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怪集/前传2】蚁王
*前传2
*边境设定补全,反派个人前传
*预警:生化病毒,阴暗环境及血腥暴力场景,角色三观不正
*重制版增添了新角色霍尔的相关剧情
人物关系图
[图片]
主要角色:
金、狄、夏、海姬、蜜姬(西方)
羌、伊、沃、霍、傀姬(边境)
鼎(东方)翎(花原)
玻、鹿姬(林岭)
傀茵夫人今晚要招待几位客人。
她将餐桌擦了一遍,打算煮水泡茶,思考过后还是换上了三只玻璃酒杯。她换上新衣服,黑色的那套,然后在桌角的空花瓶里添上了两朵玫瑰。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她放下了手里的梳妆镜。冷冽...
*前传2
*边境设定补全,反派个人前传
*预警:生化病毒,阴暗环境及血腥暴力场景,角色三观不正
*重制版增添了新角色霍尔的相关剧情
人物关系图
主要角色:
金、狄、夏、海姬、蜜姬(西方)
羌、伊、沃、霍、傀姬(边境)
鼎(东方)翎(花原)
玻、鹿姬(林岭)
傀茵夫人今晚要招待几位客人。
她将餐桌擦了一遍,打算煮水泡茶,思考过后还是换上了三只玻璃酒杯。她换上新衣服,黑色的那套,然后在桌角的空花瓶里添上了两朵玫瑰。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她放下了手里的梳妆镜。冷冽的空气迅速灌进屋内,她忙着迎客人进门,不停晃动的烛光在门扉闭合的那瞬再度沉寂下去。
她的客人将雨伞收拢,他大概在寒风里走了很久,白色雾气随开口升腾而起。
“晚上好,傀茵。”
羌卡跨进屋内,直接在桌边坐下。傀茵从橱柜顶层取来一瓶葡萄酒。
这个男人会喜欢的。她想。这是她的独门配方,酒液殷红粘稠,唯一的缺点是放久了容易腐坏凝固。
“晚上好,羌卡。”她顶开酒瓶,“我该感谢神明吗,泡在实验室里的大科学家居然懂得赴约守时。”
“霍尔没来?”
“那家伙还在路上。”傀茵笑道,“比起我,你更想看到他那张鬼脸?”
羌卡扬了扬眉,没有回答。他那双骇人的红眼珠直对着她的脸。
他始终觉得傀茵看上去也像那些可以被称为“不幸”的女人中的一员。而她与高级舞厅里的那些女人更像,出身不好,但貌美并且懂一些基本礼仪,在人前看不出任何粗鄙或贫穷的影子。
这些“交际花”们都抱着同一个梦想,那就是离开老家,又或出人头地。
傀茵说过她不适合这里,早在他们刚认识那时就说过无数次。彼时的她还是从战争废墟里诞生的「污染」怪物。可以说,这个女人在边境很受欢迎,也仅仅只在边境而已。
傀茵夫人渴望更多的鲜花和聚光灯,自从听说西方出了位艺术明星,她便对自己在边境的生活感到不满了。时至今日,她仍怀着年少时不切实际的幻想。最近西方正大张旗鼓地举行统治者的八百岁生日庆典,让她憧憬却也心生妒忌。
“你难不成还抱着你的明星梦,蟒蛇夫人?”
“当然,亲爱的。”
“是吗,我以为你早习惯了原来的生活呢。”羌卡扳着手指计数,机械关节发出声响,“你会结婚,无所谓是和人类还是怪物,然后吃掉那几任丈夫。”
他笑了起来,敬了她一杯。
“说到这个,我得感谢你的不杀之恩。”他说,“想想我们初见的时候,你故意在一群舞女里穿黑裙子,想要把我骗回家吃了。”
“别那么死脑筋,羌卡。为了目的,揣测别人的喜好也是生存之道。”傀茵端起酒杯,抿酒时在杯沿留下一个红色唇印,“何况在边境这鬼地方——”她拖长笑音,“婚姻就像个笑话。”
“所以说家庭也一样,可笑至极。”
“家庭……你还没放下过去的事?”傀茵撑着脑袋倚在桌旁,黑色指甲闪闪发亮,“你得知道,没有哪个女孩喜欢在约会时听别人絮絮叨叨讲他的……”她瞥了他一眼,“家庭。”
她没有把话说得很绝,羌卡嗤了一声,换了个话题。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给你改名的事,‘傀茵’,这个词的意思是蚁巢里的蚁后。”
他蹲在地上看蚁群,逃窜的昆虫像凌乱的斑点。男孩丢掉树枝,用脚踩灭最后一丝火星。蚁巢被烧得漆黑,攒聚成团的工蚁保护着蚁王和蚁后,他从袖管里放出一只蜘蛛,捕食者一跃而下,螯肢砍向他的猎物。
羌卡蹲在院子里玩游戏,托「医术」一家的福他能在火灾后被照顾收留。男孩披着长斗篷,宠物蜘蛛顺着手臂爬回袖管里,他面无表情,盯着脚边的蚁巢坍塌烧毁。
蚁群包围成一团,最外层的工蚁纷纷焦黑脱落。蚁后已经不再动弹,但蚁王还活着,硕大的身形能够让人一眼辨出。
羌卡把它挑了出来,推到草丛里放走。
“去吧。”他说,“你可是蚁王。”
他把剩下的工蚁踩死,这种动物濒临死亡也不会发出声音,让他感受到无比快活。这时一颗石头打在了他的背上,这似乎是种司空见惯的场景,他连头都没回一下,在他人眼里过于呆板的反应照常在院子里掀起一阵孩童的大笑。羌卡站了起来,他听出那是「医术」家大儿子的声音。
“嘿,蜘蛛小杂种!”长蚁喊道。
接着是小儿子的声音,同样尖锐刺耳。
“悠着点,兄弟。”幼蚁的语气比他的兄长收敛那么一点儿,“医生禁止我们欺负这小子,别再被他逮个正着。”
“嘿,杂种,告诉我,院子里的焦糊味是怎么回事?既然喜欢放火,当初那场火灾是不是也是你的杰作?”
羌卡朝他转过那张丑陋的脸。他睁着两颗浑浊的灰眼珠,烧伤最重的地方在下颌部分,让他牙龈外露,张口时极易牵扯嘴边的缝线。
他原来戴过一阵口罩,是养父给他的,发现露出这张脸能够更好地恶心到那两个小孩后就摘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愤怒时的面容足够扭曲,至少能让他们多做一整晚的噩梦。
蚂蚁家的长蚁仍在喋喋不休。
“还记得吗,这小子的爹长得也一样丑,像畸形人似的,他们的四肢……”
一只捕鸟蛛猛地扔在长蚁的头上,他惊恐地大喊一声,胡乱地在脸上乱挠乱抓。就像某种血统压制,羌卡的小宠物吓得那两个男孩乱作一团,他幸灾乐祸地旁观着这场报复,「医术」的儿子们一把将蜘蛛扔进草丛,对来自「科技」之子的挑衅气急败坏。
“怎么样?”羌卡扯动嘴角挑衅,另外两人清晰地听到他还骂了一句“畜生”,就像人类看待牲畜,或者食物链高层的动物看待可供撕咬的猎物。
“别以为医生会一直罩着你。”长蚁啐道,“要不是那个把你丢了的老蜘蛛从前就和他认识,我们家根本懒得看你一眼。”
时至今日,蚂蚁的两个儿子仍对父亲收留这个弃儿的决定大为不满。他们一家是西方边缘地区的原住民,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被驱逐流亡至此的「科技」。他们象征「医术」的父亲还曾为那时伤病缠身的蜘蛛看诊。
羌卡觉得这没起到什么帮助,记忆中的老蜘蛛还是那副治不好的衰样,每次从诊所回来,都表现得很疲惫,有几次还倒在家里。他本以为这样的生活已经糟糕透顶,谁知后面还跟着更大的厄运。
人们都说西方和边境的关系犹如母亲和连着脐带的畸形胎儿,很快,受西方影响,这座边缘城镇也迎来了战后瘟疫,以及,紧接而来的火灾。
火。他想。令人厌恶的东西。
火光总让他联想到「财富」,那个把他们全家驱逐出境的仇人,可恨的纵火者。蔓延的瘟疫因火灾祛除,大火一月不灭,最远烧到西方与边境的交界。在那场灾祸中,羌卡被他的亲生父亲抛弃在废墟里。之后他们谁都再未见到过那只老蜘蛛,孑身一人的幼蛛被老相识一家收留。
拜其象征所赐,他的养父靠医术救了他的命。即使被毁的容貌无法复原,弃儿也觉得这已经足够。
蚂蚁,医术,大自然的清洁工。
这个新家庭的构成,就像蚁王,和三只工蚁。
养父的名字长且奇怪,好像叫“柳叶刀”,还是“手术刀”,要么就是他都记错了。「医术」和他冷若冰霜的父亲很不一样,那只蚂蚁是个脾气温和的黑发男人,年轻时曾在西方谋得过名义上的爵位,如今在这里也是地位颇高的私人医生。因此,无论是他的孩子们还是外人,都习惯称呼他为“医生”。
由一个好脾气的父亲主持家庭是幸运的,同样也是不幸的。医生对他们非常纵容,可他有两个亲生孩子,当第三只“工蚁”进了这个家,原先竞争激烈的兄弟俩立刻站到统一战线。羌卡比他们年龄大,原形身材也大一圈,蚂蚁们不怎么敢单打独斗,通常合作对养子实施围追堵截。
医生告诫过他们别再这么做,但对溺爱惯了的亲生孩子来说无非是耳旁风。
羌卡和刻板印象中那些忍气吞声的养子不同。不知更早以前经历过什么,这个男孩拥有比同龄孩子更坏的脾性,经历过火灾后更容易歇斯底里。也许是因为从前过惯了独生子生活,羌卡似乎很讨厌与“兄弟”共享任何东西,他经常阴沉沉的,转头就可能变脸,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这副样子经常被蚂蚁孩子们嘲讽为神经质发作。
“神明啊,宽恕这个小杂种吧!我们家大费心思养活你,你居然还留着那身被你父亲惯出来的烂脾气,整天和我们作对?”
“是的,这个自私鬼。”幼蚁连连点头,附和着他的兄长,“就不怕医生哪天也受不了赶他出去。”
羌卡从斗篷里伸出右臂,机械绷紧时发出摩擦,像街头小子斗殴威慑前展示的肌肉。
“你们说得对。”他完全不在乎这些威胁,作势要教训他们,“大不了被再丢一次。”
他翘起关节,如同金属尖刺,五根锋利的手指反着光。蜘蛛畸形的手臂逼得蚂蚁们连连后退,正好撞进身后男人的胸怀。
“发生了什么事?”偶然路过院子的医生问道。
孩子们抓住机会,向他状告“恶劣的养子”正在欺凌他们。医生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然后让他们到别的地方去玩,招手示意幼蛛过来。
于是羌卡走了过去,他看起来还是很生气,嘴边的缝线也裂开了,即使他不张嘴,透过几乎烧没了的嘴唇也能清晰看见两排牙齿。能面不改色地直视他这张脸的人,医生是唯一一个。羌卡调整了两下神情,希望能在他面前表现得顺眼一些,即使这在大体上起不到什么改观。
“希望您不会介意。”羌卡说,“但那两个小孩是在攻击我的血统。”
“冷静些,羌卡。”医生俯下身去,摸着男孩凌乱的灰黑色短发,“我为你感到担忧。”
“放心,我还算不上毁容后就不能控制自己的疯子。”
“你不必为了那个人这么做。”医生低声叹息,“是他给了你生命,但同样也是他抛弃了你。”
听到那个名字,男孩抽了抽嘴角。
“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能做您的孩子,医生。关于那只老蜘蛛的事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能被这个家收留,我感觉很好……好极了。”
“那么答应我,今后别和那两个孩子起冲突。”
羌卡抬眸向上看着男人,要是没看见医生的眼睛,没看见医生脸上能很快平息家里任何事端的平静表情,他或许还能为这一天的倒霉事而怄气一整晚。没受过多少礼仪教育的男孩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在男人面前回应得礼貌,考虑许久后索性放弃。
“好吧。”他勉强答道,“如果这么做让您高兴的话。”
“乖孩子。”医生露出微笑,牵起他的手。
“到我的诊所来,我帮你修补脸上的缝线。”
医生穿过院子,领他来到屋内。趁他去另一个房间准备手术器具的时候,羌卡坐在椅子上,掏出腰间的工具包,重新打磨起他的右手。他用了很多办法,尝试将他的拇指和食指修得更尖,这是一个耗费时间的大工程,但很快就将竣工。
医生端着托盘出来时,他完成了最后一步,将手缩回了斗篷。
他曾花钱买过一本很厚的百科书,只将某一页翻得页纸折皱:蚂蚁的口器呈咀嚼式,形似铁钳,上颚发达坚硬,具有强大的咬合力,能够轻易搬运、碾碎又或撕开食物。
城镇临近湖区,也是附近孩童们的游玩场地。羌卡坐在一棵树下,读了一会书,然后完善他的新发明。多亏科技本就畸形的四肢,他用螺丝刀轻易拧断了两截指骨,使得手指可以夸张弯折。再安装上一些零件,他改造过后的右手就像一根大号铁钳。想要恢复原状也很简单,触动某个开关,所有零件都能快速拆卸下来。
边境难得有一日晴天,闷热的风鼓动树林,湖面上波光粼粼。他守在林荫里,远远望见一个男孩向湖岸走来,肩上扛着一根鱼竿。是医生的其中一个孩子,年长的那只,羌卡懒得记他的名字,只管他叫长蚁。羌卡记得医生给这孩子安排了家庭教师,他这时应该在诊所,想必是逃了课才能溜出来在这放风。
男孩在去码头的路上看到了羌卡。实际上他更像故意堵在路当中,在男孩面前摘了口罩,露出可怖的下半张脸和裸在皮肤外的牙齿。男孩停下脚步,原先快活吹口哨的模样收了回去。
“早上好,小蚂蚁。”羌卡说道,他将书本合拢,从树下站起来。
他们之间大大小小的纷争早就有无数次,虽然父亲和兄弟都不在场,男孩碍于面子并没有退缩,只以为会迎来又一场言语或肢体冲突。
“你在这里做什么,杂种。”
“和你一样,等我的鱼上钩。”羌卡阴冷地盯着他,头颅微微向一侧歪了歪,让男孩觉得他的脖子里仿佛也有一串机械关节。
“谁教的你偷窥跟踪别人,你老爹吗?要我说,你们这窝蜘蛛可真是恶心到家了。”
男孩吐露的恶劣语句划过他的耳膜,那个名字几乎让他感到窒息。
“滚开!除非你想和我在这打一场。”长蚁用力推了幼蛛一把,“然后我会告诉医生,把你扫地出门,你他妈才不配做我们的兄弟。”
他想要挥动鱼竿砸羌卡的头,羌卡牢牢抓住鱼钩,右手抬起挥向男孩的腹部。
“但你很像我的兄弟。”
男孩的尖叫声回荡树林,锋利的尖钳刺穿了肚子,他想要捂住伤口,但羌卡拔出右手时连带出了一截粘稠的肠子。男孩跪倒在地,羌卡绕到他身后,在他背上又砍了一刀,飞溅的鲜血淋在泥土和树桩上。
流失的体力让男孩无法变回原形,他试图逃跑,羌卡接下来的两刀砍断了他的双腿,把他拖到树桩边,叉开的铁钳卡在他的脖子上。被父亲溺爱太久的蚂蚁第一次感到心惊胆颤,羌卡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假如那种龇牙咧嘴的扭曲表情也能称之为笑容的话。
“你确实很像我的兄弟,”他重复,“很像。”
羌卡猛地收拢手指,金属巨大的咬合力瞬间夹断了肉体之躯。滚烫的红血飞溅出来,娴熟得就像早有经验,他抱着那颗坠落到怀中的脑袋,将皮肉剔除头骨后,开始分解处理剩余部分。
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气味,让他想到市场上陈列的生肉,还有童年时为数不多的快乐回忆。胃部翻涌上强烈的食欲,他忍住了想要直接扑上去撕咬的欲望,只用手就将皮肉和骨头一块块分离,如同剥一条新鲜死鱼。
处理完男孩的左半身后他歇息了一会,没有生火,而是一片片将身边垒成一座小丘的红色鲜肉咀嚼吞咽干净。
如果条件允许,他很想把另一半也吃掉,不过这些东西留着还有更大的用处。
“蠢工蚁。”
他啐道,把鱼竿和连皮带肉的骨架丢入湖中。
医生等在诊所里。羌卡站在门外,在做足了几次深呼吸后拉开门栓。他进去的时候碰巧迎上几个走出来的警察,医生刚结束和他们的交谈,面色很难看,在他身边是这个家族剩下的小儿子,男孩一直在哭,兄长的惨状把他吓得失魂落魄。
尸骨两天前被打捞上岸,放置在诊所后面的防腐室,一根鱼竿被警察当作证物拿走了。羌卡闻出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像腐烂的鱼,还是条被啃了一半的鱼。见到他的那刻,幼蚁发出一声尖叫,他拉住父亲的衣角,不断乱喊着“凶手”、“骗子”之类的话,羌卡翻了个白眼,猜到这孩子肯定把这番话也对警察说了一通。
医生的大儿子横遭不测,这事在镇上被传得人心惶惶。警局的调查多半无用,因为家属们比那些人类多知道一条线索。
——只有怪物,才能轻易杀死怪物。
“我刚去过警局。”羌卡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们说这事和我没关系,让我早点回家。”
“等着瞧吧,他们会查出来是你做的!”
“随你怎么说。”羌卡冷笑,“但最好别被他们发现凶手是你。”
“安静!”医生发话了,他很少这么严肃,面对这两个争执不下的孩子,他很快看向仍在抹泪的那一位。
“回屋去。”他叫出了幼蚁的名字,“没有我的允许,在这件事结束之前,你不准出来。”
男孩惊讶地抬头,似乎不敢相信父亲做出这样的决策。他握紧拳头,临走前狠狠剜了羌卡一眼,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那他的眼神就像利刃那样能划开人的心脏。羌卡用磨牙的动作回以讽刺,两排丑陋的牙齿咯咯作响。
“医生,警局让我带话给你,说在尸骨上发现了——”
“铁钳的痕迹。”医生打断了他,“你忘了吗,我也是医生,从看到尸骨的那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他又望了一眼后门,确信另一个孩子走远了,才将语气放缓下来。“但哪里会有这么大的铁钳?何况那孩子一半的身体都被……”
都被剥下来吃了。
这是警察,还有人类都不可能猜得到的事情。
羌卡安静地站在原地。他能从这个男人的声音里听出悲伤,为那个孩子的死,还有“铁钳撕裂状伤口”的罪证。如果要还原凶器的样子,那就像一只蚂蚁的口器被放大了几百倍。医生没有明说,但提到食人,还有巨型蚂蚁,他肯定能想到是谁。
“我不明白那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医生悲哀又疲惫地摇着头,“也许我该反思我的教育方式,是我以前对他们太纵容,还是对年龄大的孩子显得偏袒?”
“您什么都没做错,医生,是他们辜负了您。”
羌卡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冷静。他想要说服自己,但无论怎样也难以与养父共情。他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要对一个小孩的死亡大悲大戚。被医生抱在怀中的时候他想起了往昔的另一些记忆,另一个灰蒙蒙的男人。
他仍记得那些幼蛛一个个死去的模样,他们的父亲从不举办葬礼,只会将尸体扯开,其他孩子狼吞虎咽的模样更像进行着一场欢喜的宴席。
“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难以理解,羌卡。因为你是独生子,没有经历过兄弟相争。”
“是的。”幼蛛撇开头,换了个话题,“您打算怎么处理后面的事?”
医生慢慢松开了怀抱。“我希望你为那孩子保密。”他说,“我只剩下这么一个……”他没有说下去,但羌卡知道那个卡在他喉咙里的词是什么。
亲生孩子。他垂下嘴角,似乎早有预料到计划的疏漏。事实的确如此,换了一个家庭,他的故技重施不再完全管用。
蜘蛛当不了医术怪物最重视的孩子。
因为那些蚂蚁才是蚁王的子嗣,背负着能够壮大甚至继承「象征」的潜力,说到底,和街上随便捡来的、无论养出多大感情都无法继承的外人小孩不同。
即便那孩子“吃了他的兄弟”。
“我尊重您的选择,但我不想留在危险的工蚁身边。”羌卡自嘲地笑了笑,“单论这副身体,我也有十五岁了。”
医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在这个地方,十五岁的人类小孩已算成年,如果父母不愿续养,小孩就只能搬走,独立工作或者结婚生子。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医生低声说道,“请你记得回来,我的诊所永远向你敞开。”
他端详着幼蛛的脸,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疤痕。过去在这孩子身上留下的痕迹扭曲蜿蜒。即使久远得快要忘记,从废墟中救出这孩子的一幕仍像发生在昨天。
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科技之子……他切除掉坏死的肌肉,一针针缝上了那些裂口。烧伤带来了后遗症,从那以后,这孩子还要定期在诊所接受体检,医术在这个年代尚有局限,这些治疗大多是放血抽血。
男人的眼神暗了暗,缓缓放开了手。
“如果你想念这个家,请随时来见我。”
幼蛛感觉自己被抛弃了,这是第二次。许多年后他回想起离开那个家之后的日子,他混迹人群,当过药剂师、技工、抢劫犯和囚徒,作为前两个身份时还去见过养父,后来再也没脸回去。夜深人静时它们重现在梦里,他思念他的蚁王,也记得那间诊所,试管,药剂,还有银光闪闪的抽血工具。
私人诊所开在黑市,收入的大头是药品和非法手术。受童年影响,羌卡对医术不感兴趣却算得上精通。
一个多世纪前他搬到这里,深入边境,远离熟悉的交界城镇和湖区。因越狱而被通缉的日子里,他穷困潦倒,幸好从蚂蚁家庭学到的那点知识尚未忘记。他那时就逃到这里,认识了一个刚吃掉自己人类丈夫的女怪物,她想故技重施,却很不幸被他识破。
他威胁要吃了她,在她提出赔偿后,占有了一个帮手和她亡夫的诊所。那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擅长为他招揽生意,就是一心二用,经常偷回舞厅,在工作结束后一溜烟跑得没影。
今天她招来了一个新客人,黑发男人没有带伞,头发和外套淌着雨水,他醉醺醺的,一手掀开诊所隐秘的门帘。
“你们还收不收人。”男人直截了当问,摇摇晃晃靠上桌台,“那女人说这儿缺一位医生。”
烂摊子。羌卡扫了他的正牌助手一眼,蟒蛇夫人朝他笑了一下,身影消失在门边。羌卡在口罩后磨了磨牙,希望她不是故意找来这么个人纠缠自己方便她下班。
“不。”
“别开玩笑了。”男人依旧纠缠,对着他喷酒气。
“我活到现在,还从没见过哪间诊所只靠一个人打理,就连我那个‘医术天才’的父亲都要小孩帮忙。”他摇头晃脑地想了一阵,“但他再天才也救不活他早夭的大儿子,搞再多研究有什么用,是吧?”
羌卡戴着手套,本来在收拾橱柜里的器具,听到这句话,他的背影停住了。
“噢,所以,”他背对着男人,幽幽说道,“您又为什么想来这里找一份工作?”
他把手套往上拉了一点,确保能够完全遮住他的那些机械手指。
“我忍不了那只老蚂蚁……呃,我的意思是,那个老头子信仰的就是医术怪物,蚂蚁。”男人吞吞吐吐的,努力纠正着被酒精混乱的思维,“你知道吗先生,老头子居然怀疑是我害死了我哥,怀疑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有多久?”
“比你们能想象到的久得多,就好像过去了一百年,两百年。”
不知是酒力还是情绪激动驱使,男人说话时浑身抖得厉害。
“自从那事发生后,老头子对我越来越疏远,我前些年终于和他闹掰了,自己搬了过来。”他终于道出此行目的,“我的积蓄上个月花完了,还欠了酒馆里的一个混蛋两百镰钱,该死的,他说什么都不允许我赊账!”
“这么说,这个家的祸根就是您那个早夭的兄长了,他是怎么去世的?”
“他是被那个家伙杀的,我敢保证!”男人激动地捶着桌面,“那小子是我们家的养子,他早就看我们不顺眼,要不是我足够警惕,他一定想把我也除掉!”
“您有没有想过,他没下手不是觉得您警惕,而是如果杀了您,这个家的孩子只剩他一个。”
羌卡声音低沉,他缓缓转过身来,脸朝着男人,显露出一种可怕的平静。
“——这样的话,就摆明了他是凶手,不是吗?”
他拉下口罩,被遮盖的畸形下颌瞬间暴露在外。在男人还没来得及吓跑的间隙里,羌卡扑了上去,抓着他的头发撞向地面。他绷直手指,细长的指尖刺破手套穿了出来,他把幼蚁摁在地上,男人惨叫着往前爬,爬到一半又被拖回去,像一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猎物。
他一脚踢上蜘蛛的下颌,羌卡带血吐出一颗断齿,两对义肢破出脊背,将蚂蚁钉在地上,羌卡抬起右手,用力给了老仇人恶狠狠的一拳。
“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男人大声叫道,“你还活着,羌卡!该死的蜘蛛小杂种!”
“你哥哥死前也说过这话。”
“你果然把他吃了,你还想吃了谁?我,你父亲,还是我父亲?”
“那老蜘蛛是个人渣,但侮辱你父亲,你还不配。”
“我为什么不配?”男人挣扎着咒骂,“他做的好事可比我当一个醉鬼更甚,那老蚂蚁研究的病毒……”
“什么?”
“病毒!”男人再次重复,他想到什么,表情慢慢变得讥讽。
“你不知道?老蚂蚁研究这东西有好几个世纪了,他从前收留你,为你治病,就是想抽你的血供我们一家喝,还有制作成病毒的基底。”
“骗子!”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全家只有你不知道。”
羌卡捂住耳朵,从未如此希望自己的手指能够戳聋耳膜;幼蚁被钉在地面,那张嘴仍在不停翕动。
“老蚂蚁早为受人崇拜的理想做了计划,当初西方明令禁止火势传到边界,是他动用职权放火进城,为的就是制造更多依赖医术的伤民。可惜效果不尽人意,于是他决定创造一种病毒,将世界改造成蚁巢……一个完美的生态系统。你要是再多留一段时间,他没准就能做好,谁知道你某一天突然就人间蒸发了。”
看到养子临近崩溃的模样,他发出狂笑声,恶毒地泄出最后一个秘密。
“记得你父亲最后陪伴你的日子吗,他去诊所见我父亲,不是去治病,而是去放血。老蚂蚁和他说了,如果他敢拒绝,我们就吃了你,再把他的行踪告诉西方人。”
他大笑起来,口中不断涌出红血。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你父亲弱成那副样子,即使挖断手指也搬不动那些废墟了吗?这是老家伙们都没告诉你的事情!”
幼蛛沉重地喘息着,幼蚁想要趁机扭动身躯,然而羌卡突然尖叫一声,疯狂抓扯自己的头发。
他高高举起右手,幼蚁睁着眼睛,看到一道金属冷光像沉重的铁锤,划过弧线,狠狠砸向自己的鼻梁。羌卡压在他身上,张开嘴,用牙撕咬被砸开的肉浆。
天空蒙蒙亮,湖区的清晨雨雾连绵。羌卡撑着伞走过,认出了当年杀死男孩的树桩。沿着湖岸再走几里就能看到曾经的家,房子几经翻新,地址却从未迁动。诊所刚到开门时间,灯光昏暗,墙面橱柜里陈列着颜色各异的药剂。他是今日第一位客人,全身包裹在口罩和手套里,叩响诊所冷清的门扉。
医生坐在桌边读报,他的发色已经褪浅,细微的皱纹浮在眼角。他看见了客人,合上报纸,从椅子上起身迎接。
“您需要什么?”
羌卡从衣襟里掏出一个信封,没有拆开,只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我是你儿子的同事,他搬去了另一个城市,托我将这封信带过来。”羌卡说,“我看不太懂,但好像有关你的某项研究。”
“他研究出了新的东西?”
“是的,他想把成果分享给你。”
“噢,太令我感动了。”医生抚着胸口叹道,“他果然还记得这个家。”
然后医术怪物抬起头,像年轻时一样,向每一个人报以那丝标志性的温和微笑。
“他还需要从我这里再取一些钱吗?”医生请求,“如果您不介意,请代我将这些东西一并带回给他。”
羌卡低垂的眼睫动了动,毫无征兆地,他感到一丝倦怠与饥饿。
“他说更想要你的试剂。”
他看着医生转过身去翻找橱柜的某一层,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脱去右手的手套。那里是他打磨改装过的五根手指,形状就像锋利的铁钳。
“再见,父亲,我要向着地狱去了。”
他兑现了养父的请求,将碎骨抛进湖中,夺走了钱箱和试剂。他踏上回边境的路途,科技在新生之城冉冉升起,蒸汽驱动的列车代替了马车和步行。他出了车站,一路打听那个人的消息,在两个月后找到一幢房子。他在雨夜偷偷潜入庭院,透过窗台往里看,灰发蜘蛛正在照顾染了风寒的幼子,似乎察觉到什么,他在喂药的间隙偶然抬眸。
阴雨连绵的窗外空无一人。
他觉得自己已经赴向地狱,并在此遇见了另一个人。彼时他正处于研究的瓶颈,诊所冷清许久,意料之外的访客敲响了他的门扉。那个棕发男人孤零零的,像片漂泊不定的枯叶,一副夸张的口罩同样覆盖着口鼻。
羌卡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而那副所谓的口罩竟是一圈绷带。
不过他早已放弃了作为医生的身份。他整理着试管,直截了当拒绝了这个病人。
“你误会了。”男人说,“我是来这里找一个朋友。”
“谁?”
“一只可怜的小蚂蚁,他貌似欠了我一些东西。”
蜘蛛擦拭试管的动作停顿下来,冷森森地抬起眼睛。
“我试着去找他的父亲,发现他也不见了。”男人从斗篷里拿出一张薄纸,遗漏现场的罪证重现眼前,“他们的故居被清理得很干净,但我还是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你是想要那两百镰钱,还是要命?”凶手咬牙切齿。
“我要你实现这个目标。”男人抬了抬眉毛,让绷带上的尖牙利齿更加骇人,“假如你真的能像这张纸上写的,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毁掉现在这个。”
“你这个怪胎到底想说什么?”
羌卡皱起眉,在男人慢吞吞摘掉那圈绷带的同时,试管从他手里滑落摔碎在地面。
那是一张令人诧异的脸,比烧伤更甚,男人的口鼻完全失去了皮肉,露出一圈骨骼,就像被什么大型野兽啃噬过。
“我经历过很多事,每一件都让我平等且长久地憎恶着那两个国家。”男人摘去绷带,毁坏的面容根本看不出表情,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光秃秃的牙龈。
“我在漫长的旅途中曾经有过一个家庭,有过身为人类的妻儿,我每隔几个月才能探望他们一次……直到最后一次,我在东西战争结束后回到那里,却只见到两座荒废的墓碑。”
“所以?”
“一伙难民抢劫了他们,有东方人也有西方人,所谓的国籍和种族,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丢弃得相当容易。那些家伙和他们发动战争的‘神明’如出一辙,一样的恶毒,一样的令人作呕。”
“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被亲人背叛后的教训。”男人紧盯着他,说话时牵扯嘴角,丑陋的面容不住抽搐。他跛着畸形的左腿走上前来,一步步,激动让他浑身颤抖。
“我听说过你和你父亲的故事,「科技」,你我相似的经历让我感同身受。”他说得圆滑又诚恳,“我曾失去过一个本该拥有未来的孩子,而现在,我对你的未来满怀期待。”
机遇怪物伸出一只手,向他发出邀请。
“我可以帮助你,亲爱的先生。”霍尔低笑道。
“——成为‘蚁王’。”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傀茵说道,她黑色的指甲轻敲着桌面,一杯红酒已然见底。她的男伴不以为然地抖着腿,在病毒作用下,那些丑陋的伤疤和牙龈都消失了,他灰黑色的头发彻底变成纯黑,猩红色的瞳仁就像染上了某种眼病。
“篡夺了那些家伙的病毒研究,改进后注进了自己体内,你简直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培养皿。”
“别把我想得那么不堪,傀茵,那东西或许本来就是我的。”羌卡摆了摆手,“说来惭愧,我改进的毒蛛病毒只能近亲繁殖,那些感染体几乎都死了,你的‘蚁后’恐怕短时间内当不成。”
“说真的,我并不是很羡慕那玩意的红眼睛。”
“等你真的感染后,会喜欢上它的。就像霍尔那个家伙始终期待的那样。”
“别把外人当亲人,亲爱的,你知道他献殷勤只是为了你的病毒。”
“我当然知道。”羌卡咯咯笑道,“不过现阶段的病毒并不完善,我们还需要漫长的时间等待它变得完美……”
他从座位起身,傀茵眨了眨眼睛,询问不告而别的上司准备去哪。
“不准备等你的朋友了?”
羌卡在门边停下脚步,从衣襟里取出一支针管,无数病原在殷红的试剂中汩汩流动。鲜艳的颜色与他的瞳眸相配,如同地狱中滚沸的熔火。
“帮我转告霍尔,就说我有更重要的事。”羌卡答道,“我要回家了。”他停顿一下,“久别的家。”
他跨出店门,边境的雨幕昏暗迷蒙,他的身影像趋暗的蚁虫,朝路灯褪淡的反方向离去。他走得很快,很轻盈,因为幼蛛已不再迷失,他隐入夜色,踏上归巢的土地。
---END---
*该世界观中确定为反派阵营的四位角色为傀→霍→伊→羌(后两位能够合体,还要再多打一场boss战)实力和击败顺序同上,全部与病毒有关,第五位也是最后一位反派boss与他们不是一个阵营
*关于该世界观设定、剧情和人物的其他问题可以在评论区提出,我来回答
*彩蛋是后爹 医生的头
《百万英镑》是美国作家马克·吐温创作的中短篇小说,讲述了一个穷困潦倒的办事员美国小伙子亨利·亚当斯在伦敦的一次奇遇。
伦敦的两位富翁兄弟打赌,把一张无法兑现的百万大钞借给亨利,看他在一个月内如何收场。一个月的期限到了,亨利不仅没有饿死或被捕,反倒成了富翁,并且赢得了一位漂亮小姐的芳心。文章以其略带夸张的艺术手法再现大师小说中讽刺与幽默,揭露了20世纪初英国社会的拜金主义思想。
《百万英镑》是美国作家马克·吐温创作的中短篇小说,讲述了一个穷困潦倒的办事员美国小伙子亨利·亚当斯在伦敦的一次奇遇。
伦敦的两位富翁兄弟打赌,把一张无法兑现的百万大钞借给亨利,看他在一个月内如何收场。一个月的期限到了,亨利不仅没有饿死或被捕,反倒成了富翁,并且赢得了一位漂亮小姐的芳心。文章以其略带夸张的艺术手法再现大师小说中讽刺与幽默,揭露了20世纪初英国社会的拜金主义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