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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简单的乌龙事件，全文1.5w

感谢我们童熙前线记者66

7月9日就要看79！

写的OOC了，凑活看吧TT

0.

洗衣池的水龙头坏了一个。

厕所人多，陈少熙叼着牙刷站在洗衣池前望天。昨晚没睡好，今早起得又晚，顶了团鸟窝出门洗漱，脸肿着，眼眯着，刷得满嘴白沫，拧开水龙头还没水，不像在拍节目，像后陡门土著。

“坏了？”

赵小童端着牙杯路过，顺嘴问了句。

“呃、啊。”陈少熙吐掉嘴里的白沫，头也没抬地去拧另一个水龙头，清水哗啦啦地流出来，他接了水漱口，用水流声将对话和现在单方面尴尬的情况躲过去。

搓了搓脸，拿毛巾一擦，再抬头时赵小童已经不见了。陈少熙摸着不知道是因为太用力、太敏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红了的脸，心里漫起阵复杂而困惑的情绪。

1.

卓沅来找他安水管。

“你那、呃、人手不够吗？”陈少熙正在理钢管。钢管买了两百根，用来搭建浮桥，早上师傅送到货，他刚搬了百来根从卸货点到鱼塘要建桥的位置附近，落了满脑门的汗，头也没回地边理边问。

卓沅将手套上的胶贴贴牢，开口又怼人似的逗他，“我要找得到人还来请您吗，陈总？”

难得的，陈少熙没炸毛，也没回怼他，甚至连背都没回。

“鹭卓李耕耘他们、还有大哥，他们不都在大棚吗？你怎么不找他们？”

“他们一个手不行一个腿不行，剩下的脑子不行，让我来找年轻体力好的，”卓沅开着玩笑，眉却拧了起来，“少熙，你怎么了？”

“啊？哦，”陈少熙终于直起身回头看他。他一张脸上落满了汗，红通通的，神色倒还算正常，“没啥啊，走吧，”他走了几步，发现卓沅没跟上来，于是又回头看，“走啊张钥沅，不是帮你干活吗，不急啦？”

“急。”卓沅迈步跟上他。他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陈少熙跟着他进大棚、看板、戴手套、钻孔，又配合他拍vlog，似乎又没什么不对劲。

“哟，新头发？酷啊！”鹭卓提着工具路过的时候眼睛亮了亮，而走在他旁边的李耕耘脸上更多的是不解，“这啥？新潮流吗？”

陈少熙右手抓着钻枪，左手拂了拂假发，表情傲娇，“这叫艺术，懂不懂。”

卓沅把镜头放大对准他的脸，正准备回怼，便见到那双眼睛很快从鹭卓的方向移回，嘴上装腔作势，表情却并不自然。

他摁下结束拍摄的按钮，视线顺着刚才的方向看去，赵小童正弯着腰在检查苦苣的生长情况。陈少熙和鹭卓李耕耘仍旧有一句没一句地讲那些没营养却搞笑充满了梗的话，一个逗哏一个捧哏，还有一个笑得直不起腰，卓沅收起手机，目光随着赵小童的步伐移动。

“张钥沅。”

“……”

“张钥沅？”

“…啊？”

卓沅回过神，陈少熙正握着钻枪看他，一脸的不解。看他看过来，陈少熙指了指木板上画了圈的中心，“和前面的一样，打这儿对吗？”

卓沅看着那块自己画上去的圆圈，点了点头，“对。”

“OK。”

陈少熙弯下腰开始钻孔。他的假发有些长，一低头便会遮挡住眼侧的视野，卓沅看着他有些歪掉的发旋，脑中想起中午他拿着假发兴致勃勃和自己炫耀的模样，然后是和鹭卓李耕耘斗嘴的模样、看向赵小童后躲避不自然的模样，最后是刚刚坦然认真问着自己对不对的模样，机器发出的嗡嗡声响在耳边，一些猜测轻轻顺着噪音浮了起来。

木板不多，没过多久就钻好摆在一旁，陈少熙收好钻枪、脱了手套，刚准备说自己先撤了就被拉住了手腕，于是愣了下，抬起头表情有点呆呆的，“干嘛？”

“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和小童，”卓沅紧紧盯住他的脸，声音在看见明显僵住的表情时定了下来，“你们怎么了。”

他们之间向来无话不谈。聊得比较多、交心比较多的背后是一个个夜晚和休息日拆掉麦推心置腹的交谈，卓沅对陈少熙再了解不过，他和赵小童之间绝对发生了什么事，而陈少熙也对卓沅再了解不过，他的尾音落得很死，自己除了坦白别无选择。

“我、”陈少熙抿紧唇，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下一秒，不远处，赵小童的声音传来，“沅儿。”

于是掌心里的那只手逃开了，陈少熙留下一句“晚上再聊”便转身走向熙湖，脚步匆匆。

2.

一月中旬的杭州很冷，卓沅裹了件厚羽绒服，又戴着保暖帽，声音隔在口罩后面，说话间从缝隙里冒出团白雾，“大晚上来这儿干嘛？”

凌晨十二点，少年之家已经关了灯，油菜花田仍旧秃秃一片，宽阔的石板路上只由暖黄的路灯圈出几块圆形区域。陈少熙坐在路灯下，他套着件军大衣，戴着同色系的雷锋帽，露出的鼻尖红通通的，他抬头看卓沅，然后拍了拍旁边的地面，“坐。”

卓沅疑惑着，但还是在他身边坐下，从兜里掏了个暖宝宝塞到他手里，“别感冒了。”

陈少熙看着手里的暖宝宝，捏了捏，像是内心在挣扎如何诉说。卓沅不催他，只是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暖黄灯光下他们俩靠在一起的影子。寂静的田野偶尔闯过几阵风，卓沅伸出手，在陈少熙影子上嘴巴的位置轻轻勾出一个上扬的弧线，然后就听见陈少熙深呼一口气，那双眼抬起，看着面前的田，“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是，你要说吗。”

陈少熙抠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揪下来的一根草，指尖拨弄着深绿色的根茎，他的指尖冻得发红，声音放松下来，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嗯。”

“好，那我听着。”

云层飘开，淡淡的月光漫下来，笼住他们周身，陈少熙缓缓开口说道：“第一季要杀青的时候……”

第一季要杀青的时候，他们真的以为这就是结束。

麦子收割前两天的晚上，陈少熙一个人跑到了麦田。夜已经深了，月亮蒙蒙地挂出来，没风，盛夏入了夜的温度还是很高，空气闷热地附在皮肤上，麦田里充斥着田间生物的叫声，像伴奏曲。

麦田已经黄澄澄一片，相偎在一起，即将迎来收获。坦白来说，他并没有什么要分离的实感。鹭卓问过他，要离开了，你会不舍吗？陈少熙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总是要分别的。

自身的经历带给他超过年龄的成熟和淡然，他在太过早的年纪就明白了成人世界的道理：没有什么会永恒，再亲密再紧握在手中的东西也会碎成沙砾，从指缝中溜走，消散在风中。追逐这种问题并没有意义。

但鹭卓沉默了两秒，偏过头问他：所以呢，少熙，你会不舍吗？

他会吗？不是明白，不是接受，而是，他会吗？

鹭卓离开后，他自己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如果不会，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回答鹭卓他不会不舍。

如果不会，那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跑到麦田，蹲在路灯下，边喂蚊子边试图疏解心中有些烦闷的情绪？

他在路灯下蹲了很久，就那么发着呆，蹲到腿发麻，起来走一走，然后又蹲下去，脑子里胡思乱想的。

而就在他盯着地面上一块石头沉思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落到他耳边，吓得他一蹦三尺高，差点跌到田里去。

干嘛呢？

陈少熙回过头，赵小童站在他身后，笑脸盈盈的。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腿发着麻，熟悉的血液回流从脚底攀爬而上，他晃晃悠悠几下，愣愣地看着赵小童，给了一个很傻的回答：呃、在发呆。

发呆？赵小童笑着重复一遍，下一秒却扶住了他的胳膊，帮他站稳缓解腿麻的症状。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掀起赵小童脸侧的碎发，然后陈少熙听见赵小童问：睡不着？

可能是他刚刚蹲了太久脑袋接不上频率，也可能是因为思考太多大脑超载，陈少熙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只能顺着台阶往下走，点了点头：啊。

好在赵小童并没有再问什么，他看向面前随着晚风摇曳、发出沙沙响声的麦穗，说：正好，我也睡不着，咱俩聊聊天吧。

腿麻的症状终于消褪下去，意识回频，胸中的郁结和烦闷浮了上来，陈少熙呼出一口气，回：好啊。

……

他们其实并没有聊太多太深的话题，可夜风掀起赵小童脸侧的碎发，那双眼睛明亮带着笑意，像后陡门晴朗夜晚的星空，也像十五圆而温柔的月亮，就那么向陈少熙看来。

麦田摇曳的麦穗和呱呱声响是伴奏，漫开的月光是加冕的礼袍，头顶暖黄色的路灯是王冠，悸动在一瞬间产生，敏感细腻的心掀起波澜。

陈少熙在那一瞬间想，可能这就是命运。

他在那一刻喜欢上了赵小童。

后来的事情就像加快了行驶速度的列车。第二季开拍后不久的某一晚聚餐，他误尝了几口酒，然后就断片了，第二天醒来人在酒店，更惊悚的是，赵小童睡在他身边。身体上的痕迹鲜明地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赵小童还没醒，他忍着身上的不适拿起衣服落荒而逃，权当是一场意外。

但赵小童好像不这么想。

“不这么想？”卓沅皱起眉，重复了一遍。

“嗯，”陈少熙点点头，然后似乎是不好意思，他抬手挠了挠脸侧，“我躲了童两天，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但都住一块儿，不可能每次都躲得过，那天清理好大棚，我洗完澡出来，童就站在门口，我脑袋一抽，说了句来洗澡啊，童忽然问我好点没，你知道吗，我当时脑子就宕机了！”

陈少熙想起那一天，脑中仿佛又起了轰隆声，他夹起嗓子怪叫一声，抱住了脑袋。卓沅看他这样子，一方面觉得奇怪，另一方面又觉得好笑，没忍住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背，“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还能怎么说，”陈少熙看向他，整张脸都红了，“我总不能说我还疼吧！我哪儿知道他会这么直接问这种问题啊！”

“但是他这么问，就说明他对那天的事情…”卓沅啧一声，偏了偏头，“他怎么想？”

“我上哪儿知道去……”陈少熙又低下了头，音量降下去，“我以为这种事情，大家相忘于江湖，你不提我不说，没人知道，但好像童没觉得我们是……一次性的关系。”

“他后面又咋了？”

“就是，呃、”红通通的脸又抬了起来，这次多了份心虚的表情，陈少熙抿了抿嘴，瞟了卓沅好几眼才缓缓开口说道：“就是、那、呃、我们、怎么说呢……呃，就是一些比较亲密的行为。”

卓沅挑起眉，“亲密的行为？比方说？牵手？拥抱？揽腰？”

“那都不算，”陈少熙深呼一口气，“呃、就是，亲、亲、亲了几次……”

“陈少熙，恁出息了啊。”卓沅瞪大眼睛，音量高了起来。

“你小声点！”陈少熙凑过来要捂他的嘴，目光慌张地在夜色中左右转了几圈，好在夜晚的麦田空空荡荡，除了他们再见不到一个人。陈少熙又偷偷瞟卓沅的表情，隔着口罩他看不清卓沅的嘴巴，但那副眉毛鲜明地体现了卓沅的震撼，于是那句其实他们还上了两次床被陈少熙咽了下去没敢说。

“恁这都不算在一起了？”卓沅简直不敢相信。

陈少熙想到什么，又叹口气，“都没有正式告白，怎么能算。”

“不是，这不默认了吗？”卓沅凑近他，耸着肩，两手摊开，尽显不解。

陈少熙面上郁闷的神色掩不住，他抿紧唇想了想，抬头看向卓沅，“但小童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小童肯定也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想…”他敛下眼神，“我们现在顶多也只能算炮///友关系。”

“不是，”卓沅眨眨眼，“你前面说小童不是这样的人，现在又说人家把你当炮///友，这不矛盾吗？”

“那还能怎么办，难道说因为我们不小心睡了一觉，童可怜我，决定为这个负责，我们就在一块儿了？”陈少熙的声音急起来，又很快落了下去，难掩其中的失落，“那还不如当炮///友呢。”

“等等，等等，”卓沅伸出手横在他面前，“如果我没理解错，炮///友是有行为发生的吧？”他盯着陈少熙，“恁给我说实话，你们后面有没有再上过床？”

“呃、”陈少熙躲开视线，挠了挠脸，下一秒，他蹭地爬了起来，往少年之家跑去。

“陈少熙！！！”卓沅起身在后面追。

3.

“小童说他在附近。”

卓沅叼着根棒棒糖，抬眼看他，挑了挑眉。

正在喝橙汁的陈少熙停下动作，表情突然心虚起来，他咬着吸管，欲言又止，犹豫几番，又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知道了，看我干嘛？”

卓沅晃了晃手机，“来，还是不来？”

“……我不知道。”陈少熙移开眼神。

卓沅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我亲娘嘞，让你们谈个恋爱是真麻烦。”他拿起手机，直接点开赵小童的头像拨出语音通话，对面接的很快，卓沅没开免提，赵小童的声音顺着听筒露出来一点，听不太真切。

“沅儿。”

卓沅斜了眼明明很想听却要装作不在意，现在又紧贴在自己身边的陈少熙一眼，后者咬着吸管后退两步，又被他一把抓了回来，卓沅摁开免提。

“小童，我俩现在出来了，在南广场，你在哪儿呢？”

“我在夜市这块，你们吃晚饭没？”

“没呢，正好少熙饿了，我俩找你去吧。”

“行，那我发个定位给你。”

“好，一会儿见，拜拜。”

“拜拜。”

挂了电话，卓沅一巴掌拍到陈少熙背上，“你说个话能咋。”

陈少熙猝不及防，被他拍得差点一个踉跄，表情茫然又委屈，“你又没让我说话！”

“你不能自己开口说吗，嘴长脸上干嘛用的？光用来喝饮料和亲嘴了是不？”

“张钥沅！”

陈少熙的脸又红了，又急又臊地来捂他的嘴，“一天天的那些事儿都给我抖落出去了！”

“这又没人，”卓沅无语白他一眼，“快打车，咱们找小童去，我饿了。”

陈少熙掏出手机，他点开软件，愣了一秒，又郁闷地看向卓沅，“那你倒是定位发我一下啊哥哥。”

打了车，几口喝完手里的橙汁，陈少熙将塑料杯扔进了垃圾桶，俩人插兜站在路边，卓沅忽然偏头看他：“一会儿好好表现啊。”

“什么？”陈少熙没反应过来。

“一会儿啊，”卓沅耸了耸肩，“主动一点，让你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这句话他最近说得非常频繁，频繁到陈少熙的耳朵几乎起了茧子，但往常一被cue就一蹦三尺高咋呼起来的人今晚一改常态，陈少熙没跳起来也没嚷嚷，他只是看着路口跳转的红绿灯，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声音低到快要散进风里。

“噢。”

十几分钟的车程不算久，他们到的时候赵小童还在一家火爆的手工店里排队等着付款。他们碰头的店是从某软件上找的，top1推荐必吃海鲜店，照片拍得看起来很有食欲，推荐的博文也真诚细致，三人讨论一番，很快定了下来。赵小童拍了张前面少说有二十个人排队的照片，后面跟了个无奈的表情包，说你们先去吧，我买好就来。

卓沅和陈少熙跟着导航找到了那家店，招牌靓丽显眼，门面大，算是好找。卓沅在靠近门的那一侧坐下，陈少熙自觉坐在他的对面，屁股落座的同时，桌上的菜单就被拿了起来。卓沅看着他百分百专注的模样，摇了摇头，默默低头看起了微信消息。

没过多久，赵小童给他发快到了，卓沅推了把陈少熙的胳膊，抬抬下巴给人一个信号，两人一起向门口看去，正好捕捉住赵小童走进店里的瞬间。

他依旧穿着那件保暖效果极好的“校服”，戴着顶鸭舌帽，身姿颀长，在看见陈少熙下意识抬起的胳膊时，那双明亮的眼睛载起笑意，然后大步向他们走来。

他自然地在陈少熙身边坐下，和他们分享起刚刚付款时遇到的乌龙事件，卓沅在拍vlog的间隙给了陈少熙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可惜后者听得认真，又抽空瞄着菜品，没收到他的信号。

点菜的时候倒是积极，陈少熙整个人凑在赵小童身边看菜单，脸搭着肩，胳膊贴在一起，没一点所谓的安全距离。只是他一心指着那几个自己一早就看好的菜品说想吃，眼神又牢牢黏在令人垂涎欲滴的样品图片上，没半分其他想法的样子，看得卓沅怒其不争又不能表现出来，一个头愁得两个大。

但是看着他们凑在一起点菜的样子，卓沅又感到有一丝的神奇。

他们身处陌生的长沙，坐在从未光临过的店里，赵小童正指着一道虾的图片，笑着问这个吗，陈少熙凑在他身边，点头如捣蒜，随后一脸思考的样子，小声说要不要点两份大份的。

他们身高相近，体型略有相差，黑色羽绒服与蓝色牛仔外套，像两匹蓄势待发的狼。但这样势均力敌的两个人，其间却牵扯着一根看不见的红线，相靠在一起的身体，也可能偷偷在桌下十指相扣。具有强烈反差感的同时，又十分相合，实在是奇妙。

卓沅的目光揶揄地落在他们几乎快要相缠的发丝上，暗自吐槽一句帽子都隔不住你俩暧昧。陈少熙抬眼问他要吃啥，随后被他直白的目光吓得一秒坐直了身体，不自在地挠着颈后。赵小童倒是注意到陈少熙的反应，他往身后瞅了一眼，又伸手在陈少熙的后腰轻轻拍了拍，另一只手将菜单推了过来，问卓沅要不要加什么。

卓沅将一系列的反应收进眼里，他低头看了看菜单上七七八八勾得差不多了的菜品，实在是快要忍不住笑，于是很快地说了句我都行，站起身拿着菜单去往前台。

吃完饭后他们奔向了另一个夜市。吃的、玩的、观赏的、挑战的、有意思的、老套的、极具特色的，人来人往，热闹而鲜活。他们一直逛到解放西步行街，逛到夜色一分分浓起来，手里的饮料见了底扔进垃圾桶，卓沅回过头，说咱们回去吧。

扫了三辆共享电瓶车，他们一路跟着导航往酒店走，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陈少熙单脚撑着地面，忽然扭头对卓沅说：“沅儿，我和童、呃，我们想…再逛逛……”

卓沅有些发困的脑袋几乎瞬间醒了，他回头去看等在他们身后的赵小童，后者表情正常，问他怎么了，卓沅露出一个笑容，摇摇头，又回头看陈少熙。

“你干嘛，你表情好瘆人。”陈少熙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有啊，”卓沅耸耸肩，随后打了个拙劣的哈欠，他回过头对赵小童说：“我困得不行了，你们去吧，你们好好逛，不着急，再晚、啊不，不回来都可以。”

赵小童看起来有些茫然，卓沅偷瞟一眼不肯回头的陈少熙，路灯照下来，他连着耳朵都臊红了。

红灯由黄转绿，卓沅挥挥手拧起油门穿过了路口，他没有回头去看陈少熙和赵小童拐去了哪个方向，手机里的导航提醒他前方两百米向右拐，他只是迎着夜晚有些冻人的冷风，慢慢地、慢慢地笑了起来。

清晨洗漱碰面时的那句睡得好吗，出工坐车时的那句我和你一起，浇完水后走到门口的那句要帮忙不，走在浮桥上时刻挂在嘴边的地滑小心；

小摊带饭自然而然的一份不加葱花香菜，午休睡觉时搭在身上的驼色外套，收工回家时为了睡得昏沉的人不敢动的肩膀，晴朗早晨带着狗狗尽情奔跑握在掌心的狗绳；

谈话时在腰间和肩侧轻抚的掌心，一声童哥便转身露出的笑脸，看见对方就会不自觉柔和下来的眼神，总是被戳中笑点咧开的笑容……

在陈少熙和他坦白前，卓沅习惯性地将这些行为理解为亲昵的兄弟情。

而那晚一切秘密被剖开，那些隐藏在行为背后的秘密像是石子落进水面，晕开一层层涟漪，都有了可以描写的形状。

是看见他会笑起来，自然而然坐到身边的习惯；是一人拿盖一人拿碗，同吃一碗紫苏桃子的零距离；是50秒全麦面包挑战被噎住，连连闯进镜头里的那杯热水；是不说话算出你姓什么的摊位旁，笑着记录下全程的镜头。

全世界都知道赵小童喜欢陈少熙。

只有陈少熙不知道。

4.

“童，你冷吗？”

“嗯？”赵小童从江边的风景上回过神。

“我不冷，倒是你…”

他看着陈少熙泛红的耳朵，表情有些无奈。晚上刚见面时他被陈少熙单薄的穿搭吓了一跳，问他不冷吗，然而热血少年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敞着的牛仔外套，一脸中二地说真正的强者从不畏惧风寒。现在他们走在凌晨的江边，温度低，风又大，冷风携着寒意扑到身上，陈少熙却只是把外套的拉链拉上了而已。

“你不冷吗？”他抬手去摸陈少熙的耳朵，意外的，那块皮肤带着温热，还有点发烫。

“我、咳…我不冷。”陈少熙有点尴尬地笑笑。他在赵小童有些惊讶的眼神里将帽子戴上，掩盖住那对红得过分的耳朵。

和卓沅分开后，他们骑着车，先向西，再一路北上，最终将车停在了江边。与喧闹的步行街不同，凌晨三点的江边很安静，昏黄的路灯立在路边，对面大楼的霓虹灯倒映在江面，耳边只留风与水的声响，内心的情绪也随之平静下来。

赵小童生长于海边，大海对他来说，亲如自己的指尖；而陈少熙是从黄土高原走出来的人，大海对他来说，是充满神秘与挑战的未知。他们对海的体验几乎完全相反，却有着同样的向往，江边的水潮打上来，令两个人都放松了神经。

他们沿着江边的步行道向前走，没有目的地，没有时间限制，夜越来越深，月光落在身上，身上的浮躁仿佛被江面的水雾一一洗去，重归平静的心态。后陡门夜晚的麦田、午后的虾塘、清晨的大棚，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散步。

只是，今晚稍有些不同。

陈少熙转得快，但赵小童没错过他戴起帽子时躲闪的眼神和有些不知所措揣入外套兜里的手，他很快意识到什么，然后笑弯了眼。

路灯暖黄的光晕落在身上，江面泛起波纹，像是为气氛做烘托，一阵风拂过来，冷意落在露出的脸颊上。

陈少熙正埋头向前走着，隐藏在阴影下的面庞上带着懊恼。内心尴尬的小人又跳了出来，正在他眼前蹦蹦跳跳说着什么，然后他的胳膊被轻轻拉住，赵小童的声音跃入耳中，带着笑意，赶走了他内心的碎碎念。

“起风了，少熙。

“我有点冷，所以——

“可以牵手不？”

脸颊的温度在骤然间上升，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陈少熙回过身，脸庞红得彻底，雀跃的心情却藏不住，他勾起嘴角，眼里像染了星星般闪亮。

“好啊。”

于是赵小童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揣入了羽绒服的兜里。陈少熙正想说什么，手却突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他以为是赵小童兜里放的惯常物品，没太在意，可下一秒他的手被带着敲了敲那个东西，简直是明喻。于是他偏过头看向赵小童，疑惑地挑起了眉。

“你猜。”赵小童说。

“猜什么？”陈少熙问。

然后他的手又被带着敲了敲那个东西。

“无奖竞猜。”赵小童笑着说。

陈少熙想了想，答：“木头？”

“答对了。”

“答对了？”陈少熙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他张了张口，正想说怎么揣个木头在兜里，便见赵小童牵着他的手挪了出来，然后另一只手在那个兜里掏了掏，将什么东西攥入了掌心。

“好奇吗？”

“好奇。”

陈少熙点点头。赵小童攥着那个东西，中指上显露出两条黑色的细线，他向上缓缓抬起手，陈少熙的目光就随着他向上移，直到那只手与他的目光平齐。

下一秒，赵小童张开掌心，两个物体坠下来，碰撞、晃动、定格在陈少熙眼前。

那是一对木制的小狗挂件，没拇指长，做工却很精巧，小狗小小的耳朵上涂着一个小小的爱心。

他的呼吸有一秒钟的停滞，然后赵小童的声音像即将到来的春天那样，吹进了他的心里。

“喜欢吗？”

“……”

“我今天逛手工店的时候看到的，店长说这是一对，我感觉右边这只特别像你，鼻头圆圆的，特别可爱，就买下来了。”

“……”

“店长说能刻字，我就在拜托她在狗狗背后刻了俩字，你看，”赵小童将小狗翻转过来，露出背上的小字，“这只后面刻的是‘童’，这只刻的是‘熙’，童给你，熙给我，说是可以挂在手机上，但我觉得背包上也挺好。”

“……”

“少熙，你喜欢吗？”

赵小童带着笑意的眼神越过挂件落到陈少熙脸上，面前人的脸颊简直就如同熟透的苹果，冒着可口的香气。陈少熙向他看来的一双眼睛像映着圆月的水面，嘴角却微微向下撇着，下一秒，一颗泪从泛红的眼睛里滑下来，顺着脸颊滴落进卫衣的布料。赵小童的笑定在了嘴角，赶忙伸手去擦。

“怎么哭了？”他眼里担心着，嘴上又逗着，“被这俩挂件丑哭了？太难看了受不了了？”

“没有，”陈少熙果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抬起衣袖胡乱擦了擦脸，开口还带着点哽咽：“喜欢…”

陈少熙极少袒露出这副细腻敏感的样子，在他们面前，他更多展现的是插科打诨的闹腾模样。他低着头，赵小童就凑近了去盯他的眼睛，眼尾带着笑意，逗着人：“真的？不是哄我？”

他的语调太过像是在逗五六岁的小孩，陈少熙吸吸鼻子，抬起了头，对上他的目光，跟着笑起来，“当然不是，”他竖起三根手指，笨拙又真诚，“真特喜欢，我发誓，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赵小童追问道：“有多喜欢？有一个宇宙那么大吗？”

“你幼稚吗赵小童，”陈少熙嘴角的笑带上无奈，他的眉眼软下来，却也宠溺着，张开双手，分出一个大大的距离，“虽然没有宇宙那么大，但也很大很大，我想——大概是B612星球那么大吧，”说着说着又把自己逗笑了，他咬着嘴角忍了忍，才继续问：“够不够？”

“不够。”

“还不够？”

“嗯。”

“那要到宇宙尽头吗？”

“也不用。”

“那要多大？”

“要一个这个就好。”

“哪个？”

陈少熙疑惑着，眼前忽然一黑，然后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他的唇上，柔软、温热，快得像是梦一样。

“要一个这个就好。”赵小童笑着退开，目光却仍落在他脸上，眼神温柔，载满笑意，像明媚的春天，让人移不开目光。

陈少熙愣在原地，濒临超载的大脑再次响起红色警报。

“你……”

不用宇宙那么大的喜欢，要你一个亲吻就足够。

“我……”

这是送给我们的礼物，你喜欢吗？

“……”

你喜欢吗，少熙？

大脑快要承受不住这份庞大的信息量，神经欻的一声，强行帮他转换了频道，频繁切动着。

“所以……”

“嗯？”

“呃、那个、不是、我想……”

“想什么？”

那张卓沅递到他面前的照片突然出现在陈少熙脑海中，被神经捕捉下来，问题自动脱口而出。

“所以我想问，你在那家店排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买这个？”

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赵小童愣了下，然后点点头，“嗯，只不过没想到那家店那么火爆，还等了挺久。”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长的队也要…”有些话几乎就要从他的口中冲出来，陈少熙怔愣了一瞬，然后便自觉失言地闭了嘴，移开视线，表情有些尴尬，“呃、不是…我、我就是觉得排长队挺麻烦的。”

“是吗？”赵小童失笑，随后表情柔和下来，“少熙，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有些时候，一些问题其实可以不用那么顾虑，你想问，就问出来吧，就算你问我一百次、一万次，我也愿意回答你。”

他举起手，那枚小狗挂件就贴着他的掌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晕着层温润的光。赵小童的声音如水般平稳，那股暖流穿过红线，直直流向陈少熙心里。

“就算那条队伍再长，我也会排的，因为这是送给你、送给我们的礼物，它值得。”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笑，“再说你们一直等我来才点菜，不也算是一起了吗？如果我再晚一些来，你说不定就会对这个礼物没那么喜欢了，”他开了个玩笑，眼神却认真起来，“所以不要有顾虑，就坦然地接受吧，少熙。不用问为什么，因为答案一直是你，只是你。”

“我……”

脑中的警报尖叫着，旋转着，然后砰地一声，彻底罢工了。

陈少熙想，炮//友会送情侣款礼物给对方吗？

陈少熙想，炮//友会蜻蜓点水地吻对方吗？

陈少熙想，炮//友会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着对方吗？

陈少熙想，我果然还是，真的好喜欢赵小童啊。

江畔又起风了。陈少熙想起李昊说过的话：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于是他拉住赵小童收回的手，扯下头上碍事的帽子，闭上眼睛，偏过头，凑上前，用力地，吻了回去，想：

我什么都不要管了。

5.

卓沅问他：你不确定小童喜不喜欢你，你怎么还能和他做那档子事？

那是一个太阳高挂的午后，陈少熙正蹲着发呆，被他一问，脸庞连着耳尖一瞬间就红透了，他没敢抬头，就留给卓沅一个红得烫人的耳尖，支支吾吾地说，就那样了呗。

那样是哪样？

哎呀，张钥沅你好烦！

那天直到夜色落下帷幕，陈少熙也没告诉卓沅，那样到底是哪样。等到月亮高挂在夜空，等到后陡门全都熄了灯，等到一号房响起熟悉的鼾声，在床上躺了很久的陈少熙把脸埋入被子，闭上眼睛，终于对着一片漆黑的世界，坦诚了自己的内心。

因为只要他闭上眼，赵小童那张落满汗的脸就会出现在他面前，深情地、温柔地看着他，然后低下头来吻他，气息火热，暧昧缱绻。一想起那些画面，他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就会崩断，然后失控。

他没办法做到在赵小童凑近了要亲他时推开他，也没办法做到在赵小童问他可以吗的时候对那双真诚的眼睛说不，在赵小童亲他的那一瞬间，陈少熙就举起了投降的白旗，他闭上眼睛，放弃思考，放弃纠结，只热情地环抱住面前的人，回应他想要的、自己所能给的一切。

“来，喝点儿水。”

赵小童在床沿坐下，递给他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陈少熙用手肘撑着泥泞的床单，把自己撑了起来。他的发丝尽数湿透，沾在额角和眼睛上，落着汗的脸颊红通通的，明显还没太缓过来。赵小童将他扎眼睛的头发向后捋，水递到了嘴边。

“…谢谢哥。”

陈少熙正渴得厉害，就着喝不太够，于是摇了摇头，还是接过来水瓶，仰起头大口地往下灌。他的嗓子发着哑，声音又低，一声哥叫得别有韵味。

赵小童转了转眼睛，表情微妙，但还是等他一口气喝完了整瓶，瓶口离开嘴唇才开了口：“嗯…你这么叫我，也是…多叫也不是不行，爱听。”

“咳、咳！咳咳咳……”

陈少熙一口气还没缓过来，被他一说，一口气混着水差点呛到，咳了半天才缓过来，眼尾还没消下去的红意更重了。他抬眼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赵小童，始作俑者的手还在他的背上帮他顺气。陈少熙说：“童哥，没事别和何楠学那些有的没的，我滤镜要碎了。”

赵小童笑了，问他：“你对我还有滤镜哪？”

“那可不，”陈少熙点点头，“我心目中永远的童总。”

“没别的了？”赵小童问。

陈少熙转着眼睛想了想，答：“童神！”

他一脸真挚说得真心实意，留赵小童失笑地摇摇头，彻底放弃了询问，他将水瓶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问陈少熙：“我抱你去？”

“没事，我自己可以。”回答来得很快。

“真的？”

“那必须的，小case。”

陈少熙咧开一个呆呆的笑。毕竟一想起第一次结束后被抱去浴室洗漱的事，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热得要蒸发了。

简单在浴室洗漱了一下，连头都没怎么擦，陈少熙搭着条毛巾出来，屋内只亮着盏床前暖黄的台灯，赵小童坐在另一张干净的床上，正低头研究着什么。

「你要想知道，你就去问，别一天天在这儿胡思乱想，内耗自己。」

卓沅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陈少熙抿了抿唇，深呼吸一口，抬眼看向赵小童。

“童哥。”

“嗯？”

“我……”“怎么不吹头发？”

“啊？”

陈少熙愣愣地眨眨眼，而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开始解释：“哦不是，我那个、我…我有、呃、这个，哈，毛巾，对，有毛巾，哈哈，有毛巾…我擦擦就得了……”

他骤然从走心局切换回来，一秒钟做了三百个假动作，尴尬地简直想闭眼找个缝钻进去，湿发下的耳朵都红透了。赵小童却已经站了起来，向他走来。

“去椅子上坐着，快，别着凉了。”赵小童拿过毛巾搭在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然后侧开身去浴室拿吹风机。

陈少熙脑中还在为怎么问而措辞，稀里糊涂就被带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电器扰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暖风从风口吹出，从他的发顶落到耳尖，暖洋洋的。

「嘴长脸上干嘛用的？问！问知道吗？别整天张着个嘴巴就知道嘚啵嘚，想知道你就问，不问你怎么知道答案是啥？」

“会烫吗？”嗡嗡的风声里混进来三个字。

“不会。”掌心下的脑袋摇了摇。

「问了好歹就明白了，前面不论是河还是岸都有了答案，你一直在原地呆着也不是个解决办法，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胆子大点，问呗，小童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别整天像个鹌鹑似的。」

卓沅撑着下巴扒拉种子的模样又浮现在他脑海里。陈少熙还记得当时自己垂头丧气地趴在厨房外的桌上，声音都弱了下去。

「万一我问了，我们连炮///友都当不上了怎么办？」

下一秒几颗种子就落在了他脑袋上。

「瞅恁那点出息！」

卓沅送了个白眼给他，拍拍手去拿工具，留陈少熙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的。他问出口的话带着几分不争气，却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问赵小童，怎么问？

童哥，咱们现在算是炮///友吗？还是在谈恋爱？

他问不出口。

那表白？怎么措辞？

童哥，我喜欢你？

童哥，我想和你谈恋爱？

童哥，你愿意和我试试吗？

童哥，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啊——老套、肤浅，又没有水准！一定会被拒绝的！

那天的太阳很大，他趴在桌子上，稀里糊涂想着表白的方式，太阳暖洋洋地晒下来，照得他身体都软了下来，困意冒上脑袋，发着晕，就像现在这样，不自觉地想打瞌睡……

开关关闭的那一瞬间，世界突然安静得有些陌生。陈少熙犯着困，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不能走三个字，几乎是循着本能抓住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衣角，眼睛半闭，声音含糊。

“童哥…”

有事童哥，没事小童。赵小童正卷着吹风机的线，闻言又退回到他身边，揽着人靠在自己身上，抬手揉了揉蓬松带着热意的头顶，语气温柔：“怎么了？”

陈少熙打了个哈欠，问题几乎没经过犯困的大脑，从他的嘴里直直溜了出来。

“你刚刚，算是告白了吗？”

“告白？什么时候？”

“就刚刚江边啊，你送我礼物，是告白吗？”

“……”

房间内足足安静了三秒钟，这三秒里陈少熙迟钝的大脑处理器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而赵小童又沉默了多久。

困意在一瞬间消散殆尽，他的心一紧，整个人僵在原地，头都不敢抬起一分。

“…告白？”

终于，赵小童的声音打破了安静，从他的头顶传来，带着疑惑。

尽管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告诉自己：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可当那份百分之一的期冀真的被宣判了死刑，难过还是如潮水一般冲溃了陈少熙的内心。

他扯扯僵硬的嘴角，声音有些干巴，带着不自然：“呃、不、不是、我那个…刚刚是那个、听错……”他抬头看向赵小童，然后在对上那带着思忖的眼神时，再次丧失了所有的力气，缴械投降，“对不起，那个礼物，我、我以为是告白……”

“少熙，我问你，”赵小童皱起眉，他的表情有几分难以言喻，“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呃、我、我们……”陈少熙的指尖揪着浴袍的腰带，想，这下真是坐立难安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

“呃、那个、我……”

陈少熙支支吾吾许久，他几次酝酿，炮友两个字却频频卡在嘴里，无法说出口。那两个字像是魔咒盘桓在他的心里，不敢说，也不想说，所以最后他眼一闭，选择了当鹌鹑。

鹌鹑就鹌鹑吧！这情况霸王龙来了它都得当鹌鹑！

他自暴自弃地低下了头，赵小童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说：“少熙，睁开眼睛。”

陈少熙睁开眼睛，赵小童正半跪在他面前，表情有些伤心。

“少熙，你喜欢我吗？”

怔愣间，陈少熙却一秒也没犹豫，“喜欢。”

“那你为什么……”赵小童愣了愣，“你不想和我谈恋爱？”

“……”

“……”

“谈恋爱？！！”陈少熙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反应过来什么，表情夸张，大喊出声：“咱俩在一起了？！”

他的反应不像演的，这回惊讶的变成了赵小童。

“你不道？！”

6.

时间回溯到陈少熙误打误撞喝断片的那一天。

难得的休息日，棘手的项目刚刚完成，之后一系列的项目又等待开展，时间节点卡在中间，是个不可错过的机会。于是一声提议，八声响应，聚餐说走就走。

人多，因此选择了包厢，何浩楠、陈少熙、赵小童三人连号一般占据了靠近门口的位置，成箱的啤酒搬过来，就堆在赵小童脚边。

玩游戏上了头，几个小的闹腾起来，对着输了的王一珩炒起了气氛，王一珩站起来，表情学着鹭卓撅起嘴，做着hold on的手势，“兄弟们，兄弟们，不就是酒吗，小case，鸽们说喝就喝！”他拿起一罐新的啤酒，拉开拉环呲地一声，仰头就干下去了半罐。

由这罐酒开始，气氛正式被炒热起来。陈少熙一激就应，他喝不了酒，就开了雪碧，和何浩楠玩游戏玩得停都停不下来。赵小童围观他们对战，一罐啤酒喝了还没两口，一个电话进来，把他叫了出去。

等到他回来，局势已经完全反转，何浩楠和陈少熙安静下来，倒是一开始最安静的蒋敦豪搭着李耕耘的肩，说着什么，滔滔不绝，激动得两只手都用上了。

赵小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就见坐在陈少熙对面的鹭卓站了起来。

“…少熙？”

鹭卓加大了音量，“少熙，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赵小童扭头去看，坐在他身边的陈少熙整张脸都红了，半阖着眼睛，声音迷糊起来，“…说…什么？”话音还没落，那只手就抬了起来，要挠同样泛了红的脖颈。

赵小童和何浩楠一左一右拉住陈少熙想要挠脖颈的手，两人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下一秒，陈少熙人一歪就倒在赵小童身上，何浩楠顺势拉开他的衣领，脖颈下到肩颈处已经出现了一小片红疹。

“醉了。”

“酒精过敏。”

“天，他什么时候偷偷喝的？”李昊瞪大了眼睛，坐在他身边的卓沅已经起身去和服务员要毛巾。

当何浩楠把过了凉水的毛巾敷到陈少熙颈侧时，赵小童已经拉过自己的椅子贴到陈少熙的椅子边上，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后者脸上红意未褪，眼睛阖着，明显睡得正沉。

“小童，把他挪到沙发那儿吧，这你怎么吃饭。”卓沅边往下拉袖子边说道。

“没事儿，”赵小童一手搭在陈少熙腿上避免他睡着往前倒，另一只手顽强地抻直了去夹青菜，“再等一会儿，如果没什么问题的，我再抱他过去。”

直到夜色变得浓起来，菜已经吃得差不多，几个酒量不行的站起来都摇晃时，聚餐才彻底宣告结束。王一珩、李昊和李耕耘分批带着人往楼上的酒店房间送，赵小童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电梯门后，转过身正想叫醒陈少熙，却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酒醒了？”

似乎是在愣神的陈少熙抬头看向他，轻咳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然后问他：“有水吗？”

“水？有。”赵小童四处看了看，正好在上菜间的桌上看到两瓶矿泉水，他将两瓶都捞了过来，拧开盖子递给陈少熙。

陈少熙接过水，仰起头很快一瓶都进了肚子里，他擦掉嘴角的水，再看向赵小童时眼神清醒了不少。

赵小童掏着兜里的房卡，正想说咱们上去吧今晚咱俩住一屋，突然手腕一沉，陈少熙有些发烫的掌心拉住他，很用力，然后语出惊人。

“小童，我喜欢你。”

他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赵小童，然后下一秒，陈少熙问：“要做吗？”

包厢安静了三秒钟。

“…少熙，你看这是几？”

赵小童弯下腰，竖起食指，离他近了些。

陈少熙看了眼面前的手，又看向他，笑了起来，“1啊，赵小童，你不会以为我还醉着吧？”

赵小童又加上了中指和无名指，“现在呢，少熙？现在是几？”

陈少熙的笑变成了无奈，他握住赵小童的手，将他的手包进自己的手里，“3。我真没醉童哥，我酒已经醒了，你要怎么才能信我？”

赵小童看着他。陈少熙看来的目光确实十分清醒，他的眼眸透亮，眼尾带笑，眉头微抬，还带着点委屈。只是那句告白来得突然又毫无道理，赵小童轻咳一声，直起了腰，梗王也有不知道怎么接话的一天。

“你还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

“记得啊，”陈少熙点点头，表情平静，话却犹如石子投入水面，溅起一圈浪，泛开涟漪，“我喜欢你，童哥，我从上一季就喜欢你了。”

“少熙，你知道，喜欢是分很多……”

“我想和你谈恋爱。”

陈少熙盯着他，眼神认真，“我想和你谈恋爱，赵小童。

“想和你拥抱、牵手、接吻，想和你一起看日升月落，想和你一起看小麦从播下种子长到麦穗金黄，想每一天看着你，想和你在一起。

“我想了很久了。”

世界在一瞬摁下静止键。赵小童怔愣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画面变成定格的黑白色，将唯一彩色的陈少熙脸上一闪而过的害羞捕捉住，然后随着第一声猛烈的心跳，声音再次回到他的耳中。

“我知道我这么突然表白会让你感到很、很奇怪，我也不是逼你喜欢我，童哥。我只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真的，很认真的那种喜欢你，我希望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不是作为弟弟，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可以站在你身边的另一半，光明正大牵着你的手说爱你的那个人，我不算很聪明，但我会努力的。”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紧张，却没移开半分。发烫的指尖摩挲着他的手腕内侧，一阵麻意从掌心抵达心底，赵小童仿佛听见潮水从耳边涨起又褪去的声音，下一秒，他听见陈少熙说：

“如果你愿意考虑考虑我，可不可以抱抱我？”

7.

“所以你根本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呃、我……”

“没交往，我亲你你也不拒绝？”

“那个是、是因为……”

“因为什么？”

“……没、没什么。”

“你今晚还想牵手、还主动亲我？”

“我……”

“陈少熙，这笔帐，咱们得好好算算了。”

8.

他们用情侣手机挂件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少年之家。

王一珩听着身后床上不断传出的“ㅋㅋ”声响，放下吉他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

“波。”

“啊？”陈少熙从手机上挪开眼神，笑眼弯弯的，明显还沉浸在甜蜜里的样子。

“你知道蜂蜜为什么一次性不能喝太多吗？”

“为什么？”

王一珩竖起食指，眯起眼睛：“因为甜的东西，你喝再多你也会腻的，”说着他顿了下，指尖指向陈少熙，“像爱情一样。”

一号房终于安静了两秒钟，王一珩撅起嘴点了点头，像是自我肯定真理大师，床上的陈少熙坐了起来，他抱着枕头，叫道：“王一珩。”

“嗯？”

下一秒，那个枕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撞进表情惊恐的王一珩怀里。陈少熙已经背身躺了下去，声音响亮。

“爱情甜一点根本不会腻好吗！”

—————————  

本来只是想写一个闹乌龙的小故事，谁知道会越写越长越写越长……

为了赶79日所以收的有点急，也有点问题还没改好（如果不是因为赶日子估计现在还没写好(x

欢迎捉虫！！也希望多多评论♥

精神分裂熙X食人魔童 ooc请勿代入现实

灵感来自小童的荒岛求生

熙熙公主出没 

让我把你抱在怀里

让你沉到我的腹中

满足我欲壑难填的饥饿

隔着我的肠壁亲吻我的心脏

赵小童觉得陈少熙有两个灵魂。

每天晚上，他端给陈少熙一份饭菜，然后都会说一句：

“祝你好梦，因为我想明天我就要食用您了。”

无论陈少熙这时多么惊慌，第二天早上他都会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下楼，打开冰箱，取出两片面包，拒绝赵小童递过的果汁，然后赶最早的地铁去上班。

赵小童觉得这很有意思。

所以他把这当成了一件游戏，像是一句浪漫的问候——

晚安。

赵小童是一个画家。父母双亡家财万贯的天才画家。

住在一栋别墅里，一年四季招揽着房客。

别墅墙壁上碧绿的爬山虎下钉着的木牌上的招房客的广告单，赵小童手写的，陈少熙就是拿着它敲开了赵小童的门。

少得可怜的房租，房东包揽早饭和晚饭，拎包入住。

都在告诉陈少熙，这是个明显的都有些孩子气的陷阱。

陈少熙却不得不咽下这口砒霜。

可是他活了很久，或者说，猎手蛰伏了很久。

赵小童当然不是做慈善的人。

他第一次打算动手吃掉陈少熙还是在去年冬天。

那天正好是冬天的第一天雪。雪纷纷扬扬下了一个早晨。外面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赵小童是中午决定吃掉陈少熙的，他想吃火锅了。

素白的锅底，只要放葱姜，下上刚片好的肉，鲜红的肉，要肥瘦相见的，夹出来时白色的脂肪微微蜷缩起来，瘦肉却并不柴，裹着酱料塞到嘴里，刚刚好。

食材准备很费事，但是赵小童不急躁，他等这口肉已经几个月了，也不差这点耐心。

所以他提着配菜站在门口时多站了一会儿。

“砰”一声。

一个雪球砸在了二楼的一个窗户上，是邻居的小孩在打雪仗。

赵小童挑了挑眉，这是陈少熙的窗户。

他干脆不走了，站在原地。

很快，陈少熙出现在窗户前，他把脸贴在窗户前，眼睛里雀跃着破碎的欣喜，笑容灿烂。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赵小童想，

像是那个已经进了肚子的的发小幼时看见了橱窗里的山楂雪球。

羽毛扫了扫心脏，赵小童感觉到了痒，五脏六腑连着的，又从内脏返上来的酸涩。

饿。

赵小童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盯着盛在窗子里的陈少熙。

赵小童觉得自己的目光应该已经变了，贪婪，饥饿，无所遁形。

可是陈少熙扭过头竟然还冲他腼腆一笑。

赵小童冷静了一点，他想：

这份腼腆肯定不是因为他拖欠的房租，毕竟昨天晚上他加班回来看见自己时，还是一副你要是敢跟我提钱就打撒泼打滚的泼妇样。

他突然想吃一点甜到发腻的甜点搪塞一下饥饿感。

站到陈少熙门口前，赵小童在心里想，可惜自己吃晚了，陈少熙刚才让他想起了清爽的柠檬肉，或者是话梅小排，放在夏天吃，都是很好的选择。

还好，他安慰自己，陈少熙的腱子肉涮起来一定很好吃，他如果实在想吃甜食的话，明天可以选择一块合适的肝脏，烹调后淋上甜腻的果酱，也是冬天很好的选择。

他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等待主人的同意后他才会进门，可是陈少熙并没有回答,赵小童觉得奇怪。

陈少熙不应该没有在屋里。

他又慎重地敲了两下门，左手端着一盘巧克力甜点，右手慢慢握成拳背在身后。

没有声音。

赵小童转身要走，“咔”，赵小童僵在原地，他慢慢转过头，一点一点的，把头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门关着，门锁被人拧开了。

赵小童觉得很意外，这个行为并不像陈少熙，反而像个腼腆的少女，家长不在，不敢让别人进入房间，又热情的不希望拒绝别人。

无声的……勾引。

赵小童摇摇头，愚蠢的行为。

他还是很有礼貌的敲了两下门，然后按下门把手。

门开了，陈少熙正坐在书桌旁，桌子上还摊开了一本书。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还有一条蓝色的牛仔裤，显得很有生机，像是春节时放在窗边的水仙花。

赵小童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书，陈少熙已经把他合起来丢到抽屉里了。

“您好”，他向赵小童问好，“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赵小童叹了一口气：“我做了一些甜点，我想我们可以吃一些。”

……

灵感和性欲是最不受控制的事情，老实说，赵小童并不太想和自己的房客产生这种关系，但是，陈少熙难得的让他产生了灵感，他把最后一笔勾勒完，靡足的看着画布上赤裸的少年。

没办法，绘画毕竟是他的工作，人养活自己还是要挣money的。

下单的两盒羊肉已经送到了，赵小童把水加好，刚要上楼叫陈少熙吃饭，陈少熙自己溜溜达达的下来了。

“少熙，过来吃饭了，咱们今天吃火锅。”

陈少熙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跨栏背心，下面换了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头发像鸡窝一样乱着。

赵小童心情不错，他虽然吃人，但是也不是那种薄情的禽兽，赵小童过去体贴地帮陈少熙拉开椅子，然后扶着陈少熙的腰让人坐下。

陈少熙耳朵通红，赵小童还以为他是害羞，刚想说几句让气氛不那么尴尬，陈少熙就开口了。

陈少熙脸通红，说“童哥，咱俩这样是不是有点gay了？”

赵小童心想gay不gay的刚才你不都知道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但是还是体贴的把椅子推回去。

谁知道他接着说了一句：“咱俩这样别人会误会咱们的。”

赵小童本来想接个梗，直觉却让他诡异的转了个弯，他盯着陈少熙，眼睛里带着狐疑。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赵小童识人不依靠理性，而是直觉。

他依靠着野兽一般的嗅觉。他能从一个人的身上品出灵魂的味道，就像刚才，他在陈少熙的身上闻到那种很清爽的柠檬味；还有他那个不幸离世的友人，在把他的肺放到砂锅之前，赵小童在里面放入了秋天刚摘下的山东白梨和山楂。

白梨薄皮汁多，在锅里小火炖煮过，梨慢慢失去汁水，变得柔软，和肺以及山楂一起煮过的汤，清肺润喉，止痰化咳，是秋天难得的佳肴。

就像他的友人一样，温和近人。

铜锅里的水开了，水汽氤氲开，赵小童剥了个砂糖橘递了过去，“先吃个橘子，肉还要等等。”他拆开另一盒羊肉，羊肉是冷冻的，尽管是最贵的，到底不比鲜肉，让赵小童皱了皱眉头。他惋惜的看了看其他精心挑选的菜品，和本应上桌现在却在吃砂糖橘的“主食”。

可惜了。

赵小童发现陈少熙是个很奇怪的人，就在那个晚上。

他们喝了点酒，赵小童举着酒杯在陈少熙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甚至他的杯沿比陈少熙的杯沿低了几分，陈少熙喝的满脸绯红，视线也开始轻飘飘起来

酒是囊中物，下了肚，人的目光就变得轻浮起来。

陈少熙眼神迷醉，眼神与赵小童的目光交汇时变得迷醉。

迷离的眼眯着，眼角染上桃色，双唇微睁，唇上还残留着酒水，水光闪闪。

陈少熙盯着赵小童，应该是在想怎么这个人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他又端起酒杯，佩服地叹一句：“赵先生深不可测。”

赵小童看他醉了，起身来扶他回房间。

陈少熙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竟然显得几分清明，在他的眼睛中，两个赵小童从桌子对面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攥住了他的胳膊，禁锢着，将他拉起来，向陈少熙的房间走去。

陈少熙瑟缩了一下，酒精迷上了脸，眼睛里溢出泪水。任由男人拉着，摩挲着，亲吻着，上了楼。

酒精害人，多少良家妇女因此遭了殃。

赵小童心里早有了猜想，原因不多，他某一天突然想起来自己在陈少熙来得第一天就检查过他的身份证——

上面清清楚楚写得是三个字，陈少熙。

那天，赵小童坐在陈少熙的床沿上，陈少熙两腿大开着躺在床上，他上半身的粗绳还没有解开，双手被捆缚在背后，他的大腿上青紫一片，尤其是大腿内侧，皮肉肿起，成了紫色，在他完好皮肤的映衬下，像是雪地上紫色的山丘。

赵小童满意地看着杰作，把那块皮肉旁边的“正”字抹去。

陈少熙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弄疼了你？”

陈少熙摇摇头，“快一点，一会儿就变成青色了。”

赵小童答应着，举起相机，对着那片被拍子打到丰盈的皮肉，快门没响，赵小童皱了皱眉：

“应该是相机坏了，我去拿手机”

“用我的。”

陈少熙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他。

“好”

拍完照，陈少熙抱着外套，头冲里，蒙着头睡了过去。

而赵小童拿着陈少熙的手机，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陈少熙公司的点名APP，页面上的名字是——陈波翰。

赵小童把手机放下，脸色晦暗不明。

他总觉得，自己要和这位陈波翰先生见见了。

男人轻柔地把被子盖到陈少熙身上，他轻轻凑到陈少熙的耳边，低语道：

“晚安，我的朱丽叶。”

陈波翰觉得自己的房东还算是个好人。

他照例笑着拒绝赵小童手中的果汁，去上班。

他甚至有些羞涩胆怯面对这样的赵小童。

说句实话，他不太了解这位古怪的房东先生，毕竟，回到家后，这副皮囊里装着的灵魂就是他的妹妹了。

哦，不好意思，准确来说，是他的第二人格，他叫陈少熙。

和别的要死要活的精神分裂患者不同，他和陈少熙的相处十分和平，他们甚至还能挣钱养活自己。他很喜欢陈少熙，于是上班的任务交给了自己，每天下班后，在从上向下的第七的台阶上，外人眼中的陈少熙就会腿一软，又马上恢复正常，走到自己的房间。

而他，则会躲进滚烫的心脏里，借着泵上的血浆洗一个舒服的澡，然后关上大门开始睡觉，有假期就一直睡下去，直到工作。

他从来没有借着机会，偷偷踱步走到眼睛处，看看自己的妹妹干什么呢。

他现在十分后悔。

赵小童真是个好人。

Tui

赵小童正在厨房里，他单腿跪地，一具尸体正躺在他的身边，旁边的铁锹是开膛用的，赵小童一面往外扯着肠子，一面歪头，眼睛亮晶晶地，他询问陈波翰：

“您就是提伯尔特？”

 陈波翰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陈少熙出来了，他回答了赵小童：

“不，他也是朱丽叶。”

陈波翰醒来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身上盖着被子，正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稍微愣了一下神，然后才起床穿好了衣服。

陈波翰下了楼，与他想象中的血腥不一样，楼下整洁干净，赵小童正系着围裙往桌子上端晚饭。

陈波翰愣了一下：“你在做晚饭。”他甚至愣了一下反问自己是不是自己晕倒前看到的是假的。

赵小童连头都没抬：“向房客提供晚饭是房东的义务之一，咱们签过合同的，在合同的第9条写着呢。”

他抬起头冲陈波翰笑了笑：“都是素菜，我觉得你没什么胃口吃肉，亲爱的。”

赵小童今天没有抹发胶，头发乖顺的趴在额头上，他还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显得很温柔居家。

他给陈波翰夹了一筷子菜。

陈波翰早没了之前的胆怯，他其实不是很怕死，或者说他很不怕死。

对生活没什么期望的人一般而言对生活也没什么留恋。

他咽下嘴里的饭，说：“你真吃人？”

这句话其实很冒犯，陈少熙却还埋头吃，赵小童还给他夹，两个人竟然很和谐的接着吃饭。

“对，我确实还挺会做人的。”赵小童说了句俏皮话。

但是陈波翰半点没理，埋头苦吃，也没有理会抖包袱的赵小童，吃了饭就上了楼。

陈波翰坐在了书桌前，他闭上了眼睛，半晌，他又睁开了。

他打算让陈少熙出来，被吃不是什么大事，远没有让他吃不上饭重要，可是，陈少熙不出来。

这是一件很让陈波翰在意的事情，他暴躁地起身，却看见杂志的毛边上有三个字，

很简短的三个字“我害怕”。

来自陈少熙。

陈波翰心软了，他叹了一口气，木愣愣地躺回了床。

他不是很喜欢自己控制这个躯壳，因为他很饿，缩回身体里让陈少熙出来他就会有一段时间没那么饿，可是他出来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有蚂蚁趴在他的肠胃里，啃食着他的肠胃，密密麻麻的酸痛，像是地狱被诅咒的恶鬼爬上人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叫嚣着饿，好饿，怎么这么饿。

趁着自己没这么饿，他决定先睡一觉，没准自己睡醒了就不这么饿了呢。

就在这时，陈少熙听到有人在敲门。

“谁呀？”

好烦

“滚蛋”

老子要睡觉

他闭着眼睛在床上打滚，周身火热，七窍尽关，陈波翰仿佛堕落到无尽黑暗里，浑身又像火烧一样难受。

陈波翰眼前一片黑色，他大张着嘴呼吸，隐约间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那手很凉，稍微减少了一点他的躁动，另一只手探进他的黑跨栏背心往下摸去。

“少熙？”那个声音很温柔。

捂着眼睛的手逐渐下移，伸到他的侧脸边，陈少熙咬了上去。

……

陈波翰躺在赵小童的大腿上，任由赵小童的手指插到他的头发里去。

“少熙？”

“别叫我少熙。”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叫我陈波翰吧”

“好的，陈波翰先生。”

“陈波翰先生”赵小童动了动腿。

“嗯？”

“你想洗澡吗”，赵小童轻柔地揉了揉他的脖颈

“我想洗个澡。”

陈波翰像是找到了春天。

赵小童温柔，风趣，还会包容他。

陈波翰喜欢包容他的人，被浸浴在爱意与尊重里的感觉就像是沐浴在阳光下四月天的春风里，又像包裹在母亲子宫的羊水里。

陈波翰很喜欢赵小童，他喜欢坐在赵小童旁边看他画画，喜欢在他做饭时帮忙打下手，喜欢和他在一起看日出，但是他最喜欢的是和他纠缠在一起时，把脸埋在赵小童身前。

他知道自己每一步都走向悬崖，但是他控制不住。

朝生暮死，又有何惧。

有一天，赵小童躺在他旁边，陈波翰突然用手盖住赵小童的脸。赵小童转过头，大眼睛从指缝露出来。

陈波翰看到这滑稽一幕开始笑，他一笑，也引得赵小童笑，笑着笑着，陈波翰突然说了一句：

“小童，你笑脸后面到底是什么呀？”

赵小童的笑容消失了。

陈波翰接着说：“我看不清。”

陈少熙再没出来过。

赵小童不知，但是陈波翰知道，他正在一点点消失。

一点一点，灵魂像春风，一点一点流走。

也难怪，他的到来是因为陈波翰渴求关爱与包容，现在有了赵小童，他好像是该离去。

陈波翰在陈少熙的身体里，开始还可以和他聊聊天，后来只能偶尔出现一两次。

陈波翰一面焦急，一面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赵小童，他掠夺身体的欲望太强了，所以陈少熙出来的少了。

一个午后，太阳暖洋洋的，灰尘在阳光里翻滚，被子刚刚晒过，暖融融的。

陈波翰午睡醒来，他伸了个懒腰。

突然，他愣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他抱头痛哭，痛苦的嚎叫。

这个躯壳里终于只剩下了一个孤独的灵魂。

一个叫陈少熙的灵魂，是陈波翰的妹妹，无人知道他是从哪来的，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于一个很适合睡午觉的午后被杀，凶器是一缕春风。

也是这个午后，陈波翰决定去死。

赵小童想杀死一个灵魂。

他从未烹饪过灵魂。

陈少熙的灵魂是蓝色调的，深深浅浅的蓝色，像是没有夕阳安静的傍晚天空，也像是天光还未大亮的海水。

“你真漂亮”赵小童赞扬他。

“你的灵魂好漂亮，但是很抱歉，你的美丽让我很饥饿。”

赵小童向他举起了杯，“我对此抱歉，但是，我想我是太爱您了，所以想食用您。”

陈少熙微微偏过头，易拉罐轻轻在赵小童的易拉罐上磕了一下。

他说：“我想，好像世间所有罪责都可以用一句‘我爱你’推卸，罪徒永远在那些腐烂的罪证外面罩上一个叫爱情的遮羞布。”

“好啊”赵小童朗声说，“那请问您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吗？”他的眼里全是偏执，这时，他把所有掩饰卸下，把自己真正的灵魂袒露出来，和陈少熙面对面对峙。

“我把他杀掉，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永远。”

赵小童看着从楼梯上下来的陈波翰，眼中几乎滚下泪来。

陈少熙当时是这么说的：“你永远无法真正杀掉一个灵魂，灵魂的质地比阳光坚韧一百倍。”

陈波翰从楼上下来，在第七个台阶上，他险些跌落。

摇摇晃晃地走下来，六神无主，他像一个迷失的旅人，终于到了圣地，三拜九叩，修得大乘。

他和赵小童交换了一个吻。

“小童，请你吃掉我吧，你吃掉我，我就不那么孤独了。”

他显得有些急切，甚至恐惧，他害怕，他的灵魂从未如此轻盈充斥在他的躯壳里，那如影随形的孤独跟随着他。

陈波翰亲吻了一下赵小童的耳垂，

“吃掉我吧”他轻轻地说

“妈妈。”

似乎尘埃落定。

陈波翰倒在地上，他的手被绳子绑住，赵小童拿刀一步步走过来。

陈波翰像是引颈待屠的羔羊，他的脑子里全是陈少熙写在纸上的三个字“我害怕”。

慢慢的，他的身体战栗起来，陈波翰好像又成了旁观者。

心脏过载般的震颤着，四肢颤抖，冷汗下来。

像是垂死挣扎，陈波翰用肩膀顶住了赵小童的肚子，绳子被挣开，重物砸击脑袋，赵小童痛得捂住脑袋。

陈波翰觉得什么液体溅到自己的脸上，他已顾不上。爬到了门口，打开了门，一点一点爬了出去，阳光一缕一缕地爬上他的脸。

陈波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他根本没有求生欲，又哪里会反抗，刚才，都是下意识做得，那感觉就像陈少熙还在，就像是，他学会了爱自己。

心脏承载了两个灵魂，砰砰地有力的跳着，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从此，他可以是陈少熙了。

他擦掉脸上的液体，不是血，是泪水。

被春风带走了，不知成为了哪片叶子的露珠。

end

彩蛋是少熙的一点自述，和全文关系不是很大。

{全员，主79}

到了地方，赵小童下车，大口呼吸了一口清爽的海边空气，有感而发：“码头的空气清新多了。”

李昊深有同感：“确实，刘镇的空气比过去差多了，每天家里的下人都要擦桌椅拖地板。”

赵小童一个没看住，陈少熙差点像泥鳅一样消失在歌舞厅门口的巨大人流里。陈少熙猴急的模样让李昊捧腹不禁，忍不住调戏：“小弟弟很着急哦~”

赵小童把人拽回来，跟他约法三章，进去不要乱跑乱喝闹事，顺手给他把褶皱的衣角整服帖，然后三人才在门童的引导下从旁边贵宾门进入这家刚开业不久但势头很猛的歌舞厅。

花花世界迷人眼啊，陈少熙感觉今晚的四肢五感完全不够用。舞台上的名伶歌唱要听，舞池里的舞姬翩翩要看，左手是新鲜的西北甜瓜，右手是洋人做的奶油小蛋糕，桌上还有数不清的瓜果点心和美酒，全是歌舞厅老板孝敬李昊的。李昊和赵小童离座后，这些都是他的了，早知道不在家吃那几个大肉包了。

这晚，歌舞厅老板殷勤地带领李昊在舞厅四处拍摄和采访，希望李公子能把自己歌舞厅的盛况报道出去，吸引来更多的客人。李昊完全沉浸在拍摄中，赵小童则时不时眺望那边卡座里的陈少熙，确认其安全。

 

稚气尚未完全脱去的陈少熙一个人坐在贵宾卡座里，带着飞霞的精致眉眼和秀气面庞不免引人遐思，暗里好几拨人在卡座周围来回晃荡，他却浑然不觉。良辰佳人不等人，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带着酒瓶酒杯上去搭话。

陈少熙可不爱跟陌生人热聊，奈何对方自来熟，完全不在意他的冷脸，愣是等陈少熙尴尬地把手里的酒都喝完了还在自我夸夸其谈，陈少熙终于黑了脸下逐客令，对方只好打着哈哈给他把酒添上才走开。他确定那人走了，紧张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刚要喝手里的酒压压惊，酒杯就被人抽走了。

“要喝，你喝我这杯。”赵小童把自己手里的酒杯递给他，把他那一杯直接砸在了地上。李昊款款走来，跟在后面的歌舞厅老板面色一变，连忙唤人把桌面的酒水点心全部撤换，把地面打扫干净。

李昊挨着陈少熙坐下，趴在他耳边幽幽说道，“在这里可不能随便喝陌生人倒的酒。你可比那些舞姬名伶梨园名角诱人多了~未经世事的纯情少年~很多变态喜欢~”

陈少熙被说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一地，再看周围时眼神里都带着审视。赵小童猜到李昊肯定危言耸听了，拍拍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不至于那么可怕，只是刚才那个很不长眼。”

“哎哟，好哥哥嘞。这会儿挺淡定，刚才老着急了。”李昊调侃。

“闭上你的嘴吧。”赵小童转移话题，“你还剩多少？”

“大概还要一个钟吧。”李昊也知道点到为止，“你陪弟弟坐着吧，剩下我自己去拍。”

 

接下来的时间，赵小童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微醺的陈少熙科普一些社交场所的惯用犯案手法，算作给他的第二份成人礼。陈少熙听完，前面喝的酒都醒了，感觉成人的世界真可怕。千变万化的脸色让赵小童看得哈哈大笑，向他分享了自己母亲的人生格言，“大胆享受世界，小心验证人性，错了就自吞苦果，对了就拥有别样人生。”

“感觉你经历了很多。”陈少熙看他泰然自若的模样，竟然有些许敬仰。

“我也是有人关心爱护的，没有那么多亲身经历。”赵小童即将成年前选择了留洋，和同样留洋的母亲团聚，也曾在异国他乡的酒局上被母亲传授这些经验。想起自己的母亲，赵小童心里永远是五味杂陈的。

赵小童的母亲是已故赵老爷的继室，知名大画家的独生女，留洋归来的大小姐；因为一见钟情，一意孤行地嫁给了刚丧妻的赵老爷，又因为向往自由，选择了离婚，只有想儿子的时候会回赵家住一段时间。赵小童留洋的三年，是他们母子最久的一次相处。分别前，母亲细陈时局利弊，一直劝他留下，但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回家，恰如他母亲在他成长期间那么多次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自由，他们彼此都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

赵小童回国时只想着当好兄长的得力臂膀，而此时他看着陈少熙，不得不感慨人生际遇的奇妙。

 

李昊拍完又简单社交了一圈，而后他们拿上东西正准备回家，门口突然涌入许多手持武器的警员，扬声喊道，“所有人不许动，原地等待！”不明所以的客人开始骚动，一些自以为是的愣头青嚷着要离开，直接被警员用枪托砸得鼻青脸肿，识时务者为俊杰，其他叫嚣的客人纷纷收了声，乖乖配合。

然后歌舞停了，酒水停了，警员全场挨个排查，查到他们这里的竟然是刀疤脸。刀疤脸恭敬地向李昊鞠躬打招呼，“没想到大少在这里，失敬失敬。”

李昊对这个奸佞小人完全没好感，懒得回答。刀疤脸小人当多了，脸皮厚得很，这点冷遇只不过是不沾身的毛毛雨。他的视线落到赵小童和陈少熙身上，这两个人他可太有记忆了，搅黄了他的一场好戏。

“赵二爷和这位小兄弟也在这里啊。赵二爷身体看来恢复的不错。小兄弟的好身手，麴某人印象深刻，要不要考虑进警队？”刀疤脸朝陈少熙伸出手，嘴上挂着邪邪的浅笑，看人像只看中了猎物的秃鹫，让人很不舒服。

“小孩子三脚猫功夫罢了，进警队他还远远不够格。”赵小童握住他的手，把他的视线拉了过来，礼貌拒绝了。

刀疤脸转过头来看着他，忽然问，“听说赵二爷前段时间在调查一家疗养所。”闻言，赵小童呼吸一滞。

“是我让他帮我查的，有什么不对吗？”幸好李昊及时解了赵小童的围。

刀疤脸打着哈哈把这个话题带过，“没什么问题了，要不要我派人护送大少和朋友们回刘镇？”

“我来送他们。”

刀疤脸回头看清说话的人后，笑着说道，“啊哈，李队长送自然更好了。那这里我就失陪了。”

李耕耘冷冷地看着刀疤脸离去，然后领着人离开。出了歌舞厅，他们才切实感觉到发生了大事，码头不夜城的大街上满是倭军、卫兵和警员。李耕耘让自己的卫兵开车载赵小童和陈少熙离开，自己则和李昊坐另一辆车。

“你可真不让人省心。”李耕耘说。

“天要下雨警察要查人，这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吗？”李昊没好脸色地怼他。

“马上就要成家了，就不能成熟一点？”李耕耘问。

“我才不娶那个倭国女人，长得跟倭瓜似的。”李昊翻白眼，“别人传就罢了，你也传，脑子灌泡？”镇长之子也将同户边家联姻的消息被传得有板有眼，显然是有心人在推动这件事。李昊才不会屈从，如果搞不定，还有姐姐。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回来。”李耕耘叹气，不回来就没有这档子事。

“我为什么回来，你最清楚。”李昊咬牙切齿。

李耕耘不再答话，车子便陷入沉寂。隔了很久，李昊才冒出一句，“孬种。”

 

李昊小时候长得粉雕玉琢像个小女孩，李耕耘则是地里打滚长大的泥孩子。李耕耘第一次在大宅里见到李昊时便语出惊人。

“你长得真好看，我长大了可以娶你吗？”

彼时李耕耘从没想过，这会是他们一辈子的羁绊。

—未完待续—

难在坚持，也贵在坚持！

  79纯爱6000+一发完～

  陈少熙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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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熙并不喜欢日落。

他父母的死亡信息是在他上小学二年级的一个日落时分被医生下达的。那个时候的陈少熙还不太懂死亡的定义，放学之前的那堂语文课刚学了一篇课文，讲的是日落的时候会有火烧云。恰巧那天雨后初晴，虽然没有火烧云，但是日落前的晚霞美得绚丽缤纷。

陈少熙囫囵吞枣地背完课文，背着书包兴冲冲地往家里跑，他在路上给妈妈买了漂亮的玫瑰。这是他和爸爸做好的约定，每天他们都要给妈妈送礼物，今天的玫瑰是他一支一支选出来的，肯定可以赢过爸爸。但是还没进到家门，就被邻居叔叔载着去了医院。

他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里左右乱晃，不太明白为什么邻居叔叔阿姨在带他来这种地方。阿姨的眼神里带着看不懂的情绪，问他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亲戚。陈少熙摇摇头，爸妈没有带他走过亲戚，他的父母从孤儿院长大相识再到结合后拥有他。

是爸妈睡前跟他讲过很多遍的故事。爸爸妈妈因为爱走到了一起，从孤独到有了依靠，再到有了他之后就建立起了一个完整的温暖的家。

邻居叔叔阿姨只是沉默，帮他回家取出来存折交了医院的救治费，交了殡仪馆的费用。存折上的钱并不够一次性缴纳完包括墓地在内的费用，是那两个以前每天都会和陈少熙打招呼的叔叔阿姨沉默着将钱补齐的。陈少熙呆呆地看着墓地上的照片，还是有点不太理解，却听见阿姨带着哭腔劝他别哭了保重好身体。

陈少熙抹了一把脸，才知道自己一直在掉眼泪。他坐在墓地前，看着叔叔阿姨帮他联系了福利院，又给他塞了点钱才叹着气离开。

这是陈少熙在十一岁之前最后见到的温暖。

陈少熙去的福利院并不大，虽然有着上面的扶持，也只能是勉强支撑下去。不记得在里面吃过苦没有了，大概，反正他慢慢长大了一岁两岁。

十岁那年，福利院里来了对夫妇，选了一圈人最后挑走了陈少熙。陈少熙没有太抗拒，只是想带着他保存在小罐子里的玫瑰一起走，但是被拒绝了。

‘新妈妈’最讨厌玫瑰花，说家里也会养其他的花。要比玫瑰名贵很多，让他不要再带着玫瑰了。于是院长和护工阿姨一起劝他，将那个已经只剩下干瘪的灰黑的花瓣残骸的罐子埋进了福利院的院子里。

‘新爸妈’是因为难以受孕才专门去隔壁市领养了岁数大的陈少熙，是看重他多少算是个少年劳动力，才签了领养协议。

‘新家’是做餐饮的，做早餐和中餐。陈少熙需要做的就是每天早上提前起床煮粥和烧起蒸包子的炉火。早餐点要顾好收银和打扫堂食的座位。陈少熙渐渐和门卫大叔混了个脸熟，因为他每天几乎要踩着关门的铃声才能跑进学校。

陈少熙十一岁生日之前，‘新妈妈’怀孕了。两口子欣喜若狂，胎稳后花大价钱请人看了性别。双胞儿子。是天大的喜事。那天陈少熙因为成绩进步得了奖状，回家后也破天荒地有了一天休息。

因为开店忙碌，‘新妈妈’明明已经胎稳了，还是因为过度劳累进了几次医院。医生交代要好好修养，所以早餐店关了门。年初‘新爸妈’跟着亲戚朋友做生意，有了不错的收益。陈少熙难得上学的时候不用加速冲刺才能不迟到。

还是一次日落，‘新爸爸’带着陈少熙去了麦当当，陈少熙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吃麦当当是爸妈还在世的时候。‘新爸爸’给他点了儿童套餐，躲在角落里开口跟他说，他能不能自己回福利院去。就说他不喜欢这里，所以一定要回去。

麦当当大大的玻璃窗被夕阳晒得金光灿灿，亮橘色的晚霞给城市都蒙上了余晖，很漂亮。

陈少熙没有回答，那个男人急躁地推了推他，还是将他扔在了麦当当一个人离开了。

陈少熙没有回福利院，他一个人走不回去，也实在没必要再回去。他也没有回到那个‘家’，他是知道路的，但是好像也没必要知道。只是可惜，他这次期末刚得的奖状。

赵小童接他回家的时候，陈少熙也不过在外面才呆了大半年。陈少熙躺在绵软的床上和赵小童一起看着屋顶的星空时，想想自己好像也没怎么吃过苦，竟然可以这么幸运地遇到哥哥。他问赵小童，是梦吗。赵小童没有笑他，只是从房间里拿出来一个小王子的玩偶说，别怕。

陈少熙想他没有在怕什么啊，但是赵小童过来帮他擦了擦脸，他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被接到赵家的那天已经是日落之后很久了。陈少熙白天会一个人在外面捡垃圾箱，像是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的主角在寻宝一样，他在里面翻到过完整没有破损的防风外套，翻到过只有一丢丢大的鞋子，还翻到过许许多多实用的可以帮助他在桥洞底下睡得更好的生活用品。

赵小童不是他捡来的，是突然出现在了他选定的位置的。陈少熙最开始还以为是又有人来抢这个位置了，他应该要主动拿着自己的‘装备’走人的，但是那天他实在太累了，想着可以主动给对方点东西换一个晚上的休息就好了。却没想到收留了一个会和他说谢谢的哥哥。

在赵小童被家人找到前，陈少熙想问问这个哥哥，你如果是小王子的话会愿意抛下在地球上的躯壳也要回到玫瑰身边吗。陈少熙没来得及问出口，他看到哥哥被人拥在爱里，他想大概哥哥是真正的小王子，因为他驯服了'狐狸'。

赵小童没有用很多口舌来劝服陈少熙和他回家，陈少熙也大概知道，自己不可能这么一直自由流浪下去。上面关爱着城市文明，他这种义务教育没有完成的，大概率是要被送回福利院的。所以他选择了赵小童。在日落后的很久很久以后。

赵家爸妈在阳台养了许多花草，玫瑰占了一小块区域，是赵小童专属的。他并不把花摘下来放进花瓶里，快要枯萎的花瓣就单独摘下来碾成花泥放回盆栽里。

有次兴起，赵小童便教陈少熙怎么护理这些玫瑰，他养的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月季玫瑰，而是本本正正的淡粉色千叶玫瑰。花托上没有刺，即使是没有养过花的陈少熙也不用怕受伤。赵小童细心为玫瑰施肥、剪枝、培土，也一步步教着陈少熙，将阳台上那一块玫瑰区域养得红红火火。

赵小童很优秀，这个事实是陈少熙没来赵家之前就了解的，但是真正和他朝夕相处，才知道人和人之间是有壁的。换句话说，优秀的人和普通人之间是有壁的。

陈少熙十一岁之前最好的成绩也就是在班级内部拿个奖状，但是赵小童已经参加过省级比赛并且上台领奖了。初中就当了国旗护卫队的护旗手，三好学生、学生代表大会发言、优秀班干、全国级赛事获奖。

坐在自行车后座，陈少熙看着赵小童校服的衣摆随风飘动，手指动了动感觉自己好像只握住了一阵风。

十三岁那年，陈少熙回到家看到赵家爸妈一脸开心地哼着歌，赵小童则颇有些无奈地收拾着书包。他不明所以，赵小童那天也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和他一起给玫瑰聊天。妈妈神秘兮兮地说，有人给赵小童递了情书。虽然赵家不提倡早恋，但是青春期的美好悸动，开明的他们并不强烈干涉，还会借机笑话一下少年老成的儿子。

恋爱，陈少熙不太懂。他想到的美好画面，大概是像他爸妈说的那样，从一个人到一家人。但是赵小童又不是一个人，那他的一家人还会包括自己在内吗。

或许是亲生父母的基因不错，陈少熙升高中的时候个子已经比之前高了许多，身材也迅速抽条，有了大男孩的样子。他身边不乏有女生送来礼物和早餐，但都被转送到了学校捐赠处。也有女生递过情书给他，但是他一份也没有装在书包里拿回家过，当场就送还给了递信人。

赵小童高三选择了艺考，除了文化课之外还需要艺考培训，经常会半个月不在家。阳台上的玫瑰已经全数交给了陈少熙照顾，不是正当季，千叶玫瑰连个花苞也没有，陈少熙依旧每天兢兢业业地照看着，连赵家爸妈也不能插手。

赵家爸妈给的零用钱很足够，陈少熙平时大多都只用在了吃饭上，多多少少也能存下来一点。但是想要给赵小童买礼物这件事，陈少熙还是单独找了别的打工机会来挣钱。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他只是想着用自己挣来的钱才是真正的礼物。

工地搬砖这个活不是别人介绍的，是陈少熙晚上放了学自己满大街转悠找来的。网吧不行，未成年人都不让打游戏自然也不会让他去打工，服务生时间太久会被发现，捡废品他也考虑过但是捡来的东西没有地方放，最后是在隔壁区找到了这个工地。

他个子够高，补办的身份证上还差一个月16岁，工地上的人也就含糊了两句同意了。赵小童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干了快两个月了。最开始工地上人不少，他晚上去的早回家的也早，后来天气热得厉害，工头找了他，如果可以多干一个人的活就可以多拿钱。他在金店选中了一枚胸针，钱还没攒够，所以他同意了。

躺倒在赵小童怀里的时候，陈少熙心想，还好，已经到尾声了，工资结算完应该能给哥哥买礼物了。呼碱。这个病他刚开始流浪的时候犯过，那时候他还小，不知道省力气，一个人翻了好久的垃圾箱，凌晨被路人送到附近的诊所里。他才知道原来呼吸太快是会得病的。

  

陈少熙被拉进救护车时想，还好，这边的工资是日结。即使今天的钱拿不到，他攒下来的也差不多了。十五岁的少年安安心心地做着各种检查，检查结果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还是被赵家爸妈和赵小童压着住了两天医院才放人下床。

金店的售货员一眼便认出了他，大概是定制这个造型的金饰的人很少，也或者是看他一个看上去就稚气的少年买这么大克重的胸针太少见。陈少熙心满意足地在赵小童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后将胸针送给了他当做礼物，这礼物对于赵小童来说不算顶贵重，却耗费了陈少熙许多辛苦。但，是陈少熙的一片心意，哥喜欢，他就觉得足够。

高中之后的课业有些辛苦，陈少熙的天赋和努力远不如赵小童，但仍旧是个肯下功夫的孩子。赵小童会定时打来电话给他做辅导，用着陈少熙能尽快接受和吸收的讲解方式。陈少熙便一步步跟着赵小童的足迹向上攀登，隔绝着外界无用的交际。

这种距离是陈少熙第一次觉得，原来见不到面就会累积出这样多的思念来。陈少熙有时候不太好意思在家人面前直接问出口，只是等赵小童敏锐地发现他的欲言又止，才抿着嘴唇说，想见他。赵小童先是沉默，然后快速堆起笑容，安抚他假期很快就到了，他们很快就见面了。

陈少熙却觉得不够，他想还是要在更近一点才好。他本来牟着劲想要和赵小童报一个学校，但是最后还是在赵小童的引导下了解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他想戏曲学院也好，他们距离这样近，还是可以时常见面的。在一座城市就可以，他可以经常去看看哥，也是好的。

或许高中生陈少熙开始模模糊糊有了思念的感悟，但是成年的大学生赵小童才真正明白这份思念背后所囊括的还不能够挑明的感情。赵小童在日常的视频中也大概能从陈少熙还未开蒙的眼神中明白，他的‘玫瑰’还未曾明悟，这份感情还尚在萌芽中。他若是想要完全断绝，也许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但是赵小童总是在下一刻看到被自己珍藏起来的胸针，便有千万种说不出口的理由劝慰着他再等一等。高中生受不得更多刺激，他没必要这样激进。

就在这样的等待中，赵小童错失了很多机会，陈少熙也一步步地成长着。陈少熙高考前一年，赶上了全球性的大事件，赵小童原计划是在外头留学到大学毕业，后续继续在国外深造。但，陈少熙病了。

很严重。赵小童起初并不知情，只是视频里面见到陈少熙的次数和时长少了很多，赵家爸妈有很多理由来解释原因。国内的事情多，高中的事情多，陈少熙的事情多。但，赵小童还是发现了不对劲。陈少熙不敢太瞒着他，还是怕的。

陈少熙病了一段时间了，不知道是因为幼时的营养没跟上还是被这次的病毒摧毁了抵抗力。在特效药的加持下，竟然还是一连病了一个多月仍然不见好转。赵小童回了国，在那样严峻的形式下，义无反顾地。

挨过了等待的七天时间，陈少熙在迷迷糊糊地高烧不退的一天傍晚，看到了赵小童。他声音嘶哑，像开声太久唱劈了嗓子，喊着哥，你回来啦。赵小童突然想起来之前看到的辛柏青老师的话剧。话剧男主角是一位有着超前思想的革命家，在他的青梅竹马的花儿病逝之日，他说自己掀帐挑灯，看见他病骨支离的他可怜的病人，他知道她快不为他所有了。

赵小童在那一瞬犹如雷震，他想神佛在上，诸灵在上，他此时此刻所念所想只愿求得菩萨垂怜，让他的玫瑰重向春风抖颤，让他尚有机会挽留和珍惜。

陈少熙夜半时常睡不着，烧灼的热度让他浑身酸痛，病床已经躺了太久了，他每动一下都觉得身上的骨头咯嘣作响。加上成长痛的折磨，他比上一次赵小童见到的样子瘦了许多。陈少熙却见不得他愁绪缠身，清醒的时候还支起精神来安慰他。等到夜里被高烧和困意折磨得受不了时，又会小声地哭。

他掉起眼泪来悄无声息地，只是默默地哭。赵小童最开始还没察觉，后面就将人半抱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给他喂水。护士医生都夸着兄弟感情真好，家庭环境真好。只有赵家爸妈慢慢明白了赵小童的举止蕴含的意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牵挂的人到了跟前，陈少熙竟然迅速好转了过来，先是退了烧接着是肺炎情况好转，再下来已经完全没有了病态。他看着窗外夕阳西下，月亮弯弯架上东桥，有争辉之色映满苍穹，为身前人披上一层霞光。霎那间福至心灵，他抬头看了看为自己忙碌的赵小童，试探地开口，“哥，我是你的花儿吗？”

赵小童为他收拾着床单和衣物，这些大多是不会带回家的，但是也不能直接留在病房，所以还是要简单收拾起来，方便回收。听见他的问话，头也没抬，“是啊。”陈少熙青春期的懵懂在这一刻催化萌芽。

但是赵小童还是要走的，他对自己要求严格，学业也不能这样放弃。在陈少熙病好后他很快就回了英国，陈少熙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事但是也没敢开口。他总是会在关于赵小童的事情上怯懦又勇敢，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从相隔两地到远隔半个地球，陈少熙默默品味着单恋和思念的滋味，慢慢地在赵小童的敦促下恶补落下的课程。一节课间休息，座位上的试卷都能堆成山，他就默默地整理好一张一张地做。从中上游慢慢地往上爬，打好基础做好查漏补缺。他想努力一点，就离哥哥更近一点。

高考如约而至，陈少熙磨好了剑过了一路的披荆斩棘，赵小童也从国外回来为他打点着一切。安抚他焦虑的考前综合征，帮他在紧张的情绪中放松下来，教他放平心态一切尽人事知天命。赵家爸妈比起赵小童高考那阵更加紧张，反倒要陈少熙去安慰他们别太焦虑。这样下来自己反而放松了许多。

陈少熙只一心以为赵小童过了高考这个月又要回去英国，考完试就拉着赵小童去学摩托车驾驶证，就为了和他一起骑车出去玩。赵小童也不戳破，只是看他着急忙慌地将行程安排得满满的。赵家爸妈有次差点说漏嘴，还是赵小童打了哈哈过去，问起原因，赵小童只是笑，说难得见少熙这么大劲头，不想坏了他的兴致。赵家爸妈有些无言，又觉得太符合自己儿子的性格，便只能更对傻呵呵的陈少熙更好一点。

陈少熙的答谢宴来得很合时宜，他潇洒快活了一个月余，镇日里在赵小童的陪伴下，或多或少或真或假了解着对方和自己的心意，喝醉了酒数着星星问怎么回去，赵小童就哄着他说回不去了，一直留在他身边就好。玩累了就摔进酒店床上，让赵小童忙上忙下地整理。

怎么不是心意相通呢，陈少熙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对着赵小童开了口。但是他的哥哥从来不会让他如此为难，戒指被套进手指的瞬间，陈少熙立刻落了泪。他好像用了很久的时间来等待，又好像用了很多的运气来兑换，才换来了这样的美满结局。

陈少熙不是很喜欢日落，赵小童也不喜欢，真好，正好。

“人们从诗人的字句里，选取自己心爱的意义；但是诗句的最终意义是指向着你。”

                            ——泰戈尔《吉檀迦利》

{全员，主79}

随着赵一博生日的逼近，还没有任何礼物头绪的陈少熙开始抓耳挠腮。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气定神闲的赵小童。他不蹲账房了，改成城里四处溜达，和各种三教九流套近乎，试图打听点山口疗养所的消息。几日下来，消息是没打听到一星半点，全城的小吃两个人已经吃了不老少了。

这会儿两人又搁路边摊坐下了，一坐下，陈少熙的唉声叹气就开始了。赵小童优哉游哉地烫洗茶杯倒茶，递给他一杯，自己倒一杯。

“你直接问一博想要什么礼物不行吗？”

“我那天问了，他说我送啥，他都开心。这和没问有什么区别？我还是不知道送啥！！”

小年轻为爱抓狂真好玩。可惜一博不喜欢。

热茶入肚，人都暖和起来了，赵小童舒服地朝天呼出一口热气，迷离的目光随着热气游荡了一圈，轻轻地落到垂头丧气的陈少熙身上，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坏坏的想法。

“有一句俗话不知道你听过没？”

“什么话，哥？”

“想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先拴住他的胃。”

“听过，土得掉渣。”

“土怕什么，管用就行。”

陈少熙想想，话糙理不糙，能打动一博的方法都值得一试。眼前人整好就是一博弟弟，有着一手资源和情报。陈少熙机灵地接过老板端上来的小笼包，亲热地挨着赵小童坐下。

“哥，亲爱的童哥，你一定知道他特别喜欢吃什么，你告诉我，我谢谢您！”

赵小童喜欢他这幅热情叫哥的模样，给他讲了一道秘密菜式，陈少熙奉若瑰宝，回家就开始偷偷张罗。

 

赵小童把账本都翻完核对后，把问题和建议一一罗列了出来。时局不易，生活艰难，能给人留口饭吃的他都留了，但贪图公款屡次不改把东家当傻子的人绝对不能姑息。赵一博逐一看完，大部分不出所料，早有留意，但之前他被迫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些人的家族大部分都跟了赵家好几代，他们祖上对赵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二叔教他要给他们的祖上留个面子。

赵小童不认同，“想靠着祖上的脸面坑吃东家，他们祖上听了，坟都能炸开。对于不要祖宗脸面的人，越纵容，贪得越多，不能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外面这么艰难，咱们现在和这么多人在一条船上，不能让他们把船吃穿了才想起补船，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赵一博何尝不是这个想法，但每次提出裁撤这些人总是被二叔否决，现在终于能施行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相信赵家能稳稳渡过难关。

聊完正事，聊家常，聊即将要到来的生日。

“你的礼物我本来打包得好好的千里迢迢带回来，然后被两个马大哈连行李一起扔了，所以我只能现准备了。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吗？”

“能和你一起过生日，我就很高兴了。”

“虚伪，说点实在的，弟弟竭尽所能。”

“那，我想吃你做的饭。”

“这么简单吗？那必须满足！”

 

赵一博、陈少熙和王一珩都住在东边的信园。生日这天，陈少熙一大早就来到寿星房门口，等寿星一开门就送上大大的祝福：“一博，生日快乐，祝你年年岁岁花开好，岁岁年年有今朝！”

“谢谢少熙！”赵一博很开心地回以大大的拥抱。

王一珩头顶可爱老虎帽从后面窜出来，抱着他一博哥快乐摇摆，嘴里唱着祝寿歌，最后振臂欢呼，“一博哥~生日快乐~”

三个人簇拥在一起，欢欢喜喜地来到饭厅，赵小童已经候在那里。他朝赵一博亮出手掌心，赵一博心领神会。两人都一脸认真的模样。两个弟弟好奇地跟在后面。赵一博瞅准时机抬手抽上去，但是挥了个空。

赵小童立马笑逐颜开：“欧耶，赵一博今年要秃头。”

赵一博不甘啊，扑上去掐着他的胳膊：“不行——你要陪我，还有一个半月，你等着。”

赵小童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

兄弟两的欢乐互动吸引了两个弟弟，纷纷要求参加。赵一博又陪着玩了两次，结果只能说开心就好。欢闹过后，几人落座吃起了热腾腾的寿面以及红鸡蛋。

陈少熙暴风吸完一大碗寿面，吃得满头大汗，迫不及待地跑去把自己的惊喜端上来。

赵一博一眼就认出来了，“盐蒸橙子吗？”

陈少熙心跳如雷，还要强装镇定地点头，“对。”

赵一博很感慨：“家里好久没做这个了，”侧头朝赵小童一笑，笑容里满是回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陈少熙听完犹如当头一棒，定在了那里。赵一博起身想要接过盐蒸橙子递给赵小童，但陈少熙不松手。

“少熙？”

陈少熙面色不郁，沉默不回话。

想看笑话的赵小童立马发现玩笑开过头了，忙拦住赵一博的手，试图挽回局面，“你也爱吃得很，每次都跟我抢。这是他做给你吃的，来，快尝尝。”他想端过橙子，陈少熙也没松手。

陈少熙怨毒地斜了他一眼就端着白盅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没有破口大骂赵小童，是他今天最大的隐忍了，他不能让赵一博没面。

 

“你干嘛骗他玩？”赵一博埋怨赵小童。

“就，就，我也不知道……”赵小童忽然不懂自己这一通幼稚到极点的操作究竟是为何。

陈少熙跑出去，赵小童心神不安了一整天，直到晚饭时间才看到他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礼物盒回到家。他心里舒了一口气，走上前关心，但陈少熙可没忘记这口气，无视他的招呼，朝赵一博跑去。

好吧，记仇，一时半会儿是哄不好了。

赵小童想帮忙的双手在空中抡了一圈回到原处，尴尬地笑笑，朝下人示意上菜。

没事儿，慢慢来。

 

“谢谢少熙！我很喜欢。”赵一博接过礼物，拆开看了是一款很别致的毛笔架。收好笔架，赵一博宣布，“开饭，倒酒，一珩只能喝一点点。”

“知道了，哥。”王一珩乖巧地给每个哥哥添酒。

跑了一天又累又饿的陈少熙仰头直接灌完一杯葡萄酒，然后埋头猛吃，今晚的饭菜格外好吃，尤其是炖肉，一块不剩地挖到自己碗里，王一珩怎么求分一块都不予搭理。陈少熙把自己吃好了吃美了，才心情愉悦地放下碗筷，感觉自己又幸福了。

“太好吃了！”

“看来我做的饭菜很合你的口味。”

听到了不想听的声音，陈少熙很想撤回刚才的发言，奈何饱嗝很不给面子地响了起来。

赵一博哈哈笑，“小童的厨艺有目共睹，咱们以后有口福了。”

赵小童也被响亮的饱嗝逗乐了，听了赵一博的话笑问，“那我可贵了，大爷准备一天花多少钱雇我做饭？”

陈少熙为自己不争气的肚子生闷气的时候，饭厅外面吵吵嚷嚷起来。赵氏商行开始裁撤劣质员工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上门闹。陈少熙和王一珩早已见怪不怪，站在后排看热闹。没想到这次的老赖格外把自己当回事，见礼法人情的话术套不住赵家的话事人，竟然抬手就要打。

两只手同时伸过来拦截，一只陈少熙的，一只赵小童的。这个巴掌没能落在赵一博的脸上，恼羞成怒的老头反手抽在了毫无防备的赵小童脸上。清脆的巴掌声让赵一博心疼不已，陈少熙倒是心里暗爽。

坏老头唾沫横飞地骂：“你别以为喝了几年洋墨水就可以在这里指手画脚，在华国在刘镇就得讲人情伦理！”

赵小童无所谓，这巴掌没打到赵一博脸上就行，要不然明天大街小巷都该传赵氏家族的族长被人打了脸，那才是真丢脸。他正色说道：“您老人家洋烟叶抽多了，该清醒清醒了。华国是人情社会，也是法治社会。你们再在这里撒野，我立马叫警卫队来把你们全抓进去！”

赵二爷和镇长独子有点交情的事早就传遍老赖们的圈子，洋烟叶再上头，也不敢和权力斗，老赖们掂了掂他这句话的斤两，不得不铩羽而归。至此，预闻风而动的其他老赖也偃了旗息了鼓。

 —未完待续—

写得有所欠缺，如果还过得去，观众老爷们点个喜欢~

警告：普通打工人AU 背德出轨文学 7是那个第三人 谁被戴了绿帽没写出来 大家随意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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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他独自去了南方，自诩不是孤僻的人，奈何亲友缘薄，两年的辛苦经营下来一共也就交往出两个常联系的人，一个是他的男朋友，一个是赵小童。

天黑以后醒来，嘴里发酸，脑袋发昏，肚里发空。外卖软件里的商家全都是同一个预制菜厂家的私生子，统统长着相似的面容。冰箱更是令人失望，令人失望得像他拉到底也没有开口欲望的微信界面。与男朋友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五小时前，对方说马上起飞爱你十八个小时后见。他握着手机在沙发上睡过去以虚耗时间，醒来的时候一头撞上南国的夜。陈少熙在出租屋逼仄的客厅里踱步，邻居家的油烟机很不灵，大张旗鼓地宣告他们今晚吃蒜苔炒腊肉。也不是说，非要找个人陪自己吃饭。也不是说真就那么寂寞。也不是说……啊，找到了。微信记录早已被删得一干二净，他得在联系人列表里才能找到那个名字。

工作日临时邀约，胜算不大。可好在并非所有人都像他的冰箱一样令人失望——赵小童从不令他失望。约在一小时后三站地铁外的大排档，时间突然有了意义，他的动作霎时紧迫起来。陈少熙匆匆换掉有咖啡渍的T恤，从地上抓起一条形状最分明的牛仔裤，隆重地从镜柜里请出电动牙刷、止汗喷雾和发蜡。他可能真的是太饿了，居然提前五分钟赴约，引得踩点到的赵小童连连道歉。彼此都是北方人，菜单直接从最末看起，在决定是吃石斛鸡煲还是干鲍鸡煲前先决定了炒米粉和干炒牛河都来一份。陈少熙从未问过赵小童为什么会离家南下，就像赵小童也从未问过陈少熙为什么总找他吃饭，总之赵小童是来了，在南方冬夜街边的大排档棚子底下，坐在明显对他来说太小了的红色塑料椅里，膝盖在局促的小方桌底下抵着陈少熙的大腿，边搓手边问陈少熙要菊花普洱还是铁观音。陈少熙回过神来正对上点菜阿姨不耐烦的脸，结结巴巴也不记得点了什么，过一会喝到嘴里才发现是自己最不喜欢的菊花茶。可热茶在冬日里总是好的，石斛鸡煲也是好的，姜葱炒蟹也是好的，干炒牛河也是好的，一样一样都蒸腾着热气，等赵小童问他要不要喝啤酒的时候他的脸已经是红的了。确实是有点馋，他说可以先来两瓶青岛，青岛人笑道我不能陪你哦，我开车来的。陈少熙遂兴味全无，改点椰汁。但，也不是全无益处，二十分钟后陈少熙仰头干掉第三瓶椰汁，困意熏得他睁不开眼睛的时候，赵小童很体贴地提出可以载他回家。

他们选定的这条食街素来是不好停车的，赵小童的车停在十五分钟脚程外，他有些难为情地说陈少熙直接搭地铁回家兴许还快点，多少有些舍近求远了。陈少熙忙说远点好，权当消食了。他们七拐八拐绕到一处小区背面的底商旁边，陈少熙还在找对方常开的那辆领克，却见赵小童已在一个车位前站定，定睛一看，一辆庞大的牧马人魔法般塞在一辆卡罗拉和一辆雷车中间，陈少熙刚要开口问，却见赵小童已经按下了钥匙，大灯亮起。陈少熙连忙凑过去前后打量，“这，怎么这么大的升级？你高升啦？”

赵小童难为情地挠了挠头，“从亲戚那便宜弄来的二手而已，什么高升。”

“什么时候换的？”

“有几个月了。”

“太酷了。”

“实在是一时冲动，市区里开别提多折磨人了，”说着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副驾和卡罗拉之间一只耗子也难钻得进的距离，提醒道：“呃，对了，副驾开不了门，你得从我这边爬过去。”

陈少熙家小区的正门临着繁忙的街道，赵小童的车又是树大招风，不敢久留，陈少熙抓了外套匆匆地下车，只来得及向对方挥了挥手车就开走了。他掏出钥匙开门，没开灯，径直走向浴室，把自己剥了个干净，冲掉身上沾染的大排档的油烟味。吹完头发他又刮了个胡子，拍上须后水还抹了个面霜。他慢吞吞地把地上的脏衣服捡起来一件一件丢进脏衣篓里，用过的玻璃杯一个一个洗过去，垃圾袋打了个死结，趿上拖鞋到楼下丢掉。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看时间，恰好三十七分钟过去，他心中算了算，差不多是时候了。

赵小童正要把车开进车库的时候手机亮起，陈少熙发来的微信让他哑然失笑又觉得合情合理。

陈少熙把脑袋抵在沙发背后的玻璃窗上，映出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面他问赵小童要不要来他家，对方回了一个好。他不是故意要折腾赵小童的，他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为了自己回头。他想象他在地库里掉头，无视掉门口保安向他投来的疑惑目光，开着他的黑色二手牧马人，一头扎进永不安歇的车流里。他上了一天班一定很累了，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会摇下车窗让冷空气进来，一手手肘搁在窗沿上，一手扶着方向盘。十七公里，十三个红绿灯，八家便利店，十二首歌，两升汽油。凉夜昭昭，凉夜昭昭。他终于拐进陈少熙家这条街，好难停车，他会放弃吗？可是门被敲响了。

把门打开的时候赵小童正靠在门框上，更深露重，他抓上去的头发已是强弩之末，软趴趴地落在额前。陈少熙侧身请他进来，在背后关上门，手握住赵小童的外套领子时不禁因为上面残留的凉意打了个寒颤。顾不得这许多，他把他扯向自己。赵小童的嘴唇凉而干燥，从善如流地向他张开，手仍撑在门板上，吻得温温吞吞的，似乎被倦意魇住了。陈少熙趁机轻咬他的嘴唇内侧，赵小童霎时如大梦初醒，抬起手捏住他的下巴，直把他压进门里。陈少熙的腿跟着抓住赵小童领子的手一起软化了，不得不双手攀住男人的肩膀才撑得住。赵小童却突然撤开嘴唇，大眼睛里写满试探。陈少熙低声说他在飞机上呢，赵小童这才眨眨眼睛，像是默许又像是在下定决心。每次都搞这一出——道德危机、自我拉扯、壮士断腕。陈少熙不耐烦了，牵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就往卧室走。把赵小童推倒在床上比想象中的要容易一点，剥他的裤子的时候他想他是不是瘦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换了新车，加了高薪，买了金表，却要用几斤肌肉几声心跳来换。倒也不是所有地方都瘦了，他把他吞进口中的时候想，成功唤起半躺在床上的男人倒抽一口冷气。

“好歹让我先洗个澡。”赵小童咬牙切齿地说。

陈少熙含含糊糊地耸肩道：“你去啊。”

赵小童无奈地摇摇头，抓着陈少熙的大臂把他拖到自己身上成跪坐的模样，说：“我今天很累，还要劳你多出力。”

完事后见陈少熙光着趴在床角，赵小童掀起被子给他盖上，问他也不嫌冷？见对方不答，便径自走进浴室洗澡。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陈少熙靠在床头抽烟，吸一口便把手垂在床沿，烟灰精准地落在地板上的烟灰缸里。

赵小童感叹道：“你这技术还真是可以。”

陈少熙向他飞了个眼风，笑得暧昧：“你也不差。”

赵小童觉得头昏脑胀，也许是因为房间里烟雾缭绕，也许是因为陈少熙因满足而沙哑的嗓音。他在床边坐下，劝道：“少抽点吧。”

“我对象都不管我。”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虚地把烟摁灭，然而赵小童已经被得罪了，在黑暗里一言不发。可陈少熙总有办法，往枕头上一靠，大呼好饿。

赵小童的叹气轻不可闻，道：“我给你煮宵夜？”

陈少熙立马两眼放光：“真的吗？谢谢小童哥！”

也就在这种时候赵小童才想起陈少熙比自己还小三岁，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陈少熙的冰箱倒一如既往像年轻男孩儿的冰箱，唱着空城计欢迎赵小童大驾光临。他边翻箱倒柜边问：“上次我来给你带的那么多冻货呢？”

陈少熙套上背心从房间里走出来说：“那都多久以前了。”

赵小童不置可否，自顾自嘟囔着：“早知道我从家里再带点东西，我妈给我包了好多包子饺子。下次我给你带。”

陈少熙不去想下次会是何时，嘴上只说好。

最终从厨房里翻出一个鸡蛋，半包挂面，一小块紫菜和三分之一根半死不活的胡萝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是赵小童从不令他失望，竟真的奇迹般变出一碗热腾腾的汤面，陈少熙迫不及待把脸埋进去，吸溜了一大口又想起来：“你也吃点？”

赵小童忍不住哈哈大笑，方道：“你吃吧。我也不饿。”

陈少熙自不与他客气，连汤也喝的一干二净。饱足以后犯了困，赵小童把碗放进池子，建议道：“趁天亮前赶紧去睡会儿吧。”

“那你呢？”

“我陪你。”

他点点头，揉着眼睛躺回床上，赵小童把身子探出床边伸手关了台灯，他闭上眼睛。半晌，在黑暗里他听到赵小童轻手轻脚下床，床垫上身体形状的凹陷在恋恋不舍地消弭。他听见他窸窸窣窣地收包穿鞋，椅背上的厚外套被拿起来的时候哗啦啦地响，然后又突然收声。他以为他会听到他穿上外套，可是他没再听到哗啦啦的响声。他把眼睛紧紧闭上，好像在躲避一场风暴。但他最后只等来防盗门落锁的咔嗒声。

完

  “耕耘。”

　　两岸之间的潺潺流水不过一步之隔，赵小童在对面，面庞隐在树影里，只有一双眸子映着水光，倔犟而执拗地盯着李耕耘。

　　“过来。”

　　李耕耘握住赵小童伸向他的手，脚下却没有动。

　　他抬头看天，那一颗颗渺小细碎的光点，在幽深广袤的夜空里闪烁。没人知道夜幕后遮盖的是什么，就像没人知道深潭下涌动的是什么。

　　“小童，”李耕耘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实地发出了声音：“小童，回来，这里也能看到。”

　　“我已经过来了。”

　　赵小童的声音在水流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空旷。拇指轻轻滑动，摩擦着李耕耘的手背，像是安抚，又像是引诱。

　　他们曾经无数次肩并肩，背靠背，如今赵小童站在对面，李耕耘却不敢看他。

　　“回来小童，回来。”

　　“我已经过来了。”

　　河岸开始向相反的方向移动，被李耕耘握住的手掌开始变得虚幻透明，密密麻麻针扎似的刺痛感从掌心一路传到胳膊，李耕耘伸出手却只能抓住一把钻心的酸麻，他看不清赵小童脸，却能清晰的看到赵小童一点一点在他面前消散。

　　“小童！快回来！回来！”

　　“耕耘…”

　　这不是赵小童的声音，不是。

　　李耕耘开始心慌，拼命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耕耘，耕耘。”

　　不属于赵小童的声音还在他耳边萦绕，他看到赵小童笑着叫他三哥。

　　“李耕耘！”

　　李耕耘猛然从桌子上抬起头，被压麻的胳膊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

　　“没事儿吧李队？”

　　喊了他半天的接线员面带关切，李耕耘甩着胳膊摇了摇头：“怎么了？”

　　“刚接到报警，城郊发现一具男尸，最近的派出所已经派人过去了，局长的意思是让你带队去现场。”

　　“走。”

　　

　　

　　赵小童睁开眼的时候陈少熙正把一条绣着太阳花的毛毯盖在他身上，明艳的黄色看着都暖和。

　　“手这么凉。”

　　陈少熙只穿了件无袖T恤，带着一身秋夜的凉气，赵小童顺着他的胳膊一直摸到肩膀都是冰凉的，不满地皱着眉从沙发上坐起来把毯子披到陈少熙身上。

　　“怎么，公司垮了？赔地连个外套都买不起？”

　　“怎么不回房间睡？”陈少熙张开双臂想把赵小童一起裹进毯子里，顾忌自己身上凉，又把手收了回去：“又头疼了？”

　　“没，”赵小童刚醒，有点懒洋洋的，脑袋一歪靠到陈少熙肩上：“什么情况了？”

　　“警方已经找何浩楠了问过话了。”

　　“这么快？”

　　赵小童扬起的嘴角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自豪。

　　“尸体被发现后李耕耘很快就查到了农机租赁那边，那老王八这两年狂的有点过头，根本没想着藏尾巴。”

　　“小何那边呢？”

　　“我没跟他说，他不知情。按你的吩咐把上次劫的东西混在了农机租赁准备出关的那批货里。他和卖塑料膜那老小子在白线上明争暗斗有一段时间了，况且死了的那个本来就是个毒虫，反正桩桩件件也不算冤了他们。”

　　“好，辛苦了。”

　　“哥…”陈少熙侧头看了看倚在自己肩上闭目养神的赵小童，欲言又止。

　　“说。”

　　“这次…不高明。”

　　只要李耕耘不傻，就能发现端倪。虽然整件事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最多算是给警方递把刀。

　　“我知道。”

　　“你想拉他下水？”

　　“这话不好听，”赵小童啧了一声：“最多，算请他过岸。”

　　“他过吗？你就那么相信他？哥，人都是会变的。”

　

　　赵小童缓缓睁开眼，又想起那天，星空下他和李耕耘面对面，他向他伸出手，他握住他的手，也只是握住他的手。

　　“回来小童，回来。”

　　“你不想过来看看吗？”

　　“回来，到我身边来。”

　　李耕耘看着他的眼神，惊慌，心疼，却不动摇，赵小童知道，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他在李耕耘面前就已经是明牌了。

　　

　　“没错，人都是会变的，只不过，变的不是他，是我。”

　　赵小童笑着，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要么，我拉他过岸；要么，我助他官途顺畅。”

　　“你要干什么？”

　　陈少熙看不懂赵小童的情绪，却敏锐地察觉到赵小童话里有话。

　　“没什么，”赵小童笑了笑坐直身子，手肘架在陈少熙肩头，食指勾着陈少熙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少熙，把你的人撤回来，好不好？”

　　陈少熙一怔，不可置信地盯着赵小童。

　　没错，他是派人盯着李耕耘，他也确实不止一次地想杀了李耕耘。

　　这些年赵小童身边南男男女女出现过不少，却从来没有哪一个能让陈少熙放在眼里，哪怕他们中间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出意外，赵小童心知肚明却也一直依着陈少熙。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李耕耘这样，让陈少熙有危机感，但他没想到赵小童在乎李耕耘竟然在乎到如此地步。

　　诧异、不甘最后都杂糅成委屈堵在胸口，陈少熙嘴角向下，扭过脸不说话。

　　“少熙…”赵小童语气轻柔，拉开毛毯顺着陈少熙宽大的袖口摸上他胸前那已经愈合的伤口，很细很浅的一道疤。

　　如果当年李耕耘的伤也能被及时治疗，是不是也会这样。思绪来回拉扯，把一颗心扯的乱七八糟，越心疼李耕耘，就越心疼陈少熙。

　　这种感觉不太好。

　　微凉的鼻尖在陈少熙颈侧轻蹭，赵小童钻进毛毯抱着他：“少熙。”

　　一声一声的亲昵，反而更让陈少熙眼底发红，拳头攥地骨节泛白。陈少熙挣开赵小童的怀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去见了李耕耘。”

　　赵小童愣了一下，陈少熙在他面前逆光站着，眼中是几乎化为实质的狠厉，铺天盖地的侵略气息从年轻的身体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赵小童在他明晃晃的占有欲里慢慢扬起嘴角。

　　这样才对。

　　自己带回来的小狼崽子，终于长成了狼王的样子。

　　“你去见了李耕耘。”陈少熙又重复一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嗯。”赵小童没有否认，他想拉陈少熙坐下，却被甩开了手。

　　行，也敢跟自己呲牙了。

　　赵小童不恼也不气，就那么仰着头看他，心情很好的样子。

　　“上次你看中的那艘游轮，停在维多利亚港，改天亲自把它开回来？航海王。”

　　既然他不坐下，那赵小童就站起来，拉过沙发上的毛毯重新披到陈少熙身上，顺势把全身绷地跟铁板似的少年揽到怀里：“今年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不喜欢。

　　委屈压过了怒气，湿答答的堵在胸口，堵的陈少熙鼻头直发酸。

　　“这算礼物？”

　　“不算礼物，算什么？”

　　算补偿，算买李耕耘一条命，算哄自己听话，算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算礼物。

　　“你说呢？”陈少熙回头瞪了赵小童一眼，尾音发颤听起来像是在撒娇。赵小童被他这一眼瞪地笑出声来：“好，你说不算就不算，那生日想要什么？”

　　“我要…”

　　陈少熙顿了顿，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赵小童的距离，眼神一错不错地在他身上停了好几秒，才缓缓开口：“我要你别再跟李耕耘见面。”

　　赵小童一怔，皱了皱眉，随即又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我做不到。”

　　“少熙，我不会骗你，但我…没法答应你。”

　　身上的毛毯被摔到沙发上，一簇簇明艳的黄色皱成一团，无辜的很。

　　“我知道你不高兴…”赵小童捏着陈少熙的下巴，把他皱成一团的脸转向自己。

　　“你在想谁？”

　　赵小童被问的有点懵：“什么？”

　　“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想谁？”

　　赵小童没法否认，他曾经，无数次在陈少熙身上看到李耕耘的影子，尽管他们没有一点，哪怕一点相似的地方。

　　除了，说过一句同样的话罢了。

　　

　　初春傍晚还很清冷，赵小童遇到陈少熙的时候路灯还没亮，昏暗的胡同里，穿出嘶哑的一声喊：“跑！”

　　陈少熙死死抱住一个比他高出一头的混混，冲着已经吓懵了的小卷毛继续喊：“别回头，快跑！”

　　赵小童坐在车里，看着小卷毛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逃出去，不禁想起当年自己被李耕耘从死亡线上推出来的时候。

　　小卷毛很听话，没回头，至少比当年的自己听话。

　　眼看着追不上逃走的人，两个人高马大的混混又骂骂咧咧返了回去。死胡同里咒骂混着拳脚落在身上的闷响一声接一声。

　　如果赵小童再发会呆，说不定陈少熙会被活活打死。

　　“愿不愿意跟我走？”赵小童在陈少熙身边蹲下，抬起了他的下巴，鼻青脸肿眼神却依然倔的吓人。

　　“挨了揍，得一拳一拳还回来。”

　　始终没发出一声声响的少年，终于松了牙关，痛苦地吸了口气，抹掉脸上的血污，挣扎着站了起来。

　　“我要，杀了他们。”

　　赵小童笑着点了点头，抽出腰间的刀，拔掉刀鞘递到陈少熙面前：“M9，新刃，还没用过。”

　　说着手腕一转，锋利的刀刃划过陈少熙的手指，鲜血滴在刀面上，被赵小童抹开，像艳丽的油彩。

　　“归你了。”

　　陈少熙接了刀，报了仇。在赵小童身边一待就是许多年，他狠厉聪明，也听话。

　　赵小童喜欢他，真的喜欢。

　　他和李耕耘一点都不像，他更像赵小童自己。

　　

　　“少熙，”回忆耗神，赵小童拉着陈少熙坐到自己腿上，却碰到了陈少熙腰间那把M9，他一直贴身带着。

　　“我知道你不高兴，”赵小童把脸贴在陈少熙背上，有点难过：“抱歉。”

　　想要再次挣脱怀抱的身体彻底放弃抵抗，像是认输一样，垂着头。陈少熙宁愿赵小童生他的气，跟他发脾气，骂他一顿或者揍他一顿，也不愿意从赵小童嘴里听到抱歉两个字。

　　他没办法，他向来对赵小童言听计从。可是赵小童向他服软，陈少熙除了把命交出去，再无他法。

　　陈少熙掏出手机发了个消息，很快就收到了回信，他把屏幕怼到赵小童脸上：“你满意了？至少李耕耘不会死在我手上。”

　　他走的时候把门甩的震天响，赵小童靠在沙发上笑的很无奈：“一个比一个难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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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写越像💩，越写越想亖

  对各位深深鞠躬，深深道歉

  承蒙厚爱，受之有愧

初始世界，6月21日：

三井寿和流川枫的墓碑前，宫城良田为二人献上鲜花。

“流川，樱木赢了呢，”宫城在微风中轻声说，“冠军奖杯他却不愿意碰，现在也没人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我过几天再去看看他吧。”

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不知道是否是在回应谁。

彩子缓步走上山坡，在宫城良田身后停住。

彩子的右脚脚踝上拴着一把锁，她的假释官站在不远处。

宫城知道是她，但没有马上回头。

“我总有一种错觉，那天早上出事之前，我接到了三井哥用流川的手机打给我的电话，”宫城自顾自地说道，“但是我的手机里，那一天没有来自他俩任何一个人的通话记录。三井哥他竟然打电话来向我道歉，我一开始都不敢相信那是他。”

宫城沉默一阵，又落寞地说：“我多希望是他啊。我都不需要他向我道歉，我只希望他、他们还活着。”

彩子听完，在宫城身后问他：“良田，你相信存在另一个时空吗？”

宫城一愣，转身看向彩子。

彩子注视着墓碑上三井寿和流川枫的名字：“6月18日早晨八点零三分，三井寿用流川枫的手机打给你，向你道歉，你们的通话还没结束，手机却被流川枫拿回去了。”

宫城张大了嘴巴：“彩子，你……”

彩子看向宫城，眼中有了一丝丝的笑意：“他是不是叫你向我求婚？”

宫城的嘴张得不能再大，最后他忍住碰碰的心跳，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痞痞地问：“彩子小姐，你愿意和宫城良田结婚吗？”

“这个嘛……”彩子望天，一副还要考虑考虑的样子。

宫城心中忐忑无比，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气馁，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宫城良田，你不许逃。

“好啊。”彩子说。

宫城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彩子怒道：“好啊！”

宫城终于听清楚了，巨大的幸福突然从天堂降临，砸得他头晕目眩、双腿发软，竟直接对着彩子跪了下去。

彩子：“你给我起来！”

宫城泪流满面，哭的好不难看，果然刚才是在装酷：“呜呜呜，彩子亲亲我就起来。”

彩子踹他一脚：“你滚吧！”

宫城被踹得一歪，他看见彩子脚踝上的黑锁，赶忙从兜里掏出婚戒，把盒子打开，双手托起向彩子献上：“彩子，男子汉一诺千金，我今生非你不娶，多久我都等你。”

 

第五新世界：

6月19日 AM 6:39

三井寿睁开眼睛。

尽管四周的光线仍然很昏暗，但他能听见鸟叫声，现在应该已经是早上了。

他偏头望向旁边。流川枫仍然睡得很熟，三井寿从被窝里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侧脸。

他真的活过来了，他想。

他的手腕被抓住，流川枫翻身压住他：“还在想那件事？”

昨天下车之后，三井寿请流川枫喝咖啡，二人坐在卡座里，三井寿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是啊。”

“不许想。”

“好吧，那起床，我们去晨练。”

流川枫说：“嗯，晨练。”然后他往下伸手，抓住了三井寿的左膝。

三井寿惊了，伸手去推流川枫健壮的胸口：“我说的是晨练！”

流川枫一本正经道：“嗯，晨练。”

6月19日 AM 8:52

电话又在响，三井寿伸手在枕头旁边摸索，好一会儿才找到手机。

“哇靠！你俩啥时候搞到一起的啊！”电话里，宫城激动的声音几乎把三井的耳膜震碎。

“嗯？”三井带着鼻音哼了一声。

只这略带沙哑的一声，宫城已经听出来了，他立刻干笑道：“啊哈哈哈，打搅了，你们继续，继续哈。”

“等一下，我不是叫你向彩子求婚吗？求了没？”

“呃……”

“是男人就别怂。”

“滚！老子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宫城羞愤交加地挂了电话。

手机从手掌中滑落，三井往流川枫的怀里钻了钻，他听见流川枫在他头顶上问：“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

6月20日 AM 7:50

NBA本赛季总决赛第七场，最后决定总冠军的比赛，流川枫和樱木花道不出所料地分别作为自己球队的首发出战。比赛还未开始就已经沸腾的赛场上，三井寿坐在观众席的最前排，他的位置就在赛场旁边，正对着中线。

三井寿知道很多人在拍自己。他推特上的消息几何式地增多，很多人给他发私信，祝福也有，非议也有。

宫城与彩子坐在他旁边，两人的无名指上有款式一样的钻戒。

两队人分别上场热身，樱木仍像高中时代那样在一定要比赛开始前搞个搞笑个人秀，观众席上不时爆发出笑声和惊呼。

“诶？他想干吗？”

三井寿正在低头给别人发的流川枫靓照点赞，没注意背后观众的疑惑声。宫城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才后知后觉地抬头，惊讶地看见樱木正朝他直冲过来。

樱木的气势十分吓人，跑得地板都在震动，三井寿眼睁睁地看着他蹦到面前，坏坏地抓起自己的两只手腕，不怀好意地问：“小寿，你还是支持我的吧？”

“不要叫我小寿！”三井寿想把手抽回来，但他的力气怎能比过樱木这个超人，他余光瞥见流川枫已经注意到樱木的动作，正向这边过来了。在丈夫灼灼的视线下，三井寿的鬓角流下一滴汗：“呃……”他示意樱木，他的无名指上正戴着婚戒呢。樱木也同样暗暗提醒他，我可替你吹过黑哨哟。

三井寿语塞。

为什么你还记得啊？而且当时没人知道我投三分的时候到底踩没踩线吧？

樱木见他动摇，表情更加自信：“支持我吧，这次的冠军肯定属于我！”

流川枫已经走到他们身边。

“你们在干什么？”他不高兴地问。

“小寿，看着我，”樱木不依不饶，“你支持谁？”

宫城在旁边乐不可支，几乎要笑出声，彩子拧他大腿，他立刻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三井寿看着眼前意气风发又无忧无虑的樱木。

在那个世界，得知我们死讯的之后，你会愤怒地砸坏很多东西，然后一个人在废墟里哭吧。终生的对手，多年的好友，你在同一天全都失去了。

虽然无法向那个世界的你报平安，但是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啊。

三井寿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看着樱木：“好，我支持你。”

“什么？”

“啊哈哈哈哈！”

樱木张狂的笑声完全盖过了流川枫难以置信的质问，他终于放开三井，用他高中时代曾向山王展现的示威姿势挑衅流川枫：“臭狐狸！拯救世界你也别得意，本赛季的冠军奖杯必定属于我天才樱木花道啦！”

流川枫被樱木刺激得火冒三丈：“走着瞧。”他对樱木撂下狠话。转身回赛场之前，他又指着三井寿道：“你给我等着。”

三井寿表情一僵。

我刚好像作了个大死。

宫城在一旁同情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呢？”

三井寿强撑道：“樱木那才叫作死，这下流川枫不疯才怪。”

宫城早就识破他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明天我就不约你出去玩了。”

三井寿咬牙道：“约！为什么不约？嘿我就不信了，NBA总决赛还不够耗光他的体力！”

事实证明三井对了，流川枫真的赢了。他骄傲的在队友的簇拥下举起冠军奖杯，樱木在旁边哇哇哭得像个两米零二的孩子。

队友拿脚踹他：“谁叫你开场前去刺激他的？！”

樱木却一边抹泪一边大喊：“我好高兴啊！”

队友：“啊？你又哪根筋搭错了？”

樱木：“我不知道啊！呜啊啊啊！”

事实又证明三井错了，他一个旁边做啦啦队的人甚至比赛场上的选手还累，他更无法相信他经过特种部队锤炼的体力竟然还是在流川枫面前败下阵来。

6月20日 PM 11:14

“服不服？”流川枫鼻尖上的汗珠滴在三井嘴角边，流过他下巴上一道淡淡的疤痕。

三井寿的嘴永远不服输：“我……不服！”

“服了吗？”

“唔！”

“嗯？”

“啊！哈啊……我错了……别……唔！”

 

第四新世界：

6月22日，AM 9:30

彩子来到烈士墓园，她面前只有一块墓碑，上面是三井寿的名字。

不知有多少人来献过花，空气中弥漫着清香。

墓碑突然被阴影笼罩，原来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阳光。

流川枫走到彩子身边，冷冷地俯视着黑色的墓碑。

“他人在哪儿？”流川枫问。

彩子说：“在这儿啊。”

流川枫：“彩子。”

这是警告，也是请求。

彩子看着墓碑前洁白的花朵：“这是机密。”

果然还活着。

流川枫捏紧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掌心是指甲掐出的红印。

“如果我成为源代码项目的投资人，是不是就能见到他？”流川枫转过身，背对着三井寿的墓碑。

“你怎么？”

流川枫没有回答。

彩子从侧面注视着他坚定的眼神：“好，我去向上级汇报。”

6月25日，PM 5:22

指挥中心内，流川枫在一队军人的护送下进入源代码设施。

特拉里奇博士自豪地指向生命维持装置：“这里，就是源代码的运作核心——唯一能掌握时间变量的三井上尉。”

生命维持装置缓缓打开，流动的雾气下显出三井寿的轮廓。

流川枫看清眼前的景象，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三井寿被子弹击穿的左腹已换上人造器官，许多粗细不一的管道从这些器官和他的后颈延伸出来，连接进源代码的主机。

他好像是个披着人皮的机器人。

三井寿的下半张脸在透明的氧气罩后面，他双眉微蹙，似乎有些难受。

心脏宛如被恶魔的巨手紧紧攥住，流川枫用非人的毅力将内心的暴戾封印在心湖的水面之下，他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三井寿的面容，在心里对他说。

你一定要等我。

总有一天，我会救你出来。

 

THE  END

流咪 内含良咪前任提及⚠️

 

 

 

 

 

男生大多數沒有吃甜點的習慣，打籃球那幾個更是，放了學頂多幾個人聚在售賣機買一罐寶礦力帶回去冰鎮也就算了，不過這次宮城從美國回來，拿下賽季最佳後衛的名頭後意氣風發，說要大家一起吃飯，三井便想，反正也不知道買什麽禮物，就去給他訂個蛋糕吧。

到了人家店裏，他說蛋糕要做得高一點，大一點，我們十幾個男人吃該做多大…？您看著辦吧，這邊要用英文寫上ryota，7號。

店員是個小小的女孩子，她記著備注突然停下，問這是宮城選手嗎？三井撓撓頭，只好回答是。

自己目前在大學裏僅僅是參加了籃球社團罷了，似乎已經被甩掉好一大截，不甘心嗎⋯當然會有。他拎著包第一天去報道就看到那個當時單防自己的松本，和那個嘴唇厚厚像三麗鷗角色似的深津，不過有熟悉的人在總是會讓心情放松很多，三井性格不錯，于是也能馬上融入其中。

 

說起來……那個家夥也去了美國不是嗎？這次他大概會和宮城一起回來。記憶裏幾乎不主動說話，還總是看不起所有人的那家夥，現在又過得怎麽樣呢。

 

 

宫城敲了十几下门，都没人接应。

「⋯⋯⋯流川楓，我們今天下午的飛機！快點起來了！」

他坐了一小時公交去到流川的公寓，這小子睡到好像被人打昏一樣熟，宮城實在想不出辦法，乾脆破罐子破摔掀開地毯。

———還真有把鑰匙。這是全世界通用的技巧嗎？豈不是很容易被入室盜竊啊⋯

公寓裡乾淨到像是沒人居住，除了地上有兩三雙籃球鞋上還有些許塵土沒有及時清理之外，所有地方都一塵不染，這個公子哥大概是請人定時上門清理了吧！宮城撇撇嘴，最討厭這些有錢仔。

他哐一聲打開門，流川蒙在被子裡睡到打呼，手機上設定的鬧鈴已經叫了第三輪。

實在沒有辦法了！流川，你別怪我。

宮城撲過去掀被子，最新款的手機識別到人臉刷一下亮起屏幕，屏保照片看起來並不是系統自帶的色塊壁紙，宮城想，我也只是好奇而已，看一看沒什麼吧？

他湊過去，屏保上是他們與山王一戰後拍的集體合照，那個下巴上有一個小小疤痕，笑著咧開嘴露出烤瓷牙的男孩子被單獨截出來，他左邊是宮城，右邊便是冷著臉不可一世的流川。

⋯⋯⋯是三井學長啊。

宮城喊醒流川，不著痕跡地關掉手機屏保。

 

有研究說人在運動後腎上腺素分泌達到峰值，所以在運動後不管做什麼都會很開心。因此宮城當上隊長後不止一次以訓練的名義把三井留下，半輪一對一還沒打完就已經親成一團，他們接吻也像打架鬥毆，宮城把三井按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每次都很感激自己堅持打籃球到現在。

球隊裡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倆交往過，唯一一個知道的人是木暮，他漏拿水壺和資料，打開更衣室的時候宮城在親吻三井還掛著半件籃球背心的裸背。

他大喊一聲對不起，等了五分鐘才敢打開門，哪怕心裡有很多問題想問，到最後這個眼鏡哥哥也只是說，你們要好好的在一起喔，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很好的團隊。

對，我們是很好的團隊，我們是很強的團隊。

哪怕是分手也小心翼翼地不讓所有人發現，三井從床上睡醒的時候宮城已經收拾好衣物準備趕去美國的飛機，他們最後吻過一次就當結束這段感情。

其實戀愛也是意料之外，三井幾乎沒有談過戀愛，初中的時候自詡和流川一樣是個只會打籃球的渾頭小子，結果沒想到回過頭身邊只有德男那群傢伙！後來因為看起來太嚇人以及留著女孩子都趕不上的柔順長髮，女人緣徹底down到地底。

不過就像花道老掛在嘴邊的那句話，至少我們還有籃球。是的，至少籃球是永遠不會背叛我們的。

他們因為籃球結下梁子，再因為籃球和好，再迷迷糊糊因為籃球相識，相戀，三井不管如何還是很感謝這一切的發生。

雖然好像也沒有太多戀愛的實感，只不過是一起訓練，一起回家，造愛，抱著睡，僅此而已。

飛機差不多要到了，三井提前把蛋糕送去店裡冷藏，他们今晚必定是要喝酒的，至于蛋糕能吃多少，也就是当一个仪式感。

他準備開車回公寓待機的時候經過街頭籃球場，水泥地和搖搖欲墜的籃筐看起來都很可憐，這個街區的孩子們大部分都還在上課時間，於是三井偷笑著從後座拿出籃球，不顧自己還穿著休閒鞋就開始运球，刚要射出自己最拿手的三分球時卻被猛地截住。

剛想撲過去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臭小子，三井回過頭，那個人錯不了，就是每次1 on 1都會竭盡全力攔住自己投球的流川楓。

「不是五點才到？你飛回來的啊。」

流川楓冷著臉，他長高了，身長直逼兩米，三井以前還沒有覺得他有高到需要稍微抬頭的程度，畢竟大家都是18開頭的身高，不過去了美國之後或許是空氣裡都有蛋白粉，現在更是像一堵牆一般高且壯實，看著滿嚇人的。

「嗯。」

「嗯是什麼意思？」

三井習慣性嗆他，伸手去撿球。

「前輩。」

他嘟嘟囔囔，三井已經猜到他下一句是什麼。

「好啦，陪你1 on 1。不過我們就打一會會兒因為還要聚餐———喂！」

都怪自己荒廢了球技，現在的流川比當年那個澤北還要嚇人，兩秒的功夫已經從三井手裡拍開球，再三步上籃，最後猛得將球灌進籃框，等三井反應過來時球已經被放回自己手心，流川連汗也沒出一滴，冷著臉說走吧，這次我贏了。

 

「⋯你這臭小子！從美國學了技術回來就對付前輩嗎？我是學長欸！你懂不懂什麼叫尊重前輩啊！喂我在和你說話流川楓！你聽到沒有！」

 

他跑上前，流川微微低下頭看這聒噪又任性著要再比一局的學長，三井知道自己不該想些有的沒的，但是，為什麼這個冰山男，他會笑呢？

 

 

 

果不其然地喝多了。三井在学校里和那群同学们聚餐的时候也是喝了没几口就头昏得不行，最后是深津和松本把他搬回宿舍床上，他才免于在寒冷的冬天被丢在路边冻死。

大家都没有变，其实也才只过了一年多而已，花道还是咋咋唬唬在耍宝，流川也还是不爱说话，宫城对三井使个眼色，两个人便借着去厕所的理由到店门口去透气。

「生日快樂，額⋯良田。」

宮城挑起眉毛：「怎麼這麼害羞？叫名字而已欸。」

他走上前兩步，然後抱住三井。

「謝謝你，蛋糕很好吃喔。」

三井沒來由地想流淚，他是很敏感的男孩子，不管是因為腿受傷還是因為害怕自己會拖後腿而一直不停自責，他總是很情緒化，開心了就笑，傷心了就大哭，想離開球隊就離開，想回去又可以嗷嗷大哭著回去。

三井覺得自己好幸運，世界上第一幸運。

「⋯前輩。」

懷抱住自己的體溫猛得離開了，三井的眼淚也沒有流出來，他站好，昏黃燈光下流川的臉帥到有點不像真正的人。

像合成的。世界上最好看的眉眼都集中在他一張臉上了，真是羨慕死人，他的下睫毛很長，所以哪怕不做表情看起來也有點兇，三井支支吾吾問幹嘛。

宮城撓撓頭，說那我回去先，你們敘舊？

三井想我和他都沒說過幾句話，到底該敘什麼舊啊！他剛想跟著腳步一起回去，就被一隻能夠完全抓住籃球的大手擋住前路。

「敘舊。」

「⋯你這臭小子！」

就像每一次三井耍脾氣或者耍賴的時候那樣，流川只會一遍遍重複自己想說的話直到三井認輸或者崩潰，現在也是，他對付三井的方法就是毅力，只要他堅持，三井就只會敗陣。

「你在美國怎麼樣？會不會被欺負？看你又不是會交際的人⋯⋯」

流川抬眼看三井，然后终于动了一下嘴皮子。

「我也會打人。」

唉！三井頭上滴汗，和他交流真的好難，還不如去逗路邊的狗呢，好歹人家舒服也知道嗷嗷兩聲。

「那你功課沒落下吧？去了美國也要堅持不要經常睡覺才對。」

「你講話像我爸。」

三井昏昏沈沈，猛得一抬頭。

「前輩呢，我知道你和山王那兩個人在一個學校，還po過照片。」

照片⋯可能是之前出去聚餐那次，三個人看到路邊的人生四格大頭貼，就拍了三張，一人一張留下來，三井知道那些高中女生會反手比耶，於是他們三個也對著路邊車站的鏡子玩了一下，沒想到居然還收穫了很多點讚呢。

「前輩和他們的關係看起來很好。」

你這是在吃什麼醋啊⋯三井想起來以前一時興起還給後輩們買了冰淇淋，酷哥流川也像隻大貓咪一樣呼嚕嚕舔著奶油。明明是很可愛的後輩嘛。

「對呀～我們關係很好的。別看那時候我們比賽打得這麼火熱，沒想到他倆是很有趣的人呢。」

流川沒回話，三井已經醉到有點耳鳴，他撐起膝蓋，高大而壯碩的後輩抓住自己的腰。

「前輩⋯⋯」

他沒有說接下來的話，三井知道自己已经醉到听不清话了，就像在球场上一样，体力耗盡，耳邊只有耳鳴嗡嗡聲在響而已。

 

「也看看我吧。」

 

 

三井說，我為什麼看你？你又不是籃框。

 

「你剛剛是不是翻白眼了？」

他爬過去據理力爭：「我看見了！」

流川難得露出那種「拿你沒辦法」的眼神。

他在美國抽空考了個國際駕照，這次回家開了家裡的車來，就是因為知道這群學長和同年級的那個笨蛋會喝到走不動路。車不夠坐，最後還叫了一輛出租，於是宮城、三井，還有聒噪的櫻木，四個人坐流川的車。

三井第一個衝上去副駕，他知道櫻木喝醉了要亂親亂抱的。這個二十代青年像個小學生那樣乖乖系好安全帶，只顧著看路發呆。

「前輩沒有考駕照嗎。」

迷迷糊糊的三井搖搖頭。

「沒有⋯上課就夠累了！而且現在出行有電車捷運都很方便啊。」

流川想了想，沒說話。

等紅綠燈的時候他盯著三井有兩團紅暈的臉，忍不住發起呆來。

他想到很早以前，這個人剛剛回到球隊的樣子，臉上貼著OK繃，鼻青臉腫的樣子看起來很滑稽，但是他幾乎沒有怎麼磨合就與大家配合得很好，他身上有流川沒有的能力。偶爾流川也會在心裡讚揚他，這個學長的三分球真的很厲害。

就算是這樣，流川還是會同時想到隱隱作癢的傷口和他哭泣的眼睛。三井是個很矛盾的人，他也很任性，就像現在一樣，根本沒有什麼禮讓，只是要自己舒服，他的頭歪歪歪幾乎掉到流川的肩膀上，19歲的男孩打起精神開車，心裡有了一種「要讓前輩好好睡」的使命感。

前輩的大學生活好玩嗎？他們的社團活動會參加比賽嗎？他會想起自己嗎。

流川有時候也會東想西想，他知道自己已經慢慢從木頭腦袋進化。

但他對感情的理解還是很簡單，喜歡，因為喜歡所以想要在一起，只是想要看見他。

流川扭過頭去想確認三井的狀態，卻撞見後視鏡裡一雙陰沉的眼。

「你喜歡他嗎？」

宮城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

「老實說⋯我沒想到。但是他確實很好啊！就是那種哥哥類型。」

他開始自顧自不知道說些什麼，流川一頭霧水地冷著臉。

「他對待戀人很溫柔，還很會撒嬌⋯⋯哎呀，流川，你是不是沒見過學長擰不開寶礦力的樣子？特別特別可愛。」

流川的臉徹底一點溫度也沒有了，他猛踩油門，把後座沒系安全帶的宮城差點甩出去，三井罵罵咧咧著醒來說幹嘛開這麼快，嘟嘟囔囔的語氣和使不上勁卻要去抓人衣袖的動作，倒是無意中讓流川體會到這男人確實是會撒嬌的類型。

他的理想型其實一直很模糊，不知道是男還是女，總之一定要有共同點，共同愛好，流川媽媽說你這樣的小孩就算是再帥應該也難找女朋友，唉。可惜流川好像慢慢發現一個人恰巧和他喜好相同，執著相同，就像是攀爬同一座高峰時相遇的旅人，就那麼猝不及防嚴絲合縫地卡上了。

「到了。木暮學長給你們倆開的客房。」

櫻木醉到開始唱歌，宮城忙著照顧這個一米九的大高個，他猛然想起什麼事，衝著流川問：

「三井學長呢？」

流川擺出一副poker face。

「去我家。再見。」

 

三井以前和宮城做的時候總是會覺得迷糊，倒不是因為太爽，而是太不真實。

被人抱著的觸感和溫度，肌膚和肌膚接觸的感覺，都很不真實。他們在球場上大汗淋灕地碰撞時肌肉是黏膩而強硬的，可放鬆下來之後卻發現宮城這小子也可以這麼溫柔，就像他洗完沒吹乾，耷拉下來的額髮。像一隻泰迪犬。

他感覺身上癢癢的，一顆黑色海膽出現在自己胸口，三井偶爾洗完澡懶得換上衣也會乾脆利落地裸睡，所以皮膚直接接觸被褥的感覺不陌生，只是身上壓著其他的重量。

「喂！快起來啦！」

他推一推那顆海膽。

海膽哪怕是睡到流口水也好看，下睫毛長到可以把人刺傷，三井看到他的臉就沒了三分之一脾氣，再想想他昨晚開車很賣力，估計也有和睡魔抵抗很久吧。

他想了個新主意：「流川！下來，我要去給你做早餐。」

果不其然，海膽睜開了眼睛。

「真的嗎。」

三井爬起來：「真的，你要吃什麼？」

流川擺出一副乖乖後輩樣，絲毫不像以前在籃球部裡總是不與人說話的冷酷樣子：

「我要煎蛋火腿三文治。」

「你是不是以為你在點菜？」

可三井還是進廚房做了，他自己也飢腸轆轆，流川那份塞了兩顆蛋，而他自己則擠上很多蛋黃醬，一口下去蔬菜汁水和肉蛋類的脂肪、蛋白質香氣就湧進鼻腔和食道，流川吃到嘴巴邊沾麵包屑，三井笑了笑，輕輕幫他抹掉。

對待後輩，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對吧。

流川塞進去最後一口，像是清醒過來一樣。

「⋯⋯和他交往的時候，也會這樣嗎？」

「和誰？」

回應自己的是一雙銳利又幽怨的眼睛。

三井的頭髮有點長了，幾乎再留留就要像高一那樣可以做個中分髮型，他抓一抓後腦勺，想不出來該說些什麼。

其實兩個男人擠一張床，抱著一起睡，早晨再一起用早餐，就很奇怪，只是三井不想往那方面去想，他怕這段關係变味⋯⋯就不好玩了。也沒有意義。

至少現在大家的關係都維持得很好，如果流川缺少一個可以紓解情緒的對象，三井願意去當，他時常會想，他未來也要做一個去治癒別人的角色，這樣才不愧對教練對自己的一番苦心。

好像想得太多，心反而越發不安定⋯。

流川站起身去收碗碟，似乎也並沒有追問的意思。

「好像沒有。」

黑髮男生扭過頭。

「你們倆都在美國，你也會知道有時差和距離⋯」

戀愛好難。三井支支吾吾。

流川像隻大型動物猛一下竄過來。

「那我留在日本。」

「你是不是瘋了？留在日本幹什麼？！你NCAA不打了？」

他又一下抿起嘴巴。流川有時候像個孩子。

「那你去陪我。」

「我不讀書啦？？我辛辛苦苦考的大學！」

流川馬上要進入高三，他始終無法理解三井當時放棄家裡安排的出國計畫而是非要留在隊裡獲得大學資格，還要和那兩個手下敗將當同窗。其實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嫉妒。

「⋯⋯等課不多我就過去找你玩。不過最近要寫的報告真的很多！還有各種各樣的發表，你還沒讀大學不懂啦。」

流川歪歪腦袋，確實沒搞懂報告發表到底都指的是些什麼東西，他主動開一罐能量飲料放到三井手心，手掌是厚實而溫熱的。

「好。」

他盯著三井。

 

「學長一定要來。」

 

 

 

流川在一個星期後提著行李箱返回美國，這次三井擠不出時間給他送行，於是這個大男孩頭腦一熱改簽機票，不顧後備箱裡的一大堆行李，就把車停在路邊跑去三井兼職的籃球場，扒在鐵絲網外面看。

三井去教小朋友打球，每一次那群鬧騰的小屁孩都會吵吵嚷嚷著要他們的「咪醬」快點投三分球讓大家看，可這是三井哄小孩的大招，當然不能隨便用了！

因此孩子們一個星期才只會看一次，流川想，自己以前和這個學長在一個隊裡時可是每天都可以看到那樣奇蹟一般的三分球呢。

「好咯！接下來大家分成三個小組，我吹哨子就用老師教的方法，看———左手托住球，右手手腕發力⋯⋯」

球伴隨著一聲破開空氣的清脆聲響掉進籃框，孩子們哇地叫出聲，紛紛去地上撿球。

「試試看喔，先投進去，不管怎麼樣看著籃框，然後投！就對了！」

流川在心裡默念，只要看著籃框，往裡投⋯他真的好會帶小孩子。

 

「老師，那個人好奇怪。」

三井看著抓住自己籃球短褲的小男孩。

「欸？是哪個⋯」

他抬起頭，流川的瀏海過長，幾乎遮住一半眼睛只留兩排毛茸茸長睫毛，瞪著眼睛看向這邊，還確實是有點嚇人的。

「額⋯大家先自己練習，老師去看看情況。」

他小跑著打開鐵絲網旁邊的門，流川瞬移一樣飛過來。

「學長。」

「你來幹嘛？」

三井還是習慣性把adidas的毛巾綁成一個頭巾，他的面頰被汗水打濕，波光粼粼，肱二頭肌的形狀也漂亮，流川發著呆，悄悄在心裡記下這些畫面。

「路過。」

還是一樣寡言少語⋯！

三井想了想，他本身就是所謂的明星球員，倒不如抓他來當自己的代課老師好了，反正籃球場也是自己家裡的產業，偶爾摸摸魚也是很爽的。

於是他故意攬住流川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說，流川，你來幫我帶小朋友打球我就請你吃晚飯，好不好？

流川想，反正飛機剛好改到晚上十點才飛，要是自己運氣好說不定還可以讓前輩送自己一程，再加上隔了幾個小時沒練球已經開始手癢，便欣然接過球。

他一進場，孩子們就再一次哇地驚呼。

這個人好高！

「老師，這是你的朋友嗎？」

小朋友們圍過去，像一群小雞仔，嘰嘰喳喳著問大哥哥你有多高啊你是籃球選手嗎你的鞋好漂亮借我穿下，流川耳朵都要炸了。

他撿起球，跑兩步來了個後仰跳投。

小朋友們呆了一秒，然後再一次喪屍一樣撲過去嘰嘰喳喳：哥哥你教我這個⋯⋯⋯

流川楓自然是不堪其擾，主動申請去給孩子們賣糖果和牛奶，他用盡全力對三井說出自己的想法後那個曾經當過不良的學長居然哈哈大笑，說你這個孩子真是太可愛啦。

可愛嗎？流川想不明白，他從錢包裡把鈔票放到收銀台，腦子裡還是三井放輕的聲線。

【真是太可愛啦。】

意思是⋯⋯我還是個孩子，是嗎？他依舊把我當成後輩，當成一個小朋友，而不是真正的男人。

流川楓抿起嘴。

他迫切地，期望自己能夠早點變成男人。

從他偶然撞見三井後脖頸往下，背肌往上半顆爛熟的草莓，到自己接過那個人沾著微微汗濕觸感的護膝，幫他打開罐裝飲料，流川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裡比不上宮城。

宮城還沒自己高呢。

他突然小狗似的從鼻子裡哼哼。

為了照顧小孩子們的口味，流川從貨架上搜刮了一排軟糖，葡萄位和蜜桃味的他自己留起來放進拉鏈衛衣口袋裝好，剩下的拿塑料袋裝起來提回去。每個人還有一盒利樂包裝的草莓牛奶，剛好回去的時候也到了臨近下課，三井彎著腰和孩子們一個個說再見，流川趕忙奔過去，把塑料袋塞他手裡。

「⋯幹嘛。」

流川不說話。

「⋯喔！孩子們！來挑自己喜歡的口味喔，每個人一包軟糖不要搶⋯欸不許打架！」

自己的口袋被猛得塞進去什麼東西，三井的腰間一直都很敏感，稍微有人不小心碰到都會啊地大叫然後躲開，這一次他也小小地叫了一聲，低下頭才看到口袋裡半個包裝袋角，是葡萄味的。

「⋯是不是要你多說兩句話就要你命？」

三井笑著說，然後去拿錢包：「不可以要後輩給錢啊！雖然不多⋯」

「你送我去機場。」

三井打開錢包的手僵住，孩子們一個個跑走，往家的方向離開了。

偌大的籃球場只有他們兩個人，遠處的夕陽逐漸把天空染色，他的臉隱藏在黑色髮絲下，看不清表情。

「你送我去機場。」

他重複了一次。

「原來是這樣⋯⋯這是你執著的理由嗎？流川？」

三井想了一會，而後有些恍然大悟。他忍不住想到小時候自己獨自去夏令營，本答應好送行的爸爸媽媽最後還是因為工作提前離開，只有一份半涼的早餐留在桌上。他不喜歡吃冷掉的煎蛋，但因為是媽媽做的，他還是吃掉了。

一個人去出遠門，和被人注視著，是截然不同的啊。

「對不起，我不應該因為兼職就推掉送你去機場的⋯我答應好的事情卻沒做到，你要吃什麼？我請你？」

流川跑前兩步，這下他們的距離很近很近，太陽要下山了，藍球場的燈刷一聲亮起來，把三井嚇了一大跳，他看到流川楓緊緊盯著自己，那雙眼睛銳利得像一根荊棘上的刺。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三井看不下去了，縱使他再遲鈍也知道這個後輩心裡有事吧！畢竟以前自己就是因為心理上的問題而影響、荒廢了很多時間，要是流川受到影響就不好了⋯他可是籃球屆的明日之星。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吧，這裡就只有我們倆。還是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可以說話的隊友？」

流川終於露出一絲慌亂的神色，但一秒又變回冷酷的無表情。

「沒有，前輩多想了。」

「那是怎樣？你這樣搞到我食慾都沒有了。走吧，我送你回去然後———」

 

三井的腰被從正面環抱住，比他高一些的年下後輩第一次露出身上的脆弱和無力，就這麼靠在自己肩膀上。

 

「學長知道的⋯不是嗎。我喜歡您。」

 

 

走之前三井請他吃了shake shack，這小子吃得像隻小豬，一咬漢堡就嘩啦啦掉麵包屑，三井想自己大概是個當老媽的命，在球隊裡照顧櫻木，在外面照顧流川，這倆小朋友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他拿來餐巾紙展開給流川舖到胸前，這個一米九的大個子還要伸開手等著前輩照顧，三井嘆口氣，順便幫他擦掉了嘴邊的沙拉醬。

「前輩。」

流川抬頭，三井幫他把頭髮撥開露出額頭不要刺眼睛裡去。

「回應。」

「什麼啊！你就只有四個字而已！誰知道你是不是在玩我⋯」

三井嘟嘟囔囔，轉過去的耳朵卻紅了一大半，熱氣騰騰的。

「等你真打進NCAA再說？怎麼樣？或者你自己選一個。」

流川難得一見地開始和他討價還價：「宮城前輩都沒有條件，為什麼我要有條件？」

⋯⋯⋯這不是很會說話嗎！

三井氣個半死，幸好他吃東西快，不然估計這會兒會被氣到完全嚥不下去。

「他有條件啊！我們不是贏了山王嘛。」

「我也很努力在砍分。」

「那⋯那他當隊長啊。」

「我初中就當過隊長。」

三井眼睛骨碌碌一轉，突然勾起嘴角。

「你幹嘛和他比？你一米九欸。」

流川這才眼睛一亮。雖然有點對不起宮城前輩啦。

「而且你是小前锋，他是控衛，到底在比什麼？你們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賽道上跑得很穩當，這不就好了嘛。」

流川沉思了一會好像確認了是這麼回事，於是傻呆呆被三井繞開了話題，兩個人就著接下來的課業和籃球開始聊天。

「啊。前輩，回應呢。」

他怎麼又想起來！

三井警鈴大作：「不是說了嘛，你打進NCAA⋯」

「萬一沒取得資格呢？前輩要這樣一直吊著我嗎？我明白了。」

這下三井啞口無言。

他不想把關係搞得亂七八糟，和同個球隊的隊友搞在一起過已經夠難以啟齒，他還要再雪上加霜被扣一個玩弄學弟感情的帽子，這下真難辦。

可是要說三井真的能夠明確拒絕流川嗎⋯⋯其實也不見得，這孩子臉長得太漂亮，身材太好，就算是訓練期間也會多看兩眼。可惜他性格又太酷了，感覺交往會很辛苦。

「前輩是覺得我不夠喜歡您。」

「⋯啊，也沒有⋯⋯你平時不挺乖的嘛。」

眼前的男生和自己明明身高差不多，卻已經開始比自己還要強壯了，他垂著眼睛喝掉奶昔，有點犯睏的樣子。

「嗯。我知道了。」

好冷淡⋯

三井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後悔。萬一他戀愛的時候和往常不一樣呢？其實頗有挑戰心理的他，也有點想試試看。

———不行，要是這個也分手，那就不要活了。

他送流川去值機托運，男生一直抿著嘴沒有什麼反應，三井跟在後面確認時間來得及在裡面逛一下免稅店，還要忍不住絮絮叨叨在美國要小心一點，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看到有奇怪的人要離開，有聽到槍響就快點回家，他掰過流川的腦袋，問，你聽到沒。

流川看著他的眼睛，點點頭。

 

「前輩⋯」

他又開始嘟嘟囔囔，聲音比蒼蠅還小。

 

三井好像知道他想要什麼似的，在他打算放棄，轉身進去安檢之前跑過去，兩個一米八往上的男生抱成一團。

 

「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我會給你答覆。」

流川呆了半分鐘，最後被依依不捨地塞進安檢處。

 

 

 

「⋯這樣。」

流川憋出兩個字，眼前的和尚頭男生在他對面的座位哭到眼淚鼻涕都流進了嘴巴。

「我不想打籃球了⋯！我要回家！我要回日本嗚嗚嗚⋯」

「只是因為被甩就回去，那來美國的意義是什麼。」

沢北抬起頭，嗷嗷開始亂嚎：「可是姐姐很早就說異地戀不現實了，我們一個在日本一個在美國，時差也很難克服，我寒暑假又還有比賽要打，怎麼辦，這樣的話我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戀愛⋯呜呜⋯」

流川的心思早已經飄到了很遠很遠，他想，說不定前輩也已經喜歡上別人了，或者有人和他告白，兩個人就這麼湊合著在一起，最後談得差不多就去結婚。

煩。他捏了捏喝空的易拉罐。

「宮城前輩呢？」

「啊？他不想聽我哭，把我趕出來自己留在家裡打電動⋯⋯嗚嗚嗚⋯⋯」

他又抿起嘴巴。煩。

流川的表情露在臉上，沢北只好小心翼翼開口

：「流川君，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這樣？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也真情實意地愛了呀！我也用我的方式去愛她了⋯為什麼⋯」

他想起自己發給學長的kkt經常是秒已讀，前輩也會發一些有點瑣碎的東西過來，比如課本上畫的小貓，松本給前輩買的咖啡，名字寫了咪醬，被前輩說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還有深津前輩給他占座，居然是放了一張紙，豈不是風一吹就沒有了！

他很多東西要說，流川就一條條慢慢看，打完球之後他總是第一個去拿手機換衣服，隊友開玩笑問girlfriend？

他想了想，點點頭。

算吧⋯？

不管。

前輩最後一條信息是，對不起啦，我去考試。等我出來。

流川回的是，嗯。

沢北聽了大叫：「怎麼可以回［嗯］啊？！你要知道女孩子是很敏感的！他們看到你這樣回只會覺得［他肯定是敷衍我］而已！」

他末了嘆口氣。

「流川君，憑什麼你這樣的性格也可以談到戀愛啊。」

 

流川想了想，雖然還沒有正式在一起，但是他們頻繁聯繫也算是在談戀愛了吧？他把漢堡店裡的炸薯條又點一份，然後和對面的沢北分著吃。

「不知道。」

 

剛好三井從考場幾乎是爬出來，這是一場閉卷的理論考試，他寫題寫到手都要爛掉了，膝蓋還一直隱隱約約地發酸，出來之後恨不得要松本架著走，三個人並肩為從考試魔爪下逃脫而選擇去校外用餐。

「吃壽喜燒吧pyon。」

「欸，不是昨天剛吃了烤肉嗎。」

「那去吃什麼啊？」

三井想了想。

「家庭餐廳？」

三個人一拍即合，不知道誰的背包裡突然一陣手機鈴聲，三井手忙腳亂去翻，才從資料裡找到被壓住的手機。

「喂？您好？」

 

「⋯前輩。」

「嗯⋯？！你怎麼突然打電話來？」

幸好兩位同僚識趣地先往前走，三井才背好包繼續捧著電話和他說話。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

 

對面一直不出聲，三井很想說你這小子知道越洋電話有多貴嗎？但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他有錢就讓他花好了，反正又不是三井的錢。

「只是想聽你的聲音。」

「喔⋯⋯可是我的聲音很貴哦，你算算已經花了多少錢了。」

「我知道。」

他又停了一會。

「我想你了。」

 

他越是直來直往，三井就越是害怕。

這樣的人很可怕不是嗎？為了目標完全無視困難，就像是看見狂風暴雨卻仍要出海的漁夫那樣，哪怕遍體鱗傷也無所謂，流川楓好像就是⋯這樣的人。

其實三井知道自己在一天天的電聯裡開始依賴他。

有好玩的想要發給他，有好吃的想要給他看見，想知道他過得怎麼樣，有好好吃飯嗎，有注意好身體嗎⋯⋯

自己變得很奇怪。

「嗯。」

「前輩的嗯是什麼意思。」

三井想說，別再問了⋯⋯他的臉炸成番茄色，於是乾脆蹲下來假裝綁鞋帶。

「就、就，我也想你⋯行了吧！」

 

他剛站起身，就感覺有人盯著自己，雖然說在學校裡認識自己的人還挺多的，但也沒到那種校園男神的地步，三井試圖追上兩個同伴的身影，卻看見斜前方有一個和流川身形很相似的人。

我們學校有這麼高的男生嗎？

他激動地在電話裡事實報導：「欸！我看到個男生和你好像啊！也很高很帥，還是黑頭髮。」

流川還是那口冷冰冰的語氣：「這樣啊。」

於是三井眼睜睜看著那個「和流川很像的男生」，居然偏移了路線往自己這走來。

 

欸。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流川楓背著自己的Jordan雙肩包，頂著一頭沒怎麼打理的亂髮，出現在自己面前。

「因為有點想前輩，所以回來了。」

松本和深津笑嘻嘻，說那我們先過去佔位，咪醬你來不了記得說一聲哦。

三井沒空朝他們揮拳頭，只好專心應付眼前的男生。

「你不是說時差和距離，很難克服嗎。」

流川的黑眼圈有點重，他的下眼睫毛和黑眼圈融為一體，顯得有點嚇人了。

「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流川楓眨眨眼睛。

「剛剛下飛機。」

「飛了幾個小時？」

他掰著指頭。

「22個小時。」

流川以為前輩要開心到流淚，沒想到卻是腦袋被狠狠敲了一下。

「你小子⋯！你⋯！啊！你趕快去我們宿舍睡覺先！飯呢？吃飯沒有？」

流川楓點點頭：「有吃。」

沒想到還挺會照顧自己的⋯⋯三井把流川塞進自己的床鋪裡，看他像個嬰兒一樣一秒鐘就昏睡，真的會有一種親吻他面頰的衝動。

 

小時候爸爸媽媽說，等我們有空，一定會帶妳去旅行，可是這個所謂的有空怎麼也等不到，三井好像學會了延遲滿足，沒關係，反正再等一下，再等一下，說不定就能等到呢？他離開球隊的時候想，再等等，說不定大家會勸他不要走，會告訴他，你很好，你可以繼續和我們一起打球。

但是三井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

可流川楓說想他就會一個人坐飛機回來。有夠幼稚的！不過到底誰才是小朋友，其實三井也說不清楚。

好像童年的那一次次延遲，卻被眼前這個睡到開始打呼的男孩填滿，和宮城分手的時候他們也談了很久，他們互相體諒著，卻忘記只要有一個人能夠不計後果地付出，一切好像就都沒有關係。

 

 

三井蹲在他身旁，伸手用指腹摸這個後輩的眼皮和鼻梁，最後他小心翼翼地先是親吻了自己的指尖，再做賊似的將那個貼著吻的指尖放到男孩嘴唇上。

流川肯定不會醒。

所以三井想，等他醒來，我一定，一定要好好的告訴他，其實我也喜歡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