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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新】盘一盘圈中的那些神仙文(KS美帝版)



主要是本人看过的一些文文算个人存档,如果有其他香香饭饭可以放在评论区!我看见了也会整理进去的!(星星眼)





咳咳…话不多说第一位,晒月光浴的草


非常好的月光草太太!文风非常温油,但本人是个沙雕)




君生我未生》《关于怪盗基德是不是一款白月光》《宿敌or同伴


长篇《未成年共犯》  完结


中长篇《关于侦探与怪盗谈恋爱的可行性》 

  完结



太太笔下的两个人萌萌的…怪盗先生真的很偏爱小侦探!!


本人最喜欢的是太太的《可行性》来着……怪盗先生真的很撩www


写的是小侦探去...



主要是本人看过的一些文文算个人存档,如果有其他香香饭饭可以放在评论区!我看见了也会整理进去的!(星星眼)





咳咳…话不多说第一位,晒月光浴的草


非常好的月光草太太!文风非常温油,但本人是个沙雕)




君生我未生》《关于怪盗基德是不是一款白月光》《宿敌or同伴


长篇《未成年共犯》  完结


中长篇《关于侦探与怪盗谈恋爱的可行性》 

  完结



太太笔下的两个人萌萌的…怪盗先生真的很偏爱小侦探!!


本人最喜欢的是太太的《可行性》来着……怪盗先生真的很撩www


写的是小侦探去书店买书的时侯无意间购买了一本三流侦探怪盗的恋爱小说刊看后大为震惊后与怪盗先生吐槽(?)并实践的十天恋爱调查笔记


              


所以...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小侦探无意识的晃荡着自己悬空的双腿,盯着手中被怪盗先生强行塞过来的双色甜筒发呆

无论是何种情况下,这都是江户川柯南无法想象的场景


他正在和宿敌谈恋爱


当三流小说的情节照进现实,侦探先生发现,其实他对宿敌先生一点都不了解


尤其是…做为恋人的对方


                                ——关于侦探与怪盗谈恋爱的可行性




第二位,我就磕K新怎么了(二编太之前的号销了)


太太置顶主页有整理过可以点击链接自取!(好耶)



咳咳,我在此还是推几篇吧…(且移)



曾相识》《罪上加罪》《或许你更偏爱雨后初晴》《猫派大战狗派



太太是短篇沙雕的神!!别看文名如此正经甚至还有点刀点,进去就会发理内容与标题关联有,但不多主要还是轻喜剧

但这位太太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喜欢糖内藏毒(指指点点)




“唉——名侦探是狗派吗?!”怪盗瞪大了双眼语气中似乎含有十分的不可思议


“不用这样吧?我是狗派难道是什么很令人震惊的事吗?”江户川小朋友顺了顺怀中抱着的小茶杯犬半是吐槽的说


“不对!非常不对!”怪盗猛的摇了摇头


他扪心自问不是那些搞猫狗对应的人


但…!爱看书,有点小洁癖,喜欢安静还有点小傲娇的名侦探难道不是标准的猫猫吗——不会猫狗不和吗???

                                 

                                    ——猫派大战狗派




第三位,恒星坍塌式


坍塌式太太人如其名()星际文狂热爱好者,十篇九星际,BE全家桶(但香香的饭饭…大吃特吃)



一星一遇》《未日纪元》《星云雾



长篇《末日笔记》   完结



友情提示!!《末日纪元》是《末日笔记》的前篇来着

太太有挖过坑,不过不影响阅读!喜欢吃刀子的朋友不要错过(死亡微笑)但太太真的很懂戏剧性……

”在星历452年的最后一天,那人对我说,恭喜进入逝者的世界,而于新历的第一年,他说,欢迎回归人世”



“我是谁?”

“实验体R057—KID,我的复制体仿生人。”


荧幕中,怪盗含笑讲道,不出意料…面容相同的青年沉默的注视着灾幕里略显成熟的男人


“我有好好达成你的目的吧?”


“何止!算我意料之外的完美了!”怪盗十分少年气的说道



“少来!你明明就是撞了大运,这个计划都给你赌赢了。”


……


“……因为我足够相信我自己,也足够信任…我的领航员”



                                                 ——末日纪元



第四位,重度拖延患者


太太首页说可以喊她遥鱼!好像听太太圈内好友说是因为太太本人喜欢这种鱼,首字又同音于是一直延伸至今()



你游的名侦探为什么也有攻略线啊!》《李涛,你游怪盗恋爱线对小孩开启是不是有点BT了?》《后悔药》《伪小孩与真小孩谈恋爱判几年?


中长篇:《你没有什么骗我吧?》无限流 完结



太太脑回路是很发散的东西……她会用一个坑填另一个坑然后人如其名的一直坑下去(痛苦面具)

不过!在圈内好友的不断努力下(狗头)太太还是有完结文!


海龟汤为背景的无限流香到谁了(嘶哈嘶哈)是小侦探向当事人发问,怪盗大世界探索(?)的模式哦!(不过,怪盗先生也当过当事人啦~)



“其实这个问题才是我一直想问的。”小侦探说这话时漫不经心的望向桌面


对面的怪盗唇角微勾手指轻点桌回“哦?会是什么呢?”

语气含着几分好奇,但这也只不过是怪盗先生演技的常规表现模式


他好像一向是坦然自若的


“从一开始你就是探索者,我的引导员,也是离故事最近的人。”侦探双手架起支着脑袋说


“而我,那怕一次、那怕难度低级的副本,也是由你亲身代劳,这可就有点不正常了。”


“我推理的所有依据、证物全部来自于你。”


怪盗他含笑点头“yes”


“那问题最关键的便只有一个了。”侦探笑道


“你没有什么骗我吧?”


“啊…我的答案为——”



“No”



                             ——你没有什么骗我的吧?




三编!!圈子从K柯一跃成美帝KS了,补上一些香香的K新柯饭

(鬼知道七岁名侦探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大号啊……


咳咳咳…不过也有个好消息!咱圈子也有R18了!!!(十七就没有七岁那么可铐了是吧。。。)



因为这部分粮食比较散我在此就单篇介绍了!


著名(?)K新柯沙雕长篇:《我 江户川柯南,撮合大人谈恋爱中


本文有两个版本请同好们自行辨认(狗头



宿命所牵》同作者的正剧风!江太太的水平稳定的令人安息(躺平)



此身逐月》是月光草太太给宿命的小赠文哦~



听说我们认识很久了》著名谣言成真小短文(?)


“听说我们认识很久了?”

“……我刚听说”



魔法使名侦探!!!》高中生魔法少年怎么不行呢……



此生缘》灵魂互换pa!但是新柯,甜甜的但是be(已死)


等等——的K新文!



因为入坑冷圈好多神仙文文太过分散,所以我也自割腿肉来做一个合集整理一下了(阴暗地爬行)

希望能给各位同好们有一些帮助!!




————————————————


给隔壁论坛体打的补丁~

看看这次有没有人被骗到()





香菇青菜包w

【芥敦】狂父

      ★养父芥✘养子敦

  ★年龄差15岁注意      含监禁、暴力描写注意    掌控欲很强且偏执的芥  

  ★1.2w+一发完   非原作向有异能  ooc致歉

  

  

  

  敦是在五岁那年被捡到的。

  那时他刚被孤儿院赶到大街上,在晚秋的夜里瑟瑟发抖。单薄的破旧衣裳并不能抵御风寒,敦又饿又冷,脑子里也迷迷糊糊的。

  恐怕要死...

      ★养父芥✘养子敦

  ★年龄差15岁注意      含监禁、暴力描写注意    掌控欲很强且偏执的芥  

  ★1.2w+一发完   非原作向有异能  ooc致歉

  

  

  

  敦是在五岁那年被捡到的。

  那时他刚被孤儿院赶到大街上,在晚秋的夜里瑟瑟发抖。单薄的破旧衣裳并不能抵御风寒,敦又饿又冷,脑子里也迷迷糊糊的。

  恐怕要死在这里了吧。他有些难过的想。

  至于为什么他被赶了出来——因为太饿了。先前弄脏了衣服,被锁在禁闭室整整两天。房里只有冰凉的地板和铁链,没有任何可以御寒的东西。

  理所当然的,敦费了老大劲撬开锁,蹑手蹑脚的来到厨房。

  院长正站在那等着他。“果然像你这种卑劣到骨子里的人,还是会跟只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呢。”

  ……

  敦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试图从相贴的皮肤里汲取一丝温度。

  可是他浑身上下都如冰块一样冷,找不到什么热源来取暖。

  风刮的更大了。

  敦往身后的杂草堆挪挪,希望能靠这些脆弱的叶片来避开寒风。显而易见的,杂草马上就被凛冽的风吹断,把他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吹灭了。

  敦呆呆的卧倒下,很快意识不清了。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出去找吃的。就算是那间幽暗可怖的禁闭室,就算是难以忍受的腹中饥饿,也比现在的冷风吹佛要好的多。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神明也不会卖给他这样身无分文又可怜可悲的人。

  敦强打精神睁开眼睛,逼迫自己清醒过来,至少他的潜意识还不想死。

  但过于虚弱的身子根本撑不起那薄弱的心理防线,何况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

  敦就那样孤零零的躺在杂草堆旁,等待冷漠的死神来收割。

  风依旧在耳边呼啸,但刮在身上的感觉却减弱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眼睛张开一条缝。

  一个身着黑衣的黑发男人站在那,银色的月光铺满了全身,看起来熠熠生辉。

  男人默默的看着他,然后伸手把他从杂草堆里抱起。

  那样的温暖令他毕生难忘。

  “要跟在下走吗?”

  他当时虚弱的只能微微点头。

  五岁的敦在冬日到临前,碰到了拯救他的神明。

  ……亦或是,恶魔。

   

  来到新地方的第一天就让敦犯了难。

  男人不善言辞,脸上又终日挂着冷漠的神情,让敦不敢靠近。

  孤儿院没有教会他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让他自己学会了顺从和讨好。

  为了不再被抛弃到大街上吹冷风,敦便开始试图和男人搭话。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只能谨慎的喊一声“您”,然后窝在对方身边等待发令。

  每次惹院长生气,他被放出禁闭室后,只要卑微的跪在对方脚边一会,等院长让他去做什么粗活,惩罚就会结束。

  所以他也理所当然这么觉得。

  男人对他的行为却感到奇怪,摆手让他回房间里去,不要打扰自己办公。

  敦垂头丧气的回了房间。这是男人昨天给他整理出来的,很宽敞简洁。床单也干净,被子厚厚的。

  他钻进暖和的被子,开始不安的想明天的去处。大概今天凌晨就会被男人赶出去,再次露宿街头。

  他的同龄人在这样的深更半夜早已在梦境里转了好几个来回,想着明天去幼儿园是搭积木还是玩滑滑梯。他却只能惴惴不安的思索,下一个能让自己呆的地方在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巨大的困意终究还是包裹了脆弱的坚持,敦慢慢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际,他感觉外面的灯关了,有谁轻轻走到他的床前,默默注视他。

  敦一下子清醒,浑身都紧绷了。

  他还不确定男人是不是跟孤儿院的那群大人一样,冷漠又自私自利。

  最好的情况是被拉起来做活,最差的结果是再次被扔出去。

  敦装作睡的很熟,心里却十分慌张。

  当他正准备睁眼乞求男人时,忽然感觉周遭的寒冷减轻了些许。

  男人把他身上滑落的被子提起,盖了个严严实实,又把手伸进被窝触摸了下他的脚。对方出去了一下,回来时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脚旁,再次掖好被子关门离去。

  冷冰冰的脚被一股热意包裹,让上面的伤痕也不再那么疼痛难忍。

  敦把脸埋进被子,抹了把湿漉漉的眼睛。

  

  

  在和男人的日渐相处中,敦慢慢放下戒备。

  男人教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认字。敦先前只认识六个字,是自己的名字和孤儿院。第一堂课,男人教了他七个字,分别是“芥川龙之介”和“父亲”。

  男人说,前一个是他的名字,后一个是让敦来称呼他的。

  “父亲。”他这样喊,男人就点点头。

  他的年纪上幼儿园有些晚,上小学又太小。芥川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就经常带去一块上班。

  父亲和他说,自己是做文书类工作的,但敦显然不信。他在很多个深夜里看见过父亲带着一身疲惫和血腥味回来,要在浴室里呆很久才能减轻一些。

  敦认为那是危险和劳累的导致。但他显然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在父亲洗漱出来后,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去迎接,给对方捏肩捶背什么的。

  对于父亲没和他说事实这件事,敦也没怎么放心上。谁还没有点小秘密了,就像他当时和父亲说是自己跑出来而不是被赶出来的。

  父亲的工作区域有很多书本和纸张,敦虽然看不懂,也认不得几个字,但好在之前在孤儿院经常要整理杂物间,也能寻着数字大小把乱糟糟的文件理成一本。

    父亲因为这件事夸赞了他。敦很高兴,他平生第一次被人夸,既给父亲减轻了负担,又让他觉得自己活着是有意义的。

  “办公室”是敦学到的新词,父亲把他的工作点称为办公室。每天都会有很多人进进出出,给父亲递五颜六色的纸,再交谈很久。

  敦听不懂,就安静的坐在一边。

  有时父亲要出去一趟,嘱咐他待在那不要乱动。敦老老实实的坐在大靠椅旁的小凳子上,无聊了就在空白纸上涂涂抹抹。

  他画了一个高高的人,又在这人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人。他想在高高的人旁边再画点什么增加帅气,却感觉门外有很多目光朝他投来。

  有一次在孤儿院里,他不小心摔倒把衣服弄脏了,就有很多人看着他。有嘲弄鄙夷的,也有厌恶嫌弃。自那以后,他就有些抵触被别人注视,连父亲的目光都没完全适应。

  他从凳子上下来,抓着自己的画和笔缩到大座椅下。父亲不在时,他把它当做临时的庇护所。

  “都聚在这干什么?”是父亲的声音。

  敦立马从大座椅下探出脑袋,在门口那一众陌生男女中精确找到父亲。

  “父亲!”他不大不小的喊了一声,既想过去站在父亲身边,又害怕旁边那么多人。

  “哇!——好可爱的小孩。”

  “前辈你从哪抓来的啊?报个地址我也去领一个回来玩玩。”

  “来来来,哥哥给你买糖吃!”

  “去去去别理他,姐姐带你玩——”

  敦没有应任何一个人的招呼,而是继续瑟缩的窝在那不动弹。

  父亲把人都拨开,“小孩子哪是用来玩的……都回去。”

  人群遗憾的散开了。

  父亲走到他跟前,把他从座椅下拎起。敦在半空如小鸡仔一样挣扎了半天,干脆坐在办公桌上了。

  “这是什么?”父亲问。

  敦把手里的画递给他。“画了我和父亲。”

  父亲看着那一大一小的人,陷入沉默。

  

  偶然有一天,他发现了父亲的“超能力”。

  晒衣服时,敦看见父亲的身后会有黑兽钻出来,很乖巧的把衣服平铺放在衣架上,再挂到晾衣架上。

  而父亲双手插兜,休闲的四处观望,像个监工一样。

  直到看见敦好奇的目光,父亲那终日淡漠的神色裂了一分。刹那间黑兽消失了,监工父亲降级成打工人,动作僵硬的晾衣服。

  他当然看不懂这变故,乐颠颠的跑到父亲身旁,主动递衣服。“父亲!刚刚那是什么啊!”他激动又好奇。

  “……没什么。”父亲神色不自然的撇过头。

  敦自然不信。

  晚上父亲给他掖好被子,他还是伸着脑袋问:“那是什么!超级酷的黑色怪兽——”

  他这一整天都在和父亲念叨那个黑兽。父亲在书房工作时他在门外问,父亲泡茶时他在旁边问,父亲出门时他拿着喇叭在楼上喊。

  理所应当的,父亲给他问疯了。

  “明天再说。”不过时间还是太晚,父亲关门出去了。

  敦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小孩子心里憋不住事,在尝试入眠无果后,他决定偷偷摸到父亲房里去。

  屋里没开灯,黑乎乎的。

  他大着胆子把自己的房门打开,蹑手蹑脚的朝前方走。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敦往前一扑,眼看着就要摔个跟头。

  一只黑兽悄无声息的把他托了起来。

  敦还闭着眼,害怕摔倒时的疼痛。见预想的情况没有发生,他悄悄睁开一道缝。

  瞬间的惊惧,让敦刚好错过了那双黑眸里一闪而过的杀意。

  灯不知被谁开启,屋里亮堂了起来。父亲站在床前,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你啊……”

  那天晚上他缩在父亲旁,听对方说关于“超能力”——也就是异能的事。

    他一边觉得酷,一边慢慢睡着了。

  今晚做了一个梦。一只白虎试图把他从父亲身旁拉走,父亲和那只黑兽冷冷的看着一切。

  他不肯走,被白虎又推又挤的一直倒退。眼见着父亲越来越远,他开始呼唤。

  “父亲!——父亲……”

  梦醒了。

  父亲的睡颜很安静。他身上的被子厚厚的,应该是后来盖上的。

  父亲的手正放在他的脖颈处,像是帮他保暖的。

  这个梦真奇怪。他想。

  

  

  敦渐渐长大,到了能上小学的年纪。

  父亲也在慢慢升职,把看着家里的家具一个个翻新,敦的房间都大变样了。

  对于父亲这种装修狂魔,敦不经怀疑,要是父亲年少时不缺钱,估计会去当个工程师什么的,而不是在港口做黑手党。

  父亲给他交了钱,送他去上学。

  面对一个新环境,敦还是不免会犯怵。但想起父亲每天这么辛苦就是为了自己,还是回头跟父亲挥手告别就进了学校。

  上学第一天,班级里叽叽喳喳的,还有人在哭。他看着旁边一圈闹腾的小孩,再看看讲台上有些无奈的老师,默默的坐直了些。

  果不其然,老师奖励了安静的他一颗糖,是红豆味的。

  敦舍不得吃,慢慢的等着放学。

  悠扬的乐曲声响了一次又一次,他的同学们都被家长带走,唯独他还站在那等。

  父亲早上和他说过,放学时会来接他。敦知道父亲一向说话算话,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他站的累了,就坐在花坛那边等,看着地上的蚂蚁们搬运东西,觉得很有趣。

  太阳渐渐落下来了。

  学校快要关门,他只能窝在校门口等。有老师过来问要不要送他回家,但敦都礼貌谢绝了,说要等父亲来。

  太阳完全落下来了,四周黑乎乎的。

  敦蜷缩在墙角,不免想起了那个黑夜。

  父亲呢?不要他了吗?明明说过放学要来接他,到现在也没有来……

  敦越想越难过,被冷风吹的又难受,只能一下一下的吸着鼻子。

  他想要自己回家去,但周围就那么几盏路灯,又辨不清方向,只好作罢。

  就在他冻的快要失去意识时,听见什么人急促奔跑的声音。

  他一骨碌站起,努力瞅着是谁。

  父亲在路灯下的模样有些憔悴,那张苍白的脸上全是汗,还有几道血痕。

  对方看见了他,慢慢的走过来。

  敦鼻子有点酸,只觉得难过又委屈。他想要一转头装作不认识父亲,或者大声的埋怨一句“坏父亲”。

  但看见父亲如此劳累的面容,他做不到那样任性的生气。

  父亲跑到他跟前,有些手无足措的看着他。敦主动张开双臂,要对方抱自己。

  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足以安抚在冷风中度过几个小时的敦。

  父亲抱着他往家走,一句话也不说。

  敦默默从书包里掏出纸巾,给父亲擦脸上的汗水和血迹。

  父亲愣了愣,垂下眼眸,像是有些自责。

  敦想了想,把口袋里的糖拿出来,捧到父亲眼前。他记得父亲喜欢这个味道,之前去街角那家店吃饭时,父亲就爱点些红豆类食品。

  父亲摇摇头。“你吃。”

  敦也摇摇头。“父亲吃。”

  见父亲有些困惑的模样,他解释道:“父亲工作那么累,又要来接我,应该父亲吃。”

  说完,他把糖纸撕开,把糖递到父亲嘴边。

  父亲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张嘴吃下。

  “甜吗!这是我今天上课坐的端正时,老师奖励给我的。我想父亲喜欢红豆类,就留着给父亲吃……”他分享着第一天上学的事,想让父亲高兴一些。

  父亲嚼着糖没说话,只是抱他更紧了一些,脸埋到了他的颈窝那。

  好像有什么热热的滑过皮肤,痒的他缩了下脖颈。“不好吃吗?父亲?”

  他听见父亲有些哽咽的回答。

  “很好吃。”

  很多年后的敦想起来这件事。要是他当时能明白什么,或许就不会这么做了。

  

  

  一年一年过去,敦从矮矮的小豆丁变成了有父亲肩那么高的中土豆。

  步入青春期,他的同龄人都约着一块出去玩、打球什么的,也会聚在一起谈论些关于情感的话题。

  “隔壁班那个学习委员好可爱噢,我上次看她吃早餐一下能塞两个包子,腮帮子鼓鼓的。”

  “我们班班长也好看啊,皮肤白白净净的,笑起来还有酒窝——”

  男生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敦坐在一旁发呆。

  “中岛同学呢?”忽然有人问他。

  敦显然没答案,被问的有些愣,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哎呀,中岛同学长这么好看,估计大把女孩子暗恋他呢。”

  当晚敦就在自己的书包里发现了大量的情书,精致又小巧的粉色书信厚厚一叠,看的敦有点愣神。

  模样清爽干净,学习好体育天分又高,确实很吸引春心萌动的可爱女孩们。

  只不过他对于和异性之间的交往毫无经验,恋爱也是一窍不通。

  敦思索着该放到哪里比较合适。

  父亲忽然从书房里出来,看到正在藏情书的他。“拿着什么?”

  他有些尴尬的把信放到背后,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丢进包里。

  敦还没来得及松手,一只黑兽从父亲那蹿出,顷刻间就夺走了手里的东西。

  父亲瞥了眼信,抬头看他。

  没由来的心虚涌上心头,敦也只能支支吾吾的解释。“不认识的同学们给我的……”

  后来的几天,父亲都很生气。从不跟他说话,甚至到漠视自己的程度。

  此时的敦还是个没步入青春叛逆期的小孩,老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但想来想去又不知道怎么和父亲道歉。

  他准备的措辞很完美。先检讨自己的不合理行为,以及没有及时拒绝。更不该带回家让父亲看见,惹对方生气……

  可父亲听后更生气了。

  “你该把心思都放到学习上,而不是整天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与其现在过来跟在下装模作样,不如计划下今后的做法该如何。”

  “别试图忤逆在下给你的规章……你知道后果吧,中岛敦。”

  他想开口解释点什么,但在书桌前站了半天,还是只能低声应是。

  “出去,好好反思。”

  敦垂头丧气的回到房间。说真的,被不认识的人递情书这种事,自己有什么错?

  他想起父亲说的“惩罚”。小学有一次和同班同学去抓蝴蝶,把新衣服弄脏了,回家后父亲就狠狠地抽他的掌心很多下。

  大概也是差不多的体罚吧……

  后来敦才发现,那时候的惩罚已经是父亲手下留情了。估计是念在他当时年纪小,还不懂事。

  

  

  过了初中,到了上高中的年龄。

  为了报答毫无血缘的养育之恩,敦学习很努力,理所应当的进了所重点高中。

  新学校离家很远,敦就想着要不要住宿舍。但父亲听了,却表示可以每天开车送他上下学。

  “那样太麻烦了……您还得上班呢。”

  “不麻烦。”

  他有些奇怪于父亲的态度,但多少能理解一些——估计是怕他不适应宿舍的环境。

  如此一周后,敦先坐不住了。

  高中不比初中,上学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父亲工作忙,有一次凌晨几时刚回来,小憩没多久就得继续开车耗精力。

  他想过搭公交去,但看一看发车时间,还没有早自习开始早呢。

  再一次跟父亲提出时,对方还是拒绝了。“在下不累,你顾着学习就好。”

  明明就很累。

  又是几天后,敦实在是不忍心看父亲这样下去,偷偷的给老师递了住宿申请。

  老师问他家长同意了吗,他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同意了。

  那是敦第二次骗人,忤逆父亲。

  当晚他就住在宿舍里了。周围的同学们很热情的欢迎他,说以后会喊他起床。

  但蚊帐都没搭好,宿管阿姨忽然喊他下楼,说有人找。

  敦有些隐隐的不安。

  果然,刚下了宿舍楼,就看见一男一女站在那等他。

  父亲冷着脸,一言不发。旁边的班主任笑着打圆场,说敦这孩子也真是的,没跟您说好就来住校了。

  “这么晚打扰老师了。”父亲依旧盯着他,那眼神像要在他身上钻出个窟窿来。

  “不打扰不打扰……敦快和你父亲回去吧,下次商量好了再来找老师啊。”

  敦连老师都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一脸阴沉的父亲拉走了。

  车上很安静,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啸声。

  敦没敢坐在副驾驶,而是坐在后排偷偷瞄父亲。对方神色冷峻,眼底下还有乌青,看起来很是疲惫。

  没有人说话。沉默了半晌后,敦决定开口解释。“那个,我……”

  “回去再说。”父亲轻轻的道。

  敦依旧执拗的开口:“我就是怕您太辛苦,其实住校也没什么关系,同学们都对我挺好的……”

  他忽然哑声。因为在后视镜里,看到父亲逐渐扭曲的脸。

  前面是个红灯,车停下了。

  “你就这么喜欢住学校?”父亲回头看他,满眼的怒火。“在下说了,接你上下学不累,你听不懂吗?”

  敦一时无言,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这么生气,就因为自己没经过同意?

  “跟同学们待在一块很开心吧?所以才不愿意回家住……”

  “才不是!”他急急忙忙的打断了父亲。“只是这样比较方便……”

  “对对。”红灯变成了绿灯,车子继续发动了。“方便和你的新朋友聊天,也不用再回家天天面对个脾气不好的父亲……”

  “停车。”第二次打断。

  这是敦第一次用这么差的语气和父亲说话,说真的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纠结这么久,明明只是因为自己担心父亲太过劳累才去住宿,现在倒成了自己的错一样。

  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停车,我要回学校。”

  换在以前,他会跟父亲道歉说不该瞒着您,然后乖乖跟父亲回去。但是现在敦都快成年了,他认为自己有独立行事的能力,不需要一直依靠在父亲这颗大树下遮风挡雨。

  车子停在了路边。

  “再说一遍。”父亲的声音恢复到往日那般平静,像只是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一般。

  敦心理斗争了很久,最终还是咬咬牙开口了。“我说停……”

  

  

  

  天空炸下一道惊雷,把昏迷中的敦吓醒。

  浑身都疼痛无力,四肢像被冻住了一样难以动弹,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一骨碌翻起身,听见锁链碰撞的清脆音响。外面很快有动静,他往里面缩缩,感觉房外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正盯着他。

  现在敦彻底清醒了。

  他再度闭上眼,想要理清目前的状况。

  敦现在二十岁,在一家民间组织——武装侦探所上班。他平时的工作是递送文件,突发事件时需要外出办公。

  他的异能是月下兽,可以变作半人半虎和敌方战斗,在任务中获取钱财……

  那间门被人打开了。

  敦一直觉得光是希望的证明,它能把人引领向好的道路。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光都代表黎明。

  一个黑发的男人站在那,月光从窗外洒进,银色洒满了那张俊秀的脸颊,衬的更为完美无瑕。

  “清醒了吗。”芥川——也就是他的父亲问。

  敦依旧缩在墙角,一言不发。

  约摸几个小时前,他的这位好父亲和他打了一架。敦本以为这只是对方一气之下想找个爆发口,没想到是真把自己当靶子,给他活生生的捅晕了过去。

  对方比他还清楚他的异能——自愈的上限是多少、战斗时会朝哪边扑击,或者抓咬的力气有多大。

  跟一个熟悉自己所有习惯的人打架,还真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至于吵架的原因,就更为离奇了。

  

  侦探社社友奇怪于他二十岁了还没谈过恋爱,就自告奋勇的给他介绍了个对象。他推脱不过,只好去见了对方。

  对面的黑发女生和他同龄,在港口Miafa上班,是芥川的下属。两人聊的很投缘,但也就仅仅就关于芥川的话题聊的起来。

  “没想到芥川先生平时那样严格,在家也是位温和的父亲呢。”

  “父亲他确实蛮严厉的……”

  畅聊几个小时,两人交换了下联系方式,约着下次再见。

  其实敦心里根本没底,他没有任何跟陌生人交流的经验,无论男女。

  说到底,也是父亲的“功劳”,自少年时期就不让他和任何人多交流。

  下班后刚回家,就看到父亲铁青个脸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他。

  “今天去哪了?”

  “去外面了。”他模棱两可的答。

  “聊的开心吗?和在下的部下。”芥川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他。

  “……”他不清楚父亲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也知道首要任务是认错。

  很奇怪的,从十五年前开始,他每次不管自己有没有做错,只要父亲生气了,他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是朋友介绍的……我起先不知道。”敦低着头,“没有下次了。”

  “没有下次?”芥川嗤笑一声,“这是你一贯的话术吧,从初中开始。”

  敦没有回应。

  好像自从进入了初中,他和父亲的关系就变味了。从前的小豆丁敦只会粘着父亲依赖父亲,对于不认识的人一概拒绝。

  但人总是会长大的,从一个被保护的小苗变为苍天大树。他需要和更多的人沟通交流,过自己的生活。

  可他的父亲显然没意识到。

  站在那酝酿了半天,他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跟您谈谈。”

  父亲静静的看着他。

  “我已经成年了,需要有自己的社交圈。”他尽量稳住话调,“不管是和谁聊的好,又或是跟谁谈恋爱,我都不希望您太过干涉,这是我自己的事。”

  “所以以后……”

  “说完了吗?”芥川打断了他。

  敦哑声了。

  芥川站起来,朝他一步步靠近。

  然后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桌上的茶壶茶杯应声掉落,在地上啪嚓摔了个彻底。敦养的那株向日葵也被携着坠下,花瓣碎了一地。

  

  后面的打斗,他不是很愿意回想。

  说到底,敦的近身格斗大多都是芥川教的,连异能掌控都是。

  他实战经验不多,跟芥川这种天天生死间来回的黑手党打,简直是熟鸡蛋碰鹌鹑,裂了个彻底。

  芥川靠在墙上,见他许久没回话,皱了皱眉。随即,那只黑兽的尖牙穿透了他的手臂,引来一阵剧痛。

  敦惨叫一声,混沌的脑子立马清醒过来。

  “回魂了?”芥川收回异能。

  “……你想怎样。”敦疼的脸上冒冷汗,恶狠狠的看着对方。

  “现在连敬语都不用了?”芥川朝他所在的角落走来,鞋落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惊的敦心一跳一跳。

  危险慢慢迫近,敦等待着距离一近,就起来往他那王八蛋父亲脸上划一爪。

  可惜还没等距离合适,那只讨厌的黑兽就把他从地上抓起,按到了墙上。

  敦全身被控的动弹不得,手上的伤又在缓慢愈合。皮肉生长的疼痛和危险压力弄的他浑身战栗,精神都要崩溃了。

  但芥川只是擦了擦他脸上的汗。

  “很疼吧?”芥川擦的细致又小心,跟异能上的动作判若两人。

  敦拼命闪躲,却被芥川用力扼住了下巴,弄的他生疼。

  “这次,在下就当没发生过。”芥川缓慢的开口道,“不该交的朋友别交,不该幻想的事别幻想。”

  “吃点苦头看来是对你有好处的。跟之前一样,但你应该不记得……”

  芥川松开了他,背上的罗生门也撤了。

  敦从墙壁上滑落下去,落到冰凉的地面上,久久没有回神。

  “在你完全认识到错误前,就待在这里。”门关上了,光完全消失。

  

  

  敦少年时期也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讨厌他和别人接触。

  有次父亲来接他放学,借了他笔的同桌冲上来还给他,只说了寥寥几句话,父亲的脸就黑了。

  自那之后的几天,同桌就不怎么和他说话,也不愿意和他坐同桌。

  敦自然疑惑,刚想问几句,同桌就跟看见瘟神一样躲开。

  他为此郁闷了很久。

  还有初中的情书事件也是。父亲收走他的情书后,平日里那些会偷偷看他的女生全部没影了,看到他后眼里也不是开心,而是一种莫名的惧怕。

  他其实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是父亲做的。

  他不知道父亲做这些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就把它们和黑手党的恶趣味混为一谈。直到他长大成人后,发现父亲仍旧如此,才开始重视。

  父亲起先想让他到港口Miafa工作,当自己的下属。但敦不愿意事事都按照父亲的安排下做,态度强硬的拒绝了。

  那次也闹的很不愉快。父亲几乎是把家里的东西都摔了个彻底,而他依旧站在那,被骂被打也不松口。

  后来还是侦探社的社长出面,找港黑的首领作了调解,令两方为合作关系——这样敦依旧能被管到,父亲才勉强答应的。

  他被冻的打了个寒颤,四处看看有没有能保暖的东西。

  父亲把他锁在了杂物间。从前犯错不服管教时,也是如此。

  他的周围都是些工具铁网什么的,连盖到身上都做不到。好在身上的伤已经全部愈合,这让他好受了些。

  敦把身体蜷缩起来,看着屋外的月亮。又大又圆的金黄挂在天上,让他恍恍惚惚想到了被捡到的那天。

  那样温暖、如同光一样的神明,在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是可怖的恶魔。

  他把学生时期的角角落落都捡起,一点点复原记忆。他无法和别人简单交流的源头,似乎就是从一个夜晚——他给父亲糖吃的那天。

  在那之前,他们还是养父子关系——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父亲会给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暖和的拥抱。

  难道他那次做错了吗?

  细细回忆了一番,他只是把上课老师的糖给姗姗来迟的父亲吃而已。

  他不知道这里的转折点在哪。自那天过后,父亲对他的掌控欲就大了许多。

  不是那颗糖的问题……那就是父亲的问题。

  

  

  缩在角落冥思苦想了一个晚上,待芥川推门进来时他还是呆的。

  “想的怎么样了?”

  “……”敦决定先虚与委蛇的道歉,等自由了再想对策。

  “我不该对您发脾气,不该忤逆您……”敦说着,“跟不熟的人交流是我的问题,我应该只和您说话……”

  芥川点头听着,看起来很满意。

  连这种扯淡的应付都能听的津津有味,也就是他的疯子养父了。

  芥川给他松开铁链,像是消气了一般。“没有下次了。”

  敦一自由就立马跑了出去。

  手机里有很多消息。除过工作群的通知,和社友的询问,还有之前的女生。

  他点开来,发现是几段很奇怪的消息。

  “您在吗?中岛先生?”

  “父亲昨天给我找了其他相亲对象,真的很抱歉……”

  “亲近感或许是最重要的吧,可惜没有在您身上发现。”

  “很好的是我们可以做非常棒的朋友。”

  “危楼似乎就在您上班的附近,要小心些。”

  “险胜一番!”

  莫名其妙……

  他再发消息过去,发现对方已经删除了他。  

  满脸疑惑的来到侦探社,之前的社友就急匆匆的跑过来了。“发生啥啦?她怎么忽然跟我说不要再提你的事……”

  “不知道啊……”

  敦又感觉回到了学生时期,那种被所有人躲着怕着的孤独感。

  “哎……说起来,感觉你朋友不多啊。”社友见他情绪不高,连忙转移了话题。

  “嗯,确实不多,我不太会跟人交流。”

  “说真的,你进社后刚跟你说话的那天,我就一直被人追杀啊。”社友半开玩笑的说。

  敦浑身一颤。“追杀?”

  “对啊,每次走进那种小路或者巷子的时候,就有个黑衣人一直跟着我。”社友说,“第一次只是让我离你远点,我没理他,后来就都是拿个刀要宰我了。”

  “还好我能力强跑的快,还以为你给什么黑社会警告了呢……你怎么了?”

  敦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像是感觉到什么恐怖的事慢慢浮出水面,漫过了他的头顶。

  “没怎么……你以后,先不要找我。”敦哆哆嗦嗦的走出了侦探社,没有理会后面人喊他的话语。

  他唯一的朋友,原来也是在天天躲避父亲追杀下活着的。

  

  坐在屋里等待时,他感觉头痛欲裂。

  好像有什么被忘记的东西残存在哪,他想找回来,又无处可觅。

  父亲对他的掌控欲已经达到了极端,让他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法喘息。敦不明白,他必须要弄明白。

  芥川回来了。

  随着门咔哒的一声响后,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他。“吃过饭了吗?”

  敦没有应答。

  他仍旧坐在那,眼神空洞:“您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他抬头看向芥川。对方的衣服上还有点点泥土的污渍,大概是刚刚追杀社员的。

  “还没有放弃啊……对我的朋友们恐吓追杀这些事。”

  芥川的脸一下子冷了。

  “还没有学乖啊。”

  又是熟悉的杂物间和铁链。他这次没有挣扎,任凭芥川用力的给他扣上环。

  “到底为什么……您不是我的父亲吗?”他几乎是崩溃的问道,“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拒绝我和外界沟通,为什么不允许我和别人交朋友?”

  “我不是你芥川龙之介的所有物!如果你后悔捡了我这么个不听话的养子,你就早点把我扔出去啊?!为什么要折磨我?你说啊!”

  对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铁链一下子被他暴力挣脱,随之而来的是那黑兽的控制。

  黑兽在他的童年里,是父亲的辅佐,会拉起不慎摔跤的他,会帮助父亲做些繁琐的事。很长一段时间,在他心里都跟全能管家一样。

  现在却变成了掌控自己的恶魔帮手。

  他瞪着红红的眼睛,企图从芥川的表情里看出点波澜来。

  可对方只是冷冷的嫌弃道:“吵死了。”

  

  罗生门一下一下的捅在身上。

  自愈的异能无法做到快速,它需要时间和好的环境。但现在的攻击速度,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身上的血在快速流失,眼前的事物也朦朦胧胧的。父亲似乎走到他跟前,想看看情况怎么样。

  毕竟还得继续折磨他,不能让他死了。

  敦用残存的意识挥起一掌,狠狠的就朝对方脸上划过。芥川堪堪避过,有些恼羞成怒的将手臂折断。

  好像陷入了什么意识海里,敦沉沉浮浮的起不来。

  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私自去住校被父亲抓回。他说停车,父亲停下来。

  ……

  路灯下的血刺眼。

  ……

  父亲的脸可怖。

  ……

  昏迷前腹部的那刺。

  ……

  草丛上的血凝结。

  每一次都是如此。当他妄图抗议父亲理念带来的不公,对方就会以极其狠毒的来让他疼痛,让他昏迷。

  待他苏醒后,过度的惊惧和痛苦会让大脑产生保护效应,主动屏蔽掉这段过往,他什么都不记得,继续在恶魔旁做乖孩子。

  父亲并不爱他。

  不管是以一个养父的视角,又或是荒谬的爱人。

  父亲只爱自己,为达到私欲不顾一切。父亲只希望五岁时的敦——那个内向腼腆,只黏在父亲身旁的小豆丁,一辈子陪在自己身旁。

  疯狂、阴冷,毒辣的狂父。

  

  

  

  “父亲,能把窗帘拉上嘛?光照进来弄的电视看不清了。”敦坐在沙发上,左晃右晃,看起来很开心。

  “好。”芥川应声站起,走到窗前,拉着帘子。

  “最近的天气好冷……阿嚏!”敦走到芥川身后,踌躇着,似乎想要一个拥抱。

  芥川拉好了帘子,刚想回身抱一下乖巧的养子。

  一只匕首直直的穿透了自己的心口。

  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反抗。

  怎么可能会忘掉呢,那样令人痛苦的记忆。敦努力的不让自己忘记,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恨死眼前这个男人了。

  把他从地狱里救起,又一次次带着他在地狱周边徘徊,让他惊惧又不安。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在那天被救起,他宁愿冻死在那样的寒夜。

  直到事情发生了,他却又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刚刚干了什么。

  他亲手杀了抚养自己十五年的父亲。

  这下子什么恨啊痛啊都不记得了,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愣愣的看着靠在窗前、面色惨白的父亲。

  对方没有试图杀死他,更没有说什么。

  

  像是预见到他的将来,父亲用最后的力气朝他伸出手。

  随后诡异的笑道,问。

  “要跟在下走吗?”

  

  

  

  

  

  【完】

  

  感谢观看

  越写越混乱了呃啊很抱歉TT

  彩蛋是一些芥川的视角 略黑暗请酌情观看

  后续短打 ←

米哈伊尔·白德烈

【芥敦】第二十二条家规

夏日企划同步至lof,是规则类怪谈故事

全文包括后记1.6w,后记在彩蛋中。可以直接去我wb看。wb:白白就想叫白白

*注意:有恐怖因素,请谨慎观看

*因为lof无法显示其它颜色的字,请注意文中强调的字体颜色,或移步至wb查看


亲眼所见的,就是真实的吗?



01

中岛敦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好像被火车碾过,周身都传来剧烈的疼痛和酸楚,尤其是脑袋,简直像填了一整桶浆糊,把所有的思维和记忆都彻底搅得乱七八糟。他不得不躺平下来等这场如遭酷刑般的疼痛散去,然后在这片黑暗中摸索着伸手,去触碰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啪得一声,“整个世界都亮了”,也把中岛敦混沌的脑袋照得清醒了些。他睁着迷蒙的眼睛看了...

夏日企划同步至lof,是规则类怪谈故事

全文包括后记1.6w,后记在彩蛋中。可以直接去我wb看。wb:白白就想叫白白

*注意:有恐怖因素,请谨慎观看

*因为lof无法显示其它颜色的字,请注意文中强调的字体颜色,或移步至wb查看


亲眼所见的,就是真实的吗?



01

中岛敦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好像被火车碾过,周身都传来剧烈的疼痛和酸楚,尤其是脑袋,简直像填了一整桶浆糊,把所有的思维和记忆都彻底搅得乱七八糟。他不得不躺平下来等这场如遭酷刑般的疼痛散去,然后在这片黑暗中摸索着伸手,去触碰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啪得一声,“整个世界都亮了”,也把中岛敦混沌的脑袋照得清醒了些。他睁着迷蒙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四周,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这是一间卧室,而且不是他宿舍里的那间——相对于他那个简朴到再减少什么就会塌方的宿舍来说,这里简直有些过于豪华,只是混搭的装修风格让整间卧室看起来不伦不类。床铺是200cmx200cm的,铺着蓝白色的被褥(不得不提的是中岛敦并没有盖被子,那床被子被他压在身下,他似乎是直接躺上来的);床头有两个又大又柔软的枕头,说明这是宽敞的双人床。窗帘是与被褥相呼应的深蓝色,上面还有鲸鱼的图案,对此中岛敦有点失望,因为他更喜欢白色老虎。除此之外,房间有两个很大的壁橱,红木的,刷着漆,印着酷似龙的镀金花纹,昂贵且低调。在床的右手边有一个同样昂贵的红木梳妆台,镜子一尘不染,再旁边就是一个书柜,里面摆着很多书。中岛敦辨识了一下,有《源氏物语》《枕草子》,也有《人间失格》《金阁寺》,在最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放着薄薄的一本《罗生门》。中岛敦翻开之后,发现这是一本短篇小说选集,一共有六篇,第二篇是《地狱变》。

这里到底是哪儿?

中岛敦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映像,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梦;可他掐了掐脸,疼,说明这就是真实的。就在他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砰、砰、砰,响了三声。

他有些迟疑,但还是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一位双鬓鬓尾带白的黑发男人,面色冷漠,身段修长,一袭熟悉的黑衣。他还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款式简单的菜肴,但看起来相当美味。

是芥川。

中岛敦更加困惑了。他的死对头怎么会站在这里,好像还是在给他送饭?

“芥川?是你吗?”

“嗯。你好些了吗?”

“什么意思,我一直都很好啊。”

对中岛敦来说,芥川一开口的话竟然不是刺他,而是关心他,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升起——邪了门了。他甚至产生了把门一甩冷静一下的冲动。但是显然芥川对他的想法不太了解,他挑了挑眉,然后径直步履款款地走进屋子。

“上次任务你受伤了,月下兽意外失去作用,导致伤口无法愈合。你差点死过去。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好家伙,自己这么惨的吗?怪不得一醒来就浑身疼。中岛敦挠了挠头,表示他确实不记得。

“好吧,没关系。你睡了五六天了,一直没吃东西。在下给你做了些饭。你要吃点吗?”

这真是奇了怪了,芥川还会给他做饭?他刚准备吐槽一句“你不会给我下了毒吧”,一阵清脆的咕噜声适时地从他的腹部传来。芥川的眼睛顺势瞧了瞧他的肚子。

“我知道了,我这就吃。”中岛敦尴尬地抠头皮。

“嗯,那在下先离开了。”芥川把饭放在房间里唯一的梳妆台上,自顾自地出了门。

确实邪门。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中岛敦看着芥川把门关上的身影,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芥川做的饭不吃白不吃,何况他还准备了茶泡饭和炸天妇罗虾,甚至还有银鱼豆腐汤和金枪鱼饭团,都是他喜欢吃的。他拉开梳妆台前的椅子坐下准备品尝,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梳妆镜下压着的一张纸条。

本来是可以不理会的,毕竟只是一张纸条,也就一个手掌的宽度,但它出现的着实有些奇怪了。这间屋子干净整洁,怎么都不该在梳妆台的角落出现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而且不像是打扫疏忽导致的,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于是中岛敦伸出两根指头把它拈起,想看看究竟。

没想到,纸条反面的样子把他吓了一跳。

小小的纸条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行字,还用红色和蓝色的笔做了好多涂改。一开始的大字歪歪扭扭,写着“小心,不然会死的!”之后就是“请遵守规定,静待逃脱的机会。切记!切记!”

这是什么意思?会死?中岛敦不解,可是看到纸条右下角一片红色的血渍时,他感到从尾椎到头顶如触电一般,整个后背酥酥麻麻地发凉。

他决定先看看纸条写了什么。

“二十二条家规。请务必遵守,违者后果自负。”

家规?中岛敦想,他没有家人,更没有“家”,哪来的家规?可是紧跟着的一行小字吓得他立刻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在惊恐之余,脸上还泛起一丝细微的红。

第一条的内容是“1、你的男友是芥川龙之介。

什么啊!芥川怎么可能是他的男朋友?且别说他们两个都是男人,一见面就会吵得不可开交,还立下六个月之后决斗的誓约——芥川这家伙甚至初遇时扯掉自己一条腿吧!我们两个仇恨这么大,怎么可能会谈恋爱?中岛敦觉得太离谱了,就凭这一条,这整个家规就是在扯淡。他本想把纸条丢到一边,专心享用眼前的饭食,但余光中瞥见那些奇奇怪怪的字时他还是心下一惊。

 

如果是恶作剧,也做的太过分了些。继续细想下去,中岛敦突然背后一凉:他现在莫名其妙的处境和这张同样莫名其妙的纸条都不属于合理的范畴之内。

 

于是他继续看了下去。没想到,后面的话更让他脊背发凉。

2、你无法使用异能,所以请不要随意离开卧室。卧室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3、若要离开卧室,请敲三下门。如听到三声敲门回应,请离开;如没有听到回应,或敲门声不是三下,请不要离开卧室并立刻打开卧室全部的灯!

 

4、如果在看这张纸条时有人出现在你身后,请不要害怕,立刻尖叫!!把纸条放进口袋里。如果来者有任何要求,请拒绝。

“你在看什么?”

    中岛敦本来就因为这张纸条陷入恐慌,结果看到第七条时,一个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在身后传来。他猛地抬起头,接着就在镜子里看到了芥川那张熟悉的脸。

他不负众望地“啊”的尖叫起来。当然,不是因为遵守纸条上的规则,而是因为他确实被吓到了。不过中岛敦还算是临危不惧,他一边叫着,一边趁芥川无语的时候把纸条揉成团塞进了裤兜里。

“你干吗叫得这么大声?”

“我还要问你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中岛敦惊魂未定,“你怎么不敲门啊?”

“在下敲门了,可你一直没反应。”芥川的表情很困扰,“人虎,到底怎么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害怕?”

“没事……我刚刚发呆呢,你把我吓到了。”这家伙绝对没敲门!作为月下兽持有者,中岛敦的听力十分敏锐,就算聚精会神于某件事也能感知到周围的声音。于是他假装松了口气,重新坐下之后便开始偷偷打量他的面容。但说实话,中岛敦没看出来这个“芥川”与平时的芥川有什么区别。

芥川也不再疑惑他在做什么。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药,递给中岛敦,后者看了看药盒上的说明,只是普通的消炎药。打开盒子,也不过是几板银色的包装,里面放着粉色的椭圆形药片。

“这个是?”

“消炎药。你受伤了,医生说要消炎。这个一日一次,你得按时吃。”

中岛敦一下子想起了刚刚看到的第4条规则。也就是说,这个药他不能吃。

“我知道了。”他不动声色地说,“放在这吧,我会吃的。”

芥川点了点头,接着离开了屋子。中岛敦就坐在那里一直盯着他,直到确定芥川“啪嗒”一声关上了门,确定他短期内不会再进屋,他才慌忙从口袋里抽出那团可怜兮兮的纸条。

 

有问题。绝对是什么地方有问题。中岛敦想,这张纸条上说得也许是对的——不然怎么会有第3条那么搞笑的规则呢?可是刚刚经历过“芥川突脸”的中岛敦已经不觉得这条规则搞笑了。他颤巍巍地把揉皱的纸展开,开始详细阅读接下来的规则。

5、芥川龙之介每天会给你送两顿饭,分别是上午十点和下午四点。其余时间他带来的任何东西都不要吃!

 

6、不要吃芥川龙之介给你带来的茶泡饭。请交给窗外的兔子处理。

 

茶泡饭?这不就是吗?托盘中间放着一碗用冷茶汤泡好的茶泡饭,晶莹剔透的饭粒、浅茶色的酱油茶汤以及海苔碎、金枪鱼肉块和梅干让一切都显得十分诱人。这种制作简单的饭食本来是他最喜欢的食物,可眼下的情况却让他没了品尝的心思。但饿又是真的饿,空空如也的肚子马上就要前胸贴后背了,要是没有东西吃,恐怕他得饿死在这。

 

不过,规则上只是说了茶泡饭,其它食物应该还是可以吃的吧?中岛敦灵机一动。到底是饥饿让他的思维变得更活跃了,他立刻注意到规则有一些特点:它会对某些东西准确地进行规定。这不就是说,除此之外的都没有危险吗?于是,他尝试性地拿起饭团咬了一口——就算死也绝对不能饿死!

 

什么都没发生。

 

这次以身试法倒是让他安心了许多。他一边吃着饭团,一边撩起窗帘,果然在阳台的角落里放着一只笼子,正关着一只毛色纯白的小兔。

 

也就是说,把茶泡饭交给它就好了吧?

 

中岛敦本来打算直接把饭送进阳台。可他准备打开阳台门时,他按在把手上的手迟疑了。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他意识到,也许规则上还有什么很重要的规定;而一旦违反规定也许会有很恐怖的事情发生,他可不想在一知半解的时候就被抹杀掉。所以,他又坐回床边,继续阅读那张纸条。

 

7、窗外的兔子叫泉镜花,请叫她“镜花酱”。不要叫她其它外号。不要偷窥她。

 

8、兔子的眼睛是红色的。如果发现她的眼睛变成蓝色,请立刻关闭窗户、拉上窗帘!

 

9、你只能吃兔子给你准备的食物。(兔子不会给你准备食物!

 

10、兔子不需要吃饭!不要随便喂她!(喜欢吃可丽饼,请喂给她)

 

11、不要进入阳台。(有危险可以从阳台跳下去)(不要██████在下会██████)(跳下去就安全了

 

12、阳台出现任何异常时,请不必担心,立刻拉上窗帘即可。

 

到这里,这张纸已经被写满了,翻过来也没有其它字迹,倒是有一些若隐若现的血迹。中岛敦皱了皱眉,把纸条叠成小方块,放进口袋里。

 

是的,他已经发现了一些疑点:和刚刚的五条规则相比,这五条规则似乎更加奇怪。比如,第8条让他只能吃兔子准备的食物——且不说兔子有没有、能不能准备食物,他已经吃过芥川为他准备的饭食了,并且没有出现问题(至少现在没有)。那这条的意义何在呢?

 

而且后面还划去了一行用红笔写的、看起来十分真理的小字。

 

这种红字和划线是另一处疑点,中岛敦能看出来,红字的部分与黑字的内容是截然对立的。其中一方肯定是想要伤害他——也许就是写下红字的那一方,不然怎么会让他从阳台跳下去?虽然他不能确定这间房间究竟在什么地方,但他刚刚站在窗前简单地远眺了一下,除了和煦的阳光和淡蓝的天空之外什么都没有。这说明,这间卧室所在的楼层一定不低,跳下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由此看来,黑字就是规则的制定者。黑字是想要保护他的,所以才会立下这么多规定,同时去除红字造成的迷惑。但如果是这样,第9条又该怎么解释呢?无论其它规则怎样,在第9条里,黑字都给他制造了矛盾。他不能相信红字,可也不敢完全相信黑字。

 

他越奇怪就越想,越想就越不对劲——先不说这里随处可见的违和感,芥川给他的感觉也很不一般。除了“男友”这个离谱的设定,还有其他很多地方让中岛敦十分在意。

比如,他是怎么知道自己醒过来的?

他回想起自己醒来时的样子,没盖被子、没换睡衣,一点也不像是昏迷四五天不得不被照顾的样子。而且按照芥川的说法,自己受伤、生病,睡了好几天,那就应该在医院,而不是躺在一间看上去完全没有医疗措施的房间。更何况,他其实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有伤。异能确实是不能用了,他用了各种方法,都没能唤起虎的力量;但他检查了身体上上下下每个部位,都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口。而且,芥川对自己醒来这件事也毫不在意,仿佛知道自己一定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好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来看,这张怪异的纸条上写下的那些规则并不是无稽之谈,他必须得遵守才能活下去。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这些事,但是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这样他就可以去找……

找谁来着?怎么完全想不起来了?

罢了,先考虑当下最重要。中岛敦叹了口气。既然不能去阳台,那么他打开门把茶泡饭放在外面就好了吧?那样也不算自己去过阳台。所以,他再次打开了那扇通往阳台的门。

 

一张纸片突然从天而降——可能刚刚夹在门缝靠上的位置,而他在思索,就没能注意到——落在了中岛敦的脚旁。这张纸比刚刚的纸更像是纸条,细长、很小,倒是非常干净,也是崭新的。他把它拾起来,翻到正面时,一行清晰的打字让他立刻陷入无尽的恐慌当中。

13、别相信任何人

别相信……任何人?

中岛敦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张没头没尾的纸条,只觉得透心凉。无法相信任何人是什么概念?那就意味着,他将失去判断一切事实的基本标准。所有的真、假、正、误,都将因为信任的确实而变得更加二元对立,变成只能选择一次的死路;而他的真心也没了交付的地方。可这正是他赖以生存在社会中唯一的方法。

 

他绝望地蹲了下来。既然如此,他到底该怎么办?

02

不能坐以待毙。

 

在未知的死亡面前,人很难能始终保持冷静,何况中岛敦骨子里就对死亡有畏惧。他是个普通人,并不是英雄,普通人怕死再正常不过。恐惧让这个年轻的人满头冷汗、面色发灰,但就在他紧张到被窒息感压垮时,他的脑海里闪出了这句话。

 

必须要逃出这里才行。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把茶泡饭扔进阳台,拉上窗帘,然后开始思考对策。二十二条家规,也就是说,控制他行动的规则一共有22条,现在已经出现了13条,还有9条是未知。在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其他规则之前,他必须要小心一些。

 

紧张过后,中岛敦开始觉得困倦。他很想躺在床上睡一觉,但是躺上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完全不敢休息。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一旦陷进黑暗里,未知和不安便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几乎要把他吞噬。可他真的很疲倦,思想斗争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在恐慌中不情不愿地进入了睡眠。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好像落在水里——不,更准确地说,是一座海。洒落在水面上的光影与他一起在海洋的怀抱里沉沉浮浮,他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人和他一样沉沦于此,右侧脖颈边有一抹鲜红的洋流在蔚蓝色的海水间升腾飘散。他看不见那个男人的五官和样貌,连发色也看不太清晰,然而他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他说,快走。

 

接着,中岛敦就从梦里惊醒了。

 

“人虎?你没事吧?”

 

芥川龙之介关切的脸占满他逐渐清晰的视野。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是怎么了?”

 

“你好像在做噩梦。”芥川从一旁拿来一张抽纸擦拭着他的眼睛,动作相当熟练而亲昵,就好像他们真的是相处了好一段时间的伴侣,“在下给你送饭,但是敲门一直没有人回应。在下担心你出事,就擅自闯进来了。一进门就看见你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哭。”

 

哭?中岛敦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湿润的痕迹。他又去瞧了一眼梳妆镜,果然,眼角处已经泛起了红。

 

“梦见了什么?”芥川问。

 

“没有,可能……梦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中岛敦说谎了。他不能相信眼前的芥川,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梦境,所以他选择搪塞过去。他哈哈地干笑着,看向芥川带来的托盘,“是有好吃的吗?”

 

“嗯。在下做了一些你喜欢吃的东西。有茶泡饭,洋葱圈和一两块烤排骨。对了,之前你说很想吃的巧克力慕斯,在下也买回来了。”

 

中岛敦呆呆地看着眼前异常温柔的芥川,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对,他肯定不是芥川;芥川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不会关心他的身体情况,更不会去给他买所谓的美食。可是有个声音却在他的脑海里反驳他:但是芥川会陪着你,会在你孤立无援的时候跳出来救你,会为了把你拉出地狱而——

 

疼。

 

剧烈的疼痛霎时间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中岛敦不得不蜷缩起来对抗这蚀骨般的疼痛。他的视野开始泛起黑点,耳朵里响着飞机一般的轰鸣,在这混乱之间,他仿佛听见芥川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人虎,人虎!中岛敦!你怎么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在哭,只是在哭,像是疼的,又像是在向过去的什么告别:一种莫名的情绪如打翻的调味桶在他的胸口发酵,酸胀、不甘、悲哀、不舍……所有这些说不清楚也无法分离的情绪一同涌上来,让他痛苦地无以复加。他抑制不住地呜咽出声,回过神来时,泪水早已决堤而下,在蓝色的被单上晕起一片唱着哀歌的海浪。

 

好一会儿之后他平复下来,这期间芥川一直站在他的身边,束手无策。

 

“不该吃的药还是不吃了吧。”他听见芥川叹了口气,“副作用太大了,对身体也不好。”

 

为什么?中岛敦在余痛中无法思考——为什么你会关心我、照顾我,会因为我的痛苦而露出心疼的表情?真正的芥川不会这样的。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芥川袖口的法式荷叶边,问了一个不太过脑子的问题:“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喜好?我有告诉过你吗?”

 

他喜欢茶泡饭,但他没有告诉过芥川;他也没有说过想吃什么巧克力慕斯蛋糕。芥川不应该知道他的喜好,就像他从来也不知道芥川喜欢什么。他悲哀却不知缘由地想,也不再有机会了。

 

没想到,芥川却对他的问题感到十分意外:“人虎,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爱侣吗?爱侣之间,了解对方的喜好,不是很正常吗?”

 

他说得太自然了,就好像一切本该是这样。

 

“别想了,人虎,浪费时间没有意义。”芥川说,“吃饭吧。”

 

对,他说的也对。不管这个芥川究竟是和居心,他这番话都让中岛敦醍醐灌顶——他应当做的是逃离这里,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芥川,也不管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男友。他看向托盘,却发现在饭食的旁边,还有一卷满是奶油的可丽饼。

 

他一下子想起规则的第10条。

 

“芥川,这个可丽饼也是给我的吗?”中岛敦故作惊奇,“晚饭吃太多甜食是不是不太好?孤儿院的老师们总说夜里不能吃太多甜。”

 

“人虎,你是笨蛋吗。那是给‘镜花’吃的。”芥川一脸无奈,“你怎么病了几天,连这都忘了?平日里不一直是你喂她吃可丽饼的吗?”

 

中岛敦禁不住感到恐慌。给兔子吃可丽饼,怎么说都太奇怪了吧?他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那个红字,难道就是……芥川写的?

 

“你生病这几天,在下都没有喂过她。她不喜欢在下,你也是知道的。总之,一会儿你把可丽饼喂给她好了。”芥川又说,“晚上阳台会冷,不要在外面吹太久风。在下先离开了,过一会儿再来收餐具。”

 

当然,中岛敦并没有遵循芥川的指示,把可丽饼“按照常理”喂给阳台上的兔子。“别相信任何人”,这条没有任何干扰的规则现下竟成了他判断一切的金科玉律。他不能相信芥川的话,所以也不能把可丽饼喂给兔子。因此,他选择把可丽饼扔进垃圾桶。

 

不过饭还是要吃的,他照旧吃掉了除了茶泡饭之外的食物,然后把茶泡饭放在阳台之外。可当他打开阳台门时却发现,中午他放在外面的那碗饭竟然不翼而飞,连碗都不见了。这可怎么跟芥川解释?是不是会被他发现自己要逃跑?中岛敦胆战心惊地等到芥川来收餐具,但是芥川对缺少的餐具没有任何疑问。他战战兢兢地看着芥川走出房间、关上卧室门,终于松了口气。

 

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还是不要追求合理性的为好。

 

 

中岛敦决定出去一趟。

 

其实他对外出这事很恐惧,但不巧的是,他是一个人类。人有三急,中岛敦自然也有,白天他害怕,就全忘了,现在快到睡觉的时间,他突然非常想上厕所,但是,房间里并没有能让他上厕所的地方。

 

规则上说,离开卧室需要敲三下门并且得到同样的敲门声回应。他走到门口,却发现门上不知何时又贴了一张纸条。

14、请不要在卧室之外的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五分钟。

15、客厅另一侧是芥川龙之介的卧室。不要██。芥川龙之介会在那里等你,去找他吧!

16、厨房是危险的地方,有声音是正常情况,不要随便靠近!如果必须要进入厨房,请不要触碰厨房的任何东西。如果看到刀具悬浮在空中并试图攻击你,是正常现象,不要惊慌,请立刻退出厨房并关上门。

17、卫浴在芥川龙之介卧室的旁边。芥川龙之介平时不洗澡,如果看到他在洗澡,请立刻离开!拿刀砍死他砍死他砍死他砍死他砍死他砍死他砍死他砍死他砍死他。

18、卫浴的镜子████镜子,只会照出你一个人。镜子里出现了其他人是不正常现象,请██████立刻砸碎镜子!

19、浴缸的花洒会流出正常温度的水。如果流出的液体颜色不是透明的,请立刻离开厕所并关灯!如果发现尸块,请不要惊慌,离开厕所即可。

20、晚上十点后请不要离开卧室。

这又是什么啊?!在卧室之外要遵守的规则吗?!而且这里的内容更加可怕,涂改也比前几条更甚,让中岛敦一时间收回了离开卧室的想法。

 

卧室果然更安全啊。

 

中岛敦想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决定离开。这张纸上的规则延续到了20条,也就是说,还有两条是他需要寻找的。也许将所有的规则都找到,他会发现什么更重要的线索。于是,他把规则从门上撕下来,装进口袋里,接着敲了三下门。

 

果然,他立刻得到了三声回应。中岛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理所应当的,门后并没有站着人——一切都是超自然现象。卧室门外就是客厅,开着灯,灯光将整个客厅染成暖黄色,看起来温馨到诡异。没错,就是非常诡异——现在,没有任何词比“诡异”能更贴切地形容中岛敦的处境了。

 

中岛敦仔细打量着卧室之外的空间。这是一间普通的公寓房间,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没有通向外界的门。除了客厅仅有四个房间。和他的卧室不同,客厅里装潢简单到几乎什么都没有,仅有一张茶几、一排组合式沙发和一个找不到遥控器的老旧电视。按照规则的说法,对面就是芥川的房间,从外表来看,芥川的卧室门和他的卧室门并没有区别,而且紧闭着,不知道卧室的主人正在做什么。

 

对了,这个家里的房间门为什么都紧闭着?

 

中岛敦看了一眼客厅里墙壁上挂着的白色简约闹钟,正好九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足够他去上一趟厕所,并且在十点前回到房间。卫生间在厕所旁边,那么卫生间旁边的,应该就是厨房了。他走过厨房时,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咔咔咔”的响声,像是用菜刀在案板上砍什么东西。他撇撇嘴,遵照规则的要求赶紧离开了。

 

拉开卫生间的推拉门之前,他先打开了灯——他生怕一开门就看到什么恐怖限制级的东西,把他直接吓到西北天去。至少光明能让他安心得多。

 

卫生间的装潢也普通且温馨,是全白的,干干净净,似乎有人经常打理,墙壁上一点污渍都看不到,换句话说,甚至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卫生间很大,浴室占了其中一角,除了淋浴区,还有一个很大的浴缸,周围用白色的风格配套的帘子遮住,在灯光下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浴缸的影子。

 

因为记着规则上说“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五分钟”,中岛敦速战速决,快速方便完之后就打算离开这里。可是没想到,就在他路过洗脸池时,他从洗脸池旁边的镜子上看到了别的人影。

 

这是……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卫生间。正好五分钟,钟表的时针快要指到“10”上,而分针则正好指在在“9”。

 

 本来直接离开就好了,直接离开、回到卧室,就一定不会有危险。但是中岛敦一下子联想到刚刚看到的第18条。他立刻把纸条从口袋里摸出来,果然,这一条的涂改特别多,第一个分句有几个字被抹除了,第二个分句则完全被涂黑,上面用红笔补充了一串小字;第三个分句则用红笔和填充符号补了一个“不”字,第四个分句被涂黑,后面补充了一串“请立刻砸碎镜子”。从之前的规则里看,红字一直在制造与黑字矛盾的东西,他不知道红字用意何为,但是可以判断的是,红字一定想隐瞒什么。那么被涂抹痕迹如此丰富的这一条,究竟要表达什么,又要被隐瞒什么呢?

 

得回去看看。他知道,这个房间充满了谜团,如果不能解开谜团,那么真相一定无法涌现,在此之前,任何尝试都是有必要的。

 

只要小心点,不就好了吗?

 

中岛敦谨慎地拉开卫生间的门,快步走到镜子那里。他甚至没有把门带上,方便一旦出事时可以快速逃离这里。反正他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一到不管怎样都要出去,不然就会违反规则。这反而让他觉得安心很多——五分钟,总不至于出事吧?

 

然而,他没有立刻在镜子里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镜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以及身后墙上挂得整整齐齐的毛巾和浴巾。他对着镜子摆出各种各样的表情,镜子里的那个他也跟他做出一模一样的反应。似乎没有什么是不正常的。

 

难道红字只是为了迷惑他吗?还是说这只是一场恶作剧?

 

突然,从他身后的角落里传来有水滴落的声音。他回过头,刚刚安安静静的浴缸里,有水滴正从一端的水龙头里一点、一点地挤出来,状态和撞击瓷砖的声音都有些沉重,并不像是普通的自来水。中岛敦心里一沉,走过去拉开帘子想查看情况,没想到帘子后的景象让他差点尖叫出声。

 

水龙头里淌出来的根本不是水,而全都是猩红粘稠的血液!而且早就已经在中岛敦不知道的时候积起浓稠诡异的一潭。

 

中岛敦心里警铃大作。必须要离开,空气中突然迷漫起来的令人作呕的腥味在催促着他按照规则离开此地。他连连后退,身体不住的发抖,想尖叫声带恍若锈住,想拔腿就跑,可腿已经软得不听他使唤。他就这样退到镜子旁边时,“啪”得一声,卫生间里的灯光灭掉了;与之同时,敞开着的拉门也碰得一声自动关闭。中岛敦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镜子中间,在自己的旁边,有一个黑着脸的男人身影。

 

他心里的恐惧已经到达了一个峰值,可目光却禁不住向镜子看去。虽然浴室里伸手不见五指,可是他依然看得很清楚——那里站着的正是一个很像芥川的人,长长的黑色风衣、法式风格的白色内衬以及鬓尾那处白色,但是他的右侧脖颈处的衣领却被鲜血染得通红。他听见似乎有芥川的声音飘荡在周围,渺远,却又清晰。

 

芥川说:“快走,蠢货。”

 

又是这句话,和他梦里的那句是完全一样的,这句带着死亡气息的话像一场典礼的谢幕语在中岛敦的脑海里噼里啪啦的炸开,逼得他额角开始尖锐地疼。他不知道为何镜子里的芥川和自己梦里的芥川都在反复强调这一句话。为什么要走?走哪里去?

 

他自然是想离开这儿的,可是过度的恐惧让他的四肢完全不听使唤,也就是他在哆哆嗦嗦地想要逃离的时候——现在已经违反规则了,他看见镜子里的芥川突然消失,接着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了。

 

那个男人穿着卡其色的外套、米色的裤子,以及西装马甲,还打着造型华丽的波洛领带。他觉得这个男人很熟悉,却完全不记得他叫什么——该死,他的头痛的要命,思考能力几乎完全丧失。他看见黑暗中男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听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立刻响彻脑海。

 

“敦君,你什么时候才愿意面对现实?”

 

面对现实……是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他只想逃,立刻、马上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他拼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朝门口那里挪过去,可是却听见身后越来越强烈的水声——

 

芥川龙之介的影子在黑暗里十分清晰。他坐在那一片血里,深色的瞳孔在漆黑的深渊里发出足以将人钉死的视线。他两只手撑着浴缸的两,似乎正想从血潭里站起身,而右侧的颈口处却依旧有大量液体在滴落。

 

那是血。

 

中岛敦不知从哪里突然得来了力量。他的头痛得几欲分裂,可是在这种痛楚与恐惧中,他的四肢竟然自己动起来了。他踉踉跄跄地冲向卫生间的门口,用尽全力拉开门,客厅暖黄色鲜明的光正一点一点侵蚀这个地狱般的黑暗。快了,就快出去了,他就能离开这里了,他想,他就要看到光明了。

 

“人虎,你在做什么?”

 

在他踏出门的那一刻,芥川龙之介冰冷而漠然的声音刺破了他的希望。他就站在门外,居高临下地看着摇摇欲坠的中岛敦;而在中岛敦模糊发黑的视野里,接触的表情正扭曲、反转,而周围的一切都在渐渐染上血液的猩红。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接踵而至的便是窒息和无力。

 

要死了。

 

他的意识被切成两段,接着便沉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03

中岛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一切都和记忆里的某一天状况非常相似:头部裂开一般的剧痛,意识浆糊一般的迷蒙,他甚至有一秒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去了,变成一个漂浮于世界裂缝里孤单的亡灵。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爬起,两秒钟后才辨识出手掌接触的柔软触感其实来自于床单。

 

他还在自己的卧室里。

 

中岛敦一下子就清醒了,混沌感也立刻烟消云散。他不可置信地确认了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是完好的;而他所在的确实是他的卧室——窗外的兔子还蹲在那里,眼睛是红色的。

 

我怎么没死……?

 

他记得自己昨天在卫生间里的惊魂事件,也记得一打开门,他就因为惊吓过度晕倒在了芥川面前。他记得自己应该是违反了很多规则,虽然有些并不是他想要违反的,但也构成了事实。他以为自己会死的,毕竟失去意识前芥川龙之介的样子可怕得像个刽子手。可是既然如此他怎么又会醒来呢?难道其实是芥川把自己送回来的?

 

中岛敦无法解释这些悖论。他迫切地需要一些新鲜空气来让混沌的大脑休息,于是他打开了窗户,一边放空大脑一边眺望着外面的风景。猛然间,他发现“泉镜花”的那双眼睛变成了蓝色,于是他只好悻悻地拉上了窗帘。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昨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他立刻就从其中发现了共性——他一定是忘了什么事。不然为什么那个脖颈处有血的芥川形象总是出现在自己的身边?那句缥缈虚幻而每次都令他难过得要落泪的“快走”,到底是在说什么?那个波洛领结的男人,他并不记得自己认识,可是却非常熟悉,熟悉到名字卡在嘴边呼之欲出,可就是迟迟吐不出来。而且,每当他回想这些事的时候,他都会觉得额头剧烈的疼。

 

对了。一旦开始追求合理性,中岛敦就发现,他不仅不记得那个波洛领结的男人之谁,也没有和芥川有关的记忆。他只记得芥川是他的对手也是搭档,脾气很差,常常看他不顺眼,可是与这些相关的事件他一个都不记得。所有的特征都化作了标签,好像生来就是如此,他和芥川之间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不,并不该如此。就算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个超自然空间,他也知道——不如说冥冥之中相信——芥川和他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是单纯的标签就可以概括的。那种感情太明显了:他讨厌芥川,可是却不恨他。是的,他并不恨芥川,甚至还有些悲伤。悲伤是刻在灵魂之上的,他无法解释,也不能拒绝。

 

那个男人的面对现实又是什么意思?

 

在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拉紧的窗帘突然动了一下。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看过去时,他看见那只兔子的影子就立在阳台的剪影之上,不停地向自己的方向嗅着。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中岛敦虽然不想管阳台的事——那个地方不去碰最好——但是却对兔子的行为感到好奇。他蹑手蹑脚地靠过去,小心翼翼拉开窗帘,那一瞬间兔子的蓝色眼眸瞬间转成了红色。

    这就是安全了的意思吧?

    既然安全了,中岛敦便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小兔子也就趁着这个时候,后腿一蹬,准确地落在中岛敦的怀里。一团热乎乎的毛绒绒趴在手心,不可能让人不心动;何况中岛敦的性子本来就对这种小可爱没有抵抗力。他小心地抚摸着兔子柔软的毛发,想起这只小兔是有名字的。

    他只能叫她“小镜花”。

    一时间,他觉得这个称呼有些熟悉。这个名字让他觉得温暖而亲切,和“芥川”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但总之,是可以信赖的感觉。可是一只小兔子又能做到什么呢?而且,因为规则的限制,他甚至没办法给兔子喂食。一定很饿了吧?他觉得愧疚起来——在他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时,他不得不委屈这只可爱的兔子了。

 

“对不起啊,小镜花。”他摸着兔子柔软的毛,说着兔子听不懂的道歉。

 

小镜花的鼻子一直在窸窸窣窣地动着,乖巧地趴在中岛敦的怀里,感受着温柔的抚摸。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从中岛敦的身上跳了下去,三下两下就蹦到了书柜旁边,又开始对着一个方向不停地嗅着。

 

她是想让我看书柜吗?

 

中岛敦试探性地打开了橱柜,小兔子立刻安安静静趴在一边,好像意愿确实得到了满足。见状,中岛敦就明白,这只叫泉镜花的兔子可能真的是在帮他。可是书柜里的书实在是太多了,从上到下,一共有五六十本要把这里都找一遍可是个大工程。他拿起第一本书时,突然听到趴在脚下的小兔子一直在焦急的撞橱柜的右下角。他弯下腰查看,摆在右下角的,是那本《罗生门》。他翻开了那本短篇小说选集,页面翻到第二篇短篇小说《地狱变》的结尾时,一张夹在书页里的纸条冒了出来。他捻起那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第21条规则。

 

21、如果芥川向你提出要求,请无条件答应他。

 

这张纸条干干净净,没有涂改痕迹,和其它纸条相比保存的非常好,甚至有些像是特意藏起来的。然而中岛敦还没来得及思考芥川半夜突然出现在卧室里是一种什么诡异的感受,那只小兔子就跳了上来打断了他的思考。他看见小兔子用她的鼻子一直嗅着小说的最后一句话,最终停在了“死”这个字眼上。

 

死。

 

“为了平日里疼爱自己的姑娘,这只小猴子纵身跳入火中,甘愿与姑娘死在一起。”——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为什么又是这个字?

 

为什么在这个空间里,总是不能避免触碰到与“死”相关的东西?

 

性命攸关的规则也好,幻象里(他暂且把它叫作幻象)芥川脖子上的血也好,都与死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这只小兔子也指向了这个有着巨大魔力的字眼。中岛敦很不喜欢死亡,他只想活着,只要活着一切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这是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得出的“人生真谛”。可是在这个奇怪的空间里,死亡却成了最直接的结果。

 

死亡,究竟在这里代表着什么?

 

小兔子的提醒还没有结束。中岛敦看见她站立起来,用小巧的前爪拍了拍纸条上的“芥川龙之介”。

 

“芥川?他怎么了?”

 

小兔子不可能回答中岛敦的问题。她只是又重重地拍了拍“芥川龙之介”几个字,然后从中岛敦的身上跳下来,回到阳台去了。中岛敦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理解小兔子的意思。不过他总算想到了方向:也许整个事件的解决,还得从这个奇怪的芥川身上下手。

 

虽然他无法相信芥川,但是这只叫泉镜花的兔子他可以相信。因为按照规则,他不能相信“任何人”,那么在这个空间里,他唯一能够信任的生物,就只剩下小兔子了。

 

 

中岛敦决定去芥川的卧室里和他谈谈。

 

之所以必须要去“芥川的卧室”,是因为他没办法。芥川一天内只会在上午十点和下午四点两个时间出现在他的卧室里,而且每次都是放下餐具就离开,即使中岛敦想办法挽留他,他也总会有很多借口脱身,似乎不想和他谈论任何事情。他只好“主动出击”了。而且,规则里只说“卧室可以保护他”,却没有指明是哪一间卧室。既然如此,芥川的卧室应该也是相当安全的。

 

更幸运的是,芥川的卧室没有上锁。

 

中岛敦推开卧室门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也没有开灯。芥川不在卧室里;不知道是在厨房还是在别的地方,亦或是从这个没有门的地方出去了。他怀着一种“做坏事”的恐慌关上了门,激动得像个不听家长告诫偷吃糖果的孩子。他“啪”得一声打开卧室的灯,然后开始打量这间属于芥川龙之介的卧室。

 

这间卧室的装潢和自己的那间风格一样,都是不伦不类的混搭风,连窗帘、床单和被套都是同款,唯一不同的就是芥川的卧室没有梳妆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写字台。写字台上放了几个本子,还有几本书,其中一本《罗生门》放在最上面,和自己卧室里的那本完全一样。他好奇地翻看着,接着惊奇的发现,同样在第二篇选文《地狱变》的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同样也是被好好保存的小纸条。但是当他拾起纸条、看见上面的内容时,他却再次陷入了无边的恐慌。

 

22、如果你看到这条规则,请杀死自己。

 

和之前的规则不同,这个规则直接就是用红笔写的,刺眼的红色让中岛敦如芒在背。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被背叛了,还是命运本该如此——他如此想从这个恐怖的地方逃离出去,可最后一条规则却让他自杀,就好像放弃生命只是一件轻飘飘的、随随便便的事。

 

不,他绝对不会按照规则的要求行事。他要活下去。一定还有别的方法的;他一定可以逃离这里的——

 

“人虎?你在在下的房间里做什么呢?”

 

神经高度紧张的中岛敦被吓了一跳。他像一只炸毛的猫一般猛地转过身来,还不忘记把手中的纸条团成球捏在手心。而此时芥川正站在卧室门口,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我只是……”中岛敦一时语塞。该编个什么理由呢?总不能实话实说吧!他的眼睛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四处飘动,突然急中生智,说:“我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结果你不在!”

 

他说这话时真像个苦等不回家男友的幽怨女友,自己可真是豁出去了。他想,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在下只是出去买菜了。”芥川说,“今天超市的海鲜打折。”

 

“这样。”他简短地应着,生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暴露自己的恐慌。

 

芥川又打量了中岛敦一会儿,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不如就趁现在跑出去,中岛敦想,可他还没能付诸行动,芥川就径直走向他,然后两只手一起箍住了他的双手。中岛敦一下子害怕起来,在过度的紧张中他开始下意识地不停挣扎,但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拗不过芥川的力气。

 

明明不靠异能,他的力气也是和芥川不相上下的。

 

“别挣扎了,人虎。在下什么都不会做,”芥川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卧室不会有危险,不管是你的那间,还是在下的这间,都是安全的。”

 

“什么意思……?”中岛敦停下挣扎——反正也是徒劳,“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不是在找那些纸条吗?如果在下没猜错,你现在已经看到了写着第22条规则的纸条了吧。”芥川说。

 

“我……”

 

暴露了。中岛敦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否认还是该承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过芥川在这个地方一定具有一些他不知道的权限,可以知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可是他没想到他所做的这些事芥川竟然都知道。难道这一切都是芥川从一开始就设下的迷局?可他怎么都想不到芥川用古怪的规则和超自然手段把自己困在这里的意义。

 

“不必害怕。人虎,一切的选择权其实都在你的手上。不管规则如何,对你都不会产生实质的影响。”芥川叹了口气,“因为,那都是你自己‘制定’出来的啊。”

 

“我自己……?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颠覆一切世界观的信息量让中岛敦一时摸不清楚,“芥川,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在下有什么理由骗你?毕竟维持这个世界的就是你的意愿。”芥川拉着呆滞的中岛敦坐在卧室的床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在下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在此之前,人虎,你能让在下拥抱一下吗?只需要一小会儿就好。”

 

中岛敦是想拒绝的,可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不是因为21条规定让他无条件答应芥川的任何请求,而是因为芥川的眼睛。

 

是的,一种强烈的情绪从那双浓黑如漆的眼睛里散发出来,其中的不舍和悲伤几乎让中岛敦窒息。他很熟悉这种感觉,因为每当他看到那个脖颈处带着鲜血的芥川时,他就会感到类似的情绪在胸口慢慢发酵,最终化作决堤的眼泪。所以,芥川抱住他的时候,他默许了。他依偎在芥川黑色的怀抱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茶味和些微清甜,竟然觉得十分温暖。

 

如果真的能这样就好了。

 

如果真的能再见到芥川,他会不会向他道歉,再扑过去给他一个拥抱?不过如果是芥川,就一定会拒绝的吧。

 

“人虎,这个世界,其实是按照你的意愿构建起来的、由你的意识操控的世界。”芥川的声音从中岛敦的额顶传来,“你不想离开这里,就设置了屏障。那些规则便是你写下来保证你能够始终留在这里的方法。一旦你‘违反’自己设定的规则,那么一切就会回到最初,你的记忆也会被彻底清空。到现在为止,你在这个循环里,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了。重复带来的就是时空的倒退、扭曲和错乱,终于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但是,你其实也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了吧?那些红色的字迹,就是为了让你打破这个规则而存在的。它们与黑色的字迹内容矛盾相悖,其实是想提醒你这是个虚拟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正的‘真实’。

 

“但是你的意识呆在这个虚拟的地方太久,已然封闭了几乎全部的记忆。小镜花、太宰先生——啊,你现在应该已经想起来他们是谁了吧,人虎?他们为了救你出去,所以才在这个由你自己创造出来的诡谲空间里扮演了不同的角色。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打破自己的规则。”

芥川说得没错,中岛敦的记忆已经开始复苏了。过去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地浮现在脑海,他这才想起自己在之前的战斗中拿到“书页”、打败福地樱痴,成功将世界的秩序恢复原点。但是,他作为“书的道标”,却在这一过程中受到影响,终于陷进自己的世界里迷失了方向。他完全不记得已然到手的胜利,而唯一能记住的,就是芥川龙之介死前由脖颈处喷涌而出的鲜血,以及那声释然而无奈地“蠢货,快给我走”。

 

他创造这个世界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想念芥川。他有愧于芥川,而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死亡里,他终于察觉了自己对芥川的情感。

 

“但是,你不能再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下去了。外面的一切都需要你——武装侦探社,横滨,还有这个世界上曾经为你守护、又将守护你的所有人。你不能始终活在‘芥川死去’的世界里,而必须要走出去。那些事情已经成为过去了,过去的事又怎么能让它影响未来呢?”

 

中岛敦愣怔地看着他,良久,却发现眼角酸胀。他伸手一抹,手背上便是清透的泪。

 

“这些,芥川,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在下说过,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你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到现实世界,在下都会尊重。但是,如果是让在下选择,我希望你能回去。”芥川认真地说,“在下以命相救,并不是为了让你困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

 

中岛敦突然发现手心里多了僵硬的触感,低头时,一把小刀不知何时被送到了他的手上。芥川又继续说:“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其实你也已经知道了。只要你‘死’在这个世界里,你就会立刻在现实世界中活过来。”

 

“你到底是谁?”

 

“笨蛋,事到如今这种事还需要问吗?当然如果你是离开悬念就继续不下去的人,在下也不是不能给你这个悬念。”芥川叹了口气,“之前的我,可能只是你矛盾欲念的集合体,在无数轮回中变成了稀奇古怪的样子。但现在……算了,你出去就知道了。既然太宰先生和镜花都能来到这个世界扮演新加入的角色,那么要取缔一个‘虚假’的在下,也绝对不是难事。”

 

中岛敦“噗嗤”一声了。与此同时,他也知道了“死亡”对这个空间的真正意义。那从来都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是他踏进未来的第一步。他举起刀,冲着自己的脖颈扎了下去。好疼;原来芥川在临死的时候,居然那么疼。他这样想着,视线在剧痛与喷射的温热血液中渐渐模糊;接着周围的一切都渐渐虚化,变成彩色的方块,在虚拟的世界里不断升腾。此时中岛敦却不觉得悲伤;一种希冀的美好渐渐充盈他的内心——

 

我相信,在未来,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

——the End——

 

因为是wb企划所以不在lof全文公开,可以去微博看,不需要粮票解锁

方圆圆

绘本《克莱恩的奇妙冒险》①

想做一个新的尝试,画一个比较长篇的绘本故事,但是因为太长了可能画到一半就跑路了!!

灵感来源是一个梦,改改就变成了一个新故事了,是很老套幼稚的东西

祝您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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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卷风摧毁停车场
中岛敦已经记不清芥川龙之介长什...

中岛敦已经记不清芥川龙之介长什么样子了,zwkfk,你有什么头绪吗

有参考,透视有误不要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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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伊尔·白德烈

【芥敦beast】乐观的绝望者

1w+白芥黑敦if线的if线  设定太宰死后敦直接被带去了侦探社

森医生的戏份如果放到芥川身上会怎么样? 

本来是想写酒后吐真言,结果写着写着成了说教文学(你)


芥川龙之介第四次把文件偷偷喂给罗生门的时候,刚好路过的中岛敦不小心踢到了国木田摆在办公桌旁边的一摞书,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用力不对,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局促的圆弧。他赶紧爬起来赔礼道歉,笑容单纯得像富士山上化开的雪水,纯净中还有一丝甘甜,根本不像是所谓的...

1w+白芥黑敦if线的if线  设定太宰死后敦直接被带去了侦探社

森医生的戏份如果放到芥川身上会怎么样? 

本来是想写酒后吐真言,结果写着写着成了说教文学(你)

 

    

    

 

芥川龙之介第四次把文件偷偷喂给罗生门的时候,刚好路过的中岛敦不小心踢到了国木田摆在办公桌旁边的一摞书,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用力不对,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局促的圆弧。他赶紧爬起来赔礼道歉,笑容单纯得像富士山上化开的雪水,纯净中还有一丝甘甜,根本不像是所谓的“白色死神”。

 

芥川咳嗽了一声,装作看不见的样子继续给罗生门喂A4白纸,对白纸上芝麻一样的黑字视而不见。

 

他觉得中岛敦笑起来其实很好看。你会见到比那双眼睛更能摄人心魄的东西吗?有时候芥川在想,就算用最纯粹的琥珀或者宝石来形容敦的眼睛,那也是前者更相形见绌。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镀金的箭,但又单纯的像是晴天傍晚烧起的晚霞,金色是天空的沙滩,紫色则是依偎在沙滩边泛着波涛的海。

 

但芥川也见过那双眼睛一片黯淡的时候,像是极夜中没有极光和星星的冰原。

 

这是中岛敦进入侦探社的第四个月。

 

 

 

中岛敦的18岁是一场变故。

 

太宰治当着他的面从呼啸着风的二十楼一跃而下,他冲上去想抓住坠落的人,却连衣摆都没能碰到。那朵艳丽的红玫瑰绽放在百米深渊之下,红色刺得中岛敦的眼睛落下大颗大颗的泪。太宰治死前把他强行推给了光的一边,可他却想就这么和他一起坠进黑暗里,如果不是芥川的罗生门及时赶到,恐怕他已经为逝去的黑暗陪葬了。

 

因为伤得重,他被带到侦探社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沉睡的前黑手党白色死神只是个脆弱的男孩,高领毛衣遮蔽着满是伤疤的脖子和瘦削的身板。他和同样重伤的芥川都接受了与谢野的治疗,第二天完全康复的芥川醒过来的时候,同样健康的中岛敦正坐在他旁边的病床上,纤长的手指绞着被褥,似乎在忍耐什么,可面部却没有表情。

 

芥川觉得他在哭,可那张脸上偏偏没有泪。

 

太宰治与织田作之助约定过,希望中岛敦和泉镜花能够得到武装侦探社的庇护。这一点让全社犯了难:且不说白色死神和三十五人斩曾经都是黑手党人,论恶行,他们杀死的人恐怕比整个侦探社所有人杀死的生物数量加起来都多,似乎除了交给军警依法处置没有别的办法。大家争论不已,最后决定听听芥川的意见,毕竟他是最熟悉中岛敦的人。

 

“在下认为可行。他不是恶的人——如果在下都可以为善,那么他一定会做的比我好几倍。何况他杀死的也不过是些十恶不赦的混蛋罢了,那些灵魂随便抽出一个都肮脏得令人恶心。”芥川说,“在下与他很像,也明白他的苦衷。如果你们不放心,监督的任务可以交给我。”

 

最终的结果是,侦探社的人们同意将中岛敦和泉镜花留下先作观察,由芥川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中岛敦。当时中岛敦正坐在咖啡厅里喝咖啡——实际上他根本没喝。他往咖啡里溶解了三块砂糖,看着砂糖块一点一点和棕黑色的美式咖啡融为一体,然后对芥川笑了一下,瞳孔一片黑暗,没有光。

 

“既然这样真的太感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收留我,恐怕我只能饿死在街头了吧。”

 

芥川觉得他笑得不好看。像垂死的野兽。

 

中岛敦是个很得力的后辈。他适应得很快,和他共事两天后,侦探社的所有人就都非常喜欢他了。他从来不会像芥川这样怠慢任何一份文书工作,每天下班前都会认真点好今天的工作成果,然后交给国木田。他每天都会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侦探社,扫地、擦窗,然后给窗户上摆着的绿萝和仙人球浇水,但却因为浇水太过频繁而害死了一颗仙人球。他窘迫极了,贤治就教他培育花草的办法,带着他去花草市场买新的花:你看那个是洋牡丹,那个是山茶花,那种鲜切玫瑰叫小白兔,很漂亮吧?但是茎上全都是刺,会扎伤人,也很金贵,不好养活。有时候美丽的东西为了自保总会进化出过分的防护层,但再怎么严实的保护都不能改变它短命的事实。中岛敦懵懵懂懂地点着头,然后伸手拿起一只小白兔,结果把手指刺出了血珠。

 

大概是因为和芥川认识的时间最长,中岛敦很喜欢和芥川呆在一起,芥川一开始还有些排斥,但渐渐地也习惯了。他们两个经常会被分配到同行的任务,任务结束后就一起回来,有时候还会去路边的饭店吃点东西。中岛敦习惯了夜行,又是被通缉的白色死神,对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在街上露脸这件事十分怯。但因为芥川在身边,他又不好意思,每次都绷着身体,神经紧张到一碰就碎。于是几次之后,芥川给他买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芥川!”面对芥川突如其来的礼物,中岛敦很惶恐,两只纤细的手在身前胡乱比划着,不知道如何去委婉的拒绝。芥川便直接抓住了他的左手。

 

“在下没别的意思,再说你戴上也很好看。而且如果害怕被别人发现——虽然在下觉得你完全不会被抓住就是了——有一顶帽子不是很安心吗?”

 

芥川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样是个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块。所以中岛敦的窘迫他都看在眼里。织田曾经对他说过,在适当的时侯施以援手是一个善良的人应该去做的事,现在他觉得中岛敦需要帮助,所以就这么做了。结果当然不错——那双冰原一般的眼睛第一次燃起了点点星火。

 

“谢谢。”他像个第一次收到礼物的小孩子那样,脸颊飞起淡淡的红。

 

这是芥川第一次看到中岛敦的眼睛里有光。

 

忽略掉无神的眼睛带来的呆滞感,中岛敦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他做什么都很积极,如果今天文书工作出了差错,他立刻就会重新返工,绝对没有怨言,若是换做芥川恐怕一定会先让罗生门把旧的文书都吃掉才开始做新的。有时候谷琦直美找他控诉一些女孩子的愤懑,他也会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给出一些建议和安慰,说出来的话也是一听就能让人心窝子暖洋洋的那种。如果别人有不开心的事,他总是想办法鼓励,或者倾听。他对待别人的态度和对待生命的态度让芥川惊讶,如果非要用个什么词来形容,他只能挑出“乐观”。

 

中岛敦确实很乐观。他积极地、努力地活着,不停地在光明的路上奔跑着,好像想追上希望。

 

芥川有时候也会受到中岛敦的“恩惠”。有天,当芥川还在头疼文书工作的时候,路过的中岛敦突然从他厚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几根巧克力棒,而且口味不同:有焦糖花生味、牛奶咖啡味、白巧和可可浓度极高的黑巧。

 

“乱步先生说,想不出来报告怎么写的时候,吃一根巧克力会很有用哦,所以我总是储备一些。芥川你要试试吗?不能吃多哦,会对牙齿不好。”

 

“啊,那就麻烦了。”芥川拿走了那块白巧。他很喜欢吃甜,小时候在贫民窟不常吃到甜食,现在就养成了嗜甜的习惯。

 

大概是中岛敦觉得对芥川来说,一块巧克力根本不足以激发灵感,所以他把另外两块也留下了,唯独拿走了那块很苦的黑巧。芥川对他的选择有些惊讶。毕竟中岛敦那张带着稚气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爱吃甜的样子。

 

“虎,你喜欢吃苦的巧克力吗?”

 

“也不是。只是我不习惯吃甜而已。”中岛敦说。

 

 

不习惯吃甜。并不是不习惯,而是不能吃。对孤儿院的孩子来说,一块甜中微苦的巧克力是一种奢侈,意味着褒扬和夸奖,意味着大人觉得你是个好孩子。14岁之后的中岛敦再也没有得到表扬的权利——自他因为恐惧和怨恨亲手杀死了最爱自己的孤儿院院长之后,“好孩子”就成了他的噩梦。

 

太宰治给了他短暂的救赎,然而这个人也死去了。现在只剩他自己,他终于失去了方向。

 

但是既然那时芥川没有杀死一心求死的自己,还让自己继续前进,那就先活着吧。

 

芥川不会读心,所以他不知道中岛敦不吃甜的原因;但他能看出来中岛敦的迷茫。他发现中岛敦身上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呢?他又说不清楚。不过现在最严重的问题是中岛敦的作战方式。自从最后一战芥川打碎了中岛敦的项圈之后,中岛敦就再也没用过“月下兽”——没了项圈,他不能很好地控制异能,稍有不慎就可能因为异能失控而伤害到其他人;还未被安排入社测试的他,也不能受到社长异能的帮助。可这不影响他与芥川搭档,只是在芥川看来,中岛敦的行为和自杀也没什么两样。

 

月下兽可以超再生,也可以赋予中岛敦攻击的利爪和敏锐的反应力。但如果刻意不使用异能,后者可以用身经百战的体术来弥补,可前者却无法顶替。虽然月下兽也知道自保,但没有主人的意愿,它就只能做到维持脉搏的程度。但就算知道不使用异能的后果是这样,中岛敦还是会冲在最前面,搞得自己遍体鳞伤,最后芥川不得不把他背回去,扔进与谢野的医务室。

 

“虎,你是不是疯了?”一次治疗结束之后,芥川终于向他抱怨——他现在倒是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了,“如果你不愿意使用异能,就别这么莽撞。你想死吗?当时在下留你一命不是为了让你死在这种地方。”

 

“我习惯了嘛,”中岛敦很委屈,“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别的。”

 

“在下不管你怎么想。但你的莽撞行事会给在下带来很多困扰。如果下次再捣乱,在下不介意先用罗生门把你钉在墙上。”

 

“知道了知道了。”然而下一次,面对敌人的攻击,中岛敦还是推开了芥川。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膛,如果不是与谢野也在,中岛敦可能当场就会死去。发动了请君勿死能力之后的与谢野的眼睛还放着粉红色诡异的光,中岛敦就躺在芥川的怀里,一时间尴尬不已。

 

“抱歉,真的是肌肉记忆……”他道歉,胸口还未散去的痛楚让他的声音很闷,“反正我有月下兽,没那么容易死的。”

 

“作战的时候都能克制住不去使用的异能,在这种时候又控制不住了,虎,你究竟是瞧不起在下,还是放不过自己?”

 

中岛敦沉默了。他胸口处刚刚还汩汩冒着血的伤口已经因为与谢野的治疗而愈合,只能在灰棕色的高领毛衣上看到深色的血迹。然而就是这沉默搞得芥川心烦。他暴躁地把中岛敦推开,腾地站起身:

 

“在下不杀你,是为了在之后能彻底超越同为野兽的你。可如果你本身就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人,那在下救你又有什么意义?”

 

他烦躁着从战场上退下,留下沉默的中岛敦和不明所以的与谢野。是的,他发现了问题:中岛敦并不是一个乐观的人。向死而生没有问题,中岛敦也确实在活着,可他活着并不是因为他想活着,而只是他不能死。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把自己的命丢出去交由命运审判,好像被别人杀死就不是他的错了。

 

他这根本不是乐观——他只是表现出乐观而已。他终于明白在为别人排忧解难的时候,中岛敦那股子乐观劲儿是从哪里来的了:他太善良也太温柔了,因此希望所有站在光里的人都能一直站在光里;可他却对自己很刻薄,无时无刻不在寻找钻入黑夜的缝隙。

 

芥川感到头疼。他一生第一次救下一个人,可这个人却依然在寻死。他该怎么办?

 

 

自那天把中岛敦推开之后,芥川就有几天没能见到中岛敦的身影。对此芥川有些不满,但中岛敦不是正式社员,又没有必须要准点上班的义务,于情于理芥川都没有谴责他的理由。所以即使两人的宿舍离得很近,芥川也没有去找中岛敦。可他就是觉得很在意,以至于文书工作都变得更难写了。

 

武装侦探社一片忙碌。国木田下发着各项工作,乱步先生悠闲地吃着粗点心,谷琦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敲着电脑,时不时给上课间隙发来消息的妹妹回信。织田正慢悠悠地数着日历表上的计划,芥川则对着文书工作苦大仇深。为什么一台成熟的电脑不会自己打字?他烦躁地想着,又听见国木田叫了好几次“阿敦”却无人回应。刚巧送材料回来的泉镜花打开大门。穿着白色和服的女孩说:“敦今天没有来侦探社。”

 

“那小子没事吧?这都第四天了,还缺席。他这么怠慢工作可是第一回见。”国木田问。

 

“我不知道。敦说他有点不舒服,又说侦探社的工作太多,让我快来帮忙,不要管他。我没办法,就只能一个人来了。”

 

国木田又递给少女一摞文件,乖巧的镜花再次离开侦探社,去代替中岛敦帮国木田跑腿。

 

芥川突然停下了手中的任务。他站起身,打开侦探社的大门。

 

“等等,你又要去做什么?”他的社员还是改不掉散漫的习性,对这一点国木田很气愤,“你的工作还没完成!不要再打乱我的计划了!”

 

“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去把虎找回来。这么怠慢工作,属实没有成为侦探社社员的觉悟,在下要去教训他。”

 

芥川先去了港口mafia的大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但他总觉得也许会找到中岛敦。港口mafia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秩序,换上的新保安并不知道芥川当时只身闯入黑手党的恐怖,所以也只是疑惑地看着这个似乎是不知死活的小子。当然,芥川不是来打架的,他转到太宰治跳楼的位置,那里的血色已经被清洗干净,来往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中岛敦并不在这里。芥川一拍头,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中岛敦那种懦弱的家伙估计连凭吊过去的勇气都没有,他一定不会来的。八成是在宿舍里吧。

 

他没猜错,中岛敦没有出门,房门没有上锁。于是芥川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房间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白虎站在门的另一侧,看起来很憔悴。他把芥川请进屋子,然后粗糙地泡了一壶茶,芥川只是喝了一口,就撇撇嘴放下了茶杯。

 

“太浓了。而且水温不合适。没人告诉过你这种茶不能用滚烫的开水直接泡发吗?”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中岛敦跪坐在桌子另一边,小心翼翼——他当然听出了芥川今天的情绪不好,“因为茶叶是很珍贵的……所以以为多放些会好……而且我也很少喝……”

 

芥川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去侦探社?”因为前几天我说的话太重了吗?

 

“嗯……不太舒服。刚刚才好些了。”

 

“你最好不要骗在下。在下并不像侦探社的其他人那般会纵容你。”

 

“是真的!我……这几天都睡不着。然后,早上起来头痛得不行,所以才休息的。”

 

“是伤口的问题吗?”

 

“不是。托与谢野医生的福已经完全痊愈了。只是……最近总是作噩梦。”中岛敦的眼神盯着眼前空着的茶杯,“而且也总觉得很憋闷,很不舒服,头也晕。不过休息一会儿也就好了。这种事情,以前也很常见的。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芥川沉默了一会儿。

 

“虎,要不要出去走走?你这几天都没出门,房间又不通风,憋闷恐怕是因为这个吧。”

 

“你今天不用工作的吗?”

 

“在下本来就不想做那些文书工作罢了。”

 

“但是这样,国木田先生会生气的吧?”白虎微微笑了一下,“不过如果芥川需要我一起的话,我会去的。”

 

“不对。在下不是这个意思。”芥川抬起眼睛,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中岛敦,“你不必为了在下做不想做的事情。在下想知道的是你的意愿。我再问一遍——你想出去走走吗?”

 

中岛敦被盯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吞吞吐吐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了一句“我想”。

 

 

于是,芥川和中岛敦开始在横滨漫无目的地游荡。芥川并没有目的地,他只是一时兴起,觉得中岛敦不能总在宿舍里罢了;中岛敦虽然确实想出门,可他没有能牵挂的,自然也就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两个人信步而行,路途中几乎没有交流,一直走到鹤见川旁边——那里一片安宁,河水悠悠地向远方淌去,河坝旁的水草迎风发出“沙沙”的声音。现在快要正午,阳光开始变得浓烈、刺眼,中岛敦眯着眼睛,于是芥川把他拉进了树荫里。

 

“那个黑衣人——太宰治死了有一个月了吧。”芥川突然说,“你没去看看他吗?”

 

“我不太想去。”中岛敦欲言又止,转而问芥川,“你不是很讨厌太宰先生吗?怎么突然问起他?”

 

“在下是很讨厌那个把舍妹抢走的人,但是转念一想,这四年银也多亏他照看。其实银说得对,以在下的性子,如果银在我身边,指不定哪天我又会因为什么事而伤到她。”芥川淡淡地说,“更何况你似乎很尊重他。”

 

“太宰先生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把我从孤儿院救出来,又教了我很多东西。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大概会疯掉吧?”中岛敦松了口气,想起亡人他的眼角总会一热,然而过了一个月,他的悲伤也已经麻木了,“虽然很严格,但我知道,他是个温柔的人。”

 

芥川看着中岛敦。立在那里的中岛敦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棉袍里,目光死寂,像搅不动的浑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虎,你今年多大?”

 

“18岁。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想到还是没成年的小鬼啊。不过没关系,即使是成年人不能做的事想必你也做了很多吧,不然也不至于成为通缉犯。”芥川勾了勾唇角,“要不要试试喝酒?”

 

芥川没说错,未成年人或成年人不能干的事,中岛敦早都已经做了个遍。喝酒也是一样——在港口mafia的晚会上,他也曾经喝过一次。那是太宰治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上好的伏特加,像水一样,闻起来却有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太宰治给了他不少的一杯,坏笑着问他要不要试试,却被中岛敦当成了命令,直接灌进了喉咙里。没想到下属会这么笨拙的太宰治根本来不及阻拦,第一次喝酒的中岛敦就被猛烈的烈酒烧得当即吐了出来,从此再也不想喝酒。

 

他想拒绝的,但是芥川看起来很兴奋,于是也就同意了。芥川也不喜欢喝酒——他从小体弱多病,肺又不好,酒量也差,喝酒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什么都耐不住一时兴起,偶尔试一试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中岛敦的样子让他突然想起了电视剧里那些借酒浇愁的人,所以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度数不高的清酒。两个人也没有去居酒屋,而是随便买了些吃的,就折返回了中岛敦的宿舍。

 

“这样真的可以吗?小镜花也住在这里……”

 

“喝完收拾走再开窗通风就好了,在下也并不是酒鬼。”芥川看了一眼中岛敦,“还是说,你是个酒鬼?”

 

中岛敦没有两个人喝酒的经验。他总觉得喝酒像是什么不良人才会做的事情,多少有点抵触,所以面对芥川给他递过来的一小杯酒,他砸了咂嘴,却不敢碰。但他知道芥川的身体不好——从织田那里听说的,于是芥川喝了一小杯之后,欲言又止的中岛敦有些担忧地把酒瓶从芥川那里拿走。

 

“芥川,你还是少喝点吧。万一出了什么事与谢野医生肯定要怪下来的,再耽误了社里的工作,国木田先生又要絮叨了。”

 

“在下有分寸。只是这一点不会有事的。”芥川放下酒杯,“你不喝吗?”

 

中岛敦看了看芥川,又看了看酒杯,很不情愿地仰头喝了下去。清酒的味道和伏特加不同,没有那种剧烈的刺激感,喝下去也不像火烧一样灼得气管发热,有些米香,但中岛敦却觉得味道不如那瓶伏特加。毕竟芥川没有多少钱,自然也不会去买高级的酒,当然比不上太宰治淘来的好酒了。他吐着舌头,赶紧压了一块寿司。

 

“有这么难喝吗?”芥川忍不住笑起来。

 

“唯独这种味道是怎么都无法习惯的。”中岛敦撇了撇嘴。

 

虽然这么说着,不愿意喝酒的中岛敦也就慢慢接受了清酒的味道。芥川喝了两杯之后就不再喝了,小口小口地吃着寿司,而中岛敦却不知不觉地喝到了第六杯。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仅是脸颊有些泛红,但芥川还是觉得让初尝酒味的未成年小鬼喝多,有些不厚道,于是赶紧制止了他。

 

“别喝多了。”

 

“我没事,这种酒好像不烈。”中岛敦还觉得有些奇妙,“喝进去也不难受呢。”

 

“只是普通品级的清酒而已,买高度数的你怕是一杯就要醉倒了。”

 

“我哪有那么弱啊。而且倒掉是不是有些可惜……”不过他还是没有再喝了。

 

酒精可以麻痹痛苦,也能让人兴奋。芥川和中岛敦慢慢都变得更健谈了一些,话题也渐渐多了。中岛敦开始给芥川讲最近的趣事,芥川也给他透露了不少侦探社里有趣的事情。说着说着,中岛敦笑得前仰后合,开心得像个孩子。芥川突然就想起了他和中岛敦在咖啡店里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雨天。

 

中岛敦是个很适合笑的人。那双紫色泛着金的瞳孔像盛着太阳,很漂亮。

 

话题不知怎的就开始转向过去,好像是因为芥川说了一句“银小时候也会这样”,中岛敦便像记忆的闸门突然放开那样,讲起了在港口mafia时银小姐的事情。一开始他有些担心芥川会不会不满,但芥川很认真地听着,好像对妹妹的过去很关心,于是中岛敦也就不再担心了。他说,其实银小姐也很想你。

 

“可她不想回来。”芥川说,“在下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那个时候是在下太过分——我如果没对你下杀手,也许银会更好地接受在下吧。”

 

“也不全是你的错。”中岛敦苦笑,“毕竟太宰先生是个琢磨不透的人。他给我下了杀死你的命令,可他又只是想让我们彼此理解……”

 

中岛敦刚刚好不容易亮起来的眸子又暗了下去。芥川意识到,这个话题正在往自己控制不住的方向走去——他一直都知道的,太宰治的坠楼恐怕只会为他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再填上一根稻草罢了,可谁也不知道哪根才是压死牛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想开口安慰一下,但贫瘠的词汇使他不能确定自己说出的话会不会起到相反的效果,于是他没有说话。

 

中岛敦盯着眼前被一扫而空的寿司盒。酒精的作用终于显现出来,他开始觉得眼眶发热、大脑发懵——其实他的酒量也不好,或许还不如芥川。麻木了一个月的眼泪蓄积起来,大有决堤的倾向。

 

“芥川,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想死掉的。”他说着说着突然掉下眼泪,“也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敢。后来我偷偷潜入港口mafia想要自杀,可当我从太宰先生跳楼的地方向下看去的时候,我还是收住了想法。芥川,你说我是不是很胆小?我其实不想活下去了,可是,可是我没有去死的勇气。摔下去会很痛吧?太宰先生是怎么想的呢?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一辈子都不会有他那么聪明,他为什么会想死呢?”

 

他哽咽着,擦着止不住的眼泪:“其实四年前我就想死去了,但是却没有成功。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恶心的、腥臭的血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我把他打死了;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伤害我了,可是……可是掉在一旁我以为他要用来伤害我的小盒子里居然掉出了一块手表。”中岛敦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他祝我生日快乐……他居然祝我生日快乐!你懂那种感觉吗?”

 

“我最恨的、最讨厌的人,把我伤害得遍体鳞伤的人,其实居然是最爱我的人啊。”中岛敦抽着鼻子,“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觉得世界好荒谬啊,再也没有人会这样爱我了,可是会伤害我的人还会有更多……所以一开始、一开始就应该去死的人,不就只有我吗?芥川,那个时候,你真的应该杀死我的,你不该让我活着的,不然,不然太宰先生也不会——”

 

他哭得很绝望。会变成取人性命于无形的虎爪的、纤细的双手无助地抠着脸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泪水从指缝间肆无忌惮地涌出。这是芥川第一次听到中岛敦诉说那些让他痛苦的事情,他的主语很混乱,但芥川知道那个人不是太宰治。

 

然而中岛敦继续说下去:“其实,中也先生把太宰先生的墓地告诉我了,但是我一次都没敢去。我去又能怎样呢?太宰先生想必会失望吧,因为我既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去死的勇气。我谁都保护不了——可是保护不了别人的人没有价值。如果死去的人是我就好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芥川沉默着,看着中岛敦像个受伤的幼兽一般哭个不停,身体止不住的战栗。他突然就明白了中岛敦掩盖在乐观的外表之下的,原来是长久的绝望。悲观已经不是那种情绪的反义词了,中岛敦经历的,是唯有他自己才能真切体会的痛苦,芥川当然不可能体会,就算他能够理解。所以他只好等着,等到中岛敦哭得再也哭不出来,终于开始安静地抽泣的时候,他才递过来一块纸巾。

 

“谢谢。”中岛敦接过,“抱歉,我只是,我只是太激动了……”

 

“没关系。这没有什么,在下并不介意。”芥川又给他递了一杯水,“在下虽然理解不了你的经历,但也能感受到一点。虎,其实在下也想过就这么从楼上跳下去。”

 

他说:“妹妹失踪的一个月后,我找不到她,也不知道该去哪找。我不能原谅因为一己私欲而让唯一的妹妹离开的自己,所以我也爬上了楼顶。但我没有跳下去,原因不只是因为银。我只是觉得我不能就这么死去了。我得去找到那个黑衣人——就是你的太宰先生,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才可以。虽然说出来有点可笑,但这条想法确实让在下活了下来。”

 

“其实你不用非得为谁活着。你和在下不同——我也理解了那个黑衣人那时候说的话。比起在下,你只是被境遇裹挟着无法选择罢了。你没有错,或者说,有错的不只是你。”

 

“可是……我杀死了院长老师,那不是我的错吗?”

 

“如果保护自己也能算错的话,在下只能说全世界的一切事情都是错的了,更何况,他加给你的痛苦根本赎不完。”芥川莞尔,“而且那些令你痛苦的过去早都已经过去了,与现在的你也并没有关系。虎,你永远都只是你自己,不是别人的附属品。”

 

中岛敦没有说话,但似乎是听进去了。

 

“在下说过,留下你的性命,只是为了能在将来超越同为野兽的你。”芥川指了指自己左胸的位子,“这里也住着一只和你很像的野兽啊。所以,至少在在下超越你之前,不要死去了。”芥川伸出手,“虎,你愿意与在下一决高下吗?”

 

面对芥川突如其来的、像是誓约一样的动作,刚刚哭红了眼的中岛敦突然笑了出来。他顿了顿,也朝芥川伸出了手。

 

“你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还有点好玩。我会试试的,不过……可能得需要一些时间。芥川,如果我用的时间会很久的话,你也会等我吗?”

 

“在下乐意奉陪。”




“所以,你觉得那天说的话有用了吗。”


织田正吃着辣咖喱饭,芥川的讲述让他有些着迷,也就放下了吃咖喱的勺子。


“也许吧?总之在下再也没听到他哭着说没有勇气去死的话了。”虽然那大部分是酒精的作用,因为醒酒之后的中岛敦想起自己哭泣的样子,羞得语无伦次,不停地给芥川道歉。只是他的眸子亮起来了,芥川觉得,那双眼睛很漂亮。


“嗯。很不错,感觉你的长进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


“在下没什么长进,只是不想让他那个窝囊的样子活着而已。其实他不过是要一个活着的意义而已——在下给他又能怎么样呢?”


“只是给他一个活着的意义吗?”


“是的,在下是这样想的,因为他需要。”


“我看不止哦。”织田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不过没关系,你肯定会发觉的,现在说也为时尚早。”


他拍了拍芥川的肩膀,在芥川一脸疑惑的表情中伸手与他击掌:“加油,我看好你。”

——the End——

啊早就想写beast芥敦,因为太特别了,超级喜欢

原题叫乐观的悲观主义,很喜欢这个题目,因为符合我的心理状态()但是写着觉得很跑,遂改成了乐观的绝望者,但果然还是前题目更喜欢一点…

虽然但是我真的太高产了(夸夸我(骄傲

KING诗染

  填坑来了。

大概过程材料图五六七,卡槽部分是自己画了cad找亚克力商家定制的,盖子装了磁铁是磁吸的,身子部分是美甲固态贴片胶裹铁丝上色刷vu胶封层。

对材料的使用还不太熟,细节有点粗糙,轮廓线条总是不流畅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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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椒
太宰治be like “太宰先...

太宰治be like


“太宰先生请不要太伤心。”

太宰治be like


“太宰先生请不要太伤心。”

赖在十八楼啃馒头

 基德你打算怎么补偿呢…(˵¯͒〰¯͒˵)

 基德你打算怎么补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