为刘耀文已经太久没有给他写过书信。他想山重水远,路途遥遥,大概刘耀文也很忙,耽搁了这么些时日。
拆开信,和上一次不同,折了好几下,全都打开,却只有短短几笔。
刘耀文给他写,宋亚轩,自你走后,我被指成团体头目,丧失人身自由。他们逼着我写名单,然而我却不能欺骗群众,更不能欺骗自己。我不愿误你终身,请你将我抛脑后,另寻良人,若你孤寂余生,我黄泉之下亦难心安。
宋亚轩咬着嘴唇念完这封信,短短的几行字,仿佛是用了一辈子来念。他全身都在颤抖,脸苍白得吓人,又瘦了许多,显得很病态。他想,我被他骗了,骗走了我的情爱,骗走了我的真心,现在连我的眼泪也一起跟着他走了。
他忽然觉得天地这样大,他却在中间颤抖着连一个家都找不到。他想为什么,凭什么,怎么偏偏是我,被孤零零扔在这个世界上。又想刘耀文在这种时候自杀,连个像样的坟都没有。他在这边看过他们埋死人,随便挖个坑,把人扔进去,把土填平,这样就算完了。至多也就是嘱咐别人,不要踩那块地,那下面睡着人。
宋亚轩捂着胸口,觉得自己也已经死了。刘耀文就这么走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剩下他自己,他也死了,可是他还有知觉。
他拿着信魂不守舍的往外走,正走到他们前天才挖出来的一口新井。井口往上冒着凉气,宋亚轩怔怔地站在井边,忽然就跳了下去。
当时云锦刚刚打好了水要去洗衣服,一转身宋亚轩就跳了下去,吓得她赶紧趴在井边喊人。小姑娘哭着喊救命救命,又趴下去对着井大喊宋亚轩的名字,没人回应她,只有空洞的回音。
所幸最后人还是救了上来。几个人围在他床边,又是按胸口又是掐人中,就差要给他人工呼吸了。队长也赶了过来,坐在一边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宋亚轩平时虽然总是冷着脸,但其实该干的活一点没少干,别人招呼他帮忙他也都会去。除了面冷不爱说话,没什么别的毛病,再加上长了张好脸蛋,大家对他都还算是喜欢。
宋亚轩醒过来,看见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喃喃道,我死了么?
云锦呜呜的哭,死什么死!你活得好好的!
队长这个时候也过来,他不太会说话,就摸摸宋亚轩仍旧湿漉漉的额头,他说你还小,还这么年轻,何必要想不开?
宋亚轩听他这样说,那么久没有掉下来过的眼泪竟然涌了上来,他躺在床上,泪珠不断地流进鬓发,再落到枕头上,不一会儿布料就湿了一块。
他想,刘耀文,你听得到吗,你还那么年轻,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就舍得丢下我,为什么死都不能带上我。
云锦这时忽然伸出手来帮他擦眼泪,宋亚轩没有躲,她让他想起了妈妈,也让他想起了刘耀文。
他知道云锦喜欢他。他在心里同情她又羡慕她。因为他永远都不会喜欢云锦,不止是云锦,他已经永远都不会再去喜欢别的谁了。刘耀文走了,把他的心,也一起带走了。可他又羡慕她,至少她爱慕的人还活着,而他的爱人,他还没有好好亲吻过他,他就已经走了。扔下宋亚轩自己一个人在这个荒谬的人间,从此以后都孤独的活。
/
宋亚轩在村子里没有待上多久就被带去了另一个村子,云锦来送他,泪眼汪汪的。宋亚轩笑着跟她道别,云锦在他身后喊,你不许死了!
宋亚轩把刘耀文的信和照片折好放在自己衣服的内兜里,紧紧贴着心脏的地方。
他在另一个村子当老师,教孩子们念书,也教他们唱歌。他长得这样好,人也好,这么多年从来不缺女孩向他求爱。
然而他只是默默地拉开距离,像是在原地画一个圆圈,把自己圈进去,再罩上一个看不见的罩子。
有一次一个女教师哭着问他,我到底哪里不值得你喜欢呢?
宋亚轩想,值得他喜欢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彻底的永远的离开他了。
他温柔的递给她一张纸,跟她说,我有过爱人,对不起。
我有过爱人,不是我至今放他在心底,是他根本就一并带走了这颗心。
革命正式结束的那一年,宋亚轩回了城市。走在街上,感觉一切都变了,又感觉一切都没有变。学校外的湖已经装上了护栏,他倚着栏杆站一会儿,看湖面波光潋滟,嫩绿的柳枝在上面投下倒影。
他想,这下好了,没人拦着我,却也不能去摸一摸这湖水了。他慢慢伸出手,手心朝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纹路。
骗人。
宋亚轩想,骗人,什么这个线那个线的,全都是骗人的。刘耀文也是个骗子,说好了要比我多活一岁,却比我早走这么多年。
留下我一个人,怎么能不孤不寂,你看得见吗?刘耀文?
他写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全都是寄不出去的信。他写,刘耀文,今天想要去看一看你,可我惊觉,我竟然连你的埋骨地都找不到。
也写,刘耀文,昨夜又梦见你,最近读诗,读到“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这不就是你我么,我今年三十三,前几天梳头发,竟然已经见了白色了。
开头全是刘耀文,末尾的署名就写,你的爱人。
那一天学校新装了琴房,宋亚轩就写,刘耀文,你知道吗,我们学校装了新的琴房,也买了新的钢琴,现在那钢琴的音准很好,踏板也不会松。没能教会你一首完整的曲子,真是好大一件憾事。
那日傍晚,夕阳西沉,宋亚轩自己坐在琴凳上,摆好了谱子,恍惚之间,竟然觉得刘耀文还坐在自己身边。他偏一偏头,刘耀文似乎就在对着他笑。
他弹起琴,弹起了年轻时唱过许多年的那只歌来——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
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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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沈从文
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沈从文
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沈从文《湘行散记》
我们相爱一生,一生还是太短。——沈从文
水是各处可流的,火是各处可烧的,月光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沈从文
人的寂寞,有时候很难用语言表达。——沈从文《边城》
如果我爱你是你的不幸,那么这不幸是同我生命一样长久的。——沈从文《湘行散记》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沈从文
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沈从文
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沈从文《湘行散记》
我们相爱一生,一生还是太短。——沈从文
水是各处可流的,火是各处可烧的,月光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沈从文
人的寂寞,有时候很难用语言表达。——沈从文《边城》
如果我爱你是你的不幸,那么这不幸是同我生命一样长久的。——沈从文《湘行散记》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龄的人。——沈从文
宁可在法度外灭亡,不在法度中生存。——沈从文
如果没有爱上一个人,就试着爱上一座城。于是,我开始辗转于很多座城市,寻找我爱的人,寻找我爱的城。——沈从文
过来抱抱
占有欲超强的醋坛子小严×亲近每一个人的纯情小贺
合租室友/双向
6.6k甜文一发完
01
星期天一大早,严浩翔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走出卧室,看见玄关处那个弯着腰正在换鞋的背影,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出现了幻觉。
使劲眨了眨眼睛,再定睛一看,没有出现幻觉,这就是跟他同住一屋檐下的室友贺峻霖。严浩翔迟钝的大脑突然就开始启动,他托着下巴静静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以他对贺峻霖两个月合租以来不深不浅的了解,这个人平时很勤快,一到休息日就是一个小懒鬼,不睡到中午严浩翔叫他起床是坚决不会睁开眼睛的。如果严浩翔强行把人从...
占有欲超强的醋坛子小严×亲近每一个人的纯情小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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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星期天一大早,严浩翔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走出卧室,看见玄关处那个弯着腰正在换鞋的背影,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出现了幻觉。
使劲眨了眨眼睛,再定睛一看,没有出现幻觉,这就是跟他同住一屋檐下的室友贺峻霖。严浩翔迟钝的大脑突然就开始启动,他托着下巴静静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以他对贺峻霖两个月合租以来不深不浅的了解,这个人平时很勤快,一到休息日就是一个小懒鬼,不睡到中午严浩翔叫他起床是坚决不会睁开眼睛的。如果严浩翔强行把人从被窝里拎起来,贺峻霖就会像一个生气的小包子一样一整个上午都气鼓鼓的。
而今天,时间是早上八点半,附近的商业街都还没有开门,贺峻霖却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出门了。
"你醒了?"换好鞋的人终于转过了身,看着眼前这个呆呆愣愣的人挠了挠脑袋,"今天学长约我出去玩,早餐给你在锅里留了一份,你洗漱完就吃吧。"
"我中午就不回来了,晚上看情况吧,别我不在你就草率解决吃饭啊。"贺峻霖平日里可没有那么能唠叨,也不会那么长篇大论的叮嘱严浩翔,这一番情形落在严浩翔的眼睛里就像贺峻霖的心虚什么。
轻轻地哼了一声,他跟贺峻霖道别看着对方关上了家门,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那位最近和贺峻霖联系非常频繁的学长。
心头一紧,熟悉的酸涩感又蔓延上来,难受得严浩翔直皱眉头。
按理说,学长跟严浩翔几乎是同时认识贺峻霖的,不知道为什么,严浩翔总是觉得学长跟贺峻霖走的要更近一些。明明他们都没有住在一起,但是那位哥总是来约贺峻霖出去吃饭出去玩,贺峻霖又是一个单纯的娃,尽管严浩翔觉得学长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图谋不轨,也依旧每天乐颠乐颠地跑出去和"朋友"玩。
徒留下严浩翔一个人独守空房,有苦说不出,一肚子酸水不知道往哪里倒。
他喜欢贺峻霖有一段时间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严浩翔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跟贺峻霖住在一起后一点点都不心动。
都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熟悉了之后贺峻霖洗完澡会往他床上趴,露出雪白的——腰腹的时候;有可能是刚好目睹贺峻霖跑步回来脸颊上带着一抹红呲着一口大白牙冲他笑的时候,又或者是贺峻霖没有天赋又孜孜不倦炸厨房的时候,总之,在严浩翔意识到他栽了的同时,也意识到了贺峻霖的身边潜伏着自己多么强大的情敌。
他握着手机,撇着嘴,怨恨自己只是一个同居好友,没有办法发个消息让贺峻霖回来陪他。
一气之下,严浩翔打电话给张真源,把还在美梦中的张真源无厘头的教育了一顿说没见过这么懒的,一边强迫一边连哄带骗地把人骗出来。
一直到来到目的地跟严浩翔会面,张真源都在分析为什么每次严浩翔吃醋,自己都是无辜受害的那一个。
02
"严浩翔,你就开个口,你就表个白,这很难吗?"两个人坐在咖啡馆里,张真源一口气点了两杯美式,气哼哼地质问道,"都住一起了,你不觉得你才是条件最好的那一个吗?"
严浩翔歪着脑袋看着不远处两个交谈甚欢的身影,皱着眉头说,"我这不叫吃醋,主要是贺峻霖那家伙太好骗了,我这是在预防他遇人不淑变成失足少年。"
张真源表示您说的都对,干了一杯美式,苦哈哈地控诉道,"你说你不是吃醋,你大清早把我叫出来为了啥?您老倒是给我摆摆,你今天早上看到小贺出门的脑回路到底是个啥样子?"
是个啥样子?严浩翔皱起眉头,一下子又回想起来那些年看过的欺骗少男无良言情小说。
他很想把皱着眉头系鞋带的贺峻霖从地上一整个拎起来然后捞进怀里,最好能看见贺峻霖被吓了一跳都快汪水的眼睛还有无辜的表情,然后冷着一张脸把小室友咚在鞋柜上,非常狂拽邪魅地说,"今天,你不能出去。你要陪我。"
然后带着冷漠的神情,把贺峻霖抱起来扔进卧室,睡个回笼觉。
可惜,小说里没有头发乱糟糟也没洗脸睡衣也皱巴巴的霸道总裁,而以上幻想情节也全都是对张真源不能说的。可惜张真源跟个人精一样,看着严浩翔不对劲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兄弟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不远处的两个人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开心的,贺峻霖的兔牙都笑了出来,学长笑得一脸宠溺的意味,伸出手来刮了刮贺峻霖的鼻子。这个动作简直暧昧极了,张真源好像都听到了严浩翔咬牙切齿的咯吱声。
"想让他陪你吧?"
"想成为他对面那个人吧?"
"想让他只对着你那么开心,对吧?"
张真源老神在在,"看在我现在清醒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个忙。"
贺峻霖觉得马嘉祺跟他在一个学校过后日子过的是一天比一天油光水滑,自己的表哥果然是最宠自己的,一来这边就把贺峻霖想玩的想吃的都带着他逛了一回,昨天贺峻霖就提了一嘴休息日都在睡懒觉,马嘉祺就跟个老父亲一样和他讲道理,让他早点睡今天就带着出去玩。
马嘉祺没有吃早饭,他们就挑了路边的咖啡厅点了咖啡和三明治。
只是刚刚等到表哥解决完自己的早饭,一个本来应该在家里睡回笼觉的人突然就阴气森森地出现在了他们桌边。
严浩翔黑着一张脸看见张真源跟马嘉祺交流着他们两个的共同课题,两个人好像是一对多年认识的好友,不出五分钟张真源就把手放在身后对严浩翔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跟贺峻霖告了别,和马嘉祺勾肩搭背地离开了咖啡厅。
只留下贺峻霖一个人跟严浩翔面面相觑,小家伙嘴角一耷拉,"好家伙,我难得休息日出来玩。"
他看起来非常的不快乐,严浩翔本来还在因为怀疑贺峻霖是因为马嘉祺的离开感到不满而郁闷,这会儿一看贺峻霖不开心了一下子又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把刚刚顺着贺峻霖喜欢的口味随口点的冰淇淋推到了贺峻霖的面前。
"你别不开心啊,虽然那个男人走了,我也可以带你去玩啊。"
"唉我表哥跟我难得有完整的一天出门逛的…"贺峻霖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看到严浩翔有点着急的表情突然就露出了一个有点鬼鬼的笑容,"那我们等会,你陪我去电玩城吧?"
严浩翔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内心的喜悦在听到表哥两个字的时候一下子就像火山喷发一样满溢出来直接导致嘴角上扬,一整个早晨都萦绕在他身边的黑气马上就荡然无存,贺峻霖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高冷板正的男人一下子又变成了阳光灿烂的向日葵,伸出手指戳了戳严浩翔,"你听见我说啥了嘛?"
啊?严浩翔又不灿烂了,小声问,"你说啥了?"
"我拒绝跟一个都没听到我在说什么的人交流…"贺峻霖刚刚哼了一声念叨了一句,坐在对面的人马上就贴到了身侧,一米八五的大个睁着一双好看又深情的眼睛却是在撒娇,像个什么小动物一样企图萌混过关。
贺峻霖最受不得严浩翔这一套,他有时候觉得他们的关系很亲近,有时候又觉得很远。但不管是近还是远的阶段,只要严浩翔朝他贴过来,贺峻霖都会克制不住一颗健康沉稳的小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
帅哥的致命危险,贺峻霖想着,红着耳朵往外走。
"你要是马上跟上来,我就考虑原谅你。"
03
严浩翔所追求的,是一场表白就能成功的恋情,和贺峻霖的,他觉得自己的爱情只需要这两个必要条件就够了。
他们才认识两个月,严浩翔不认为第一个条件已经可以成立了。要是贺峻霖拒绝了,他很难担保他们还能在同一个屋檐下面好好生活,说不定贺峻霖直接搬回学校宿舍,从此以后别说追求,就连见面都难了。
正想着,书房里突然传来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小小的惊呼。
好像是贺峻霖,严浩翔心头一紧,抛下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跑到书房门口,跑到门口就看到贺峻霖坐在地上,旁边是一本厚厚的词典。小兔崽子好像摔到了尾椎,捂着后腰咬着嘴唇,看到严浩翔神出鬼差地又把胳膊抬起来。
他也许是想让严浩翔扶他一把,然而严浩翔脑子一热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理性可言,更何况这个动作又像是索求一个抱抱。
都没有计较后果,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把还坐在地上的崽一整个抱起来,轻轻放在了书桌边的椅子上。
贺峻霖身上总是带着沐浴露的香气,整个人明明个子不矮挂在严浩翔身上却没有什么重量一样,但身上的肉又软乎乎的,严浩翔闭了闭眼睛回味了一下刚刚那一刻的美妙体验,一睁开眼睛看见贺峻霖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望着自己,一下子又烧红了耳朵。
"我以为你要我抱你…"他不敢去看贺峻霖,把地上厚重的词典捡起来准备放在书桌上,是他疏忽了,不应该把贺峻霖会用到的书放在柜子顶。
"你喜欢抱抱吗?"贺峻霖突然问道,严浩翔手一抖,可怜的词典再次自由落体。这次同样感觉可怜的可能还有书房的木地板,它觉得自己都要被砸穿了。
严浩翔才不管这么多呢,什么词典什么木地板,现在都不如贺峻霖说的话重要。他清了清嗓子,非常正义的样子,"我认为拥抱是一件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朋友之间的拥抱,情…室友之间的拥抱,都可以让人大脑分泌出快乐的物质…"他编不下去了,也认为自己这一番话足够有理有据,捡起词典又走向书柜。
"那,和室友的拥抱吗?"贺峻霖皱起眉头,"你心情不好吗?"
老实说,严浩翔并算不上心情不好,他顶多是有点混乱,跟自己喜欢的人做了那么亲密的举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他有预感点头是正确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贺峻霖冲他笑着,小家伙坐在椅子上又伸出了胳膊。
"过来抱抱。"
被喜欢的人一整个环住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美好,严浩翔隐忍着自己把脸埋进贺峻霖肩窝大口呼吸的欲望,忍着自己转过脸顺着贺峻霖的脖子一路亲到嘴唇的欲望,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拥抱,他却克制不了胳膊不断收紧像是要把人跟自己//融为一体,直到贺峻霖小声喊了一句严浩翔你抱得太紧啦。
占有欲与渴望拥抱的狮子这才有些手足无措地放过了怀里的小兔,严浩翔看着脸蛋憋得通红的贺峻霖,想到拥抱时自己脑子里的那些无良幻想,耷拉着脑袋觉得这是一场失败的捕猎。但是面对纯良的爱人,他只能闷闷不乐地收回自己吓人的爪子和欲望。
"心情好点了吗?"贺峻霖缓了口气,歪着脑袋问沉默不语的严浩翔。
不做过分的事情,就这样,多做一点也没什么吧。严浩翔看着贺峻霖在心里做着思想斗争,没有理会他的话,等到贺峻霖准备再问一遍的时候又揽住了对方的肩膀把贺峻霖抱进了怀里,贺峻霖手掌的温热透过外衣传了进来,一下一下的上下抚摸,安抚着严浩翔//躁动不安的灵魂。
片刻之后,严浩翔依旧把贺峻霖困在怀里,低着头哑着嗓,说,"现在我心情很好。"
然后落荒而逃,懊恼自己今天没有控制住肆虐的心动。
04
像是精通了什么秘方,贺峻霖好像也觉得安抚严浩翔变成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大概也是一个喜欢拥抱的人,在严浩翔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拥抱,不仅是严浩翔在他身上获得了什么,他自己也会变得心情很好。如果忽略掉根本无法控制的心跳,忽略掉冷水都冲不低的体温,贺峻霖会觉得跟严浩翔拥抱是一件非常好的养生运动。
"贺儿,抱。"
这是严浩翔第一次那么主动又直接的提出自己的诉求,跟着社团成员活动回家的贺峻霖拎着包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走近站在不远处看上去有些颓丧的严浩翔。
他把包放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就被心急的严浩翔围住,整个人被笼罩在严浩翔的怀里,平日里熟悉的气息突然就夹带上了烟味,贺峻霖拍拍严浩翔,忍着有些生气的情绪问,"你抽烟了吗?"
"一口。"严浩翔慢慢地回答,他就买了一包点燃了一支,刚刚学着抽了一口就被呛得不行,站在阳台上愣愣地看着那一只烟燃烧殆尽。红色的光一直烧到烟屁股,就像是严浩翔心里的那个进度条,一下子就退到了最后。
他发现占有欲是个可怕的东西,吃醋也是个可怕的东西,只要严浩翔一想到他在贺峻霖的心里跟别人没有什么不同,想到贺峻霖心里也许还有很多比自己重要的人,就觉得嫉妒,觉得难受,甚至想要跟贺峻霖吵一架撒撒气。
想是这样想的,等到贺峻霖进门,那个自己最喜欢的人出现在门口,严浩翔又没有脾气了。他抱着怀里的人,想着,至少自己还有资格得到一个拥抱吧。
"你说,抱抱真的能让人心情愉快吗?"严浩翔问贺峻霖。
贺峻霖并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是为了什么,埋在他怀里思考了一下,"我觉得会,今天我们社团有个人心情不好,我抱他,他好像心情就好点了。"
这无疑是在严浩翔心里咔嚓一下剪断了一根弦。上一秒他还在想着至少自己有独特的拥抱,下一秒这个气人的家伙就打破了自己心里那一点点侥幸。贺峻霖不能不给他特殊,严浩翔觉得,他应该让贺峻霖知道什么叫特殊。
知道他是什么人,知道他的喜欢,去接受他,去喜欢他。
吻住贺峻霖嘴唇的时候严浩翔大脑清醒的一瞬间,贺峻霖惊恐地睁大眼睛,推拒//的双手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只是徒劳无功。他称得上是被迫承受着严浩翔的愤怒,爱意与醋意,初次尝到接吻的滋味他只觉得有些茫然无措。
严浩翔在用行动告诉贺峻霖,你只能对我一个人那么好,只有我才是你这里最特殊的存在。
热到发烫的手死死扣着//贺峻霖的/腰身,严浩翔脑子里一直记着的那片地方此时被他自己牢牢把控在掌下,包括贺峻霖,也被牢牢把控在自己的亲吻,自己用怀抱设置的区域里面。
他是狮子,不会阴险狡诈的诡计,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直截了当。
食草动物会爱上野兽吗?
贺峻霖脑袋晕乎乎的越发沉重,他带着一些讨好意味的舔了舔严浩翔的唇,对方的动作瞬间温柔了不少,把贺峻霖从一个火热难耐的地方带进了如水般的温柔乡。
"拥抱不够了,拥抱不能让我心情变好。"严浩翔看着贺峻霖被松开后没有给他回应的意思,有些失落地往后退了几步,"只有这样才能,但是你不会愿意的,对吗?"
好半天,贺峻霖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冲严浩翔伸出胳膊。
"过来抱抱。"
是拒绝吧,严浩翔心里那团火一下子被浇灭了。看着贺峻霖,他却怎么也做不到转身就走。
最终还是上前几步抱住了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在他的耳边说话,声音沙哑又危险,"你最好做好准备,也许对于你,我会是个危险分子。"
"另外,拥抱不会让我心情愉悦。"
"你的拥抱才可以,所以,不要给别人。"
05
自从那天以后,两个人突然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贺峻霖第一次面对严浩翔感觉到了茫然无措的,他是喜欢严浩翔的,但是这一切来的太快,贺峻霖根本就没有办法招架住。那样的严浩翔,眼睛里的光就像是野兽一样的严浩翔,抓着他就像是叼着猎物后颈的严浩翔,贺峻霖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怎样作出反应。
索性就一直躲着,贺峻霖突然就找到了住在一起却又不经常见面的办法。从此每天早出晚归,回家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严浩翔在沙发上看电视,完全不投来目光时难受一下,很快归于平静。
那个疯狂又放肆的亲吻,那个温柔的拥抱,那样霸道的宣言就像是贺峻霖做过的一场梦。他无法知晓现在的严浩翔现在隐忍着自己,还是已经放弃掉了贺峻霖这样没用的猎物。
没用的食草动物,不懂得回应的兔子,在自己的领地之上狮子放过它是神一般的仁慈。
那贺峻霖又该怎么办呢?
在黑暗里面,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是被那样的严浩翔吓到了,还是不相信你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样的好运会降临。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贺峻霖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他只知道,自己想要严浩翔的抱抱了。
半夜闯入别人的房间好像不是一个太明智的决定,贺峻霖蹑手蹑脚地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严浩翔睡得很安稳,呼吸匀称,长长的睫毛阴影打在脸上,这不是贺峻霖第一次感叹严浩翔长了一张绝顶好看的脸。
他轻轻靠近,又不敢伸手拥抱,近距离看着,嘴唇擦过严浩翔的脸颊。
很喜欢,喜欢严浩翔。
想要他成为那个,对自己来说最特殊的人。贺峻霖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他只知道接下来应该回房间睡个好觉,说不定明天起来,他能够找严浩翔要到一个拥抱。
贺峻霖打赌,严浩翔还很爱他。
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一只胳膊突然从身后环上了贺峻霖的腰,严浩翔轻轻一带,没有防备的人儿就被拽翻在了床上。贺峻霖还没有挣扎起来,就被严浩翔轻轻松松压制住,昏暗的月光下眼底的清醒格外明显,他有些恼羞成怒地说,"你在装睡。"
"也许是知道今天有访客,所以才睡不着。"严浩翔丝毫不理会他的愤怒,"霖霖,你说说看,抱着什么目的的访客会在这个点来拜访我?"
"我…“贺峻霖红了一张脸,觉得自己眼皮都开始滚烫,太近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距离的接触,贺峻霖就连讲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我想你。"他抖着声音,言简意赅地说。
严浩翔轻轻落了一个吻在贺峻霖的额头,声音就像是在蛊惑人心,"乖,继续说。"
"我喜欢你亲我,温柔一点的那种。"贺峻霖压住严浩翔作——乱的手,严浩翔咬——住他颈侧的一瞬间差一点没有忍住叫出声。
"喜欢你抱我,抱你才可以让我心情愉悦。"
"我喜欢你。"
贺峻霖的眼神炙热,却又比不上严浩翔那般有侵略性。两个人就这样以暧昧的姿势静静对望者,严浩翔低头,非常非常温柔地亲吻了贺峻霖的唇。
"现在,我是你最特殊的存在了吗?"他一边问,一边欣赏着贺峻霖因为不好意思微微闭上的漂亮眼睛,以及颤抖的睫毛。
"你是。一直都是。"
06
昨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让人不想面对,贺峻霖在严浩翔的房间里做了无数次的思想建设,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在拐角处注视着在厨房里忙活的严浩翔。
很快他就被抓了个正着,严浩翔看着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啥,手足无措的小对象,一大早心情就阳光明媚。
他走出厨房看着不远处穿着自己衬衫的爱人,心动值无论何时都能冲上顶峰。
严浩翔伸出双臂,冲贺峻霖笑得温柔。
"早安,过来抱抱。"
温柔文案
1.日落跌进昭昭星野,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2.我在贩卖日落,你想神明一样慷慨的将光芒撒向我,从此人间被点亮。
3.希望你的可爱,可以治愈一切不可爱。
4.我喜世间万物温柔,而你是那温柔本身。
5.原来躲起来的星星也在努力发光啊。
6.别担心,你迟早也会成为别人的宝藏。
7.日落尤其温柔,人间皆是浪漫。
8.落俗不可避免,浪漫至死不渝,温柔绝对臣服。
9.我这一生除了故乡,只为你一个人写过月亮。
10.落日归山海,山海藏深意。
11.时光很匆忙,别错过落日与夕阳。
12.可以休息一下,这和放弃没关系。
13.见过花开的人,便会懂得风的温柔。
14.你逆光而来,配得上这...
1.日落跌进昭昭星野,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2.我在贩卖日落,你想神明一样慷慨的将光芒撒向我,从此人间被点亮。
3.希望你的可爱,可以治愈一切不可爱。
4.我喜世间万物温柔,而你是那温柔本身。
5.原来躲起来的星星也在努力发光啊。
6.别担心,你迟早也会成为别人的宝藏。
7.日落尤其温柔,人间皆是浪漫。
8.落俗不可避免,浪漫至死不渝,温柔绝对臣服。
9.我这一生除了故乡,只为你一个人写过月亮。
10.落日归山海,山海藏深意。
11.时光很匆忙,别错过落日与夕阳。
12.可以休息一下,这和放弃没关系。
13.见过花开的人,便会懂得风的温柔。
14.你逆光而来,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15.余光中先生说,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于我而言,日月星辉之中,你是第四种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