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steamshen steamshen 的推荐 steamshen.lofter.com
3Gεckos

作为塑胶装爱好者,整理了一下费尔摩帝国的FATIMA塑胶装

从左往右依次是吉赛尔,帕拉夏,雾姬,町,欧琪斯特洛,辛朵拉,拉.克拉托玛,千妲娜

名字下方的字母是FATIMA作为战斗兵器的性能分级,依次是战斗能力,MH控制能力,演算性能,肉体耐久度,精神安定性。按照A>B1>B2>C>D1>D2六个等级来评价


* * *

补充一点背景资料

对FATIMA的约束

○ 要装上有色眼膜(不能随意取下)

○ 不可露出肌肤(脚,颈子,肩)

○ 其公开发言不予认定,也就是说,FATIMA的发言没有任何法律效率。...

作为塑胶装爱好者,整理了一下费尔摩帝国的FATIMA塑胶装

从左往右依次是吉赛尔,帕拉夏,雾姬,町,欧琪斯特洛,辛朵拉,拉.克拉托玛,千妲娜

名字下方的字母是FATIMA作为战斗兵器的性能分级,依次是战斗能力,MH控制能力,演算性能,肉体耐久度,精神安定性。按照A>B1>B2>C>D1>D2六个等级来评价


* * *

补充一点背景资料

对FATIMA的约束

○ 要装上有色眼膜(不能随意取下)

○ 不可露出肌肤(脚,颈子,肩)

○ 其公开发言不予认定,也就是说,FATIMA的发言没有任何法律效率。

在审判中的种种证言是无效的。即使FATIMA在杀人现场中目击了犯人,其证言也不被采纳(这是原则的问题。其实FATIMA是绝对不会说谎的。因而FATIMA也禁止出入公共机关,以免泄露政府机密)。不可以在人类面前显露身份,而使人感到不快。在外出时必须穿著掩盖脸和身体的斗蓬。即使是和骑士一起时也不例外。

在这种大背景下产生了塑胶装:

【Plastic style (3000~3300) - 塑胶时期】

鉴于FATIMA服饰日渐人性化,审查委员依据冰箭时期(装甲时期)的FATIMA法加以审定,除了全身都要包覆起来外,更加入了头发不能外露的规定。前发不能露出,长发要绑在包头巾内,而像裤袜,蕾丝手套等半透明的素材则禁止使用,全身都要使用FATIMA服的布料。像领带项链等的装饰品也禁止使用,外观上看得出来是自然素材的也不能使用。

在此,FATIMA服的素材便变得非常重要。既包覆全身,又不能妨碍FATIMA的动作,实在有点困难。因此,西安夫人便设计出一套"All in one"的一套式服装,其布料有异于以往,具有极佳的伸缩性,而且在关节等细微处更用上记忆合金的纤维,使得动作时不会有所妨碍,其舒适性有如第二层皮肤。 

在头部有个印记,一条管状缝则连接印记直达背部。一旦除去印记,管状缝会自动打开,FATIMA服便会立刻脱下。这条管状缝不但连接生命维持系统的末端,而且还具有空调的效果。

因为新设计强调身体的曲线,因此内衣和内裤也不能穿著有华丽装饰的,全部采用无缝设计。此外,因为内衣和内裤没有规定,因此都还是使用自然素材。需装上眼膜的规定则被取消,直接露出人工的瞳孔。夜视功能的瞳孔会露出异样的虹彩,使人一眼就知道这是FATIMA。在虹彩上,则打上制造者的系统编号。

* * *


这次先整理费尔摩的,下次整理AKD的,塑胶装都挺有国家特色的


R.K.B

鞍山旧事

•ooc预警

•立冬限定,be预警,力求让你心比身体更凉(bushi)

•2w+预警 一发完(但可以慢慢看(doge    

一.

  我叫刘波,是个鞍山少爷。

       话本子里的少爷要么欺男霸女要么芝兰玉树,但看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现实:和大家一起上学堂睡觉传纸条打手板,没有青梅全是竹马。我爹是个很新派的人,家里没什么三妻四妾;据说我娘生我的时候走了趟鬼门关,于是他也不允许我再有什么弟弟妹妹。

       没有豪门恩怨,弯...

•ooc预警

•立冬限定,be预警,力求让你心比身体更凉(bushi)

•2w+预警 一发完(但可以慢慢看(doge    

一.

  我叫刘波,是个鞍山少爷。

       话本子里的少爷要么欺男霸女要么芝兰玉树,但看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现实:和大家一起上学堂睡觉传纸条打手板,没有青梅全是竹马。我爹是个很新派的人,家里没什么三妻四妾;据说我娘生我的时候走了趟鬼门关,于是他也不允许我再有什么弟弟妹妹。

       没有豪门恩怨,弯弯绕绕。最大的恩怨就是我娘有时候心血来潮非要亲自下厨,大家伙儿一要担心她的安全,二要关注自个儿安危。用我爹的话来说,我娘做饭,他得折寿:

        “她是我祖宗。”

   我身边的小厮来福很喜欢话本儿,常常也怂恿我一两句。比如从我十五岁那年启,每年元宵都劝我出去转转,出了门儿就把我往灯会领,还总让我去猜灯谜。我以为他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灯,奈何少爷我实在不善文墨,于是想掏钱买来赏他;他又急赤白脸地拦,说要我好好表现,用才华吸引自己的真命天女。

         我说你不如让我在脖子上挂十几条金链子,手上一边拎三块儿金砖,甭说女子,整条街的人我都给你引来。

         他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

         我说金砖也不轻,拿手上还能显我有钱有力,很有男子气概。

         他说少爷要不咱把管家带上,他肯定会。

         我说他胡闹。管家是管家的,不是管这些琐事的。

         但老管家确实有文采。比如来福只会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但管家会说“少爷说笑了”,再微微欠身,很有礼仪。

         管家是我八岁那年来府上的。一身妥帖板正的西装,锃亮的皮鞋,我爹说他当时以为这是来和他谈生意的老爷;后来不知道他俩谈了什么,我爹和管家就一起跑生意了,一路跑到了上海。我爹常叹管家是个奇才,他当初想把人拢下来,要和他合伙;管家说不要,要回鞍山来做管家。

         还要冠家姓。

         老一套的东西在腐败、陈旧,“家姓”从前是主子对仆从的信任表现,是褒奖,是光荣,但到现在逐渐被一些叫自由平等的东西打败,变成旧时代的屈辱烙印。

         我爹不懂这人求的是什么。他常对我说你刘叔不是池中物,现在这世道乱得很,英雄不问出身,他自己闯能当个盘头龙,要找上家能找到正阳旗子下。我说爹你的意思就是管家让我们家蓬荜生辉呗。我爹掐了烟头叹口气,说今晚你娘下厨,咱爷俩保重。

         我曾经听他和管家开玩笑似的问是不是看上我娘了,不然怎么他常驻上海守业,管家回鞍山守家;管家笑着回说是夫人不愿搬去上海,您两头跑辛苦。

          我爹没说话。久到来福让我去吃饭了我才听里头传来声儿:“上海是个好地方,但不是我们的地方。夫人比我清醒。”

          再后头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我问管家我爹是什么意思,他拿了瓷白的盘码了两卷哈斗递我手上:“上次您说喜欢。”我用筷子不伦不类地把西点夹了送嘴里,含混着问他这是哪里新开的铺子,味道不错。 他说自己做的,承蒙少爷夸奖。我便又大吃了几口,说:“我还是更喜欢海城馅饼,管家您下回再做给我呗。”他当然应下。

  不是不懂礼数总叫人管家,颐指气使的,不好。最开始我爹是想让我叫老师的,我说他卖儿子笼络人才,但心里头还是很高兴。但管家说抬举他了。再后头我恭恭敬敬叫他刘叔,声儿没落地他先弯了腰,说少爷叫我管家就好。

         我第一次见他惶恐到弯了腰,便顺了他的意。但总觉得老管家虽然对所有新奇的东西了如指掌,但骨子里还是个旧派人物。

          哪里就有那么多主仆尊卑了。

          没叫成老师,但管家的老师身份无名有实。我跟着他学账、做生意、人情往来,也拿着报纸讨论些时局政治,再延伸开去。他分析得总是很鞭辟入里,我夸他,他说:“我只是比少爷多活了些年岁。”来福这时候总会再跟着拍马屁,说管家若是放在古代是卧雏的人物,我再损他话本看多了伤脑子,那叫卧龙凤雏。来福这墙头草便转头来奉承我说少爷真有文采。

  后来这些玩笑式的打闹有些成了真,有些作了假。

  管家真是个卧龙式的人物,我爹就是那刘玄德,两人演全了托孤那一套。我爹才说下次回鞍山就不走了,让我这个儿子替他跑腿去;后脚上海那头就传来消息说老爷暴病身亡,合着我爹的骨灰罐子送回来两封信,一封送去了我娘那屋,一封送到了管家手上。

         然后事情走马灯似的快。我爹头七未过,我娘的屋梁又挂了白绸,她在得消息的前几日身子便不利索,再得了信,更是不好了。他们两个是真真合心同体,撇不下另一个的。我娘本是要棺材的,得了爹的骨灰便也说要火葬了,要合棺,便把那点灰都掺一起。     

  不合礼数,但刘家向来便没什么礼数。

  老爷夫人走了,刘府摆了七日的流水席。我把人一个个送到门外,再回去只觉得府里空荡荡。我娘身边的丫鬟请辞,我都允了;再发话说要走的都可以走,每个人都去领点儿银两再上路。

         来福问我怎么打算,我没回话。管家在一边沉默地记账,来福便凑过去看,名册上的人名一个个少,他便嘟囔一声说怎么都走了。

          我说:“他们都聪明。”

          来福便又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又很坚决、很不墙头草地说:“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家就我一个,简单得很。”末了又接上一句:“我聪明着呢。”

          于是我带着来福、老管家,离了鞍山的松柏,到了上海的十里洋场。


  

二.

  初到上海便忙起来。底下人没见过我这少东家,全靠老管家撑场面。他们对着老管家毕恭毕敬,往来生意场上的人甚至叫着“二爷”。

  我未见过老管家这样的排场,竟生了些陌生。

  他如常应了,再对着我低了头微微弯腰,说:“这是我家少爷。”对面的人便瞎话着客套说“久仰久仰”,伸了手过来,我一握上去,便该开始入正轨了。

  我实在是全靠着老管家,撑起了刘家的牌面。赶鸭子上架地经手生意,但前面有人带着,竟不觉得苦累。来福也渐渐学了些东西,慢慢成了总管;前些天管家生了场病,我便诚心地想让他歇下来。他常年舟车劳顿,身体已然不太好了。我不想来福和他再出闪失,我们仨一起,我总觉得之前的刘府还在,那么些快活的日子也在。

  之前不明白爹说的那句话,现在自己竟也悟得几分。就像我这身长衫,和这派灯红酒绿隔了纱。我是个年轻人,是读得几首新诗,喝得几杯洋酒的;但比起新开的西点铺的哈斗,我总还是更喜欢海城馅饼。

  老管家应了说好好地歇着,转头又替我找起新的管家。我怕他觉得被慢怠,这活总归也不是太费心劳神,便由他去了。

  他慢慢张罗着寻管家的事,人没找到,新的厨娘、丫鬟却先聘上了;我说着不用,来福说少爷生意做好了得有排面,还说人多了热闹。我笑他是看上了新来的丫头豆子,想着近水楼台;他倒好,嘿嘿一笑也不争辩,光明正大拿着我的钱去得他的月,脸皮厚得很。

  但我看着府上日渐热闹,灯具摆饰慢慢充盈,心里倒是高兴的。硕大的屋子,再不至于刮个穿堂风都呜呜咽咽的空荡。


  过了好些日子,老管家说人寻着了,要在外头租个房子,单独教导一番。我本想让他带着人回公馆,他又执拗起来,说什么人没教好不能带回来,坏了礼数。

  我说刘家的礼数就靠管家您一人,但还是犟不过他,妥协了。只是执意出了租房的钱,堪堪保住少爷的话语权。期间我本想去瞧瞧,被管家又用“礼数”拦下,勾得我愈发好奇。来福打趣说这不像找管家,倒像是新人婚前不能见面似的。

  作为这番巧语的回报,我给他分了巡铺子的工作,占了他四日光景;并在豆子面前聊了聊他的童年“趣”事,给他那身大总管的皮揭了个彻底。来福回来后因为我这一打岔,反而对着豆子摆出以前没皮没脸的无赖劲儿,再不端着架子,两人是越走越近,我反倒做了回月老。


  我说过,我无甚青梅。到了上海更是人生地不熟,这儿的姑娘小姐们多是如瓷如玉,我着实不敢唐突。她们邀人陪着去梨园子喝茶看戏,去舞厅喝着洋酒摆着身子,去新百货大楼裁新袍子办新首饰,若扶柳的身子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末了扬了笑娇声问你哪句戏词儿好,哪首曲子中听,湖翠的胭脂的哪件儿衣裳靓。

  我一俗人,只会打算盘喝白水,说得出来张家的货比王家差哪儿,哪里的堂口回本快;遇到这些问题就像小时在学堂上睡觉遇见了夫子抽问,嗯嗯啊啊难得糊弄过去。久而久之,这些芙蓉面在我这竟和夫子那张皱巴的、枯树皮似的脸差不多了,秋波一转堪比那利眼一扫,让我敬而远之,望而生畏。

  少爷小姐们的圈子里传开了说我是个外地来的粗人,好生无聊,不再与我一同品茶鉴酒,我倒是感谢他们手下留情,放我条生路。


  总而言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看着府里这两人如胶似漆着实显眼。来福还趁着管家不在无人说教他,使了劲儿地显摆;闹得我恨不得摁着这俩人的头拜了天地,再一块儿团吧团吧扔出府去,眼不见心不烦。

  但做少爷的,要宽容,要稳得住场子。于是我安安心心地当着锃亮的灯泡,并暗暗计算着下一次巡铺子的时候。

  日子没等来,等着了我新媳妇儿似的被藏着的管家。一身墨蓝的格子西装三件套,金丝边的眼镜,锃亮的皮鞋,手上摇着老管家不离身的扇子,背挺得笔直地踱步进来。

  像是来和我谈生意的少爷。

  一眼我就知道,这人深得老管家真传。

  我倚在正厅的靠椅上,塌着的腰不由自主地挺了挺,问:“你就是新来的管家?”

  他站在厅堂中间,修竹似地身形微弯,颔首回:“是的,少爷。”

  

  天光从外头照进来,给他镶上道边儿。先前为了应对姑娘小姐们的问特意记的戏词儿掐头去尾地蹦出来:珠样精神玉样貌,应在高梧凤一枝。

  

  这般人物,怎么偏喜欢落我刘家一枝。


  

三.

  龙傲天不仅挑起了老管家的所有担子——包括但不限于刘府的礼教排面、说教来福和那声“爷”,还带来了老管家的一封辞别信。

  字里行间大致说他在刘家呆太久啦,想出去转转,少爷您莫要费心云云。措辞之间严谨恳切,细数了身上的盘缠和云游的计划,还在末尾说会随时寄信回来,把刘波的心情拿捏得稳准狠,伤感离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但其还是多有惆怅,不过散在几句感叹里:“不愧是吾师啊,老管家果然还是洒脱人。”

  龙傲天不管刘波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称谓,只管给他沏茶去,末了再随一声:“少爷,我做了海城馅饼,这次多放了肉,面剂子少了许。”刘波便收了那些感慨,要人把东西快快端上来。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老管家的信逢年过节地来一封,说书似的记录了沿途的人事,末了总还附上一句“言辞琐碎,少爷见谅。望您安好。”刘波总是先叫拿信的龙傲天念一遍,再自己接过来亲自细细看一遍,感叹老人家的字风骨犹在笔画更稳,然后叠好和之前的信锁在一个木头匣子里,再放进床头的底层柜子。 

  遇着过年,龙傲天总见他提前几天便吩咐人打扫厢房,嘴上说着“近年关了得把刘府里外扫一通”,日日又催龙傲天去问问有无新的书信;待过了小年,嘴里就总念着“得该回来了吧”,念了没几天就能收到熟悉的书信,再打开来,“望您安好”改成了“愿少爷新年胜旧年”,前头缀上个“因如何如何,不能归也。” 

  床头匣子里攒了四个“不能归也”,刘波慢慢就不再念了,只是年关的洒扫依旧。第五个大年夜,刘府的人照例支了圆桌在院子里。这天刘波总叫下人们不必拘束,一圈人要热热闹闹地坐一起吃个饭。龙傲天起初是不在此列的,后来刘波亲自布了菜,提着食盒送到他房里,不必等到第二年,圆桌边上就出现了龙管家穿着板正三件套的身影。

  刘波让他回去添衣,他却再不肯了;只是在火锅边上给少爷烫东西,久时额上竟还带了些晶亮的汗。 

  到如今第五个年头,刘波还是差人摆了火锅在桌子正中间。龙傲天照旧寻了双干净长筷夹了毛肚在锅里烫,数着数捞起来,再把东西垒在一旁的空碗里。刘波今夜难得沾了酒,他平常谈生意,推杯换盏总是交给龙傲天的,因此从未想过他一个东北爷们儿,酒量不过半盏。仰头闭眼再睁开,身边儿站着的人就重了影。

  初见时的感慨再升起来。

  这般人物,怎么还给我涮起肉来了,真真是暴殄天物。刘波用他被酒精泡发了的脑袋思忖着,伸手就覆在身前人的小臂上:“你也吃。都堆不下了这碗。”

  “你家少爷又不是猪,哪能吃这么多。”

  手臂下的温热快速抽离,带着刘波往前晃荡半寸,得了半刻清明。 

  完了。他想。这人又要开始说我越界了 

  龙傲天的那句“逾越”反射般要出口,回头便见着人努力抬了头看他。刘波总说自己处处平平,但那眉眼生得是真好,连带着这张寡淡的脸都生动得很。那双眼现在隔着层醉酒的雾看过来,龙傲天便像是被堵了嗓子。

  刘波没等到那声“越界”,等来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就是一双手摁上他脑袋两侧的穴位,再后来就是句轻轻淡淡的:

  “少爷,我不饿。”

  刘波靠在椅背上,身后头是他的管家在给他按摩醉酒的脑袋。但大脑不见清明,那醉意倒仿佛是被摁进去了,热热乎乎地烫得他整张脸泛红。他说:“你还有胃病呢。”毫无意外地等到了一句“没关系少爷。”

  酒这东西总能激着人露出难见的一面。放在平时刘波最多再劝上两声,现下只觉得你是少爷我是少爷,哪能你说没关系就作数,抬手拿了桌上的一牙饼,直直往上怼了去:

  “吃。”

  龙傲天没被这突然的一下惊到丝毫,指头还是不疾不徐地划着圈。少爷举着饼,刚刚好放到嘴边。他应该拿手接了再放回去,净了手再重新来给少爷按摩。 

  但时间太长了。他想。而且少爷手该举累了。

  于是他张了嘴,就着那只手,咬了一大口。

  刘波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把剩下的一半喂进自个儿的肚子。龙傲天没来得及拦,他忙嚼两下把东西咽下肚,刚开口叫了声“少爷”,刘波便含糊地问了声“咋”,再疑惑不过的扬声。

  他就又说不下去了。

  刘波拿着桌上的酒顺了顺饼,开口道:“傲天啊……”

  “老管家再不回来……”

  “我都要记不清他样子了……”

  刘波抬手又要倒酒,却见了底,再倒不出来一滴。他干巴巴地笑:“才五年啊,我连五年前的第一笔账都还记得……”

  “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

  龙傲天伸手去拿刘波手里的壶,才碰到把就被人握住手腕,刘波吐字带着热气打在他手臂内侧:“前几天我找人想给他画像,那人让我描述一番。”

  “我说老管家穿着三件套的西装,皮鞋锃亮,头发一丝不苟的,整个人又新潮又老派。”

  “再往后那人再让我说细些,我想了半晌,只想到一句话——”  

  

  “他是个很好的管家。和师长。” 

  “……再没有啦!”

  龙傲天只觉得少爷这个样子像是要散了,成个幻影,像那经年的噩梦。他抬了另一只手欲要抚上那肩,又惶惶地落回去。他揽不住少爷,只能努力伸了那只少爷握住的手,稳当地被抓着,像是没有被湿意烫到。他觉得先前咽下去的饼太干了,喇着嗓子血呼呼地疼:“是哪家画画的,这都画不出来。”

  “这哪里是少爷的问题,我——”

  “你莫再安慰我啦。”刘波自个儿用长衫的袖子抹了脸,再抬头就是笑模样,“好歹每年都有音信儿,他老人家健在呢。”

  “那用词,我总想着他老人家不当管家,当个说书先生也是不错的。”

  龙傲天握着的手被松开,在空中僵了下才慢慢收回去,他低了头说:“少爷说笑了。”刘波摆摆手,扯了嗓子去笑骂来福今年来晚了,只想着吃不愿干事。来福大叫着冤枉,道:“我还带了三斤烧鹅呢!”

  来福前两年和豆子修成正果,刘波便履行对自己的承诺,在外头置了栋宅子把人丢出去了;豆子开始还继续在府上做活,后来盘了家裁缝铺,自己当了老板娘。今年是光明正大地回府蹭刘少爷的年夜饭,聊表心意提了三斤烧鹅两斤的烧酒。

  烧酒的后劲很足,刘波就下去了二两,就很不似人样了。半夜人散尽了,他循着刘府挂的红灯笼,一路摸到管家房里给人个红包:“今年王老板那些笔生意,麻烦你啦傲天。”

  “要不是你,莫要说赚钱,我得亏钱才搭得成这条线啊。”

  “少爷谬赞。”龙傲天搁了笔,从桌边起身,很认真地收下红包;没对这个不知东西南北的少爷说什么“你醉了”的话。

  刘波听了这话,眯着眼睛摇头:“你这,咋还变虚伪了呢傲天。”

  “是实话。王老板后来都是因为少爷做生意诚信实在才继续和我们做下去的。”龙傲天把人扶了,安顿在一旁的沙发上,回身收拾桌上的东西:“少爷的真心可贵,他当然该珍惜。”

  刘波对龙傲天这般直白的话本已经免疫得差不多了,但龙傲天是奇才,总能时不时冒出一两句给他说得有些羞躁。

  “那是自然。”他不自然地接了一句,急忙岔了话题,起身来到龙傲天身边:“大年夜的你还看什么账本……”

  “诶?老管家来信了你也不早告诉我。”

  “来得晚,本想等少爷明日得空了给您。”龙傲天拿过信,压在一旁的账本下,又搀了人准备把刘波送回房。“不碍事,我现在看,不困呢还。”刘波欲去拿信,被龙傲天率先拿起来道:“少爷您今日也累了,我念与您听吧。”

  早在摸着灯笼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寒气就冰了手脚,此刻这丝缕的寒绕着往骨头缝里钻,延迟地叫醒了刘波醉酒的脑。刚刚朦胧之间惊鸿一瞥的字闯荡进脑海,剩下的半分醉意也被挤了出去。

  酒精化作冷汗爬了他满背。  

  “傲天,你给我看。”


  

四.

  龙傲天头一回生出自戕的心思。他攥着信纸,手掌骨骼被挤压得咯咯作响。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少爷还在一步之遥看着他。那句话之后刘波再没说话,也没做什么劈手欲夺的动作,只是瞪了眼看着他,沉默地表示着很少有的强硬。

  龙傲天垂眸,看到了少爷袖袍下握成的拳头。屋内的灯明明暗得很,他却好似看清了泛白的关节。

  那只手在抖。

  他攥着信的手微伸了过去,又被他死死地压住,变成一次不易察觉的痉挛。对面的刘波陡然卸了力,终是哑着嗓子开了口:

  “正月初三是吧。”

  “傲天,我看见了。”

  “你原是打算初几的时候给我看这封信的呢?总不该是初一吧。”刘波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看着龙傲天随着话语变得煞白的脸,后半句慢慢低下去,再听不见了。

  正月初三落款的信大年三十出现在龙傲天的案头上,刘波的思绪乱得很,他不能往下深想一步。

  他不得不往下深想很多步。

  “是老管家提前给你了?”

  “是。”龙傲天抬了头,他把攥着的手松开,抹平了信上面的褶皱,再放回厚账本底下压平。

  “他给了你多少?”

  “四年。”

  “用完了吗?”

  “老管家留了字让我临。”

  “那你便替代他给我写信来,直到我不仅连他模样,连他这个人都要忘了吗?”刘波几欲是要吼的,气顶到了嗓子又被他咽回去,变成嗬嗬的摩擦。

  眼前人说到底也没做错什么,甚至一切都是老管家对自己的一番维护之意。

  他问:“什么时候。”

  龙傲天回:“不知。老管家走的时候说…”

  “‘少爷便当我回了鞍山,活在某山松柏间吧。’”

  “他是知道有这么一天呢。”龙傲天闻言猛地抬头,刘波从账本底下拿出信,摸着破损处叹:“潇洒。”

  “真是潇洒。”

  他原本想讽一句,龙傲天常说“真心”,到底是如此吗。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被他压下去。

  太重了。

  他转身欲走,却被龙傲天拦住。对方回身从枕头下摸出约莫五六封信,又解了系在帐边的锦囊一并递过去。刘波接过来打开袋子,里头是把折扇。 

  “少爷,我是真心的……”

  “不想让您难过。”  

  刘波拿了扇子出来,展开了看,白的底上是简简单单的四句诗:


  与生俱来人中首,唯吾与天同齐寿。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是草书。和用小楷写的那些生动有趣的见闻大不一样,但细节处全是相似。刘波收了扇,把信同扇子一块儿递回去:“老管家与天齐寿呢,咱等着他便是了。”

  “傲天,我也是真心的。”

  真心的什么,他却再不往下说了。  

  正月初八,刘波逛了庙会回府,照例听了龙傲天念的老管家的来信。初三的落款,路上走了五天。他和往常一样再自己细细看一遍,信纸干净得很,他便又折起来,放进床头的匣子里。  

  

  这个年本该这么过了,但前年的恩恩怨怨倒不愿意就随着声爆竹消散。  

  正月十五大天明儿,刘府外头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人。打头的人脸上贯了道崎岖的疤,从额头起过了眉骨,好险从眼角边过去,留了双清明的眼。来人也不进去,吸了口烟凑近着门房脸帘儿吐了,说:“我不进去,去请你家少爷出来。”

  欧阳看着门房慌里慌张的背影,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扯出笑模样。

  欧阳家背靠租界做生意,哪里不能去,起初是没把刘家小少爷当家的刘氏放眼里的。直到去年被抢了好几单生意,连王世昌那个老狐狸都舍了自己去和没背景的刘家合作。欧阳听到这消息只觉得火气上涌,又憋住了好声好气约了王世昌赴宴。王老板来了,人也没少带。饭饱酒足又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回去,什么话都没留。

  欧阳知道,这是因为近些天的风声传租界不大靠得住了。生意场上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但王世昌他动不得,刘家一小少爷还动不得吗?他便点了弟兄去包刘波的车,这种事儿他轻车熟路,便亲临了现场要看人的狼狈模样。

  不成想遇到了一条疯狗。

  欧阳眼睁睁看着手下人一个个少,车冲出重围,他本以为人就这么丢了。不曾想不多时那车又返回来,开足马力指了他们的人撞。欧阳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养了一帮饭桶,但事实就是四个轮子都歇火了座上的人毫发无伤,他们的人死伤大半,像是被阎王爷追似的四散逃去。他祭了四条命,脸上一道疤才换得死里逃生。

  从那时他就知道龙傲天是条挖不走的疯狗,报复还要把他家少爷放到安全地儿,再他妈开回包围圈。

  着实疯透了。

  

  但再疯的人也是凡胎肉体,总抗不过近五百人的荷枪实弹。上头的人借了他兵,脱了制式服换了黑褂子,那腰间别着的东西可没换。欧阳心里头有底。

  可看着烟灰色长衫边上的那抹影子,他还是觉得脸上那道疤抽疼。

  “欧阳你……”

  “您别急,今儿个我说了可不算。”欧阳踩灭了烟,回身往后撤一步,露出身后的人。

  是警署督长。

  刘波知道今日之事难了了。他转头去看龙傲天,后者也正望着他。龙傲天道:“少爷,您先进府。”刘波还未言语,欧阳闻言先嗤笑一声;刘波再看下去,督长弥勒佛式的脸再没像往日那般笑开了,似笑非笑的,便显出一脸的横肉,全是凶相。

  刘家的宅子临街背市,是个极好的位置,不荒不闹。这边气氛冷凝得紧,那头却传来敲敲打打的音乐,和了第一声枪。

  龙傲天闻声而动,护在刘波身前;督长第一次开了尊口:“怎么走火了?小心着点儿。”

  刘府门脸儿的灯笼被打掉了一个,咕噜噜地落地上,滚了些灰,遮了喜庆的红。

  有些像被围车那次龙傲天的衬衫。

  他急得几欲落泪,管家却缓着气说自己没食言,是要“誓死守护少爷”的。他说不出话,徒劳叫人名字,对方说少爷莫要担心,自个儿会好。他的管家第一次主动用手覆了自己虚盖伤处不敢落实了的手背,说着那句老套的“用真心”。

  刘波初闻只觉得难以理解,但感叹这人有几分忠心;后来听多了,竟觉得安心。

  他拍了拍身前人的肩,示意让人退开。

  没反应。

  刘波就叹了气,小小声说:“实在不行也能劫狱的嘛。”

  人挡得更严实了。

  刘波又叹气,道:“用真心保证,没事儿。”

  “大不了……大不了我把钱都给他们。”

  说着这句他又仰了头凑到龙傲天耳边,悄摸声儿道:“正厅地毯下头,我床头帐子边上,院子假山第二块石头对着的泥地里面,还有你房间灯罩上,记住了哈。”

  “我知道。”龙傲天移开了身子,“我知道了,少爷。”


  

五.

  欧阳和刘波坐了一辆车,他靠在前排上笑,说他们刘氏父子还是得栽自个儿手里。老的不听话没背景没身份不找个树靠,小的怎么也是。再多卧龙凤雏都扶不起刘家的一群阿斗。

  警督让司机停了车,让欧阳下去:“接下来的事儿不该你管了。”

  刘波没什么反应,他生来幸运,身边的人都护着他,他也就投桃报李地揣着明白装糊涂。当时刘父差人送来的信,管家那封他偷偷瞧过,原是想看看他爹怎么托孤的,自己有哪儿能改进改进,以慰他爹在天之灵。结果入眼就是“中枪身亡。”

  他原本不喜欢上海的,怎么就来了呢。

  警督几乎是撵了人下车,转头对着刘波笑,说抱歉,唐突刘少爷。今日是邀您做客的。

  刘波不置可否。

  车开进了租界,停在一富丽堂皇的花园别墅前面。然后就是搜了身,被高鼻深目的人请进去喝茶、吃饭,桌子边儿站了一圈儿人,手放在枪套上。

  刘波觉得消化不良。并且那肉像是过于生了,红血丝一绺绺的,他无端端想起前几日的涮牛肉。两厢对比,这群洋人是真的暴殄天物。

  他为死得不值的牛默哀三秒。

  “……死得其所。”对面的人揣着和牛肉一样半生不熟的口音拽着可能刚学来的新词。

  我他妈都知道这词儿不这么用。刘波想。

  “您考虑考虑。”

  刘波翻译了一下对面的话,大概是欧阳太不中用了,我们打算换个人合作当傀儡,我看你还行,别给脸不要脸。

  他想着欧阳在刘府门口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不合时宜地想笑,又急忙憋住。

  这怎么还带给自个儿找替代的呢。

  他挺了挺背,学着龙傲天的样子沉声问:“那欧阳如何处置?”

  很好。刘波想。这个处置用得很精髓。

  对面的人说双手奉上。刘波就起了身,循着记忆里龙傲天扶眼镜的模样,微张开手,用中指碰了碰自个儿圆框眼镜的鼻托,说:“我考虑考虑。”然后踱步到人前停了脚,等围着的人散开。

  人自动分了道,刘波一路慢悠到了门口。

  再走了十几米远,就立刻跑起来。到了转角,听到一个声音唤他:“少爷。”

  龙傲天欲要下车给他开门,刘波跑过来拉车门溜进副驾一气呵成:“快开。”

  呼吸缓下来,才发现后背已湿透了。


  正月十五,该是去看花灯的。但出了这档子事儿谁都提不起兴致。刘波便叫人买了酒,想喝一通,附庸风雅地借酒消愁。

  欧阳提起刘父,他昨儿才给爹娘牌位敬了酒。

  还未等酒温好,门房就说有人来寻。刘波去看,原是以前交好的李家少爷李川来约他出门去。

  李川是刘波刚来此地第一个结识的同辈,带着他见了更多的少爷小姐。奈何后来实在不习惯,刘波渐渐就不和他们一道了;李川还对此表示过歉意,算是个不错的人。人家找上门来刘波不好回绝,便跟着出去了。 

  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喝的是花酒。

  倒也不是什么真枪真刀的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花。几个姑娘穿着艳色的旗袍,裙角开了叉,半截儿的袖子露了双白花花的臂,淌着暖香;再携了琵琶古筝,咿咿呀呀唱几段吴侬软语,或者上几首时兴的歌。到了半途,便又有旁的姑娘掀了帘儿进来,倒了酒捧到唇边;更有甚者直接要坐上腿来。刘波连忙拒了,看着对面李家少爷游刃有余地接了酒,接过那些浪荡话,再笑着戏弄回去。

  他觉得自个儿可能对脂粉香过敏,熏得难受。

  李川见他不动作,揽了个女子坐,叫其余的都出去。他仰头喝了美人递过来的酒,问:“刘兄,你是对女人过敏吗?”刘波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他还没回,对面又一拍手,道:“懂了!”然后贴过身边女子嘱咐了什么,就让人出去了。 

  再回来,后头跟了三四个抹了粉的男子。  刘波觉得眼前一黑。他忙招呼着人出去,李川坐原地端详了半晌才说:“确实过于庸脂俗粉了,还不及刘兄你府上管家风姿一二。”

  “他刚来那阵儿,刘兄你是在小姐太太圈子里又风靡过一阵。谁叫你什么约都不去,这才淡了。”

  是,邀约都强调了带上管家。刘波觉得自个儿像是耍猴的,这不要紧;他是不愿意龙傲天被这么些琐事耽误。

  “有龙管家珠玉在前,刘兄你看不上眼是应该的。”

  刘波觉得今天回去翻黄历,一定是“忌出门”。对方这番话他属实不知如何接下,只好倒了酒以示自罚一杯,然后忙不迭祸水东引:“你今儿个怎么了是?”

  李川说刘兄你看出来啦,我家老爷子刚给我订完婚,以后可浪不成了。

  “我都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姓张,就够了。张家的小姐成我的妻子,真是屈就啊。”

  “所幸我也没什么爱慕之人,据说对方也是留过洋的,应该明事理。若以后她寻了真正想嫁的人,我也不妨成就一段佳话。”

  “在此之前,就凑活过吧。家里老爷子发的话,都不敢说不啊。刘兄,我知道我这话混账,但我有时候是真羡慕你……”

  你是真不说人话啊。刘波想。他抬了眼看,李川留了人又把人晾一边儿,自个儿喝闷酒。之前那般娴熟,还以为是什么风月场的熟客,看来就是口花花得厉害。  

  心中苦闷不能解,在预定轨道内小小地离经叛道,聊作发泄。 

  “身不由己啊……”李川叹了声,重启了个话题,“我今儿个听说你去租界了?刘兄,你这是要做什么,那边儿不可靠了,你可别糊涂。”

  刘波今日说“考虑考虑”做缓兵之计,却着实没想出个章程。他自然是不愿意“合作”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属实胳膊拧不过大腿。今日被要挟着当了座上宾,下回说不定就是阶下囚。

  他可不想他的管家真舍了一身剐地去监狱捞他。

  李川说咱这些做小生意的,纯属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西边儿的大树不靠,就得去东边儿。总之得找个后台。

  刘波觉得有理。

  李川接着说,但是人凭什么就让你靠了,多的是出了事推手底下人出去挡命的。

  刘波继续点头。

  李川说,成了人姑爷就是一家人,那就得照拂了。

  刘波的头点了一半,僵住了。他缓缓发出一声“啊?”

  李川说,你小子不想靠租界,那这头沈军爷家有个适龄的女子在择夫婿,跟我提了提你。说刘家不靠山不靠水自个儿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你小子是个人才,对你青眼有加。

  刘波道,我这大半江山谁打下来的你是不知道吗。

  李川回,谁打下来不重要,这姓是刘啊。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你想想手底下的伙计们,刘家要倒了他们今年可不好过。

  “男人得有担当。关键时刻卖卖自己,有何不可呢?”

  刘波难得的伶牙俐齿:“你被你家老头子卖了,可有担当了。”  

  李川哑了火。半晌才说,身不由己。又说,自己这个是小事,刘波这个可是关乎性命安危家业存亡的。

  李川闷了口酒,问他:“刘兄,你能想出别的法子兄弟我也就不说了。若想不出来,这就是最好的法子。”

  刘波再不吭声。两个人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往来。到了后头刘波说,李兄啊,这些东西姓刘还是李不重要。

  这些人给刘少爷干活还是李少爷干活也不重要。

  我来上海也不是为了这些。

  李川也喝得上了头,揽过刘波的肩口出粗言:“你他妈休想骗我盘你那些活计。”

  “这不是还在想法子嘛。”

  李川的手臂被人放了下去,他回头,看到刘府的管家臂弯里搭着件袄,站得很直,冲他一点头。

  李川下意识回了个你好。

  然后他看到站得笔直的人弯了腰,把袄子给快要趴到桌沿下边儿的刘波穿上,从腰到脖颈的扣子一颗不落地扣严实了,再稳稳当当地把人扶起来。

  “回家了,少爷。”


  

六.

  “不及刘兄你府上管家风姿一二。”

  刘波恨死李川那张嘴了。他觉着是那些搽脂抹粉的男孩儿短暂的出现给他留下了莫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必须用对管家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来洗脑子。

  李川的话魔咒似的绕在耳边,刘波生平第一次切身体会了心猿意马。这原来不是个夸张,是个写实的比喻。他心里乱得很,是正厅的人影、按摩的手、挡在自己身前的脊背,还有多是挺直的,但总对自己微微弯曲的腰线;这些影像来回地窜,不停地切。他心说别想了,就换成下一个画面。  

  上次这般窘迫,还是在……刘波不记得了。  

  萦绕在鼻尖的味道是龙傲天身上独有的。他很少谈论自己的过去,只偶尔说到自己和少爷一样是从鞍山来的,每每到这时就会很歉意地说未在刘府当管家时烟馆、船舱和码头都当过值,身边多围绕一圈抽旱烟的。自个儿卷的叶子烟烟味重,他久而久之竟被这般呛人的而味道浸透了;这些过去总是改变不了的。少爷不吸烟,他身上却带着散不去的烟草味,着实抱歉。刘波却觉得这不是呛人的烟草,像是湿的润的香木被火撩了,燃不起来,但升了股烟,带出的那种木头香。 

  是有暖意的。

  今夜木头却像是被点燃了,暖意变成了滚烫的热。刘波是个很迟钝的人,这把火烧了经年,他才后知后觉地被火苗了心尖儿。

  他被人好生地伺候着净了面,落了座,龙傲天欲要给刘波弄些醒酒的东西。今天对龙傲天而言着实险象环生,他开着车跟了人一路到了租界,眼见着他的少爷入了虎穴——但这明明是不该的。

  即使今日之事他未像上次围车那般成竹在胸,他也应当去拼着不让少爷离开,能拦一阵是一阵,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徒劳的拖延。但也不能由着少爷去闯一个两全。

  他想着老管家说:“少爷就是过于良善。”

  太在乎自己一个管家的死活了。

  正想着,手腕被靠椅上的人拉住,少爷摘了圆框钝气的眼镜,用那副很生动的眉眼看他:“傲天,你先等等再说我越界。”

  龙傲天本没这个念头,但刘波着实属于耳朵磨茧心里留痕了。话一出口他才发现,不让他越界他也越了多次了,以至于轻车熟路还能堵人话头。

  龙傲天奈何不了他。刘波想。希望这次也无可奈何。

  感情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烈火燎原冰原尽化,汇成了不可抵挡的洪流;刘波清醒的时候必会试着徐徐图之,但奈何脑子是团浆糊,感性占领了高地。

  他心有戚戚地想,我就仗着我是少爷了。

  龙傲天听见他少爷说,你莫要紧张,我不是说什么我要和你做朋友的胡话。

  龙傲天的“少爷说笑了”还未来得及出口,下一句话携惊雷之势炸在耳边。

  傲天,我喜欢你。

  刘波孤注一掷地说完,等了半晌对面没反应。他努力睁了眼去看,他等着龙傲天或许说他不尊礼数、或许说他一时戏言,但他万没料到恍惚之间瞄见的竟然是近乎绝望的神色。

  定是我瞧错了。他想。

  于是他手上带了劲儿,把人往下拉,却被人反挣开了去。刘波一时不察,背撞上了靠椅的软枕,发出沉闷的响。

  龙傲天被惊得抬头,脚往前迈了一步又收回,他照旧站好了微微弯腰颔首:“少爷说笑了。”然后转身离去。  

  半夜三更,府上值班丫鬟被龙管家叫醒,送了醒酒汤到少爷房里。龙傲天跟着她到房门口,却转身走了。

  不疾不徐,但又落荒而逃。


  刘波第二日酒醒只觉得自己过于莽撞,但心中还是开怀的。认清自己,总归是一件乐事;剩下的,徐徐图之即可。发觉心意便更不可能去整那劳什子的联姻,他发愁了数日却也难想到两全之策,倒认真思量起把生意倒卖了的主意。龙傲天这两日倒像是无事发生,只是出去看铺子的时间多了些许。刘波只当是自己过于惊世骇俗,把这等人物都吓了一跳。

  但再怎么躲,少爷和管家是拆不散的。这日,刘波应王老板王世昌的邀,上门做客。龙傲天自然跟随着一同去了。

  落座后茶还未凉,王世昌便开门见山:“刘少爷,前几日的事儿我听闻了。您的想法,总得给我王某人透个底儿吧。”

  刘波放下茶盏,手放回了大腿上不规矩地纠了烟灰的布料磋磨。龙傲天往前一步张口欲言,被他拉住了。顿了半晌刘波终于开口道:“王老板,您要断了我们的合作,我……我也是理解的。” 

  “你是要和洋人作对?”

  “没有,”刘波苦笑一声,“哪里称得上是作对。” 

  王世昌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他。刘波被看得颇为不自在,刚想起身告辞,王世昌突然朗声大笑:“好啊,能养出傲天这样的管家,我就说你刘家小子是个有种的!”

  “实在抱歉王老板我……嗯?”刘波回了神,才咂摸出王世昌的意思。他愣了神,下一秒王世昌问:“那你有法子了吗?”刘波道:“还请王老板指条明路。”王世昌便说明路算不上,那正阳旗子下的各位军爷也不是一条心。若是投人,得找准脉络。

  “刘少爷青年才俊,府中也该有位良人了。”刘波之前还嗯啊应着,听到这忽然住了声儿。王世昌继续说“沈军爷是条不错的船,你也别笑我一把年纪还做起媒人的琐事儿。李家小子说他和你说过这话?”

  刘波回身去看龙傲天的神色,金丝的眼镜反了光,看不出一二。他心头没底,只觉得如坐针毡,够呛敷衍了这一番,婉拒了王世昌的留客,急着离开。

  刚出王府上了车,刘波就急惶惶地表心意:“傲天,你莫要听他们的话。我可没这打算。”龙傲天打燃了火,不置可否地问:“少爷是不喜欢沈家小姐吗?”“我当然!我……”刘波辩解的话刚随着一腔赤诚撒出去,又被突如其来的怪异感凉了半截。

  他的管家是装了不知道他三番五次的表衷肠,演技极好。自欺欺人。

  龙傲天说:“少爷若不愿娶便罢了。刘家总不是靠联姻做起来的。”

  刘波无神去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了,他只是沉溺于自己刚刚的顿悟,觉得难受。龙傲天又说,总有别的办法,少爷不必担心。他讷讷地回说知道了。

  在刘波的认知里,没有哪个管家是他们刘家的管家这般的,一身的本领甘愿守这小小的刘府。像来福常说的,这种人物,只有话本子里那些主角儿的身边存在,为他们清扫障碍,无条件站在他们一方。

  但刘波不是什么主角儿啊。他是个连名字都平凡得不得了的普通人。他适应不了上海滩的热闹,很没出息地时常念着鞍山的刘府;他也没什么进取心,想做好生意只是因为这是刘父用了命留的基业;他甚至称不上有多么大局观的民族情怀,王老板夸他有种,他不过是个俗人,不答应是为了家仇,不是国恨。

  他有了这么一个管家,闹得连那些早不搭理他的小姐们都主动来约他;各路的生意人待他也恭敬,称呼他是“龙管家的少爷”。他不在乎这种本末倒置的错位,“龙傲天的少爷”这个名头给他个不平凡的光环,他甚至是与有荣焉地被这么谈论着。

  没有管家是这样的。也没有少爷是这样的。

  刘波以为,龙傲天总该与他些微地同步了。他不知道他哪里值得这般的真心,但他接了,好好放怀里了。  

  他努力做到最好了。  

  但龙傲天不说一字“越界”,却处处提醒着他的越界。  

  他甚至想,自己不过是被选中的幸运儿,或许龙傲天当谁的管家都如此尽心尽力。随即又把这般阴暗的念头压下。龙傲天那般的真心实意即使不是他想要的情感,但也深重过这世上太多感情了。这么轻浮的想法倒显得他不仅蠢,而且坏。

  真真是难堪。

  刘波大多时候是随和的,全部的少爷脾气就压在了为数不多的犟上。一旦倔起来不头破血流不回头的。来上海的时候是,现在也是。他不怕难堪。他怕他和龙傲天就那样自欺欺人地糊弄下去。于是他说: 

  “傲天,我是真心的,喜欢你。” 

  “你如何想,三日后告诉我吧。”


  

七.

  龙傲天白日里开了车送刘波回府,被那句最后通牒砸得好悬没有开错路。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对着少爷尤其体贴入微,自然能懂刘波的酸涩。

  周围的人都道他人中龙凤,开始还有人说他屈才,这种少爷也值得他服侍;他发了狠,这些声音才消下去。

  他们哪里能懂。

  没有哪家的主子能待下人这般切切实实地用真心。龙傲天想起大年夜的那场对峙,寻了枕边的折扇细细摩挲。少爷是真正通透的人。通透到尊重对待任何人的任何意愿——哪怕这个过程会委屈了自己。

  但少爷又不是只会嗯啊附和的好好先生,一旦倔起来,又足够执拗,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孤勇。

  龙傲天想起今日在车里少爷说的那句话,他透着后视镜瞄到了刘波的脸。还是龙傲天觉得可爱的小团脸,钝感的圆眼镜,但带了锐意。

  他不敢直视。

  龙傲天想着那句“三天后”,整日不敢合眼。他闭上眼就是少爷让他同乘一把伞、少爷站在他前面不让他犯险、少爷悄声告诉他自己藏钱的地方,他扯开思绪不敢再想。可别的思绪,就是少爷醉得雾蒙蒙的眼,递到嘴边的饼;少爷手搭在他肩上毫不设防地靠着;少爷窝在沙发里握了他的手说:傲天我喜欢你。 

  那声“越界”哪是说给少爷听的。

  奈何妄念过重,一开始乱了心曲,便再自缚不住。

  他白日里看着少爷像个没事人一样与他说话,行动如常,只是更大胆了些。坦诚得很,简直是把自己的一腔真心剖开了奉上。傲天如若不要,他就任这捧东西零落成泥,也不纠缠。看了三日,龙傲天只觉得再多一眼,他就能不管不顾地接下这份情谊。他暗地里妄念许久,如今倒是触手可及。

  明日就是尘埃落定的日子。龙傲天分明是一锤定音的人,但他倒是惶恐得像个孩子,不敢入睡。他和少爷,无论感情怎么变,永远都该是少爷占上风的。

  连着熬了整三日,铁打的人也得歇菜。龙傲天后半夜实在没撑住,陷入了沉睡。困意并不能让人睡得安稳,不多时龙傲天忽地挣扎起来,像是被魇住了。他身后浸了一背的冷汗,在床单上留了个扭动的印记。忽地他抬了手,借着力猛地坐了起来,顶着一额的晶亮,再不能躺下。

  老管家的话又在耳边转:“少爷就是过于良善。”

  龙傲天打开枕边的折伞看了那与天争命的题诗,无声大笑起来。胸膛振动,带着整个上半身都颤抖起来,竟看不出笑还是哭。


  他摇了扇子,靠在床头,枯坐一夜。


  第二日一早,刘波按捺不住,起床就问开了。龙傲天说少爷先用完饭,刘波没辙儿,只能乖乖坐到餐桌边儿上。他是喝一勺羹看一眼人,倒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就是好看。

  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刘波叫人撤了餐具,自个儿到厅堂中间坐了,微微直了背,道:“好了,你说吧。”

  龙傲天站在逆光处,还是那副好模样。他像第一次来刘府那样微弯了腰,颔首回:“对不起少爷……”

  刚开了头,刘波就塌了身子,摆了手叫他莫要开口。

  

  我知道了,他说。

  看上哪家的姑娘日后尽管提,少爷我送你的宅子和来福的比只大不小。

  你当我戏……算了,你莫要当我戏言。但我日后会收敛,不必在意。

  

  刘波一通话不喘气儿地砸下来,龙傲天张惶地开了口,又再说不出什么话。他说少爷我没有看上的姑娘,少爷我不要另置的宅子,少爷我龙傲天誓死守护你,但这些话此情此景显得又当又立,他明明是求仁得仁。

  他只能说,我知道了,少爷。

  门房就是这时候莽撞地闯了进来,他看着屋里一站一坐的两人止了步,不敢开口。“孙伯,有什么事吗?”刘波开口发问。“是王老板请龙管家府上一叙,车已经停在外头了。”门房答。

  “傲天,”刘波站起身转了脸往卧房走,“你去吧。”

  龙傲天想说不合礼数,怎么能越过少爷单请了自己。

  终只是敛口缄默,出了府门。

  

  一路上龙傲天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于是一到王府看了王老板,张口就是一句不尊不敬的“世昌”,王世昌反而笑着迎上来说这么早把你叫来实在是叨扰,只是确实有贵人要见你。三两步把人带到前厅,堂上已经有了个军服备整的身影端坐着。

  是那劳什子的沈军长。偏得奇怪,嫁女儿不自个儿和姑爷谈,要多方人来试试底;真身上阵第一个见的是未来姑爷的管家。

  沈军长倒没提什么嫁娶之事,只问租界那事他们有什么法子,能调动什么资源;又问了些生意上的事情,再后头就扯到了刘波身上。龙傲天对第一个问只说少爷自有思量,又说谈生意的事情当然要和少爷说,最后直接不客气道少爷私事,外人怎可随意置喙。总之就一问三不知,就算知道也不是能随意与外人说的谈资。

  王世昌在一旁插不进话,只觉得场景异常相熟。龙傲天初时谈生意的手段和这简直是异曲同工之妙。王世昌自觉自个儿也算个奇人,不觉冒犯只觉得有趣,后来与刘氏主仆相交下来只觉得果然没错,但不知道沈军长是不是他这样的妙人儿啊!

  好在坐上这位子的人,不管心里头怎么想,面儿上总是很能装的。他没得什么消息,倒是夸了龙傲天一声忠心。

  送走了大佛,王世昌回头看厅里气定神闲的龙傲天,只觉得刘波一个没背景的少爷养个这么能耐的管家也不容易。他和人谈了几句,又道:“沈小姐应该已经到刘府了,她留过洋的,不听什么父母之命,非得要自己见见。”龙傲天问他们怎么就选上了少爷,王世昌便说沈军长那一脉的和租界那边一直不对付,这回知道欧阳栽了跟头,洋人也栽了跟头,俩还跌在一个坑里,就起了心思。龙傲天说:“他们这般,没想问过少爷的意见?”王世昌说这不是让闺女去相看了吗。龙傲天就不说话了。

  王世昌把人送到门口,龙傲天才又开口道:“少爷若是不想娶,那便不能娶。”王世昌在心里腹诽:你他妈冲我放什么狠话,又不是我嫁。他面儿上问:“你们租界那边有法子了?”龙傲天说初具雏形。之后任由王老板怎么问都不肯多说一个字儿了。


  

八.

  龙傲天进刘府正正巧和一阵香风撞上。沈小姐穿了身白洋纱旗袍,滚一道碧色的边,外头还罩了件水雾散花浅粉色袄子;头发很时兴地烫了卷,盘成鬟燕尾式的模样,前额的刘海也带了些波浪痕迹,斜梳在一边儿。项上简简单单挂了串珍珠链子,再无旁的装饰。

  端的是人间富贵花。

  龙傲天见他家少爷在后头送客,没让道,抢先过去站到了刘波身后。沈小姐温温柔柔地笑了,说早听闻刘府管家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龙傲天对这种话自然是充耳不闻的,刘波娴熟地接过话茬说谬赞谬赞。沈小姐在院子里站定了,说要是觉得合适,定个订婚的日子,只是之前要提前来沈公馆一趟。

  龙傲天说少爷,谁也逼不了您。租界那边我已有眉目。

  刘波说好,看素约和沈叔叔何时得空,差信儿来便是。

  两句话撞在一起,无端生出一股滑稽。


  沈素约笑开了,用坠着玉的锦缎折扇遮了嘴,说刘少爷的管家好生有趣,要借刘波的人说说话。

  早在刘波叫了沈素约名字龙傲天就觉得荒谬,少爷对人何时这般快的熟稔,他只觉得少爷忧心生意,便等不及地说有了眉目。再听这一句,只觉得这大小姐过分浮躁,便道:“不好意思,我对你过敏。”

  听上去像个不成样的借口,刘波却知道有几分真,龙傲天的确对女子的脂粉味过敏的,但他把泛指换成特指,多了些冒犯。沈素约没接,只摇了扇子站在原地等;龙傲天也不开口,只站在他少爷身后。刘波夹在中间深感里外不是人。他环顾一圈着实没人救场,于是硬着头皮道:“沈小姐有话不妨在这里说?”沈素约笑着说我又不会吃人,刘少爷怎的这么紧张。

  龙傲天见刘波的窘状,前移一步道:“沈小姐借一步说话罢。”

  刘波就又把人带回前厅,留两人在屋内,自己合了房门退出去。

  屋内沈素约合了扇,径自在客位坐下了,她道:“龙管家手段不凡本领通天,不知道办婚宴的水准如何?”  

  “但凭少爷吩咐。”  

  “护主的奴才。”沈素约拿了还未撤的茶抿了一口,叹这茶选得是真好,末了又说真是羡慕刘波有这么个管家。龙傲天离了她八丈远,还是觉得喉咙间传来一阵痒意。他忍了不适,打断沈素约的话说沈家莫要逼迫少爷,租界一事当不成婚契。沈素约说嫁娶一事都是女方怕吃亏,何况瞧你家少爷那样儿是不情愿的吗?

  她起身靠近了龙傲天,后者便发出声惊天动地的咳。沈素约往远退开,稀罕道:“你还真是过敏。”又缀了声抱歉。她又接着说,女子于情一事总归比男的敏感。

  “你对你们家少爷,是什么心思?”

  龙傲天被钉在原地,再动弹不能。


  他想起王世昌的话。女子大多还是嘴软的;王世昌这种混圆了生意场的,会举重若轻地打哈哈,也会指着一针见血地戳心窝子。

  今儿早些他就挂了副菩萨笑,问龙傲天是什么心思。说刘家这回怎么选和他关系莫大,即使这般私事他也不能不问。

  龙傲天脑子里是刘波提前收拾的银两,他几乎日日跟随,自然知道刘波是打算实在不行直接转了生意走的。刘波因着心尖儿上的真心不想卖自个儿,又不能直接散了刘氏铺子让一堆人没有饭吃,在他能力范围给了最好的后路。

  刘波还问龙傲天,要是月月没工钱了,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他当时能毫不犹豫地说跟随少爷,这会儿对着王老板的问就再说不出什么。

  王世昌还是挂着笑,轻轻巧巧地问:

  “你是要做妾吗?”


  龙傲天气血上涌,手在案几底下攥成了拳头,穿堂风呼啸,只觉得是从心窝子里透过去,浸骨凉。

  王世昌还在笑。

  龙傲天忽地卸了力,惨笑一声:“你在激我。”

  “是,生意人嘛,胆子该大的时候得大。”王世昌颇有兴致地自我调侃。他倒掉凉的茶,亲自重新倒得八分满递过去。龙傲天接了过来,放在一边。他说,既然王老板好兴致,那我便给你讲个故事。

  有对主仆情深,奈何惹了小人。对方便差了百余兄弟,出其不意围逼停了主子的车。事发突然,主仆二人措手不及。仆从带着主子下了车,护人到了条巷子。巷子是条死路,但甚在狭小,对方人数的优势被削弱,仆从只需守住巷口,主子便可安全无虞。

  “一夫当关,”王世昌叹服道,“是个勇士。然后呢?”

  “他没守住。”龙傲天盖棺定论结束了故事。

  这是他经年的噩梦。

  他总觉得他和少爷,是该有上辈子的。梦里的一切都真实得吓人,他还记得千钧一发之际他护住少爷,少爷却就势换了方向替他挡了一刀。  

  然后他就没有少爷了。

  所以在欧阳带着人围车的时候,灭顶的恐惧立刻淹没了他。但日日夜夜的折磨终究还是有些效果,那梦几乎像是老天爷递给龙傲天的剧本,他烂熟于心,不仅让少爷活,还有了余力反咬一口。

  但过了这坎儿,那噩梦还是时时侵扰。别的细节都模糊了,只有少爷身陨的片段来回倒腾。这种惶恐在少爷脱口而出的喜欢里到了顶峰,定格成绝望。    

  太过了。他本来就该是面盾的,怎么却活成了少爷的项上玉呢。

  太过了。少爷过于良善,待他,过于真心。

  龙傲天这辈子要什么就去拿,唯独这东西,他最想要,最不敢要。他离伸手最近的一次,便是刘波给的最后通牒前日晚上。他原想着,明日就对少爷坦诚了吧。  

  差一点,得意忘形。

  

  王世昌呷了口茶,说果然龙傲天这样的人讲故事就无甚花好月圆可言。又说,看在故事的份儿上,以后龙傲天有事,他便帮一次。

  “不耽误我自个儿的前提下。”

  不愧生意人,精明得很。 

  他龙傲天今天被诘问了两遍,眼前这沈家小姐,还在问第三遍。龙傲天再无他言,开了门只管出去,在门边又停下了,丢了句:

  “沈小姐放心。”


  

九.

  租界那头的事用龙傲天的手段解决得滴水不漏,他还顺道把欧阳给绑了带着新仇旧恨一块儿处理全乎了。刘波问起欧阳的事,他道:“放心吧少爷。”刘波沉吟半晌,便再没问起过。  

  他知道,管家是不想让他沾血。 

  现在的刘家算是成了个传奇,生意场上人人都晓得。不多时又传出来沈刘两家定亲的消息,刘家算是彻彻底底在上海滩站稳了脚跟。

  定下日子那晚龙傲天问刘波:“少爷是真心想娶吗?”自三日之约后刘波果真就像他说的那样时时收敛,对之前的话绝口不提。听了这句问,到底是忍不住了,道:“傲天,你该比我知道。”

  我那点儿真心都给谁了。

  刘波看着龙傲天泄露的点滴无措,到底是把后半句话吞下了肚。他叹了声说:“傲天啊,我有时候真在想,我弄不懂你啊。你待我太用心啦,谁都忍不住的。”龙傲天忙回道:“是少爷待人好。”

  “少爷对我,太好了。”

  刘波笑了笑,说这也不是我能忍住的啊。又打趣说,情路断了,别的情也在。怕是要好一辈子了。

  大大方方拿出来说,刘波想。对的,就该这样。

  龙傲天回说谢少爷厚爱,又说要点宴客名单。

  刘波便摆手让他去了。

  

  龙傲天在案台上填着邀请函,那句“怕是要好一辈子”扰得他心绪不宁,接连错了好几笔。他要护着少爷,但少爷不让,非但不让,还为他以身犯险。

  这万万不可。

  龙傲天知道刘波的随缘都是表面的,骨子里是个很执拗的人,连家仇这种事情都能藏。他是从老管家那儿得了刘父托孤的书信;他原也以为少爷不知情的。后来知道,是能藏事儿。所以他不敢轻浮了良心去赌说少爷这份深情厚谊总会慢慢消散。

  他怎么敢做了少爷的软肋。

  这像是个死局。

  磕磕绊绊写完了请柬,龙傲天又拿了纸去写这个月老管家的信。他用松快的口吻编了些奇闻异事,想着王世昌说他不会讲故事,龙傲天便又细细读来,觉得尚可。

  末了脱衣上床,阖了眼全是那句“怕是要好一辈子”,接了血色的雾。他再躺不住。

  如何也是要护好少爷的。他想。

  于是他披了衣服坐回案前,又拿了纸笔,另起一封信。

  

  龙傲天不愧是谁都赞上一声的管家,他说婚宴但凭少爷吩咐,刘波就说你看着来。看似大权下放,实则偷懒惫怠。

  但龙傲天把事情办得一如既往的漂亮。

  少爷第一次换下了长衫着了西服,圆框的眼镜也换成了细边的热门款式,据说是沈小姐亲自选的。

  刘波平日里身边总跟着个龙傲天,因此不显身形。今日身边的人换成了小鸟依人的女子,倒显出他的身量,衣服的版型划出腰线,衬着整个人身高腿长,好一位才俊青年。前来祝贺的李川笑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刘波怎的还能看上去这么精神,言罢便被沈素约口齿伶俐地驳回去,硬生生喝了三杯酒赔罪。

  刘波在一旁当个人形的架子,让八面玲珑的沈小姐带着他到处应酬。他神游天外,整个人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地上。宴席散了,他又站门边一位位送走了各路宾客,沈素约放了挽着他的手,说累死了。

  刘波深以为然。

  沈素约又问新婚夜不知刘少爷安排了哪间屋子洞房花烛夜。刘波让她自个儿选。沈素约便道刘少爷大手笔。两个人就一西一东地散了,各自往隔了最远的两间房走。  

  刘波走得很急,他在宴上恍惚着没想事儿,刚送走了人才发觉自己已经好几个时辰没看到管家了。不知为何,心中咄咄。还未进房门,小厮带了两封信,说是老管家又来信了。

  刘波接过来拆了。第一封里说的是自己回了鞍山,路过刘府在的那条街,问少爷记不记得之前最喜欢买的那家热糕。然后又和往常一样聊了聊路上的事儿。末尾的“望您安好”变成了“闻您喜讯,祝少爷和少夫人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这是祝婚的词儿吗。刘波心中忿闷,又拆了另一封来看,一腔忿闷就凝成了冰。

  他未看清内容,已然看到落款:

  龙傲天。

  刘波抓着信问小厮管家人呢,对方说不知道。他先是跑到府门口去张望,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没有那修竹似的影。刘波又跌跌撞撞地往龙傲天的房里跑,不出所料的无人。床边正对的桌上放着那把折扇,摞了账本,人像是没走,只是出去转了转。

  什么都在。

  只是人不在了。

  刘波失了力,跌坐在地上,到底还是打开了那封皱巴的信看。

  信中字字句句都是一如既往的妥帖。说什么早就有出去走走的想法,如今刘家生意兴隆,少爷生活安稳,想来是最好的时候了。又说过几日有新管家来,若是少爷不满意只管打发了他去。再有就是说少爷放灯罩里的钱他取了出来放自己枕头下面,少爷只管去拿;其他没用的东西,丢掉就算了。

  条条后路都有,通篇却不提一字少爷真心。

  信的末尾说,祝少爷,平安喜乐。



十.

  新来的管家做事情很伶俐,刘波自然留了人。

  刘家的少奶奶一个月后暴毙,连席也未办,沈军爷发话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值得操办;刘家少爷悲痛过度,只顾抱着亡妻的灵位,也无精力去办;各路的人只知道刘波还是沈家的姑爷,哪里管嫁过去的人怎么了。这件事竟然悄无声息地过了。

  刘波被邀到沈府谈话,用悲痛欲绝的未亡人形象得体地一问三不知,装作没看到对方话里的支吾。想必对方对自家女儿的事猜着了七七八八,还放了码头表面安慰实则歉意。

  谈完话,刘波精疲力尽地回了府。想着沈素约那丫头只管和心上人私奔,哪里管他的死活。管家端上来一盘海城馅饼,刘波咬了一口,顿时坐起了身。

  “他回来了?”

  “是龙管家教过在下,说是您喜欢。”

  刘波又恹恹地萎顿下去,摆了手让人退下。管家递上封信,说是这个月老管家的信又来了。

  刘波接过来,回房去拆了自己细细看一遍,还是照旧锁在床头木匣子里。木匣子边上放了把折扇。

  匣子里的信开始多起来,除了老管家的,还有龙傲天的。刘波一股脑儿地放进去,锁好。

  外头是个朗夜,月光洒得太莽撞了;刘波看着,又想起鞍山的月亮。

  龙傲天不是因为他的婚宴才走的,刘波清楚。也不是他莽莽撞撞的过界。

  刘波到现在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走不可。

  

  龙傲天送了信和饼去刘府,悄悄在一旁看了少爷。瘦了些许但精气神不错,外头穿的是元宵夜喝酒他送去的袄子。少爷很快就进府了,他却看了许久,站得腿发酸,才又过了条街,回了房。

  王世昌坐堂里等他。

  王老板一副奸商模样后头是不务正业地掺和人家的事,找离刘府这么近的房子还是他帮了忙。龙傲天道:“王老板,你说欠我个忙,我今日便用了。”王世昌想自个儿帮的还只一件吗,但转念又想不差这一件,就回道:“你说。”龙傲天说:“你且帮我看顾一下少爷吧。”

  王世昌得了这话,难得半天没言语。好久他才问,要走了?

  要走了,龙傲天回。

  王世昌便让他好好保重。末了又说,好。


  刘波再接到龙傲天的信,已经过了半年。中间陆陆续续接到了老管家说书式的信件,现下这一封,他原本也以为是的。拆了信,就是不一样的苍飒字体,后头落款龙傲天。龙管家的信还是很简洁,但刘波翻来覆去看了数次,似才弄懂究竟是何意:


少爷亲启

  我近日回了鞍山,路过刘府那条街。您从前常言的学堂被拆了做了司令部,整条街都七七八八地零散,连卖热糕的铺子也不见了。我问旁人,他们都说人已经四散了,哪里会在这种地方呆着。信我是出了省寄来的,鞍山已经没有邮工,全部撤回关内去了。    

  我之前走在街上,只觉得陌生。少爷总说想回来看看,您要是回来,估计也是认不出来的。现在的鞍山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少爷,寄了这封信我便打算再出关去,日后可能无法再时时寄信来了。鞍山虽然不似从前,但人好像又是一样的。我总想着和他们一道,再把少爷的鞍山挣回来。  

  之前认识的抗日军的人给我试了试他们的军服,我穿上竟然也显得很精神。我自己是觉得合适的,便让人拍了张照片,随信附来,少爷见笑。

  

  少爷放心,待您回来,鞍山就又是那个鞍山了。


                                      龙傲天

                                      1937.3.21

  

  信封口滑出一张照片,刘波接了,细细端详。是幅全身像。上头的人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板正的身形,那军绿的衣服衬得干脆利落,严肃地盯着镜头,唇角还微抿着。金丝眼镜倒是去了,放在胸前口袋里头,露出了双黝黑的眸。

  刘波第一次看清那双眼睛,澄澈、坚定。透了镜头看过来,竟像是在看着什么信仰,让人心头一悸。

  他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轻呵一声:“胡闹!”

  四下无人,这音炸响,惊了一室的静默。


  过了月余,王世昌亲自来了刘府,问:“最近刘少爷这动向,是要做什么?”刘波说这边打算卖了生意,您要是不愿之后再续合作,现在断了也无事。王世昌笑问:“刘少爷是不是得了什么风声,怎的也要变卖家产逃难去了?现在哪里可都没有上海安全。”刘波答道:“只是想回去看看。”王世昌稀奇道:“怎么还真有人往那乱的地方走,不怕丢了命吗?”刘波倒是实诚地回了说怕。

  王世昌大笑说你倒是诚实,又说:“我本该是拦住你的。但你心意已决,那咱们便做最后一笔生意。”随后便出了个合理公正童叟无欺的价盘走了刘波的全部营生。

  说是合理公正,实际已经过于优待了。世道不太平,生意难做,更别说脱手。

  刘波道了谢,解散了刘家众人,送走了前来要随他一起的来福,说你已经有家啦,就好好呆着吧。

  入夜他收拾了东西,一个人坐在厅堂上。上一回来上海,有老管家和来福,这一回回去,倒是孤身一人。

  我也该自己走了。他想。



十一.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

  暴风雨的前奏终于结束,烽烟与战火开始大规模地灼烧这片土地。全国交通通信逐渐瘫痪,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大有人在。逢此乱世,寻人简直痴心妄想,多的是生离死别;这般戏码处处见,竟然只觉得寻常。

  八年鏖战后又是四年,这片土地才终得喘息,蓄势待发着新生。

  历史的车轮在往前,十二年,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用这么些年拨乱反正,剜脓刮肉,得一个簇新的未来,没人能说不值得。落到个人的头上,到底还是唏嘘。

  一个人,有几个十二年。

  1950年9月13日。入秋了。

  鞍山今年的天气怪,比往年要暖和许多。之前被拆得七零八碎的街道又修起来了,总有人陆陆续续地从关内回来,又开上了各种铺面。

  一家卖热糕的店铺后头就是住的屋子,屋内陈设简朴,但收拾得也干净。中间儿的摇椅上旁放了张桌子,上头摆了个开盖的木匣子。

  一人躺在摇椅上,手上拿着张照片。他看了半晌,又放了贴心口的衣服内兜里,从木匣子里的信里抽出最底下的一封最新的。说是最新,四周边儿上已经生了毛喇,浓重的墨色也开始泛了灰。上头落了“1937.3.21”的款。

  躺椅上的人又翻来覆去的把这些信倒腾地看了一遍,叹了声气:

  “你要回来,如今可再不能叫我少爷啦。”

  声音悠悠荡荡地和铺子里热糕的甜香气叠了起来,被午后的秋风一卷,散了干净。

                                                                    End  


外 纵使相逢应不识

   

  我叫龙傲天,是刘府的管家。

  看了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命运多舛。但那都是遇到少爷前了。恩恩怨怨,说不清楚。我母亲本是真心爱着她嫁的男人,奈何一生一世一双人着实过于话本了,对方活得很现实。于是母亲就带了我,从皇城根儿底下到了鞍山。

  她是个富养的小姐,若不是因为世道突变,外祖他们没落了、死了,她也不至“沦落至此”。刚到鞍山时她还总这么提,到后头就不说了,饭也渐渐做得好吃起来。

  但我说了,日子总是命运多舛的。母亲虽然不再是什么小姐,但又偏承了小姐的病,身子骨常年都是虚的,郎中说是早些年亏了身体。

  那个冬天挺冷的。

  她终究没熬过去。

  没什么钱,只能不孝,一席草席裹了她,找了个夜晚偷偷埋了。

  我种了棵树在那儿。

  我那时候还小,去做工别人也不收,每天都觉得我该和我娘一起走了。再后头我连那个四面漏风的屋子也不回了,和一些乞儿睡在无人的寺庙里头。

  他们问我明日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抢食。

  我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家的。

  他们可能嫉妒我有家吧,当夜就不让我再进庙里了。

  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我觉得我有点扛不住。

  但我又扛了一周多。扛到刘府开仓发粮了。后头别的富商也就跟着发吃的,我日子就好过了很多。

  第一次去领粮食,我说有没有饼啊,我不要米,我家生不了火。那天放粮的铺子旁边站了个小少爷,他听了这话就叫我等着别走。

  我没想听话的,但实在是饿得走不动。

  他过了好久才出来,提了个木盒子,歪着道走过来。又拉着我坐到了棚子里,找了避风的地儿。

  小少爷打开盒子,两个碗。一碗是冒尖儿的饭,一碗是肉。

  我循着母亲的教导,先说了谢谢,就等不及地吃了。他让我慢点儿,说你明天来我再给你。

  我说不用了,我有力气了,明天可以去干活。

  他说那你来我府上干活呗。

  我说过来做什么啊。我力气还可以,别的不会的可以学。

  他说你就,帮我写夫子留的作业吧,写完我就和你一起玩。  

  我不会写作业,所以我就没去。  

  我第二天悄悄去学堂外听了些,不懂。我不敢给小少爷写作业,因为他们的夫子好像很凶。万一错了,他是要挨手板的。

  再后来我就跟着人一路到了上海。


  和我一道去的是个宫里出来的太监,他说他是后来受了阉刑。又说他也不后悔。后来他又问我要不要学字,我想起来学堂里的夫子。我问他会不会打我手板心。

  他笑了,又立刻板着脸说我要是不认真就会。说完自己又憋不住地笑。

  我就知道他是唬我的。

  再后来他也走了,这时我有了些钱,便好好把他下了葬。刻墓碑的问我怎么刻,我想了半晌,才说不用刻了。

  后来我在他坟头栽了棵树。


  之后没人再带着我走,我便到处去做事。因为什么都干,所以什么都会了。

  我刚辞去烟馆的工作,恰恰好听说上海新来了个刘家在招管家,我就去了。

  只一眼,我就知道,是那个小少爷。

  少爷还是没怎么变,我后头了解到刘府的巨变,说老爷夫人接连身亡,少爷便遣了仆人,带了个贴身小厮,来了上海。

  因为从头开始,所以愈发艰难。但我和少爷一起,总还是慢慢把刘家做起来了。甚至动了旁人的利。

  他们让人逼停了我们的车。

  少爷未见过这等危险,但还是让我先跑去叫人,我没应。我是说过,我这条命就是舍在少爷前头的。

  我站在巷子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少爷在我身后安安全全,只要我守住,少爷就能活。  

  我没守住。 


  刀砍上去了,血流了一地,行凶的人都他妈散了,巡警来了。

  少爷还抓着我衣襟说,我没事他很开心。


  之后的数年,我都想方设法地血债血偿。先是要欧阳家破,之后才叫他人亡。等欧阳这条命终于到了手,我便回了鞍山。少爷说他要落叶归根,我便把他的骨灰葬了回去。

  我在坟头,欲要下去陪了少爷。

  但我说过,我的命很玄乎。老天爷不要我死,它偏生给了我次重来的机会。

  我半辈子都在与天争命,这回它倒是开了次眼。

  直到我看了自己的模样,才知道这是老天眯缝着眼看我笑话。

  我华发满头,少爷青春年少。

  

  但我还是要陪他的。


  回来的每一天我都能感觉离死更近,但我还是想撑着让少爷过了死劫。

  于是我去鞍山的刘府当了管家。

  少爷有个好爹,要让少爷叫我老师。我当然受不起,少爷又叫我叔。

  落地惊雷,我才觉得镜子里的人是正在腐朽的生命。残酷的对比终究成了明晃晃的刀,我听不得。

  还是叫老天爷看了笑话。

  更让我惶恐的在后面。少爷的爹还是出事了,以不一样的方式,但在同样的时间段。刘府的巨变还是在一夕之间来了。  

  我似乎没能改变什么么。

  我怕我真的没能改变什么。  

  再后来少爷便让我歇下来,我也日日觉得力不从心。人死前是有预感的。我还是试图去找个出路,不然我闭不上眼。

  直到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说,要不要来刘府做管家。他不置可否。我自然是了解自己的,便偷偷带他去看了眼少爷,他果然应了。

  之后我便带着他出去,单独教导。闲暇时候我们也聊几句。我发现我自个儿是真气人。

  我没让他知道我是个走岔路的鬼魂,他倒是给我说了那场经年的噩梦。我没告诉他,那不是梦。从平日接触里以我的思量,他是有些猜测的,但他很聪明,从来不问,我也就乐得不说。

  我觉得,他能成为出路。准确来说,我只觉得我能成为出路。

  我是他,我自然知道他遇上少爷会如何,不过就是我和上辈子的少爷的模样。但他万不能和我一样,走错了路。错路是要用命去填的。

  我便时常提醒他,说少爷过于良善。

  他现在懵懵懂懂,但日后总有会懂的时候。

  再后来,我觉得和天争来的命快用完了,后来的命数我尽力做了安排,却也看不到了。

  虽然冥冥之中我知道我要是死了,少爷和我有关的记忆会渐渐模糊。他不会认出新来的管家和老管家有几分相似,不会吃出来新来的管家做的馅饼和老管家一个味儿,我会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空洞的符号。

  但是我还是不想这么急促地骤然退出他的生命,让他无所适从。于是就写了数封信交给年轻的我,还让他学我的字。

  我说过,他很聪明。他一看就懂我的意思。

  后来的事我就不再管了。这辈子我也没占着龙傲天的名字,这是他们的故事了。


  我是自愿入了歧途,渺渺人间我无归处,万丈地府也不留我。

  但我还是想去找我的少爷。

全文完

二零二二.立冬.凌晨

                                        

落霞与沙雕齐飞
两个黑眼睛+一个天真 安利说英...

两个黑眼睛+一个天真

安利说英雄谁是英雄

只是喜欢三位演员和他们演过的角色而已。

两个黑眼睛+一个天真

安利说英雄谁是英雄

只是喜欢三位演员和他们演过的角色而已。

张晚讴

十二月

没有任何一种时间比十二月更长

你虔心睡眠

死亡更近

这里,唯有呼吸最为真实

星光最为明亮


每个人都会离开

即便他们曾泰然落座

如果火焰熄灭

你不必失声痛哭

那属于人间的巨大虚空

向来都环绕在每个人的脚下


碎裂的瓶,水一样的寂静

你可以谈论时日

渴望和心一样新鲜

明天,注定只有寂寞

日子旧了,就迎来了苍老


没有人会像雪一样散开

没有人能逃脱掉枯叶的坠

如果灯光亮着,你就走来

走来,而后走去

黎明的山峦只是一片漆黑


忘掉这些句子吧,忘掉词语

灰白色的蛾子,漆黑的蛾子,彩色的蝶

燃尽,不涉及月亮

你的柴成为灰烬,无限下沉


2021...

没有任何一种时间比十二月更长

你虔心睡眠

死亡更近

这里,唯有呼吸最为真实

星光最为明亮


每个人都会离开

即便他们曾泰然落座

如果火焰熄灭

你不必失声痛哭

那属于人间的巨大虚空

向来都环绕在每个人的脚下


碎裂的瓶,水一样的寂静

你可以谈论时日

渴望和心一样新鲜

明天,注定只有寂寞

日子旧了,就迎来了苍老


没有人会像雪一样散开

没有人能逃脱掉枯叶的坠

如果灯光亮着,你就走来

走来,而后走去

黎明的山峦只是一片漆黑


忘掉这些句子吧,忘掉词语

灰白色的蛾子,漆黑的蛾子,彩色的蝶

燃尽,不涉及月亮

你的柴成为灰烬,无限下沉



2021.12.28

怀素见

初步印调一下

占tag抱歉。。。(>﹏<)

钜子在魔世那个文可能会出个本,根据要的人数看看是cp29的无料小册还是自印通贩

会放1-2篇史家同人番外(大家点的火锅篇以及如果有思路再写一篇空俏专属香一点的)

需要的话也可以写特签(文中句子一类的)

风格大约是极简风的

有意向可以在这个帖下扣1或者私信我哈

占tag抱歉。。。(>﹏<)

钜子在魔世那个文可能会出个本,根据要的人数看看是cp29的无料小册还是自印通贩

会放1-2篇史家同人番外(大家点的火锅篇以及如果有思路再写一篇空俏专属香一点的)

需要的话也可以写特签(文中句子一类的)

风格大约是极简风的

有意向可以在这个帖下扣1或者私信我哈

张晚讴

八月,想起某一个

我走向八月,如同雨水入海

你沉谙于旧事,说——

“天空中的某朵云隔绝着我”

那盏灯熄灭了,黑暗来临时

我们就成了疲倦的侨民

无法懈怠,而又无所建树


很久了,我在夜里生活

我距光明的距离和距你一样

我假装快乐:

无忧的日子,雅致,纯粹的物事

星光耀着我的心,从镜中

可以望穿自己的纯净眼睛

我假装,一切美丽的鸟只飞越我的头顶


可我并不属于夏天

我不是领路者、顿悟者、掌灯人

我在漫天的大雪中目视我的伤悲

退化和衰老,我经过太多,所能

拥有的却太少:一张床,一个房间

白昼抛弃我,繁华隔绝我

火,水……,继而分裂又复合的影子


什么都是虚无,我想

什么...

我走向八月,如同雨水入海

你沉谙于旧事,说——

“天空中的某朵云隔绝着我”

那盏灯熄灭了,黑暗来临时

我们就成了疲倦的侨民

无法懈怠,而又无所建树


很久了,我在夜里生活

我距光明的距离和距你一样

我假装快乐:

无忧的日子,雅致,纯粹的物事

星光耀着我的心,从镜中

可以望穿自己的纯净眼睛

我假装,一切美丽的鸟只飞越我的头顶


可我并不属于夏天

我不是领路者、顿悟者、掌灯人

我在漫天的大雪中目视我的伤悲

退化和衰老,我经过太多,所能

拥有的却太少:一张床,一个房间

白昼抛弃我,繁华隔绝我

火,水……,继而分裂又复合的影子


什么都是虚无,我想

什么都不可挽留。昨天

或者更早一点儿,我仰视过的一切

落下。我所能渗透的,跋涉的

我所能挽留的,少之又少。我

知道我失去了生活,为了无法拥有的

想象,为了鲜花、梦和网,为了良善


你还像丁香一样无限绽开吗?我

初识你在冬天。我带着一身疲倦而来

枯枝和雪,和虚弱的美。你那时

便沉谙于旧事,说起某一个八月——

恋爱和失踪,出走和忘却





2021.8.5

怀素见

钜子在魔世(8)(空俏)

    止戈流开阵,庞大的剑阵绽放在镇魔关城。沉沦海的彼岸,戮世摩罗心有灵犀一般,蓦然回首注视着那一片灰蒙蒙的天空。闼婆尊领兵,公子开明谋划,木魅提供了足够的情报,戮世摩罗亲自坐镇,修罗国度大军兵分两路,同时闪袭了凶岳疆朝空虚的铁窟山城和应龙关。


  修罗国度充足的兵马是兵分两路仍能取胜的依仗,而这一点却是由牺牲镇魔关城的防守获得。兵者,诡道也,既要稳中求胜,但有时却也需杀伐决断的魄力,戮世摩罗剑走偏锋的风格正在此战发挥得淋漓尽致。公子开明记得俏如来刚来见他那一晚他们就讨论过这些事。


  “帝尊,这两处魔关易守难攻,咱们留下的兵马足够应对...


    止戈流开阵,庞大的剑阵绽放在镇魔关城。沉沦海的彼岸,戮世摩罗心有灵犀一般,蓦然回首注视着那一片灰蒙蒙的天空。闼婆尊领兵,公子开明谋划,木魅提供了足够的情报,戮世摩罗亲自坐镇,修罗国度大军兵分两路,同时闪袭了凶岳疆朝空虚的铁窟山城和应龙关。


  修罗国度充足的兵马是兵分两路仍能取胜的依仗,而这一点却是由牺牲镇魔关城的防守获得。兵者,诡道也,既要稳中求胜,但有时却也需杀伐决断的魄力,戮世摩罗剑走偏锋的风格正在此战发挥得淋漓尽致。公子开明记得俏如来刚来见他那一晚他们就讨论过这些事。


  “帝尊,这两处魔关易守难攻,咱们留下的兵马足够应对凶岳疆朝接下来的反击,”公子开明一边背着手踱步一边窥伺戮世摩罗的神情,“拖延到现在镇魔关城那边应当已经到极限了,我带一队人马前去支援?”


  “支援?”戮世摩罗幽暗的瞳眺望彼岸,“策君啊,本帝尊好像从没和你说过要支援。”


  “妖神将逃得出来,俏如来可不一定,”公子开明也不勉强他,仍是晃着头踱步,“如果俏如来不幸死了,就无人能开真阵,更麻烦的是如果墨狂落入史艳文手中……哎呀,史艳文的纯阳功很难打的,那恐怕就不妙了。”


  “现在回头支援,本帝尊就会落入幽暗联盟的埋伏吧。”戮世摩罗听他提史艳文,回头瞥着他。


  “唉唉……唉呀呀,帝尊啊你该更信任属下和盟友才对呀,”公子开明夸张地按住心口连连倒退数步,随即喋喋不休解释道,“幽暗联盟兵马延后,是为了迷惑凶岳老四,他们从外围包抄,一方面截断凶岳疆朝的退路以免我们先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一方面可与城内人马里应外合包围敌军。嗯嗯嗯嗯……现在胜絃主应当在等俏如来举火为讯。”


  戮世摩罗哂了一声:“既然胜絃主没背叛我们,那就不必担心俏如来了。”


  “战场情势变化莫测,”公子开明神色严肃了些,“俏如来如果死了,墨狂的归属会成为变数,对魔世的未来而言绝非好事。俏如来是帝尊的兄长,这一点就注定墨狂在他手里对修罗国度最有利。”


  “回避感情,也是一种感情用事,帝尊。”公子开明百年魔族的金瞳中,映出了人类绝无法拥有的近乎野蛮的冷静寒芒。


  就在这个时候,沉沦海彼岸,遥遥的关城黑影上空,绽放了火光。


  在破晓前最漆静的夜色中,爆裂的火焰犹如点点流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威胁。


  然而公子开明与戮世摩罗俱是一震。因为他们看出,那不是举火为讯的火光,而是不祥的焚城之火。


  “太快了,不应该。有变数。”公子开明凭多年征战的经验即下判断,简短地说。


  ——变数,变数在哪?那里是他没有想到的?戮世摩罗竟感到心乱了。俏如来手握墨狂,只要他想走,没有魔族拦得住他。俏如来自保没有问题。


  但是魔药……他吞了妖族的魔药,他只是一个人类,甚至比寻常人还有几分孱弱,这几日更是奔波无歇……


  最后一次见他时,他一直在发抖,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的个性最像父亲,他不会轻易抛下城中那些人……他一直都是那样温柔的……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回避感情,也是一种感情用事。


  “闼婆尊和木魅留下,你带兵回援,”戮世摩罗面无表情对公子开明下令道,“把木鸢借我。”


  未等他言语,戮世摩罗已纵身跃上了木鸢,穿过魔世幽暗凄冷的夜色,朝彼岸的镇魔关城飞去。


  -


  镇魔关城,墨狂对魔龙,仍是占了上风。应龙伤痕累累,目中射出怨毒的光,口中喷出滚滚黑烟。


  再一击,战局便可定。俏如来双手提墨狂,正要再出招,胸腹部突然袭上一股闷滞,紧接着就变成撕裂般的锐痛,他能分明地感到一股热流冲上了喉咙。俏如来双膝一软,拄剑蹲踞在地,生生将这口心血咽下。


  不能输,不能倒下。他掏出向天抢时就往口中送。药神炼制的这种药丸,以牺牲服药者寿元为代价,换来超出自身根基的修为,同时也能免除一切伤病毒患带来的痛楚。


  一股热流从本该空虚的丹田升起,灼烧着俏如来的经脉。他再次站起身,提着墨狂杀向应龙。


  默苍离也曾用那副瘦弱的身躯举着沉重的墨狂与魔对抗,这是名为“墨家钜子”的一群人肩负的责任。生为背负,死为传承,无论有多少不舍,也终究舍得。


  应龙发出一声沉沉的凄厉龙吟,这一剑重伤了他,却刻意未取性命。龙身朝地面落去,俏如来随之收起了剑阵。


  主帅重伤,万军无主,此时正是围剿的时机。俏如来有意传讯胜絃主,却忽见凶岳疆朝军阵被一道闯入的白影生生撕裂。


  ——雪山伴孤云,山白不知春。


  “银燕!”俏如来失声叫道。


  网中人见了雪山银燕直奔城门而来,惊道:“不妙!”他手中蛛丝尚未飞出,俏如来在城墙上就感到了剧烈一震。驰突孤燕的断臂上所接续的狰狞兵器竟将城门轰开,只听他恨声喝道:“欺瞒驰突孤燕,无信仰之人,唯有死!”


  随着驰突孤燕破开城门闯入,凶岳疆朝的大军也如洪水一般杀入城中。


  俏如来遍体生寒,却不是畏惧凶岳大军,而是他心知妖神将必将焚城。银燕身上的术法在道域就该解除了,可他此刻的表现却仍明显受制于仙界,仙界的阴谋恐怕连小空也未能察觉。自己千算万算,却仍算不到银燕身上的变故。


  城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楼台崩毁,烈焰冲天。难分敌我的妖魔的哀嚎如长针贯穿俏如来的耳膜,他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初见默苍离的那个宁静的夜晚。微风拂动血色树枝,满树琉璃琳琅作响。


  那时俏如来还天真地想,这些别致的风铃声,听来十分清脆悦耳。


  默苍离听到风动琉璃的声音,心中是何种感受,俏如来如今再明白不过。声声都是锥心,默苍离痛得只能不断折磨自我而已。


  失神也只是一瞬间,俏如来爬起身冲下城楼。胜絃主看到焚城火光也会赶来,只要城中魔兵能逃出去,就能活命。他的余光瞥见城角高楼上俯瞰战局的网中人。网中人手臂下夹着被鲛绡战袍兜头蒙住挣扎不已的阿余。


  远处深巷传来数声惨叫,俏如来奔过去,见到了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影。驰突孤燕断臂上接续的利刃捅穿了数名魔兵,将他们一串挑起,鲜血飞溅在他俊美冷漠的脸上,令他看似一尊杀神。


  “没有信仰的人……”


  “银燕!住手……”俏如来看到一向最重情重义的幼弟这般模样,心痛如刀割,喑哑喊道。


  “你的信仰是什么?”驰突孤燕将魔兵甩下,一步步逼近俏如来。


  俏如来眼角红了,说不出话来,只不断悲伤地摇头。就在这时,忽然一股风袭来,天上响起破空而来的机械声。戮世摩罗从天而降,长氅飞扬而起,落在了两人之间。


  戮世摩罗甫见俏如来与驰突孤燕在一起,想起凶岳四皇子对俏如来的许诺,心中只认为俏如来正在盘算带走银燕。他本是担心俏如来安危,但话到口边又流出讥讽之意:“我就说伟大的俏盟主不会有事,看上去很有精神嘛,本帝尊再晚来一步怕是连我这小弟都要被俏盟主诓走了!”  


  “银燕,你怎么跑来这了,二哥不是让你好好在家中等我吗……”戮世摩罗说着便察觉他神色有异,又唤了声,“银燕?”


  “戮世摩罗,银燕他……”俏如来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喝问打断了。


  “你,有信仰吗?”驰突孤燕漠然问道。


  “哈,什么大义什么信仰,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戮世摩罗话未说完,眼前骤然一花,驰突孤燕刀尖已至。戮世摩罗曾亲眼见证雪山银燕在道域被解除术法,恢复了心性,故而万没料到他仍受控制,说话间就突然攻击自己。


  躲闪和格挡都已不及,戮世摩罗唯有仰仗已经破损颇多的魔之甲。


  鼻端浮起浓烈的血腥味,他的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儿时躺在中原村落田野的雪地中,积雪冰凉凉的又很松软,仰头看雪花一片片飘落,心中又安宁又莫名感伤。


  白茫茫的是挡在他面前的袈裟,当他意识到俏如来做了什么时,耳边响起了震天的爆炸声。他脚下踩空,不知跌落何处,乱石灰土铺天盖地而来。他只看到俏如来满面惊慌的扑了过来,背后窜起了熊熊大火。


  戮世摩罗躺在黑暗中,起先什么都听不到,后来慢慢恢复了听觉。他将最后的记忆拼凑,意识到方才近他咫尺的地方发生了爆炸,他被乱石埋了。埋了也没事,反正还没死,妖神将一会儿应该就会把自己挖出来。


  他试着动了动,想看看有没有断手断脚。让他意外的是,伤势比想象中轻,似乎都是些皮外伤。但他也察觉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有另一个人撑在他的身上。他能感受到对方不甚平稳的呼吸。


  “俏如来?”他低声问。


  “嗯……”俏如来应了一声。


  他受伤了,戮世摩罗立刻察觉。爆炸之前他那一眼看得分明,俏如来挡在了他的身前,被银燕刺伤了。


  “为什么?”他问道。


  “……嗯?”俏如来沉默了会儿,用鼻息发出疑问。


  “我有魔之甲。”戮世摩罗说道。说完他都觉得好笑,千疮百孔的魔之甲啊,能挡下那一剑那就算他天运好了。


  “……”俏如来没有回答,仍是时促时缓地呼吸着,戮世摩罗听得出他在隐忍。他感到自己腿间湿了,但当然不是吓到失禁,他知道恐怕是被俏如来的血濡透了。


  俏如来大概是双手撑在他的头侧,此时手有些脱力,他感觉到俏如来的冰凉的发丝在他面颊擦过,紧接着有石块哗啦哗啦往下落。但俏如来很快又撑住了身体,那些石块就不在滚落了。这时戮世摩罗明白了自己只受了些皮外伤的原因。


  黑暗中他想看清俏如来的双眼,他近在咫尺,但却无法看到。


  “你撑起了什么?”戮世摩罗问。


  俏如来仍是不语,气息却明显紊乱,突然一片温热湿腻的液体落在了戮世摩罗脸旁。他不用看也不用问,就知道那是一口鲜血。散发着铁锈味的液体还在不断滴落到他的脸。


  他的眼角也默然流下液体,和那些鲜血一起滚落进无边的黑暗中。


  他已非人类,必须在阳光下笑,在黑暗中才能落泪。


  史家三子自幼离散,戮世摩罗并没有多少有关亲情的回忆,甚至很多关于亲情的概念都来自于他在痛苦中的臆想。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所以他也努力做一个好儿子 ,好兄弟,直到这一切幻想被他的父亲亲手打破。


  史家人的亲情,世间最可悲的笑话。除了在银燕身上,他从没感受过真正的亲情。


  爱我吧,不要放弃我,不要杀我。


  不要再杀我了。


  “小空……”


  戮世摩罗蓦地听到了俏如来喊他的名字,气若游丝,却也坚定清晰。


  “大哥一定要保护你……恨我也没关系……”他一边呕血一边低语,仿佛已不是在对谁说话,而是在支撑自己不要失去意识,“不必原谅我……因为……”


  “因为……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世上被称为兄长的人很多,没什么稀罕的,戮世摩罗想。但是自己的兄长只有俏如来一个。


  没了那就再也没了。



---------

各位小伙伴,最近我微博在抽奖,奖品是一篇文,可以定制,所以有想看的布袋戏同人的读者可以去微博评论~在这里公告一下

微博指路:见字如晤2009

另外最近会发默苍离同人歌(俏如来视角的填词),赤羽同人歌,欢迎关注


  

Hi, there

友人的推薦下看了不汗黨

於是在朋友圈裡瘋狂推薦

也想套用這個故事畫一下錘基黑幫AU

索爾是黑幫老大

而洛基是索爾的忠犬

另外


基的刺青是蛇 索爾的話是獅子

自己設定基的刺青是索爾親手刺的 索爾的不是

所以索爾的刺青比較粗糙(

友人的推薦下看了不汗黨

於是在朋友圈裡瘋狂推薦

也想套用這個故事畫一下錘基黑幫AU

索爾是黑幫老大

而洛基是索爾的忠犬

另外


基的刺青是蛇 索爾的話是獅子

自己設定基的刺青是索爾親手刺的 索爾的不是

所以索爾的刺青比較粗糙(

Cynthia菟子

【副八】阴阳师 // 番外二·春琴抄(下)

卡了四个月,终于写完了! @steamshen 


06


>>>


明明是正午时刻,秦楼内却是灯火通明。三层高的楼体中空,从四周回廊中的雅座望下去,可以看到底楼正中的舞台。大片绸缎从梁上荡下来,随着人流与风在空中飘荡,带起阵阵浓郁的香气。穿着艳丽的美姬或站或倚,与客人们推杯换盏,调笑一二。

忽然,楼间的烛光被绸缎带灭,人群骚动了一下,但马上被一声弦音安抚。琴动一声,廊间柱上的烛台便亮一盏。琴音渐响,台中央的景象便也愈发清晰。只见一女子抚琴而坐,纱摆铺开,像朵朦胧透明的花。

玩客们都扒着栏杆看得怔愣了...

卡了四个月,终于写完了! @steamshen 


06

 

>>>

 

 

明明是正午时刻,秦楼内却是灯火通明。三层高的楼体中空,从四周回廊中的雅座望下去,可以看到底楼正中的舞台。大片绸缎从梁上荡下来,随着人流与风在空中飘荡,带起阵阵浓郁的香气。穿着艳丽的美姬或站或倚,与客人们推杯换盏,调笑一二。

忽然,楼间的烛光被绸缎带灭,人群骚动了一下,但马上被一声弦音安抚。琴动一声,廊间柱上的烛台便亮一盏。琴音渐响,台中央的景象便也愈发清晰。只见一女子抚琴而坐,纱摆铺开,像朵朦胧透明的花。

玩客们都扒着栏杆看得怔愣了,琴姬缓缓仰头,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折射出斑斓的光,朱唇微启,应着指间琴音,轻柔地唱出词来。歌声空灵,又如附在耳边泣诉,上百客人竟无一人出声,全然迷失在琴音和歌声之中了。

“我和婉眉就是这么认识的。”二楼一处雅座,齐桓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低声解释道,“我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在这儿,手里弹着琴,跟楼下的琴姬一应一和。太离谱了,我压根不会弹琴。”

张日山不敢笑得太过,只能抿唇忍了忍,道:“我一醒过来是骑在马上射野猪,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画眉鸟的梦两边都开始得挺突然的啊。”齐桓笑了笑,拿手抵着嘴轻咳了两声,“不过这也证明了你当初的推测是对的。”

“我动用能力断她命理的时候,因为前世和她有所关联,所以就此产生了某种联系。而同样和她有关联的你想来救我,便也被这股力量带过来了。”张日山听到齐桓的咳嗽声,皱了皱眉,“生病了?”

“没事。”齐桓捂着嘴又咳了几下,缓缓道,“齐小公爷身体自幼不好,都靠齐国府的珍贵药材吊着才维系到现在。”

张日山眼神猛地一沉,齐桓见他脸色变了,笑道:“做什么反应那么大。”

“你现在是缺了一魂一魄的状态,”齐桓神魂归位许久,所以张日山来到这里后一时遗忘了这件事,“如果不是齐国府的药材,你应当……”

齐桓倒是老早想到这件事了,他面色平静,缓缓道:“我应当活不过总角之年。”

两人视线相交,一时都没说话。楼下琴音传来,曲调哀婉,婉眉的歌声如泣如诉。

齐桓给两人的杯盏满上茶,沉声道:“我还猜,婉眉的事应该与我的死有关。”

张日山拧着眉,面色极其难看,他盯着齐桓道:“你想都别想。”

“日山,这里是幻境。”齐桓道,“我把我的故事演完,自然就脱出了。到那时你在这里揭破真相,如果幻境崩塌,我还可以在外面帮你一把。”

“我和你的意识现在都被困在这幻境里,谁也不知道在这里死亡是会脱离幻境还是意识直接消散,我不可能让你冒这个险。”张日山的语气不容置喙,“更何况,南风和阿栗都还在外面,如果这里真有异动,也用不着你冒险出去了再帮我。”

齐桓笑了笑,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张日山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齐桓,”张日山对齐桓少有这样的态度,他沉声道,“你有事瞒我。”

“我——”

“嗳呀,”娇俏的声音打断了席间的剑拔弩张,婉眉如雪的手腕撩起隔帘,端着酒走进来,“两位小公爷怎么吵架了?”

齐桓朝着婉眉笑笑,将她手里的托盘接下来,“没吵架,小山闹别扭呢。”

对面的张日山挑了挑眉,沉着脸不说话。

婉眉没将这玩笑话当真,笑着给两人斟酒,“齐先生这般好脾气的人,竟也能惹人上火,当真叫小女子开眼啦。”

齐桓捂嘴咳了两声,道:“那你就不知道了,你这位恩公气性可大了——”

婉眉嘻嘻笑着,又给齐桓递净手的湿帕子。齐桓伸手正要接,一把扇子横空截出,将他的手拦住了。齐桓抬起头,见张日山面色若霜,冷声道:“婉眉,你先出去。”

婉眉未曾见过张日山此般模样,少年人在她面前向来温和疏离,此刻冷下脸来,竟叫人心下发颤。她无措地看了眼齐桓,后者柔和地朝她点点头,示意无妨。

“那婉眉不打扰两位小公爷了。”她朝两人行了个礼,施施然退出了雅间。

齐桓垂着眼抿了口酒,淡淡道:“你把她吓到了。”

“齐桓,你早就想到了。”张日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你早就知道自己会因为婉眉而死。”

 

雅间无人说话,气氛僵持却微妙地维持着最后一丝平衡。

张日山端坐着,像在等齐桓解释些什么,但齐桓只轻轻叹了口气。他毫不意外张日山能发现其中端倪,这不过是早晚的事。可比起这些,齐桓觉得他和张日山之间经年累月积下的顽疾才更为让人头疼。

齐桓当年那一出以身殉阵留下太多隐患,且不说这七零八散的几生几世,就那一句“活不过总角之年”便能将张日山的五脏六腑戳成筛子。哪怕如今尘埃落定,齐桓骨子里的那点“疯”,仍像埋在张日山意识里的一颗定时炸弹,让他没法真正地放下心来。可齐桓又不是当年的齐桓了,前尘往事皆该放下,但留续的情绪与记忆又让人不安。

天下太平自然无人提及,可眼下旧景重逢,张日山没来得生出忧怖。

齐桓知张日山因爱故生怖,但他心底又何尝没有惊惧。张日山落入混沌的画面时有梦回,他也曾怕睁开眼后仍是虚幻一场。齐桓的未来早已勘破,过往的阴影却仍追着他不放。

粉饰太平的两人各据一方,想谈却不知从何谈起。煮茶的小壶开了又熄,飘出不合时宜的茶香来。

“我……第一次和婉眉接触后,便生了一场病。所以那时我就知道,她身上的妖气对缺了一魂一魄的齐小公爷来说影响非常之大。”齐桓还是先开了口,“我不说,就是怕搞成现在这副局面。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又何必早早担忧。”

张日山被齐桓这番理直气壮的解释气笑了,道:“那我还要谢谢你这么抬举我了。”

“张日山,”齐桓忍不住笑了,“成熟点。”

“齐桓,你对我的要求也太高了。”张日山咬牙道,“如果我今天没注意到你的身体状况,如果我一直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你是打算一直瞒着我直到你死吗?你怎么能——”

张日山止了话语,他不想对齐桓说重话,也不想两人之间因前尘往事生出什么隔阂来,那未免也太不值当。

“我没想和你吵架。”张日山顺了口气,淡淡道,“我只是不能接受。”

张日山垂着眼,方才身上的低气压忽地都散了,倒露出股委屈来。齐桓不怕张日山生气,却怕他伤心。少年人鲜少在齐桓面前露出这副模样,却每每都让他丢盔卸甲。

齐桓伸出手去握张日山的,语气软得不像话,“日山,是我错了。”

张日山不想吃他这套,但齐桓已经认了错,他再咬着不放又显得他小气了。一口气被堵在心头,上不来又下不去,张日山着实没这么难堪过。

“齐桓,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齐桓笑起来,拉着张日山的手晃了晃,“这回真是我错了,小张大人再给我次机会吧?”

张日山“哼”了声,抬起眼看齐桓,“那你接下来得听我的。”

齐桓松了口气,指尖在张日山的手心里点了点,“都听你的。”

 

>>>

 

三日后,齐国公府传出小公爷重病的消息,宫中特派了太医诊脉,竟无人能说出所以然来。

不足两月,齐国公府上下缟素,小公爷薨逝。齐国公不堪打击,也跟着重病卧床,剩下齐国夫人一人操持丧事。

 

婉眉再见到张日山,是在齐桓的灵堂上。她怕惹来非议,扮成了男装,来得很晚,刻意错开了其他前来悼念的人。

张日山跪坐在齐国夫人身旁,一眼便认出了婉眉。她抱着齐桓那张古琴,朝着棺木叩首行礼,神色戚戚。张日山知道婉眉有话要同自己说,便知会了齐国夫人一声,起身送婉眉出去。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行至府外,婉眉才将琴交于张日山。

“小公爷,今日我是来道别的。”她垂眼看着琴身,有意避开了张日山的目光。

张日山有些意外,“怎么这么突然?”

婉眉笑了笑,道:“恩公无须我报恩,知己又已猝然离世,留在这京中除了徒添哀伤,还有什么意义呢?”

张日山收好古琴,问道:“那你打算去往何处?”

虽然齐小公爷的早逝与婉眉有关,但张日山也明白这不过是命定的劫数,婉眉实然也是被命运裹挟进来的无辜之人罢了。婉眉既然在这个时候道别,那她又是什么时候附身到琴上,被带进墓里的?

“天地之大,自有归处。”婉眉朝张日山行了一礼,“恩公珍重。”

婉眉的神色太过郑重,令张日山不禁有些动容。他对着婉眉离开的背影,又唤了一声:“婉眉,保重。”

婉眉转身朝他莞尔一笑,很快便消失在人群里。

 

张日山回到灵堂,齐国夫人瞧见他怀中的琴,低声叹道:“桓儿素来喜琴,你陪陪他罢。”

说罢,便让一旁的下人搀着她离开了。

张日山盘腿将琴放在膝上,至上而下轻轻拨动琴弦,他虽不会弹琴,但还是听得出琴音好赖。弦音古朴悠长,如人低语哀叹。张日山抚着琴,正想查看其中有无玄机,却听琴弦“铮”一声响。他一愣,怀疑是自己方才不小心碰到了琴弦,便坐正了重新拨了一记。短暂的停顿后,古琴的琴弦竟自己振了一下,琴音与张日山拨出的琴音相和,似是回应。

张日山忽地明白了婉眉刚刚的神情是何意味,那一刻,她决定不向自由天地而去,而是甘于困在这方寸琴身中百年千年。

她愿留下酬知己,也为偿恩情。

灵堂一侧垂下的纱帘被人轻轻撩起,本该躺在棺木中的齐桓行至张日山身旁,轻声道:“婉眉,是你。”

琴音忽地乱了,天地震动,张日山与齐桓对望一眼,意识到这时空马上将要坍塌。古琴缓缓悬于半空,周身泛起柔光,如波浪般将四周一切吞没了。

 

>>>

 

靠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尹南风忽地睁开眼睛,她身后的赤兕嗡鸣一声,从刀鞘中露出一截。

实验室中半天无动静的古琴此刻白光大绽,若有似无的妖气溢出,将赤兕和阿栗都叫醒了。

“怎么回事?”阿栗原本趴在桌上打瞌睡,此刻完全清醒了过来,“古琴上的妖怪要出来了?”

尹南风看了眼仍未醒来的张日山和齐桓,并指在空中一划,赤兕自刀鞘而出,寒光冽冽。

“不至于不至于,”阿栗见到尹南风这阵仗,忙道,“古琴上妖力微弱,我估计我这位同类朋友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尹南风看了阿栗一眼,道:“有备无患。”

“铮——”空中炸开一道琴音,尹南风和阿栗都觉一道气浪劈来,还未来得及挡,只见张日山和齐桓都猛地从椅子上坐起,像终于结束大梦一场。

“你俩终于醒了!”阿栗跑过去一把搂住两人,“吓死我了!”

齐桓笑着拍了拍阿栗的后背,道:“有什么好怕的,你瞧瞧南风多镇定。”

尹南风轻轻舒了口气,笑了笑没搭话。

“阿栗,”张日山揪着阿栗的后领,把人拎开了些距离,“先干正事。”

对张日山毫无人情味的举动,阿栗不禁翻了个白眼,问道:“你断出什么了?”

“基本都清楚了,但……”张日山站起身,朝着空中那古琴朗声道,“有几事还要向婉眉姑娘确认。”

阿栗和尹南风俱是一愣,顺着张日山的目光望向古琴。只见琴身之上缓缓现出一女子模样,长发披散,神色戚然。

“未曾想会是这样重逢,”婉眉的声音似是穿越时空而来,缥缈悠远,“再见君,仿若梦一场。”

齐桓也站起身,朝婉眉行了一礼,“前尘往事皆去,婉眉姑娘可以释然了。”

“你缺失的一魂一魄补齐了。”婉眉有些惊奇,转而又因此欢喜起来,“这般如此,真是太好了。”

婉眉说起话来也像在吟唱,语音轻柔错落,“当年我一心只想报恩,忽略了许多事。直到听闻齐小公爷重病,才立马意识到此事因我而起。恩公自此郁郁寡欢,我于心不忍,便托身于古琴之上,假作是齐小公爷魂灵不散,以琴音伴君。”

张日山叹了口气,道:“你想以此报恩。”

“是。”婉眉笑了笑,“恩公救我,挚友却因此长逝。我所亏欠的,只能用此生此世偿还。婉眉觉得值得。”

“这其中因果复杂,并非全是你的错。”齐桓宽慰道,“如你所见,我们两个现在皆安好。”

婉眉笑起来,朝两人行了一礼,“见两位无恙,婉眉自然欣喜。我如今便真要去往那自由天地了。”

阿栗知道婉眉妖力式微,即将归于天地,有些不忍,“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可以帮忙想想办法。”

婉眉却摇摇头,坦然道:“小友不必为我挂怀,我向往今日许久了。”

张日山拍了拍阿栗的肩膀,道:“让她去吧。”

“珍重。”如琴般的嗓音留下最后两字,婉眉的身影淡下去,化作点点星光向四处飞去,渐渐消隐了。

 

事后,阿栗从张日山和齐桓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声情并茂地将调查报告写成了抒情小说,被尹南风无情地驳回重写,为此还熬了一个通宵。当然,这就和张日山与齐桓毫无关系了。

两人刚历经风波,此刻只想平平静静地待一会儿。月光一泻千里,柔和地裹着夜晚的世界。张日山开着车带齐桓回家,熄火下车时,齐桓忽然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常让你没有安全感?”

张日山一愣,似是没想到齐桓会提起这个。

“有时候,你是挺自作主张的。”张日山将保险带解开,懒懒地靠到椅背上,“明明说过不瞒我,却一直在瞒我,还老被我抓包。”

齐桓笑了,“你这是抓住机会来状告我了啊。”

张日山便也笑了,月光映在他的眼里,很柔和。

“我也有让你不安的时候,”张日山望着齐桓道,“我知道。”

齐桓被这眼神看得怔住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没什么安不安全感的,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安全感。”张日山俯身亲了下齐桓,道,“回家吧,我做饭给你吃。”

齐桓舒了口气,忽也释然了,朝着张日山道:“那我要吃玉米排骨汤。”

 

- 春琴抄 完 -


Cynthia菟子

【副八】阴阳师 // 番外二·春琴抄(中)

可恶,不小心把番外搞太长了! @steamshen 


04


>>>


天地震动,张日山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却发现震源竟在身下,一匹黑色骏马正载着他在林间疾驰!他自己双臂大开,拉着张弓,箭星瞄着前方一只逃窜的野猪。张日山还没搞清楚眼下的情况,身体已经本能地作出了反应,指尖一松,箭矢飞射出去,在空中划了条垂线,“簌”一声钉进了野猪的后腿!野猪惨叫一声,更没命地向前逃窜。此时身后又响起一片马蹄声,张日山一拉缰绳,将胯下黑马制住,一扭马身,回头查看情况。

只是张日山没想到的是,眼前的情景愈发让他觉得迷惑。一群古装模样的人...

可恶,不小心把番外搞太长了! @steamshen 


04

 

>>>

 

天地震动,张日山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却发现震源竟在身下,一匹黑色骏马正载着他在林间疾驰!他自己双臂大开,拉着张弓,箭星瞄着前方一只逃窜的野猪。张日山还没搞清楚眼下的情况,身体已经本能地作出了反应,指尖一松,箭矢飞射出去,在空中划了条垂线,“簌”一声钉进了野猪的后腿!野猪惨叫一声,更没命地向前逃窜。此时身后又响起一片马蹄声,张日山一拉缰绳,将胯下黑马制住,一扭马身,回头查看情况。

只是张日山没想到的是,眼前的情景愈发让他觉得迷惑。一群古装模样的人在他面前停下,他们身上都背着弓箭,带着套索、麻袋,再结合自己方才做的事,张日山猜他们应该是一同结伴出来打野味的。可是他上一秒不正在九门检查一张古琴吗?

“小公爷好箭法!”一人蹬了下马,缓步行至张日山面前,“方才怎么不乘胜追击,好让兄弟们晚上能吃顿烤野猪?”

小公爷?张日山又细扫了一遍眼前人的着装,发觉他们穿着的是便于行动的曳撒,这是明朝时常见的服饰。他脑海里猛地回响起阿栗的话——那张古琴出自明代墓!

张日山在心中暗叹一声,以往断前尘往事都不过是进入妖怪的回忆,这回可真是大手笔,直接让我穿越了!

“一发不中便是失了好时机,不如放它条生路罢。”张日山将弓背到身后,他现在可没什么心情打野味。他尚且还不知道自己眼下的情况是阴差阳错的偶然,还是那张琴上的妖怪精心设下的圈套,只能先硬着头皮演下去。

“那我们便陪小公爷再寻个好时机!”只可惜张日山同行的伙伴不能解他心意,热情高涨地拥着他再去找寻新猎物。张日山也没拒绝,只是引着他们一路走一路聊,从交谈中慢慢得知自己是英国公府的小少爷,而且名字就是张日山。这说明也许他并不是穿越,而是他曾经的某一世和那妖怪有所牵连,所以他才会机缘巧合地回到这里。眼前这几个人都是常年与张日山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各个出身富贵。

张日山先前不知情况,眼下厘清了关系,便将计就计,尽心将这位小公爷演好。想来前世与现在的自己也差不离,应当没什么难的。他凭着一身摸打滚爬练出来的功夫,倒是真在一群纨绔子弟面前猎下不少东西,几个兄弟对他佩服不已,直夸“不愧是武将世家”。

张日山却一扬手让他们停下,沉声道:“听。”

叽叽喳喳的声音便静下来,只听林中有鸟鸣声婉转,动听却凄厉,不似寻常鸟儿发出的声音。

“咦,这鸟鸣好生奇怪。”说话的是位小侯爷,“我平日爱好养鸟,也算听过不少鸟鸣,这声响应是画眉的,但又有些别的味道。”

“画眉?”一位少爷搭话道,“近来不是又兴起效仿古人圈养画眉以示风雅的风潮嘛,估计是有人在林中设下了圈套,还真捕中了。”

张日山听罢,便拉起缰绳道:“走,去看看。”

 

一行人循着鸟鸣走了一会儿,不多远便瞧见一陷阱架在枝木间,其中正困着一只画眉,只见它在笼中横飞乱撞,漂亮的鸟羽掉了一地。

“古有忠贞烈女,今有忠贞烈鸟啊……”那位爱鸟的小侯爷见此景此状不免痛心,张日山却在瞧见画眉的第一眼便认出——这是只妖。

这剧本也太熟悉了!张日山上前三两下除去了陷阱,将画眉鸟放了出来。画眉重获自由,眨眼功夫便消失在林间。张日山又从怀里掏出点银子放在陷阱之上。

“小公爷,你这是作甚?”

张日山解释道:“捕鸟人也是为了生计,不能光做善事却断了别人生路。”

“万万没想到小公爷还有这等胸怀,我等惭愧!”几个纨绔又夸作一团,张日山敷衍地笑笑,余光瞥到林间一道转瞬即逝的身影。

 

>>>

 

尹南风和阿栗将失去意识的张日山和齐桓扶到躺椅上,实验室中央的古琴还在散着幽光,两人不敢将他们挪得太远,怕有变故。

阿栗将人放下,望向尹南风问道:“现在怎么办?”

尹南风望了眼琴,身后赤兕平稳不动,道:“等着。”

 

05

 

>>>

 

张日山那日回了英国公府便一直在等妖怪找上门,可惜妖没等到,只等到了一张请帖。这帖子是当日几个一同打猎的朋友送来的,说是春日景好,邀他一起去赏花小酌。

宴会当日,几人包了辆马车行至城外一别庄,下了车由仆人引着进了小院。一踏进院内,只见宅院内错落摆着各色牡丹,花瓣重重雍容富贵,满园春色艳丽异常。

“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随行的人群中发出赞叹,“古人诚不欺我!”

张日山不懂那些诗词歌赋,更何况他也不是真来赏花的。他微微避开同行的人,目光略过花团锦簇,瞥到回廊处站着两个交谈的人。他们和张日山之间的距离有些远,还有竹帘挡着,看不清样貌,但张日山心头还是重重一拍,快步上前了两步。

身后有人不解地问道:“诶张小公爷,怎么了?”

张日山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目光一错不错地问道:“那是谁?”

身后的人顺着张日山的视线望去,答道:“左边的倒不知是哪位达官贵人,右边那位就是齐国公府的小公爷齐桓呀,这场宴会就是他筹办的……”

张日山目光转过来,重复了一遍,“齐桓?”

“是啊,”那人没想到张日山是这反应,迟疑道,“你们不是还一起上过学堂吗?”

张日山松开手,紧绷的气场一下就散了,语气中带了点笑,“是,没错。”

此齐桓非彼齐桓,但能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遇到对方,张日山还是觉得很亲切。他穿过牡丹花丛,走到齐桓身旁。对方穿了件干净的白色曳撒,衬得他愈发出尘。

齐桓与宾客的寒暄正要结束,他一错眼便见张日山立在廊下,定定望着他。这眼神齐桓曾见过很多次,这让他在这错乱的时空里一眼认定了对方的身份。

“张日山,”齐桓几步走到张日山身前,微微低身,撩开檐上挂下来的竹帘,“总算找到你了。”

“齐先生?!”张日山瞳孔震惊。

 

齐桓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简单解释了一番,道:“既然我也被卷到这里,说明这张琴恐怕和你我都有些关系。”

“我们在它的记忆回溯里,所以我和你来到这个世界的起点,应该都是我们与它初见的时刻。”张日山思索道,“我刚到这里便救下了一只画眉,我猜多半与它有关,你呢?”

“我呢,就说来话长了。”齐桓引着张日山落座,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别急,等这场春日宴结束你就知道了。”

 

宾客们陆续落座,谈笑间神色都十分期待。只听主座上的瓷杯被轻敲了声,院内瞬时安静下来,齐桓朝宾客们笑道:“今日邀请诸位共来赏春,府上特地备好了三样东西。一是真国色,二是梦千金。”

席间便有人笑着嚷道:“齐小公爷,花和酒我们都已经见到了,还有一样呢?”

齐桓笑了笑,扬开手里的扇子,朝庭间一指,“诸位莫急,这不就来了吗?”

院中忽然传来一声琴响,脆如鸟鸣。层叠浓丽的牡丹间现出一抹赭红色的裙裳,似花间红云,吹来阵阵奇香。一时间席间静寂无声,只听环佩玎珰。

张日山皱了皱眉,不解地望向齐桓,对方却只是摇摇头,示意他看下去。

袅娜女子已行至席间,她怀中抱一古琴,朝四周行了礼,垂首时鬓间步摇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便是第三样,”齐桓温润的嗓音打破了院中沉静,“天上曲。”

席上瞬间响起私语,张日山只听身边的宾客感叹道:“都传近日京中有一歌姬如仙姬,乐音邈邈天上曲,没想到能在这春日宴上一饱耳福!”

张日山捏着手里的酒杯,淡淡瞥了一眼主座上的齐桓,后者立马无辜地摆了摆手,指了指歌姬怀中的古琴。张日山的神情这才松动了一下,视线落到了那张琴上——正是从墓中出土的那张。

 

宴会一直到申时才散,众人要赶在宵禁前回城。齐桓作为别院的主人,挽留了张日山一同留宿城外,同行好友知他俩是学伴又是朋友,便不甚在意地先行告辞离去了。再热闹的宴席一散场,都显得有些落寞,满园牡丹随风落下花瓣,薄薄铺了一层。

“你现在可以解释了吧?”张日山拿着酒坐到齐桓身侧,同他碰了碰杯,“你是怎么和那个歌姬认识的?可怜我一孤家寡人苦苦寻找线索,你倒好,在这儿风花雪月起来了。”

齐桓笑得东倒西歪,酒都差点从杯子里洒出来,“张日山,你是不是瞎的?人家一双眼睛明明从头到尾都盯着你!”

“是吗?”张日山一愣,他方才光顾着呷醋和盯琴了,压根没空顾其他的。

“是啊——”齐桓打了个响指,朗声道,“你自己出来和张小公爷解释吧,婉眉姑娘。”

婉眉应声从牡丹花后走了出来,她朝两人行了个礼,垂眼道:“小女子名为婉眉,此番辗转来到京中,是为了寻恩公报恩的。”

张日山听到这儿便明白了,眼前这个叫做婉眉的歌姬,便是那日在林间被他救下的画眉鸟!

“我和婉眉在机缘巧合下因琴会友,得知她是来寻恩公的,便特地设宴请你来。”齐桓拿手肘推了推张日山,又笑着问婉眉,“如今我替你将恩公带到了,婉眉姑娘打算如何报恩?莫非——”

“齐桓!”张日山咬牙切齿地捏住了齐桓的手腕,低声道,“你闭嘴。”

婉眉此时终于抬起脸来,慌忙道:“没有没有,小女子只盼着能在英国公府寻份差事,能在紧要时帮上恩公一二小忙即可,绝没有非分之想的。”

张日山又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齐桓,叹气道:“婉眉姑娘,也许我曾顺手帮过你,但一是我已经记不得此事了,二是我也不是挟恩求报之人,你大可不必如此。”

“你瞧吧,我先前便这样同你说过。”齐桓终于坐直了身体,显出丝正经来,“张小公爷顺手的事,你不必挂怀。”

婉眉却摇摇头,“恩公心善我是知道的,但救命之恩也不能不报。今日多谢齐小公爷借琴相助,改日我定将两位的恩情一同偿还。”

张日山听罢皱了皱眉,侧首问道:“这琴,是你的?”

齐桓却没立马回答张日山,只让下人先带婉眉去休息。

待院间只留他们两人,齐桓才笑了声,道:“你刚刚还有脸质问我,你不也是一来就惹一屁股红尘债?”

张日山咬了咬牙,不禁火从心起,“你能不能别老拿这种事开我玩笑?”

齐桓定定看了张日山一会儿,然后才移开视线,又换回了平常的语气道:“是,那琴是我的。但我的琴,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墓里,婉眉又为什么会附身在琴上,我想这其中肯定还大有渊源。”

察觉到齐桓情绪上的微妙,张日山立马又收缓了情绪,“齐先生,我……”

“所以你先别急着把人回绝,”齐桓朝张日山笑了笑,“毕竟在这里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我们得合力把这个故事演完。”


- 未完待续 -

枫月天狗

呃呃呃太可爱了我又昏倒。感谢债主爸爸让我自由瞎画❤!

好可爱,我还随手脑了点字,激情创作选手搞得非常快乐。生活不易,哥嫂叹气

依然是欠债的头像,请勿使用!

-

《养家糊口》

最近天气不好,老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村里的鱼也不好钓了,每次闷油瓶回来都只带着几条小鱼,瘦瘦小小的,没几寸肉。

我估计他坐那一整天估计没少钓到更小的鱼,毕竟没长开的小鱼一般是会放回去的。我想象着闷油瓶潇洒挥杆最后上来条毛头小鱼的模样,感觉帅哥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

上次因为我的原因没赶上镇里集市,家里的存粮已经有些岌岌可危。闷油瓶已经和我吃了两天的蒸鸡蛋腌白菜了,再这样下去我估计他这雨村钓王要打算重新转...

呃呃呃太可爱了我又昏倒。感谢债主爸爸让我自由瞎画❤!

好可爱,我还随手脑了点字,激情创作选手搞得非常快乐。生活不易,哥嫂叹气

依然是欠债的头像,请勿使用!

-

《养家糊口》

最近天气不好,老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村里的鱼也不好钓了,每次闷油瓶回来都只带着几条小鱼,瘦瘦小小的,没几寸肉。

我估计他坐那一整天估计没少钓到更小的鱼,毕竟没长开的小鱼一般是会放回去的。我想象着闷油瓶潇洒挥杆最后上来条毛头小鱼的模样,感觉帅哥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

上次因为我的原因没赶上镇里集市,家里的存粮已经有些岌岌可危。闷油瓶已经和我吃了两天的蒸鸡蛋腌白菜了,再这样下去我估计他这雨村钓王要打算重新转职去当回他的山林野王子。

但我看这几天天气要变不变的样子,还是拦住了他,大不了就再吃多几天鸡蛋蒸鱼白菜汤呗。

闷油瓶出门钓鱼去了,我蹲在门口,正愁着那些个菜今晚还能整出些什么花样来,小花每个月的催债电话就打来了。一丝闺蜜情都没有直接上来就问候一句打钱没。

我衔着草根,说都拖那么些年了,着急什么。

我俩一通闲扯,最后我还是忍痛割爱把仓库里仅存的几根准备过年的腊肉条打包,准备送去抵债。

太难了,这让我们这个本就不太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闷油瓶回来的时候我和小花还在扯皮,我下意识地吐掉嘴里东西,吐完才觉得好笑特么我又不是叼的烟我紧张什么。

我拿着手机站起身来,往闷油瓶手里的铁皮桶望去,鱼桶里头不出所料依然空荡荡的,只有几条小鱼仔在里头蹦哒。

闷油瓶站在门口,虽然他什么都没表示,但我莫名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低落的情绪。他就这么拎着鱼桶,一双黝黑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突然感觉有些什么东西窜过我的脑壳,五雷轰顶。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萌,反正他妈闷油瓶现在在我眼中就很萌。

小花还在电话那头喂喂,我抬抬手指迅速挂掉了他的电话。

我抄起一旁的美工刀,拆开纸箱,从那些原本已经打包装好,准备明天送出去的腊肉条里拎出几大串来。

管他娘的。总之先让我喂闷油瓶吃三斤腊排骨再说。

   

Cynthia菟子

【副八】阴阳师 // 番外·春琴抄(上)

番外·春琴抄(上)


一个正文时间线后小副本!是 @steamshen 沈老师想看的梗之一!


01


>>>


手机在床头柜震了两下,加班数日的张日山迷迷蒙蒙地按掉了闹钟,胳膊习惯性往旁边一捞却捞了个空。他被这变数弄清醒了,张开眼愣了会儿,从床上坐起来,边套衣服边开门道:“齐先生?”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里弥漫着饭菜香气。

“这儿呢。”齐桓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戴着隔热手套双手捧着砂锅,仰头笑道,“准备准备,下来喝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张日山洗漱完,边穿衣服边下...

番外·春琴抄(上)


一个正文时间线后小副本!是 @steamshen 沈老师想看的梗之一!


01

 

>>>

 

手机在床头柜震了两下,加班数日的张日山迷迷蒙蒙地按掉了闹钟,胳膊习惯性往旁边一捞却捞了个空。他被这变数弄清醒了,张开眼愣了会儿,从床上坐起来,边套衣服边开门道:“齐先生?”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里弥漫着饭菜香气。

“这儿呢。”齐桓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戴着隔热手套双手捧着砂锅,仰头笑道,“准备准备,下来喝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张日山洗漱完,边穿衣服边下楼,“今天怎么那么早?”

齐桓已经摆好了餐具,站起来替张日山理好领子,道:“出门解决了个小案子,回来路上买了潮汕粥铺熬了一宿的粥犒劳你。”

“买的啊?”张日山失笑,“那你还弄个砂锅,整得那么有仪式感。”

齐桓坐下,揭开砂锅盖,问道:“话那么多,你吃不吃?”

“吃吃吃。”张日山连忙给两人都盛了碗粥。

“光荣的劳动人民,你这什么时候才能休天假?”九门正式建立之后,张日山就开始了他全年无休的打工人生涯,齐桓多次吐槽张启山是个万恶的资本家。

“难。”张日山叹了口气,“九门刚起步,各方面都不完善,人手也不足,现在却被赶鸭子上架处理‘地动事件’,和妖界互传的资料还需要继续导入信息库……”

甲作重新唤醒“混沌”的骚乱被官方不轻不重地概括为“地动事件”,涉及的当事人获救后,都被修改了记忆。偶然有人回想起的零星片段,也不过成了社交网络上的都市怪谈,没人真的相信。这场被伪装成地质灾害的末日危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压下了。

“听阿栗说,你们不是要招新人手吗?”齐桓边说边给张日山剥了个水煮蛋。

“的确在面向两界招人,也不限物种,”张日山将蛋切开,又分了半个回去,“但面试官是佛爷和霍三娘,我看光这就能吓退一大批人了。”

齐桓笑个不停,好不容易停下来才道:“小可怜,那我今天陪你一块儿上班吧。”

齐桓时不时会跟着张日山一起去九门晃一圈,把那个特别顾问的位置坐坐热,好在月末的时候问张启山讨工资。

张日山自然没什么意见,他巴不得跟齐桓搞办公室恋情,笑道:“好啊,上到佛爷下到阿栗一定都很高兴。”

齐桓不禁笑道:“佛爷现在已经沦落到和阿栗同一而论了吗?”

张日山正想回话,桌上的手机一震,是阿栗发来的微信信息——

有情况,速来。

 

 

02

 

>>>

 

九门的选址是霍家定的,主要是为了和阴界通往方便,如果抓住了阴界的潜逃犯也比较容易送回去。阿栗对此哀声载道,直呼“阴气太重对女孩儿不好”,张启山给了他一个如春日般温暖的目光,抗议由此作罢。

九门大楼外表平平无奇,打开门也是一派普通社畜风光,一群敲键盘的瞧见张日山身后今天跟了个齐桓,眼睛都亮了,“齐顾问好!”的问候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坎肩从自己的位置上弹起来,蹿到齐桓身边朗声道:“齐顾问好齐顾问好,齐顾问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齐桓苦笑,“你们想吃什么就和食堂说吃什么吧。”

张启山曾经开玩笑说齐桓劳苦功高,来九门当顾问的话有特权,也不知道席间随便的一句话被谁传了出去。后来齐桓真来了,张启山也没小气到把当时的话收回,这“特权”就成了下面那帮小的们给自己加餐的鸡毛令牌。

“YES!”坎肩在微信群里迅速发了一条“今日争取到了大肉自由!”,在噼里啪啦的按键声中抬头对齐桓说道,“感谢齐顾问,希望您常来!”

张日山把人掀开,道:“瞧你那点出息。”

“张队,你也快补补吧,黑眼圈都挂到下巴了!”坎肩还是按着先前的习惯叫张日山,说完又怕张日山生气,贱里贱气地逃走了。

齐桓看着张日山的黑脸乐得停不下来,“没事,宝贝儿,没挂到下巴,最多到鼻子。”

“……”张日山看着齐桓,想骂也不舍得,磨了磨牙把话咽下了。

 

“张日山,你可算来了!”阿栗下电梯时只看到了张日山,走近了才发现齐桓也在,“老大!你怎么今天也来啦?”

齐桓把装着粥的保温递给阿栗,“给你送点温暖呗。”

“谢谢老大,”阿栗掀开保温盒一看,感动得热泪盈眶,“还是老大心里有我。”

“粥铺买的,不是亲手熬的,你别多想。”张日山冷漠地把保温盒盖拢,道,“赶紧说正事。”

阿栗朝他翻了个白眼,招招手道:“去我办公室,我边吃边说。”

 

“地动事件”的后续处理任务中最麻烦的一条,就是清理妖怪。一方面是清理战场上的尸体,一方面则是清理在逃的妖怪。但由于“山海经”实验,很多妖怪都成了混合体,给九门判定危害程度,从而配置多少武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而阿栗凭借过往丰富的逃生经验,混成了行走的识妖图鉴,正好可以在这个关头派上用场,便被派去了九门下属的特殊情况应急处,顶头上司是尹南风。

特急处现在是九门最忙的外勤部门,办公室空空落落,就剩阿栗为首的几个文职人员留守。阿栗和同僚们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张日山和齐桓往副处长室走。

“这件事要从几个月前说起,”阿栗一边开盖喝粥,一边开始讲述事情经过,“地动震出了座古墓,被市民发现,上报给了相关部门。相关领导担心地下会有异动,就下指令让特急处派人和考古队同行。”

阿栗说着,将电脑上的图片资料投屏出来,“考古专家判断这是座明代墓,主人应该是位达官贵人。清出墓道到达主墓室之后,考古队就开始了正常的工作流程。我们的人陪了几周,看没什么异状就打算撤了。但就在这时,考古队发现陪葬品里有一张古琴。”

张日山和齐桓一同看向图片上的古琴,但到底不是实物,经像素翻拓后的图片没能传递出什么信息。

“我们的人觉得这琴有问题,就先把东西扣下了。队里有只小妖怪,他判断说琴上有同类的气息,只是道行不够,不能确定是琴本身就是妖怪,还是有妖怪附在上面。”阿栗三两口把粥喝完,打了个饱嗝,“我从照片上也看不出什么,保险起见就让他们把琴运回来了。南风押队,应该马上就到了。”

齐桓目不忍视,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叹气道:“你现在好歹也是栗处了,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阿栗倒是不在意,抹抹嘴道:“我什么样你俩没见过。”

“倒也是。”齐桓转而又道,“这琴在封闭的古墓待了那么长时间没有动静,应该与甲作他们没有联系,墓主人身上你们还有线索吗?”

“这就也是很可惜的地方了,你们自己看吧。”阿栗把刻有墓志铭的石碑图调处来给两人看,只见这碑因地震被碎石砸裂,很多地方的字迹很难辨识了。

齐桓“嘶”了一声,感慨道:“这也太寸了。”

“所以你才找我来。”张日山道,“你想让我直接断一断这琴的因缘。”

阿栗打了个响指,朝张日山比了个大拇指,“不过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办公室的门被人“啪”地打开,尹南风背着赤兕,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是我的主意。”

 

03

 

>>>

 

古琴被安置在隔离室,操作员还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尹南风便带着其他人在外面等。透过玻璃,能看到这张穿越了百年时光的琴古朴而又精致,齐桓望了它一会儿,明白了为什么特急处的人会发现它不对劲。

“齐顾问,你怎么看?”

“张部长,这琴本身没问题。”齐桓相信张日山也判断出来了,只是单纯想和自己玩玩元芳梗。

张日山果然接话道:“嗯。能感觉到两股气息,很和谐,但不一样。”

“这点我在现场就知道了。”尹南风打断两人的一来一往,“但我想知道它是什么妖怪,会有什么威胁,为什么它在琴上,又为什么它在墓里。”

“前两点阿栗判断,后两点交给我。”张日山道,“开始吧。”

尹南风点点头,做了个开始的手势,隔离室的操作员全部撤出。张日山独身走进隔离室,他闭上眼,周围陷落黑暗,但正前方的古琴却与他的身影一同显在意识之海之中。伯奇金色的光芒漫开,尝试着与古琴上的幽光接触,建立联系。

空气中不甚明显地嗡鸣了一声,紧盯着一人一琴的齐桓忽然眉心一跳。他敏锐地发觉四周的气流变了,古琴上凝滞的时光开始飞快流转,金色的光芒都被这股力量搅动。

“不好。”齐桓留下两字,便往隔离室里冲。狭小空间中乱流四涌,张日山在其中岿然不动,齐桓一把拉住他手臂,想将他从意识之中带离。

但电光火石之间,琴与人之间的两股光芒猛地炸开,白光将张日山与齐桓瞬间吞没了。

 

- 未完待续 -

张晚讴

长成

从你手中接过

湿漉漉的叶子和某一个清晨

和历经于心而编成花环的磨难


我尝过蜜糖,我知道

那些苦涩的回旋是怎样在喉咙中坠落的

那些永远不能开口说出的苦涩

成为铅,凝结我们的心


我见过你,在过去

还不曾有过相识的时候我就见过你

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见过你

我一岁一岁的数,年轮成为雕塑


何所谓邂逅?

不过是找寻与自己契合的心

准备好,十二年

叠加,心与心的距离有几个十二年

直到彼此能真心注视对方的眼睛


来写我

一个老式长篇,里面有

碎裂的煤,咸凉的盐,火焰和水

历经心而堆着灰烬的磨难


从你手中接过

叶子舒展,成为夏日


12.16...

从你手中接过

湿漉漉的叶子和某一个清晨

和历经于心而编成花环的磨难


我尝过蜜糖,我知道

那些苦涩的回旋是怎样在喉咙中坠落的

那些永远不能开口说出的苦涩

成为铅,凝结我们的心


我见过你,在过去

还不曾有过相识的时候我就见过你

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见过你

我一岁一岁的数,年轮成为雕塑


何所谓邂逅?

不过是找寻与自己契合的心

准备好,十二年

叠加,心与心的距离有几个十二年

直到彼此能真心注视对方的眼睛


来写我

一个老式长篇,里面有

碎裂的煤,咸凉的盐,火焰和水

历经心而堆着灰烬的磨难


从你手中接过

叶子舒展,成为夏日



12.16.2020

Cynthia菟子

【副八】阴阳师 // 番外·一

番外·一


>>>


齐桓恢复意识的时候仍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他眨了眨眼睛,过往冗长的记忆如深水之鱼,在水面上露出一瞬鳞片,便又沉下去了。齐桓好不容易拼全三魂七魄,此刻应当感觉体态轻盈,但他只感觉胸口有千斤重,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

齐桓挣扎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便见一白毛团子蜷在他胸口,尾巴毛抖了抖,睡得还挺香。齐桓气乐了,骂道:“陆温,你一只千年狐狸,还要不要脸了?”

白毛团子立马蹿了起来,落到齐桓脸边,想彻底放弃面皮,蹭一蹭齐桓。一边的张日山眼疾手快,拽住狐狸尾巴,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开了。

“张日山,你欺狐太甚!”陆温被揪着...

番外·一

 

>>>

 

齐桓恢复意识的时候仍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他眨了眨眼睛,过往冗长的记忆如深水之鱼,在水面上露出一瞬鳞片,便又沉下去了。齐桓好不容易拼全三魂七魄,此刻应当感觉体态轻盈,但他只感觉胸口有千斤重,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

齐桓挣扎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便见一白毛团子蜷在他胸口,尾巴毛抖了抖,睡得还挺香。齐桓气乐了,骂道:“陆温,你一只千年狐狸,还要不要脸了?”

白毛团子立马蹿了起来,落到齐桓脸边,想彻底放弃面皮,蹭一蹭齐桓。一边的张日山眼疾手快,拽住狐狸尾巴,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开了。

“张日山,你欺狐太甚!”陆温被揪着尾巴,在空中吱哩哇啦乱叫,“我是看在你现在和我差了辈儿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张日山不理他,只关心地问齐桓:“齐先生,感觉怎么样?”

被揪着尾巴挤到一边的陆温闷声闷气道:“大战后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齐桓刚被陆离救出来那会儿便气急攻心呕过一次血,后为了守阵,又受了重伤,要不是三魂七魄归位,凭他这一世的小身板可能还得躺几天。

“挺……神清气爽的。”齐桓被张日山扶着坐起来,见陆温还委屈巴巴地立在一边,便笑道,“你怎么还不变回来?”

陆温听话地变回来,一边抬着手扎头发,一边没型没款地倚坐在床沿上,叹气道:“有了新人,忘了旧缘,薄情人儿呐——”

张日山翻了个白眼,念道:“收了您的神通吧,陆爷。”

“行吧,说正经的。”陆温散完德行,又变回了正经模样,“你昏迷的时候外边可大变样了。这下你终于醒了,张启山估计马上就要找你过去。”

齐桓听了也不意外,只是有些好奇道:“说来听听。”

“张启山重新建了个九门,不过和以前靠家族联系的形式不一样,九门是指九个门类,负责应对不同的事件,整个组织隶属政府。”

张日山给齐桓披上件外衣,将倒好的温水递给他,“佛爷先前便一直在筹备这个组织,只是要说服上面不容易,他只好先退而求其次,让我和南风以小队形式私下进行活动。这回甲作将动静闹得太大,倒反而促成了这事。”

齐桓喝了口水,笑道:“这下你和南风就真成公务员了。”

“之前为布阵请来的九门后人都收到了佛爷的邀请,他们有些仍打算过普通人的生活,有些则还在考虑。”张日山道,“佛爷还问了阿栗和陆温。”

张启山想把九门打造成人与妖共存的组织,这倒是让齐桓有些意外。

“我是肯定不会去的,阿栗那小姑娘还在犹豫。”陆温撑着下巴笑道,“你呢?”

“我?家里有一个公务员就够了。”齐桓笑了笑,“我还要帮邻里邻舍找猫呢。”

正说笑间,房门被轻叩了三声,进来了个端着餐盘的年轻人。

“齐先生醒了?”年轻人显得很高兴,将丰盛的餐盘端给张日山,“您看看还需要什么?我让厨房去添。”

“再添几个清淡的小菜吧。”年轻人应了声便打算走,又被张日山叫住,“张小桥,去和佛爷说声齐先生醒了。”

 

张启山进房间的时候,齐桓正换好了衣服,他一侧首瞧见张启山便笑了:“哟,佛爷亲自给我端菜送饭,这排场可大了。”

张启山将那几盘翠绿寡淡的菜放到桌上,替过张日山将齐桓扶下了床,“又不是第一次伺候你,你从小到大让我操的心还少吗?”

齐桓笑了笑,“这不是,今非昔比了嘛。”

张启山的视线落下来,沉默了半晌,又笑起来,“倒也没错,现在该换个人伺候你了。”

陆温越过两人朝另一头的张日山挤眉弄眼,张日山懒得搭理他,只回了个白眼。

“我听陆温说,你重建了一个九门。”齐桓被扶着在小桌前坐下,张日山替他将菜肴码好,也坐到了他身侧。

“还只是个雏形,”张启山坐到两人对面,问道,“你感兴趣?”

齐桓连连摆手,“我还是做个闲散侦探来得自在。”

张启山倒也没强求的意思,只道:“随你吧。只是那‘混沌’你打算怎么处理?”

“只要阴阳存在,‘混沌’就不灭。佛爷想一劳永逸是不可能的,只得用封印永久压制。”齐桓在空中一捞,红家罗盘便显现在他手中。齐桓将罗盘置于桌上,丝毫瞧不出其中封存着撼动世界根本的祸源。

“但,”齐桓抬起眼,与张启山的视线对上,“千百年后,当世人早已忘却‘混沌’祸事之怖,恐怕有人又会觊觎这股力量。”

齐桓如今天眼再开,他口中的“千百年后”与其说是虚指,倒不如更像是预言。张启山一挑眉,头疼不已,“这还没完没了了?”

“佛爷莫急。”陆温双手撑着齐桓的椅背,笑吟吟道,“齐先生耗尽心血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总不能是白费工夫。”

齐桓笑着拍了拍陆温的手背,道:“我与洞庭府君颇有渊源,‘混沌之乱’时他深受甲作迫害,如今陆温替他寻回元神与原身,得以重新温养,应当可以被托付看守封印的重任。”

齐桓将罗盘递给身后的陆温,等待了一会儿,身后的狐妖才将罗盘接过去。

“另外,我们手里还有柄盘古斧,这才是我布局的意义所在。”齐桓道,“有了盘古斧,人与妖便有了抗衡‘混沌’的利器。佛爷如今又建立了九门,由其保管盘古斧再合适不过。”

张启山听罢,笑着起身道:“既然全在你掌握之中,我便不担心了。”

“佛爷。”齐桓神色郑重道,“多谢。”

张启山不确定齐桓是在谢这数十年间的哪一件,又或者是前世许多他已忘却的弯弯绕绕。张启山沉默了会儿,最终只对齐桓淡淡道:“不用。”

他知道,齐桓在张家寄住的那段岁月,从此便将真的过去了。

 

>>>

 

待齐桓的身体彻底恢复,陆温便带着罗盘和府君元神准备动身回洞庭,齐桓问他之后还有什么打算,陆温却不答,只道:“我还以为,你会将罗盘托付于我。”

齐桓一愣,随后便笑起来:“怎么?还挺失落的?”

陆温换回了两人重逢时那身宽袍广袖,此刻神色肃然,倒是瞧不见往昔的轻狂放荡样来,让齐桓觉得有些可惜。

“陆温,你不该再因我困于原地。”齐桓笑道,“去驰骋天地吧。”

 

>>>

 

张日山将自己遗留在张家的行李收拾好,便带着尹新月硬塞他的几份糕点上了路。齐桓先他几步回了家,说要先回去打扫清理一番。

冬日正午的阳光和煦灿烂,已被修整过的街道又恢复了生机。张日山将车停好,拎着行李箱穿过来来往往的人流,拐进了巷道。巷口的银杏树仍光秃秃的,高低不平的青石板硁硁作响,张日山熟稔地在巷子的末尾停下了脚步。写着“私家侦探事务所”的木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修好了,端正地挂在门边,张日山还在外面打量,门便被人从内打开了。

齐桓朝他笑道:“回来了?”

张日山便去牵他的手,柔声道:“嗯,回来了。”


—— 番外一 完 ——


扫个尾!祝大家万圣节快乐!圈沈老师 @steamshen 

应该是还有番外二的()

Cynthia菟子

【副八】阴阳师 // 卷四·十二兽(最终章)

卷四·十二兽(十五·最终章)


>>>


翻滚浓稠的黑雾中,坠下一道细长的痕迹,轻而无声地向地心深处落去。张日山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虚无的空间里下坠了多久,疲惫的身体都已麻木,周身的疼痛与剧增的寒冷相比变得微乎其微。他勉强存有一丝清明,视野中还留着齐桓朝他奔过来的一点残影,张日山想,要是真就这样结束,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唯一不圆满的便只是不能打破既定的命局,给齐桓一个天长地久。但走到这一步,张日山并不后悔,如果真的必须要有人以身殉阵,他很庆幸这一次是他,而非齐桓。

张日山累极了,他缓缓闭上双眼,任由身体继续下坠。...

卷四·十二兽(十五·最终章)

 

>>>

 

翻滚浓稠的黑雾中,坠下一道细长的痕迹,轻而无声地向地心深处落去。张日山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虚无的空间里下坠了多久,疲惫的身体都已麻木,周身的疼痛与剧增的寒冷相比变得微乎其微。他勉强存有一丝清明,视野中还留着齐桓朝他奔过来的一点残影,张日山想,要是真就这样结束,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唯一不圆满的便只是不能打破既定的命局,给齐桓一个天长地久。但走到这一步,张日山并不后悔,如果真的必须要有人以身殉阵,他很庆幸这一次是他,而非齐桓。

张日山累极了,他缓缓闭上双眼,任由身体继续下坠。缠在他腕间的无患子流珠手串历经一场恶战后竟没有断,结着辟火珠的流苏飘起,竟燃起莹莹火光。阗玉周身发亮,“叮”一声响,与辟火珠两相呼应,在黑雾中烧出两朵光点。感受到腕间异状的张日山挣扎地睁开眼,只见二十八颗无患子流珠已然在空中散开,在他周身形成两道交错旋转的圆环,阗玉嵌在其中,向外散出流光,与流珠一起结成了一道屏障。辟火珠带着炽热的温度没入张日山腕间,霎时间,张日山只感到一股热流从腕间开始蔓延至全身,活似为他来了一次大修补。他的后背与四肢受伤处都开始灼热起来,待到灼痛消逝,张日山便惊奇地发觉伤口已经恢复了。没有了‘混沌之气’的侵袭,还恢复了身体,张日山在阗玉的闭环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阗玉不知受了什么影响,毫无征兆地在空中没了光亮,连同二十八颗流珠一起消失了。张日山来不及反应,便又被黑雾兜头裹住,卷进了下落的轨迹里。这一次不同先前,张日山感觉自己被丢进了狂风暴雨里,他在黑暗的漩涡中翻滚,险些撑不住要吐。要不是方才的辟火珠为他修复了身体,此刻他怕是已经在这漩涡中四分五裂了。

“啪——”张日山耳边传来一阵物体落地的声音,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落到了一堆绵软的东西里。他勉强睁开眼睛,落入视野的竟然是一片铅灰色的天空,还有雪花飘飘悠悠地落下来。张日山缓慢了眨了下眼,不知道是不是坠身于幻境之中。

“没用的小东西,起来啊!”有人边骂边揪住了张日山的衣领,把他一把从雪堆里拉了出来。张日山没有防备地被拉起来,瞧见自己面前围了一群半大孩子,穿着崭新的棉服,瞧见他被为首的大孩子揪了起来,都在偷笑。

张日山自然不至于跟一群孩子计较,他只伸手去掰那领头孩子的手,却没料到自己竟然掰不开。

赤鷩那辟火珠,还有这种副作用?张日山心里诧异,还没等他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领头孩子就拔高了音量道:“你还敢反抗我?!”说罢便要扬手打人。

“住手!”旁边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听嗓音,那人年纪也不大。张日山扭头看去,只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清瘦的身量,架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

“你们都是哪家的孩子?大过年的欺负小孩子,丢不丢人!”少年朝他们走近来,语气不凶,但很知道怎么吓唬人,“信不信我这就去告诉张启山。”

“张启山”这三个字如落地惊雷,把一群坏孩子吓得作鸟兽散,却也证实了张日山那不敢相信的猜想。他伸出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方才太过突然,他才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和欺负他的孩子比起来,竟然还小上不少。而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模样上有了些许变化,但气质上根本没改,分明就是十七八岁的齐桓!

“你没事吧?”少年齐桓向张日山快步走来,见他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自己,还以为是张日山被方才的孩子吓着了,便蹲下身揉了揉他头发,温柔道:“你衣服都湿了,要不要跟我去烘干一下?”

“齐……”张日山一时连齐桓的名字都没法顺当地喊出口,他想起了这是何时何地,是他曾经同齐桓提过的自己九、十岁是随父母来到张家过年,因为出身旁支,又沉默寡言,被一群本家的孩子排挤欺负。张日山还记得那时齐桓提过,按时间算,他们两个应当在张家见过。没想到真的见过,只是这件小事都被两人遗忘了。

“嗯?你说什么?”少年齐桓朝张日山笑了笑,“不用怕我。”

彼时的齐桓还被张家保护得很好,他还未知晓父母真正的死因,也没搅和进前世今生与混沌的纠葛中,他和张日山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人生中最大的忧愁不过是一双眼睛与旁人不同。张日山此刻才懂当年梅仙在梅花山对他说的话——

心中只装着一点俗尘烦恼,竟是这等令人羡慕的事。

眼前画面倏忽变化,张日山感到自己的视野被拔高,张家宅院与四周雪景如雾般散去,又重凝出了副翠绿林景。齐桓不再是那个清瘦少年,他着一身长袍,一手挽着拂尘,一手捏了枝被人刚折下的柳枝。天地间的茫茫白色仿佛被尽数泼到了齐桓的衣袍上,衬得他出尘脱俗。

“年年柳色,灞桥伤别。”齐桓抬起眼来,笑了下,“临渊,我们之间不必如此伤感。”

张日山知晓这应当是前世的齐桓,张日山对他的印象全然只存在于陆温的只言片语中,不知道怎会出现在这里。

“张日山,你也太酸了吧,还折柳!”陆温大笑着从旁边蹿过来,想抢齐桓手里的枝条。齐桓笑着摇摇头,不知怎地将柳枝化没了。

“没意思,师哥你老帮着张日山。”陆温没皮没脸地揽着齐桓,朝张日山笑道,“担心什么,有我跟着师哥呢,准把人伺候得妥妥帖帖。”

张日山没开口,却听见自己哼了声,嫌弃道:“齐先生不反过来伺候你就不错了,尽说些大话。”

陆温倒没生气,只扬了扬眉道:“反正师哥更乐意带着我去游历四方。”

齐桓将那狐狸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笑道:“行了,先去前边等我。”

齐桓这样说,陆温也不好再作妖,只得一边伸长耳朵偷听,一边躲到前边去了。

张日山听到自己低声问道:“齐先生,我们……还能再见吗?”

齐桓却只柔声道:“若有机缘,定会再见。”

如今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这机缘终是等到了。

眼前如墨般泼开,前世的齐桓与陆温也变得模糊了,林中的鸟虫声尽褪,四周又安静下来。张日山匆匆在前世今生走了一遭,十分恍惚,余光忽瞥到有一人影在不远处,忙道:“谁?!”

那人影便走近了,张日山见他一身白衣,竟和前世的齐桓装扮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张脸——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一张脸,而是一团飘忽不定的雾。

“‘混沌’之中,时间与空间都被挤压到了一点,一切既是起源也是终点。”人影朝着张日山解释道,“所以方才的你,会看见前世今生的记忆。”

张日山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那我们现在?”

“即是现在。”人影的声音同齐桓很像,但并无情感波澜,只淡淡道,“我并非人,也并非妖,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不会受到‘混沌’的影响,所以只会是‘现在’。”

“那你是什么?”张日山问,“和齐先生有什么关联吗?”

“我是齐桓布阵时留下的一魂一魄,”人影答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张日山一愣,陆温曾说齐桓是重封混沌时,失了一魂一魄。他和如今的齐桓都一直以为,这是布阵时所需的献祭,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何来的“等你”一说?

这一魂一魄,居然是前世齐桓故意留下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日山道,“前世的齐桓难道通过天眼通,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吗?”

“齐桓通过天眼通算出了千年后仍有劫数,又知晓凭他一己之力,是无法将‘混沌’和甲作长久遏制的,所以才在那时,留下我这一个‘因’。”人影不急不缓道,“他要寻求一个彻底破解‘混沌’的办法。”

“怎么做?”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只因没将‘混沌’彻底劈开,才造成了阴阳两界的局面。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尔后千万年,世间再无可以与‘混沌’相抗衡的人或物?”人影自问自答道,“因为我们都自‘混沌’而始。‘混沌’是因,世间是‘果’,结果是无法打破起因的。”

这绕口令似的一段话,张日山却听明白了,“你的意思就相当于是说,‘混沌’是我们的造世主,比我们高出一个层级,低层级的事物是无法消灭高层级的。”

人影点点头,继续道:“盘古开天辟地,也是创世者,是唯一能与‘混沌’相抗衡的神。但盘古早已殒身,齐桓只得另辟蹊径,去找那柄‘盘古斧’。”

张日山自跟了张启山之后,也增了不少见识,但从未听说有盘古斧这一武器,便道:“想来是齐前辈还没找到?”

人影却摇摇头,“已经找到了,就在这里。”

“这里?”张日山忽然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因”,“齐前辈查到盘古斧在‘混沌’之中,但他没法确定具体方位,便只能在封印‘混沌’时故意留下自己的一魂一魄用以探查。待到千年之后,等我落下,便让一魂一魄引我去取那斧头。”

“没错。”人影又将方才的话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我一直在等你。”

张日山心神震动,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局,历时之长,牵扯之多,简直千丝万缕,前世的齐桓竟能推动一切毫无差错地走到这一步!

“他……怎么能肯定自己的一魂一魄一定能化形,找到盘古斧所在?怎么能确定我和他还会走到一起?他往后每一世都活不过总角之年,要是陆温赶不及救他呢?”张日山喃喃道,“他不是算无遗策,他只是用自己的万万世在赌。”

“齐桓勘破了陆离的命数,留给陆温一个时机,信你会作出如今的选择。他知顺势而为,也知不破不立。其他的,便是所谓机缘。”人影道,“如今我只需将你引至盘古斧处,待你劈开混沌,我便能重归齐桓体内。至时,三魂七魄归位,天眼再开,你与他里应外合,必能将‘混沌’封印。”

张日山皱了皱眉,道:“可是陆离方才带他逃脱,此时应当在张家,如何与我里应外合?”

人影一挥广袖,化作一片柔白云雾,在张日山面前带路。

张日山见人影不答,便笑道:“这一点齐前辈是不是没算到,所以你答不出来?”

云雾中传来低低的笑声,张日山脑海里忽地浮现出方才回忆里前世齐桓垂眸看着柳枝时的模样,“张日山,要不要再赌一把?”

前世过往在只言片语中被串联起来,张日山原以为今天是他的结束,却没想到是所有一切的结束。他从未如此刻这般忐忑,却也从未如此刻这般轻松。赌,他当然要赌,他信齐桓,一如齐桓信他。

“带路。”张日山跟上飘忽的云雾,“让我去瞧瞧那斧子顺不顺手。”

 

>>>

 

空气中弥漫着焦土的气味,天色本就已变得昏暗,再加之黑雾缭绕,使天空变得晦暗不清。黑雾结成的网越来越密,隐隐传来被缠绕之人的哭喊声。这些无辜人的恸哭声让齐桓有些无法呼吸,这是甲作用来胁迫他的筹码,也是他冒险的缘由。

陆离载着齐桓落在一幢高楼天台,这幢楼虽然没有完全倒塌,但因地动的关系,也已经产生了裂痕。但这里离生物公司不远,还恰巧在齐桓想要的位置上。

“如许,我就位了,你们怎么样?”齐桓边远眺着翻腾旋转的黑色柱体,边用耳麦和红如许通话。

“我和陆温已经分头确保其他人都到位了,现在就差我了。”

“好,你小心行事。”

齐桓让红如许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先前所说能找到的九门之人聚到一起,只为了复原当年九门所布大阵。他与红如许先前计划时,是让伯奇、穷奇压阵,但如今只剩穷奇,便只能让陆温和陆离顶上。等人员全部就位,齐桓便假意与甲作合作,引他现身,众人便看准时机起阵封印。

陆离站在他身后,问道:“有把握吗?”

“当诱饵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我是个熟练工。”齐桓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现今齐桓已经知晓了陆离的目的,陆离便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想法,“我是问封印。”

“这问题有意义吗?”齐桓侧过脸,朝陆离笑了下,“现在是你没得选。无论我有没有把握,你都得信我。”

陆离便噤了声,他隐隐从齐桓的话语里听出了不满。

“齐桓,我到了。”耳麦里红如许的声音微微带喘,但很坚定,“你多小心。”

齐桓从口袋中拿出一只锁妖囊,里面收着的是甲作留给张启山的信物,说只要张启山准备好了答复,便放这信物回去,甲作自然会现身。齐桓解开禁制,一只通体发黑的鸟儿便扑棱着飞出来,忽地不见了。

齐桓等了一会儿,隐隐便有地动传来,他脚下的楼层传来细微的开裂之声。陆离觉得不妙,刚想上前一步带齐桓飞至空中,便见一层黑雾贴着墙面喷了上来!齐桓在汹涌而来的妖气前岿然不动,他朗声问道:“大人贵为十二兽,怎地做个交易还畏首畏尾?”

空中传来一阵大笑,随后雾气被一对翅膀闪开,甲作的兽形清晰地现在空中。

“你不是来做交易的,但是没关系。”甲作一扇翅膀,居高临下地睨着齐桓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这草台班子能唱出什么戏来!”

双方都太清楚对方意图,一时之间便也不再遮掩。甲作对着空中长啸一声,便见裂缝中的“混沌之气”暴涨,空中的哭喊声顿时变得更为凄厉!与此同时,齐桓一声“阵起!”,九个光点便以生物公司为中心,作圆形以此亮起,在黑雾中劈出金色屏障!念咒之声此刻不再借用外物便能传进布阵之人耳中,阵法将九门阴阳师重新联结到一起。屏障上密密麻麻浮现出咒语,整个圆环不断向内收拢,所过之处,裂缝中的混沌之气便缩回一些。

甲作绕着屏障飞了一圈,最终仍停在齐桓面前,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金光,彼此的面容都有些许扭曲虚浮。

“强弩之末!不过是靠着那稀薄的血脉,勉力撑起一个大阵罢了。”甲作说罢,便朝屏障挥了一爪,“咣”一声,金光瞬时震动!

齐桓双手捏决,嘴中念着咒语,勉力抵住甲作的攻势。陆离见状,便化为原身寻到阵眼,释出全身威压,金色屏障中混入一丝幽绿,一时之间又稳住了。

“有点意思。”相比起齐桓的竭力而为,甲作倒像是戏耍般游刃有余,“从前世到今生,你总是和我作对。但你看,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甲作周身萦绕黑气,他将阵内的“混沌之气”都收拢而来,“前世你丢失一魂一魄,不得善终不说,尔后都活不过总角之年。如今你父母惨死,张日山又因护你而丧命,空中这两千人的痛楚都因你而起!你当你在救世间?”

甲作哈哈大笑,“你救不了世间,也救不了你自己!”

随着甲作话音落下,萦绕在他周身的“混沌之气”猛地向外爆开,巨大的震动将金色屏障一举震裂!阵法受损,布阵人也受到反噬,齐桓半跪到地上呕出一口血。

他在这昏天暗地的绝境里,忽地生出一股无畏无惧,好似如甲作所言,他这辈子实在失去了太多,若是此刻能如薪柴般替世间猛地烧起一把火,倒像是终于做成了件好事。

救不救得了世间,救不救得了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桓便也笑起来,他重新念决撑起大阵,衣摆在妖风中翩飞,一如当年飘动的道袍。

甲作见状,恼怒道:“不知好歹!”

磅礴的妖气与“混沌之气”交缠融合,阵法中心的黑色柱体此刻已像翻涌的浪潮。金色的屏障越来越黯淡,天地晦暗,渐弱的阵决声与人们的恸哭声交织,狂风掀动,遥城的地基整个往下一沉!

齐桓脚下的高楼噼里啪啦地往下碎,他立在晃动的天台上,却从未有的沉静。

甲作爆出妖气,将阵法彻底打破,布阵人齐齐呕出鲜血!利爪接踵而至,破开黑雾,直袭齐桓面门!

千钧万发之际,浓稠的黑雾中忽然裂开一丝金光,甲作像感受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紧缩。他回头一望,只见黑色的柱体中央裂开了一条细窄的缝,从中透出了一道光。

“不可能!”甲作怒吼道,“盘古殒身千万年,盘古斧又早已被我喂给‘混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齐桓怔怔地望着那裂缝越变越宽,他能感受到那光中有着十二兽的威压,是伯奇的气息!此刻齐桓脚下的大楼终于不堪重负地倾倒,带着他与石块一同坠落。但忽地,他瞧见黑雾中有两个光点拖着尾巴朝他飞来,没进了他的额中不见了。霎时间,前尘往事尽数归来,齐桓识海中只听“铛”一声响,三魂七魄归位,他睁开眼,眸中金光闪动,是天眼重开!齐桓只觉自己身轻如燕,他一掐诀,风随心动,将他整个人从半空中带了起来,稳稳立在空中。

而不远处,裂缝已经迅速布满整个柱体,金光“轰”地一声炸开,带着伯奇之力瞬时扫清了天地间所有的阴霾!空中被束缚的人一同落下,齐桓赶忙施了个咒将人救下。随后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处,只见有一人影从金光中央飞跃而来,手中持着盘古斧,“哐”一声敲在了甲作的利爪之上!

齐桓看清了对方的样貌,一时心绪难平,只听对方向他喊道:“齐先生!起阵!”

齐桓因这话重新定下心神,在空中一并指,迅速念出咒语。破碎的阵法在他一个人的施力下竟缓慢地重新升起,将在天地间不断逃窜的一朵黑雾兜头锁住了!

“不——”甲作挣开张日山,向空中那金阵冲去。齐桓五指向空中一抓,顿时将金阵收回手中,他另一手祭出随身带着的红家罗盘,指尖在盘面上一点一划,竟为这罗盘复又加上一道禁制。一切都发生在瞬间,被金阵缩着的混沌残体已被齐桓收进罗盘之中。

“甲作,”齐桓笑道,“看来,我救得了世间,也救得了自己。”

“齐——桓!”甲作一声暴喝,便如箭般向齐桓冲来。没了‘混沌之气’和天地间其他妖力的支持,只能附身于别人躯体之上的甲作瞬间弱化不少。齐桓双手化决,在空中一挥,将甲作整个掀翻出去!

张日山紧随而上,盘古斧在他手中挥起,斧刃上淬了金光,狠厉地劈向甲作!甲作伸手去挡,只听“咔”一声,他的利爪尽数断裂,斧刃随着甲作的惨叫声嵌进他的皮肉里,在空中被劈了个灰飞烟灭!

一时间,天地都失了声响。落日的余晖终于被了遮蔽,照在千疮百孔的大地上。张日山将盘古斧丢到一旁,整个人像被抽光了力气,跪倒在地上喘气。齐桓急忙奔过去,一把握住他的腕间,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张日山顺势一把抱住了齐桓,他贴着齐桓的脖颈,生出了股失而复得的狂喜,“我没事。齐先生,齐桓……我没有食言。”

齐桓抱着张日山,感受着他胸腔里的心跳声,眼眶酸涩。

“我在‘混沌’中看到了前世的记忆,曾经的你说,若有机缘,定会再见。”张日山松开了这个拥抱,但两人仍贴得极近,像在私语,“我和你便是注定的因缘,不管多远,我都会赶来见你。”

“好。”齐桓贴上去,重获至宝般轻柔地吻了他,“我信你。”

圆满的日盘渐渐落下,橘红的余晖将万物的影子拉得极长,宛如此间情谊,万古绵长。


- 全文完 -


完结感言:

天啊!我写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先甲作式大笑一下。

赶在上班前写完的夙愿,让我今天在电脑前枯坐一天,但是写完了!它终于还是写完了!

会有番外的,讲一点正文来不及讲的事情,撒撒狗粮。随机掉落,大家不必蹲等。

正文全文26万7千字,是我目前为止写过最长的一篇同人,当然也是写得最长时间的一篇同人,这也是大家经常吐槽的点。但用文里的话来说,我觉得这也是一种机缘。如果是四年前的我,可能后半部分的打戏也好,剧情把控也好,完成度都会不如现在高(不是说现在就写得很完美的意思)。一开始开坑的时候,真的只是想写一篇表面侦探实际抓抓小妖怪的日常单元剧短文,但后来和沈老师聊着聊着脑洞大开,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因为最初是没有做这样的设定的,所以后期一边写一边架设时间观,一边将新的东西和谐自然地融入进去,真的花了很多功夫,也因此读了很多神鬼类书籍,诸如《山海经》、《唐人小说》、《掌故丛书》等等等等。后来沈老师续写了前传,创造了陆温这个角色,也成为了本传非常重要的角色之一,真的是四年前的我绝对想不到的。如果没有这四年,可能这篇文会以完全不一样的模样呈现。

所以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边成长,一边完成了这篇同人。因为历时很长,文风也有了诸多变化,想表达的东西也随着自己想法的改变而改变。一开始可能偏重想写酸甜口恋爱,所以暧昧期还挺多弯来拐去的小心思的。但后来就觉得他们两人应该是互相信任又坦诚的关系,所以就变得平稳起来。

齐桓是有成长的,小张也是有成长的,他们从各自烦恼于自己的人生问题,到共同直面,再到去拯救世间,虽然是被命运推着走,但都做出了没有后悔的选择。不知道有没有顺利地表达出来这样的感觉!

还有一些配角,比如陆离啊阿栗啊,今天聊不动了,回头有单人番外再聊吧!

后期如果顺利,应该会将整篇文进行精修,整理成册,也算作是一个大纪念!书的扉页会写,送给 @steamshen 女士,感谢她为本文作出的巨大贡献。


那么,谁还记得,这篇文是送给她四年前那个生日的生贺呢?

Cynthia菟子

【副八】阴阳师 // 卷四·十二兽(十四)

卷四·十二兽(十四)


>>>


齐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等他缓过劲来的时候,发现陆离变回了原身正驮着他在破碎的楼道间奔跑。察觉了背上动静的陆离扭头看了眼齐桓,见他虽然脸色仍白得可怕,但好歹恢复了清明,便解释道:“方才甲作追得紧,幸好在半路上遇到了族叔和陈皮,他们替我阻挡了一番,我便带你先逃出来了。”

齐桓顿时又紧张起来,不自觉地揪紧了陆离背上的皮毛,问道:“他们会不会有事?”

陆离疼得一阵龇牙咧嘴,他别过头道:“你放心,他们没事。甲作不能离自己唤出的‘混沌’太远,族叔他们一边打一边退,马上就会跟上来了。”

齐桓一颗心...

卷四·十二兽(十四)

 

>>>

 

齐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等他缓过劲来的时候,发现陆离变回了原身正驮着他在破碎的楼道间奔跑。察觉了背上动静的陆离扭头看了眼齐桓,见他虽然脸色仍白得可怕,但好歹恢复了清明,便解释道:“方才甲作追得紧,幸好在半路上遇到了族叔和陈皮,他们替我阻挡了一番,我便带你先逃出来了。”

齐桓顿时又紧张起来,不自觉地揪紧了陆离背上的皮毛,问道:“他们会不会有事?”

陆离疼得一阵龇牙咧嘴,他别过头道:“你放心,他们没事。甲作不能离自己唤出的‘混沌’太远,族叔他们一边打一边退,马上就会跟上来了。”

齐桓一颗心蓦地放下,这一惊一乍之后,他的大脑慢慢反应过来,想起几分钟前发生的一切,钝痛感又卷土重来。齐桓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感觉自己像一团无意义的柳絮,被风驾着飘,漫无目的又不知归处。

齐桓在近乎空白与静止的时间里想,他该怪谁呢?怪替红夫人换药的陈皮吗?怪为保护他而无法出手的陆离吗?还是怪野心昭昭的甲作?每一个选项都成立但又毫无意义,迁怒无法稀释他现下的情绪,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齐桓被心底涌起的一股巨大的无力与悲痛打败了,他心间的热火曾熄了又燃,如今再次被冷水当头浇下,化作了一堆余温未散的焦炭。齐桓的泪水无声淌下,被陆离奔跑时带起的疾风吹散了。

陆离很快带着齐桓跑出大楼,为了遮掩身形,他飞得很高,高到两人都能将底下一切收入眼底。只见地表皲裂,像以大楼为中心结了一张巨大的蛛网。地面上的一切交通都停摆了,齐桓看到人流四散奔跑,隐隐听见断断续续的鸣笛声与尖叫。

“……这是……怎么回事?”齐桓发觉几处黑烟滚滚,有建筑塌落受损,但又不像是裂缝或是普通人所造成的。

“‘混沌’引起的地裂,裂缝正在向外泄露‘混沌之气’。”

经陆离一提醒,齐桓才注意到那些裂缝都笼罩着一团黑气。他心下一惊,忙让陆离飞低看看,只见窜逃的人流中不仅有普通人,还有不少失去神智的妖怪。

“陆离——”齐桓方才悲伤过度,再加之此刻又惊又急,竟生生呕出口血来。他抓紧了陆离背上的毛,才勉勉强强没从狐背上摔下来。

“齐先生!”

“没事。”齐桓笑笑,“就是你这身好皮毛被我给弄脏了……”

齐桓话音未落,便整个人栽倒在了陆离身上,失去了意识。

 

>>>

 

齐桓再醒来时,床边陪着的是尹新月。她见齐桓醒了,先是眉间舒展,像是大松了口气,但马上便又淡了笑容,红着眼眶没了声响。齐桓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愈发难过,便也不响。尹新月扶着他半坐起来,给他用枕头垫舒服了,又捧起床头柜上那碗已经放温了的药汤,用勺子喂给齐桓喝。

这药不知是谁开的,味道又苦又涩,但齐桓眉也未皱地咽了。他心中苦极,舌尖上那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尹新月垂眸看着勺中的苦药,像是不敢对上齐桓的视线。她勉勉强强地笑了一下,朝齐桓说道:“外面的事你先不要担心,佛爷已经带着人去处理了。”

齐桓点点头,哑着嗓子问:“其他人呢?”

尹新月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她摇摇头,答道:“除了你和陆离,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屋内沉默了一瞬,缓缓又响起了勺碗碰撞的声音,齐桓却将碗轻轻往外推了下。他手上的血污已经被擦干净了,身上的伤口也有人处理过,但这般干净却越发显得他苍白如纸。

“不喝了,”齐桓朝着尹新月勉力笑了下,“不喝了。”

尹新月对上他的笑,终于没忍住哭出来。她双手捂着脸,竭力想把哽咽往回吞,却哭得更为狼狈。齐桓在这痛哭声中,似乎也终于酣畅淋漓地哭了一场,他抚着尹新月颤抖的肩膀,像在狂风急雨中,终于寻到了一点同类的安慰。

“嫂子,”齐桓的声音哽了一下,他为此停了很久才继续说,“能帮我叫陆离进来吗?”

尹新月点了点头,胡乱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便出去了。

 

等待陆离的时候,齐桓才发现这就是他以前住过的房间,屋内的摆设仍同原来一样,没人动过。往事恍若隔世,他一时心情复杂,连陆离进来了都没察觉。

“齐先生。”陆离坐到床边,“外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齐桓点了点头,“佛爷亲自带人上阵,我不担心。我让你过来是想问问,强梁布置给你的计划到底是怎样的。”

陆离愣了下,似乎没想到齐桓会在眼下这个状态问起这件事来。他垂眸想了想,整件事应该从何说起。

“十二兽结成大阵封印混沌之后身陨,几大神兽轮流托生,但唯有强梁的魂识留在了阴界,成了妖王。但他没有肉身行动不便,所以有了为他到处奔走的霍家。霍家同阳界的张家合作治理阴阳两界,也为践行当年签下的协议。”

这些齐桓先前都知道,便示意陆离继续。

“强梁比你们早一步发现有阴阳搅动之事,又知道了张家双兽托生以及族叔强逆天命救下了你,他隐隐觉得天地将大变,便想找人查清这一切。霍家人的身份太过瞩目,他就辗转找到了我,希望我能替他完成这件事。”陆离苦笑了一声,“我还未出生便被断命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后来自是万众瞩目地长大。我年轻气盛,自以为可以算无遗策,没想到棋差一招。”

陆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先追本溯源查到了裘德考的生物公司,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混了进来,这是为了查清甲作究竟要做什么。后来我的级别逐渐和陆建勋齐平,开始参与到更深入的行动,得知他们想要活捉你和张日山,便主动请缨。这既是为了能更方便地保护你们,也是为了能让你们尽早接触到这些,开始调查这些事。”

齐桓顿了会儿,才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猫容婆。”陆离坦白道,“遇见阿栗,玲玲的病,让阿栗来求助你,全部都是我设计好的,为的就是引你入局,也让我能自然而然地接近你。”

齐桓深吸了口气,哑然笑道:“阿栗她……她一直在为你开脱,你却是这样骗她。”

“……”陆离没法辩白,只得沉默。

“所以你开场就说与我有渊源,后来去洞庭湖,又故意引来陆温。陆离,你还没同我说实话,你为的根本不是引我入局!”齐桓要是到现在还没看明白一切,他也实在太过愚钝,他双目发红,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你和强梁要的不是我,是四百年前靠一己之力击垮甲作,封印‘混沌’的那个齐桓!”

“你费尽心思,步步为营,明明可以在陈皮对我们下手时就将我们救走,但你却想再演一场戏,将甲作的计划套出来。你拼尽一切也要把我救出来,是因为我对你还有用,你就指望着我也来个以身殉阵,能够把那个他妈的黑洞给填平了!”齐桓骂到这,忽然又觉得脱力,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相信什么。

“是,”陆离面色很冷,他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怎样的路,也知道这背后的代价,“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们都没法回头了。齐桓,你现在知道了真相,要放弃吗?那张日山的付出还算什么?”

齐桓淡淡地望着陆离,一瞬间他想起很多,想起张日山弯起的双眼,想起张日山有力的怀抱,想起那些年的初遇相逢,新年烟火,想起那些辗转缠绵,前世今生纷乱的记忆,想起那双少年人的手,曾有力温暖地握着他说要与他一同面对。

“但张日山他做的一切,”齐桓的声音很轻,“仅仅只是因为他爱我。”

 

>>>

 

没了玻璃幕墙的十五层楼像钢筋扭成的怪异巨人,在龟裂的大地中央支棱着。黑气沿着承重墙丝丝缕缕地往上攀爬,将整座楼缠成一座信号塔。

负二层的两个黑洞已被‘混沌之气’所翻滚交织而成的柱体相连,柱体周围的空间有细微的交错扭曲,有獦狚好奇地接近,伸出前爪试探,爪尖刚碰到外围,便被一股力量绞住,整只爪子都被掀了下来!獦狚惨叫一声,拖着鲜血淋漓的前爪躲到一边去了。

甲作维持着裘德考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低垂着视线,看着在地上匍匐的陆建勋。陆建勋身下淌了一地的血,在他的身后还有一条蜿蜒的血迹。他是被几条獦狚叼着拖来的,狼狈地来求甲作再救他一次。

“大人……求求你……”陆建勋能感觉到全身的力量和温度都在以恐怖的速度流失,短短的五个字仿佛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我、我还可以……帮你……”

甲作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他蹲下身,以惋惜的口吻说道:“我在你身上可花了不少功夫,但你却搞成了这副样子。”

“是那只狐狸!”陆建勋双手攀到甲作足下,信誓旦旦道,“救了我,我可以……可以再把齐桓抓回来……”

“我不和身无傍物的人做交易。”甲作的笑意渐渐淡了,他立起身后退了一步,若有所思道,“不过你的确还可以帮上我一点忙。”

陆建勋大喜过望,他努力支起上半身,表忠心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黑色柱体延伸出几缕黑气,一把缠住了他的脖颈。陆建勋惊诧地望着甲作,被勒紧的咽喉发出破风箱的“咳咳”声,整张脸不合时宜地涨红了。

“化为‘混沌’的养料,最后再帮我一次吧。”甲作张开翅膀,翩然上升。陆建勋像一株被吸干了花枯萎在黑色的雾潮里,黑色柱体再次向外暴涨,在四周獦狚的啸声中,随着甲作一同上升。地动与地裂再度袭来,无处而去的混沌之气从缝隙中像触手一般探出,将四周未来得及逃进安全地区的人们一把缠住,吊挂到空中。

“佛爷,‘混沌之气’太多了,根本斩不完。”尹南风一个跃步,从断裂的墙体上翻下来,边说边接住身后飞来的赤兕,“而且那座楼又变了。”

尹南风和阿栗事发时便在现场,但势单力薄,只救下一小片区域的人。撑到张启山来时,整个经开区基本已被黑气笼罩。后来他们遇上陆温和陈皮,得知齐桓和张日山的消息,便一边救人一边后撤,此刻已经几乎退回城中区,但异变也跟着一同蔓延了过来。

“甲作离不开那里,但‘混沌’的触须却可以。”张启山周身无邪祟敢进,‘混沌’虽不怕他,但也有些犹豫。尹南风此刻站在张启山身边,才终于得以喘口气,她抹了把脸上的尘土,扭头看远处那座黑黝黝的楼。

按理在这个区域早就已经看不到玻璃楼了,但因为地动,房子塌了一片,那座缠绕着黑气的大楼便成了焦点。此刻它的尖顶正向空中蔓延出黑色的巨网,缓慢地向四周推进,同那些缠着普通人的黑气分支相融合。

“张启山。”

四周忽然传来了重重叠叠的声音,尹南风敏锐道:“是靠‘混沌之气’传出来的。”

“张启山,穷奇,我能感受到你在。”

甲作的嗓音十分奇怪,仿佛融合了裘德考的声音,又融合了陆建勋的声音,在一句话里来回切换,时不时又变为了完全陌生的音调。

“现在在我手中有两千人,”甲作换了个声音,又道,“我们不妨来做个交易?”

 

>>>

 

陆温走进房间的时候,齐桓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一点,见到是他回来,终于露出了点笑。陆温毫不生分地坐上床沿,拉起齐桓的手捏了捏,道:“别担心,大家都没事。”

见齐桓脸色不好看,陆温便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南风和阿栗为了救人受了点小伤,我让她们先去处理休息一下,等等再来看你。张启山他们几个正在想办法应付官家的人。”

“官家的人?”齐桓愣了愣。

“哦,你们现在不这样叫了。”陆温反应过来,道,“不过差不多吧,反正就是上头的人。甲作在外边好大阵仗,把不少普通人卷了进来,上边不太满意,正在问责。”

陆温将外面的情形和齐桓仔细讲了讲,包括甲作提出了要和张启山做交易的事。

“上边是想拿我换那两千人吧。”齐桓笑了笑,又道,“佛爷一定不肯,因为他知道我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怎么用大阵的人。”

陆温久久地看着齐桓,久到齐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问:“怎么了?”

“谁和你说了什么?”陆温很敏锐,不用齐桓回答便道,“是陆离那混小子吧。”

齐桓没说话,只是笑了下。

“佛爷不会拿你做交易,除开你说的这个原因,还因为他照顾了你十几年,他看着你长大,他将你当作胞弟。就算他肯,尹新月不会肯,解鸣镝不会肯,红如许也不会肯。”陆温对上齐桓的视线一字一顿道,“还有,张日山。”

提到这个名字,齐桓的眼眶便红了,他低下头想别开视线,却被陆温钳住了。

“齐桓,昨日之日不可留,不要被前世束缚了。”陆温的语气没了一贯的轻佻,显得温和但坚定,“和外面这些人产生联系的人是你,就是眼下的你,和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任何一个‘齐桓’都没有关系。”

齐桓视野中的画面变得模糊,他轻声地问:“你的那位师哥,一定不会像我这样狼狈吧?”

陆温便很温柔地笑了,他“哎呀”了一声,道:“我那位师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出世之人,他也并不是不知人间许多滋味,只是没有那么在乎。落在他肩上,和眼里的,是另外的东西。但是仙人独行,太寂寞了。”

陆温松开钳住齐桓的双手,柔和道:“你这样便很好。”

齐桓在陆温的话语中,终于放声大哭。他此刻才品出人间烟火,百种跌宕,在一片稀碎里艰难地找到一点火光。那火被众人拥着护着,才在噼里啪啦里溅出一点火星落到他心间。

 

齐桓和陆温来到书房时,正听到张启山与电话那头隔空对峙。为了让书房里的红如许与解鸣镝也能听到对话,张启山开了免提,此刻听筒里正传来一个男人强压怒火的声音。

“张启山,你有没有想过当其他市民看到我们牺牲了两千人之后会发生什么?恐慌会比那黑雾更快地蔓延!”那声音顿了顿,复又弱下来,“更何况,我们可以佯装答应,再和甲作谈条件嘛。”

“割地饲虎狼,你还指望能从甲作那捞到便宜?做什么春秋大梦!”张启山的语气非常坚定,完全不顾上下级的面子问题。

“张启山,注意你的态度!”男人怒道,“你这是解决问题,商量问题的态度吗?”

“甲作所有的计划就缺了齐桓这一环,一旦把齐桓交出去,就都完了,你想也不要想。更何况,齐桓说不定有办法可以对付‘混沌’。”张启山努力克制不满,道,“我可以另想办法去救人质,但是绝对不会把齐桓交出去。”

“张启山,你说得轻巧,”男人的声音拔高,“万一甲作把整座遥城都搞塌了呢?万一齐桓失败了,‘混沌’完全释放了呢?!”

张启山笑了声:“那我们一起光荣呗。”

“张启山!”

要是此刻张启山是在和对方视频通话,估计已经能瞧见那人七窍生烟的模样了。齐桓屈指敲了敲书房门,适时打断了这番你来我往。书房里的人一时都将视线投过来,齐桓换了身衣服,整个人还有些受伤后的虚弱,但眼神却很坚定。

“佛爷。”齐桓鲜少这样叫张启山,以往这般叫他,都没好事。此时此刻齐桓叫出这一声,张启山便眼皮一跳,抬手就要挂电话,却没赶得及在齐桓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说出来前——

“我去和甲作做这个交易。”


- 未完待续 -


这章写了挺久的,分了好几天,因为有一些小细节一直定不下来,还有就是怎么去写齐老师心态的变化,也挺为难的。现在写完了我也不敢回头再读一遍哈哈哈,要是有bug你们就评论和我说下我再改。想写出齐老师在这刻的脆弱,也想写出他不破不立的坚韧,希望有能顺利表达出来一点点……

 @steamshen 来看!

Cynthia菟子

【副八】阴阳师 // 卷四·十二兽(十三)

卷四·十二兽(十三)


第二更来了!我写伤了…… @steamshen 


>>>


天地一阵震动,齐桓和张日山两人带着伤差点站不稳,还是陆离抓着他们飞到了较为安全的外沿。甲作悬浮在半空中,周身黑气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分成两股,一股向上,一股向下,将上下两个黑洞连接了起来。甲作的身形渐渐展露出来,他占据着裘德考的身体,所以仍为人形,但顶着兽首,赤瞳獠牙,额前有角。

“时机到了。”

甲作背后展出双翼,飞至一边。只听上方传来轰隆巨响,远远听像是万马奔腾,但仔细一听却又有所分别。张日山听着听着,忽然辨别出不对,他向后一望...

卷四·十二兽(十三)


第二更来了!我写伤了…… @steamshen 


>>>

 

天地一阵震动,齐桓和张日山两人带着伤差点站不稳,还是陆离抓着他们飞到了较为安全的外沿。甲作悬浮在半空中,周身黑气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分成两股,一股向上,一股向下,将上下两个黑洞连接了起来。甲作的身形渐渐展露出来,他占据着裘德考的身体,所以仍为人形,但顶着兽首,赤瞳獠牙,额前有角。

“时机到了。”

甲作背后展出双翼,飞至一边。只听上方传来轰隆巨响,远远听像是万马奔腾,但仔细一听却又有所分别。张日山听着听着,忽然辨别出不对,他向后一望陆离,只见对方也面色铁青。

齐桓瞧着他们俩神色不对,顿生出不详的预感。那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听得齐桓心惊胆战。只见那打开的阀门就像落水管道般,猛地冲出一股黑流。但那并不是水,也不像甲作与陆建勋身上的黑雾,齐桓仔细一看,那竟是堆叠在一起的妖怪!它们有的缺胳膊断腿,只剩下身体的一部分;有的却被七拼八凑,多出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肢体。血肉粘连,恶臭熏天,但它们却又实实在在地活着,在百米的坠落中撕心裂肺地喊叫。这叫声在管道的音效中,竟像万马奔腾般壮阔。

“那都是失败的实验品……”陆离面上几无血色,他看着自己的同胞被这样折磨,看着他们将毫无尊严地面临死亡,心头怒意遏制不住,“原来甲作把它们都‘积存’了起来,就等着这一刻。”

张日山见那些妖怪不断下坠,落进地板下方的黑洞中,问道:“甲作要做什么?下面又是什么?”

陆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是‘混沌’。甲作把这些妖怪们,当作‘混沌’的养料。”

张日山和齐桓俱是一惊。

“还记得第一次‘混沌’出世是为什么吗?人与妖交战,鸿蒙成了两方的葬身之地,阴与阳便就此融合,唤醒了‘混沌’。”陆离在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了甲作的计划,他指着地下道,“我们脚下的土地便是鸿蒙,‘混沌’便被封印其中。这座大楼为什么要这样设计?为什么要将负二层深埋地下?为什么甲作会帮着裘德考推进人与妖合体的实验?”

陆离望向齐桓,道:“因为甲作需要将阴阳交融的实验品堆积在鸿蒙之地引出‘混沌’,然后将齐先生你作为接纳‘混沌’的容器。最后,只有魂灵的甲作就能够以附体的方式,成为支配‘混沌’力量的人。”

齐桓听罢骇然,甲作潜心筹划了这么多年的计划居然是这样!他并非如传说中所说的那样要顺应自然,顺应‘混沌’,他根本就是想利用这股不可能利用的力量,成为超越自然存在的神!

“甲作与前世的齐先生和我都交过手,所以当齐先生十二年前偶然撞见生物公司的员工时,甲作便认出了他。”张日山朝着齐桓快速分析道,“那时的妖怪并不是要来杀你灭口的,而是来带走你的!但你被陆温救了,后来又被张家保护得太好,甲作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直到现在。”

“现在甲作的计划搞清楚了,我的任务就只剩下保护好齐先生。”陆离神色非常严肃,他知道时间所剩不多,一旦眼前的“投喂”结束,甲作马上就会动手,“我不为甲作办事,我听令强梁,先前对你们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但最终目的也是为了阻止这场劫难。”

齐桓虽然想到了陆离肯定有所隐衷,但没想到他是妖王的人。

“甲作现在不是全盛时期,并且为形所累,但他仍是十二凶兽之一,我们三个中能抵得住他威压的只有张日山。如果你们还信得过我,就让我先带着齐先生走,张日山留在这儿拖延时间。”陆离止住齐桓脱口而出的“不”字,道,“我已经通知了族叔,按他的速度,现在一定已经在附近。张日山只需要撑到他来,一定无事。”

张日山平日对陆离并无好感,甚至因他欺瞒阿栗而不满,但此时此刻,他知道陆离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而对方的计划也的确是最妥帖的,于是便道:“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齐桓简直要跳起来,“我们三个一起走不行吗?”

还没等陆离那句“走不了”说出口,甲作便已经有了动作,他双翼一展,长啸一声,凶兽的咆哮能令天地变色,此刻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如隆隆雷声,震得齐桓几人都跪倒在地。随即有更多的咆哮声应和进来,齐桓抬眼一看,竟是几十只獦狚不知从何处受了甲作的感召而来,此刻正向他们缓缓围拢。

甲作的赤瞳幽幽地锁住他们,笑道:“千百年的恩怨,就在今天了结吧。”

张日山握紧履霜,大喝一声,整个人竟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他周身萦绕金光,背后竟隐隐有一双金翅!

甲作与伯奇的威压顿时在这空间内爆发,两股力量碰撞搅动,将呈包围状态的獦狚都扫了开去!陆离一手拉着齐桓的胳膊,一手捂着嘴,猛地呕出一口血来。齐桓忙架住他,问道:“你在白槎村那会儿,不是不受伯奇影响的吗?”

陆离抹去嘴角的血,哑声道:“不是不受影响,只是影响比较小,在我可承受范围内而已。”

但是现在两方争斗,谁都没有保留实力,陆离不受到波及是不可能的。齐桓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说三个人一起是走不了的,在甲作的力量面前,三个中两个会拖后腿,张日山一边招架一边保护他们离开不太现实。

“齐先生,走。”陆离已经稳定下心神,带着齐桓往前走。

被扫开的獦狚此刻又围了上来,齐桓审视了一下四周,问道:“你打算怎么出去?”

陆离点了点墙上那些玻璃口子,道:“避开獦狚,从实验室蹿出去。”

“好。”齐桓抬头看了眼在空中的张日山,虽然心中仍放不下他,但此刻已经容不下自己犹豫不决。张日山和陆离都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也必须要做好自己的事。

 

空中金黑两道身影交错,张日山踩着空中不断掉落的妖怪步步逼近甲作。甲作青灰色的手在空中一挥,几道气刃旋着向张日山刺来。张日山一蹬脚下妖怪,拧身在空中翻转九十度堪堪避开,受伤的后背能感受到气流的飞速涌动。眨眼间甲作已经逼到眼前,那身影快得不可思议,但极具力量。张日山借着翻转的势,扬手便将履霜挥出,细窄的刀刃“咣”一声对上甲作的利爪,火星四溅!一时间两人身后猛地绽开甲作、伯奇的兽形虚影,伯奇的尖喙直捣甲作兽眼,甲作虎爪挥向伯奇双翅,似要将它摁倒在地!

甲作的手在兵刃相接时顷刻间妖化,坚硬的鳞片护住掌心,他握紧履霜的刀刃猛地一拧,张日山果断放手,借力侧身向甲作下盘一扫腿。甲作踉跄两步,翻转掌中刃,向下劈去!张日山身后双翼悬停,整个人往下一坠避开刀锋。

“履霜!”刀刃寒光一闪,从甲作掌中挣脱,直飞向张日山手里。张日山一振翅膀,同甲作面对面悬空站停。

“你手中这把刀仿的是玄獬?”甲作哈哈大笑,“你可知道玄獬是为何而断?”

张日山只知道玄獬在百年前已断,从没想过原因,此刻听甲作这样一提,顿时猜到答案。

甲作看张日山脸色一变,得意笑道:“百年前‘混沌之乱’,正是断在我手!”

甲作身后双翼一振,猛地逼近张日山,“今天便再断你一把刀!”

张日山一边向后疾退,一边挥刀抵挡甲作的攻势,空中咣咣咣咣咣一阵刺响,甲作的利爪招招致命,最后一击竟真将履霜刀身劈裂了!

张日山看着刀身裂纹不生惧色,反而被激起一丝决绝,他双手握着刀柄一声大喝,将破损的刀刃猛地捅向甲作腹间!这一击因在绝境而迸发出全身的力量,利爪与残破的刀刃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但仍有四分之一的刀身被张日山送进了甲作腹腔!甲作大怒,威压从他周身爆开,履霜转瞬碎为铁片,同张日山一起被扫落。

张日山撞断了四五根护栏,狠狠摔在一处实验室外的平台上。他原本已血肉模糊的后背此刻更为惨烈,张日山吐出一口血,勉力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

“张日山!”

张日山听见不远处的齐桓在喊自己,此刻陆离已经将他带上了一层平台,周围獦狚四蹿,陆离正在清扫。张日山不想让齐桓此刻担心,从而放弃逃脱,便厉声喊道:“快走!”

齐桓一丢符咒,将要爬上来的几只獦狚击退,双手一撑护栏就想往下跳,被陆离火急火燎拉住,“齐桓!”

“陆离,履霜已经断了,他身上本来就有伤,陆温连影子都没有,”齐桓道,“你让我现在丢下他?!”

陆离却极其强硬,他钳着齐桓的胳膊道:“你不要让他白受这些伤。”

齐桓的心因这句话而被揪起来,他从来没在此刻觉得自己有这般无力。陆离见他不再挣扎,便再次将细棍挥向玻璃。负二层的实验室关押的东西危险系数更高,所以玻璃采用了不同的材质,陆离方才试了几次竟打不碎,这才拖延了许久。

齐桓此刻一手被陆离钳着没法动弹,但仍扭身去瞧另一端的张日山。只见甲作如黑影般向张日山坠去,张日山只得伸臂去挡,一妖一人击穿平台,“轰”一声落在了下层地板上!张日山痛得失声,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揉成了一团,双手也失去了知觉,齿间又洇出几口血。

“陆离,陆离!”齐桓疯狂去掰陆离钳住他的手,见没法撼动,便整个人向外挣去,拉住了平台的护栏,“张日山!”

齐桓只觉得自己耳边嗡鸣,他的心被人揉碎踩踏,碎片又向下沉,将他的五脏肺腑都戳得稀烂。张日山被甲作拎着衣领提起来,一步步走向黑洞的边缘。齐桓瞬间明白了甲作想做什么,他面色惨白,不知道怎么生出一股力气,竟挣脱了陆离,撑着护栏一翻身,跃下了平台!陆离慌忙去追,伸手一捞,指尖却只擦过齐桓的一片衣角。

齐桓踉跄间看到张日山不知在朝着他说什么,那微弱的声音无法传到这么远,只能看到口型。

“再见,伯奇。”甲作高举的手一松,张日山便直直向黑洞坠去。

“张日山!”齐桓霎时脑中一片空白,他奔到黑洞边缘,纵身就想也往下跳,被身后追来的陆离一把拉住。齐桓一边挣扎,一边看着张日山向黑雾翻滚的深渊坠去。他想起洞庭湖底那场幻境,想起鬼与他说的“避无可避”,想起张日山在白槎村为宽他心向他许诺的“竭力而为”。而张日山在知道自己无法挣脱的那刻,朝向他奔来的齐桓轻声念的唇语,齐桓此刻突然看懂了。

是“对不起”,是张日山为自己的食言而肥道歉。

齐桓只觉世间万千苦痛向他倾倒,砸得他头破血流、锥心刺骨。往昔一切化为泡影,他在此时此刻才大梦初醒,终于认命了。


Cynthia菟子

【副八】阴阳师 // 卷四·十二兽(十二)

卷四·十二兽(十二)


太长了!被我拆开了!晚点还有一章! @steamshen 


>>>


遥城虽然算是二线城市,但早高峰的交通也相当可怕,特别是这条前往经济开发区的主干道。私家车们一辆接一辆堵在马路上,十分钟了也没挪几米。困在车厢里的白领们都一脸困倦,碍于交规又不敢划手机,只好握着方向盘发呆。这会儿忽然有人注意到车外传来一阵震响,是类似于跑车发动机的声音。有不少好事的司机摇下车窗张望,只见有辆通体漆黑的改装摩托从非机动车道上一路狂驰,把规规矩矩骑自行车的市民吓得魂飞魄散。

车过得飞快,人们甚至看不清开车的是男是...

卷四·十二兽(十二)


太长了!被我拆开了!晚点还有一章! @steamshen 


>>>

 

遥城虽然算是二线城市,但早高峰的交通也相当可怕,特别是这条前往经济开发区的主干道。私家车们一辆接一辆堵在马路上,十分钟了也没挪几米。困在车厢里的白领们都一脸困倦,碍于交规又不敢划手机,只好握着方向盘发呆。这会儿忽然有人注意到车外传来一阵震响,是类似于跑车发动机的声音。有不少好事的司机摇下车窗张望,只见有辆通体漆黑的改装摩托从非机动车道上一路狂驰,把规规矩矩骑自行车的市民吓得魂飞魄散。

车过得飞快,人们甚至看不清开车的是男是女,只模模糊糊看到车上有两个人影,再一眨眼,路上便只留下道青烟。人们揉揉眼,忽然忘记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红绿灯跳转间打了个短暂的盹儿。没人瞧见行道树上有一道黑影略过,指尖还飞速闪动着白光。

这黑影正是陆温,他在收到陆离的传信后,马不停蹄赶来,叫醒尹南风和阿栗后,又一同前往裘德考生物公司救人。可怜他连夜腾云驾雾,来了还要继续奔走,更要命的是还要一边跑一边帮俩丫头片子善后。

尹南风向来是个“横行霸道”的主,以往她拿着张启山的密令,出任务时横着走都行,此刻赶着救人,就更不在乎这小小的交规。但阿栗可不想让这事成为明天的报纸头条,她怕张启山气得火冒三丈,又没法拿自家夫人亲眷怎样,就只好宰老鼠泄气,于是便央着陆温想办法。陆温这妖,本就拿姑娘家家没办法,再加上自己那个挨千刀的倒霉侄子有愧于人家,便只能认命做个收拾烂摊子的。

他们出发前先联系了解鸣镝,要来了解小千破解的图纸,又委托解鸣镝将齐桓和张日山被抓的事情通知给佛爷和二爷,他们便先行去救人。解小千熬了个通宵堪堪才把图纸上的玄机标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说齐桓和张日山出了事,同尹南风他们讲解的时候舌头都差点捋不直。

“生物公司只有一个大门,所以我们的思维一开始就被它带偏了。其实它是一个阴阳结构的建筑,阳面就是我们通过摄像头看到的,阴面则是被巧妙藏起来的面积。。”一夜没睡的解小千嗓音有些哑,但语速很快,“我比对了图纸、摄像画面以及当年审批的建筑面积,发现大约每层都有几十平方的缺失,我猜这些应当都是隐藏在暗处的走道和电梯,我们找不到的入口,其实在墙的另一面。”

阿栗想起她在负一层逃到绝路时那个怪异的缺口拐角,那应当是为了配合阴面结构才会产生的曲折墙面!

尹南风边看着手机上解小千传来的图纸标注边问:“所以我们这次不能从正面进,而是要绕到后侧去找另一扇门?”

“没错,”解小千道,“他们应当不会将人关在大家都看得见的地方,负一层的阴面最有可能。只是这回没有ID卡,你们怎么下去?”

陆温哼了声:“都这种时候了,谁还规规矩矩走电梯?”

解小千愣了愣,他毕竟是被遵纪守法所浸染许久的好少年,此刻竟没能立马拐过弯来,惹得旁听的解鸣镝恨铁不成钢地挂了电话。

本来陆温是想遁地去的,但无奈两妖一人间还唯独就他不认得路,最后只能让尹南风骑着摩托招摇过市,他在后头掐掐失忆咒。

两妖一人行得飞快,眨眼间就已看到那幢玻璃大厦。陆温正想向尹南风确认,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猛地变了脸色,望向那幢玻璃楼,十几层的玻璃外墙本映着云天蓝白两色,此刻忽地一暗。人类的肉眼或许不能察觉,但陆温几乎立马就反应过来,他像拎小鸡似的从飞驰的摩托上一手抓起尹南风,一手抓起阿栗,跃上树梢。失控的车体向前打着旋儿飞去,尹南风正要骂陆温发什么疯,只见平整的柏油地面忽地从远到近裂开一条缝,眨眼吞没了摩托!

马路上顿时乱成一团,喇叭声此起彼伏,有不少私家车也被裂缝吞没,人们惊慌失措,连有人站在树上也没发觉。

“砰——”又是一声闷响,裘德考生物公司的大厦玻璃外体全部爆裂!

“不好!”陆温将尹南风与阿栗隐秘地放回到路边,朝他们道,“刚刚的爆炸是妖力暴涨导致的。”

“这条裂缝也是吗?”尹南风背上的赤兕此刻通体发烫嗡鸣,应该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妖气,“‘混沌’出来了?”

“不、不,还没有。”阿栗此刻的嗓音有些颤抖,“如果‘混沌’真的失控,天地应该一下子就会被吞没。但是会出现裂缝,就说明……”

“就说明我们动作得快点了。”陆温非常镇定地按了按两个姑娘的肩膀,“刚刚那股力量不单是妖力,还有怨气,我猜不仅是有‘混沌’,还有别的东西。这么大一幢楼,藏匿了这么多妖妖鬼鬼,却能在你们这些阴阳师眼皮子底下安然无事这么久,我想一定有人布下了非常严密的阵法封印了妖气。但现在我们能感知到力量波动,说明这个阵法已经被冲破了。”

阿栗和尹南风脸色俱是一变,她们已经听出了陆温的弦外之音。

“会有其他东西出来,你们得留在这里保护普通人。”陆温扫了一眼乱成一锅粥的路人们,沉声道,“一定要撑到张启山和二月红带人赶过来。我去救齐先生和张日山。”

“温叔,你可得想好了!”阿栗着急道,“对方不是只有一个陈皮或是陆建勋,那个甲作,一定就在里边!你以一敌三,太冒险了!”

陆温便大笑,屈指弹了记阿栗的脑门,“就那甲作还值得我会会,陆建勋和陈皮算是个什么东西!”

说罢便腾云而去。

 

玻璃楼近在眼前,但此刻恐怕这里已经不能称为是“玻璃楼”了。整整十五层玻璃幕墙几乎全部碎光,高空的风将办公楼层的书页材料吹得满空飘散。

陆温踩着地上掉了一堆的玻璃渣子,看见不断有公司员工逃出楼来,他们都捂着头或脸,但不难看出身上的某些部分已经维持不住人类的外表,开始有了妖化。这应该是楼内妖力紊乱的影响,陆温不知他们后续会不会失去理智滥杀无辜,总之先用一道罡风放倒,免得节外生枝。做完好事,他便绕到大楼背部,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这道门异常平整,没有锁孔,没有把手。陆温运气一探,竟发现这是道以阵法为锁的妖门。

这种门寻常人或妖别说是打开,就连缝都摸不到,可惜来人是陆温。他从小偷鸡摸狗的事儿就没少干,溜门撬锁更是行家中的行家。再加之修得道门,对此类阵法符咒更是熟稔于心。

陆温三下五除二将加注的阵法解开,轻松入得门去,瞧见昏暗的空间内果然有一条窄道。他顺着走到一间电梯前,发现它的停靠楼层显示的是“——”,顿时更加确认了当代科技不靠谱。只见陆温轻轻一跃,周身化为一道云雾探进电梯门缝中,顺着电梯甬道一路潜到了负一层。越往下,空气中的妖气与怨气便越发紊乱,以陆温的道行不太会被这些影响,但这种感觉令他想起了百年前,让他有些不安。他以云雾的姿态在负一层间飞速查探,在一间玻璃实验室内发现了陆建勋的身影。

这和阿栗曾在阳面发现的那些空落落的实验室有着同样的构造和设施,唯一不同的是此刻手术床上正捆着昏迷不醒的陈皮。而陆建勋手里拿着刀刃预备下手,手术探照灯的光让整个刃面闪着寒光。

三道罡风从云雾中飞出,一道击碎玻璃,一道欲击落刀刃,一道袭向陆建勋面门!陆建勋反应极快,风刃刚出时其实便已察觉,他飞速辨清陆温意图,旋身退开,二三两道罡风便都失手,将纯白的地砖劈出两道深痕!

陆温见失手也不恼,颀长身量在半空中显形,手中扇不停,错落间又是几招连发。陆建勋还没搞清来者是谁,便仓皇接招,一时显得有些狼狈。待陆建勋重新站稳,竟有几缕青丝被风刃割断,飘了下来。陆建勋怒极,他阴鸷的眼睛不错地看着陆温,咬牙道:“又是狐狸!”

陆温落到手术床边,抚扇大笑,“看来你跟我那倒霉侄子处得不错!”

陆建勋懒得和陆温废话,他化作黑雾几步缩短了与陆温的距离,再显身形时竟抽出一把横直长刀,斜劈而来!陆温用扇骨相迎,以柔克刚,手腕一翻,便将刀锋的力道推了出去。与长刀相接之时,陆温瞥见陆建勋胸前一道反光,立马认出那是府君元神!思及此,陆温脸上便也没了笑意,他“啪”一声开了扇,遮了自己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探不轻深浅的眼。

“你和陆离,不一样。”陆建勋和陆离不止动过一次手,那只狐狸看上去斯文,实际动起手来却是个狠厉角色,那根细棍看着同他主人一般不经打,却是棍棍到肉。那股狠劲不仅是要他皮开肉绽,还要他断筋碎骨。但陆温却不是这样。

陆建勋在“混沌之乱”时是见过这只一直跟着“齐桓”的狐狸的,可今非昔比,他脑海中对陆温的印象早已在短短几招内化为碎影。陆温不似陆离狠厉,但这样的角色更让人忌惮,仿佛是潭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泉,踏下去才发现底下深不见底,足以将你搅碎吞没。

陆建勋的刀尖点地,随着主人移动的脚步,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音。陆温挑眉一笑,持扇沉稳应对。下一秒陆建勋发力纵身跃起,长刀如残影,破空而来!陆温本想躲,却发现那刀路并不是对着自己而来,而是要削掉陈皮的脑袋!陆温猛地改变脚步,此刻接招挡下已来不及,他只好抬腿一踹,将整个手术台踢出了实验室。长刀劈空,将白地砖敲得碎片横飞。

“疯子。”陆温翻身踩上陆建勋的刀背,以全身之力往下一压,刀刃猛地嵌入地板。他借力跃起,一扬手,朝陆建勋扇出几道罡风。

陆建勋却似乎就在等这一刻,森然一笑,化为黑雾。罡风劈开雾气,嵌入后面的墙壁,陆建勋则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陆温身后,扬手一抓!陆温前倾身子就地一滚,再站定时抬起头便见陆建勋胸前白光闪烁,是府君元神!

“陆温,”陆建勋死气沉沉的嗓音带着笑,“我知道你的执念。”

陆温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呼吸。眼前景象纷繁,往事种种席卷而来,让他头痛欲裂,又剜骨剜心。

陆建勋拖着黑袍,如蛇一般前行到陆温的跟前蹲下来,他带着怜悯的眼神低头望着痛苦的陆温,道:“你也是个困在往昔美梦里的可怜人。”

陆温一笑,抬起头望着陆建勋。他额前的发被冷汗打湿,但却愈发衬出眼睛的亮,那光就像深林里野兽锁定了猎物,带着杀气。陆建勋被陆温望得一怔,本能地想要退后,却来不及了。陆温从地上暴起,动作极其简练迅速,他一手揽住陆建勋的脖子断起后路,一手将合拢的扇猛地捅进陆建勋的心口!钝的扇骨在这冲击中几乎碎成粉末,劈开的尖细竹骨将陆温的手刺得血肉模糊,但陆温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他将自己的沸腾的血,将裂为万箭的竹骨狠狠推进陆建勋的胸腔。

陆建勋在陆温的禁制下凄厉惨叫,陆温忽然感受到了百年来再无经历过的畅快!他用那皮肉绽开的手将陆建勋胸口挂着的府君元神取下来,将陆建勋丢到地上。陆建勋为了活命,身上拼合了不计其数的妖,此刻他身受重创,又没了府君元神加持,身上变化着不同妖怪的特征,一边痛哭一边惨叫。

陆温觉得一刀了结陆建勋的性命太过便宜他,倒不如让他在此刻多苟延残喘一会儿,便不再理他。他收了府君元神,自然也解了陈皮的幻镜,此刻陈皮正悠悠转醒,在手术台上哼唧。陆温两三步便跃到陈皮身旁,此刻他半身是血,杀意未收,模样煞人得很。只见他对陈皮微微一笑,客气地说道:“劳烦告诉我齐先生和张日山被关在哪儿,否则,我就让你和陆建勋一样,求死不得。”

陈皮此刻已经知道自己酿成大祸,又被这不知路数的妖怪一吓,顿时面无血色。但他好歹跟着二月红这么久,见过不少妖怪,知道眼前这妖虽然说的话难听,但肯定是来救人的,便镇定道:“我知道在哪儿,我带你去。”

陆温点点头,转身想处置陆建勋,却只见地上一滩污血,有道拖曳的血痕,往实验室深处去了。

陈皮不知陆温喜怒,便问:“追吗?”

“不。”陆温知道以陆建勋的状态,就算不管他也活不了多久。他挥手解开陈皮身上的束缚带,沉声道:“救人要紧,快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