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释】《掌中》(9.7k字一发完/个人幻想HE)
《掌中》
Cp:阿修罗x帝释天
注意:
ooc的个人妄想he结局;
帝释天复活;
老年人的伤痛文学;
CG入坑的鼠新玩家,鼠背景不了解所以只能自己抠抠摸摸地胡乱编。
01
陛下广招神医已有一千年,天人寿命有限,神医一代代死去,又一代代招新,到此时仍旧没有停止,民众不知缘由,以为是陛下得了恶疾,以至于治了一千年都没有好。
这次被召回的神医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身上环佩叮当响,穿着天人特有的清凉又雍容的服饰,前来带领他的侍从用手中兵器轻敲地面,说:“要将首饰取下,陛下不喜欢有声音。”
神医点头,被领去一...
《掌中》
Cp:阿修罗x帝释天
注意:
ooc的个人妄想he结局;
帝释天复活;
老年人的伤痛文学;
CG入坑的鼠新玩家,鼠背景不了解所以只能自己抠抠摸摸地胡乱编。
01
陛下广招神医已有一千年,天人寿命有限,神医一代代死去,又一代代招新,到此时仍旧没有停止,民众不知缘由,以为是陛下得了恶疾,以至于治了一千年都没有好。
这次被召回的神医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身上环佩叮当响,穿着天人特有的清凉又雍容的服饰,前来带领他的侍从用手中兵器轻敲地面,说:“要将首饰取下,陛下不喜欢有声音。”
神医点头,被领去一间空屋子换了衣服,侍从在外面等待,神医出来后问:“陛下得了什么病,竟然如此棘手,千年未能治愈?”
侍从大惊:“可不要乱说,陛下骁勇善战,身强体壮,怎么会得病?”
神医迷惑,未再问,两人前去宫殿。
莲花池占据了硕大面积,金色虚幻的莲花层层叠叠绽开,神医感叹此景实在美丽,想陛下在传闻中如此强大粗犷,竟然是一个修身养性的人。
侍从说要去带他见病人,陛下早已等候多时,神医颔首,他们天人的希望,天人的英雄,天人的战神——阿修罗陛下的事迹被口口相传,就算天人换了一代代,阿修罗的英雄史诗依旧铭记在每一个天人心中。
阿修罗站在那里,黑红服装与着空旷宫殿格格不入,他的存在锐利又富含锋芒,在这温柔典雅的莲花殿显得无比突兀,神医心颤,想来阿修罗王还是与传闻别无二致,这优雅的宫殿也不知道是出于哪个建筑师的手。
过了一千年,阿修罗王的面容依旧年轻,相貌英俊逼人,比流传的画像不知俊美了多少倍。神医不敢多看,行了礼,侍从被陛下挥手退下,阿修罗说:“随我去。”
神医跟着他走了一段,等他感受到阿修罗已经停步才抬起头,入目是一大片莲花池,透明的水池上只有荷叶和零散莲蓬。
阿修罗侧身:“我需要你治这个人。”
哪里有什么人?
神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这个莲花池并不只有荷叶和莲蓬,在池子正中央盛开着唯一一朵小小的金莲。
......
“陛下实在......极有威严。”
神医叹气,接送他的侍从笑了:“可不是,我们都无法直视陛下光辉,不过陛下廉政爱民,天人从底层到高层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神医点头赞同,说:“谁知陛下要我去治疗一朵莲花?难道以前招到的医生都是这样吗?那莲花......”
侍从道:“从陛下斩杀暴君登上王座以来,神医的招收就没有停止,第一位神医到来的时候,陛下带他去见了一枚种子,等到第三位神医到来的时候,陛下带他去见了一朵花苞,等到第七位神医到来的时候,那花苞已欲绽放,等到您到来的时候,它便是一朵盛开的莲花了。”
神医问:“这莲花开了千年?”
侍从也是道听途说,他并不是阿修罗唯一的侍从,也不是他第一位侍从,知道的消息甚少,可是他的长辈都告诉过他关于陛下的事迹,他也牢记于心。
侍从回复道:“传言这朵莲花是陛下挚友帝释天殿下的化身,陛下一直想复活他。”
神医说:“那位可是......!”
侍从说:“不要再多说,莲花从种子到开花已经一千年,复活遥遥无期,您只需做好该做的事情。”
02
阿修罗杀上殿中,他的挚友兼以前的爱人,而如今是敌人那位天人的暴君,帝释天,正坐在巨大的金色荷叶座上,双腿交叠。
没有反抗,没有咒骂,帝释天的目光非常柔和,如以往每次夜里他们相望的眼神,可是在那之前,阿修罗已经体会过这个人可以多么冷漠,他的六根触手飞速从他身后窜出,六个尖锐的顶端都指向了对方身上的致命弱点。
“好,阿修罗。”帝释天笑了,“我等这天许久了。”
阿修罗面无表情,触手逼近,在他脆弱洁白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我恨过你,我坠入地狱的时候,苦苦思索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总是找不到答案。”
帝释天握住他的一条触手:“何必在乎这么多?杀了我,赞歌,称颂,权利,地位,一切都属于你,而我如此弱小,根本无法与你战斗。”
阿修罗皱眉:“我想要一个答案。”
“没有答案。”帝释天说,“我背叛了你,可惜我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你会活着回来杀我。”
他们走到这里,进行最后的交锋之时,脚下已经不知踩了多少具尸体,阿修罗心中有郁气,但已不急于一时,他想将触手撤回,待到活捉帝释天将以前所有疑点一一逼问,帝释天却察觉了他的意图,抓住他的一根触手不放。
他那轻柔无力的力道,无需用力便可以挣脱,可是阿修罗却还是被他捉住了,翼之团时期他们互相依靠,情愫暗生,爱情顺理成章,帝释天好奇他的触手,他便放出来给他看,给他摸,他那双洁白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他赖以生存的武器,便让他僵直无法动弹,而此时记忆复苏,当帝释天抚摸他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瞬失了神。
趁这一瞬,帝释天大笑,掏出一把刀直直插入心魂的位置,他最终在鲜血瞬间流满全身时在阿修罗的触手上落下一个吻。
他几乎被这个吻灼伤了,当他扶住帝释天的身体时,发现那把刀曾带给他无尽怀疑与痛苦。
他过去的爱人心魂已经损伤严重,以至于连这把普通的刀都可以将他轻易杀死,阿修罗摇晃他:“帝释天!你怎么可以自己去死!我还有无论如何都要知道的事!”
帝释天在他怀中说了几个字,他的声音几乎发不出来了,阿修罗辨别了半天,才知道他说的是“不用再探究”。
灵神体溃散,心魂碎裂,他的生命随之逝去,阿修罗的脑内嗡嗡作响,六根触手不受控制地伸出,将这里所有的装饰摧毁殆尽,转眼十天过去,帝释天的尸身竟然化作金粉消失,阿修罗近乎入魔,当他的伙伴出于担心而进入宫殿时,发现他已经发丝全白,跪于王座下,掌心捧着一个小小的莲子。
03
宫殿修复,他将莲子养在了一片莲花池之中。
年轻勇敢,英勇无畏的阿修罗王身边萦绕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疯狂,那片莲池不知何时开了几朵莲花,他再去看时勃然大怒,将多余的几只莲花全部拔除,他没有派专门的侍从去管理这片莲池,每日他都去看,摘除开放的莲花,只有莲叶和几个莲蓬可以幸存。
在枯守了这座莲池一年后,天人的秩序终于慢慢步入正轨,阿修罗也有了喘息之机,广招天下神医便是从此时开始。
阿修罗王站立在池边,目光落在池心莲花上,神医不敢多发一言,他的灵神体能力与医疗有关,却着实不知如何对一朵小花下手,只能硬着头皮放一些温和滋养的法术,好在阿修罗或许已经习惯了,没有制止也没有批评,只是专注地看着池中那朵脆弱的花朵。
每日的治疗已经结束,莲花毫无变化,阿修罗的表情看来这件事好像是意料之中,他守了一千年,从一颗种子到开花都等了,早就习惯这种“无用功”。
神医倒是有些心中惶惶,抹着汗退出了宫殿,这已经是他来到这里的一个月,他孤苦无依,在殿中陛下赐给了他住所,他还是要每日和接送他的侍从说话才能安心。
“不要在意,一千年都这样过去了,或许,我是说或许,”侍从小声道,“或许那位殿下已经无法再活了,陛下也不过是给自己寻个念想。”
神医还未回复,突然一只触冲天而起,直指那侍从咽喉,侍从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告罪,神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吓得一同跪下,不知道歉的话说了多少,直到那侍从说:“陛下有福报,是我们天人一族最敬爱的人,您做什么一定能够实现,妄议陛下是属下罪过!”
黑色夹杂猩红的触手像是在思索,终于慢慢离开了侍从的咽喉,撤回了他的主人身边,而那侍从已经吓得几乎失禁,脖颈在几秒的停顿后留下一条血线——这是警告,他保住了这条命,以后便要谨言慎行。
这回,侍从也不再敢跟神医说多,就连以后他们再一起走时,也不大说话了。
04
史书中写,阿修罗王与暴君帝释天大战十天十夜,暴君心魂碎裂,斩于阿修罗王之手,此后天下太平,阿修罗王为天人一族的至高神,拥有永恒生命,守护天上天下的和平。
阿修罗王的气势虽令人恐惧,可是他爱民如子,推行了许多成果佳美的政策,为百姓称赞,大家提到阿修罗王的第一反应是爱戴和欢迎,没有人记住他曾经的暴虐不可控,也没有人记得他曾经的挚友帝释天,更无人知道他与死于他手的暴君曾有过一段难以忘却的情缘。
阿修罗从王座上走下,孤独已经萦绕他一千年,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又开始不稳定,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去了里殿的莲池。
他在池边坐下,池中莲花在暗下的天幕中微微发光,阿修罗恍惚间觉得它是会动的,他踏入池中,不顾池水将自己的衣服打湿,走到池水中央,发现又有一朵小小莲花在这朵金莲旁悄悄开放,他暴虐的气息无法掩饰,伸手捏碎了那朵初生的小莲花,五指紧握,将其碾碎后焚烧。
金莲仿佛感受到了他在做什么,花瓣在清风吹拂下微微颤抖,阿修罗慌忙将手中花瓣残骸抛去,残骸落在池水上的一瞬间便蒸发。
他眼中的红色褪去,只有在这里他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难以想象,他已经在这种难熬的枯寂中等了一千年。
阿修罗捧起那朵花,此时才能看见这花不像别的莲花一样,它无根无枝,仿佛是一个精美的手工制品,谁能想象花朵没有根也能存活呢?
帝释天留给他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没有尽头的希望,和漫长空洞的安静。
阿修罗想,狠心的一直是他,从最初到现在,这个人一直未曾心软过。
当了新王,斩杀暴君,他被天下歌颂,民间到处都是为他撰写的诗歌——
我们的战神,
我们的希望,
从底层崛起,将人民救于水火,
天地没有他半分英勇,
神明没有他丝毫果决,
他将腐烂权贵连根拔起,
为天上天下赢得了安宁,
天人的英雄阿修罗,
他的事迹我们口口相传,
他的战功我们万人称赞,
永远记住他的辉煌贡献,
永远敬爱我们的阿修罗王。
......
他不再只是帝释天一人的英雄,所有人赞扬他的光辉,称颂他的战绩,他被推举为王时普天同庆,这件事即使已经隔了一千年,依旧刻在了代代天人的记忆里。
只有阿修罗自己知道,当所有天人的王是多么累的一件事,他不像善法天那样昏庸失职,也不想帝释天那样还在战火中优先攘外,当一切尘埃落定,压在他身上的是难以言喻的重担,每当他即将入魔的时候,他便去莲池待上一会儿,寻求片刻宁静。
然而这也不是万全之策,帝释天为他留够了后路,也有不小心失误的时候。那时阿修罗刚刚打完了一场战役,众人欢呼庆功时他却踉踉跄跄地使用触手带着自己朝殿内奔去,狂乱的触手顿时扫裂了几根柱子,最终他抵达莲池时触手已经疯狂地破坏起这里的一切,而帝释天化作的莲花——那时还是一个小花苞——的正上方,一块巨大的石壁垂直落下。
阿修罗瞬间恢复了意识,肉躯抵挡,他跪在莲池中央,触手形成半圆,将掉落的石壁全部挡住,最后空气安静,灰尘落下,在这片已经狼藉的莲池中,唯有那一朵小花苞完好无损。
自此,阿修罗学会了控制自己,莲池不再是他的万能策,而他在寻医救治帝释天的同时,也终于让自己的尽白的发丝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他不该在意自己的样貌是否改变,白发是否怪异,只是当帝释天的莲子开出花苞的那一刻,他想或许帝释天会回来,而那时他看见这样的自己,不知道还会不会认出他来。
莲池被重建,此后几百年再未坍塌过。
05
神医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这个莲池的氛围过分安静,只有微风轻语,莲叶沙沙作响,这些叶和果实都是为了正中心的那朵小金莲做陪衬,尊贵的阿修罗王负手注视,神医屈膝下跪行礼,然后缓缓退出去。
今天的莲花依旧和昨日没有变化。
春去秋来,不知又多少年,他请来的这个神医也比刚来时年老了,而阿修罗仍旧是那副年轻英俊的容貌。
他在这里待到日暮垂落,实在是不得不走,便转身要离去。
突然一声水声从莲池中传来,阿修罗猛地回头,莲池中央的金色莲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洁白无暇的身体。
阿修罗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向莲池的方向走了几步,却近乡情怯一般停住了脚步,一只触手伸出,迅速向殿门外伸去,拦住了刚刚离开的神医。
他终于踏入了莲池,冰凉池水寒气入骨,神医已经闻讯赶来,他马上将身上披着的外衣脱下为曾经的爱人穿上,神医赶到,阿修罗的眼中是疯狂的喜悦,狂喜让他近乎疯魔,眼珠已经变得猩红可怖,神医打了个寒颤,他尊贵的陛下搂起那具躯体,说:“救救他。”
神医抖着手想要去摸,却被阿修罗的锋利触手阻挡,他只好探出自己的灵神体,随即惊恐地跪下。
阿修罗的上扬的嘴角逐渐落下,见神医跪地抖若筛糠,皱眉问道:“为什么不看。”
为什么不看?
没有温度,没有呼吸,这是具尸体!
阿修罗的手指放在那具身体的脖颈,没有脉搏,血液细小的流动都会在他的窥探下无处遁形,可是没有,这就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这个认知让他的愤怒恐慌达到顶点,他等了一千年,等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他的狂躁几乎压制不住,神医已经顾不得礼数,慌忙从他挥舞的触手下逃窜,好在阿修罗没有攻击目标,触手敲碎了殿内装饰物,数百年前的一幕再现,碎石纷纷砸在他的脊背上,而他怀中身体依旧如那时莲花一般没有丝毫损伤。
午夜。
第二天的钟声将响,莲池再次被毁尽,阿修罗茫然地跪坐在废墟之中,不知前路如何走。
一只手抚摸上他的脸颊,随即震耳钟声敲响,满城燃灯,阿修罗的思绪被拉回,他忽然想起今天是斩杀暴君的正好一千年,此日天上天下的人燃灯庆祝阿修罗王的丰功伟绩。
而他抱着的人睁开了眼,任由新皇的眼泪滴在自己的脸上。
06
莲池修好后,这里终于有了别的莲花,荷叶莲花簇在一起,可算有了一点莲池的样子。
神医被重赏,等帝释天身体状况稳定,就可以不再每日都来照顾。
那晚一抚之后,阿修罗就发现了不对劲,帝释天的眼神非常陌生,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
经过了以为他永久逝去这件事之后,失忆似乎也是件小事了。
一千年的时间足以让新皇查清许多事情,他又气又急,又觉得愤恨,又觉得哀痛,也就帝释天留下的那一个小小莲子让他有了希望,就算希望渺茫,他也能紧紧抓住。
帝释天从床上起来。
他是个十足的美人,千年前认识他的人如今已经是一抔黄土,没见过他的人见他第一面就觉得他美得极有攻击力,他的圣洁冷淡之美曾让不知多少人为他奔赴,至少对于守在门外的侍官来说,这个从未见过的人实在是有些美得超过了。
他的心理全部涌入帝释天的脑内,他的眼神淡淡地从侍官身上扫过,嘴角露出平缓温柔的微笑,眼中有些探究之意。
陛下说他想去哪都可以,只是务必要人跟着,侍官晕乎乎地想,他曾因自己能力卓绝却被分配这样的活而稍稍不满,此时他却了悟,这样的美人如何不配一个强大的人去保护他?
帝释天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他全部的心理活动,虽然刚醒还有些虚弱,但是他现在的能力完全足以自保,甚至是杀了这个侍官。
他逛完了宫殿,又安静地回去了。
阿修罗之神通广大让他将帝释天的一切动态收入眼帘,他垂下眼眸,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
到了空闲时,他迫不及待地返回了自己的寝宫,帝释天捧着一卷史书细细研读,淡金色的阳光为他描上一圈金边,让他有种化神的缥缈感。
他注意到阿修罗的到来,将书卷放下,站起身,腼腆地笑了笑。
阿修罗面色沉静地与他对视,说:“今天身体状况如何?”
帝释天像是一个接受馈赠的普通人一样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微微点头说:“很好。”
这是刚刚苏醒后,他们的第一场对话。
帝释天抬手轻抚眼泪后便立刻陷入沉睡,直到早上阿修罗离开都没有醒。
阿修罗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大笑:“帝释天,你的这些小把戏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用。”
帝释天收敛了微笑,似乎不解。
阿修罗目光晦涩:“你我心魂融合后,我可以读你的心。”
帝释天的表情终于变了,他维持的温和柔软全部崩裂,整个人的气势紧绷起来,他目光中的害怕足以让任何人为他心软,可是阿修罗不会,他为自己建设了道道心防,叮嘱自己不要再被这个狠心的人欺骗。
两人相对无言,帝释天嘴唇抖动着,试图说些什么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然而一千年的时间隔阂让他根本无法探出阿修罗的所思所想,反倒是阿修罗将他整个人看得通透。
他不是不知道心魂融合后相当于他将自己的能力都交给了阿修罗,当他知道自己还拥有自己的能力时他却没想到阿修罗也拥有,他假装失忆就像一个笑话,他的内心在阿修罗的目光下透明可见。
阿修罗最终垂下眉眼,稍稍将心防拆除了一点,说:“并不是像你一样那么神通,只能浅浅知道你的想法。”
“我从以前便在一直猜你的心思,就算没有这个能力,也差不多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07
他们这样不尴不尬地相处了一段时间,帝释天没有再说寻死的话,虽然他偶尔会在心里想想,可是当他一想阿修罗就能一巴掌呼他头上,把他揉得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并不太懂现在的阿修罗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读不了阿修罗的心,只能绞尽脑汁地猜测,那日阿修罗让他变出一朵莲花,帝释天沉默,战神便横眉竖眼地说:“我曾将我的灵神体随意放出任你把玩,现在你倒是不愿意给我造一朵莲花了。”
帝释天只好给他幻化出一朵小小的莲花,被他放在掌心。
阿修罗看了会,直接把那朵莲花塞嘴里吃了,恶狠狠地嚼着,幻化的莲花没有实体,在他嘴中就消散了,帝释天莫名,战神冷笑一声:“我每次见到你,就想把你吃了,在嘴里使劲嚼碎。”
此事后,旧暴君便不再当新皇的面变莲花了。
帝释天也试图分开睡,可是尊贵的阿修罗王是天人至高的首领,他的命令无人可以抗议,分床睡也不了了之。
几乎全部的侍从侍官都知道了阿修罗陛下的寝宫多出了一个极美的美人,临近的侍从的思想直接涌入帝释天的脑海,好在他们敬爱他们的陛下,思想也是正面的推崇,没有让帝释天感到太难过。
醒来后的一个月有些太过梦幻,对于帝释天来说,他从沉睡到醒来不过短短一瞬间,然而这一瞬便是千年,仿佛前日他刚刚与阿修罗决裂,今日阿修罗便非要和他一个寝宫,还逼问他以前到底是什么榆木脑袋,想的都是什么令人发笑的点子。
他到现在仍无法习惯这样的阿修罗,阿修罗有一千年的时间将爱恨全部沉淀,可是他没有,他还如以前一样厌世而自卑,自傲又悲观。
这种时间断层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而他也终于知道被读心是多么可怕的事,阿修罗总能抓住他哪怕一点点的负面思想,然后狠狠将它们粉碎。
他在不安的同时,仿佛回到了与阿修罗共同带领翼之团的时期,爱情如此真挚热情,那时他心中已有计划成型,可是却仍然放任自己在这无边温暖之中。
最终这温暖成功化为烈火,在他的献祭下越烧越旺,把他烧为灰烬。
他的自我厌弃让他懒得再踏出房门一步,阿修罗寝宫中的藏书很多,大多符合他的口味,而阿修罗本人是不太爱看书的,只有处理事务的时候会不得不学习一些知识。帝释天在他不在的时候便拿出这些藏书一本本地读,短短一个月就几乎读完了大半。
他最终踏出了殿门,是因为门外鼓声阵阵,张灯结彩,侍从们的喜悦被他一一吸纳,他好奇地披上一件轻薄外衣,赤足行走,殿外装饰着洁白莲花灯,侍从们来来回回忙碌而快活,阿修罗派给他的侍官见他愣神,走到他身后俯身轻声说:“殿下,陛下要迎娶王后。”
帝释天看着他的眼睛,从中读取出这位侍官也不知道阿修罗的王后是谁,他出门的勇气再次耗尽,点了点头,又退了回去。
远在王座上的阿修罗眼神空茫,他身边的侍官提醒了他一句,他才回神点头,随即叹了一口气。
他回去的时候,帝释天正在读书,他的生活好像单调得只剩下看书了,阿修罗走到他面前:“你有话问我吗?”
帝释天的眼神无辜,阿修罗换了个话题:“算了,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战神阿修罗王的年少爱人愣愣地将书放下,他动作小心急促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他在不安,他的嘴唇翁合,最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阿修罗说:“我用一千年复活你,现在我不得不需要一个王后了。”
帝释天说:“或许你也不用和我说这件事。”
半晌,他问:“是谁?”
阿修罗仿佛终于被他问到点子上,说话都有些急促了起来:“是谁?一个无情的人,我们互相没有感情。”
帝释天捏紧书卷,悄悄松了一口气,又觉得酸涩难耐,何必苦心将他复活,就为了让他看见这一幕?阿修罗活了一千多年也变得幼稚了吗?
他这些想法被阿修罗听取到笼统的部分,几乎把他气笑了。
他说:“婚礼便是明日。”
说完他便要上床睡觉,帝释天眼睁睁地看着他强硬地把自己推向了床的里侧,不可置信道:“明日迎娶王后,你今晚也要在这里睡?”
阿修罗说:“我何必去在意一个对我没有感情的人。”
帝释天皱眉,说:“你这样衣冠不整,头发也不梳理,明天来得及装扮吗?”
阿修罗说:“我不在意他,我自然不用费心打扮。”
他的头发饱经风沙吹拂,又被鲜血无数次浸透,发质僵硬粗劣,毕竟是底层出身,不像是帝释天那样有着天生贵族的优势,他向来不羁,而他的民众也将他的不羁当做一种优点推崇,叫他好好整理头发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帝释天又据理力争了几句,阿修罗索性不理他,翻身背对他睡了。
夜晚寂静,只有虫鸣。
阿修罗并未睡着,他在杀了帝释天那天开始就有些难眠,索性战神已到神明的地步,他就算是不睡也无所谓,只是帝释天就不行了,他刚刚复活,身体比以前更差,睡眠变成了最重要的补充精神的来源。
阿修罗的思绪杂乱,不管明天如何,他就算是逼迫,也不会再让帝释天有反抗的机会。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帝释天轻轻坐起身了。
阿修罗顿时竖起了耳朵,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月光温柔地打在他身上,与帝释天的目光融为一体,他不知道是月光太炙热,还是帝释天目光如芒,只觉得浑身如小虫在爬,让他想要马上翻身站起,赶紧把帝释天塞进被子里去。
他的思绪更加复杂了,他想,若是帝释天现在便要跑,他就一点情面都不再留。
帝释天没有走。
他将战神的一缕发丝轻轻捞起,在柔软月光下静静凝视着,战神受过太多苦难,发丝有的打结,有的缠绕,有的枯干。阿修罗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帝释天拿着那缕发丝便不动了。
又是许久,久到阿修罗都开始生气,他就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睡觉不好好睡,身体状况差成这样,第二天的精神肯定又变差。
帝释天终于动了,他将一部分发丝慢慢地抽出来,五指为梳,动作轻柔地为他梳理起头发。
每一个绕结他都小心翼翼地解开,干枯的发丝便轻轻捻平,他梳完这一缕便再抽出一缕,他复杂而酸软的思绪在空气中弥漫,心魂已经融合的阿修罗将这些全部接收。
他在为年少的爱人梳头。
疯狂的自厌自毁让阿修罗几乎绷不住自己假睡的姿势,他感受到自己的发丝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握住,帝释天怕他被拉扯,将发端捏住后梳理他的发尾,这一项大工程在他缓慢温柔的动工中终于在白日之前落幕,所有的发丝梳理得乖顺服帖,被放回了应有的位置。
最终他心中的思绪被一种甜软和不舍取代,阿修罗不断地接收他的感情,几乎要忍不住落泪,帝释天再看了他一眼,最终躺下,在微亮晨光中将额头抵在战神宽阔的背脊上。
他睡着了。
阿修罗想,若是帝释天一句话都不主动跟他说,他也不会再理他,不会再试图解开这件事,不会再心软,不会无条件地原谅,他将自己的心砌上一层层城墙,最终在他今晚的小心相待和不安地触碰中土崩瓦解,甜蜜而酸涩的感情如潮水瞬间淹没他的心魂,阵阵微痛的浪潮将他高高抛起,强大而坚决的阿修罗王最终低头了,他承认了,他心软了。
08
帝释天醒来时,侍官等候多时,他懵懵懂懂地穿衣,今天的衣服似乎华丽得有些过分了。
侍官颔首:“您醒了,请您佩戴上这些首饰,前往陛下的结礼仪式。”
他的发被侍女梳好,额头佩戴一枚宝石,挡住了他额中莲眼,他的服饰金边勾勒,莲花作饰,雍容华贵异常。
而他在清醒后吸收的周围人的所想,让他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侍官怕他身体状况不佳,叫来了神医穿着同样侍官服行走在他两侧,长长的队伍两边有无数天人,他们的喜庆恭迎被帝释天听在心中,心中一种不敢置信的想法滋生,但他又觉得不可能,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一觉醒来就全变了?
他的英雄——以前是,现在也是——阿修罗陛下身着和他匹配的服装,挥退侍官,接过了他的手。
帝释天晕晕乎乎地办完了典礼,阿修罗看出他的茫然,颇有些无奈,最后由史官结笔:
“天人皇阿修罗陛下与其扶持多年所爱结缘,普天同庆,鸟燕纷飞,百花齐放,为福瑞。”
帝释天分明看到,在所谓的“多年所爱”之后,没有念出的有三个字,他的名字。
阿修罗真的让史官将他的名字写在了史书上。
阿修罗怕他精神支撑不住,早早地将他带回,民众呼声震耳欲聋,欢呼他们的王终于有了相伴一生的人,帝释天能够听到他们的心音都是祝福与快乐,他们真情实感地为他们的王喜悦,这是他曾一直想要看到的,如今他真的看到了,阿修罗受万人敬仰,是天人的信仰。
从嘈杂的环境回到安静的殿内,帝释天还有些回不过神,阿修罗的目光柔和了一些,说:“你还是没有想问我的吗?”
无言。
阿修罗握住他的手:“想要向我坦白的呢?”
帝释天的手慢慢冰凉,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双手都在轻微颤抖,然而阿修罗没有以前那样不满,他将他的手放在掌心握着,说:“你不说也没有关系,以后的日子,总会有机会对我说,等你想好了,等你打好草稿,数次修改到满意了,再告诉我吧。”
帝释天的手在他温热掌心中慢慢回暖,他眼前一片朦胧,直到狠狠点头带出一行眼泪,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觉地泪盈。
不必非要他现在就将一切剖出,阿修罗等了一千年,从狂热恨意绵延爱意到如今的心如止水,光是帝释天的复活就已经让他万分庆幸,或多少年后,他将不再是用融合的心魂去猜测他模糊思绪,而是等到帝释天愿意将自己的心中所想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不愿让莲花如浮萍漂流,便将天地困于掌中。
---end
【俊哲】各取所爱 1
爱财如命忠犬攻X多金总裁女王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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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总!张总你没事吧?”
一个穿着象牙白色职业套装的女子急急忙忙跑过来,方才还热闹的广场上现在已经疏散了人群,旁边停了一辆救护车。
男人坐在救护车旁边的担架上,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的衣服上有几处血污,但还是能看出那身高定西装的价格不菲。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坐在担架上的身姿仍旧笔挺,带着一种无法隐藏的精英气质。
“这阵仗也太大了吧,我就是……”
男人想说,我就是手受了点伤,有必...
爱财如命忠犬攻X多金总裁女王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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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总!张总你没事吧?”
一个穿着象牙白色职业套装的女子急急忙忙跑过来,方才还热闹的广场上现在已经疏散了人群,旁边停了一辆救护车。
男人坐在救护车旁边的担架上,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的衣服上有几处血污,但还是能看出那身高定西装的价格不菲。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坐在担架上的身姿仍旧笔挺,带着一种无法隐藏的精英气质。
“这阵仗也太大了吧,我就是……”
男人想说,我就是手受了点伤,有必要叫救护车吗?可是那女子踩着高跟鞋如履平地一般跑了过来,直接拿起一条毛毯围在了他肩膀,将他后半句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张总,伤哪里了?人抓住了吗?”
张哲瀚默默一挺后背,让毯子从肩膀滑落,然后下巴冲着那边一点,“抓住了,小白脸一个,连我都跑不过。”
女人震惊地睁大眼睛,“什么?居然是您抓住的?那两个保镖呢,雇他们来是吃闲饭的,人事部的人都瞎了吗?”
刚说完,她忽然感觉到旁边有人,一回头看到了公司的人事部长,正一脸诚惶诚恐地望着她。
“赖秘书,张、张总没事吧……那那两个人我明天就不让他们来了!什么玩意!一群草包!以后我们招聘时候一定注重实战经验的考察,确保这样的事情再也不发……”
赖秘书杏眼一瞪,眉头一皱,“你明天就不让他们来,那张总下一个保镖什么时候招来啊?这段时间你来当保镖?”
人事被吓得不敢说话,推了推眼镜,用行动表示自己并当不了保镖。
张哲瀚挥了挥手,意思是让他俩别吵了,“别着急,按公司程序来。他们俩还愿意留下就去公司当保安吧,我没事——刚刚那个人走了吗?我想见见他。”
人事和赖秘书不知所谓,方才一直在现场的助理知道了他说的是谁,“哦,张总,那人还在,跟JC做笔录呢,我叫他过来?”
张哲瀚点点头,跟赖秘书解释道,“虽然我抓到了那个人,但他手里当时还有刀,我不是对手,是他最后把歹徒制服的。”
赖秘书点点头,心想这年头愿意见义勇为的人不多了。她老板张哲瀚是T市数一数二的成功企业家,原本是做信息技术起家的,不过现在已经在各行各业都有所涉猎。张哲瀚没有显赫的家室,海外的学历,一开始全靠自己打拼,但是这个年代想出名,当然不能只靠励志。
因为长得帅,张哲瀚在前几年的一次采访之后迅速“走红”,成功出圈,从此女孩子们看的霸总文都有了能带入的脸,每次在公共场合的活动也都人山人海,和明星的应援差不了多少。
也正是这样,出于安全的考虑他又增加了一名保镖。毕竟威胁人身安全的事也不是经常有,于是直到一年多之后,这两名保镖的真实实力才得到了验证:毫无用处。
一个男人拼命挤出人群,想要跟他握手。作为成功的商业人士,张哲瀚的狂热男粉丝也不在少数,他也没有多想就伸出了手,谁知那男人袖中藏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对着他的手心就用力划了一刀,张哲瀚惊恐地退后,看到男人眼里闪着绝望又狂热的光。
“我发了无数次简历!我这么优秀!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周围人的尖叫声将他的话淹没,男人转身就跑,张哲瀚下意识地冲上去追,他一把扯住男人手腕,男人一转身持刀的手朝他一挥,只见刀锋寒光一闪,张哲瀚躲闪不及,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然男人的手在他眼前堪堪停住,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将歹徒的手拦住了,然后一用力,将他的手腕扭出一声脆响,在男人痛苦的尖叫声中把他轻松制服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张哲瀚来不及对他说什么,但那男人精悍的体态和那双有神的眼睛,还有俊秀脸上高挺的鼻梁,在短短一瞬间就印在了张哲瀚心里。
“张总,这就是刚才见义勇为的小伙子。”助理将人领了过来,张哲瀚抬头一看,越发觉得这人眉清目秀,生的十分俊朗,他穿了一件有些磨破了的牛仔外套,裤子上沾了不少灰尘,仔细看还发现他白皙的脸上颧骨的地方有些轻微的擦伤和淤青。
“谢谢你。”张哲瀚简单地说,端详着他脸上的擦伤,“是刚才受伤了吗?”
擦伤看起来不是很新,已经结痂了,男人下意识地挡了一下,“哦,没事的,是之前蹭的。”
张哲瀚朝赖秘书使了个眼色,赖秘书十分默契地大笔一挥,扯下一张纸,“先生您好,感谢您今天见义勇为的行为,这是我们公司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吧。”
“不用不用,刚刚JC跟我说他们有见义勇为奖金……”男人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正说着,朝支票上扫了一眼。
这是几个零啊?男人的心跳漏了一拍,剩下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眼巴巴地盯着支票,咽了咽口水。
张哲瀚有点想笑,站起来递给他,“这是你应该得的,别客气了。还没问先生您贵姓?”
男人看人时候的眼神特别温柔和善,和方才一出手就把歹徒手腕拧脱臼的人仿佛变了个样。他大概也知道对面的人是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嘴角又扬起一丝生涩的笑意,“我叫龚俊。你就是那个总裁吧,和电视上看起来还挺不一样的。”
张哲瀚笑了一下,“哪里不一样?”
龚俊说话之前也没好好想,只是把直观的感觉说了出来,如今被人追问,自己一时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挠了挠头,“嗯……我也说不上,好像比电视上好看。”
赖秘书穿着高跟鞋在平地上无端地崴了一下脚,被旁边的小助理一把扶住。
张哲瀚侧过脸去笑了起来,龚俊看着他,发现他在电视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更加年轻鲜活,果然还是现实里更好看。
“龚先生不知在哪里高就?我订一面锦旗送你。”张哲瀚看他的体态和气质,还有刚才的反应和身手,觉得他可能是公安或者是部队的,有个锦旗应该帮助不小,便主动开口问了。
谁知龚俊的反应却有些尴尬,连忙摆手,“不不,不用……”
“也不是我非要多此一举,但是对你以后的发展可能有些用处,不再考虑一下?”
年轻男人的脸上略有惭色,低下头说道,“嗯,没事……我、我还没有工作。”
张哲瀚点了点头,感觉他一定有什么自己不愿讲的理由,就也不再追问,回头吩咐道,“小王,开车送龚先生回家吧。”
龚俊看起来是一个特别怕麻烦别人的人,慌张地拒绝了半天,最后在张哲瀚的坚持下才不好意思地坐进了车。
张哲瀚目送着车渐渐开远,侧过头跟赖秘书一笑,“跟人事说一声,新的保镖我找到了。”
第二天赖秘书上班的时候,看到前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有几分眼熟,“龚……龚先生?”
龚俊看到是她,笑着打了个招呼,他今天穿了一身稍微有些显大的西装,但还是和公司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赖秘书心下了然,心想张总的效率可真高。不过大概流程上还是要走一下的,暂时也不好和他多说什么,“你是不是要去面试啊?跟我来吧。”
龚俊刚刚在前台还有些紧张,见到虽然只有一面之缘的赖秘书还是觉得很亲切,乐呵呵地跟在她后面走了,赖秘书进电梯时候找机会好好从上往下看了看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跟随张哲瀚很多年了,是他最信任的得力助手之一。因此也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她的老板是个gay,而且还很爱玩。
不过赖秘书对他这方面从来不予置评。毕竟人总要有些发散压力的地方……就像她很喜欢潜水,有人喜欢美食,那么她老板大概就是喜欢帅哥吧。
再说,她老板在圈里风评还是很好的,人帅多金又会撩,最让她佩服的是,连每次分手都处理的十分圆满——大概情商高是可以体现在各个方面的吧?能让每一个男友在被甩之后既念念不忘又不敢死缠烂打,赖秘书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心疼起老板的历届前任,连看龚俊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恻隐。
龚俊来到12层面试的房间,等了一会儿进来了一个人,是昨天不停道歉的人事部部长,随后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最后进来的是张哲瀚。
龚俊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紧张。昨天他回到家冲了个澡,出来就接到了张哲瀚的电话,问他要不要来当自己的保镖。龚俊其实还是有点犹豫,毕竟他自由惯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适应那样的工作,而且现在他晚上也没什么空闲时间。
“嗯……张先生,能不能让我先考虑一下……”
他犹豫着想要拒绝,对方却在电话里报了一个数字,“这是你的月薪,当然具体还可以再跟我谈。”
龚俊听完那个月薪,心不由得嘭嘭跳起来,那么多钱,干上一年说不定就能把欠的债还完,这样以后就不用再……
“不、不用谈了……我愿意!”龚俊脱口而出,因为自己前后态度的迅速转变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果然,电话那边的张哲瀚也忍不住笑了。
“嗯,那你如果不忙,明天来报道就行,走个流程面试一下。”
张哲瀚坐在会议桌的那头,含笑看着龚俊穿着西装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眼神示意人事可以开始了,人事部的小姑娘便开口说,“龚先生是吗,您的简历给我一下。”
龚俊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简、简历……”
对面也愣了,没想到有人面试连简历都不带,人事部的姑娘犹豫地左看看部长,右看看总裁,部长怂地不敢说话,总裁往后一靠,“哦,那你们先问点别的。”
小姑娘点点头,只好问道,“那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大、大家好……”龚俊刚开口,就感觉对面几个人都要笑场了,他大眼睛眨了眨朝张哲瀚那边看去,发现对方将手指放在唇边,好像要笑出来似的。
“我……我叫龚俊。”龚俊硬着头皮继续说,“今年28岁,来自T市南城区,毕业于南城第一中学……”
小姑娘听了眉毛一挑,“大学呢?”
“没上大学。高中毕业之后参JUN,在武|JING消防部队C城支队服役,”龚俊顿了一下,“两年前,离开支队。”
小姑娘明显还有很多疑问,毕竟一般来说,这样的人怎么还会需要自己找工作,而且“离开”这个词用得怪怪的,难道不是正常的退役吗?
人事的习惯让她想要追问几句,但张哲瀚在旁边先开了口,“怪不得你身手那么敏捷,这个问题以后再细说吧。”
龚俊握紧的拳微微放松了些,人事只好换个问题,“嗯……那讲一下你为什么来应聘这个职位吧。”
龚俊愣了一下,因为他是接到了张哲瀚的电话邀请,才决定来的,所以没以为会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支支吾吾半天,脸憋得通红,最后小声开了口,“因为,因为昨天我正好碰到有人对张总行凶,我、我觉得,应该有个人保护他……”
“噗”地一声,正开门想来围观一下“战况”的赖秘书在门口,冷不防听见了“我觉得应该有个人来保护他”,一口冰美式喷在地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赖秘书拿起纸巾慌张地擦起地,一抬眼正好看见张哲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哦……还、还有吗?”人事部的小姑娘已经愣了,部长只好在旁边清了清嗓子,试图把问题拉回正轨。
“还有,还有因为工资很高。”龚俊诚恳地说,“太高了,我无法拒绝。”
这句话说完之后,整个会议室弥漫着大爆炸之后寂静而虚无的气氛,只有张哲瀚若无其事,好像还挺满意。
“我们就是喜欢你这份诚恳,龚先生。”张哲瀚开了口,不过从表情来看,被龚俊的诚恳打动的明显只有他自己,人事部长一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样子,但是总裁已经发话,他只好沉默。
“那面试就到这吧,你明天正式来上班就行,今天可以留下熟悉一下环境,顺便去让他们给你买套制服——小赖,有空带他去量个尺寸。”
赖秘书用力点点头,在小本本上把“带帅哥量尺寸”写在了“上午10点部门例会”的上面,还加了个小星星。
“结束之后送他来我办公室,”张哲瀚一边交代,一边走出会议室,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人事部长说,“面试记录你们想办法完善一下存个档,然后就签合同吧。”
人事部长回忆了一下方才壮绝的面试流程,认为“完善”一下的意思大概就是“瞎编一个看起来正常一点的面试记录”,木然地点了点头。
只有龚俊好像全然没有感受到周遭的暗潮汹涌,神清气爽地站起身来,正好看到张哲瀚在看着他,他心里想着那好几位数的月薪,对着张哲瀚露出一个灿烂的傻笑。
是个连载,大概有些章节放不上来(emmm大家懂得
所以可以去我wb蹲长图,id和LOFTER一样哈
【浪浪钉/俊哲】 出处不详
现背/时间线两人三十岁之后/主俊子视角
昨晚发的有点匆忙,有几处地方有错误,感谢评论区的细心抓虫,发现lof编辑过后的内容好像无法覆盖,所以干脆重发了一遍,有小改动,昨天看过的朋友有时间可以再看,没有也没关系,之前的评论也都有保留,感谢喜欢。
龚俊盘腿坐在地毯上,一手拿着说明书,一手拿了一块乐高。地毯是新买的,颜色是他截图发给张哲瀚挑的。挑的黛蓝色,色调有点偏灰色系,他怀疑张哲瀚就是当灰色选的。
他对颜色有选择障碍,置办家具物件总是犹豫再三抉择不下来,早年间甚至在微博上Po过老妈要他买的窗帘截图,让粉丝帮忙出谋划策。
几年后,他的选择障碍依旧没变,但也不能再...
现背/时间线两人三十岁之后/主俊子视角
昨晚发的有点匆忙,有几处地方有错误,感谢评论区的细心抓虫,发现lof编辑过后的内容好像无法覆盖,所以干脆重发了一遍,有小改动,昨天看过的朋友有时间可以再看,没有也没关系,之前的评论也都有保留,感谢喜欢。
龚俊盘腿坐在地毯上,一手拿着说明书,一手拿了一块乐高。地毯是新买的,颜色是他截图发给张哲瀚挑的。挑的黛蓝色,色调有点偏灰色系,他怀疑张哲瀚就是当灰色选的。
他对颜色有选择障碍,置办家具物件总是犹豫再三抉择不下来,早年间甚至在微博上Po过老妈要他买的窗帘截图,让粉丝帮忙出谋划策。
几年后,他的选择障碍依旧没变,但也不能再像当初十八线那样在公共平台上随心所欲,于是私下陆陆续续的截了很多屏给张哲瀚,要他替自己看看。至于为什么是截屏而不是直接发链接过去,自然是因为这位老干部至今仍然不肯使用购物软件。
起初张老师还挺耐心,选哪个颜色还附带一段解释说明,后来图片发多了,张老师就不大耐烦了,随便一圈一指,什么大红大绿的颜色都能给你建议过来。
“张老师,你能不能走点心?”那会儿龚俊还在拍摄一部现代剧,进度就剩了最后几场重场戏。他坐在化妆间看见微信里那条言简意赅的“白色”有点无语,按下语音键,“你有没有看清楚我给你发的图片,是地毯。”他一句话分成两段发出去,因为张哲瀚不太喜欢听长语音。
“地毯选白色,你认真的?那我不得天天洗?”龚俊刚想继续开口,化妆小姐姐就示意要给他画眼影了,他只得暂时放下手机,配合的闭眼。
眼影刚画完一只,手机在他手里细密的震动了一声。他睫毛颤了颤,小姐姐及时用眼影刷覆在了他眼皮上,笑着说,“龚老师,消息不差这几秒钟看的,你让我先画完这一只,行不行?”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手做了个你继续的手势。
眼影画完后,龚俊点开微信,张哲瀚把他发过去的那张图片又重新发了过来,用红线在那款黛蓝色的选项上画了个圈。
龚俊勾了勾嘴,他第一眼看中的也是这个颜色。
他跳转软件,勾选颜色后下单付了钱。
“买了。”他跟着又打字过去,“张老师,我搬家的时候你来不来啊?”
张老师罕见的秒回了条语音过来,问他,“要带礼物吗?”
“当然要啊。”
“那不来。”
龚俊啧了一声,“张老师,你怎么越来越小气了?我前年搬新家的时候,你还主动给我送了乔迁礼物过来的。”
“你也知道你前年才搬过?”男人的声音透过无线耳机传过来,“龚俊,你买这么多房子做批发用吗?”
龚俊边摸耳垂边开口,“我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再说,买房子又不亏,它放在那还能升值,不买白不买。”
张哲瀚不留余力的呵了他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斟酌的发来一句话,“看吧,我这边时间要看导演安排。”
他最近在拍电影,时间不受自己控制。
他又问龚俊,“具体什么时候?日子定了吗?”
”没有。“龚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搓了几下,好几秒后才开玩笑般发过去一条语音,“要不张老师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我就什么时候搬。”
张哲瀚给他回了个语意不详的“啧”字。
真到了搬家那天,张哲瀚因为工作的原因没能来。在上海跟龚俊关系比较亲厚的朋友过来暖房,给他带了挺多礼物,吃的喝的用的都有。晚上龚俊掌厨做的饭,菜上桌后,他拍照发给张哲瀚。
“张老师,这次没来可是你的损失。”他打字过去,“我难得做一顿大餐。”
对方没有回消息。
“俊子!能不能开吃了啊!我都快饿死了!”朋友早就上桌了,手里拿着筷子跃跃欲试。
“吃吧吃吧!”龚俊最后看了眼屏幕,退出聊天界面,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晚饭后,一伙人又嘻嘻哈哈的留下来玩了好几个小时,等龚俊把最后一个送进电梯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深夜了。
他一个人站在客厅,看着仿佛被炮轰炸过的新家,茶几上是混在一块的狼人杀和剧本杀,零食袋子和喝剩的饮料罐到处都是,洗碗池还堆着一池的碗碟……
屋子的热闹和冷清只是一瞬间的事。
龚俊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认命的卷起衣袖,开始做扫尾工作。最后收拾茶几上混着的卡牌的时候,有人在门外按门铃。龚俊拿纸牌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手机上没有新的消息提示。
他打开门签收了一个快递。
快递没有署名,拆开一看,是一个乐高许愿池。他看到乐高,就知道东西出自于谁之手。
他身边只有一个人会送他乐高,生日的时候送,一些重要的节日也送,只要是要有礼物的时机和场合,这个人统统都只送他乐高,各款各式,哪怕他对乐高并不感兴趣,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去完成,但送礼物的人依旧乐此不疲。
龚俊换了一个姿势,盘腿坐着,他盯着手里的说明书,拿着那块积木小心翼翼比对了好几下方向,才尝试着把它拼上去。结果伸手去拿下一块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了一下拼好的积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尊拼了他大半个小时的许愿池底座已经倒在茶几上碎成了好几块。
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看着满桌狼藉,有点无语。伸手把积木块拢到一起,试图去还原,没还原成功。于是干脆放弃挣扎,他把说明书捏成一团扔到一边,背抵靠着沙发后仰抬头,盯着天花板上那个水晶吊灯发呆。
他不该觉得这次送过来的是个小玩意,就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灯光投映在他眼里,一闪一闪的。
张哲瀚这几年陆陆续续送了他好多乐高,这次搬家他把它们全部带了过来,在衣帽间单独划了一块空间用来存放。这些乐高他基本上都没有开封过。他虽然平时行事作风显得慢条斯理,但性格急的那一部分其实占比比较大,日常也不太乐意把时间花费在一些太过重复单调的事情上,平时有空的时候他更愿意去打几把手游。而张哲瀚正好相反,他更喜欢做一些慢节奏的业余活动,比如高尔夫,又比如堆积木。
所以两个年龄只差了一岁的人,日常对比起来显得天差地别。
在他们彼此还能经常见面的时间,张哲瀚偶尔也会嫌弃他在这方面性子太“燥”,要他跟自己学习,有一次甚至带了一套煮茶的茶具过来,说要教他煮茶。被他嫌弃说是不是打算过几年就要去出家。
当时人怎么回他的。
“也说不定啊。”长了他一岁的人轻飘飘开口,“说不定哪天我真去出家了呢?”
“别啊,张老师。”他听了之后嬉皮笑脸的去搂人的肩膀,“这红尘多好啊,出什么家啊。”
“哪里好?”
“哪里都好,吃的喝的玩的。”他说,“这世上这么多好的东西,有机会去看看多好,出家就看不到了。”
“也是。”张哲瀚淡定的说,“有机会还是要去看看。”
“一起啊。我给你当司机。”他笑着拱人。
“行啊,龚师傅。”张哲瀚拱回来,然后两个人拱作一团倒在沙发上笑得像个傻子。
那时候有些话只是说一说,就够他们快乐了。
后来发现,有些话也只能说一说。
他们并没有那么多在一起相处的机会。
龚俊放下手偏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的电子钟,早过十二点了,他把手机从地毯上捞起来,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消息。
张哲瀚一直没回他消息。
好得很呐。
他眯着眼念了句酸巴巴的台词。把手机扔回去,站起来没走几步,然后停了下来。转身,目光幽幽的钉在手机上。足足盯了十几秒,然后面无表情的骂了句疯子,顺便把脚上穿的拖鞋踢飞,两只拖鞋大难临头各自飞,一只飞到了沙发上,一只落在了沙发边的立灯上。
三岁小孩的出气方式,在他这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他踢完之后满意的拍了拍手,光着脚走进了浴室。
地毯上屏幕朝上的手机微微发着光,聊天记录截止在他发过去的最后一条消息。
“张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在浴室传出的背景乐中,玄关处传来滴的一声,是密码识别正确的声音。戴着口罩的男人推着行李箱走进来,被鞋柜上放的那两盆富贵竹吸引了注意力。
一盆种了四根,放在门口,果真是应了那句八方来财。
龚俊这人上辈子指定跟钱有仇,所以这辈子跟发财两个字杠上了。
男人打开鞋柜,轻车熟路的拿了拖鞋出来换了鞋,进了客厅,第一眼看见的是沙发上挂着的那只拖鞋,第二眼就看到了立灯上挂着的另一只。
“……”
张哲瀚挑了挑眉,把行李箱靠着沙发放好,在从浴室里隐约传出来的五音不全的人声伴奏下,单手取了口罩。
三小时前他还在重庆拍电影当天最后一场镜头,下了飞机就直接赶了过来,脸上还残留着补拍电影的妆,削尖的下巴,眼线勾勒出来的微微上挑的眼尾,搭配着大晚上那一圈隐隐冒头的青色胡茬,像一个糅杂的行为艺术家。
他把口罩丢进垃圾桶,打量了一下室内的布置。
龚俊看房子的眼光一直很统一,布局和风格跟成都那一套差不多,都比较简约。看起来中规中矩又落落大方。
张哲瀚环视了一圈,在其中看到了很多眼熟的物件。
比如那一套现代岩板的白色可折叠伸缩的餐桌椅,龚俊挑餐桌的时候给他发消息说想以后自己在家能做火锅,正好他身边就有朋友买了这一套,说桌上有一个自带的电磁炉,平时不用还能折叠起来,他看了照片后觉得还不错就跟龚俊提了一嘴,没想到人真的就买了这一套。
还有这一组布艺沙发,龚俊当时给他发了好几组沙发图片,说选择困难症犯了,看哪个都觉得不错,要他帮忙看一眼。他仔细比对了一下,挑了两组出来,缩小了选择范围,让龚俊自己挑。这一组沙发就是那两组之一,颜色是米白色的,配了四个黑色的抱枕。跟他挑的那张烟灰色地毯搭配起来刚刚好。
还有沙发旁边的那扇立灯,电视柜上摆放的沙漏,落地窗上的双层遮光帘……一眼望去,几乎每一件物品都有他参与的影子在里面。
浴室的歌声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张哲瀚视线落在了茶几上那堆乐高上,挑了一下眉。
龚俊在浴室开完个人演唱会,哼着周杰伦那首晴天出来的时候,头发还在往下湿哒哒的滴水。他把毛巾搭在肩上,空出手来系腰带。
从前从前,有个人……
他转过身,看着出现在客厅里的人影,系腰带的动作顿了一下,发尾下坠的水珠啪嗒一声落在他后颈上,凉丝丝的。
张哲瀚正坐在地毯上拼乐高,手里拿着他洗澡之前揉成一坨的那张说明书。那双洗澡之前被他踢飞的拖鞋已经整齐的摆在了沙发边,龚俊从拖鞋上收回视线,没来由的有点心虚,他轻咳了一声,问人怎么进来的。
“用脚走进来的。”张哲瀚已经把许愿池的底座拼了出来,抬眼望向他,“不然怎么进?从二十层的窗户里飞进来?”
龚俊被他呛了一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明明是在问你怎么知道密码的好吧!”他往沙发方向走,语气有点气急败坏,“我记得我没跟你讲过。”
他赤脚踩上地毯,水渍浸湿了地毯上的绒毛,留出一个个不太完整的脚印。
“猜的。”张哲瀚扫了一眼他浴袍之下露出的小腿上,又不着痕迹的收回来,“你的密码来来回回不就那几个。”
“还是张老师厉害。”龚俊啧了一声,坐在沙发上,膝盖偏一点就能碰到张哲瀚的手肘。
他擦着头发开口,“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能拎着行李箱登堂入室。”
“那是。”张哲瀚专心堆着积木,回答敷衍至极。
龚俊盯着他巍然不动的背影,才上扬一点的心情又急速emo了下去,他舌尖在腮帮顶了一下,在张哲瀚伸手堆下一块积木的时候,故意伸脚碰了碰他的手。
许愿池果然摇晃了一下。
张哲瀚哎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护,把摇晃的许愿池稳住后,他侧了侧身体,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人。
“找抽呢?”他对龚俊比了一个拳头,嫌弃开口,“自己不会拼,我给你拼还在这捣乱。”
“谁说的我不会。”龚俊嘴上不肯认输,“我只是懒得拼。”
张哲瀚哦了一声,“那下次不送了。”他把说明书放在茶几上,转过身子说,“反正送了你也不拼。”
龚俊抿了抿嘴,没说话。
张哲瀚静静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撑着桌子站起来。龚俊下意识伸腿拦住他的去路,抬眼望着他,“去哪?”
“洗个澡。”张哲瀚把扎起来的头发解开,甩了甩头,“从机场赶过来,出了一身汗。”
龚俊看着他理了两下头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不是说电影要补拍镜头赶不回吗?”
“开始以为会要拍很久,但实际上拍的还挺顺的,所以就临时买机票回来了。”张哲瀚把头发拨到耳后,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腿,“怎么,我赶回来你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他说完又哦了一声,“也是,礼物既然都送了,人来不来就无所谓了。”
龚俊被他说的皱眉,把毛巾扔到一边,“你这张嘴不去当律师真是可惜了。”他站起来说,“张老师,考虑一下发展个副业,别浪费了。”
“我也觉得,”张哲瀚坦然的认了,他微微眯眼,“我要是不当演员,随便干个别的工作应该也饿不死。”
龚俊冷哼了一声。张哲瀚见他绷着脸,又起了逗他的心思,他伸手去勾人下巴,被龚俊躲了过去。
“干嘛?”龚俊瞪着他。
“逗你。”张哲瀚得寸进尺的伸手过去,一副不挠一下就不罢休的气势。
“烦不烦你。”龚俊躲了几下,最后放弃抵抗,乖乖让他挠了几下。
“逗了这么多次,不腻啊?”
张哲瀚眼里笑意加深,“你站在我的角度就不会觉得腻了。”
“你以为我不想?”龚俊捏住他手指,问,“你让吗?”
“不让。”张哲瀚义正言辞,“我年纪比你大,尊老懂不懂?”
“你什么时候爱过幼了?”龚俊反唇相讥。
张哲瀚不说话了。他盯着龚俊看了几秒,突然凑近,“你想要我怎么爱?”
龚俊怔了一下。他垂眼看着人眼睛,看着对方眼里隐绰的笑意。
他目光沿着人眉眼继续一点点往下摹,最后得出结论,张哲瀚瘦了挺多。
“你是不是瘦了?”他问得真诚,一句话把张哲瀚就在嘴边上的插科打诨给逼了回去。
“还好。”张哲瀚抬手蹭了蹭鼻梁,“拍戏嘛,胖了不上镜。”
龚俊目光依然钉在他脸上,语意不详的嗯了一声。
“嗯个屁。”张哲瀚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撞开他往行李箱方向走。
龚俊看着他有几分落荒而逃的背影,勾了勾嘴。
龚俊蹲在行李箱旁边,看张哲瀚拿换洗的衣物。行李箱的东西不多,看得出人确实是赶回来的,衣服都只匆匆的随便塞了几件在里面。
“有卸妆水吗?”张哲瀚翻了半天也没翻到自己的卸妆水,看样子是没带回来。
“有。”龚俊点头,“就在浴室,一进去就能看到。”他说,“是上次代言品牌方送的,我用了好久都没用完,效果还不错。”
“行。”张哲瀚拿着衣服站起来,又想起什么,重新蹲回去,打开一个夹层,从里面拿了两袋豆干出来,“差点忘了。”他把东西塞到龚俊手里,“上次你不是说想吃成都的豆干。”
龚俊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两大袋豆干,抿了抿嘴,“我也就顺嘴那么一说……”
“顺嘴说就是顺心想。”张哲瀚扫了他一眼,“也没多远,坐个高铁一个小时就到了。”他说,“我还顺便给自己放了个假。”
龚俊愣了一下,“你自己去买的啊?”
“不然呢?”张哲瀚翻了个白眼,“不是你说你想吃吗?”
“我以为你叫别人去的。”龚俊说,“你不是拍电影拍到睡觉时间都没有吗?”
“你听小雨瞎扯。”张哲瀚说,“哪有那么夸张。”他看着龚俊,神情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怎么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这么好骗?!”
“我看你才是瞎扯的那一个。”龚俊指着他眼睛,“你黑眼圈眼影都遮不住好吧。”
“屁,”张哲瀚立即转头,“是眼线晕开了!”
“你看我信吗?”龚俊把他掰过来,指腹蹭了一下他眼睛下面,然后伸手给他看,“没有眼线。”
张哲瀚拍开他的手,“不看。”他把行李箱合上,站起身,“洗澡去了。”
龚俊抱着那两袋豆干蹲在原地没动,在张哲瀚关门的时候,他抬头跟人对视了好几秒,最后附送了一个灿烂笑容。
“洗干净点啊,张老师。”他笑眯眯说。
“滚!”张老师对他做了个嘴型,关门的动作果断干脆。
浴室很快传来水声,龚俊收回目光,盯着怀里的两袋豆干发了会儿呆,准备起身把行李箱放到一边的时候,突然瞥到行李箱上那两张贴纸。
张哲瀚的行李箱上贴着“开开心心”和“好运连连”两张贴纸。
白底红字,边框还有两颗小爱心。
贴纸是他给张哲瀚的。
是他去年买手机壳的时候店家送的赠品。那段时间他跟张哲瀚正好都在横店拍戏,是不同的剧组,但拍摄地偶尔会有重合,碰上哪天没戏的时候,两个人会揣着剧本小心避开偷拍的镜头,去对方的房车串串门。他的那个手机壳就是在张哲瀚房车上拆的,贴纸也是。贴纸一共有十张,都是一些祝福的文字贴,他觉得都挺可爱的,拆开后一字排开在桌上,让张哲瀚挑两张。张老师当时忙着背台词,没空搭理他,眼皮抬起来略了一眼,嫌他幼稚。
“哪里幼稚,这不寓意都挺好的吗?”他挑了两张出来,“开开心心,好运连连。”他把贴纸放到人面前,乐呵呵开口,“张老师,开心和好运送你。发财就留给自己。”
张老师送了他一个白眼。
但张老师把开心和好运贴在了常用的行李箱上,龚俊伸手过去摸了摸,时间过去快一年,贴纸边缘已经微微卷边,白色的背景也有了泛黄的痕迹。
看上去并没有多好看,但行李箱的主人好像也没有把它们撕下来的打算。
张哲瀚以这种方式把它们留在身边留了很久。
龚俊看向浴室,浴室里传来歌声,唱的是他之前从浴室出来哼的那一段。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为什么不穿浴袍?”龚俊靠在浴室门口,看着里面正对着镜子刮胡子的人,语气有点不满,“都说了我有新的。”
“我穿不习惯。”张哲瀚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短袖,从镜子里瞟了一眼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浴袍,没好气开口,“把衣服拉上点。搁这勾引谁呢?”
龚俊顺着他视线往自己身上看,挑眉笑了笑,他把腰带拆开重新系,变系边说,“这屋子里除了你还有谁?”
张哲瀚嗤了一声,“脸呢龚老师?”
“脸在这呢。挂牌好几万的脸,可贵了。”龚俊走进去,把吹风机插上电,他捋了一把张哲瀚的头发,说“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他开了降噪的暖风档,“都过肩膀了。”
“角色需要。”张哲瀚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烘发服务。
他这次接的电影,饰演的角色是一个具有反社会人格的大学音乐教授,他之前没演过类似的,在角色的塑造上还是花了不少心思,为了符合人物形象,甚至续起了长发。
他已经很久没有留过长发了。《天涯客》结束后他接的古装剧也很少,只有去年接了一部,在剧里也没有用自己的头发,是戴的发套。
“你跟我说过,说这个角色比较复杂。”龚俊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转身。
“算是吧,是游走在正邪中间线的一个人。”张哲瀚配合的转身面对着他,“有天真的一面也有残忍的一面,但无法兼容,某种程度来说是一个很极端的角色。”
龚俊吹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不知道联想到什么,好几秒后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张哲瀚在这方面一直很敏感,他抓住了那几秒短暂的沉默。抬眼看着龚俊。
两人静静的对视了几秒,龚俊把电吹风关了,先开口,“怎么了?”
“问你自己。”张哲瀚把他手里的吹风机拿过去,冲他抬了抬下巴,“低头。”
龚俊岔开腿站着,抓了抓头发,“我头发短,很快就干了。”他说,“你先把自己的给吹干了,待会感冒。”
“我身体素质比你好多了,龚老师。”张哲瀚把他的手拍下去,“你每年换季都得感冒,挣的钱都用来买药了。”
“换季本来就容易感冒,又不只有我一个。”龚俊闭着眼睛说,“你去年不也是,在横店拍戏还中暑了。脸色白的跟刷了漆一样。”
“中暑跟感冒这两个能一样吗?有本质区别的好吧。”张哲瀚吐槽,“再说在横店大夏天拍古装,谁不中几次暑?”他顿了一下,看着龚俊,“你除外。”
“你不是人。”
龚俊睁开眼睛,牙酸似的皱眉,“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对劲呢?”
张哲瀚翻了个白眼,捏着他的下巴,“低头!”
两人在浴室打打闹闹吹个头发都吹了半小时。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
龚俊看了眼时间,问张哲瀚困不困。
“洗澡前有点,洗完澡好像又清醒了。”张哲瀚走到地毯上盘腿坐下,又拿起那张乐高的说明书盯着看,龚俊刚打算一起坐下的时候,屁股还没挨着地,就听见人突然冷不丁开口,“我饿了。”
“要不你给我煮碗面?”张哲瀚看着他,理不直气也壮,“素面就行。”
龚俊膝盖曲了一半,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看着他,最后还是败下阵,“鱼粉行不行?”他站起身,“我网购了一大包,今天正好到了。”
“可以,我都行,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龚俊哈了一声,“没有吧,张老师吃饭挑食明明简直了。”
然而一心不能二用的张老师已经开始在拼许愿池了,笑死,压根就听不见。
“……”
家里没有热水,冷水烧开得花久一点时间,借着烧水的时间,龚俊看打开冰箱看了一眼,他刚搬过来,还没来得及囤积太多食物,晚上做了顿大餐后,冰箱里基本上没剩什么,除了一个他用剩下的西红柿也就搜刮出两个鸡蛋,除此之外都是饮料。
他在碗里打好蛋液,切了葱末,没有热水,西红柿也不好去皮。锅盖上的水汽还没有铺满,他无事可干,手里转着那颗圆溜溜的西红柿,看着对面堆积木的人发呆。
没看多久,被注视的人就有所察觉。张哲瀚转过头,看着他有点不解。
龚俊看着人在地上坐着团成一团,歪头看着自己的样子,心一下柔软起来。他朝张哲瀚勾了勾手,说了句“过来。”
张哲瀚盯着他,“干什么?”
站在厨房里的人不说话,只是冲他勾手。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没走了两步又退回去,干脆把拼了一半的许愿池一起拿了过来。
厨房有个延伸出来的吧台,放着两只黑色高脚凳,张哲瀚坐在其中一张,把许愿池小心放在吧上,“叫我过来干什么?”他看了一眼烧水的锅,理直气壮开口,“我不会做饭。”
“谁要你做了,你做的东西你自己都不敢吃。”龚俊屈指弹了一下许愿池,“不干什么,你拼你的,不用管我。”
张哲瀚翻了个白眼,对着他指了指脑子,“你这指定有点毛病。”
龚俊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张哲瀚拼积木的速度很快,扫一眼说明书就能明白下一块地方要怎么拼。遇到步骤重复的地方,他也会让龚俊模仿自己拼下一步。水还没开,龚俊很配合的拼了几块。
“你看吧,其实不难。”张哲瀚看着他拼完一块完整的墙垣,一副鼓励的口吻,“耐心一点就行。”
龚俊轻声嗯了一声,右手还转着那颗西红柿玩。张哲瀚又拼了一根柱底,拼的时候,龚俊就在对面看,看着看着,视线就从许愿池挪到了别的地方。
张哲瀚洗完澡出来像变了个人,风尘仆仆在他身上没了踪迹,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利落。他头发吹干后随便扎了个苹果头,几缕长度不够扎的落下来扫在眼睛前面,一低头就正好挡住眼睛。
龚俊盯着看了几秒,实在没忍住,伸手替他把头发别到耳后。
“嗯?”张哲瀚停下堆积木的动作,抬眼看了一下他。
“挡眼睛了。”龚俊说,“待会吃完饭,要不给你剪个头发?”
他说,“不剪多,就剪一点。”他比了一小个小拇指的长度。
“你给我剪啊?”张哲瀚明知故问。
“不然呢?”龚俊看着他,“你自己能剪也行。”
“我不行。”张哲瀚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戳了戳他,“龚老师你也不行。”
“怎么不行。”龚俊不服气,“龚老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他指了指自己,正儿八经开口,“龚老师,什么都行!”
张哲瀚被他逗笑,嘴边那个梨涡隐隐若现。
龚俊慢慢放下手,视线沿着面前人的眉眼一路陷落,最后定格在人唇峰处。
“你来拼。”张哲瀚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边笑边递给他一块积木。
龚俊放下那颗西红柿,往前倾身,他伸手,没有接那块积木,“不了。”他手指落在张哲瀚手腕上,垂着眼,眸光从眼尾扫出来,“张老师,”他说,“我想干点别的。”
张哲瀚没有动,他目光轻轻一转,转进龚俊眼里。他喜欢龚俊的眼睛,瞳色是很深的黑色,灯光投映进去的光亮,在那片黑色之间看起来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有种万事湮没的戏谑感。但一旦专注起来,又有万中无一的珍视。
“什么别的?”他轻声问。
龚俊微微低头,“你猜。”
厨房冷白色的光跟客厅暖黄色的光,从他们身后各自铺洒过来,跟着两人的投影交织在一起,拼接成缱绻的光晕。
两个人离得很近。
水汽的冒泡声打断了这一场鼻息相错。
张哲瀚率先清醒过来,他把龚俊推开,别过脸,咳了一声,“水开了。”
龚俊:“……”
龚俊黑着脸把西红柿切块,力气大得仿佛跟砧板有仇。张哲瀚坐在他对面瞟了一眼,看着人郁闷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我听到你笑了。”龚俊停下动作看着他,举起手里的刀,面无表情,“张哲瀚,你没有心。”
没有心的人笑的更欢了。
鱼粉煮到差不多的时候,龚俊把西红柿和鸡蛋液一起倒进去,煮了两分钟,最后出锅的时候,他把葱末洒了进去。他把鱼粉放在张哲瀚面前,又从消毒柜里拿出勺子和银筷。
张哲瀚从他手里接过筷子,低头闻了一下,然后对他比了个大拇指,“龚老师的厨艺果然一如既往的好!”
龚俊呵了一声,一副这种话还需要说的表情。他从厨房绕出来,坐在另一张高脚凳上。
“快吃,待会坨了。”他把张哲瀚放在一边快成型的许愿池拿过来玩。
说是玩还不如说是撒气。
“哎哎,你小心一点。”张哲瀚见不得他手上那股二哈拆家的架势,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拼出来的半成品一下又变成了一堆积木块块。
“你吃你的我玩我的!”龚俊不让他碰,“这本来就是给我的,你讲不讲道理?”
张哲瀚难得语塞了一回,一想也是这个理,往上吹了一下头发,转头吃他的鱼粉去了。
龚俊也就是嘴上说一说,两个人一起拼还好,他自己一个人,拼了几块就不想拼了。后来干脆把东西放下,撑着下巴看人吃东西。
“龚老师,您能不能不要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盯着人看?”张哲瀚转头看着他,真诚的开口,“食欲都被你盯没了。”
龚俊敷衍的哦了一声,目光压根没动。
张哲瀚叹了一口气,夹了一块西红柿丢进嘴里,慢慢嚼着。还没咽下去呢,就听见龚俊开口。
“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张哲瀚还真记不太清楚了。
他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他无意识搅拌着鱼粉,两个月,还是三个月之前?
肯定是在拍电影之前,那时候龚俊也没有进组。他们挑了个时间去看了场电影,电影一般,看到一半他俩都有点犯困,最后靠着抢爆米花这种幼稚游戏清醒过来,然后勉强撑到了最后结局。但片尾曲还挺好听的,龚俊当时还用手机识曲识别了出来,是一首小众的英文歌。
他接电影是三月末,现在都六月多了。
“三个月前?”
“三个月。”龚俊撑着下巴说,“截止到今天,正好三个月。”
张哲瀚眼神微动,“这么巧?”他侧过脸,捞了一块蛋花没捞能捞起来。龚俊伸手用勺子给他舀了起来,“是啊,就是这么巧。”
张哲瀚接过他手里的勺子,喝了一口汤,漫不经心开口“你知道还问我?”
“记性好没办法。”龚俊勾嘴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张哲瀚动作顿了一下,放下勺子,转头看着他。
都是演员,情绪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一年又能有几次三个月呢。
他知道龚俊还是介怀他没能赶回来,他答应了人的。只是没想到电影临时出现补拍的情况,又正好撞在了同一天。
“我答应的时候,没想过电影会出现临时补拍的情况。”他性格言出必行,做不到的事不会轻易兜底。“对不起。”
电影跟电视剧不一样,一部好的电影,拍摄周期不比电视剧短,对演技的要求也更加严苛,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长,你要给观众去塑造出一个饱满的角色和完整的故事,其中的工作量和精力投入可想而知。电影拍摄的这几个月,他忙起来连手机都摸不到,龚俊偶尔给他发消息,上午发的,他要到晚上收工才能回。
“道什么歉。”龚俊低着头说,“我又没生气。”
这是真话,都是成年人,在现实孰轻孰重的对比下,他那点仪式感和惊喜,甚至都不能算一个选择。
说放弃就得放弃。
他知道张哲瀚很忙,他自己也忙,张哲瀚进组没多久,他就跟着接了一部戏,一开始两人还能忙里偷闲聊上几句,后来就不行了,他俩忙起来的时间段完全不一样,一个人空下来另一个人就在忙,发现日常对话实在不能维续在同一个时间段的时候,彼此也没有再勉强。
于是这几个月,两个人最频繁的聊天内容,都是围绕龚俊搬家这一件事。
也幸好有这么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在中间支撑着,两个人才不至于彻底断了联系。
龚俊搬家没挑什么黄道吉日,他只参考了一个人的时间,就是张哲瀚的档期,确认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没有用。
人力跟天意,大多时候都无法抗衡。
生气论不上,硬要说有点什么,那也只是有点失落。
这几个月,他一边拍戏一边计划搬家,利用拍戏之余一件一件挑选着家具,十件里面有八件会发图片给张哲瀚看,然后再在早上发图片过去到晚上才能看到回信的拉锯线里,确定好每一件东西的颜色和款式,最后用这些东西填满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步骤看起来,就跟拼乐高一个道理。
他把他为数不多的耐心,都放在了这一件事上。
他性格很少做无用功,一旦做了,就想要对方看到。
他的确是想要张哲瀚过来看看的。
“我只是……”
“只是什么?”张哲瀚看着他。
龚俊盯着两人落在地板上拉长交织的影子,手指轻轻搓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他视线落在那碗鱼粉上,声音很轻,“快吃吧,要凉了。”
张哲瀚放下手里的筷子,面对着他坐着。他屈指敲了一下吧台,喊龚俊的名字。
“你看着我。”
在这种时候,他身上年长的那一岁仿佛才真正体现了出来。他面前这个人不善于言辞,这一点他再明白不过。比起用直白的语言,龚俊更倾向于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一些东西。比如这个家里布置的餐桌,沙发,地毯,立灯……
他把这些有着另一个人参与选择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安置在了自己的家里,其中代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别人看不出来,张哲瀚作为当事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刚认识龚俊那会儿,觉得这个大男孩看起来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实际上是个界限感很分明的人。他把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定位的很清晰,同事,朋友,家人……你属于那个范畴他就对你做哪个范畴的事,不会轻易越界。
他也是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进入到了现在这个范畴。
这个范畴似乎没有明确的身份定位,也里没有别人的存在,就好像龚俊单独辟了一块未命名的地方,把他圈在了里面。
“我不能留太久。”他站起来,走到龚俊面前,垂眼看着人,轻声说,“天一亮就得走。”
龚俊果然抬起了头,他盯着张哲瀚看了好几秒,才问,“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回来看看你。”张哲瀚说,“你不是希望我回来吗?”
在表达这一方面,他一直都很直白,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坚定他都有,所以一路劈关斩将。
张哲瀚很轻的叹了一口气,伸手蹭了一下龚俊的下颚,他说,“龚老师,我跟你见一面不容易,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生气上,多划不来。”
“我没生气。”龚俊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握在手里。
“是吗?”张哲瀚看着他,“我进来的时候你挂在沙发和立灯的那两只拖鞋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是一回事。”龚俊指腹在他手背上无意识摩挲了几下,撇嘴,“那是因为你不回我消息。”
张哲瀚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闹脾气的点原来在这里,有点好笑。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他如实开口,“我人都站在你面前了,不比任何消息都要好吗?”
龚俊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幽深。他没有回答张哲瀚,只是反过来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他问张哲瀚,“拍完电影后,头发还留着吗?”
他其实挺喜欢张哲瀚留长发的,大概是因为从初遇到相识再到相知这几个阶段,张哲瀚都是以长发的形象穿插在他生活里,并且在他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一笔落下来就再没消失过。
但他从来没提过,要求也好建议也好,一切只要他面前这个人喜欢就行。
事实是什么不重要,他的偏见靠感情支撑。
他现实生活中并不擅长用直白的语言来表达感情。比起说,他更倾向于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一些东西。他生在一个很幸福美满的家庭,成长中的每个阶段都有亲人向他源源不断的投注着“爱”,他不缺少,所以也不依赖。
遇到张哲瀚之前,他甚至相当长的时间对“爱”有规避意识,除了家人,任何人对他释放出这个信号,他都会下意识去回避。
他对危险有种与生俱来的敏锐,就像拍戏的时候,隔着很远的距离就能意识到有人在偷拍他。在他心里,“爱”几乎是跟“危险”划等号的存在。
这个世上,除了靠血液羁绊的亲人,人跟人一开始都是陌生人。陌生人缔结关系,能投入的只有时间和感情,而感情这种东西投入和付出,都是不可控的,不可控往往意味着有反弹伤害。
所以他小心异常。谨慎的控制着“度”和“界线”。
他身边朋友很多,但比朋友更近一步的关系,几乎没有。
除了张哲瀚。
张哲瀚是唯一一个从他亲疏有别的层层界线圈杀出重围的人。
他给张哲瀚单独划了一块地方,感情复杂到不知道如何命名定位,比喜欢更热切,比占有更小心,一见面就想要靠近,*他渴望待在人的身边,就像游鱼潜水,枯木逢春,是对于生的渴望本能在身体复苏。
如果这种感情统一被称作“爱,他划给张哲瀚的那块地方就叫爱。
如果还有凌跃于“爱”之上的,那就是之上。
“可以留。”张哲瀚想了一会儿,才确定的开口,“如果你想要我留的话。”
他在很多个采访中都提过,他认为一个演员,身体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不属于自己,而属于角色。外形也是一样,不取决于他自己的喜好,而取决于角色需要。
但是在不拍戏的那一小部分时间里,他可以把自己留给他想要留给的人。
龚俊露出一个笑容,他站起来,勾了一缕张哲瀚的头发放在指尖揉搓着,好久才说了句算了。
他说,“你先把自己养胖点吧。”他开玩笑般道,“不然抱起来都咯手。”
张哲瀚看着他半垂的眼睛,向他抬手,”试一下?“
他眼里融着灯光,语气平淡又温柔,像在说一件很自然的事。
龚俊怔了一下,他看着面前人,喉结上下滑动,才慢慢开口,“张老师,你不能这么随意,这跟喝水吃饭不一样。”他说,“这是要有动机才能做的事。”
”你没有动机?“张哲瀚挑了一下眉,“你没有,那就算我有吧。”
他微微垫了一下脚,抬手搂住龚俊的脖子,絮絮叨叨开口,“其实这些都不重要,男人过了三十岁,很多东西都不重要了。面子这些东西都是虚的。”
“才不是因为面子……”龚俊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在张哲瀚抬手的时候,已经伸手回应了他。他手落在人腰上,愣了两秒,才把下巴抵在人肩膀上说话。
张哲瀚哦了一声,捏了捏他后颈,“龚俊,人的一生很短啊。”他慢慢开口,”想做的事就要抓紧去做,说不出来没有关系,你做了,对方就会看到的。“
他说,“餐桌,沙发,地毯,立灯,……我都看到了。”
你给我准备的惊喜,我都看到了。
龚俊默默环紧了他的腰。他静静的抱了人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把头发留着吧,留到接下个剧本之前。”他说,“张老师,我喜欢你留长发的样子。”
“短头发就不喜欢?”张哲瀚扭过脸反问了一句。
“也喜欢。”龚俊认真说,“不是你先问我的吗?”
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真的太像个孩子,一点都看不出来年纪已经三十出头,张哲瀚有时候会想,这得是在怎么样的一个环境下才能养出这么好一个人来。
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看出赤忱无畏这四个字。
每一处,都长在他心之所向的地方。
夜晚所剩无几,两个人放弃了休息,挤在沙发和茶几那一小片空间,一起把那座许愿池拼了出来。拼完后,龚俊看了眼时间,离张哲瀚的航班已经不到两小时。
张哲瀚自己倒是没有太注意,他把拼好的许愿池对照着说明书看了一下,确定没有出错后,把许愿池放到龚俊面前,冲抬了抬下巴,“许个愿。”
“它准吗?”龚俊问。
“不知道,但它既然叫许愿池,应该多少也能蹭点欧气,许就完事了。“张老师的逻辑很随意,既然都拼出来了,不许总感觉吃了亏。
龚俊看了他一眼,又问,“什么愿都能许?”
他一抬眼张哲瀚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他特别专断的开口,“除了让我临时改签,什么都行。”
“……”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龚俊开启怨愤模式。
“我是你脑子里剩余不多的智商。”张哲瀚毫不留情的怼回去,“搞快点的。我收拾收拾要走了。”
龚俊盯着许愿池看了半天,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道许什么。”他转头看着张哲瀚,老实开口,“好像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张哲瀚挑眉,”发财啊发财,你不是心心念念都记着这一件事吗?“
“我每年生日都许它,生日还没到呢。”
张哲瀚一时哽住,他跟龚俊面面相觑了好几秒,发现自己也想不出来。
“那就放着,等你想起来的时候再许。”他撑着桌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许的时候记得丢个硬币在里面。比较有仪式感。”他把地上用来靠背的抱枕捡起来扔在沙发上,碰了碰坐在他面前的人,“龚老师,挪一挪你的尊臀。”
他要提前一个小时到机场,现在出发,正好掐着点到。
“我送你。”龚俊要站起来,被张哲瀚一手按下去。
“你一晚没睡,还敢开车?”张哲瀚说,“疲劳驾驶,你敢开我都不敢坐呢。”他手放在龚俊肩膀上拍了拍,“好好在家睡一觉,龚老师。”
“我到了之后给你发消息。"他说完就想跨步走出去,才迈了一条腿,就被人扒拉住腰。
“干什么?”他低头看着扒拉自己的人,“要造反啊你?”
龚俊看着他默不作声,落在人身上的手慢慢挪到一个地方,轻轻捏了一下。张哲瀚腰窝的地方很敏感,被他捏的颤了一下。
“你特么……”
他一句娘都没骂完,坐着的人突然发力,把他带到了身后的沙发上。张哲瀚倒在沙发上懵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
“龚老师,想打架?”他微微眯眼,语气有点风雨欲来的味道。
龚俊一只膝盖跪在沙发上,扣着他的手腕,目光从上至下的俯视过来,“我最近有在健身,你拍电影没时间,又在减肥。”他说,“不然放以前你早挣开了。”
“是吗?”有些事就是不能激,尤其是事关男人尊严的事。几个小时前张老师还在说面子不重要,现在就在啪啪打脸。张哲瀚冷笑了一声,手腕顺着他用劲的方向一扭,这是他拍武戏的时候学的挣脱技巧,对力气需求没有很高,用的是巧劲,但很容易受伤。
龚俊没想到他来硬的,下意识松了力气。这一松就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局势骤变,两个人在沙发上切换了位置。
张哲瀚把他掀翻在沙发上,以一个骑坐的姿势把人控住,挑着眉欠儿八嗖的开口,“健了身的龚老师,看起来也不太行啊。”
龚俊挣了两下就放弃了,他偏头看着张哲瀚扣着自己的手,人手腕上浮着一圈淡淡的红印,他手里掌握着度,根本没用死劲,要不是张哲瀚刚刚自己顺着他的手扭了一圈,他扣着人的那点力气根本不可能留印子。
他啧了一声。
疯子。
“你松开。”他说,“我看一下你的手。”
张哲瀚松开手,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漫不经心的甩了一下,“没事。我还没那么脆弱。”
他就算减肥减脂,瘦成个纸片人,也是能在街上遇上小偷把对方追三条街然后按在地上揍的人。
龚俊握住他的手看了一下,皱眉,“大哥,你三十好几的人,胜负欲能不能不要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强啊。”
“等我到六十好几,你再跟我说这句话。”张哲瀚嗤了一声。说完另一只手又给了他一拳,也没用多大劲,“这次是赶时间,等下次回来,再认真揍你。”
他从龚俊身上起来,看了眼时间,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要走了。”他看着手还搭在自己手腕上的人,轻轻晃了一下手,“再不走要误机了。”
龚俊嗯了一声,握着他的手还是握着。
张哲瀚无声的叹了口气,另一只手准备去掰他的手指,还没来得及用力,龚俊就放弃了原本抓的那只手,反手圈住了他这只手。
龚俊靠坐起来,把他往身边带了一下,落地窗上双层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外面初升的朝阳。屋内的光线还是借着客厅那顶暖橘色的吊灯烘托支撑,如果不看时间,其实是分不清楚白天黑夜的。
“你想我吗?”龚俊抬眼看着他,突然开口问。
吊灯投映下来的光束从张哲瀚身后错落着倾泻在他脸上,在他眉峰和眼窝处打下阴影,他五官长得深邃,笑的时候很有亲和力,表情收敛的时候,平日隐藏起来的锐利峰气就会显露出来。
他其实是个很有侵略性的人,不管是外表还是内里。
张哲瀚怔了一下,试图从他手里抽出手,他说,“打感情牌没用……”
“想吗?”龚俊没松手,盯着他重复了一遍问题。
张哲瀚的手腕被他攥住,脉搏被他指腹贴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剐蹭。有些痒,也有些热。
他另一只手抬起来揉了揉耳垂,脸色有点红,“现在不想。”他轻叹了一口气说,“可能出了这扇门才会想。”
龚俊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
身上那股凌厉一下就变得柔和起来。
他站起来,手指关节抵扣在张哲瀚下巴,拇指蹭了一下他的下唇。
“张老师,我想亲你。”他垂眼,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两道漂亮的弧线。
张哲瀚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有些轻佻的挑了一下眉,他学着他之前的语气说,“龚老师,这不是吃饭喝水,这是要有动机才能做的事。”
龚俊低头,在他唇角很轻的贴了一下。
“我爱你。”
我所做的一切,动机都是因为我爱你。
它出处不详,但经久不息。
fin.
(下拉有一个小彩蛋和一个联动)
小彩蛋:
张哲瀚电影杀青的那天晚上,在杀青宴上接到龚俊的电话,宴会太吵,他听不清对方讲话,于是他走到远离人群的一扇落地窗前,拨开那面金色织花的窗帘,问龚俊刚刚说了什么。
龚俊的声音从手机里清晰的传过来,“我说,我知道要许什么愿了。”
“什么?”
“许个二搭吧,我俩。“
“什么题材?”张哲瀚看着窗外那个月亮,有端着托盘的侍酒服务员走过来,询问他是否需要香槟,他原本想摇头,听到手机里的回答后,又改变了注意。
他端了一杯香槟,对着手机说,“刚刚没听清,再说一遍。“
“你是故意的吧,张老师。”龚俊在那边说,
“我刚刚在和服务员说话。”张哲瀚转着手里的高脚杯,淡定的说。“只听清你说不限题材,后半句没听清。”
龚俊在那边啧了一声,“你就是想听我重复某句话。”
张哲瀚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你也可以不说。反正我也没听到。”
手机那边沉默两秒,只有很轻的呼吸声。
“我说,不限题材,台词能说我爱你的那种。”男人的声音通过电磁波的传送,穿过千山万水落在张哲瀚耳边,低沉温柔,听起来缱绻厮磨。
“我爱你,听清楚了吗,张哲瀚老师。”
“听清楚了,龚俊老师。”张哲瀚勾嘴,举着酒杯的手微微倾斜,高脚杯杯壁在窗户上轻轻碰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对着窗外那轮月亮碰杯,还是借着月亮对身处远方的那个人碰杯。
“我也爱你。”
结尾车联动 @半瓶
PS:
文中标有*句子是改编,原句出自《离婚前后》的“我渴望回到你的身边,就像对生的渴望本能地在我身体里复苏。”
【俊哲】纯真告白(上)
*谈了两年恋爱的男朋友失忆了,长征十万里,一朝回到解放前。
龚俊在广告片场被棚内吊顶的灯砸了,布景用的三层水晶灯,把人当场就砸晕了过去,助理当即打了120。等他躺在病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张哲瀚的司机正把油门压在沪闵高架的超速线上往医院赶。
张哲瀚接到龚俊助理在救护车上给他打的电话时,正在象山拍杀青戏,导演喊完卡之后他又一次连顿杀青饭都没陪剧组吃,换下戏服就上了车。
车还没开进上海,龚俊助理又给他发微信,告诉他医生说问题不大,没砸出什么毛病,就是人还没醒得观察观察。
张哲瀚悬着一颗心堪堪放下半点儿,急匆匆赶到医院推开那扇独立病房的门之后,...
*谈了两年恋爱的男朋友失忆了,长征十万里,一朝回到解放前。
龚俊在广告片场被棚内吊顶的灯砸了,布景用的三层水晶灯,把人当场就砸晕了过去,助理当即打了120。等他躺在病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张哲瀚的司机正把油门压在沪闵高架的超速线上往医院赶。
张哲瀚接到龚俊助理在救护车上给他打的电话时,正在象山拍杀青戏,导演喊完卡之后他又一次连顿杀青饭都没陪剧组吃,换下戏服就上了车。
车还没开进上海,龚俊助理又给他发微信,告诉他医生说问题不大,没砸出什么毛病,就是人还没醒得观察观察。
张哲瀚悬着一颗心堪堪放下半点儿,急匆匆赶到医院推开那扇独立病房的门之后,却被啪啪打脸了。
他那1米88、刚满30岁的男朋友后脑勺被剃秃了一半,贴着巴掌大一块雪白的厚纱布,坐在床上死活非要说自己今年才25岁。
更刺激的是,他的男朋友听见开门的动静转过脸来,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问:“请问你找谁?”
下午四点,张哲瀚从早起到现在只喝了一杯清水,拍了半天戏又赶了半天路,现下也不知道是饿得头脑发晕还是忧虑得心悸,坐在住院部医生的办公室里问:
“您管这叫没砸出什么毛病?”
年轻医生盯着龚俊完好无损的脑CT图沉默了半晌,登录系统给他预约了MRI,说要再查查。
张哲瀚的助理小于拿着一盒刚刚在隔壁泸溪河买的泡芙递给他,安慰道:
“俊哥说不定明天就记起来了呢,医生不是也说看不出什么大问题嘛,你别不吃饭把自己饿出毛病了。”
张哲瀚没接话,也没接那盒泡芙,起身又回了龚俊的病房。
龚俊出道这些年一直都没换过贴身的工作人员,病房里的这个助理跟着他也有6、7年,此刻这间40多平的VIP病房里,经纪人、助理和主治医生围着病床站了一圈,让张哲瀚觉得自己更像是个外人了。
因为龚俊唯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认为自己只有25岁的龚俊只敢用余光偷偷看那个站在人群之外的长发男人,其实自己是能叫出他的名字的,张哲瀚。他大学时和舍友一起看过《琅琊榜》,自然眼熟这位小有名气的少年林殊。
只是刚才张哲瀚跟着医生出去时,小助理低声告诉他那个男人其实是他男朋友,这件事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没有睡一觉醒来老了五岁,还从天上砸下来一个从未见过的男朋友的道理。
张哲瀚今天从片场过来的急,随意套了一件oversized的白色卫衣和深色牛仔裤,半长的头发遮住耳朵,看起来没怎么打理,此刻正一言不发地站在窗边拿着纸杯喝水。
眼神像是在看他们说话,又像是没有。
龚俊其实一边听医生和经纪人说话,一边却忍不住一直往窗边看,还在心里暗自疑惑,谈恋爱是这样的吗?既然是男朋友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话?
助理是不是在驴他?
等医生安排完明天的检查离开病房,经纪人立马说着要给资方回个电话报平安,拉着借口买饭的助理一块走出去了。
整个房间忽然变得寂静无声。
张哲瀚这才叹了口气,将喝完水的纸杯丢进垃圾桶里,拉了把椅子慢悠悠坐在龚俊的病床边,问:
“还认识我么?”
龚俊抿了抿唇,不知为何看着张哲瀚的眼睛,心底竟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愧疚感,他觉得自己应该说认识,不然或许会伤人心,却只能诚实地摇了摇头又点头,解释:
“只知道名字。”
张哲瀚看起来倒像是不太难过的样子,只颔首表示知道了,又问:
“那你想问什么吗?可以问我,问助理的话他应该知道的没我详细。”
说完他拿起床边柜子上的水壶和纸杯给龚俊倒了杯温水,轻轻塞进他手里。龚俊捏着水杯转了两圈,没喝,开口问:
“我们,是我助理说的……那种关系吗?什么时候认识和在一起的?”
“哪种关系?他说情侣关系吗?”张哲瀚有些想笑,却忍住了,只是如实回答:“认识的话是三年前,一起在横店拍戏,第二年为戏跑宣传的时候在一起的,差不多两年了。”
龚俊听完点点头,欲言又止地将一口没喝的水放在柜子上,又抬眼去看张哲瀚,思虑了大约半分钟,就在张哲瀚以为他不会问出口的时候,还是听见他说:
“那你知道,我以前是不喜欢男生的吗?”
张哲瀚听完朝他笑了一下,这是他今天进病房以来对龚俊露出的第一个笑容,龚俊才发现他笑起来眼尾会拖出长长的一条线,看起来温柔得要命。
张哲瀚说“知道”,又说:“我以前也不喜欢男生。”
助理买完饭回来的时候龚俊已经再次睡下了,他推门进来看见张哲瀚坐在床边,盯着他老板睡着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一动不动,连他进门都没发现。
他把饭放在茶几上,凑过去压着嗓子用气声说:
“哲瀚哥,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吃个饭,听小于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这里我来看着就行。”
张哲瀚没接话,只是摇摇头,片刻后又想起什么,回头对助理说:
“他要是一直想不起来,私下问你关于我和他的问题,你就说不知道,让他自己来问我。”
小助理连忙答应,拿着自己的那份饭出门去了。
龚俊这一觉断断续续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护士过来敲门催他去做MRI。
张哲瀚比他醒得更早,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洗完头没完全吹干的发尾还沾着些湿意,手里提着一个牛皮色的纸袋,纸袋上印着龚俊最常去的那家早餐店的logo。
龚俊看见张哲瀚站在病房门边对他笑:
“做完检查再吃早饭。”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龚俊喝着豆奶坐在张哲瀚身边看医生指着自己脑袋里的血块解释:
“血块很小,一厘米都不到,就是压在靠近海马体的血管上,等血块散了记忆应该就能恢复了。身体机能其他方面都没什么问题,今明两天就可以办出院。”
张哲瀚用手机备忘录记了一些医生嘱咐的注意事项,出了办公室后就通知助理今天办出院。
“现在已经有粉丝知道医院地址了,再拖下去可能会出事儿。”
龚俊一杯豆奶还没喝完,咬着吸管有点惊讶:
“我还能有粉丝跟到医院里来?”
张哲瀚无奈地拿余光瞥了他一眼,勾着嘴角笑他:
“这么开心呀?你以后别被烦死就行。”
龚俊看他笑得愣了一瞬间神,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低声嘟囔了一句:
“干嘛要烦。”
张哲瀚带着出院的他开车回浦东的房子,直接指纹打开门锁之后,眼见着龚俊脸上露出了一种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土狗惊喜表情,让张哲瀚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你家吗?”
龚俊站在门口看着张哲瀚轻车熟路地换了鞋往客厅走,自己默默靠着玄关的壁橱不敢动。张哲瀚回头发现人没跟上来,这才想起来那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拖鞋就放在壁橱的第一层,又折返回去替他拿鞋,解释道:
“是你家,你自己买的房子,我偶尔来上海的时候会住这边。”
一觉醒来天降对象,还天降一套浦东内环的跃层,是什么感觉?
龚俊觉得这一切迷幻得仿佛穿越进了盗梦空间。
张哲瀚去厨房倒果汁的时候看见龚俊还怯生生地围着客厅沙发边转悠,想坐又不敢坐的样子,跟条第一次被接回家的巨型萨摩耶似的,脱口而出喊了一声:
“小狗,干嘛呢?”
被叫的小狗下意识猛地转头看他,漂亮眼睛里全是疑惑,一丝从前每次被喊小狗时的眼巴巴的模样都不在。四目相对,张哲瀚看见他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了,低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把他喝惯了的橙汁放在吧台上:
“你先随便转转熟悉一下,自己的房子别拘束,我去回个工作电话。”
说完就转身上了楼。
张哲瀚站在八楼的阳台上吹风,给龚俊留下了一个绝对安静又自由的空间。这是龚俊自醒过来第一次独自待着,他知道他的小男朋友或许现下面上看不出来多少慌乱,其实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确实应该一个人静一静。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说来荒唐,现在的他们,要直接跨过两个人相识的所有细节,把三年的一点一滴所有亲昵与情话全部推翻,若偏要继续这段关系,那势必其中一个人要被迫接受,另一个人要从头开始。
张哲瀚竟然一时间想不出自己和龚俊谁更可怜一些。
今晚是张哲瀚第一次在这间屋子里住客房,下午他叫了附近的本帮菜外卖,清清淡淡几个菜色,两人都没吃多少。吃饭时张哲瀚看出来龚俊想聊聊,但自己实在是累极了,从身到心的疲惫,便故意忽略了对面那双反复抬起又垂下去的眼神。
临睡前他给龚俊温了杯牛奶,拿着杯子进主卧前还敲了敲门。
他瞥见龚俊的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几个搜索关键词,无非是两个人的名字,还有那部两年前上线的电视剧。
张哲瀚拿着牛奶,手指捧着温热的玻璃,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他的小男朋友太坏了。
明明知道龚俊在想什么,想知道什么,担心什么,明明自己知道所有的事情,明明自己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人,却假装看不到,一定要等着龚俊抢先开口询问,真是坏的可以。
终究还是不忍心,他矮下身去蹲在龚俊床边,手指搭着自己不久前在宜家买的床单,借着床头低暗的灯光,仰头对他失忆的小男朋友露出一个笑容,轻声哄他: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明天再说,想知道什么都会告诉你,今天先睡觉。”
——TBC
【温周】余孽(04)
*伪小寡妇
*老温失忆,千里追妻
广陵有酒,名云液,诗曰“闲倾云液十分日,已过浮生一万年”,足见其酣醇绵香。之中又以烟波楼所酿最为上品,当垆者乃胡姬也,年逾三旬而风姿未改,因嫁于掌柜沈翁,乃唤沈娘子。
沈氏无子,每于仲秋拜月,十年未有断绝。今夜本欲早早打烊,却偏有那冥顽酒徒耽搁不去。眼看香果透冷,素晖东坠,沈娘子只得趋步上前,颁下逐客令。
“毕二少爷,今年的新酝可还称心?”
她脸上堆笑,心中却犯起嘀咕:这两位客官勾留已久,共处一案却各饮各的。那毕二少爷倒还随和些,偶有笑语出口,全然不似另一位俏郎君,仿若染了通身的落拓失意,叫人望而生...
*伪小寡妇
*老温失忆,千里追妻
广陵有酒,名云液,诗曰“闲倾云液十分日,已过浮生一万年”,足见其酣醇绵香。之中又以烟波楼所酿最为上品,当垆者乃胡姬也,年逾三旬而风姿未改,因嫁于掌柜沈翁,乃唤沈娘子。
沈氏无子,每于仲秋拜月,十年未有断绝。今夜本欲早早打烊,却偏有那冥顽酒徒耽搁不去。眼看香果透冷,素晖东坠,沈娘子只得趋步上前,颁下逐客令。
“毕二少爷,今年的新酝可还称心?”
她脸上堆笑,心中却犯起嘀咕:这两位客官勾留已久,共处一案却各饮各的。那毕二少爷倒还随和些,偶有笑语出口,全然不似另一位俏郎君,仿若染了通身的落拓失意,叫人望而生畏。
“这酒色白如玉,味甘似醴,实乃佳酿。周公子,你意下如何?”
那冷俏的周公子浑然不予理睬,仍兀自举杯,对月相邀。
“毕公子喜爱便好。奴家这就遣人送十坛到府上,聊谢令兄与您的时时照拂。”沈娘子言罢,即刻唤来跑堂,吩咐其备马送酒。
温客行抚掌大笑:“甚好,敢问店中可有纸笔?如此良辰美景,小可不免诗兴大发。”
此言一出,总算博得美人一顾。周子舒攒眉望来,他岂不知温客行腹中有几两墨水,平素里附庸风雅舞文弄墨也罢了,怎生还要作诗?难不成撞坏脑子便可出口成章,妙笔生花了?
锦衣郎君得了心上人回顾,更是成竹在胸,当即提笔挽袖,挥毫泼墨。
周子舒俯身望去,但见纸上四行诗云:月出皎兮难盈手,素娥长恨堪蹉跎。便是店家不留客,也曾与君共邀酌。
虽有摘挪典故之嫌,却也与此情此景相符,还不忘臊一把驱客的酒家,当真刁钻促狭得很,半点不肯吃亏。
沈娘子面上困窘,连连赔笑:“毕二少爷既然雅兴未艾,何不携友回府,通宵畅饮?”
温客行吹干墨宝,卷了几卷收入袖中:“我何德何能请得动周公子这尊大佛呢。”
言罢,又煞是埋怨地望一眼身边人,叹道:“花好月圆夜,我却只得了一个‘滚’字,此情何堪呐!”
沈娘子多年周旋于酒肆中,何其人情练达,即刻觉出两人隐有风情月思之意,暗叹自己合不该掺和进这糊涂事里。好在那周公子也并非郎心似铁,闻言眉目不禁涩然,已是动容。
便见那锦衣郎君愈发卖乖:“不妨如实相告,我去年遭难,失了记忆,也不晓得往年如何过节……可曾赴宴会友?可曾泛舟画舫?亦或寻一知心人,举杯痛饮?”
他长叹道:“想来亦不尽然。这一年来我居家休养,却无旧友登门寻访,除去亲眷,这广陵城中竟也无人与我相识……难不成我先前是什么修罗魔头,人人避之不及?”
周子舒断然听不得他自贬自污,更见不得他寥落,顿时心绪糅杂,忖道:确是我大意了,温客行陡然失忆,必定彷徨,他又本性孤高,一时半刻难与旁人交心。今夜乃团圆佳节,他却只身外出,想来在毕府亦是块然独处……我自悲苦,何必迁怒这无辜傻子,叫他更添寥落?
思及此,不由出言劝慰:“我可未见过你这般痴蠢的魔头。”言罢,起身对沈娘子道:“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转身行出几步,便听得身后步履颠颠,酒瓶咣当作响。周子舒站定回首,只见温客行两手各拎一坛酒,笑道:“你看这月色尚好,我们何不寻个自在去处,继续把酒言欢?”
这蹬鼻子上脸的功夫倒是没忘,他拢共不过说了一句好话,怎就成了“把酒言欢”?
许是见他迟迟不应,温客行又耷下眉眼:“那允我陪你回去可好?”
周子舒仍是不语,却也未出言推拒,只徐徐踏月而归。
温客行跟在他身侧,只觉得这人在水镜清光下愈发玉骨仙姿,安步徐行间博带当风,缓衣绰约,当真似出岫青云,月下姑射。
积存了满腹的旖思堵在心头,无处宣泄,好似不管讲什么都像花言巧语,只会折损了这人的清骨。若说施针那日他是一见倾心,情难自禁,此刻便是情之所钟,思之如狂。
温客行憋得急了,不免脚步重踏,引来周子舒侧目。
“我……”他张口欲言,又深感心头空落,似是灵台方寸俱不清明,三魂六魄全失归引。
“周……”一声“周公子”又折在齿间。非也,非也,不应以此唤之,不应,不应……纤介之差,谬以千里,他只该……
“你怎么了?”周子舒见温客行频频失语,神态混沌,不由急道,当即伸手扣其脉门详探。
……他只该唤他……为何?为何?
温客行被扼住脉门,渐次回神,不知怎的,便觉好生委屈:“……你可有字?”
周子舒怔住,又听温客行喃喃道:“不妥,我没有字,你若相告,我却没的交还了。”
指下脉象渐趋平稳,周子舒放开手,只觉心口酸涩。他见不得温客行负屈抱恨,好似稚童凭白短了旁人一头,便道:“我亦无字。”
温客行斟酌道:“那我唤你子舒可好?”他举手亮出腕子:“我们已有肌肤之亲,合当以名相称。”
周子舒唯恐他再有异动,只得默认,转身疾步向别馆走去,心中暗道:温客行往日里虽生性乖戾,却并非无有定性,先前于毕府也曾真气肆泄,眼下又好端端的魔怔起来……莫非坠崖后仍有隐疾未愈?若如此,需寻个由头让那位徐大夫也为之诊治一番……万一甚为棘手,便亲自前往南疆请乌溪出山,总归不能让温客行落下病根。
思量间已行至别馆。张成岭不知何时醒了,正守在门口,见他回来,赶忙迎上前。“师父,这三更半夜的您到哪儿去了,可急死徒儿了。”
“你这做徒弟的怎么还管起师父来了?”温客行把手中的两坛酒塞与少年:“替我存好。”又转而道:“子舒,你且早早休息,改日我再来寻你把,酒,言,欢。”
张成岭怀抱陶坛,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几道来回,终是吞下诸般疑问,折身返回院中。周子舒紧随其后,阖上门户,方道:“何事慌张?”
成岭素来稳重,若非有要事,必不会如此心急。
张成岭自怀中取出一枚小指宽长的竹筒,递与家师:“信鸽我已放了。”
周子舒见之,不由敛容正色,取过竹筒,倒出其中秘信,阅后放于灯上烧毁。
“师父,可是他们找来了?”
周子舒坐于桌边不语,良久方道:“明日一早,你我便离开广陵,记得将此处屋舍付之一炬。”
张成岭恻然垂首,这一年来他与周子舒游走大江南北,除去寻药,亦为避祸。晋王缠绵病榻,自知命不久矣,遂颁下诏令:但凡皇室宗亲,谁能取周子舒项上人头,便将王位传与谁。如今诸王割据纷争,独以晋王为大,若能承袭其位,称帝指日可待。是故赫连宗室无不处心积虑,倾巢而动。
周子舒踱至窗前,默然思量,与江湖为敌,尚可一战;与晋王为敌,拼死勉胜;与天下为敌,不若玉石俱焚。
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原想着只待成岭可独当一面,便舍身赴死,既可保徒儿安宁,亦可随温客行而去。
谁知……谁知。
“师父,”张成岭踯躅道,“当真要走?”
“走。”周子舒已然做了另一番计较:“去南疆。”事出突然,不若顺势而为,径直南下拜访乌溪,请其拨冗北上,为温客行诊治。
张成岭默然,又道:“那这两坛酒……”
周子舒行至桌边,伸手轻抚封泥,细语道:“明日便用这两坛酒引火吧。”
言罢,向内室走去,却听张成岭在背后扬声道。
“徒儿觉得不妥。”
周子舒站定,回过头来。
张成岭攥拳,迫声道:“为何……为何不将一切告之师叔?师父今日与他一道回来,徒儿瞧见,您分明心生喜乐。师叔纵然失忆也未改心性,仍钟情于您……更不会惧怕追剿。”
话至于此,已是极为不肖不敬,张成岭暗自咬牙,一撩衣袍跪了下去:“我知师父用心良苦,宁愿独吞苦果,也要庇护师叔不沾风霜,可倘有一日他记起来了,又如何自处?”
夜风呜咽,铅云蔽月,室内陡然昏晦。
张成岭瞧不清恩师面容,只闻其吐息促涌,似是大为光火,可顷刻间又索莫乏气,缓声道:“先前所摘草药还余下多少?”
张成岭不解其意,回道:“不足三两。”又道:“师父,不如再留几日,我明日再去采些。”
“此药名为‘月夕’,只因八月十五一过,便根生剧毒,采来亦是无用。”
“叶依旧,花依旧,只是时移世易,便已非所求。”
见少年似有顿悟,周子舒又道:“我们为何远赴广陵寻药?”
“因为月夕只长在鹿台山。”
“正是,即便你将此药栽于瓮中,也无法移植他处。非鹿台之云雾,非鹿台之雨露,非鹿台之水土……生出来的花,便非鹿台之月夕。”
张成岭听至此处,登时通明。
他师父心悦的乃青崖山鬼主温客行,是与周子舒相逢于茫茫人海,相知于血海深仇,相守于刀光剑影之中的温客行。倘若失了这些,就是失了他们的云雾雨露,即便本性仍在,也总归是……花非花,叶非叶了。
见少年颓然悲切,周子舒走至近前,抚顶道:“你这傻小子,为师还没哭,你哭什么。”
张成岭抽噎道:“我替师父哭。”
一灯如豆,照得方寸,照不得人心。
翌日卯时,天降秋雨,张成岭着实费了些力气才点燃明火,两人看护着烧了半个时辰,这才打马远去。
眼看便要行出广陵地界,周子突然扼下马缰,冷声道:“竖子来得倒快。”
稍纵之间,已有十数位甲士从道旁窜出,亮明刀刃,合拢逼近。
周子舒瞬息自马上跃起,旋身展臂,藏于袖中的暗器连发迸出,弹指间已索三人性命。
余下死士见其威力,不由心存忌惮,周子舒回身落地,一手抽出腰间软剑,一手佯装仍要发射银针,步伐如灵蛇疾行,又取两人首级。
带头刺客瞧出门道,向手下呼曰:“他内力困殆,只求速战,拖住他!”
余下八人即刻变幻阵型,每每双人齐攻,稍显疲态便换下阵来,又有二人接续而上,只为虚耗周子舒的真气。
如此一番缠斗,虽又有三人毙于白衣剑下,却果叫他们得逞。
张成岭眼见周子舒不支,也顾不得家师的再三告诫,揉身搡入阵中。刺客只为取周子舒人头,本不欲多事,可见其分外顾及少年,便合力扑杀张成岭。周子舒为护爱徒,更是左支右绌。
眼见张成岭后背受敌,周子舒不及多想,白衣剑脱手掷出,银光闪过偷袭死士的咽喉,登时血溅五步。虽力救徒儿一命,他自己却没了兵刃,愈发沦为下风。
恰遭迎面斩来一柄金环大刀,周子舒退无可退,只得灌注内力于双手,以掌风相抗。电光火石间,突有一物劈空击来,打在刀背上,逼得刺客连连后退。
周子舒凝神看去,竟是一块陶片。
鼻端继而嗅到丝丝酒香,霎时明悟,正是早上摔碎的云液酒坛。
再一抬头,便见温客行奔至近前,单手成爪,扼住一人颈项,生生拧断。又抬脚踢起落地软剑,一手握住,反身挑刺,洞穿一人胸腹。
胜负俄顷已定,余下的三人瞧清来人者,不由面色遽变:“温客行!?你不是死了!?”
领头死士呼号一声,抛下烟雾弹,飞速遁走。
“师父,您没事吧!”张成岭拔腿跑向周子舒,却见他已被扶住。
“……多谢。”周子舒还要言语,已叫温客行迅疾封点大穴,动弹不得。
锦衣郎君面颊染血,被他并指揩去,容色吊诡:“我长得便与姓温的如此相似?”
周子舒垂眸。
“周子舒!你真当我痴傻不成!”温客行勃然变色:“一个两个见了我都喊温客行,偏偏我还记忆全失……这体内真气少说已练了十年,整个广陵又无一人与我相识……你还要瞒我?!”
-TBC-
失忆真正的狗血之处在于,我知道我是他,却不是你爱着的他,但我终究还是他。
余孽 03
*伪小寡妇
*老温失忆,千里追妻
张成岭稳扎马步,正要将新近习得的拳法演练一遍,忽听得一声轰然巨响自内院传出,恰是周子舒休憩的厢房。讶异间,又遭一霎罡风扑击,他运气抵抗,更为惊诧——这乃内力爆散之象,而这股阴戾真气他断不会认错,正是温客行所有。
怎会如此?方才他离去时二人还相安无事,何故不过片刻便闹出了偌大阵仗?他师父久病未愈,师叔又记忆全失,当真缠斗起来,周子舒定要吃亏。
未及多想,张成岭已飞身跃入内院,但见合抱之围的梧桐被拦腰斫断,横亘于地,四周散落花草奇石,皆寸寸碎裂,应是那股暴泄真气所为。
待他奔至厢房近前,...
*伪小寡妇
*老温失忆,千里追妻
张成岭稳扎马步,正要将新近习得的拳法演练一遍,忽听得一声轰然巨响自内院传出,恰是周子舒休憩的厢房。讶异间,又遭一霎罡风扑击,他运气抵抗,更为惊诧——这乃内力爆散之象,而这股阴戾真气他断不会认错,正是温客行所有。
怎会如此?方才他离去时二人还相安无事,何故不过片刻便闹出了偌大阵仗?他师父久病未愈,师叔又记忆全失,当真缠斗起来,周子舒定要吃亏。
未及多想,张成岭已飞身跃入内院,但见合抱之围的梧桐被拦腰斫断,横亘于地,四周散落花草奇石,皆寸寸碎裂,应是那股暴泄真气所为。
待他奔至厢房近前,却得见另一番光景:直面澎湃内力之人毫发无伤,仍安然端坐于窗内,就连棂角上斜插的桂枝也鲜妍依旧。
悬于喉口的心胆这才重重落回肚腹内,再定睛打量两人神色,显然并非剑拔弩张之势,周子舒甚至掸了掸衣袍,付之一哂:“公子真乃大善人,怒发冲冠也只会对着花花草草撒气,子舒佩服得很啊。”
张成岭顿时脚下踯躅,若是换做旁人,他决不允其冒犯恩师一分,可眼下冲撞周子舒的乃是温客行,这便要另作计较了。
更何况……虽不知何故,但温客行如此暴怒也未伤及周子舒分毫,足见其本心未泯。
张成岭脚跟后稍,刚要退出去,便被师父逮住。“成岭,去收拾行装,我们即刻告辞。”
“师……”他张口欲言,又被截去了话头。
“周公子为搭救我那倒霉侄儿才引发旧疾,在下铭感五内,委实不忍公子辛劳奔波,何不再盘桓三五日,好生调息?”
言语间,温客行已疾迅掩去了酷厉之色,款款含笑,欺至窗内人的面前。“我观子舒衣着,想必还在丧期。我尝听闻,服丧之人每多流年不利,未免多生事端,还是留在毕府将养为好。”
前两日周子舒被三昧耶惑了神智,于幻梦中将他认作那姓温的死鬼,百般温柔小意,彼时他便猜出两人关系匪浅。可也万没料到周子舒竟会坦承二者已结连理,还甘愿以寡妻自居,一时惊怒难遏,方才失态。可他无意唐突佳人,正欲请罪,又反遭讥讽,胸中郁卒更甚,便越发口无遮拦。
话音甫落,却心口一跳,只因周子舒眸光顿冷,好似白露凝霜,叫他莫名心虚胆颤。
“公子又可曾听闻寡妇门前是非多?还请多多自重。”
言罢,周子舒扬声道:“成岭,送客。”
候在一旁的少年局促多时,闻言立即上前,拱手道:“师……毕公子,家师抱恙,还需静养,您多担待些,请回吧。”
说罢,也不论客主之别,硬是将面黑如炭的主人家轰了出去,又环顾满院疮痍,搔首道:“我去寻人来打扫。”
“扫什么?”周子舒艴然道:“去取笔墨来,待为师留下手书向毕公辞谢,你我便启程。”
周子舒当真说到做到,未至午时便携徒扬长而去。两人于广陵暂居的别馆位于郊野,需得大半日的脚程,时值中秋前后,暑气未褪,晌午时分更是骄阳似火,烤得人口干舌燥。
二者匆忙辞行,未备口粮,出了城才觉饥渴,张成岭一面责怪自己粗笨,一面四下探寻可有乡野人家,也好讨口水喝。
忽听得毂声辚辚,两人退至道旁避让,只见一架马车由远及近行来,车夫头戴斗笠却身着华服,单瞧其风骨,便知是何人。
他驭停车马,仍以箬笠覆面,粗声道:“赤日炎炎似火烧,两位公子汗出沾背,实在辛苦,相逢即是缘,鄙人愿送君一程。”
自从知悉此人确乃温客行,张成岭便心生亲近,眼下见他驱车赶来,不由暗自欣喜,扭头看向周子舒,却见恩师对其视若无睹,拔脚便走,叫苦之余,只能紧步跟上。
“师父,您伤势未愈……”
“为师又不是快入土了,这几步路还走得。”
“正是,你师父身姿敏健,步下生风,可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温客行驾车缀在两人身后,口若悬河,“就连热汗涔涔也如夏荷冒雨,鄙人何其有幸,得窥仙貌。”
虽说早知温客行惯会酸文假醋,可在晚辈面前被一再调侃,周子舒再是矜肃也难掩困窘,抬手一挥,将拈在手中的柳枝掷了出去。
弱柳携内力破空飞驰,逼至车夫面前,忽被两指夹住,化去刚硬,垂搭于温客行指尖。
“周公子也是好大的气性,专捡花花草草撒气。”
周子舒攒眉瞪视那小肚鸡肠之人,心中暗道果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向来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又转念忖道,当年自己易容扮丑,百般推拒都赶他不走,如今还需想个别的法子速速灭其兴致才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已相忘,何必勾连!
思虑几番,终是狠心道:“我知你所求。承蒙公子垂爱,周某甚为惶恐,然我与先夫已有白首之约,虽遭毁弃,亦难绝情。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他眸光颤摇,落于那断柳上。“毕公子乃人中龙凤,风流蕴藉,合该另择良配,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太平夫妻。”
蝉鸣喧嚷,震彻林野。
张成岭眼见师父身体微晃,急急去搀,却被搁臂挡开。他又匆匆去瞧温客行,只见那人摘下箬笠,直勾勾盯视周子舒良久,嗤笑道:“倒是我来迟了。”
又纵声长笑,眉目间隐现癫狂之色,言语却愈发轻柔:“怪我不合时宜。”
周子舒惶然抬头,见温客行悲怒交加,心中亦是苦痛,几欲开口慰劝。却见那人徐徐敛容,含笑道:“在下亦不愿强人所难,周公子既决意要为亡夫守节,”说至此,又嗤笑一声,“鄙人何敢不成人之美?”
“只是这日头若张火伞,周公子还是上车吧。在下别无他意,只是相识一场,不忍见君苦苦跋涉。”
心绪如丝,乱者须斩。周子舒最是明白此理,可偏偏温客行又垂下头,煞是委屈般睨他一眼,似是怪他铁石心肠,又似是怨这造化弄人。
“……若是信不过我,车马便送与你们,我自行离开。”
“不必。”周子舒出言相阻:“我自是信得过你。”言罢,跃上车辕,钻入篷盖之中。
张成岭紧随其后上车,握住缰绳道:“你不识路,我来驾车。”
温客行松了马缰,却依旧坐于辕上,仿佛当真言而有信要恪守礼数。行过一段路程,才道:“车中有水,周公子还请自便。”
周子舒道了声谢,仍依依痴痴望着帘外背影,只这一刻方能心无惧碍。当日温客行坠落白鹿崖后,他求大巫起钉,历经鏖战得报大仇,本已力竭濒死,却被乌溪强行自鬼门关拽回。再加之成岭长跪哭求,这才苟延残喘至今。这一年来,他发嫁了阿湘,全意教导成岭,原想待其及冠后便赴阴曹与故人相会,谁曾想……
当真是造化弄人,天道无常。
然温客行既已记忆尽失,又与死何异?天地辽阔却再无与他结发合卺之人,白首之约,全做笑谈。
现如今,他惟愿查明温客行因何失忆,又缘何成了毕二少爷。若只是机缘巧合,并无阴谋,他也算求得个圆满……恩怨已结,因果已了,就此让温客行做个逍遥公子,再好不过。
他怔怔愣愣瞧了一路,马车趋停,又遮掉满面哀容,扮起三贞九烈的未亡人来。
“多谢公子好意,周某心领了。”周子舒抱拳一礼,转身便走。
“稍等。”温客行从车上取出几包草药:“徐大夫为你开了方子,我已命人抓配好,你且记得每日按时煎服。”
周子舒示意张成岭接过药,又一揖:“多谢。”
他匆匆跨进院中,自是瞧不到温客行于门外负手伫立良久。及至翌日,张成岭出门采买,却见马车仍停于原地,温客行早已离去,只留下一封红笺。
上书: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纵然他学识不佳,也晓得此为《郑风》名篇,且上一句便是“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少年战战兢兢将红笺呈与周子舒,匆忙道:“我去煎药。”
他这师叔委实禀性难移,当年能死缠烂打,如今也会软磨硬泡。欸,好端端的怎么就摔坏了脑子,若是能记起前尘往事,师父这一年多来饱尝的苦楚也算有了着落。
如此过了三日,周子舒已无大碍,当夜待徒弟入睡,便踏着夜色直奔毕府,预找毕承晏问个清楚。
夜潜暗访之事,他在天窗时不知做过凡几,禁城大内尚能来去自如,更何况寻常人家。
毕承晏早已睡下,周子舒进其书房如入无人之境,借着月色将账簿卷宗一一翻过,并未发现不妥之处。又潜入卧房,暗道一声“得罪”,点了熟睡之人的穴道,将人掳将出来。
毕承晏被一瓢凉水当头浇醒,当下挣动,惊觉四肢牢牢被缚,目之所及,只见泥像森森,竟是身处破庙之中。未待他理出头绪,一柄锃亮薄剑已悄然拂至,自身后贴于颈侧。
“毕公,多有得罪。”
那恶徒嗓音粗哑,似是刻意伪装过,并不能辨其身份。
毕承晏在广陵经营家业多年,虽不通武艺,却也称得上见多识广,眼下并不慌乱,稳声道:“阁下深夜相邀,所谓何事?”
“毕公目达耳通,怎会认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为堂弟?”
毕承晏似是早料到恶徒乃是为了毕府二少爷而来,苦笑一声:“你动手吧,只求放过我那幼子,他年方三岁,何罪之有。”
晦暗月光下,毕承晏冷汗涔涔,显然并非不惧,周子舒审过上百号人,自是知晓色厉内荏与慨然赴死之别,心下更为狐疑——到底是何因故,竟会叫一家之主宁死也要保守内幕。
“死有何惧,我有的是法子撬开毕公这张嘴。”
正欲换个手段,忽听得门外夜枭凄鸣,一道鬼魅身影自庙前飒然飘过,周子舒即刻追出,来者似乎并无恶意,只是为了调虎离山。
既然此人为保毕承晏现身,想必亦知悉内情,周子舒提气逼近,待看清其容貌,不由一惊。
“喜丧鬼?”
既被识破,罗浮梦也不再奔逃,翩然落地,颔首道:“正是,周公子别来无恙。”
温客行坠崖后,喜丧鬼隐有制霸鬼谷之势,却日日闭关,众人皆道她沉迷神功,怎生现身于此?
周子舒心念电转,瞬息明悟,长剑一抖,直指妇人:“是你!是你把温客行藏匿起来!”
喜丧鬼柳眉颦聚:“是,亦不是。”
她敛袖叹息:“当日谷主坠崖,我与柳千巧设法搭救……只是不知为何,谷主竟记忆全失。”
“除了武功,他对过往一切全然不知,不曾背负血海深仇,亦不曾饱受鬼谷磋磨……他唤我罗姨,我又何尝不将他视为亲眷……我想让他好好活。”
罗浮梦恻然道:“我曾有恩于毕承晏,他重然诺,我便将温客行交托于他,换了姓名,借了身份,安稳度日。”
“我对不住的唯你一人。”妇人道:“可人心有私偏,我自当将温客行视为首要,何况他已不记得你。”
“若你心中有恨,我甘愿一死。”
喜丧鬼仰面阖目,引颈就戮。
锋锐剑气劈空而至,直扫面门,金钗折断,应声落地。罗浮梦睁开眼,只见得一道寥落身影幽幽远去。
她俯身捡起钗环,摇首长叹:“……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
周子舒未回破庙,现如今一切都再明晰不过,无有阴谋诡计,无有算计报复,前因后果甚是荒唐——坠崖摔坏脑子,不记得了。
也好……也好。
终归有一人可得解脱。
他神思恍惚,脚步虚浮,倒比罗浮梦更像个孤魂野鬼……可笑可笑,何往不利,归去来兮!
行至南城墙垣下,却见城门大开,行人往来嬉闹,这才想起中秋将至,天子颁布诏令撤延宵禁,欢庆三日。
周子舒入城寻了间酒肆,落座独酌。他倒不求一醉,只是如此良辰美景,不堪虚度。
婵娟如旧,人事已非。
面前忽然罩下一道黑影,又是那冤家孽障。周子舒仰首凝神,眸光浮乱,笑道:“滚开,你挡着我的月亮了。”
-TBC-
【温周】如何让阿絮唤声相公
7K,山人每日糖分摄入,送上老温驾驶的马车一辆,掠过虐流程我直接嗨老公老婆并将他们送入那啥
设定时间段是江湖太平后的云游(蜜月)
——
话说这二人云游行至江南一带时决计改走水路,堤岸边上黄鹂鸣翠柳这等景色竟不见温客行驻足欣赏,彼时周子舒才疑道:“怎么?”
他原先是把目光停留在视野尽头的青山上,忽而余光感受到旁边那位此刻已然摇着扇子死盯他不放——待他甫一转头过去,温客行立马合上扇子笑弯了眉眼。
“看我作何?”
“唔,这么说来是我的不是了。”听那温客行垂下眼睛缓缓道:“这么一路走来我只顾...
7K,山人每日糖分摄入,送上老温驾驶的马车一辆,掠过虐流程我直接嗨老公老婆并将他们送入那啥
设定时间段是江湖太平后的云游(蜜月)
——
话说这二人云游行至江南一带时决计改走水路,堤岸边上黄鹂鸣翠柳这等景色竟不见温客行驻足欣赏,彼时周子舒才疑道:“怎么?”
他原先是把目光停留在视野尽头的青山上,忽而余光感受到旁边那位此刻已然摇着扇子死盯他不放——待他甫一转头过去,温客行立马合上扇子笑弯了眉眼。
“看我作何?”
“唔,这么说来是我的不是了。”听那温客行垂下眼睛缓缓道:“这么一路走来我只顾看我家阿絮,总说阿絮之姿之色胜过天人,如今看来你却也没能习惯,看样子仍是我看得不够真切也。”
不卑不亢又据理力争。
他这话毕周子舒便能想到这一路沿秦岭一脉而行,路上走走停停少不了颠簸,温客行这人偏偏放着两匹马一人一匹不干,就要栖身周子舒座后,两个成年男子不嫌挤,身体便顺理成章贴得死紧,问起来就说是已然长在他家阿絮身上。
“如此看来我此前一身钝锈泥泞如朽木一块,倒是承蒙温大侠不离不弃了。”
“周大侠若是朽木,我便是长在那木头上面的蘑菇,和你生同衾死同穴,你看这笔买卖怎么样?”这句话放到现在听上去倒更有些不死不休的意味了。
“若我此刻老得满脸皱痕呢?”周子舒难得雅趣逗他:“温公子要不考虑当场下马?”
“倒也不必留我一人千山暮雪,都说累了。”温客行伸手往古道旁侧横生的枝桠上折了一支说不上名字的花插到他家阿絮发间,捣腾半晌才作罢。
听得这温公子掉文道:“君可知有句古话说得好啊,糟糠之妻不可弃矣。”
周子舒一听那句“糟糠之妻”便气笑,罢了,毕竟当初这人教导张成岭“有志者事竟成”的道理时引的还是那句“烈女怕缠郎”,和他置辩必然占不了上风。
“谁爱当你糟糠之妻便做去吧。”“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
原先他是不满这温客行非要两人挤一匹马的,后来脸也没太过冷调,甚至一度往嘴角边儿挂上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马沿着山路走得缓,他才察觉到身后那人顺势将手攀上来,沿着小臂骨感劲瘦的线条而下,直到摸到缰绳头子才罢休,两个人的手扣到了一起。
彼时温客行仍旧不依不饶,索性将人也贴上来,恰好能抵到周子舒耳垂,带着调笑的语调打了句诨话,温热的气息铺洒在脸侧,弄得他家阿絮一向胜雪白的皮肤上泛了几团道不明意味的红晕。
周子舒收回思绪的时候恰好看见身旁温客行飞身出去,公子轻功见长,足尖在水面上点了两遭——他后来就转过身对着岸边临水的阿絮喊道:“当下比试一番否?败者负责亲手操刀今晚的伙食。”
周子舒岂会怕他,当下轻功跟了上去,水面被踏出涟漪,而后把落脚点选到了一叶扁舟上。
话说这两位大侠刚一落地,虽说轻功绝佳,却也弄出了一丝响动,船头摇橹的老爷子抬了抬斗笠看过来,哆嗦少不了,惊得险些连橹杆都丢进了水里。
“老人家别怕,如今江湖且太平着,您请行个方便。”温客行当即摆出如玉公子温大善人的模样拂袖,顺带摇起了他的扇子道:“待到上岸,我二人自会付你船费。”
老爷子见这二位容貌俊俏衣着素雅,这才缓了片刻,忽而又听得船尾这摇扇的玉面公子说道:“要不让小可一试。”
“您且让他试去。”周子舒随后才道:“他若是不济,就让他用内力推着走。”
“我家阿絮甚是体谅他夫……”
——温客行这个“夫君”二字还未出口,只见船舱里周子舒飞了片柳叶出去,不轻不重打在他身上,他才不得不收敛回去,暗自心道,还不让说,自己这下真真是被征用成劳动力了。
“为何不让这位公子把话说完。”
周子舒拂袖,垂下眼睛露出一抹隐约的笑意:“我和他,不熟。”
调转语调,又在温船夫即将甩杆罢工并走人之前改口道:“开玩笑,您看我们是什么便是什么。”
“我看二位公子像侠。”顿了顿又带着错愕的语调说:“般配之处又像侣人……不知是否冒犯。”
“如此说来倒是‘侠侣’二字更为贴切了。”看见周子舒忽而扬起眉眼:“那便是了。”
摆渡到了东岸,岸上有一桃花村,说是如入仙境也无不可,脚刚一踏上湿润土地便听见鸡犬鸣吠,不得不说和武陵人所住之处并无二致,是时听见温公子道:“你我二人来之时又逢春,不得不说是武陵春也。”
村上还有集市,放眼一看铁匠铺和木匠铺均在,温客行临时起意,转而偏过头看向周子舒问道:“阿絮,你可愿长住于此?”
“倒也无不可。”
这句话像是二度打通了温客行的经脉。
他向来出手阔绰不羁放纵,必得心随其意才肯。
他一看钱袋富足,当下上前去和村中人稍带寒暄两句,不免引经据典谈古论今,哄得众人纷纷提出要帮他找块好地盖了一间居所,五日后竟完工。
周子舒被他牵着往新房里走,虽然杀伐世面见过不少,当下却言不明意味的心动,他便在跨入门槛时刻意将脚步放慢了些许,就连掌心也跟着生汗。
前面温客行脚步一顿,偏过头来看他:“怎么了,阿絮?”
他家阿絮尚且不怕死,倒是当下捏在他手心的那只手竟然微不可察颤了一瞬。
“还是头一回见到我家阿絮这副模样。”
他随即才扬起柔和的眉眼笑道:“汗涔涔,说是美人如玉也无不可,连带着吾心也跟着去了,可谓是好一阵寤寐思复。”
见周子舒抽出他腰间的扇子轻敲他脑袋道:“当下莫要和我插科打诨。”
“我看阿絮才刚进门便这般了,我准备的礼物在后头,到时可如何是好。”
周子舒抬眼便见到堂中乌木桌上放有一叠红色剪纸,走上前去才顿住了身形——他只道是和温客行互为侠侣,却从未有过这种红尘念头,因此早忘却了自己不过也是一介世俗凡人。
是一叠喜帖,以及一叠囍字剪纸。
半晌后才听得周子舒开口道:“如此一来,倒显得我颇为不解风情了。”
他适才想起来温客行那日同他上集市,原本是溜达瞎逛之意,后来这人晃晃悠悠进了一家裁缝铺,对着里头的云纹布料细看了一通,后来拿扇子点了点红色那款道:“这个,甚合我意。”
那老板像是遇见熟人,上来便能同温客行唠上两句家长里短,温客行当时摇着扇子半遮他那双招摇姑娘芳心的桃花眼,忽而笑道:“如你所见,旁边这位就是了。”
“是何也?”周子舒只待看这花孔雀如何表演,“你且把话说清楚了。”
老板殷勤得很,忙道:“是侠侣!对没错,就是侠侣…记得公子那日同我说,见着那位生有一副蝴蝶骨的美人便是了。”
当时周子舒倒是没予多想,只恍惚听见温客行扇子一转笑意盈盈道:“之前把我家阿絮的尺码分毫不差报给您了,如今人也见着,那还请掌柜劳心劳力了。”
如今细想起来,倒是别出心裁,精心筹备良久,说是解风情这种事情,温客行这人居第二,江湖上也再无人敢称第一罢。
周子舒垂眼道:“你口中所说的礼物,是否就是……”
温客行是时伸手覆上了他的嘴,凑上前来低声道:“便是你聪颖过人猜着了,此刻也无须说出来。”
周子舒实则最为好奇的温客行如何清晓他周身的尺码——后来他便也想通了,毕竟此人曾扬言要长在他家阿絮身上,定是熟门熟路得很,暗自将他家阿絮的里里外外都记着一通。
“阿絮不必诧异,我能记住你身上每一寸疤痕的位置。”
那人语毕,才顺势凑上来从背后拥住,周子舒原是不喜他动辄就要腻歪这一点,后来便也从了。
人都尚且是凡人,余生不过倥偬几十年,若是兑换成日日夜夜,他便也愿意时时刻刻和他家老温腻歪一阵。毕竟是他家的老温,他周子舒的温客行,旁人多看两眼也是会暗自生出一些醋意的。
只是这周子舒却也料不到他家老温平素里和村上的人如何插科打诨的,每日待他上东岸边打坐练剑,他家这老温便摇着扇子上了街,曳地的衣袂摆起来好像花孔雀的尾羽。
“我家那口子,脾气不甚行,我平素里和她说话都是轻言细语,我看公子腰上的香囊手艺,是有家室之人?”
温客行小扇轻点,面上是笑意轻浅潋滟,心道这是他家阿絮之前路过荆州集市时心情愉悦赏他的,姑且就算是阿絮的手艺,毕竟他有家室这件事情诚然不假。不假。
他便和裁缝铺掌柜如是说道:“掌柜好眼力,我家阿絮那可是绝代风华,端的是腰若韧柳身若飞絮。”
“那想必阿絮这个名,取得妙,我家那夫人只会心情好时唤我一声相公,倒是羡慕公子能有这样的妙思啊。”
这次花孔雀开着的屏也耷拉了。
温客行面上依旧笑盈盈,内心暗自埋怨起他家阿絮不解风情这件事——
属实如此,‘相公’这音若是从他家阿絮口中蹦出,可不得让他温客行直接登上九重宫阙?!就是天上那月亮也能给他家阿絮捞下来。
温客行说:“活到老学到老,倒是小可学艺不精。”
他顿了顿才又虚心请教道:“可否请掌柜告知一下,如何让我家阿絮唤我声相公?”
——
是正红色的云纹锦袍,镶边腰系上金丝滚边玉带,绣工甚佳。
周子舒换上这件婚服的时候才顿了顿,屋里没来得及置备镜子,他不知观感如何,兀自垂眼整理了一遭衣袍上的纹路,最后将玉佩别了上去。
“从未穿过这么鲜艳的颜色。”他拂了拂袖,侧身看过去:“老温,我穿惯了褐色,穿这个怕是不好看的。”
温客行拨开帘幕进来的时候才顿了顿脚步。
他一生留恋过多少回芳丛,却也没有,或许是从他看到他的阿絮那一刻起,才顿觉光亮盛大,此后开始畏惧黑暗。
温客行伸手一抓,先是徒劳一把空气,后来周子舒竟是自己将手送了上去——两个人十指甫一接触,便也死死扣在一起了。
“做什么?”听见周子舒先是笑了一声:“莫不是颜色太鲜艳,晃到你的眼睛了?”
“自然不是。”温客行扬起眉眼看他:“我见我的阿絮身上有光,便想抓来看看。”
周子舒此刻是吃他这套腻歪的,唇角上扬,随即露出轻浅的笑意:“那你抓到没有。”
他此刻的手才真真是被捂得严严实实,温客行那双手生来修长如玉,包裹上来是能隐约察觉到掌心传来的丝丝缕缕的温度。
温客行顿了顿才答道:“此刻,自然是抓到了的。”
“我见你写了不少喜帖,为何又不散给众人。”周子舒问他:“或许是,不想太多人闹腾?这样是极好的。”
“你是没仔细看罢了,我本意就并非写予外人,我和你的新婚之夜,必然只有我和你。”
“那?”
“那是写给你我的故人们的。”温客行垂下眼睛说:“如今江湖太平,你我云游天下揽美景无数,他们泉下有知,必然欣慰。”
“阿絮,我的阿絮。”
周子舒经他这么一唤才愣神片刻,双手顿在空中显得有些迟钝笨拙,便把原由归结为此刻溢满心头的喜悦。
他后来将那双手慢慢放到了眼前人的脸侧,顺着这人分明的棱角一路摩挲下来,心底就算生长着万年寒冰也早已化成水,当下只余留住酥酥麻麻的一片。
“阿絮。”
“我在。”
温客行听得这声回应才作罢,鼻尖探索着道路,轻车熟路埋首于阿絮的脖颈处,周子舒有心附和,偏过脑袋,彼时凑上去在对方的耳垂边上落下一次轻浅的啄痕。
周子舒从来不予旁人称呼他家这老温,吻也是浅尝辄止,两个人分开的时候才细细看清,温客行察觉到了阿絮停在他身上的目光,忽而扬唇一笑,伸手为对方梳理起额前丝丝缕缕的碎发。
他问道:“好看吗。”
温客行的样貌放到江湖哪里都是无双的,穿绛红色的锦袍素来好看。于是周子舒便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好看的。”
二问:“那,可还是个大美人?”
又是一次不假思索:“这,自然是的。”
——顿了顿又赘述道:“那也是,我家的。”
他家阿絮愿是不沾这些有的没的,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凡人尘世里的烟火,里里外外的意思都是不让他家老温出去叫外面的姑娘瞧见了。
温客行辗转反侧也想着有一天他家阿絮能大方宣告主权。
届时他必然做出弱柳扶风之态进行投怀送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阿絮,而当下却顾不上打情骂俏,恍惚间便只想登上那九重宫阙去给他的阿絮摘星揽月。
他们两个的喜宴没有繁琐的六礼,所谓的媒妁之言在无数次出生入死患难相惜的比较下显得有些不入流,说是硬要说,此番“新婚”倒是温客行在必要之外加上的一些风情罢了。
他的阿絮由他自己牵着入堂三拜三叩,从一拜天地起再到夫妻对拜那句,事毕周子舒转身过去作势往荷包里搜寻什么。
温客行自然有些哭笑不得,方才拜堂完毕,两人是必然要相视片刻互通心意的——结果他家阿絮好容易学着风情了一整日,到了最后一步竹台子散架。饶是如此他见到对方难得慌里慌张的模样,心里也爱得不行。
温客行低声问道:“阿絮,你在找何物?”
周子舒侧目瞥他一眼,缓缓开口道:“且不与你多说。”
他后来摆弄不出来,兀自进了里屋,半晌以后又探出脑袋道:“好吧,你可以进来了。”
温客行倒是一头雾水,跟着走了进去便缠上他家阿絮问道:“方才可是在使什么诡谲伎俩?”
“倒也不是。”周子舒忽而垂眼看了看床头木桌上的合卺酒面不改色道:“只是那药我没找到而已。”
温客行再度雾水,听得对方用平缓如湖水的语调咬牙一字一句道:“只是某些床榻之乐的药而已,想必是从前觉得无用给丢了。”
“既是你有心操办的,我自然要认真对待。”
这句难以启齿的话能从阿絮嘴里说出已属实不易,温客行心下痒,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阿絮在他这里更胜从前可爱,他干脆贴上去轻声说:“从前都不这样,今日倒好……唔,我家阿絮跟自己的相公见外什么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我朋友分解 @桃—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