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L齐】你是我得过最严重的流感
·这是一篇老文,或许还有人记得它(或者记得我)
·ooc,别上升·全员都有点小怪癖+小想法,少年们的清风霁月终究是被我毁了
·这是一群普通人的故事,没什么大波澜·
内含纬钧,蒲齐,北齐,思洲
·字数1w2+,注意阅读时间
你是我得过最严重的流感。
无意义的咳嗽、喷嚏,撕心裂肺地勾出些引起你注意的泪。
来挥霍你给予我本来就不多的温柔。
你出现在易感的时候,尖锐又无声地提醒我左胸肋骨下的悸动。
我管好自己唐突又逾矩的感...
·这是一篇老文,或许还有人记得它(或者记得我)
·ooc,别上升·全员都有点小怪癖+小想法,少年们的清风霁月终究是被我毁了
·这是一群普通人的故事,没什么大波澜·
内含纬钧,蒲齐,北齐,思洲
·字数1w2+,注意阅读时间
你是我得过最严重的流感。
无意义的咳嗽、喷嚏,撕心裂肺地勾出些引起你注意的泪。
来挥霍你给予我本来就不多的温柔。
你出现在易感的时候,尖锐又无声地提醒我左胸肋骨下的悸动。
我管好自己唐突又逾矩的感情,佯装坦荡地见你。
外强中干地拿抗生素应战。
我想把你揉进骨血里。
蒲熠星很小就认识齐思钧了。
他俩是邻居。
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招猫逗狗,拈花惹草,有姓蒲的一份,就差不了齐家小子的。
啊,这里的拈花惹草,真的就只是薅薅柳树枝,叼根狗尾巴草。
两个小熊孩子,就是那句俗话的活教材。
七八岁,狗都嫌。
天蒙蒙亮,蚊子才要回窝盘算一下一夜的劳动成果,两个皮猴就蠢蠢欲动地要搞事情。
这时候外边儿的蝈蝈蛐蛐还和屋里的大人们一样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
等缓过神来,已经在小蒲家刷干净的罐头瓶子里蹦高高了。
运气不好可能就被自己呼出的温室气体憋成死的。
从那个时候起,小男孩就喜欢把一些东西划到自己范围内了。
至于什么时候能不一边喝着白米粥一边看着罐子里的虫子上蹿下跳,还不时发出咯咯傻笑呢?
至少得先学会共情。
他们没那么幸运,碰到《春夏秋冬又一春》①里的老和尚。
日头升上来了,虫子也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了。
他们就窝在家里,咬一支一块钱的奶油雪糕,凑在一家的床上,对着卡牌大呼小叫。
—诶!有闪吗,有闪吗!没闪掉血,哈哈哈——
—阿蒲!你少唬我!我有距离加一,你打不着我!
整栋楼静悄悄的,就听着两个说话漏风的小喇叭直播三国杀。
下午连勾带抹地应付完两三页暑假作业,趴在窗台上看红通通的大日头坠下去,站在沙发上听着动画片的片尾曲哼哼唧唧。
再在喷了满身花露水之后,敲开对面的门,一起去顶楼看星星。
这是小齐思钧最喜欢的事情。
星子是碎的,铺满整个苍穹。
有的时候云走得快些,光就忽明忽暗的。
小齐仰着脖子,用手指轻轻地描着。
有勺子,有大熊,有那颗看起来好孤单的启明星。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齐,曾经做过把星星都装进罐头瓶子里的梦。
之后和阿蒲躲在被窝里,看它们一直亮。
一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倒映着满天的碎光。
只比小齐高出一点儿的小蒲,却想着什么时候拽下这些东西送给他做生日礼物。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晚来暗夜时,赠与眼前人。
七八岁的小孩不懂这些,小蒲只是觉得,如果把什么都捧到他面前,也许他眼里就能只盛得下自己了。
孩子想法,但是他一直携着长大。
都说孩子见风就长。
旧日里穿着小褂,抱着半个西瓜窝在阴凉处,用勺子挖着吃还弄得满脸籽的俩人,都要上初中了。
眉目舒展,露出了青涩又锋利的棱角。
嗓音也变得厚重了。
放过了那群虫子,由着他们每年夏天分外嚣张地叽叽喳喳。
可是他们依旧喜欢看星星。
依旧是碎光,只是不复以前浩瀚。
勺子缺了把,大熊少了一只耳朵,启明星更孤独了。
好像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是天上的街市萧条了?还是有人真的把它们收到罐头瓶子里了?
小齐歪着脑袋想。
很远很远的地方,灯火霓虹遮住了地平线。
噢,他明白了,是星子们掉到地上了。
阿蒲就看着他,那双眼专注极了。
他没小齐脑袋里那么多浪漫的解释。
可能真的有人收了满天星斗,只为搏眼前人一笑吧。
就像那周幽王。
少年人的绮思是不讲道理的。
呆坐在床上满脸通红的蒲熠星认认真真地回味了那个梦。
从小到大都一样柔软的头发,笑得眯缝起来的眼睛,还有自己常握着的纤细手腕。
薄薄的一层皮肉,有些硌人。
是他。
他还不知道,现在他应该照旧会给自己带一份妈妈做的早餐,在单元门口撑着自行车玩命摁着铃催自己。
蒲熠星,你敢不敢再慢一点儿!!!
昨天梦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阿蒲手里抓着钥匙,一步三个台阶地下楼,当时你分明是叫我慢点。
心里轻飘飘地说着,面上却有点不自在。
初中的小蒲,就已经名熠星,字闷骚了。
小齐是个开心果,从小就是。
会脆生生地叫姐姐阿姨奶奶,会大大方方地在年夜饭的时候说一车轱辘的吉祥话,也会在朋友们尴尬又无措的时候挑起个恰当的话题,甚至会拿自己开玩笑。
小蒲可受不了这最后一个。
好成绩养出来的矜贵和骄傲伴着涌动的荷尔蒙擦出刺啦啦的火花,连带着像头小兽一样,蛮横且不顾场合地宣布,我的朋友天下第一好。
别说明里暗里地贬低嘲讽,就连善意地戏谑调侃,都觉得是冒犯。
就连他自己都不行。
可是……还是朋友么?
蒲同学一边转着笔一边放空。
是,是想对所有人宣布他只能是我蒲熠星的,那种好朋友。
年轻的顽固啦、羞于承认啦、拉不下面子啦,都是最难能可贵的。
酿成偏执,就成又苦又涩的鸩酒了。
不好不好。
那次的梦像是个意外,除了让小蒲更加寡言,似乎没什么影响。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小齐则拧着眉头说才没那么简单。
从前阿蒲不会躲我的目光,不会支支吾吾地婉拒我一起上楼看星星的邀请,更不会在我开自己玩笑之后黑脸不理我。
他一定有鬼。
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我才没空总去问他。
敏感的孩子其实心里有个想法,但每次在喉咙里打个转就又吞回去了。
俩人就别别扭扭地僵着。
小蒲气小齐不知道藏拙,为了劳什子气氛揭自己的短。
小齐怨小蒲装锯嘴葫芦,天大的事闷在心里不跟他说。
连带着上下学的路都一并沉默地冷下来。
就这个时候,郭文韬来了。
带着转校生的新鲜光环。
真不得不说这一招趁虚而入做得实在可以。
虽然郭文韬本人并不知情。
纯粹点高。
他占了齐思钧同桌的位置,和他一个学习小组,还一起承担了数学课代表的角色。
一张脸白净俊俏,除了不怎么笑,剩下的像极了那股恼人的东风。
刮起满地的尘灰不说,还附赠柳絮纷飞。
蒲熠星恨恨地想。
郭文韬又悄咪咪地瞧了齐思钧一眼。
这是今天的第十一次看他。
意味着他必须再装作不经意似的瞥一眼,凑够四平八稳的十二。
不然他会焦虑到掉眼泪。
这个毛病像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或者的确是因为些什么,郭文韬已经记不得了。
总之,步子要迈双数,吸管要拿两只,红笔一次性也要买一对儿……
一切是有备份的,他才能安心地把日子过下去。
小齐虽然性格开朗,但是绝对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
当他发现他的新同桌文具在桌子上要一左一右摆两份,左手不小心被划上了红笔印要在右手划上一样的痕迹,甚至会因为喝珍珠奶茶喝到单数珍珠而难过一整天的时候,小齐瘫在座位上,沉默了。
天才都是有怪癖的,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希望我不会因为没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兄弟遭到他的厌弃。
郭文韬觉得,自己的新同桌很好。
无法用具体事例佐证的好。
或许也有迹象可寻。
比如说早上起晚在班里吃早餐会给自己带一份一模一样的,再比如说午睡的时候胳膊都尽量不碰到自己摆在他那一侧的文具。
他看得出来他的小心翼翼,和他看似隐藏得很好的讶异和一闪而过的悲悯和理解。
可能他生来柔软吧,能包容自己这些古怪又刁钻的棱角。
他常常看着外边的风景出神。
马路对面是幢白色的小楼,被夏日里枝繁叶茂的杨树遮了七七八八,露出类似羞怯的妩媚。
有小麻雀停在高压线上,一蹦一蹦地不消停。
小郭顺着他的眼神去看,三只。
手指搅在一起,忍住生理上的头晕恶心,收回了眼神,深吸了一口气才拿起笔继续写题。
这周换座位,蒲熠星就坐在齐思钧斜后方,隔了一条过道。
他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好朋友的小半张侧脸和整个后脑勺。
还有他那个讨人嫌的同桌。
顺着他眼光眺望出去发呆的同桌。
蒲熠星傲气,可不代表他瞎。
只要是稍稍留心就能发现郭文韬不对劲。
周到细密得远远超出正常阈值。
可他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下一次模考怎么才能让这个颇受小齐青眼的同桌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他眼里只有那个人,旁的都容不下。
回家的那条路似乎暖和了些。
还要归功于这次模考。
故作清高矜贵的尖子生拼了命地想抿平嘴角,一张脸上呈现出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
看得齐思钧忍俊不禁。
他单手扶着自行车把,在放学的人潮中,拽住比自己快走半步的人。
用一根手指,勾住那人的书包带。
干嘛,小蒲没好气地虚张声势。
小齐的眼睛又眯缝起来,像是骗了乌鸦张嘴的大尾巴狐狸。
考得不错,夸夸你。
谁稀罕。
小蒲嘟嘟囔囔地,脚步却放慢了。
是啊,小齐幽怨地叹了口气,年纪第一怎么会稀罕一个学渣的赞扬呢?
踩中了什么雷点似的,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蒲大神拔高声线,齐思钧你说什么呢!
齐思钧被吓了一跳,把着自行车的手紧了紧。
贬低自己上瘾是吧?总揭自己的短生怕别人瞧得起你么!我知道你多好,别人呢?!
当着我的面说小话,说你多垃圾!
变声期的嗓子又哑又低,厉声呵斥却莫名透出一股难言的悲怆和荒凉。
像极了小时候满脸泪地控诉夏天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消了自己出去玩的计划。
无力地无理取闹。
但又真情实感。
蒲熠星就站在那里,风吹起秋季校服的衣摆,磕在自行车的横梁上,嗒嗒的响。
胸口起伏着,眼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藏着还带着火星的余怒。
更多的是湿漉漉的茫然无措。
思钧……他伸手去抓眼前人的手腕,却被躲开了。
齐思钧傻了,彻彻底底傻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刚才听到的话。
他是在控诉我不自尊?
低三下四,恬不知耻,摇尾献媚?
还是什么?
可能谁都没料到,这一堆没逻辑的指控,会让齐思钧拐进死胡同。
他丢了魂似的踩着单车往家走。
蒲熠星蔫巴巴地跟着。
震惊退却,强烈的委屈翻涌上来,又苦又咸,就像顶着风掉在腮边的泪。
偏头抹了一把,却看到旁边黑色轿车的后车窗摇了下来,露出来郭文韬的脸。
眉头轻皱,带着很含蓄的关切。
趁着红灯的空档,递出来两张面巾纸。
少年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整齐。
怎么哭了?当着蒲熠星不善的脸色,郭文韬一脸严肃认真地发问。
透着十二分的诚恳。
没等到回答就变灯了。
再多等一秒,他可能就听到一句弱弱的,
被沙子迷了眼睛。
蒲熠星扣着自行车铃的按钮,一路酝酿着情绪。
拿来道歉。
对不起三个字在他嘴里就像一块磨人的牛轧糖,粘着牙齿,黏着舌头,咽下去还要被里边大块的、没来得及嚼碎的花生粒划得嗓子生疼。
他到底也没说,把自己委屈得眼泪汪汪。
思钧……他在单元门前叫他。
可能是声音太小,那人拿起书包就径直走了。
没等他,连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一个。
齐思钧被单元门合上的巨响吓得肩膀一缩。
他在门板后面很仔细地听着,鞋尖磨着满是灰尘的水泥地,画出一个圆心角不超过六十度的扇形。
阿蒲应该是把车停到自己旁边了。
锁完车,马上就要拉开单元门。
他立马转身,逃逸似地飞奔上楼。
站在自己家的门厅里,小齐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承认他害怕了,害怕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人再伶牙俐齿地对自己冷嘲热讽。
郭文韬今天明显感觉出齐思钧兴致不高。
他之前几乎从未见过同桌冷下脸来的样子,很锋利的单眼皮线条和抿着的嘴角。
平白生出三分孤傲。
这让他感到不安。
在午休的时候被堵在食堂实在不是什么美妙体验。
更遑论是被自己划入危险范围之内的人。
蒲熠星推了推眼镜,感觉会是场硬仗。
昨天你们怎么了?郭文韬先发制人。
不劳您费心,蒲熠星掀起眼皮露出一个很嘲讽的微笑,从小一起长大的,舌头还有碰着牙的时候呢。
郭文韬一哽,拇指有点慌乱地相互摩擦着。
那没准,
你跟我说说,我帮你劝劝他?
他已经拿出自己所有的筹码,去赌一个了解到齐思钧B面的机会。
食堂里没什么人了,只剩下三三两两吃完饭坐着闲聊侃大山的。
他们坐在中间也不算突兀,如果忽略这像谈判亦或是审讯的气氛。
蒲熠星挑着眉努努嘴,桀骜不驯的样子就像在考场里算出了压轴题一样。
志得意满,对方气数将尽。
我还是那句话——不劳您费心!
郭文韬嘴角勾出了一个不太勉强的弧度。
那好吧,你们自己解决。
优秀猎人的心是冷硬的,必要的时候要给他的猎物最后一枪,免得它回光返照、临死反扑。
蒲熠星拽了拽对面人的袖子,叫他离自己近一些,凑在人耳边说,
你有个兄弟叫郭武略么?
说罢,好整以暇地抖了抖肩膀,一步三晃地地回班去了。
郭文韬坐在那里,死死咬着牙。
骨节被攥得发白。
他不会把这句当成玩笑话。
聪明人放刀子,明着可乐,暗里把人扎得鲜血淋漓。
那人在点他,郭文韬是个举止怪异的强迫症。
那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控制狂。
占着齐思钧不放手。
小郭低垂着眼,很冷地挑起一抹笑。
这一局还没结束呢。
太阳不紧不慢地东升西落,日历不咸不淡地页页翻过。
郭文韬还是那个所有东西一式两份的同桌,蒲熠星还是那个拉不下脸面道歉解释清楚的鸵鸟邻居。
小齐偏头看看这个,再抻长脖子看看那个。
觉得没什么好说,于是又钻进了书山题海。
那件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小齐才算缓过神来。
他的确外向,但是并不妨碍他是个神经质。
就像一块弹性奇差的海绵,发狠了捏扁,要过好久才能复原。
更何况,蒲熠星同学算是非常没良心的倒戈一击。
若问学生是喜欢夏天还是冬天,可能大部分的都会说是夏天。
昼长夜短,还有隔三差五的假期。
蒲熠星差点崩人设地举双手双脚赞成。
他能有非常便利的条件和他的好朋友朝夕相处。
看的时候,记得把好朋友三个字斜体加粗下划线。
字体要调到72。
孩子关于季节的记忆大多都不太清晰。
齐思钧已经快要忘了上个夏天是什么感觉了。
比如又红又痒的蚊子包,比如那床比自己年纪还大的毛巾被,再比如说和蒲熠星大晚上偷偷摸上顶楼分享的那一瓶啤酒。
微苦的,带着麦香味的快感和刺激。
但这个夏天,主旋律是中考。
最后一科考完,所有人走出考场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中考是道不深不浅的坎。
拦住了一些这辈子可能都再也见不到的人,也留下了几个注定要纠缠不休的人。
比如齐思钧、蒲熠星,还有郭文韬。
有的时候齐思钧透过家里的玻璃眺望夜空,耳畔都仿佛能传来蒲熠星在隔壁把中性笔掉到桌子上的声音。
闭上眼睛,就好像回到那间头顶风扇吱呀吱呀响的教室,身边的郭文韬在小声地背《小石潭记》。
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这夜太安静,注定无眠。
郭文韬开着台灯坐在书桌前,高中课本平整地摊着,字迹硬朗。
他习惯了不吵不闹,用一张不用故意伪装也能让人看出诚恳的脸来应对所有人。
现在,他想用很长很长的篇幅去向那个柔软的人说一些话。
他从书架上拿出自己舍不得用的半包尖钢笔,旋开墨囊,抽满自己最喜欢的鳄鱼牌墨水。
蓝黑色的,泛着一股很淡的特有香味。
摩挲平一张信纸,提着气写下第一个字。
小齐:
见字如面。中考完之后我再没见过你,不知近况如何。
请允许我像班里其他人一样叫你小齐,显得更为亲近。笔力微浅,措辞拙劣,但有些话我不吐不快,还望海涵。
同桌不过数月,对你印象很好。我很感激你善待我古怪的病症,在别人诋毁我的时候为我辩护。
你是我青葱岁月里少有的光。
我凡事喜欢一式两份,或许由于母亲孕育了一位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孪生兄弟,又或许是小时候因为升旗仪式没戴红领巾罚站一周留下的心理阴影。我自己都不清楚,你别太放在心上。
你很善良,也很柔软。我很希望以挚友的名号称呼你,哪怕在很远的未来——请原谅我的冒犯。
写这封信的时候已是深夜,我想起你爱看星空。可惜我房间的窗前有棵老当益壮的梨树,叶片簇簇,几乎没有缝隙。
若是在冬日,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一轮圆月,就像结出来的果子。你若感兴趣,我便邀你来看,随时欢迎。
这个夏天,我想起都是些带着些甜味的:是加了苏打水的雪碧,是学校门口卖的冰粥,还是你曾经递给我的那一碗加了好些糖的绿豆汤。
我有十分的眷恋与不舍,无论是对你还是对这个夏天。
关于报考高中,我想考前你一定思量周全了,希望我们会在同一所学校相见。
我还希望与你做同桌。
郭文韬
20xx年7月
小心翼翼地把落款吹干,再仔仔细细地审一遍。
没有勾抹,没有错字,也没有墨迹深浅不一。
这是郭文韬练了五年硬笔书法以来,最好的作品。
顿笔恰到好处,悬针竖收得干脆。
把信妥帖藏好,按灭了台灯,小郭弯着眼睛上床睡觉。
只有孤零零的物理必修一,用第五十三页盛着盈盈的月光。
少年的雀跃,哪里需要备份呢?
在这一点上,小郭从未想过世界上会有齐思钧副本。
他那般好,该是独一无二的。
像冬天老梨树上的果子。黄澄澄的,咬一口,又凉又甜。
那封信他并没送出去,因为不知道地址。
郭文韬翻过一页教辅材料,扣着卷子角想着,如果高中还能碰见,那就当面给他。
蒲熠星和齐思钧的别扭好像是初中限定。
英语打铃交卷的那一瞬间,之前的种种好像都彻底翻篇。
两个人默契地心照不宣。
嘻嘻哈哈地拿着透明的档案袋直接奔向各自的自行车。
少年人骑车一贯没什么顾忌。
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早就厌烦了,趁着考场偏远,在马路上蹬得飞快。
风涌到T恤里,像是一只充了氢气要起飞的红气球。
那是小齐,因为妈妈说考试穿红色吉利。
中午的阳光很盛,小蒲得眯缝起眼睛才能看得清那只红气球。
蝉鸣混着风声,汗珠划过脊背的感觉清晰又含糊。
蒲熠星!你行不行,慢慢腾腾等着我抬你去呢!
少年站在路口喊他,像是带了扩音器那么响亮。
那你骑那么快干嘛,投胎啊!
小蒲嘴比脑子快。
你站在那儿就跟个大红灯似的,啥时候能变绿啊!
之后小蒲就远远地看着小齐笑弯了腰。
他们约着一起看球赛,一起打游戏。
当然还一起看星星。
顶楼成了俩人的秘密基地,人手一个电蚊拍,看着愈加凋零的星子和一串接着一串的霓虹灯。
离得不远处有一条烧烤街。
烟熏火燎的,连带着街灯也带着三分醉意。
有几个晚上,他们就坐在一起,买一兜乱七八糟的小零食,边吃边聊。
齐思钧喜欢荔枝味的棒棒糖,含在嘴里,腮帮子就像长了智齿一样肿起来。
连带着说话都有股甜丝丝的味道。
夏夜里的风有些凉,激起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电蚊拍爱岗敬业,噼里啪啦地收割着小飞虫。
小蒲的眼镜片上有绚烂的灯火,还有荔枝味的他。
恣意的,像是被晚风拂过有些微醺的他。
现在,他在背一首诗。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
这人间情事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
告诉你一棵稗子
提心吊胆的春天②
阴阳上去,抑扬顿挫。
无主又浩荡奔腾的浪漫,是少年骨子里嵌着的。
因为青春期而迅速窜高的个头,脸颊边一不留神冒出来的痘痘,都不足以稀释他敏感又丰沛的情感。
只有在相熟的人面前,才能肆无忌惮地吐露。
蒲熠星有无数次失神,觉得他的提心吊胆,他的光阴皎洁,皆是为自己谱写。
眼前人的眼睛明亮,翻涌着深情。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皆成岑寂喑哑。
唯有那人,有孑然一身的颜色。
小蒲自知文采浅薄,但掏出热腾腾的心,翻来覆去也只剩这几句话。
似乎这个夏天得了老天格外眷顾,让所有人得了个不错的结果。
当三人在一个军训队伍里的时候,郭文韬长舒了一口气,对着那人的后脑勺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蒲熠星在旁边咳了一声。
小郭权当没听到。
齐思钧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人缘。乖巧又爱笑的男孩总是招人喜欢的。
就是坐在一起闲聊,也大多围着他坐。
小蒲和小郭对视一眼,分占小齐的左右。
蒲熠星垂着眼睛,几次看小齐在尴尬的时候欲言又止。
最终仍是什么都没说。
心里密密麻麻地攀上一种难言的沉重。
不疼,但让人瑟缩。
班主任是个很年轻的老师,大不了学生们几岁。
天生长了一张娃娃脸,很温和地自我介绍。
他说他叫周峻纬,接下来的三年,会教大家语文。
眉梢眼角带笑,是一群荒漠化的土地上少有的非地带性茂密森林。
对,我说的是头发。
他按部就班地点名,声音不大,但刚好听得清。
齐思钧是名单最后一个,毫无道理。
那双带着笑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小齐一眼说,
小齐同学,家里人是属意你当兵么。
思钧、思钧,
金戈铁马,烽火狼烟。
四面边声连角起,横扫千军如卷席。
这是咬文嚼字之后析出来的趣味,是所有无意亲近与居心叵测的开端。
蒲熠星从帽檐底下送出去一个眼神,又是不加掩饰的警惕。
就像当时对郭文韬一样。
他是护食的狼,直觉告诉他,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老师,肚子里的花花肠子绝对不少。
没啊,可能只是算命的说我命里缺金吧。
齐思钧踮着脚回答,搭在郭文韬肩膀上的小臂线条流畅。
带着少年特有的张力。
小郭顿时就定在原地,只觉得肩头不是自己的。
他是皮格马利翁雕出来的大理石塑像么?还是身后那人是美杜莎啊?
所有人套着一样的迷彩服,可他偏偏能一眼看到他。
人潮汹涌,或许这称得上一眼万年。
郭文韬仰起脸对着语文老师抿出个很腼腆的弧度。
他很好,但是我先找到他的噢。
年轻老师从善如流地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
一双眼睛盛放着不加掩饰的感兴趣。
闪着光的,携着一些无法言说的混沌与暧昧。
高中的生活没有想象当中的黑暗,至少小齐是这么认为的。
做了同桌的蒲熠星此时倒是与郭文韬默契十足,提出百分百的反对意见。
北纬三十八度线,划在两人中间的空气里。
周老师挑了中考单科分数最高的同学做他的课代表。
小齐走马上任,成了老师眼前的红人。
班里几家欢喜几家愁。
文学这东西说高雅的确高雅,说卑微也算卑微。
方块字堆叠在一起,千万种组合方式耐人咀嚼,甚至别有深意。
我想你一定能记起,诗三百里选进语文必修一里的那篇。
《氓》。
很短,却又难背。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
我登上那低矮的城墙啊,将眼神放远。我在等你,等你的身影,等你的笑眼。
不见复关,泣涕涟涟。
远方空无一人,连飞鸟都无心凑趣。我的眼神低垂,泪从腮边滚落,沾湿裙裾。
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你从那边来,携着我满心的欢喜。我奔向你,想与你说话,哪怕只是聊聊天气。
这些注脚,都是周峻纬上课时随口说的。
齐思钧抖着腕子记下来,只觉得满怀的情丝缱绻。
他觉得这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前辈。
周老师在讲台上讲着,格外留意自己的课代表。
应该如何形容这个孩子呢?
乖顺细腻,怀着满腔的赤忱,透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地表达着喜爱。
他知晓文学是个自我的东西,太过柔软的孩子会被扎得遍体鳞伤。
但他仍忍不住想扯着他、拥着他,像揣着一只萤火虫一样,满足他自己小小的奢望。
也当成全他的偏好,周老师这样安慰自己。
对自己的课代表格外关照似乎让人说不出什么。
可是总有人留了个心,觉得没那么简单。
课代表去取作业回来,肯定会附赠一位班主任,一人一半,看起来只是顺路;别的班往语文办公室送的雪糕似乎源源不断,课代表隔三差五从办公室回来,手里就有一支冰冰凉的奶油雪糕;
更不论冬天满教室飘香的糖炒栗子、烤出蜜糖的地瓜,乃至非常养生的红枣茶。
这哪里是对待课代表,男女朋友也不过如此了吧。
齐思钧则有些苦恼,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班主任的一些秘密。
他似乎……得了…传说中的,
肌肤饥渴症。
送作业的时候,他都会亲手接过,手掌贴在我的手指上,温暖干燥。
当给我讲题或是交代任务的时候,他会握着我的小臂,叫我弯腰凑在我耳边说。
把我介绍给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他会揽过我的肩膀,把脸颊贴在我的发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太过敏感。
又或者,小齐歪着头想了一下,他单纯只是个很容易展现亲昵模样的人。
我不清楚,小齐耸着肩膀笑道,不要刁难我了。
这些如果传到蒲熠星和郭文韬耳朵里,肯定是斩钉截铁地说,
还不清楚!这比1+1=2都清楚!
下一步这丧尽天良的就要诱拐未成年了!
周老师一边翻着教案一边想着刚才来送作业的人。
礼节周到,笑出一排整齐的牙,眯着的眼睛里全是自己。
多好的孩子啊,好到想守着他,让他只看得见自己。
他从一摞的练习册里找到他的,轻而易举。
因为他在侧面写了名字。
齐思钧,笔锋凌厉,和他本人不太相符。
他留了作文,是前几年的高考题目。
物各有性,物犹是,人亦然。
这对高一的孩子来讲无疑是为难他们。
但是未加限制,权当摸底。
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笔记纸。
周老师饶有兴致地看完。
不得不说,他爱惨了他写的这个结尾。
逆风翱翔,激流勇进,是少年心性,想挥洒,并不困难。
难的是时间一句阴恻恻的“来日方长”——将傲骨挫弯,将棱角磨钝,将热血冷却,将柔软耗硬。
这也许就是我们标榜梁任公的原因吧。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出走半生染沧桑,归来仍是少年郎。
扪心自问,他还算是个少年郎么?
年轻的老师遮住自己的脸,用冰凉的指尖去冷却发烫的眼皮。
他做学生时少有这样的觉悟,只觉得宁折不弯才是最好的。
这样温柔又沉静的性子,让人心疼。
周峻纬吸了吸鼻子,把马上要掉出眼眶的泪眨了回去。
他想好好保护这个孩子。
他别遭受这些冷风冷雨,也别尝那些酸楚苦涩,这样的话,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不该有下阕。
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③
他能做什么呢?
他可能终究也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外头有班级在上体育课,篮球砸在篮球架上的声音伴着秋风卷进来,带着朝气蓬勃的味道。
从三楼眺望操场,周老师凭借着绝佳的视力,看到了那个孩子。
原来上体育课的有自己的班啊。
小齐正站在篮球场旁,像是拉拉队似的叫嚷。
秋季上衣被扔在旁边,堆成一座小山。
他累了就去上面坐一会儿,满含着笑意的眼神随着篮球左飘右飘。
两队的主力似乎都是自己班里的。
周老师拿着水杯眯缝起眼睛,很老的样子。
噢,是蒲熠星和郭文韬啊。
成天不对付,在球场上抒发一下也挺好的。
不过,这齐思钧是给谁加油呢?
哪边进球了都跟神经过敏似的吆喝。
周峻纬摩挲着水杯的隔热胶垫,他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打过篮球了,有机会能打一场最好。
下课铃一响,走廊里霎时变得很热闹。
郭文韬手里的球刚巧离手,一个很漂亮的空心三分。
老师站在办公室的窗子前,神色平静的,看着两个篮球主力围着小齐说话,之后一起回班。
周峻纬有个聪明脑袋,大多推理小说看一小半之后,结局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但恐怕,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成为增进同学友谊的催化剂。
这都得归咎于那天的体育课。
蒲熠星的近视度数不小,摘了眼镜基本就是个半瞎。
但小郭眼神好,趁着三步上篮的空档,抬头一瞥,把周老师那张脸看得清清楚楚。
他眼神落在了那个场边上的人身上。
又是那种深情专注,像讲情诗似的。
一个晃神,球就被某个只知道得分的瓜皮截断。
带球连过三人,之后跳起扣篮。
一如既往地傲气。
站在篮下,还真有点睥睨天下的味道。
郭文韬懒得理他。
刚才罚了一个球,现在比分还是单数。
他得追回来。
至于楼上那位,自己解决显然是蜉蝣撼树,建立统一战线才是明智之举。
于是,俩人靠着在历史课上传小纸条解决了问题。
小孩们计量得再周全也料不到没来得及拦截,文理分科就要先来,把他们拦截在外头。
蒲熠星和郭文韬自然是要去学理,周峻纬的班之后会变成文科班。
他们又很默契地沉默了。
因为用脚指头想,齐思钧能且只能学文。
文六科排名前三的放去学理,脑子怕是不好。
郭文韬在填文理志愿的那个晚上,把那封信也一并放进了书包里。
不论怎样,总比高考完再给强。
蒲熠星叼着一支荔枝味的棒棒糖,独自一人上了顶楼。
他心里发慌,害怕从小到大的玩伴渐行渐远。
齐思钧则认真想着临放学的时候,周老师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思钧,你不该被任何人牵绊。
是……牵绊么?
这个答案没有悬念,就像并辔而行的马终究要分离,再规整的路也有岔路。
郭文韬的信被他趁乱放进小齐的书包里,夹在一堆文科资料里。
而蒲熠星在和小齐一起抬桌子的时候,别别扭扭地跟他说,
以后在自行车棚那集合,一起回家。
曾经想过的独自占有,贪恋依赖,都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变成藕断丝连的羁绊。
那是年少的轻狂。
称退缩为懦弱也好、胆怯也罢,都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生动演绎。
小齐收获了一群新同学,里面有不少向往着北大红楼的有志青年。
唐九洲似乎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没有什么形容词比丧更适合形容他了。
都要化成实体的颓废和阴郁像水草一样挂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压得他坐在那里蜷缩成一只虾米。
齐思钧偏着头想,他见过这个名字,在分科月考文六科的大榜上。
头一名,听说文综高得离谱。
他一直认为这种尖子生一定都像阿蒲那样眼高于顶、闷骚别扭,或者文韬式的努力诚恳、一丝不苟。
这也算是长见识了,小齐点了点头。
唐九洲不是个开朗的小孩儿,从小就不是。
父母在外工作早出晚归,留够了吃食,在寒暑假的日子里,八九岁的孩子就一个人被锁在家里,和高高一摞的文学名著作伴。
狄更斯、司汤达、塞万提斯,手边一本新华字典,一看就是一天。
小孩子有时甚至会感到迷茫,文字构建出来的世界到底与窗外那个天地是什么关系。
自己到底是谁,是了不起的盖茨比,还是一个平凡的乡村女教师?
他想找答案,可是他问过很多人,没有一个答案让他满意。
上了四五年级,他开始喜欢缩在自己的房间啃那些远不适合自己年龄读的哲学理论。
笛卡尔、卢梭、康德、黑格尔,他太早地钻研宇宙的本质,揠苗助长的疼痛让他更加沉默。
他玩魔方,玩数独,玩孔明锁。
只是为了消遣,就像《百年孤独》里的某个人物熔铸小金鱼吊坠一样。
不会感到快乐,只是觉得,
还不错?还不算无聊。
有人说,这是种病,阿斯伯格综合征。
没有智力障碍的自闭症。
所以说明白了么,文学和哲学真的会让人自闭。
但是好处就是让唐九洲连跳两级,在本应该在上初二的年纪,坐在高中的教室里分文理科。
独来独往惯了,唐九洲并不介意自己究竟在哪个班。
至于与谁一个班就更加的,不重要了。
同学你好呀,我叫齐思钧,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登记一下月考成绩好嘛!
齐思钧摆出自己最为亲和的表情,递给小孩一张表格和一支笔。
唐九洲提起笔,找到自己的名字,三两笔写完之后,把表格推给小齐,又低头发呆去了。
他抬眼看了人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
小齐瞄了一眼文综的单科成绩,倒吸一口凉气。古怪的天才。
周峻纬深深地瞧了一眼低头发呆的小孩,心底里暗自叹气。
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唐九洲垂着脑袋,用手指甲划过桌子边缘,留下一条很浅很浅的痕迹。
他鲜有欲望与人交流,以至于话一出口就带着一些不善的感觉。
实际上他并无恶意,只是陈述自己的看法或是现实而已。
齐思钧成了唐九洲的后桌,应该是周老师安排的。
让自己这个发光发热的小太阳为自闭少年送温暖。小齐咬紧了下唇,觉得自己未必能完成任务。
他血皮薄,不禁磋磨。
自闭天才唐九洲文综逆天的好,以至于蒲熠星都有一天一起结伴回家的路上问起来。
你们班是不是有个把文综当理综答的小孩儿?听说姓唐?
我们那个秃头数学老师拿他嘲讽我们。
说我们多吃了两年饭把脑子塞住了。
齐思钧憋笑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是见过他你就知道了。
我见他干嘛,看一个天才少年,又不是奇异人类展览。
阿蒲完全不搭茬。
当小齐拆开看完郭文韬那封信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
LED灯瞧不出来疲惫,投下很微妙的惨白。
唉,小齐最近叹气的频率直线上升,看来他要找个时间写封回信么?
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大多数人都很熟悉了。
齐思钧修改了一下曾经对唐九洲的印象。
他不是自闭,只是单纯地不爱说话。
有问必答,冷着的一张脸也看不出生不生气。
唐九洲觉得最近开心多了。
有人会认认真真地听自己的疑问,而不是揉一把他的头告诉他,小孩子家家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的后桌会拧着眉头思考,在自习课的时候会给他传来小纸条,上面写着自己的理解。
他说那些是小唐感到温暖的。
小唐的世界是混沌的灰色,光明与晦暗针锋相对,晴朗与阴雨交替执政,他徘徊不定,犹豫不决。
他急切地想找到一处漏洞,让所有的不堪土崩瓦解。
亦或是把全部希望尽数埋葬。
但是他告诉他,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喜忧参半的。
大篇幅的苦涩和时不时刷存在感的糖粒,暖色铺陈到过曝也总有地方冰冷难耐。
向阳处必有黑暗笼罩,尘埃起定会大雨洗涤。
不必急着盖棺定论,也不忙着站队。
小唐偷偷把小纸条上的话抄到笔记本上,反反复复读了多遍。
他很庆幸遇到这样一个平和且早熟的同学。
这是第一次,大概率也会是最后一次。
所以说,齐思钧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于阿蒲而言,是童年的玩伴,是梦里的缪斯,是山河苍老之后依旧从容的化身。
对文韬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尊重,是难得触碰的光,是想要共享同一只明月梨子的人。
玩弄文字的周老师可能会想起自己年少时的鲁莽轻狂,说一句新星未明,自当倾力守护。
小唐则会想着那人说的话,露出一个小小的笑,说,这是个柔软且坚韧的人。
当然,
他也是个很深邃的人。
至于齐思钧自己,这个问题要思考很久。
他会紧张地搓着手指,
告诉别人,他是个想让所有人喜欢他的人。
目前来看做得还不错。
我想你身边一定不缺这样的人。
心思细腻,步伐沉稳。
触碰这个世界,带着他自己的铠甲。
可能不够坚硬,但总会在修补之后重新拥抱风雨。
这的确是一场流感,不必怀念,因为每年都会准时达到。
若以沉痛且哀伤的语调去追逐,未免输了从容。
不困于心,不乱于情,没有纠缠,没有受伤。
或许是最长情的模样。
你是我得过最严重的流感,
却也带给我最美的一个春天。
Fin.
①2003年金基德导演的文艺片
②出自余秀华《我爱你》
③辛弃疾词作《丑奴儿》
写在最后的话:
这篇文在20年2月完结,距今已经过了两年有余。在完结后我也曾发在平台上,但是由于某一著名事件强制仅本人可见。
现在我受疫情影响,有了一些空闲时间,故而重新排版。
希望你能喜欢。
当惊封众人遇到骗子(下)
木柯
诈:“喂,我是木柯,木氏集团小少爷,最近我爸封了我的卡,借我五十万,回头两倍还你。”
木:".......”(骗人骗到正主身上了)
木:“好巧,我也木氏集团的人。”
诈:"额... 就.... 那..... 那还不快点打钱,说不定我高兴了还给你个经理当当。”
木 :"………,才经理吗?”
诈:“怎么?经理还不满意?告诉我你名字,信不信,我回头就把你辞退了 ,不知好歹 !”
木:"嗯,我叫木柯,木氏集团小少爷,不会去当经理的,谢邀。"
诈:"…”
"...
木柯
诈:“喂,我是木柯,木氏集团小少爷,最近我爸封了我的卡,借我五十万,回头两倍还你。”
木:".......”(骗人骗到正主身上了)
木:“好巧,我也木氏集团的人。”
诈:"额... 就.... 那..... 那还不快点打钱,说不定我高兴了还给你个经理当当。”
木 :"………,才经理吗?”
诈:“怎么?经理还不满意?告诉我你名字,信不信,我回头就把你辞退了 ,不知好歹 !”
木:"嗯,我叫木柯,木氏集团小少爷,不会去当经理的,谢邀。"
诈:"…”
"嘟…嘟…嘟...”
陆驿站
诈:“你好,是陆先生吗?”
61:“嗯,什么事?”
诈:“那个你现在是就职于***警察局吗?”
61:“是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诈:“哦,是这样的,你工作的地方发生了一起大型偷窃案件,这边想请你来一趟,配合调查...”
61:“等等,你说我在哪里工作?”
诈:“***警察局啊。”
61:“再说一遍..”
诈:“***警.....艹!”
“嘟....嘟....嘟....”
谢塔
诈:“请问是谢先生吗?”
谢:“有什么事吗?”
诈:“是这样的...”
谢:“你是不是要骗我。”
诈:“.....啊....不是....”
谢:“你就是要骗我,骗我钱,这样白柳就会生气,白柳生气就.........”
诈:“......**#%****%**”
“嘟...嘟...嘟...”
谢:“我说错什么了吗?”
白柳:“没有。”
方点
诈:“喂!是方点吗?”
点:“是的,怎么了?”
诈:“你女儿在我手上,不给个一百万,我就撕票。”
点:“什么!你怎么能这样!你在哪?我现在就把钱送过来!”
诈:“线上给就行。”
点:“可是线上给,我女儿怎么回来?”
诈:“别多想,给钱就行,我们会送回来的。”
陆:“点姐,怎么了?”
点:“老陆,有人把我们未来的女儿给绑架了!”
诈:“.......”
“嘟..嘟...嘟...”
我不允许有人没看过马哥2.9的直播!!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没看过那天的直播吧??
我本来打算年前把作业写完,然后快乐备考(。
就在我拿起手机打算切歌的时候,刚好看到b站的推送,哦,马哥在直播
放在平常这个时候 我会选择忙完了 再去看录播
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令人难过的事,让我想快点听到他们的声音,让我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是的,我毫不犹豫地进了马哥的直播间,刚进去就听见他在那里谢礼物:
『谢谢〔粉红色海狮〕上了我的破船,谢谢』
我还觉得没什么,姐妹遍地是,可以理解
我妹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反应过来??
『〔粉红色海狮〕?』
注意了这句话有很明显的笑意!!!
然后这个傻孩子突然就开始傻...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没看过那天的直播吧??
我本来打算年前把作业写完,然后快乐备考(。
就在我拿起手机打算切歌的时候,刚好看到b站的推送,哦,马哥在直播
放在平常这个时候 我会选择忙完了 再去看录播
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令人难过的事,让我想快点听到他们的声音,让我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是的,我毫不犹豫地进了马哥的直播间,刚进去就听见他在那里谢礼物:
『谢谢〔粉红色海狮〕上了我的破船,谢谢』
我还觉得没什么,姐妹遍地是,可以理解
我妹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反应过来??
『〔粉红色海狮〕?』
注意了这句话有很明显的笑意!!!
然后这个傻孩子突然就开始傻笑!!就是那种!那种!就是圣诞白嫖那个视频里 茄哥吃了他海苔卷之后的那种傻笑!!!!!
我的🐴呀我的🐴呀
我真的那时候感觉自己磕疯了你知道吧你知道吧你知道吧你知道吧你知道吧你知道吧你知道吧你知道吧你知道吧你知道吧你知道吧你知道吧
然后他自己也开始玩梗:
『老板你会潜泳吗』
笑着说的笑着说的笑着说的 我那时候真就疯了你知道吧我说不上来反正我反应过来我真想给那位老板磕几个响头 谢谢老板让我过了个早年
然后老板估计也疯了 立马砸了一个五百块钱的sc:
『我不会潜水我不吃沙拉我不喝可乐我也没见过粉红色的海狮 但是我喜欢你』
看似是粉丝激情表白,但直播间里懂得姐妹心照不宣,不懂得开始打问号求梗出处
马哥真的
他绝对
在笑!!!!!!
一直在笑!!
然后他开始为弹幕答疑:
『没↗有,就是那天 玩ps4,然后老番茄也在,这几句是我们聊天说的话
就是想留住他瞎说的
确实
老板记性可以的 谢谢老板的sc』
你们能懂我的感受吗!!!就有一种教主在大街上撒钱让人们信服于他的那种他妈的他妈的我信了我信了我信幻茄教一辈子!!!正主在给咱拉人啊啊啊啊啊
这还没完,弹幕一片『原来如此』『这样啊』『在现场』里面,有一个人!发了一条:
『“但是我喜欢你”这个也是原句?』
我其实都妹注意到那条弹幕你知道吧,马哥真的好眼力,一下子把那条弹幕抓出来念了一遍,然后结巴着说:
『那..zei.zei不是.啊喜欢你这个不是』
我疯了
我疯了我他妈的
这是什么纯情dk啊救命我代了
然后弹幕开玩笑说『友谊,变质了吗』之类的,马哥也只是憨笑
我真的受不了了 屏幕前的我一直在掐人中
请主be不要cue不在场的老婆
马哥后面就在闲聊,说妈妈不在家他偷偷播的,感觉没上海自在
『游戏?今天不打游戏,就随便聊聊吧,我也不造要播多久,一会儿唱唱歌啥的』
中途也会谢礼物
『谢谢〔恰恰儿啾咪〕的节奏风暴 谢谢』
我现在对小马直播间一切带有茄哥味道的东西都很敏感!!我疯狂按我的音量键听听他还会说什么👂👂👂👂👂!!
果然!!!他很小声的又重复了一次老板的id!!
我真的都他妈磕的神志不清了某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俺要升仙嘞
因为我一直在马哥直播间,所以我就不知道外面还有谁播了
『号儿北和六道也播了啊,刚没看见
(然后沉默了一会儿,隐约听见喝水的声音
应该是在看弹幕)
查房?
hh
(然后听见扭上瓶盖的声音)
咱茄哥好久没播了啊,前几天我播的时候跟他玩儿,帮你们求情让他播嘛,他说不要』
应该是老板的id让他满脑子老番茄的,但是我就是感觉他在硬找借口 变着花样的cue老婆!!!
再说了什么叫你帮我们求情啊明明是你想跟别人多玩一会儿才让切切播的!!
到头来把兄弟们当做工具人你怎么回事兄弟们都是捡来的是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茄哥一走你也下播了
然后就听见敲键盘的声音
他也不说话,就在那里敲键盘,偶尔能听见很小的笑声,我猜应该是在聊天
然后我就发了一个sc:
『干啥呢给兄弟看看』
听他又敲了一会儿,然后回过神看弹幕,大概是看到我这条了,匆匆地谢了礼物然后笑着说:
『没干啥没干啥,打字』
清了清嗓子说自己要唱歌,然后终于给我们看屏幕了,就见他在网易云里面翻来翻去,弹幕日常点歌,可这次他搞个半天他没唱
然后页面不动了,突然说自己想打游戏。
是的我们都很迷惑,一会儿说自己今天不打游戏,一会儿说要唱歌,一会儿又说自己想玩了
弹幕就说想玩就玩呗
突然直播间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的就是他!!!!
『玩什么呀』
原来!!他不是在和我们说话!!
我火速发sc欢迎一哥
好家伙某幻没想到你还有两副面孔
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无语
某幻:
『弹幕有啥推荐的吗』
那时候弹幕都在欢迎切切,没人给个答案
老番茄:
『为什么不去找北子哥..』
原话我忘了,大致意思就是北子哥直播间也在聊天,想打游戏的话可以两边联动一下,而且时间也很够。
某幻也不回答,
『你视频剪多少了』
『还有很多呢 哎呀——』(他在撒娇对吗他在撒娇!!
『那..游戏太费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唱歌』
唱歌好啊唱歌好!rap组yyds!!
可是 要知道切切在直播的时候很少唱过歌,总是找理由各种搪塞,之前的北京北京还是直播间每人一句好哥哥求来的,果不其然切切拒绝了
『别吧唱歌..在别人直播间唱歌好奇怪..还是打游戏吧』(弱弱)
『唱歌呀唱歌』
某幻!绝对是想看切切这个为难的样子!!!
『打游戏打游戏』
『唱歌唱歌』
『哎呀那兄弟可走了』
是的他们又开始了
某幻有点急了:
『憋走 弹幕想听你唱歌,你就唱吧好哥哥』
救命啊你们不要再搞了 我真的左手胰岛素 右手手机 兴奋的我想下楼跑个八百圈让全小区的人知道幻茄是真的
切切还笑了,小声的说
『好哥哥』
然后又推脱了一下
『打..打游戏吧 唱歌多没意思啊..』
『有意思有意思唱歌唱歌』
他和你唱歌当然有意思!!!!!
给爷唱!!!!
『那.某幻都这样讲了 就唱一首吧 不是因为他叫我好哥哥啊』
救命啊我愿意把今天记入幻茄史册,仅次于6.25的一天,在我心里和粉红色海狮一起封神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要唱我的歌啊,太尴尬了』
🐴『可以的』
🍅『可以唱你的歌』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白切黑了
唱!都可以唱!!什么你的歌我的歌 你俩不是有很多歌吗 都唱!!
最后唱了一首《水星记》
一个老板发了1000的sc威胁的(bushi
茄哥老划水怪了,一首歌里边三分之一都是某幻催他开麦
不过
🍅:
这瞬眼的光景 最亲密的距离
沿着你皮肤纹理 走过曲折手臂(笑
🐴:
(咋不唱了茄哥) 做个梦给你
等到看你银色满际
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
才敢说沉溺(茄茄一起 快)
🐴🍅:
还有多远才能进入 你的心
还有多久 才能和 你接近..
真的很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现场的姐妹应该能明白我的感受吧!!!切切的声音青涩又很有少年感 小马的声音又温柔且绵长 不知道是因为这首歌还是因为一起唱这首歌的人
他们这样的合唱就像是清晨的第一束阳光 不刺眼 却冲破黑暗为世界点亮
又有夜晚到来前 少年对暖阳的留恋
啊啊我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我根本就说不出来他们之间的感觉
马哥唱着唱歌着还会放慢去等番茄,而切切总是不好意思让自己声音太大,小心翼翼的,像是害怕别人听见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后面茄哥好像害羞死了 唱着唱着又没声了,发了个sc:我听你唱
最后马哥笑着把最后几句唱完
『才敢让你发觉你并不孤寂
当我还可以再跟你飞行
环游是无趣 至少可以
陪着你』
『哎呀老番茄耍赖啊老番茄
耍赖』
『没有——』
『老番茄耍赖 坏坏』
这段时间里 直播间都疯了 礼物不要钱的送(别骂了
我现在想想还是好兴奋!!!
马哥开始谢礼物,直播间的姐妹都把自己的名字换成比较敏感的(比如蓝色纸飞机),马哥一个一个念,想毕番茄也都能听见
『唱歌真的太尬了 太尬了』
『茄哥唱的挺好的,弹幕说!茄哥唱的好不好!』凶
好!!好!!!!!!!!!!!
『你本来打算播什么哒』
『我..乱..随便整点』
『那我也..随便整点什么就下啦』
后来他们打了几把ow
小细节有很多姐妹已经发过了我就不重复啦!!
他们还约情人节再一起打!!!
救命救命这不是xql是什么
某幻一如既往的吹吹吹吹了好几个小时,我已经听累了,某幻你真的好爱他
每次马哥吹番茄的时候我就想起来番茄之前微博上说的 谢谢大家,我最喜欢听夸夸啦
你们他妈这不是天配🐴
中途中场的时候北子哥还来了一趟刷了个礼物
『兄弟你还不如直接往我微信里打钱呢 你给我刷礼物干嘛啊』
北子哥又发了一个sc:『茄哥牛的』
某幻念了一遍给老番茄听 然后笑骂着说花少北直播划水查房
番茄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我也听到了他在笑
救命啊真的好美好 他们真的很好
『我走啦』
『啊好吧那只能等情人节和茄哥甜蜜双排了』
『(笑)拜拜拜拜』
『拜拜拜拜拜拜拜拜拜拜拜拜』
『拜拜拜拜拜拜』
『拜拜拜拜拜拜拜拜拜拜』
纯路人 他们是小情侣吗 这不是典型的“你先挂”“还是你先挂吧”“不你挂”“不你先挂”这样的剧情吗
透 然后茄哥就走了 某幻这次应该又没玩尽兴所以情绪失落的很明显啊!!!!!
后面我就没在了,因为被抓去吃分岁酒了,如果在现场的姐妹看到这里了 发现我有什么落了的地方可以在评论区补充!!!!他们太真了
—————————————————————
这个是我2.13早上刚码好的...有很多地方要修改所以一直没放出来..我真没想到他们当天晚上就联机了...还真打到了情人节...卧槽....我现在确实刚从他们直播间出来...这波预言震撼自己一百年
欢迎留言!!
是同人啦!!(第二天起来怎么发现你们都信了嘛!
《本少君囚禁了天帝》
我囚禁了天帝近百年,不为别的,就为了六界中人都说我是万恶的魔头,我想争口气。
一开始我只是想过把瘾,所以我趁天帝历劫龙鳞尽褪的时候给他背后来了一刀,然后用缚仙锁把他绑起来关进了天帝寝宫。
我并不想天帝死,但我没想到褪鳞时的天帝会这么脆弱,我只给了他一刀,他就昏迷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我兢兢业业幻化成他的模样,坐在天帝的宝座上,座下那些老神仙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原来当天帝也这么累。
我日日祈祷天帝快点醒过来,可天帝煞白着一张脸躺在冰凉得像个棺材似的榻上,那小脸了无血色,让我觉得自己仿佛闯下了塌天大祸。
直到第十六日,天帝睁开了眼。
我长到两万岁,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
我囚禁了天帝近百年,不为别的,就为了六界中人都说我是万恶的魔头,我想争口气。
一开始我只是想过把瘾,所以我趁天帝历劫龙鳞尽褪的时候给他背后来了一刀,然后用缚仙锁把他绑起来关进了天帝寝宫。
我并不想天帝死,但我没想到褪鳞时的天帝会这么脆弱,我只给了他一刀,他就昏迷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我兢兢业业幻化成他的模样,坐在天帝的宝座上,座下那些老神仙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原来当天帝也这么累。
我日日祈祷天帝快点醒过来,可天帝煞白着一张脸躺在冰凉得像个棺材似的榻上,那小脸了无血色,让我觉得自己仿佛闯下了塌天大祸。
直到第十六日,天帝睁开了眼。
我长到两万岁,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凛冽得仿佛把天地间所有的冰雪都凝结在了这双眼里,他向我看过来,缚仙锁叮当作响,让我瞬间失了神。
我还顶着他的样貌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动作解释这一切。
我听见他开口,声音和眼睛一样冷。
“尊驾何人?”
堂堂天帝,被我砍了一刀,还能那么有礼貌的和我问好。
我突然有些慌张,可是看他虚弱得都起不了身的样子,我又冷静下来了,他是龙,我也是龙,他不见得比我高贵。
于是我照旧用着他的脸,告诉他我是天帝。
我本来想逗逗他,看看这个冰霜似的天帝会有什么反应,但他却低低的笑了起来,直到玄冰雕成的床榻上蔓延出一丝血迹,我才想起来他身上还有伤。
这伤是我劈的不假,但是身为天帝,一道刀伤半个月了还没好,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
看着血顺着冰床的痕迹散开,我只好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背后的刀伤因为他刚刚的笑而微微开裂,血透过衣服渗了出来。
我问他该怎么办。
他淡淡的望了我一眼,问我伤他的时候没有想过会这样吗。
说实话,没想过,虽然我也是龙,但是我还没渡过劫,也没有在其他龙渡劫的时候挥过刀。
见我沉默,天帝也沉默,缚仙锁锁住他的手脚,他坐在冰块上,端着一张冰块脸,周身的灵气运转了好几圈才止住了血。
他再睁眼时,我还在原地。
他问我,为什么不走。
我反问,为何要走。
他便又笑,问我不怕他杀了我吗。
我看了一眼缚仙锁,又看了一眼他惨白的脸色,然后坐到了他的身旁,把脖子伸过去,
“要不你试试?”
他终于不再低声笑,而是勾起了嘴角,眼里都漾起了笑意。
“我被仙君锁在这里,如何动得了手?”
原来他以为我是天上的神仙。
难不成这天帝的位置,只有神仙才能坐?
我冷哼了一声,从床上站了起来,告诉他既然杀不了我,那就在这里锁着吧。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在这里消磨。
天帝醒过来的第二日,我在处理政务,妖界的花妖被偷了三十多罐陈年蜂蜜,人神共愤。
天帝醒过来的第三日,我在处理政务,绞仙台的砖松动了,路过的小仙被砸中了头,当场晕了过去,可怜可叹。
天帝醒过来的第四日,我还在处理政务,魔界的一只炽火兽闯入人间,误杀了六个人,我捏着毛笔七窍生烟,完蛋玩意,一天到晚给我这个少君丢脸。
天帝醒过来的第五日,我闯回寝宫,不由分说的要解开他身上的缚仙锁,他左右闪躲,我气的跺脚。
我告诉他,这天帝我不想做了,你自己来做。
他手里拿了本书卷,眉眼淡漠,周边仿佛自带了飘渺仙气
“本座伤口未愈,还请仙君多担待。”
“……”
这一担待,就是近百年。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百年来坐在天帝宝座上的,是魔界少君。
早先我觉得千年时光与我而言也不过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如今我觉得天界一天堪比折磨我十年。
白天我在外面化成天帝的样子处理政务,晚上回去了还要化作另一幅平平无奇不敌我本来样貌十分之一的样子给天帝洒扫侍奉。
我觉得我快被度化了,魔界开大会的时候我恢复成本来的模样,听我的父君振臂高呼,扬言要带领魔界一统六界。
“景淮我儿,魔界日后的荣光就在你的肩上了。你就不要再在外面瞎逛了,赶紧麻溜的回来。”
身为一条孽龙,我未能替父分忧,反而天天待在天上处理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看着父君殷切的脸,我竟觉得内心感愧。
于是我告诉父君
“我觉得这些年天帝干的也不错。”
父君的笑凝固在脸上,骂骂咧咧的让我赶紧修炼日后好助他完成霸业。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又回了天界。
我打算告诉天帝,我要撂挑子不干了,于是我杀回寝宫,看见天帝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正在和自己对弈。
看见我进去,他便挑起眼睛,让我过去和他下棋。
神色之自然,要不是他身上还锁着缚仙锁,我还以为是他囚禁了我。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这玄冰床冻屁股,我坐了一次就不想再坐。
天帝的手也是白的,拿着黑棋的时候像是一副静止的黑白画卷,他看棋局看得认真,我几番思量,最后才试探性的说
“要不我把你放了吧?”
我看着他神色一怔,问我过去多少年了。
我数了数,不出意外的话已然过去近百年。
我说,我爹还在家里等我,我得回家了。一语毕,我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狠心,补充道,有机会我还回来看你。
他将棋子放下,终于点了头,我给他解开缚仙锁时他也不再反抗,差点让我落下感动的眼泪。
终于不用管妖界那些破花的花蜜有没有被偷了。
相伴百年,终有一别。
临别时他赠给我一片龙鳞,我不想要,因为这玩意我自己有,但他说这算是谢过我这些年替他处理政务,让我想起这些年呕心沥血励精图治的种种光景。
这龙鳞,高低是我应得的。
于是我接下了,天帝是一条太虚璃龙,连鳞片都是银白色,落在我手上时还流光溢彩的。
天帝问我既然要离开,可否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我猛地后退,原来天帝已经看出来这也不是我的真容,想必他也看出来了这张脸配不上我的绝代风姿。
当然不愿意,我可不信天帝会不知道魔界少君长什么样子。
他又问我可愿告诉他真名。
于是我瞥了一眼外面锦簇热闹的玉色槐花树,胡诌了一个
“阿槐,我叫阿槐。”
他终于不再叫我仙君了,阿槐两个字在他的唇齿间轻轻转了一圈,我居然觉得由他念出来就格外好听。
我也问他的名字,可他愣了神,反应了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
“本座没有名字。”
身为天帝,为六界而生,为苍生而活,却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怪不得所有人都只称他天帝。
“要不,我给你取一个?”我瞄了他一眼,要是他生气了,我好立马跑路。
可他不但没生气,反而带上了一丝稚子般的好奇,问我什么名字。
我指了指他身后的棋盘
“云弈,怎么样?”
皎皎云间月,弈弈星河秋。
很适合他。
我干了件大事,给天帝取了个名字,叫云弈,天帝还冲我笑了,说是个好名字。
只是可惜我用着假的容貌,告诉他的也是假名。
回到魔界的时候,我原本的居所显得有些荒芜,这些年我一直借着在人间游历的名义很少回来,屋里的陈设像落了层灰一样黯淡,院子里寸草不生,尽是些光秃秃的石头,我企图在院里种一棵槐树,可魔界的植物从来难以成活,哪怕我用天界带来的泉水浇灌,槐树也还是渐渐枯萎了。
我控制不住的去想天界的东西,说得准确一点,是想天帝。
我猜他一定想不到我是魔界的少君,毕竟早在我还没出世前,魔界和天界就已经割裂,其余四界纷纷归属天界,唯独魔界不从。说得好听一点,叫井水不犯河水,说得难听一点,叫互相看不顺眼。
偏偏老有些吃饱没事干儿的成天在天帝面前告魔界的状,说我父君是十恶不赦的魔头,说我是恶贯满盈的小魔头。
大白天的见了鬼了,我堪堪活了两万岁,魔界这块我都还没摸清楚,能跑去哪里做恶。
所以我跑到天界,趁天帝独自在九重天斩风崖历完劫不备的时候给了他一刀,然后给他当了百年的替身。
这找谁说理去。
这期间我也不是没有机会直接溜走,可看着天帝那孤家寡人的样子和他背后迟迟不愈的伤口,我只好任劳任怨当牛做马顺带照顾了他一应衣食起居。
至于为什么天帝身边连个随侍的人都没有,我认为是因为天帝有洁癖。
对,洁癖。
整个太虚宫里干净得连地板都能映出我的模样。
再看看魔界昏暗的光和寸草不生的山石,我明白了六界之中真的是有壁的。
同样是龙,天帝住天宫,我住魔窟。
离开天帝的第一天,想他。
不知道我离开了,他是不是又只能一个人左右手对弈。
离开天帝的第二天,想他。
不知道他能不能记得天天浇灌太虚宫里的玉色槐花树。
离开天帝的第三天,想他。
……
大爷的,我受不了了,于是我掏出他送我的龙鳞端详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打算再回去看看。
只可惜我一出门,就被父君逮了个正着。
“小兔崽子你又要跑去哪儿?”
我被父君揪着耳朵,一路扯到了魔宫正殿。
我说父君你放手,那么多人都看着,给我留点面子。
不止天界爱开会,一百年没回来,魔界也兴起了爱开会的潮流。
作孽,我怎么走到哪儿哪儿就开会。
父君说这次主要商讨一下天帝娶亲,我们要不要派人去送个礼。
一堆人说天界魔界不睦已久,没必要做这场面功夫。
另一堆人说天帝娶亲,娶的是大荒境瑶光仙子,不给天界面子,也得给大荒境面子。
父君问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我摸着藏在袖子里的龙鳞满脸震惊的看。
离开天帝的八天,我父君告诉我天帝要娶亲了。
我当天帝替身当了这么久,从未有人和我说过还有这桩婚事,于是我抓着父君问这婚事我怎么不知道。
父君上下扫了我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他怎么有我这么个蠢儿子。
父君说这桩婚事定下的时候我父君都还不认识我母后。
天帝与日月同生,诞于混沌,长于太虚,那个瑶光仙子顶天了也就七万岁。
这场婚事我不同意,不为别的,就为我拖太虚宫的地板拖了百年,那大荒境的风沙比魔界还大,瑶光仙子一上去沾沙带泥的,天帝能忍?
为了探清楚虚实,我悄悄上了九重天,天宫外的巡防严了很多,我没能混进去。
于是我又去了大荒境,大荒境风沙太大,我迷了路,绕了八九天才走出来。
等我兜兜转转回到魔界的时候,父君已经准备好了一应贺礼,把礼品名册塞进了我手里,告诉我打通天界和魔界壁垒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我头顶还留着大荒境的黄土,手里捏着厚厚的礼单,问父君前几天不是还说要一统六界吗。
父君双手叉看着魔界阴沉的天,告诉我大人的事你少管。
我很想反驳他,你的儿子不但管了大人的事,还在九重天受过众神朝拜。
但是按照父君的性格,估计会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所以我闭嘴了。
在离天帝大婚还有半个月的时,我同其他各界的人一同上了九重天,我用了自己本来的面貌,那片龙鳞被我贴身放着。
天宫守卫查了贺礼,漫不经心的放行,在我背后嘟嘟囔囔的说怎么魔界的人都来了。
跟着我的随从气的半死,嚷嚷着要回去,不受这鸟气,而我则看着天宫里刚刚铺陈了一半的大婚装饰发呆。
天帝真的要娶亲了,对方是以美貌闻名六界的瑶光仙子。
我被安排在离太虚宫最远的宫殿,想要去太虚宫,光飞都要飞小一柱香的时间,那怕如此,这殿里还是亮堂堂的,和魔界比起来真就应了那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的随从也不闹了,乐呵呵的住了下来,看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都不忍心告诉他太虚宫比这里精致一万倍。
这场盛大的婚事让九重天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六界之人齐道贺,都在天宫住了下来,不过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简单来说,我,魔界少君,景淮,被孤立了。
我问随从为什么其他五界的人都不待见魔界。
随从说大约是弱者成群,猛兽独行。
我让他滚。
他说得令。
这些人不但不同我聊天,连当晚的琼花台宴饮也不知会我,等到仙童在琼花台点人数发现魔界之人一个都没去,急匆匆的赶来寻我时,我才知道这档子事。
仙童说明明是有人来请过我,送过请帖的。
我和随从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我把随从扔了出去,让他替我去。
本少君也是有脾气的。
人人都去了琼花台,琼花台的丝竹声却传不到我这里,于是我溜达着去了斩风崖。
就是这个矗立在九重天外的断崖,本少君曾在这里一刀把天帝劈晕了半个月。
我站在崖头,有些腿软,原先不觉得,现在正眼往下一看才知道这斩风崖居然这么高,一眼望不到头,仿佛直通冥界。
“何人在此?”
身后突然响起的熟悉声音吓得我脚下趔趄,斩风崖的碎石扑簌簌滚落,我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一转身,果然是天帝。
斩风崖的风也安静,四周无声,天帝出现得让我猝不及防,一时忘了行礼。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才凉凉开口
“原来是少君。”
我就说他肯定知道魔界少君长什么样子,毕竟我出生以后我那父君高兴得每年画一张我的画像传播出去嘚瑟,到处说这是魔界未来的接班人。
于是我弯腰行礼,对他拜了一拜。
他问我为何不去琼花台,反而来了斩风崖。我总不好说是来缅怀自己当初的光荣事迹,毕竟一个仙君砍了他一刀和一个魔君砍了他一刀,这是两回事,而且我也不想让他知道太虚宫陪伴许久的阿槐,是只孽龙。
于是我说天宫太大,我迷路了。
他看了我一眼,抬手给我指了回宫的路。
我企图给他表演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没有借坡下驴的离开,反而反问他为什么也离了琼花台。
但天帝不愧是天帝,他根本没有回答我这个小少君的问题,只告诉我没事不要来斩风崖闲逛,就转身离开了。
看他的样子,完全没有把我和阿槐联系在一起。
我松了一口气,又突然憋了一口气。
我得找人撒撒气,所以当随从告诉我是妖界的一只树妖拦下来送琼花台夜宴请柬,并且昨晚琼花台的东西是真的好吃到让人停不下嘴的时候,我飞身出去找到了树妖,把他扯到宫墙下面打的他四处飘叶子。
果不其然,中午我就被通传,说天帝有请。
没有归顺天界就是有这么点好处,天帝传召别人是直接带走,找我就是说有请。
这就是排面。
前些年我都是坐在天帝的位置上,现在猛然站在下首,还怪不适应的。
树妖趴在我脚边哭的期期艾艾,控诉我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说自己只是拿错了请柬,天花乱坠,好像我给他受了多大的委屈,我往一旁挪了又挪,还是没能拦住他的树叶汁子飙到我身上,连带着飚得大殿的砖石上也都是米黄色的汁。
特意跑到我宫门口来拿错请柬,这种事但凡长了脑子一般就做不出来的。
我看见天帝望着树妖,眉头蹙了起来。
果然洁癖这种事是与生俱来绝不会变的。
我索性两手一摊,表示愿意认罚。
于是天帝便走到了大殿中,抬起手在树妖的发顶轻点了一下,月白色的光从指尖流出,像一层柔软的纱把树妖包裹住,光芒散去,树妖也恢复了人型。
天帝侧身望向我,我耸了耸肩膀,歪头对望回去。
两两相望,他先垂下了眼睑,吩咐仙倌送我们回去,然后离开了大殿。
自从我在天宫里暴打了一顿树妖,连天帝都给了我面子的事传开以后,我在天上的日子就好过了起了。
虽然不能像在魔界那样横行无阻,但要去什么地方也都是有人带路指引的。
比如现在,我就扒着白发苍颜的司记真君不放手,非要他给我讲讲天帝和瑶光仙子的婚事是怎么定下的。
司记真君本就有些佝偻的脊背被我拽得更弯了些,颤颤巍巍的取下腰间的储物袋,埋头在里面翻了半天才取出一本记事的册子,又在册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了四万年前天帝与瑶光仙子定下婚约的纪录。
约四万年前,本来镇压在大荒境内的穷奇突然解开封印,啖肉饮血屠戮无数,大荒境内血流成河,是天帝化龙,以真身与穷奇大战近十日,最后才将穷奇再度镇压。
说得简单点,这是一个英雄救了美人全家,美人非要以身相许的故事。
我又拉着司记真君问为什么四万年前的婚约现在要突然完婚。
司记真君老眼浑浊,又颤颤巍巍的把书册塞回储物袋,思忖再三的告诉我,瑶光仙子已经七万岁,婚约定了四万年,再不嫁就该惹人非议了。
当神仙也好难,不嫁人也会被催婚。
但我实在不信那个和我朝夕相对了多年,木头一样的天帝会突然动了娶亲的念头。
所以当晚我又变回阿槐的模样,一路穿墙到了天帝寝宫。
我到的时候他果然在下棋,当真没辜负我给他取的名字,只是没了缚仙锁锁住他,我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对于我的出现,天帝觉得不如他的棋重要,只对我说了一句
“回来了。”
然后就接着落子。
我搬过我的专属小凳子一屁股坐下,表示我再不来就该错过天帝新婚了。
他狐疑的看向我,手中的子也悬在半空
“怎么回家一趟,脾气反而见长了。”
“怎么我回家一趟,天帝就要娶亲了?”
我哼哼唧唧,天帝的目光落回棋盘上,目不斜视,等他一局棋下完,才开口问我,赠我的龙鳞是否还在。
“当然在啊,这可是天帝的鳞片,万金难求。”
等我说完,他收敛棋盘的手似乎停了一下,然后告诉我院里的玉色槐花树许久没有修剪了,让我去好好修整。
我堂堂魔界少君,在太虚宫里成了个打杂的。
可天帝说得理直气壮,我只能认命的围着槐树修修剪剪。
太虚宫的槐树是整个九重天上唯一一棵玉色槐花,春夏之季满树花开,跟挂了一整树的青白玉一样。
我腾在半空修剪,天帝站在门口围观,我剪的认真,他开口唤我
“阿槐。”
我被叫的一愣,差点跌了下去。
“怎么了,哪儿没修齐整吗?”
“你想当天帝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我听得眉头一跳,认认真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一开始想,现在不想了,当天帝有什么好的,天天待在九重天上,还要管那么多人。”
我修剪好一树槐花,跃回天帝跟前
“那你呢,天帝大人,怎么突然又要成婚了?”
“早些年镇压穷奇时受了伤,是瑶光在大荒境照料我,既然许了亲事,就要做到。”
“你当真喜欢瑶光仙子那个大美人?”我把大美人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楚,追根究底,带着一股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天帝又锁起了眉头,面露难色,问我
“喜欢……是何物?”
是个好问题,我也答不上来,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喜欢就是像我父母那样,见到彼此就心生欢喜。
于是天帝摇了摇头,说
“本座见到瑶光仙子,并不欢喜。”
这一晚我宿在了太虚宫,天帝睡他的玄冰床,我一如往日,在地上铺了被子,和衣而睡。
太虚宫静得能听到外面风吹槐花的沙沙声和天帝均匀的呼吸声。
我盯着房顶的繁复花纹,问他做天帝这么多年不无聊吗。
“无聊是什么?”
“……”
我翻了个身,告诉他替他做天帝的这些年我深感不易,这九重天广阔无垠,除了云还是云,四处都冷冰冰的,让人一眼就心生寒意,连点消遣都找不到。
“本座生来就在九重天上,不觉无聊,倒是你走以后,太虚宫少了道声音,有点冷清。”
他说的轻巧,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问他要不要去人间走一遭,反正现在九重天上人人有得忙,他这个天帝也不一定必须要在这守着。
我把人间的一切描绘得天花乱坠,趁他两厢纠结的时候生拉硬拽着诓他下了凡。
九重天上我不熟,人间我来来回回上千遍。
行人熙熙攘攘,孩童撒了欢的跑,满街的叫卖声,我走在前面买了两串糖葫芦,一回头却发现天帝还站在原地,满脸僵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洁癖果然要人命。
“云弈!”我举起糖葫芦招呼他,见他不动,只好自己又走了回去,把糖葫芦塞进他手里,低声说身处人间,不好唤他天帝,只好叫了姓名。
他垂眸看着手上的糖葫芦,竹签上被烈日晒化的糖融了他一手,眼见着他捏着竹签就要暴走,我赶紧把自己手中的这一串糖葫芦塞了一颗进他嘴里。
于是他脸色更难看了,嘴里含着吃的吐字不清的问我这是何物。
“糖葫芦啊,你没吃过?”
云弈摇了摇头,皱着一张脸,勉强咽了下去。
我惊得眉毛一扬,揽住他的肩膀,告诉他
“你忘吐籽了。”
天帝吃糖葫芦不会吐籽,我憋了一肚子的笑不好当年发作,只能扭过头,笑得浑身打颤。
他面无表情的睨了我一眼,拍开我的手,又吃了一颗糖葫芦。
于是我笑的更大声了。
他问我何时回太虚宫,我装作听不见,拉着他在街上左晃晃右晃晃,绝口不提回天的事。
要说人间千般好万般好,唯一的差错就是我低估了天帝的好奇心。
自从他吃了一颗糖葫芦,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东市逛到西市,从绸缎庄逛饭庄,我提了满手的东西累得双腿打战,在他又要跨进首饰店的时候卑微开口拦住了他。
“云…弈…咱们省点钱吧,要不然今夜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天帝两手空空,表情如若寒星,萧萧肃肃一转身,引得满楼红袖招。
“钱是何物?”
“……”
是夜我和天帝挤在小客栈的同一张床上时,我苦口婆心的劝他,天宫离不开他,不如明日就回去。
天帝闭着眼养神,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街上的梆子响了一声,三更天了,我还在捏着自己的荷包痛定思痛。
天帝也睁开了眼,告诉我今天白天的豌豆糕很好吃,他还想吃。
“您一天吃了这么多,不撑得慌吗?”
“慌。”
我也被这句话梗得心慌。
空无一人的街道,我,魔界少君,领着天帝走了一圈又一圈,只为了给他消食。
天上满天星宿,地上人影成双。
我抬着头看星星,他问我在看什么。
我指了指天空,说今晚没有月亮,只有星辰。
他也跟着抬头,说原来人间看星河是这番模样。
“你做天帝这些年,都没下过凡吗?”
“没有。”
“可人间的人日日都拜你。”
“护佑苍生是天帝之责。”
我想起大荒境那只刚破除封印就又被他镇压的穷奇,觉得自己应该挑个良辰吉日好好劝一劝父君不要整日里想着一统六界了。
一开始,我只是想带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帝下凡逛一逛,但我着实没想到他会把我吃的一穷二白,以至于第三天他背着我去吃了一顿鲍鱼四宝,来找我付账的时候由于我口袋空空,两个人被老板和小二追着跑了三里地,才吃上了一顿霸王餐。
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劝他回太虚宫,他端的一副遥遥若高山之独立的好架子,死活不肯回去。
“我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只有这几日才觉得真的欢喜。”
我按下心里诡异的感觉,揶揄他过几日就要成亲,日后天道万古,有的是好日子。
可他目光轻飘飘,既不反驳,也不搭话,像一尊亘古的雕塑,人人都仰望,人人都沾不到他的衣摆。
直到第六日,瑶光仙子登了九重天,我同天帝才回了太虚宫。
大荒境太过荒芜不宜出嫁,瑶光仙子便提前来了九重天,只待几日后完婚。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溜走,恢复自己的模样,又是一路穿墙,回到了魔界中人居住的殿宇。刚一进门几天不见的随从就抱着我的大腿哭,说这几天我不在他还以为我丢了,差点就以身殉主。
我让他赶紧省省,给我打听清楚瑶光仙子住在哪儿,我倒要去看看这个大美人是有多漂亮。
六界中人诚不欺我,
果真漂亮。
我带着随从趴墙头偷看,他的口水都要流了三尺长。
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天帝是不是略有眼疾,他居然觉得这样一个大美人看了不欢喜。
只一眼,瑶光仙子坐在窗边梳妆,眼波潋滟如星河斗转,让我觉得这冷清的天宫都活色生香了起来。
随从擦了擦口水,转头问我怎么不开心。
我瞥了他一眼,问他我何时不开心了。
他让我自己摸摸脸,我一摸,果然是垮着的。
我的眼角抽了抽,难不成我也有什么眼疾?
天宫已经装饰得焕然一新,四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我看着宫墙上的红绸觉得心里刺挠得像有一只小猫在抓。
按理说天帝成婚该是父君前来,可我那父君多半是拉不下面子,才害得如今我在这九重天日日闲得扣墙砖。
偶尔出门转一转还能正好撞上天帝和瑶光仙子并肩而行,一人白衣一人蓝衣,好一副般配的模样,气得我回来又猛扣了一百多块砖。
随从看着殿里堆积成小山的砖石,颤抖着手掏出算盘开始边流泪边算该赔多少钱,算珠碰撞的声音想我想起了瑶光仙子头上珠钗流苏晃动的声音,所以我一巴掌捏碎了他的算盘,他哭的愈发伤心。
离大婚还有三日的时候,大荒境的嫁妆开始流水一般的送上九重天,数不清的大红木箱子,都用红纸封着,摆的到处都是。
随从不知道从哪儿又找来一个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连连夸赞瑶光仙子不愧是大荒境境主,真是好生气派。
于是他又被我捏碎了一个算盘。
离大婚还有两日的时候,听说太虚宫也难得的开了宫门任人出入,仙娥忙忙碌碌,给天帝置办的礼服换了又换,改了又改,最后定了一套朱红金线的,上面绣的龙栩栩如生。
我实在想看天帝穿红衣是什么样子,就在夜半无人时化成阿槐的模样去了太虚宫。
太虚宫灯火如昼,院中的槐花幽香馥郁,只可惜天帝还没换上喜服,我白跑了一趟。
我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天帝背对着我,人影在灯下影影绰绰。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被抓了个正着,我摸了摸鼻子,穿墙进了太虚宫。
我见他他手里拿了一本书册,上面也没有字,全是小小的竖杠。
“这是什么?”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没看出来什么端倪。
“我渡过的劫。”
“这么多?”我惊呼出声。
我拿过书册随手翻了翻,看这一整本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好几千。
“这得是多少啊?”
天帝看了一眼我没见识的样子,不以为意的说:“九千九百九十九场。”
历万劫而生,就功德圆满了。我指着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问,还有一劫是什么。
“或许…是穷奇吧。”
我暗自咋舌,不愧是天帝,随便一场劫就是上古凶兽,而我这条小孽龙却一场劫都还没渡。
我合上书册对他左瞧右瞧,他问我在看什么。
我说,也不知道你怎么熬过来的,听我父亲说渡劫最轻松的也像扒一层皮一样。
“不能渡己,何以渡人。”
他说的轻松又从容,我抿了抿嘴,把书册交还给他,转而看向挂在另一边的喜服。
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繁复精致,处处都透着尊贵,在这太虚宫里炽烈得像一团火。
“你当真要娶那个瑶光仙子?”虽然喜服都摆在眼前了,我还是不死心的问了问。
他的目光落在我眼底,让我没来由的心惊了一下,有种被扒光衣服看了个干净的感觉。
他说,娶。
我说,哦。
天帝的抉择,我又怎么左右得了。
他问我大婚当日去不去观礼,我含含糊糊的说到时候再说吧。
这晚多少有了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等到大婚当日,我磨磨蹭蹭不肯出门,任由随侍的人怎么劝,我也摊在床上不想动弹。
随从说这场大婚上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拿去人间随便一个都不下万金之数。
我切了一声,要不是我,天帝大人连钱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眼见着外面已经吹吹打打起来了,我还是不动,随从苦着脸问我莫不是那天墙头上一眼瞧上了瑶光仙子,如今情思难了才不肯出席。
我被这话说得一怔。
瑶光仙子……好看是好看,说是绝代美人也不为过,可我总觉得另一人比她更好看。
那人只看向我一眼,我就觉得欢喜,他要是再多看我一眼,我就甘愿困守太虚宫百年。
我坐在床边不知所措,随从一连推了我好几下,我才梗着脖子眨了眨眼。
我说,我要去太虚宫。
有些话,我要趁着大婚还没正式开始,先去说清楚。
他想要娶谁我都认,但我得告诉他,我是阿槐,也是景淮,只要不祸及族人,他要杀要剐我都不皱一下眉头,我还得告诉他,我瞧上他了。
如今再不说,难不成等着他和瑶光仙子生一个大胖儿子我再凑上去说?
于是我连跑带跳往宫门口冲,到了正门,还没来得及迈出腿,两列天兵就拿着长矛叉住了大门。
我向上一看,整个殿宇被一层流光溢彩的结界牢牢锁住,外面彩云齐飞,百鸟争鸣,里面却只有身着铠甲的天兵堵住我的去路,告诉我
“少君,得罪了。”
天帝亲手设下的结界,只为囚住我这个小小少君。
我让看守的天兵退开,可一个个都脸色凝重,半步也不肯让。
我好声好气的问,不知是本少君何处犯了天规,竟然惹的天帝大婚都不许本君去看了。
领头的天兵双手握住长矛,告诉我是天帝的命令,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跟着我的一众随侍不明所以,扯了扯我的袖子让我不要意气用事。
我捏紧拳头压抑住内心的火气。好,好的很,宫殿给我安排最远的,夜宴有人给我使绊子,如今连大婚都不许我出席了,我还真是带着魔界全族的热脸贴了天帝的冷屁股。
我瞪了周围的天兵一眼,转身把自己摔回了床榻上。
这可是天帝要关我的,不去就不去,小爷还不稀罕了。
我趴在床上扣床板,随从求着我别扣了,再扣这次上天界的预算就都花光了。
他说的很对,所以我一掌拍碎了床角,顺带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住,他成他的婚,我睡我的大觉,小爷也是有脾气的。
只可惜我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待我数羊数到四千只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响声,这床本来就被我劈碎了一个床角,这一下直接把床给震垮了,猛然掉下去,我疼的一瞬间面目狰狞。
还来不及揉一揉被摔到的地方,随从就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结结巴巴的指着外面天空说
“少……少君…出事,出事了!”
天帝大喜的日子,能出什么事。
我爬起来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所有人都仰着头张着嘴看向正上空。
我跟着抬头,隔着结界看到一条龙和一头貌似猛虎,背长双翼的巨兽纠结打斗在一起,电光火石好不震撼,结界光影缭乱,我眯着眼仔细辨别。
那条白色巨龙似乎是天帝的真身,太虚璃龙,而另一只巨兽是……穷奇!
我瞬间双目圆睁,穷奇不是被再度镇压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就解除了封印,还上了九重天。
脑子跟不上我的脚步,等想到那是穷奇的时候,我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反应过来的天兵急急跑过来拦我,我急的直跺脚,指着天上说那可是你们的天帝,你们不去保护天帝,反而在这儿拦着我干什么。
天兵面面相觑,一口咬定天帝之命不可违,把我团团围住。
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天帝和穷奇你来我往,在九重天上掀起巨大的波澜,云层被冲散,星宿移位,满天星斗相继坠落。
整整半个时辰,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到轰隆一声,天帝竟化作人形,被穷奇自空中击落。
那身红色的喜服还套在他身上,衣摆和发丝都扬了起来,像一颗带血的流星直直的下坠。
我慌了,天兵也慌了,可还是一动不动的守着正门。
情急之下我只能掏出天帝赠我的龙鳞,捏在手里对天兵大吼
“这可是天帝亲手赠我的,你们拦着我,万一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果然还是天帝的东西好使,天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给我让出了一条路,我推开宫门,变成真身,狠狠的撞向结界,连撞了十多下才撞得结界松动破开了一个洞,出了结界后我一路飞奔,这一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死寂得像一座空城。
等我紧赶慢赶到了婚礼大殿,趴在殿柱后面偷看时,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躺在大殿中央,用一只手肘堪堪支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按住胸口,正咳出一口血的天帝。
瑶光仙子站在天帝后方,面无表情,仿佛殿中之事和她无关。
背对着我站着的是一个玄衣男子,身形健硕,浑身杀气,看这样子就是方才的穷奇。
至于殿中的其他人,有站有坐,都默然无声神色各异的看着殿内情状。
婚礼竟成了这般模样,我心里一紧,开始计算如果我化成龙身带着天帝跑能跑多远。
“穷奇,你以为伤了本座,就能从这天宫里逃出去吗?”
天帝的神色依旧是淡漠的,好像此时受伤的人不是他一般。
“逃?哈哈哈…”穷奇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天帝:“我被你镇压在斩风崖下四万年,如今逃脱苦海,为何要逃?你做了这么多年天帝,也是时候让位给别人坐坐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九重天外的斩风崖下居然镇压着穷奇,上古凶兽就在天宫外面。
天帝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你以为我天界诸神能任由你践踏天规吗?”
“诸神?诸神不过是我脚下蝼蚁,我的好天帝,不如你问问在场的这些老神仙,有那个敢出来和我一战?”
穷奇的声音浑厚,言语中的轻蔑如同实体,重重的扇在了殿内众人的脸上。
人人对峙,眼看穷奇就要再下死手,管不得这么多了,我在掌心掐了决,打算直接变身出去带走天帝。
可我决刚掐了一半,大殿正门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让我动作一顿。
“穷奇兄言之有理,他做了天帝这么多年,是该让让位子了。”
我循声望去,这熟悉的声音,果然是我的……父君。
父君的身后还跟着魔界一众大将,个个魁梧奇伟,面带杀气,手握兵器。
本来安静的大殿一下子喧嚣拥挤起来,黑白红三色交叉,父君带来的兵将瞬间将众人都围了起来,而我的父君和穷奇站在一头称兄道弟,满座仙人竟毫无还手之力。
——魔界,反了。
我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四个字。
父君刀锋所指是天帝的脖子,这个认知让我手脚发凉。
先派我送贺礼上九重天示好,让天界放松戒备,然后在大婚当日趁天帝与穷奇缠斗,再带兵直上天宫,可父君又是如何和穷奇勾连在一起的,而这些谋划我竟丝毫不知。
我看见父君望向天帝,讥讽无比的说:“若不是天帝大婚,本君倒还没这个机会将天界之人都一网打尽。”
“原来竟是魔君与穷奇勾结,想要这天帝之位。”
“你是龙,本君也是龙,天帝之位你坐得,我如何坐不得?”
我的掌心漫出层层的汗,脑子里一团乱麻,眼看那刀就要划破天帝的脖子,我急急开口叫道:“父君!”
一时间殿内的人都向我这边看来,数百双眼睛盯得我如芒在背。
我佯装镇定走到父君身旁,握住父君拿刀的手,把刀锋从天帝脖子上移开,父君惊疑的看着我
“淮儿?”
我不敢直视天帝的眼睛,只能盯着父君问
“父君…你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你要和天界开战吗?”
“开战?”父君双臂展开,让我看看大殿里的人:“何必开战,如今天帝负伤,天兵天将被我悉数扣押,这天宫和这帝位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一瞬间,我觉得口干舌燥,背后都开始冒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上空传来一道清朗疏狂的声音
——“囊中之物?魔君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我抬头看去,一人手握长杆朝阳刀,威风凛凛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天帝身旁。
这是,武钰星君。
天帝大婚九重天上观者如堵,不但少了我这个魔界少君,连天界战神武钰星君也未曾到场,如今终于出现,却一身盔甲,带刀上殿。
我拉着父君连着倒退几步,随着武钰星君一声令下,堆放在四处的红木箱子相继爆裂,一个个面色冷厉的天兵天将瞬间出现。
这偌大的嫁妆箱子里,装得竟然是天界征战数百次的精兵强将。
兵器出鞘碰撞的声音相继响起,我望向天帝,却发现天帝也看着我,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手臂一挥,身上的喜服如烟消散,再看过去,天帝还穿着平日临朝的白色袍子,银线勾边如皎皎晨星,恢复了那副锐利孤清的神色,再没有半分刚才的虚弱模样。
武钰星君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平静无波:
“帝君,殿外逆贼已尽数斩杀,武钰幸不辱命。”
天帝轻轻扬了扬手,武钰星君便起身,握着兵刃指向我这边,我愣愣的看着天帝那只手,那只手我看过无数次,在人间捏着糖葫芦,在灯下执着书卷,在树下拾起一朵槐花,在太虚宫手执棋子……
这么多年他总是淡然自若,我闯祸犯错他也一笑了之,我都快忘了他是主宰苍生的天帝。
六界才是他的棋盘,这殿内的人不过都是他掌中的棋子。
我从未想过这几天几乎日日都能见到的天帝不动声色的谋划了这样大的棋局。
父君怒目而视,穷奇咬牙切齿,那些我从小就认识的叔伯兄弟在天兵天将的重重围剿中纷纷落败,我也被反按住双臂,被迫跪在地上,大殿被毁成废墟,断壁残垣之上只有四道身影还在打斗。
我看见天帝挥出轩辕剑,剑光映得人睁不开眼,一剑截断银河,一剑劈向穷奇,穷奇堪堪躲开,那剑光就落在斩风崖上,斩风崖应声崩塌,硕大的碎石向四方崩开,在地上砸出大坑。
武钰星君与我父君打得不分上下,那柄长杆朝阳刀舞出的火焰如同凤凰泣血,缠绕着我父君的真身——一条通体赤黑的孽龙。
这场大战持续了两天两夜,最后以武钰星君的一条胳膊和我父君的坠落告终。
穷奇败于轩辕剑下,天帝的脸色白的像我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
父君落在我面前一丈远的地方,天兵用长矛叉住他,让他仰面朝上动弹不得。
穷奇被一剑刺穿心肺,落在瑶光仙子的脚边奄奄一息。
我想去到父君身边,却被人死死按住连站也站不起来。
周围的神君神仙都在拍掌叫好,可我连他们说得什么都听不清,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诛魔,渡劫之类的词。
父君满脸满嘴都是血,他朝我这边看过来,我看见他的嘴在动,似乎在唤我的名字。
武钰星君被人扶着,向天帝请旨即刻把我父君和穷奇处斩,如今魔界头目悉数伏法,穷奇也再无还手之力不必再费心镇压,天帝手中的轩辕剑足够让他们万劫不复。
如此一来魔界大患可除,六界平定,天帝最后一劫也可渡,功德圆满。
甚至还有人请旨要把我这个同谋也一同诛杀免得遗留祸患,我看了看父君,又看了看天帝,天帝的目光缓缓落在我身上,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一战,魔界和穷奇一败涂地。
天帝从穷奇的身上拔下了轩辕剑,一剑封喉,穷奇的头颅滚出去老远?
天帝的轩辕剑又放在了我父君的脖子上,我奋力挣扎,想要扑过去挪开那把泛着寒光的剑,可无论我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只能向天帝磕头,额头被磕破,流下的血模糊了眼睛,我哭喊着同天帝说,求他放过我父君一命,我一定带着父君回魔界,有生之年绝不复出。
天帝执剑的手似乎滞了一下,可四周的神仙都在高声说请天帝不要轻信,应该速速处置,还六界安宁。
我声嘶力竭的朝他喊我不骗他,我不骗他了。
他转头看向我,我隔着眼前迷蒙的血光同他对视。
我听见我的父君嘶哑着声音朝我喊,让我不要去求这些道貌岸然之辈。
“我的儿,为父情愿血洒当场,也不愿我魔界众人生生世世活在魔窟,天帝小儿,你今日若不杀我,来日我必卷土重生,让你天界众人为我魔界陪葬。”
我求父君不要再说了,可父君长唤了一声我的名字,告诉我身为魔界少君,就要担得起这个名号。
我看见天帝又举起了剑,不再看我一眼。
轩辕剑重重落下,我哭喊摇头,叫他
“云弈,不要!”
我的哭喊随着父君的身首异处戛然而止,四周吵吵闹闹,我仿佛看见时间在我眼前无限拉长,有风从我耳旁划过,父君的血和穷奇的血融在一起,蔓延如长河,有人在轻声问云弈是谁,有仙娥被吓得捂住了眼睛,血迹沾在天帝的衣袍上,像雪中绽了一株梅花。
他终于功德圆满了,这天上地下,再无人可以与他抗衡。
武钰星君拿起朝阳刀想要劈向我,天帝挥剑弹开了他的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走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他的衣袍上刺目的红色,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衣摆。
压制住我的兵将松了手,我拽住了他的衣摆,抬头看他,他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今天一开始,是想来告诉他,我中意他。
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轩辕剑剑身上还沾着血,就立在我旁边。
他弯下腰,擦去我眼上的血迹,我见过这样的目光,就在那天,他走下台阶,治好树妖的伤时,也是这样看向树妖。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帝,太虚宫里一尘不染,他稳坐明台怜悯众生,他怜悯阿槐,不过因为阿槐是众生之一。
若我没有唤出云弈两个字,此刻我便是这把轩辕剑上的下一缕亡魂。
四周的声音不断催促他斩杀了我以绝后患。
我问他,要杀了我吗。
他静默。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我听见轩辕剑夹带着风声朝我劈来,巨大的压力让我的身体如同撕裂。
我想着,原来这就是父君死前的感觉。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我醒了过来,甚至在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了瑶光仙子。
四周都是赤红色的岩浆,让我以为自己到了地狱。
“醒了?”瑶光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反而带着一丝不屑与轻佻。
我愣愣的看着四周密不透风岩浆,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问她,这是哪儿?
“火狱。”
悬浮在人间与地狱之间,岩浆炽烈终年不灭,是一个连魔族都不想涉足的地方。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瑶光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告诉我是她救的我。
当日天帝劈下轩辕剑,不知何处突然迸发出白光挡住了轩辕剑,她趁机救下我跃下九重天,一路奔逃来了火狱。
我的脑子混混沌沌,什么也记不起来。
我问她为何要救我,她明明马上就要当天妃了。
瑶光坐在我身边,扬起一抹天真的笑
“因为穷奇,是我和你父君一起放出来的啊。”
这世间何止我父君一个人想当天帝,大荒境的境主瑶光仙子,也盯了天帝的宝座数万年。
瑶光捻着自己的发丝,用最轻缓的语气告诉我,那些嫁妆箱子里原本装的是大荒境的精兵,只可惜棋差一着,被天帝和武钰星君偷梁换柱。
就连四万年前天帝与穷奇在大荒境鏖战,也是因为她去动了穷奇的封印,告诉穷奇只要助她登上天帝宝座,就放他自由,只可惜天帝再度镇压了穷奇,若不是受伤的天帝她也难与之为敌,早在四万年前她就会了结天帝的性命。
瑶光说,她借自己照料天帝之名与他订下婚约,只可惜天帝那个榆木脑袋四万年了还没来娶她,她只能继续四处寻求穷奇的下落,直到发现天帝曾在斩风崖盘旋,她便下去查看,果然发现了穷奇,穷奇告诉她一人之力不足以对抗天宫,让她去找魔君,不曾想三人一拍即合,她带大荒境的精兵入天宫,大婚当日趁众人不备,再让魔君去解除穷奇的封印,三方夹击,就算天帝有三头六臂也奈何不得。
瑶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是没想到天帝这么爽快的答应完成婚约,是早就对我有所防备,想要将计就计把众人一网打尽,真是我小瞧他了。”
“那你为何要救我。”
“事情败露,我倒是想要自己逃走,只可惜四周戒备森严走不了,还好天帝杀你的时候白光漫天,让我有了可趁之机,转念一想我一个弱女子逃走,倒不如带上你,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白光?我皱了皱眉,问瑶光是什么白光。
瑶光撇了撇嘴角:“兴许是哪颗星宿炸了。”
天宫混战,星宿爆炸是常事,那倒是我命大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告诉瑶光我才两万岁,救了我我也无力复仇。
“有了这个呢?”瑶光伸出手,手心悬浮着一颗黑红交叠的元丹:“穷奇的元丹,他当时掉在我脚边,被我挖出来了,反正他必死无疑,还不如留给我。”
我看向瑶光,她笑的如同不谙世事,仿佛只是放了一颗糖果在手心。
“既然有这个东西,你自己怎么不用?”
“穷奇可是上古凶兽,我一个弱女子要是吞了下去,爆体而亡都说不定,你就不一样了,你可是和天帝同宗的龙族。”
同宗龙族。
我不过是一条他随手可杀的孽龙。
我并未伸手去接哪颗元丹,只是垂下眼睑反问瑶光为何信我。
瑶光摇头,头上的步摇叮咚作响。
“本仙子当然不信你,只是现在大荒境肯定是被天帝收复了,本仙子能信的只有你罢了。”
“你就那么想当天帝?”
“之前想,现在不想,只不过与天斗,其乐无穷,若是就这么一蹶不振,碌碌于人海如丧家之犬,还不如博一把活的痛快。”
瑶光把穷奇的元丹往我面前递了递,我扭开头,告诉她我想回一趟魔界,我的母妃还在那里。
瑶光答应了,扶着我站起身。
我一摸胸口,空空荡荡,那片龙鳞不知道掉去了何处。
“找什么呢?”瑶光看着我问。
“没什么。”找一样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对了,那天你在天宫叫的什么‘云……云弈’,是谁啊?”
“……一个魔界的语气词而已。”
千里魔窟,疮痍满目。
我在数不尽的尸身里翻找,想要找到我的母妃,可浮尸遍野,到处都是腥臭气,我趴在地上一个一个的找,一个一个都不是,心已经麻木得没有了感知,我只能机械的重复手上的动作。
瑶光跟着我摸了摸地上还有些温热的尸体,轻笑了一声,
“来晚了一步,看来他们刚走不久。”
我停下动作,问她是什么意思。
她擦了擦手,扬着下巴让我看身旁山石的上打斗的痕迹。
“武钰星君的朝阳刀,天帝下手还真是果决狠厉,输在他手底下,我倒不丢人。”
魔界精兵都被扣在天宫,魔界里留下的魔众大都是老弱妇孺,如何敌得过武钰星君。
我低头看着手上满手的血迹,觉得心里像被浇了一捧热油,竟是连眼泪也没有了。
瑶光拉住我的胳膊让我站起来,笑嘻嘻的把穷奇元丹又递了过来
“天魔两界争斗至今早已是不死不休,如今你可是魔界龙族仅存的血脉,这切骨之仇,你难道不想报?”
报仇……我闭上酸涩得发痛的眼睛,眼前浮现的是滔天的火光和凄厉的呼喊,最后定格在父君血迹斑斑的脸上和天帝握剑的手中。
同宗龙族,凭什么他能明堂正道我却满门被屠,他口口声声护佑苍生,却亲手拿着轩辕剑劈向我,只因魔界未归属天界,便不值得他一分怜悯。
我告诉瑶光,回火狱,我要炼化穷奇的元丹。
瑶光把元丹放进我手里,一双光华流转的眼睛扫了一圈眼前惨状,轻言细语的同我说,
“我可是很期待你能超越你的父君。”
我告诉瑶光,我也很期待。
回到火狱之后,我吞下了穷奇元丹,正如瑶光所说,这元丹若是她用了,只怕会直接爆体而亡。
我在火狱最深处将骨头一寸寸融碎,再一寸寸重塑,穷奇摧枯拉朽般的魔力在我的经脉里横冲直撞,仿佛要从我的四肢百骸冲出来,瑶光在外面叫我的名字,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个女人,要是我死了,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挖走元丹,再去找下一个可以帮她的人。
火狱的岩浆朝我身边聚拢,攀上我的身体,我化出原型盘成一圈,任由岩浆淬炼吞噬,
在无尽的黑暗和灼烧里,我看见父君朝我招手,我走过去,父君揪着我的耳朵问我是不是又没有练功。
我让父君松手,旁边的人都看着我偷笑,我气恼得跑去找母妃,父君拿着鞭子恨铁不成钢的追着我,说两万年了还没有历劫的龙,我一定是开天辟地头一条,他的脸都被我丢尽了。
我躲在母妃身后,冲父君叫道,觉得我丢脸就不要年年画我的画像送人嘚瑟啊。
父君气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母妃牵着我的手,笑意晕在眼底,对父君说,淮儿还小,急这些做什么。
我嘚瑟的在魔界溜达,人人都叫我少君,我沿着一条路走到头,眼前竟陡然亮了起来,四处都是暖洋洋的光,天帝端坐在一棵槐树下,花落了一地,他在树下下棋,黑白棋子交错,胜负不分,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的眉梢眼角,他唤我过去。
我走过去,他便递棋子给我,我执黑,他执白,我乱走一通,他就抿起嘴笑,说我一个仙君竟然连棋都不会下。
我将棋子一扔就要离开,他叫住我,白衣在风中划出旖旎的弧度。
“既不会,我教你就是了。”
重重叠叠的画面在我眼前交错,我像坠入了无间地狱,又像踏上了九重宫阙,万年大梦,天上人间。
再睁眼时,身边的岩浆已经尽数褪去。
瑶光坐在一块巨石上,双腿左右摇晃,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醒了?”瑶光从巨石上跃下。
我揉了揉眉心,问她过去了多久,她伸出三个手指头,告诉我我沉睡了三年。
“我沉睡三年,这三年你竟然没动杀了我的心思。”
“想过杀你。”瑶光毫不掩饰:“只可惜你在炼化元丹,我近不了身。”
瑶光吊起眼角打量我,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伸出手,掌心向上,燃出烈烈火焰,向前轻轻挥掌,方才她坐的位置便应声化成齑粉。
瑶光惊叹的啧了一声,问我要不要杀上天宫。
我将手收回袖中,望着连空气都被灼烧的扭曲的火狱,告诉她,不急,不急。
醒过来以后,我开始四处搜寻魔界旧人的下落,将人都集结在火狱,有人告诉我那日武钰星君从天而降,将魔窟变成了战场,我的母妃被俘,带回天宫软禁关押。
人人都求我带领旧部复仇,我想起母妃的模样,将牙关咬死。
以我一人之力对战天帝和武钰星君,胜算还不到三成。
火狱苦寂,我便纵容他们出去屠戮,天帝要护佑苍生,我偏要人间变成下一个魔窟。
带回来的尸身积累成山,我在尸山白骨上立下宝座,岩浆里漂浮的白骨越来越多,世上的修魔者纷纷来投靠,修仙者对火狱闻之变色,这世上的人,都唤我
——火狱鬼王。
瑶光依旧是那副样子,是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就能勾的人神魂颠倒,火狱里的人都把她当宝贝供起来,连杀人都避开她,担心她看了害怕。
等到火狱里的尸身堆积到十二万时,我独自踏出火狱,去了昆仑山巅。
昆仑山巅迷雾重重,让我想起了当年去大荒境时的漫天风沙。
镇守昆仑山的是毕方,我在太虚宫里见过他的画册,形如鹤,周身覆火,在昆仑山的雾中格外耀眼。
毕方看向我,问我是何人,敢擅闯昆仑禁地。
我腾至半空中,掌心的烈焰化成一条火龙。
“杀你的人。”
等我从昆仑回到火狱时,瑶光正在小山一般的吃食里吃的尽兴。
瑶光双手占得满满当当,还顺带递出一块糕点给我。
我从她身边略过,这些凡间俗物,向来只有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喜欢。
瑶光讨了没趣,冲我翻了个白眼,问我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我被她缠得无法,告诉她要是再问就用缚仙锁锁住她。
“缚仙锁?”瑶光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吞了穷奇的元丹,怎么脑子一点没长,这种低级法器你捆捆阿猫阿狗就算了,还想锁住我?”
“缚仙锁对你没用?”
“我好歹也是一境之主,你觉得对我有用?”
缚仙锁连瑶光都锁不住,怎么可能困囿天帝百年。
我怔愣了一会儿,冷笑出声,天帝当真是好手段,深居太虚宫,还能把人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瑶光问我在笑什么,还说我笑的渗人,我懒得回答,让她赶紧把堆积起来的吃食弄走。
在这尸身漂浮的火狱吃东西,她也偏吃得下去。
瑶光也发愁,盯着那些东西告诉我,这火狱白日太热,东西拿回来吃不完就臭了。
“不如……”
我看瑶光眼睛滴溜溜的转,肯定又在打鬼主意。
“说吧。”
“不如我去把会做这些吃的的人都抓回来,想吃的时候再让他们现做不就得了。”瑶光双手一拍,喜上眉梢。
“……随你,只要他们来了不被吓破胆。”
我刚和毕方战罢,没心情管瑶光如何,任由她去抓人。
我料到瑶光想吃的东西不少,可她带着两百多个人回来,我还是难得表情失控了一下。
炒栗子的,做糖酥的,卖蜜饯的,炸春卷的……瑶光如数家珍。
我无言以对,闭上眼睛由她对那些人挨个点名。
“做馄饨的,做粉羹的,做冰糖葫芦的……”
冰糖葫芦?
我睁开眼睛向下望去,在拥挤哭嚎,甚至吓得双腿发抖的人群里确实有个带着半张面具的人,正扛着一草靶的糖葫芦被身旁的人挤来挤去,素衣粗布,露出的手臂和下半张脸爬满烧伤的痕迹,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可怖。
瑶光还真是不挑不捡,只要能做吃的就都带回来。
火狱突然多了一堆活人,时不时被火狱中的景象吓得一声尖叫,我觉得刺耳,就一鞭子过去,顷刻毙命没了声音,吓得周围的人再不敢出声。
只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用自己的外衣替死去的那人收敛了尸身。
瑶光提起了兴趣,挑着那人的脸问他怎么不怕死。
那人沉默不语,瑶光扫兴的收回手,转身娇嗔道,原来这个做糖葫芦的是个哑巴,我说怎么来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扬起鞭子,打算又抽过去,敢在火狱里忤逆我,那这人也就留不得了。
可瑶光按下我执鞭的手,告诉我那人糖葫芦做的不错,等她吃腻了再杀。
让瑶光仙子都开口求情,看来这个哑巴的手艺确实不错,留他一命也无妨。
此后的日子里,我杀一人,那哑巴就收敛一人的尸身,瑶光拿着糖葫芦在一旁啧啧称奇。
“知道的说他是做糖葫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路活佛转世。”
管他什么活佛死佛,有用时留着他,没用了下一具尸体就是他自己。
等到瑶光快吃腻了,她就不再天天盯着那哑巴做糖葫芦,转而开始缠着我问为什么还不制定复仇的计划。
我让她再等等。
她反驳说再等下去火狱的火都要灭了,她的心也要碎了。
我不与她争辩,低头兀自摩挲指尖。
当然是要等的,等到天宫里的那些神仙知道毕方被杀,昆仑禁地被盗的消息,自然会自己来找我,那里用得着我带人辛苦登上九重天。
火狱里的尸身开始逐渐减少,瑶光来来回回的巡视,告诉我莫不是那哑巴真的成了佛,连尸身都能凭空度化了。
说罢就要去找那哑巴问个清楚,我无奈拦住她,同她说是我用了。她便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开始学穷奇吃肉饮血,怪不得不吃她给我的东西。
我告诉瑶光若我要吃人,第一个就先吃了她。
瑶光冲我切了一声,转身离开。
火狱里的十二万尸身日渐空了起来,倒让人有些不习惯,我闲来无事摆下了棋局,瑶光不通棋道,我只能一人博弈,可两只手各有各的想法,不出二十手就再也下不下去,只能枯坐在棋盘前,直到某日火狱外面的结界轰隆作响,棋子被震落一地,我才站起了身。
看守结界的人跑来告诉我外面来了好多天兵,火狱的结界岌岌可危。
我伸了个懒腰,告诉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的众人,既然人家都找上门了,那就战吧。
外面刀光剑影,我在火狱看岩浆此起彼伏,瑶光跟在我身边,问我这几年来火狱之人杀人无数,也没见天界有什么动静,她还以为天帝都懒得管人间了,今日怎么会突然围攻火狱。
人间,天帝怎么会管人间,他活了这么多年,人间都只来过一次。
我学做当年我初醒时,瑶光同我说话的那幅高深莫测的样子。
“因为,我杀了毕方啊。”
“你杀了毕方?”瑶光难得把眼睛瞪那么大。
“我不但杀了毕方,拿走了昆仑禁地藏的四把兵刃,还在昆仑山上刻下了硕大的火狱二字。”
瑶光长吸了一口气,抽动着嘴角问我,
“昆仑下面藏了四把兵刃?该不会是……”
“正是。”
“你疯了吗?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疯了,从我父君惨死母妃失踪魔界毁于一旦开始我就已经疯了。”
至于我怎么知道得,我还要多谢天帝,要不是他把我留在太虚宫,我当然不会无意发现昆仑山下埋着什么。
瑶光素来巧笑倩兮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难以言说的表情,我掐住瑶光的下巴,让她直视着我,告诉她不就是天帝吗,等我把天界毁了,再造一个就是了。
瑶光挣脱出我的手,盯着我说,她倒是小瞧我了。
的确是小瞧我了。
天界未曾想火狱下面纠结了一众魔界旧人,派来的天兵兵力不足尽数落败。
第一次败了便有第二次,第二次败了便有第三次,我非要打到天帝亲自现身不可,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这一次,他是怎么输在我手里。
瑶光整日里唉声叹气,说我看起来不声不响,居然背着她上昆仑,杀毕方。
我被她念叨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就,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便伸出手向我讨要东西。
这火狱里有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要什么她拿就是了,何必向我讨要。
“怎么,想要回穷奇的元丹?”
只可惜已经与我融为一体,想要也拿不走了。
“我要那东西干什么。”瑶光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你不是龙吗,不如你把你的逆鳞给我,也免得哪日开战有人冲着我来,我一个弱女子敌不过,你的逆鳞还能护我一命。”
“护你一命?”我有些发懵。
瑶光也被我问的发懵。
“你不会不知道吧…?龙族颈上有一片倒生的鳞,生而有灵,远隔千里也能识主,而且坚不可摧,连天雷都能挡住。”
我的确不知道,我出生就是魔界少君,父君给我渡了修为,自记事起就以人身示人,头一次主动化龙还是为了冲出天帝给我设下的结界。
我摸向自己的后颈,化成人型时后颈光滑一片,可我心里却像长出来一颗刺。
不会,哪里会这么巧。
瑶光救过我,她找我要逆鳞,我没理由不给,可我真要给她时她又收回了手。
“算了算了,你自己留着吧,到时候你一个人对阵天帝和武钰星君,被打死了,我也连带着倒霉。”
“不会。”
“什么不会?”
“不会死,也不会输。”
瑶光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天界兵败三次,到了第四次,火狱的结界轰然碎裂,我便知道,来的不再是那些喽啰小兵。
我让瑶光待在火狱,可她非要跟着我,劝说无果,我只能带上了她。
火狱的入口是人间的无尽崖头,我站在崖边,天上云海茫茫,兵将列阵以待,我看向最高处,站得是浩浩如松的武钰星君,而天帝,竟连面也未露。
瑶光站在我左后半步处,嘀嘀咕咕的问这武钰星君怎么胳膊又长出来了。
我这才发现原先他被我父君砍掉的右臂竟然又恢复了,我沉默,瑶光拉住我的胳膊,脸色一白
“你们魔界是不是有一样宝物,叫碧落仙株,能练成药丸,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也能…长胳膊。”
瑶光话里的意思我明了。
好得很,攻进魔界掳走妇孺,只是为了换回武钰的胳膊。
我看着武钰,武钰也俯身看向我。
我看见他神色突变,脸上突然涌起愤怒和吃惊像是滔天的洪水。
天上响起战鼓,一叠声起,天兵俯冲,我也抬手,两方的人便厮杀在一起,呼啸的风拖着血腥气划破云层,我飞身向上,武钰持刀向下,气浪席卷刀光扑面而来,刀剑相撞,武钰的长杆朝阳刀应声崩断。
我看见武钰的虎口被震得发抖,在周遭的兵刃的肆虐声中,他盯着我手上的剑,厉声道
“景淮,竟然是你。”
当然是我,否则还能是谁。
“武钰星君,别来无恙啊。”
“昔年饶你一命,你竟然堕入火狱,还犯下此等祸事!”
武钰说的慷慨激昂,我竟觉得好笑。
“如此,我还要多谢星君饶命了。”我提起诛仙剑,将剑锋指向已然手无寸铁的武钰。:“若你现在放了我母妃,我便也饶你一命。”
“景淮,你母妃当年就已经殉情,我劝你迷途知返。”
殉情,殉情。
是了,父君身死,我了无踪迹,母妃怎么可能独活。
我扯出一抹笑,反问武钰
“返?魔界生灵涂炭,我向何处返?”
多说无益,战便是了。
没了朝阳刀的武钰星君只能以掌接剑,双手之间结出嘶鸣的凤凰,凤凰啼鸣,将诛仙剑吞入腹中。
我大喝一声
“破”
剑锋如搅,凤凰化作火星飘散。
我与武钰难分上下,可他却突然失神,被我击退好几步,我将剑锋推向他心口,武钰才猛然回神,右手扬起,挥出一把重剑,一面刻着日月,一面刻着高山。
剑刃相击,我被震得半边身子都发麻。
武钰手上的剑,是轩辕。
天帝不至,就把佩剑给了武钰。
杀我一次,还想杀我第二次吗。
我抽身而退,将诛仙剑直直抛起,密密麻麻的星点如暴雨倾盆,星点之中诛仙剑发出长鸣,顷刻化作四把矗立四方,以十二万亡魂为祭,诛仙、戮仙、陷仙、绝仙,昆仑山下的四把兵刃结成剑阵,地动山摇,非神死不以为祭,我与武钰,皆无退路。
武钰双目欲裂,操起轩辕剑横劈过来。
我额头青筋毕露,暴喝一声:
“诛仙,起!”
剑阵正中间泛起的金色亮光瞬间直冲鸿蒙,剑阵中是奔腾不休的亡魂咆哮声,将轩辕剑吞噬在内,武钰不肯撒手,双手握这剑柄与诛仙剑阵撕扯。
周围的天兵要么被剑阵弹开,要么被剑阵吞噬,稍有神力的还能出声,都在叫喊着,让武钰松手。
可他们叫的,是帝君。
那些还能强撑着的天将,都在高呼:
“帝君,松手”
哪里来的帝君,这里分明只有武钰一人。
轩辕剑被剑阵卷入,融成一段白光,金光霎时更盛,直插九重天宫。
武钰在最后一刻松了手,喷出一口鲜血,坠向无尽崖。
剑阵烈烈,我也跟着吐出一口血,转而看向武钰掉落的方向。
那地方除了瑶光似乎还有一个人,挡在瑶光和武钰之间,武钰掉落在他身旁,姿势如同当年的穷奇。
我跟着飞回无尽崖头,快靠近时才看清是那个做糖葫芦的哑巴,竟也跟着摸出了火狱。
武钰在地上动弹不得,我右手成掌携拔山之力击向他的顶骨。
是那个哑巴挡在了他身前。
那个哑巴睁着眼,眼里像是一堆残余的灰烬。
他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被看的一惊,不等想那么多,就扭身错开了这一掌。
身后是杀气盘旋的诛仙剑阵,我站定在崖边,旁边是威名远扬的武钰星君,他躺在地上大口呕血,嗓子里发出低哑的声音,他叫那个做糖葫芦的哑巴
——“云弈。”
一直留在无尽崖观战的瑶光被吓的捂住了嘴巴,问我云弈不是魔界的语气词吗。
我看向那个哑巴,他还是用面具遮着脸,身形瘦削,露在阳光下的肌肤漫布着狰狞的伤疤,万道光华在天际暴涨,武钰伸手想要够住他,在这一瞬我突然无比肯定他就是天帝。
人人都仰望他,人人都沾不到他的衣摆。
瑶光看着我们三个人,又是惊呼一声
“难道云弈是…是天帝,你们……”瑶光指着我和天帝,我从未见她如此震惊过:“天帝为了卧底到火狱,还学会了做糖葫芦?”
我像浑身被定住了一样,那个消瘦得像一条竹竿的人看向我,我和他目光交错,又分开。
他走到我的身边,我以为他要和我说点什么,可他只是张了张嘴,伤疤扭曲,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长长的,长长的,吐出一口叹息。
我看见他路过我的身旁,一脚踏下无尽崖,我伸手去抓他,可他的衣角从我掌心划过,让我想起那日我抓住他的衣摆,问他是不是要杀我。
无尽崖的狂风将他吹向剑阵,他像一张纸片落在烈火里,没有化龙,没有挣扎,四野的风都奔向他,山川河流都向他涌动,云野万里是他的白袍。
诛仙阵内光似喷云,剑戟化作铁桶,他的身影就混着漫天的金光,白色与金色交织遮住了太阳。
那些破碎的,死亡的,汹涌的,就这样一点点变得平静,月白色的光笼罩住剑阵,然后相交着变得黯淡,直到被剑阵冲破的天恢复原样,直到剑阵中的嘶吼声停下,四把兵刃化成点点萤光。
那光点就这样落在我的指尖,然后熄灭。
我仰头,苍茫云海,无人呜咽。
我见了一场最盛大的雪,把天地连成一片白色,山河都洁净,落在身上仿佛能刺进皮肉。
那些枯死的树木都开始复苏,火狱奔涌而出的岩浆开始寂静,碎裂的星辰回到天际,亡灵归向冥界汇成一条蜿蜒的河流。
瑶光走到我身边,伸出手去接纷扬的雪花,武钰也摇晃着站起身,然后又摔下去,我回头,武钰正挣扎着爬起来。
雪落在他的脸上,他脸上被剑阵疾风割出来的伤口便开始愈合,我看见武钰抬手去触摸自己的伤口,伤口在他的指尖消失得无影无踪,武钰就又跪了下去,像有千斤的巨石压在他的脊背上,他去捧地上的雪花,浑身颤抖着张大了嘴,眼里涌出泪砸在雪上,砸出一个大洞。
武钰赤手空拳的向我扑过来,我看着他眼里的杀意忘了闪躲,瑶光急忙出手拉着我退开,带着所有人回了火狱。
火狱外面的结界已经破碎,可武钰却没有带人攻进来,瑶光说他们似乎回九重天了,我觉得耳朵在鸣响,瑶光的嘴动个不停,她扯着我的袖子,没有了轻佻的模样。
她问我是不是用火狱里的尸身死祭了诛仙剑阵。
我说是。
剑阵只能诛仙,我是要用十二万亡魂带着天上人间一同覆灭。
瑶光的呼吸沉沉,像是鼻腔里被一团冷气堵住。
瑶光问我,所以天帝就是云弈,云弈就是天帝。
我点头,又摇头。
瑶光问我天帝是不是死了,我沉默,她又自顾自的反驳,说天帝怎么会死,他当年在大荒境和穷奇鏖战,伤成那样不也恢复了。
我突然觉得瑶光说的似乎也对,他万劫已渡,怎么可能死。
可我又分明听见旁人叫武钰帝君。
我还听见武钰叫他云弈。
瑶光也静默了,让我好好休息,说不定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可一直未曾有人来,外面的雪下了三天三夜也不停歇,火狱上方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抚平了所有战火的痕迹,就连诛仙剑阵捅出来的窟窿,也无影无踪。
火狱的角落里还放着插糖葫芦的草靶子,草靶子上落了一层薄灰,无人理会。
我在火狱的入口看雪,也看天,等到雪开始融化时,一个人闯进了火狱,站在我的面前。
是武钰。
独身前来,没带一兵一卒。
他朝我递过来一片龙鳞,我看着像那人当初送我的那片,只是失去了光华,黯淡得像烧过的灯芯。
我没有去接,只是看着,问武钰这是什么。
武钰便突然像发了狂一样的扑过来,鳞片被他握在手中,他揪着我的衣领怒吼
“这是什么你不清楚吗!”
我低头去瞧那鳞片,上面还覆盖着点点裂痕,于是我抬手从武钰的手中取过它,是了,我描摹过无数次它的样子,它在我手中,丝丝缕缕都契合。
我问武钰,天帝呢。
武钰浑身一震,一字一句的告诉我他就是天帝。
我瞧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觉得份外好笑,便扒开他的手。
“天帝,你怎么可能是天帝。”
武钰被我推开,那张肃穆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悲悯。
“你不信,那你自己去看看啊。”武钰突然扬起了声调,用手指着火狱外面的天:“你去看看太虚宫里落了多少层灰,你去看看绞仙台上血迹干没干,你去看看啊!”
武钰说着说着便开始嘶吼起来,我皱着眉看他,他的眼里突然浸出了眼泪。
这个天界战神,最近好像总是哭。
我被武钰拖着上了九重天,天宫里一片寂静,他带着我到了太虚宫,宫门紧闭,是那人的风格。
门被武钰一掌推开,灰尘扑簌簌的落下来,院子里的玉色槐花枯萎干裂,落了一地,满宫里都黯淡。
武钰带着我进正殿,正殿的书架上也落满了灰,棋盘上是没走完的棋局,我看着眼熟,似乎还是那人大婚前我来找他时的那一盘。
这么重的灰,他不是最爱干净,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居所脏成这样。
我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册,上面的竖杠细密,我翻到最后一页,那个空缺还在,没人为他添上一笔。
我突然像被人捏住了心脏,明白了武钰为什么会弯下腰,明明背后空无一物,可像背了千里万里的悲怆。
我问武钰,他人呢。
武钰侧对着我,我看见他喉头涌动,听见他说,死了。
死了?
死了。
怎么可能死,他是万世帝君,是太虚璃龙,他一定又在要什么把戏,把人当成棋子。
我扯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武钰说
“他可是天帝,怎么可能死,你让他出来,我要见他,你让他出来。”
“可他早就不是天帝了,是你,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对他挥刀,他伏在绞仙台上的时候,背后还留着那道刀疤。”武钰的眼里泪光混着恨意,他夺过我手里的书册,指着最后一页的空缺对我说:“你才是他的劫难,他的最后一劫是你啊……”
漂浮的尘埃里,武钰的手指落在书页的空白上,言语里仿佛带着这世上最深的憎恶,我惊惶的后退,掌心的鳞片掉落,在地上摔成碎块,我低头去捡,地板也落了灰,再也映不出我的样子。
我的手颤抖着,让我迟迟拼合不了碎裂的龙鳞,这种时候我甚至是该痛哭一场的,可我流不出眼泪,我怔仲的蹲在地上,武钰身旁说得撕心裂肺。
我听见自己在喃喃,问武钰既然是我伤了他,他当时为什么不杀了我,缚仙锁连瑶光都锁不住,怎么可能锁住他。
“他在大荒境受了重伤,还要强撑着防住瑶光,回到太虚宫的时候已经命若悬丝,穷奇的烈火烧灼了他的心脉,我踏遍六合找回来玄冰做成床榻替他疗伤,穷奇在斩风崖底异动,他化作璃龙在斩风崖镇压,有一人突然出现偷袭了他,那个人,就是你。”
是我,是我偷偷上了九重天用刀劈晕了他,我闭上眼,还能看见他躺在玄冰床上,血迹从他的背后蜿蜒而出,我一边心惊一边吐槽这个天帝怎么受了伤迟迟不愈。
武钰拎起我的衣襟让我站起来,用嚼穿龈血的声音同我说
“我当初进太虚宫,他被锁在这里,虚弱得连缚仙锁都挣不脱,我想要替他斩断锁链,他却告诉我天界来了一个有趣的小仙君,让我不要动你。景淮,如果我当时知道你就是魔界少君,我一定在那时就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武钰的脸似乎扭曲了,我从他的脸上移开目光,看向玄冰床,很久以前,我站在那里,冲那人伸过去脖子,让他不如试试杀了我。
那个人煞白着一张脸,眼睛里像是盛了昆仑山的雾。
他应该是想杀了我的,可他动不了手,不应该的,不应该留下我。
错了,都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武钰拉着我去了绞仙台,如他所说,绞仙台上血迹斑驳,还有雷劈的焦黑的痕迹,这台子已经太久没有用过,原先年久失修,还会砸中路过的小仙。
这台子万年来头一遭用,绞的是天界之主。
我去碰那些血迹,像是一团火在我指尖燃起,从指尖焚烧到五脏六腑。
武钰好像已经平复下来了,不再声嘶力竭,穷尽全力,他负手站在绞仙台旁边,身形却佝偻,告诉我这些血迹是天罚,剔龙骨,拔龙筋留下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陷入剑阵,竟没有化龙。
“为什么他会上绞仙台。”我突然觉得荒唐,荒唐得我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武钰反问我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赠你逆鳞吗。”
我摇头。
“我与他谋划了百年,就要把大荒境,魔界,还有穷奇全部一网打尽,他放你走,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那场大战里活下来,他赠你逆鳞,是想日后斗转星移,他还能护你一程。”
我的耳畔似乎响起了他的声音,他对我说,本座伤口未愈,还请仙君多担待。
我不是仙君啊。
“他早就认出我了。”
在琼花台夜宴那一晚,我站在斩风崖,他远远看着我时,就认出我了,可他容忍我骗他,容忍我出入太虚宫,他站在树下问我,阿槐,你想当天帝吗。
我说不想,他便信我。
武钰坐了下来,靠在绞仙台旁,看向大殿的方向。
“那天他向你挥剑,你身上白光大震,轩辕剑被弹开,他明明可以继续砍下去,可他停手了,瑶光劫走你时,众人都想要去追,是他拦住了所有人,从地上捡起鳞片,告诉众神那是他的逆鳞,是他放走了你,他愿意替你受过。”
他明明知道鳞片在我身上,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我把掌心的鳞片扣住,鳞片碎裂边角锋利,刺进血肉里,不敌心痛的万分之一。
“可他当时已是强弩之末,刚刚说完替你受罚的话就晕厥了过去,醒来时他告诉我,天道亘古,这天帝,他做的好累。”
武钰顿了顿,用枯井一样的声音接着说:“他把天界托付给我,赠我轩辕剑。他问我爱苍生和爱一人有何区别,我不知怎么回答,他就踏上绞仙台,告诉我六界已经平定,这天帝的位置,他不要了,他想做个凡人。我叫他天帝,他摇头,让我叫他云弈。”
云弈,那是我给他取的名字,他要去凡间,凡间多好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他躺在我的身边,告诉我他还想去吃豌豆糕,可我没带他去。
“可他是龙啊,是混沌里诞生的太虚璃龙,绞仙台上雷击斧凿,他没了逆鳞,挫骨拔筋,被伤的血肉模糊,连话都不能再说,景淮,你来恨我啊,是我去屠戮了魔界余孽,也是我抢了碧落仙株想要回来救他。”
我看着武钰,我应该想要杀了他才对,可我的手脚都发凉,只能和他同坐在绞仙台旁。
“我拿着碧落仙株回来救他,他已经不知所踪,我去凡间找他,可凡间那么大,我找不见他。”
我知道他在哪儿,他在街上卖糖葫芦,手艺好到瑶光都称赞,他带着面具,遮住满是伤痕的脸,被瑶光带回火狱,我杀人,他就沉默着收敛那些人的尸身。
他就在我身旁,像一道不会说话的影子。
我造诛仙剑阵,用死尸为引,势要诛灭诸天神佛,他就用肉体为祭,度化剑阵亡魂,他成功了,以身殉道,以凡人之身,越过魔,也越过神,
他真的死了。
连尸身也没留下,连一句话也没留下。
原来我才是他最后那一道劫难,万劫背后,不是功德圆满,是雪海苍茫,是他的叹息。
他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问我,他大婚,我要不要去观礼。
武钰没有杀我,我也未曾向武珏出手。
武珏说,若我想要报仇,就尽管来吧,神魔两界的争斗从未休止过,他等着我举兵和他一战的那天。
我从天宫浑浑噩噩的回了火狱,火狱周边的雪化的尤其快,离开时还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现在就只有些零丁的白色。
瑶光在无尽崖等我,问我又跑去哪儿了。
我问她那糖葫芦还在吗,她狐疑的看着我,告诉我还在火狱里放着。
瑶光总说他做的糖葫芦好吃,可我吃了一口,已经被放的变了味。
我从火狱出来,上了大街,大街上人声鼎沸,到处都热火朝天,我走遍整条街,从早到晚,也没找到他当初想吃的豌豆糕。
这一夜的月色尤其明亮,我看着自己的影子,走了两步,还是只有一条影子,那些记忆就随着月光纷至沓来,街头巷尾都鲜活。
我仿佛看见他站在我面前,把每一家店都逛遍,我在后面苦哈哈的叫他,云弈,别逛了,他便转身,像是湍急长河里流淌的细碎光芒,我伸手去碰他,抓了满手的风。
“无聊是什么?”
“本座生来就在九重天上,不觉无聊,倒是你走以后,太虚宫少了道声音,有点冷清。”
“我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只有这几日才觉得真的欢喜。”
“护佑苍生是天帝之责。”
“不能渡己,何以渡人。”
当天帝一定很无聊吧,在无尽的岁月里磋磨,连糖葫芦都没吃过。
玄冰床那么冰,你怎么能坐的这么端正。
你教我下棋,可我二十手都还下不齐全。
太虚宫的玉色槐花枯了,你舍得吗。
身为少君,仇怨难忍。
可身为阿槐,我只想要他再看我一眼。
我站在夜里,他那张平静的脸上每一个细碎的表情都在我眼前回寰。
我站在街头,想要怒吼,出口却是哽咽
“云弈,你给我出来,你杀了我父君,我还没有亲手找你报仇。”
“你给我出来啊,你说要教我下棋,可我什么都还没有学会。”
“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里的人都杀了,你不是把苍生的生死看得最重吗,你给我出来……”
“云…弈。”
可长街寂寂,树影婆娑,人间月下都是他,人人都不是他。
我在长街痛哭,月色冷冷,再无人同我说一句,
“既不会,我教你就是了。”
【幻花】某幻不说话了
(补档)
*抑郁症幻*救赎者花
*HE
他在微笑。
他在哭泣。
其实两者是可以并存的,只要你活得够久,掩饰的够深。
没人可以发现你的内心其实破碎不堪。
直到20岁诊断出抑郁症,某幻都不知道自己那颗没有理由就开始敏感易碎的心居然是一种病。医生认真的跟他说,多和周围的朋友说说话,让他们帮忙开导自己,有助于自己的康复。
某幻嘴上答应的蛮好,回家看着镜子沉默了许久,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流泪。
某幻不觉得自己有抑郁症,是因为没有人觉得他会得抑郁症。某幻向来说自己是猛男,猛男的内心是如钢铁般坚固的。他也是个暖男,他会无条件的...
(补档)
*抑郁症幻*救赎者花
*HE
他在微笑。
他在哭泣。
其实两者是可以并存的,只要你活得够久,掩饰的够深。
没人可以发现你的内心其实破碎不堪。
直到20岁诊断出抑郁症,某幻都不知道自己那颗没有理由就开始敏感易碎的心居然是一种病。医生认真的跟他说,多和周围的朋友说说话,让他们帮忙开导自己,有助于自己的康复。
某幻嘴上答应的蛮好,回家看着镜子沉默了许久,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流泪。
某幻不觉得自己有抑郁症,是因为没有人觉得他会得抑郁症。某幻向来说自己是猛男,猛男的内心是如钢铁般坚固的。他也是个暖男,他会无条件的帮大家排解疑难,包容别人的过失。他乐意相信,世界上的人大多都是善良的。
大家信任他,觉得他能带来安全感,觉得他很靠谱,某幻觉得这样就开心了。
他愣愣的看着自己,随后低下头。
确诊的那一天,某幻决心不再踏入诊所,但他买了很多药自己留着。他要一个人埋藏这个秘密。
—————————————————————
花少北有些担忧,但他的担忧没有任何依据,他只能对那个笑眯眯告诉自己说想出去走几天的某幻说了句注意安全。某幻背着不多的行李,好像只是打算出门走走而已。
“我……三天内回来。”
“嗯。”
花少北放走了某幻,那一刻心如刀绞,但他想不到一个理由挽留一个带着轻松笑容,承诺会马上回来的人。靠在门框上看他走远了,花少北还是觉得难受,回头走了两步,想跑出去把他拽回来。
但是某幻已经走远了。
和某幻合租的第三年,也是认识他的第五年。诚然,16年认识某幻的时候,花少北没想到自己会跟他合租这么久。
花少北缺乏安全感,很多认识他的人能看出来,因为花少北的童年并不美好。他经历过背叛,经历过低谷。常人会正常读完学校,然而他早早发现自己没有这样的天赋,辍学去混了社会。如果不在20岁时走上做视频的路,他可能永远都得做那个刷碗工。
他曾经是没法简单入睡的,他得抱着什么东西。别人碰他他会躲开,别人的好意他不敢接受。
所以某幻,是非常特殊的。
花少北信任和依赖某幻,就好像他是血亲一样。他第一次见到他,就非常羡慕他爽朗的笑容,羡慕他爱挑事的性格,也喜欢他温柔的嗓音。某幻一直开导他,谦让他,鼓励他,好像他才是哥哥一样。
对花少北来说,某幻有才华,独立,帅气,是他尊敬,崇拜的对象。
这样的人,满是自信,不会被现实击垮。花少北逐渐学习到了这一点,就是如此,他才慢慢走出自己造的小房子里,交到了不少朋友。
说起来,最近网上的评论又多了起来。说他们的视频质量退步,喷他们流量化,指责他们直播时间不稳定,拿蛛丝马迹说事。实话实说,花少北已经不在意了,是真不在意,他们都是老抗压区UP了,这点风声其实就像吹在水上的涟漪。
某幻会在意这个吗?花少北想,他是会拿YXH开玩笑的人。YXH说站姐帮他P图,他得意洋洋的在直播间里说,有一说一,我们侧脸确实能打,正脸确实要修,没办法。
他会在意吗?最近看见他发呆的时间变长,叹气叹了一半,有意无意的收了回去。吃东西时挑挑饭盆子,放下筷子说吃饱了。两天前说要送花生米去洗澡,一直到现在一问,他疑惑的说有这回事吗?
好像是某种不明显的东西,正要冲破出来。花少北感觉很不安,他的心很痒,他发消息问某幻能不能回来,但某幻没回任何消息。
他走去某幻的工作室,工作室和房间都上了锁。这更加可疑了,花少北不知道某幻为什么非要锁上,还叮嘱自己不要进去。
乱进别人的房间真的不好,但花少北拿出了万能钥匙,小心的开了工作室的门。
工作室比想象的要正常,不如说就是平常那样。主人甚至在离开前好好收拾了一样,略显整洁。花少北踌躇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翻弄了起来,他知道某幻很警惕,不会轻易的就把秘密锁住而已。
一个柜子一个柜子搜下去,花少北果然什么都没找到,但却在角落里找到一颗有点发臭的药。他小心的把药揣兜里,接着去开某幻的房间。
房间里也没什么东西,被子整齐的叠好,桌子上放了乱七八糟的纸和笔。花少北发现纸上都是些乱涂乱画,没什么信息,就接着去抽柜子,一不小心把整个柜子抽了出来,摔在地上。藏在轴里的厚本子也随之掉在地上。
花少北打开本子,瞄了眼第一页。
3.19.19
搬家基本尘埃落定,好不容易到了上海,一堆事等着去干。不知道能混成啥样子,能混成什么样混成什么样。
日记?花少北赶忙合上,偷看日记确实不好啊。然而那股不安促使他去打开这本日记,花少北做了有五分钟的心理斗争,才慢慢摊开在桌上,快速浏览了几页。
比起日记本,这更像是一个计划本。上面没有写多少某幻的心境,反而写了他每天要做的事情。每天只有几句话,非常简洁。
4.17.19
视频鸽了几天了,不能再鸽了,朋友们都等着呢,私信爆了。
6.20.19
美国E3感觉很不错的,记得带几个手办回来,想买的还是得买,赚钱就是得花。
7.14.19
准备搞一首歌让大家惊艳一下。
8.27.19
徒步回来感觉好了很多。
11.20.19
兄弟几个要来家里录视频,要整理一下,别暴露我们特别邋遢的本性。
1.2.20
百大那个简直不能看,肥成球了。
说实话,挺正常的,即使是读不出任何的情绪,但依然能看出某幻对生活的热情。他写了很多视频的计划,直播要玩的游戏,研究的歌词,上课的感受,还有和兄弟们拍视频的心得。
2.21.20
今天要帮北子哥去楼下问那个保安的事情
4.10.20
要处理房东扣钱的问题,还要找新房子,搬家估计要延迟
5.20.20
团建视频要在家里拍,提前收拾好东西
5.28.20
答应茄哥一起拍的歌要提早准备,韵脚实在不好找,别搞砸了
6.12.20
和老蕾一起搞的商单没安排好,推迟播出了,得跟老蕾好好讲一下,别惹老蕾生气咯
7.20.20
团综拍的不怎么样,减肥才能给观众带来更好的效果
8.6.20
完蛋,要去BW了,身材管理还跟猪一样,完蛋了
8.10.20
要去CXX比直播决赛,我射箭最近都脱靶,要积极练习了,这几天都不能睡的,别搞砸了啊,好不容易进决赛
8.18.20
弓坏了…我没了
10.12.20
帮米子哥洗澡,真爱抓人
11.23.20
答应boy录的合作视频快了,今晚处理好自己的事别耽误别人
1.21.21
新歌有点争议啊,明天去安慰茄哥
3.14.21
北子哥发烧了,老懒蛋了,不乐意去医院
4.4.22
跟花少北约好了一个双人游戏视频,记得啊
5.17.21
水管爆了,家里漏水,北子哥慌慌张张的,合租得继续吧?不然分开之后他怎么在上海活呢,老不知道照顾自己了
6.20.21
想出门一趟,不过要快点回来
7.14.21
明天出门一趟
到这呢?今天刚好七月十五号。大概浏览完,整个记载了三年时光的厚本子被花少北放在桌上,他还是感觉特别难受,他又拿起本子仔细看了一下,想找到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放下日记本,花少北在清冷的房间里四处看了看。房间的内饰很平淡,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他推开衣帽间,里面的衣服也只被带走几件。
花少北推开衣帽间的门,发现有一个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柜子还很大,足够一个成年男人钻进去。花少北好奇的看了看这个蛮大的空间,鬼使神差的坐了进去,他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等他坐进去时,发现边上的墙壁有点凹进去,奇怪的摸了摸,痕迹还是崭新的。
抬起头,柜子上方有些松动,花少北挪了一会,居然真的把边上的一角挪动了,从里面掉出一张泛黄的纸。
不得不出来找光线看,花少北发现这单子居然还是17年的确诊书。病人的名字写的是某幻的真名,他走到房间的门口,还没迈出下一步,就看见那张纸的结果。
轻度抑郁?17年的时候?花少北吓出了一身冷汗,17年的记忆太久远,但他仍然记得某幻的笑,让怕生的他很是羡慕。
17年的诊书,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吧?花少北想让自己冷静一下,钻回柜子去看有没有其他的纸。
坐在沙发上思考了很久,他仔细阅读确诊书上的文字。他赶紧打电话给老番茄,让他快点过来找自己。
“主要是这一粒,如果真的是治疗抑郁症的话,那他最近肯定还在治疗,这药丸都还没融化。”
“应该…不会吧?”
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患有抑郁症,自己却全然不知。花少北的笑容已经非常勉强,他现在就想去找某幻,可毫无线索。
打电话挨个问了,还拍照给了网上的医生。对方特别断定这是一种叫帕罗西汀的抑郁症治疗药品,还拍了同样的药过来看。花少北立刻跑出门,老番茄追了两步抓住他说:“别激动,他一定没走远。”
某幻有抑郁症,就好像是笑话一样,因为你从来不会在他身上感到压抑。花少北喜欢说些负能量的话,因为他想释放自己的压力,多和别人谈谈干扰自己的事。某幻是不说的,不管对观众还是对自己,他很少透露自己的烦恼。
如果这样的人有抑郁症,那他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时候是怎样的?花少北对这个太过于陌生,他不知道身患抑郁症的人都是怎样的。
“某幻他他妈的………艹。”
蕾丝一句话讲不出来,因为都是一个小区,所以到的特别快。花少北原本寄希望于某幻会跟任何一个哥们说自己会去哪,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消息,谁也不知道真实情况。
“挨个找,才过了一上午,我和boy去飞机场问问,老蕾你和北子哥去高铁站和地铁站都看一下。他说三天内回来,应该不远。”
不管他是离开了上海,还是去了别的地方,这范围都大的离谱。虽然等他回来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却没人放心让一个人估计已经不是轻度抑郁症的人在外面乱跑。
他想出门散心,就很不寻常的,让花少北起了鸡皮疙瘩。
那语气,仿佛说自己要去死一死一样,正是因为如此,花少北才胆战心惊的打开了他封锁的卧室,找到他埋藏多年的秘密。
他为什么不乐意说出来呢,花少北会气愤的想着,是因为不信任,还是因为不乐意。
——“某幻,你老不讲自己的事呢。”
——“没啥好讲的。我能帮你们解决事情就开心了。”
那种无私和温柔原本让花少北感到温和,此时却忽然让他觉得自己得到的救赎,其实是某个人踩在刀尖上一步步给他送上去的。
第三天,花少北独自一人进了一家在排查范围内的酒店。问过了飞机场和地铁站,某幻大概率是没有离开上海的。于是酒店就成了唯一能找人的地方,挨个挨个的问总能找到,即便如此,也几乎找了两天。
花少北把照片给前台看的时候,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哦,这个人。”服务员掩了下嘴,随后对身边的同事说:“不是我之前说长的不错的那个吗?”
“哎,真的诶,你当时还想要微信吧。”
“他现在人在这吗?”花少北忽然清醒了,赶快问。
“是还没有退房,但我这几天都没看见他。”前台小姐有些害羞,“本来想趁他出门要下联系方式,挺可惜的。”
“我是他朋友,他在哪间房?”
前台有些为难,花少北好不容易说动了她给自己开门。他拿着钥匙上了三楼,跑了一阵,快到门口时却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那扇门。
房卡在门把手上停了一下,才按下去,门锁闪起绿光。
推开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虽然是夏日,却也抵不住16度的空调。他想开灯,又不敢开,轻轻走过地上的零食袋子,他闻了一点气味,有点发臭。
花少北知道,某幻就在拐角。
他吸了三四口气,才往前踏出那一步,回过头,果然看见一个缩在地上的人,在他的影子侵入时抖动了一下。花少北知道某幻感觉到了自己,但他仍然抱着自己的胳膊,埋在腿里。
床上的被子没有打开过,但上面有个人形,至少是睡过一觉的。他路过浴室,里面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地板上确有倒下的水瓶。不知道那股味道是他身上的,还是地上的食物残渣散发出来的。
地上滚了三盒药,花少北看见了某颗跟他捡到的很像,拿起药瓶子一看,都快见底了。
“你吃了多少?”顾不上某幻尴尬,他发问了,他这几天了解了挺多抑郁症的事,当然也知道药品的副作用,“这玩意不能多吃你不知道吗?”
某幻一言不发,微微抬起头,眼神在黑暗中毫无神采,半响,他忽然往后缩了一下,在花少北往前走时喊道:“你别过来!”
那只手伸的老长,想要把花少被拒之门外。花少北的动作顿在了哪里,想要往前也不是,他望着极其陌生的某幻,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们回家吧,好不好?”花少北试着发出邀请。
某幻用力摇头,他和以前变的非常不一样,花少北看见他脸上的厌恶,悲哀以及恐惧。还有极力掩饰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没事,我们回去吧,你三天没吃饭了。”
花少北只想让他好好睡一觉,这些药吃多了真的不好,头晕腹泻产生幻觉,可能还让抑郁症加重了。
老番茄告诉他,抑郁症不是对他人的厌恶,是对自我的厌恶。花少北提醒自己,某幻不是在逃避他,而是逃避把真正的自己拉出水面。
“某幻,没事,我们偷偷回去,把帽子戴上,没人会发现你。”
花少北小心的引导着某幻,让他慢慢抬起自己的头,小心的看了眼花少北。
“没事,我陪你回去,我们回去好不好?”
花少北往前挪了一步,拿起帽子盖在他的头上。某幻埋着脑袋,但没有再抗拒花少北触碰他。花少北抓着某幻冰凉的手,轻轻把他拉起身。
“回家吧,我们回家。”
某幻起身时晃了很久,花少北看他紧闭着眼睛,嘴唇发黑,眼眶深的离谱。花少北轻轻抓着他的手拉了一下却没拉动。
“没事,我们走吧。”
某幻才挪动自己的脚,跟着花少北走了。
他以为某幻会闹,但是从退房到上车,某幻都安安静静的戴着帽子,撇头看向窗外。花少北给兄弟们发了信息,点了点清淡的吃的。回家某幻也很乖,只是一言不发,吃了饭洗了澡,花少北跟着他到房前,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砰。门关上了,很轻,没有什么情绪。
不知为什么,被拒之门外的花少北咽了两口唾沫,他擦擦眼睛,抑制住想哭的情绪,推门进了自己的工作室,进了群里的微信语音。
“明天我们带他去看医生。”
花少北一言不发,他知道某幻此时安安静静的睡在另外一头,自己也没理由敲门去打扰他。
很少见的,在某幻存在的屋子里,他失去了安全感。
“北子哥,某幻怎么样?”
“……他不说话,一句话都没说。”
花少北艰难的宣布这一点,仿佛是在宣告自己的无用。他是某幻三年的室友,他不知道某幻的抑郁症,没法走进某幻的心里。花少北特别想哭,他想到曾经那个封闭的自己,他感觉矛盾,帮自己走出来的人走到了自己当初的境地,他能怎么帮他走出来呢。
“北子哥,某幻他绝对不是讨厌你。”
老番茄对抑郁症最了解,也是因为他学习的速度快很多,这些天他已经联系好了医生,也初步分析了某幻的情况:“他的伪装破了,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保护罩消失了一样,这时候无论谁也没法被他信任,这份伪装就是他不乐意展现自己的证明。”
为什么呢。花少北不知道某幻为什么非要装作没事。
他说出来了,兄弟会嫌弃他吗?
第二天花少北很早就醒了,他其实也没怎么睡。boy开车到了楼下,蕾丝带了点早餐过来,花少北轻轻推开某幻的门,看见他躺在床上,屋里照样开着16度的空调,冻的花少北直抖索。
他应该还是没睡,衣服还是昨晚洗澡换上的那一套,没有老大爷睡衣。被子完全没动,被可怜兮兮的压在身下。他的黑眼圈更深了,眼睛也泛红,某幻抬眼看了下花少北,垂下头闭上了。
“某幻,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花少北蹲在某幻床前拉拉他的手,然而自己刚刚碰上,某幻就迅速挪开了手,眼睛睁开了,眼神浑浊且没有感情色彩。
“好不好?我们去检查一下。”
花少北强扭出笑容,想让某幻下床。
某幻一动不动,花少北尝试把他拉起来,本来以为会很困难,结果某幻也没有很反抗,被他一拉就起身了,花少北把鞋子被他摆上,拉着他走出了门。
和楼下的蕾丝对视的时候,他露出了非常诡异的笑,这是蕾丝后来告诉他的。很苦涩,但又是笑着呢,特别诡异。
蕾丝带了粥和包子过来,某幻只喝了几口就没喝了,他没喝几口,就起身去了厕所,随后俩人听见呕吐的声音。
花少北看着脸色苍白了很多的某幻走了出来,无神的扫了客厅一眼,嘴唇咬的更紧了,他拿着包子递到他面前说:“再吃一口好不?”
医院是个精神专科医院,装修很好,还有住院部。花少北不太乐意让某幻在医院治疗,老番茄早早去了医院沟通,先给某幻做了个全面的检查。
完事后,花少北和某幻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老番茄和蕾丝去办公室听医生的报告。
某幻还是很安静,他做检查的时候也很配合,就是一言不发,仿佛失声了一样。
中国boy拿着小卖部买来的面包走来了,俩人看着某幻吃了几口才松气。老番茄和蕾丝走了蛮久了,花少北一直惦记着,就让中国boy守着某幻,自己去医生的办公室看看。
“………封闭是很危险的,病人的思维也没有那么活跃,目前来看,别说是提起兴趣了,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基本每天除了发呆不会有其他的活动……”
花少北心里一个疙瘩,停在了门口。
“那就确诊了,是那个。”他觉得老番茄说话都干涩了起来,“重度抑郁吗?”
“目前看来肯定是的,患者已经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了。虽然没表现出攻击他人的行为,但他极有可能会产生自/ 杀的想法。”
“那该怎么帮他……”
花少北头也不回的走,他不太想听下去了。他往回走,慢慢走到中国boy和某幻身边,中国boy给自己塞了满嘴的面包,还扣嘴形问他:“怎么样了?”
花少北摇摇头。
某幻确实药吃多了,他下午又吐了一次,捂着脑袋坐了一会。医院下了诊断书,虽然建议某幻在医院治疗,但花少北坚持让他回家。
他说实在话的,不放心某幻一个人在这里住。按医生的指示买了药,五个人踏上了回去的路。
“北子哥,我们一有时间就来。”
其他三个人也有自己的生活,花少北不强求他们一起帮忙,然而他想了想,谁能放心现在的某幻呢。
他现在真的只想让某幻好好睡一觉,他看某幻这四天瘦了一圈,眼圈也深了。他小心的按照医生的剂量泡了一杯混着安眠药的水,让某幻喝上了。
看着他终于招架不住闭上了眼,花少北松了口气。
不敢走开,他拿了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蹑手蹑脚的走进某幻的房间丢在地上,盘腿坐在上面望着他。
某幻会自/ 杀吗?他听见后就没办法停止思考。
他们该怎么跟某幻的粉丝交代,怎么跟某幻的父母交代。花少北第一时间肯定想瞒着粉丝们,别让他们太担心。他伸手摸摸某幻的头发,明明他只开了26度的空调,某幻的脸还是冰凉的。
“某幻,别皱着眉头。”
他是做噩梦了吗?醒来时明明是面无表情的,梦里遇见的事却没法逃避,花少北心疼的摸着他的眉心,但怎么也摸不平。
“别难过,我陪着你,花生米陪着你。大家都陪着你。”
“咋们休息一下吧,别管工作了,你这样下去你的粉丝都很担心你。”
花少北抱着腿坐在地上,看某幻的呼吸渐渐微弱了下来。
“你为啥不告诉我啊。”
他的委屈只敢在黑暗里倾诉。
“为啥不跟我说啊。”
我不值得你分担烦恼吗?
靠在床边,花少北一步都不敢远离。
他实在不敢再把他弄丢一次了。
总而言之,花少北开始做饭了。
中国boy比较闲,买了菜给花少北带过来,坐在沙发上和某幻看电视。花少北不知道某幻的眼睛到底是在看剧情还是在发呆,但至少想让他多活跃下思维。
客厅里爆发出一阵猩猩的笑声,让正在颤颤巍巍切菜的花少北握紧了把手,生怕把自己给切到了。
为了以防万一,花少北也叫了外卖的。他拿着某幻之前做视频的那本烹饪书做了一盘还算像样的番茄炒鸡蛋端上桌子,三人围着外卖盒吃了起来。
某幻吃了几口就没吃了,剩下的全给王翰哲包了。花少北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转头劝某幻再多吃一点。
某幻又吃了几口饭,放下了。
下午跟阿姨学洗衣服,在阿姨说了第三遍步骤之后,他终于勉强记住了所有的按钮是干嘛的,并且成功实践了一次。
花少北想多做一些事,他在微博上用某幻的账号请了两个月的假,说他自己要休息一下。花少北不知道两个月够不够,大概是不够的,但他只能先这么拖着。
某幻近几天都坐在沙发上发呆,老番茄过来想陪他打游戏录双人视频,最后还是花少北跟老番茄录了。某幻的神智应该是清醒的,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沉默了将近十天,花少北还是觉得有蛮可怕。
他抱着花生米坐在不远处观察某幻,低下头来祈求着小猫咪:“花扔米,你看某幻他都这样了,你不能去安慰一下吗?”
宠物应该是能够帮助治疗抑郁症的,花少北虽然寄希望于花生米,但花生米本来就不是什么热情的猫。这次它忽然有了灵性,跑过去蹭了蹭某幻的手背。
花少北瞪大眼睛,看见某幻的手先是缩了一下,随后轻轻挠了下花生米的脖子。
我去!花少北差点跳起来,被挠了脖子的花生米很快跑走了,他都没来得及拦住。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这么多天某幻对外界做出的唯一正面反应了。
宠物或许真的能让他稍微敞开心扉。然而花少北看看花生米,这只猫能够去蹭蹭某幻就顶天了,再说了,花生米是他的猫,和某幻没有和花少北那样亲近。
或许……可以给某幻再弄一只宠物过来。
“啊,你要买狗啊?”
蕾丝家开了宠物店是众人皆知的,如果要买狗,花少北肯定第一反应想到了蕾丝。
“对啊,因为那天某幻挠了下花生米,我感觉养宠物可能真的有效。”花少北说,“但我怕花生米和狗狗合不来,你们家不养了两条狗一只猫吗?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猫跟狗其实没那么不合,就算猫欺负狗,狗也不会记仇,相处久了就没问题了。”蕾丝说,“你想养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花少北不是很喜欢养狗,但他知道某幻有过一条狗,所以他肯定是喜欢的。原本那只是小型犬,但蕾丝说小型犬不是很稳重,可以考虑买大型犬,比如金毛或者萨摩耶。
“不过性格这种事还是看,大狗小狗其实问题不大。只是我觉得小狗比较让人操心,想治疗抑郁症或许需要靠得住一些的。”
那就大型犬。花少北拿不定主意,一直是蕾丝在操心,没过几天,一只已经有六个月大的小金毛就被蕾丝亲自送了过来。
“狗粮,狗笼子,还有尿尿的垫子我们都有多,你们随便拿。”蕾丝慷慨的赠送了一堆东西,“狗还是要训练,不要仁慈,心狠手辣,不听话就挨打,做的好奖励,不然长大以后本性难改就麻烦了。“
小狗一点都不闹腾,和花少北想的很不一样。他先抱着狗到某幻边上晃了晃,某幻抬头看了狗狗一眼,愣愣的。
“这是你爹啊。”这狗虽然肯定是花少北带,但是名义上是某幻的,他心想如果某幻是爹,那他是什么,过了一会他才是小狗说:“我当妈吧,男妈妈不嫌弃吧,以后都是我照顾你,叫我一声妈不吃亏的。”
某幻还是愣着,花少北把小狗放进某幻怀里,它也不闹腾,乖乖知道坐在某幻腿上。
“花生米跟我姓啊,那你得跟某幻姓,你suo是不是,某幻。”
某幻仍然一言不发,花少北也料到了,挠挠小狗的下巴说:“姓某啊,某什么啊,我看看啊………这个真不好取名字啊。”
过了一会,花少北忽然一拍胸脯,对小狗说:“叫momo好不好,和某某也差不多。”
小狗吐出粉红的舌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狗还蛮可爱的,属于猫派的花少北短暂叛变。
小狗虽然没让某幻开朗多少,但却让花少北充实了起来,他基本推掉了自己的工作,也不直播了,靠团建水了几个视频,遭到一片骂声。花少北基本管不了那些质疑和脱粉,也不敢把某幻患抑郁症的消息说出去。
不管什么理由,失望就会离开,花少北看开了,也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做视频时都不敢让某幻离开他的视线,把电脑搬到了客厅,边做边抬头盯着他。
然而,关于某幻的动向,还是遭到了很多猜忌,boy和蕾丝都提到他们直播的时候碰上了很多类似的问题。蕾丝建议花少北把话说清楚,不然现在花少北不怎么工作,某幻也不工作,根本负担不起房租。
花少北算算钱,觉得还能撑个半年。
他觉得某幻不会想把自己的事让粉丝知道,他甚至都不想让自己知道。粉丝对他来言很重要,他大概不想让粉丝们操心。
“momo,你怎么不吃啊。”
花少北给momo喂狗粮时老不顺利了,花生米属于饿了会喵喵叫的那种。momo训练起来很方便,大小便的位置很快搞懂了,但老不爱吃东西。
momo望着满盆被泡发好的狗粮不动,慢悠悠的跑去某幻的房间找某幻玩去了。花少北不知道某幻是怎么和momo相处的,因为某幻在房间里时他都不打扰他。至少俩人能玩到一起,那就可以了。
大型犬长的也快,七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到花少北的膝盖了。
满打满算,某幻也自闭了快两个月了。
这天,花少北一手拉着某幻的衣服,一手牵着momo的绳子在小区散步的时候,看见邻居开了一辆房车,搬运了很多东西上去。
是要自驾游去了吗?上海其实没啥好玩的,主要是周边的城市,而自驾也着实费了很多功夫。花少北主要想出去旅游,散散心,总归是不错的。
“某幻,你想出去玩吗?”花少北问他,“杭州啊,苏州之类的,再远一点还能去云南。”
某幻仍然是一言不发的,花少北笑了笑,但计划是在心里的。
“boy,你是不是很闲啊,怎么又来了。”
花少北最近缺乏睡眠,他主要是得守着某幻睡觉,怕某幻一个人出事。当一个全勤保姆确实难,兄弟们其实都看在眼里。
“你今天下午休息呗,我看着某幻。”
花少北确实很想休息一下,也知道boy虽然年纪小,但其实很靠谱。momo难得没粘着某幻,而是跟着花少北跑上床趴下,摇着尾巴笑着。
“还是momo疼我,你看花扔米都不喜欢陪我睡午觉的。”
花少北刚碰上床就闭上了眼,momo拱拱他的腿,找了个合适的缺口也爬下来睡了。
客厅里,某幻还是呆呆的看着电视,中国boy从冰箱里端了一碗冻葡萄丢在桌上,趴在沙发的另一边看着某幻。
“牛的,兄弟,你俩个月没开口了。”中国boy一开口就不是很正经,“你晚上睡觉时说梦话吗?不至于一句话不讲吧。”
某幻微微低下头,他最近的反应好像多了一些,医生说是好转的迹象。
“北子哥都成居家老母亲了,做饭洗衣服都被他学会了,还一个人养两只宠物,伺候你吃饭洗澡睡觉,你真的要被惯上了。”
中国boy咬了几口葡萄嘶溜两口才说:“你看看啊,像话吗,啊。”
半响,boy坐直了身子,一条腿收了起来。
“认识你老久了,都没看出来你的事,北子哥内疚,我们都内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我们都有责任。cd(俩人签的那个公司)的工作也暂停了,情况解释清楚了,我们都帮你瞒着,让你多休息一下,但你也要反应一下啊。”
“说真的,你是抑郁症又不是痴呆,你不是开不了口只是不想开口。你对我这副样子没事,你对花少北也这样不就过分了吗。”
话说到这里,中国boy差不多要住嘴了,他现在是在刺激某幻。
“对不起。”
其实,他还是想说这句话。手轻轻拍在某幻的背上,中国boy用了点力。
“马大头,你啥时候能醒呢。”
“兄弟怪想你的,搬砖都不香了。”
花少北一觉睡到了晚上十二点,中国boy还没走,他出来时看见boy坐在客厅对他说,某幻已经回房间睡了。
轻轻推开某幻的房间,花少北已经特别熟悉他的呼吸,听就知道他这次是真睡着了。
“麻烦你了boy。”
“说啥呢,他就是你兄弟啊。”
中国boy平时工作也会工作到很晚,陪某幻其实也不是难做的活。花少北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注意到他正在看一部纪录片。
“哎,我之前在想,要不要带某幻出去旅游。”
“旅游感觉还可以啊。”中国boy说,“老番茄也要放假了嘛,兄弟们可以一起去啊。”
“要是五个人都能一起去当然最好了。”花少北也觉得大家一起去最好,“只是到底是自驾游还是坐飞机去,去什么地方我都不太好决定。”
中国boy在群里@了全员,没过一会,四个夜猫子在微信语音聚集了。
“我能抽三天……不,五天吧,五天应该没问题。”
“多去山山水水多的地方,或许有帮助呢。”
“我觉得还是坐飞机吧,咱们到了还能租车子呢。”
“云南吗?咱们爬山去?玉龙雪山挺高啊。”
“算了吧,某幻身体现在不好,直接在山脚暴毙说不定呢。”
“去古镇吧,古镇景点漂亮,最近天气也不错,刚入冬,找个能随便爬爬的小山,还能住民宿呢。”
花少北提了一嘴,他挺想看看纯正的星空,至少在上海是很难看见的,在中国也难。不过据说往山上开,在晚上能看见比较完整的星空。
计划很快定下来了,大家都请了假,这次旅行不拍vlog,谁也不打算带摄影机,只有中国boy带了一个摄像机,说可以拍拍照。
云南啊,花少北跟某幻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理想中的云南,他确实没去过。大家决定直飞丽江,然后租车子自驾。
momo和花生米估计不能带上了,花少北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放他们,于是一直在找人帮忙。某幻最近也和平时一样,于是花少北没怎么猜疑。
到了出发那天,boy开了一辆大车过来,挨个接人。花少北要准备两份的行李,所以是最后接的,他忙上忙下,和阿姨确认一些事宜。十二点的飞机,上午九点车就到了门口,花少北和老番茄把行李搬到楼下,他又回去处理一下最后一个视频,准备过几天定时发了。
“番茄,你看见某幻了吗?”
花少北走下楼,看好像还有一些东西没准备完,就问了一句。
“没看见啊,他不在外面。”
奇怪了,他早上是吃了早饭的。不过花少北太忙了,不知道他吃完早饭后去哪了,他一边轻轻叫着某幻的名字,一边往楼上走,他看见拐角某幻的卫生间亮着灯,还有水流的声音。
他吓住了,身体完全僵在了原地,花少北知道自己该出声阻止,然而某幻的神情非常的专注,刀片和手腕也已经贴合的没有缝隙,他怕他一出声,某幻手一抖,没了。
他听见自己在叫他了吗?花少北想挪动自己的身子,可他此时感到一股恐惧,让他想要掉头就走,不去看那将发生的事。
刀片看样子已经往下深入了一些,某幻停住了,水龙头还在放,他把刀片丢在一边,伸手捞了一手水拍在脸上。
花少北恢复了知觉,很快躲进了自己的工作室,他随后听见老番茄上楼的声音,他和某幻似乎讲了几句话,花少北轻轻推开门,对老番茄招招手。
“怎么了北子哥,你在这干嘛啊。”老番茄这才注意到花少北,某幻已经下楼去了,花少北朝他做嘘声,把他拉了进来。
“刚才某幻……他刀,不是,我看见他……我没,不是,番茄,我那个……”
他开口就哆哆嗦嗦开始抖,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甚至没来得及酝酿,老番茄吓的抱住花少北,拍拍他的背说:“你别急,发生啥事了,你慢慢说呀。”
“不是,我刚才……我刚才看他……番茄,你说他为啥非要挑今天啊?”
花少北喘了几口气,哭了许久,才断断续续给老番茄拼凑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故事。
“不是,为啥啊,为什么一定要是今天啊。”花少北抬起头,泪眼朦胧的辨认老番茄的脸,“我以为他不说话还算好,我每天跟他讲话,我把momo带回来陪他,我自己都快不做视频了,钱都快见底了,我还想着带他出去……我以为他不会想…不会想那个……”
老番茄想出的安慰的话,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他看着同样也瘦了不少的花少北,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一口气也咽在他心里,堵得他特别难受。
过了会,俩人心情都平复了一些,老番茄才说:
“北子哥,你给我那个日记本还记得吗?”
花少北半天才想起自己找到的日记本,那个日记本实在没有什么内容,以至于花少北第一次看到除了毛骨悚然,也没有其他的猜忌。
“2019年开始,他跟你一起来上海,心里想的是自己的事业,后来他把目标转移到了别人身上,把自己放在了次要的位置。最后,他完全不顾着自己,就想着别人,那时候意味着他还没死的原因就只是因为有些人让他放不下心。”
花少北努力回想某幻写的最后几个句子。
“北子哥,某幻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上海的。”
——水管爆了,家里漏水,北子哥慌慌张张的,合租得继续吧?不然分开之后他怎么在上海活呢,老不知道照顾自己了
花少北反而更难受了。
“番茄,我能治好他吗?”
老番茄郑重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北子哥,只有你能治好他了。”
花少北的眼泪还是一滴滴的往下落,他想着某幻,回忆着他原本的模样。他爱笑,还爱惹事,主要是特别温柔,特别会安慰别人。花少北有点自卑,别人说他什么,他嘴上说不在意,心里总是记着,甚至是会刻意为了别人而改变。
他有次跟某幻说,他拍自己的矿泉水瓶子在网上,有个人说:“你怎么喝冰露啊?”花少北嘴上不屑一顾,心里却慢慢觉得冰露没有排面,再也不敢喝了。
“别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在直播的时候这么说了,下播之后还特地来他房间找他,认真的又说了一遍。
“真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想喝什么喝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水都是一样的,人也都是一样的,品不出任何区别。”
花少北相信了某幻,此后才能对质疑的声音大胆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要治好他番茄,我的让他重新开口说话。”花少北边说边抹眼泪,往洗手台走,拧开水龙头使劲搓自己的眼睛。
我不能慌,我不能倒。花少北看着镜子里眼睛通红的自己,暗暗告诫道,如果我倒了,某幻就真的没救了。
“花少北,老番茄!你们还走不走啊,都快十点了。”
“来了!”花少北大喊一声,震的屋子都抖了几下,老番茄朝他笑笑,说:“没事,这几天兄弟们一起照顾他,我不信他不被感化了。”
”嘿嘿,还真是,四倍的爱能不被感化吗?”
云南丽江。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五个人终于到达了丽江。上海和丽江几乎隔了十万八千里,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下来,还好旅游达人中国 boy早就做好了安排,成堆的行李很快被搬上车,五个人挤在小车子里,往他们要入住的古城开去。
“哎,我本来带了一盒UNO的,不知道放哪里去了,丢!”
中国 boy在飞机上就说要玩UNO,但是飞机上实在很难凑一桌,于是就各自在座位上好好睡了一觉。下飞机后,花少北感觉有点不舒服,抱着热水瓶在前座自闭,老番茄则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盒UNO说:“我也带了,用我的呗。”
“哎,我忽然后悔了,你说在云南玩个五天的素材能水多少期视频啊。”蕾丝萌生了用手机拍摄的想法,花少北笑起来:“老蕾又要白嫖咯。”
丽江和上海很不一样,空气冷冷的,穿着棉衣也有些冰凉。据说晚些时候会下点小雪。往丽江古城里走时,能让车走的路就少了起来。大家入住的民宿是个当地蛮有名的民宿,里面很大,房间也很大,五个人平分两个房子,花少北某幻一间,另外三个人石头剪刀布决出一个睡沙发的。
“不行,这不能一局定胜负啊。”中国boy悲哀的比划着小拳头,“我们住两天呢,一天一局成不?”
“别挣扎了中国 boy,我们让前台多给你拿一床被子就行了。”
蕾丝恶狠狠的笑起来,在自己的床上盘腿坐上,看起手机。老番茄认真的把行李都打发好,哆哆嗦嗦的摸着胳膊:“天气真冷。”
花少北收拾好东西,抬头看了眼某幻,他正站在窗子那往外看,花少北欣喜的走到他边上戳戳他。
“咋们出去走走吧。”
某幻自从自闭之后,动作迟缓的很多,虽然会给他点反应,但有时候好像根本没明白花少北在做什么一样的走神。花少北替他把围巾捂好,叮嘱他不要生病了,走时本来想像往常一样抓着他的衣服,却改变主意拉着某幻冰凉的手说:“我的手暖和不。”
特地捂热了的,花少北双手捂着某幻的两只手搓搓,某幻手上的冰冷仿佛是半永久的,很难给他捂掉,花少北紧紧抓着他往外走,老番茄和蕾丝已经在外边玩雪了。
“哇,真的下雪了。”花少北也跑过去,因为要拉着某幻所以动作慢了很多,他伸手接了点雪,放嘴里尝了尝。
“别乱吃东西啊花少北。”
花少北对蕾丝笑了笑,话说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见雪了,不知道有啥好尝的。
丽江古城里其实没什么可以逛的,民宿特别多,走两步能碰见一个。几个人在街边的烧烤店停留了很久,主要是看各种各样的虫子被架上烤架,最后只有老番茄作为勇士尝了一下蜈蚣,得到了花少北真诚的respect。
过了一会,花少北走的特别累了,其他三个人居然越走越起劲,刚刚走过一条小河,花少北冷漠的抛下一句:“我先走了。”就拉着某幻往客栈走回去。
刚下飞机就到处走,花少北作为一个懒蛋更乐意在客栈里扎根到老。然而旅行的目的是让某幻开心一些,他低头看看俩人还握着的手,藏在羽绒服下面,不是非常明显。
感觉跟情侣一样,当他撇到另外一对十指相扣的情侣之后,红色忽然攀上了耳畔,他转头看某幻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顿时觉得自己可能多想了。
“哎,某幻你看,丽江街上的小狗真多。”
他知道某幻喜欢小狗,和momo相处的其实也特别好。花少北拉着某幻靠近了一只从垃圾桶捡东西吃的黑色大狗,试探的伸手招了招,大狗就屁颠屁颠的跑来了。
“哎……真乖。”
花少北准备松开某幻的手去摸那只大狗时,却发觉手挣脱不开,他抬头看了某幻一眼,某幻居然也在看自己。
花少北愣了好久。
过了一会,他重新低下头,用空闲的那只手挠了挠大狗的下巴,说了句“好狗狗”。
起身,他把手往某幻的手心里又钻了下,摸过冰凉的指甲盖,扣着他的手指。
老番茄蕾丝和boy 回来时,看见俩人悠哉悠哉的躺在外面的秋千上面乘凉。花少北其实已经睡着了,某幻还睁着眼睛往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老番茄走过去戳了戳花少北,才回头说:“北子哥睡了。”
中国 boy搂过某幻的脖子带着他往房间走,老番茄轻轻拍拍花少北也没反应,就在蕾丝的帮助下把花少北背了起来,找到房卡,安顿好已经睡熟了的花少北。蕾丝也让某幻乖乖在床上躺着了。
合上门,中国boy说:“啧,UNO四缺一啊。”
“还想着玩呢,我们不策划一下明天的路线吗?”
“不是去蓝月谷吗?我们不爬玉龙雪山吧?就算某幻爬不上去我也不想爬的其实。”
“哎呀,玩几把UNO不要紧的,旅游嘛,怎么开心怎么爽咯。”
“三个人玩没意思吧。”
“能玩的能玩的,来吧来吧来吧。”
花少北睡的很熟,他感觉坐在秋千上荡了几下,神智就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意识,风吹的很舒服,偶尔几片雪花落在脸上。
好像是回到了屋子里,脸上偶尔传来的触感却没消失,他皱着眉头翻了个面,摸了摸脸,好像摸到了一点点潮湿。
好困,他不想思考,他接着陷入了沉睡。
早上睡到了九点,花少北还懒洋洋的不乐意起来,被中国boy掀开被子抓了下来,他被迫下床,紧接着在车上又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被人推醒之后,花少北迷迷糊糊的下了车,正好看见远处的玉龙雪山,紧接着看见了那一片蓝湖。
“好蓝啊。”他神志不清的对边上的陌生人说了一句话。
“就在雪山脚下了,不上去可惜了。”
老番茄是想要去玉龙雪山的,不过考虑到爬山可能不适合某幻现在的情况,五个人只能在山脚下的蓝月谷看看山上的风景。花少北清醒了一些,看见一些新婚的新人在湖边拍照。最纯净的水就是这个颜色吗?他走到边上捞了一点水在手上搓了下,冰凉的,可以清晰的看见湖底下的风光,感觉特别舒服。
“北子哥拍照吗?”
“不拍。”
花少北其实还是不爱拍照,他坐在边上看着湖水,感觉心情好了很多。过了会他才想起某幻,回头看见他被其他三个人围在中间,一点都不闲着。
“嗯,哈哈。”
花少北发出意义不明的笑,闭着眼感受了下微风的抚摸。
下午去了拉市海,花少北懒癌又犯了,看着那一长条白色长廊不乐意走。但他最后还是拉着某幻的手走了,走着走着,目光就被远处那一片深沉的蓝吸引去了目光,几棵掉光树叶的树立零散的布在湖边,几堆杂草不均匀的分布在水面上。
“吃不吃冰淇凌啊某幻。”
他把冰淇凌怼到某幻嘴上,他轻轻咬了一口。在冷天气吃冰淇淋挺傻的,但确实很爽,花少北挑某幻没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冰凉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他原地蹦了两三下。
晚上,花少北才认真去看天上的星星,得去高一点的地方,越高看的越清楚。为了实现花少北的小愿望,趁着今天天气不错,中国 boy租了一辆车亲自开车去了丽江雪山附近的一个村子里。
这里靠近雪山,也靠近天空。
花少北从车上下来,默默的走到一个椅子上坐下。他在网上看过图片,知道星空是什么样,小时候可以看见不少星星,但总看不见网上那种璀璨的星河。
深吸几口气,想闭上眼也不舍得,花少北差点遗忘了自己是跟着朋友来的,他感觉坐在椅子上,自己就是环绕着这片大地的唯一一个人,静静的观赏深沉而闪亮的天空。
老番茄铺了块毯子在地上,中国 boy把带的零食都丢在上边,他们替某幻开了车窗,回过头,能看见他的眼里反射了一点点星光。
蕾丝的水不够了,上后座拿大保温杯倒了点水,他坐在某幻边上,在他的视角里看了下窗外,车内没开灯,这里也是个不错的观赏点。
“我是真没想到,某幻,挺让我吃惊的。”
蕾丝笑起来,他不是第一次和某幻单独呆在一起了,但要说跟一个面无表情不会说话的某幻呆在一起,还是有蛮诡异的。
“你知道人都是有那个,极限的吗?我老抗压区了,出事了还得拉上你们打几盘游戏,跟你们说烦心事。我能骂他们骂回去,但我没办法就因为骂了别人让自己好起来。”
蕾丝看着水杯里的水,随后说:“想当超人是吧,把自己作死了,开心了。”
他回头看向某幻,他果然还是没有反应,蕾丝呵呵笑了两下,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超人能复活,你也能复活,我们都在呢,不指望你活过来拯救世界,就盼着你多说点笑话,我塑料东北口音找不回来了,你以后好好给我补回来。”
蕾丝下车了,他也蛮喜欢坐在地上看看天的。
某幻还是看着天空,眼珠子不转,但他确实看见了一整片星空。
花少北回头看了他一眼,朝他露出笑容。
某幻,你看他美吗。
某幻默默的垂了下脑袋。
花少北转过头,继续看眼前那片天。
丽江呆了俩天,差不多出发去了大理。其实大理古城和丽江古城大同小异,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多走走的地方。几个人文艺了俩天,还是忍不住在客栈里开起黑来,五缺一确实难顶,尤其是中国 boy老坑货了,某幻坐在床上发呆,另外几个人坐在地上围成一团,打打杀杀叫的响。
“啊啊啊啊……奈斯!我拿人头!我立功了!哈哈哈哈哈!”
“哎呀呀呀,哎呀呀呀这个兰陵王又来抓我,太可恶了~~”
“Boy你是射手啊,不抓你抓谁啊。”
“啊,兰陵王哪儿呢,让我的猪八戒来伺候他。”
“哎呦,北子哥又飞起来了,牛的。”
花少北一把把手机丢在地上,对某幻喊了一句:“某幻,一换三牛不牛!”
半响,花少北才意识到某幻不会回话,他和某幻对视了有三秒,老番茄才打破僵局,说了一句:“北子哥太牛了。”
“那必须的。”
花少北打着呵呵。
散会后,屋子里乱糟糟的,花少北也不想收拾,他等某幻换上睡衣进床里了,也准备钻被窝睡了。
帮忙照顾花生米和momo的人拍了视频发过来,他陷在枕头里看着视频乐呵了几下,才把视频给某幻看。
“Momo马上要长成大狗了,某幻。”
他觉得某幻肯定也很开心,就把视频又放了几遍。
“都过了三个月了。”
你的粉丝三个月没见找你了。
“你一句话都没说过。”
我帮你解释了好多遍,好像已经没有什么理由能塘塞他们了。
“你不怪我吧?我还是搞砸了好多事。”
花少北放下手机,他看某幻的手露在外面,就伸手去把他往里面送,抓着某幻的手,他不自觉的坐到了床上,某幻的手好像用了点力,把他拉进了被子里。
到底是某幻把他拉进来的,还是花少北自己钻进来的,花少北不敢追究,他一言不发,此时却希望某幻不要开口。
“某幻,大理晚上冷。”
他稍稍搂紧了某幻,轻声说。
“让我抱抱呗。”
不知道自己哭了没,花少北不敢哭,他忽然就理解了某幻。他尝试给某幻安全感,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崩溃,他怕自己一旦露出脆弱的一面,对方是否就不相信自己了。
如果某幻也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花少北最初会接受他给的安全感吗?
花少北越想越想哭,他想让自己快点入睡,脑袋埋的深了一点,没吸几口气,他很快就睡了。
黑暗中,某幻伸手拍拍花少北的脑袋。
“晚安。”
顺便去昆明走了一圈,第五天无论如何,五个事物忙碌的up主只能坐上飞机回去了。花少北到上海第一件事就是把花生米和momo接回来。说起来老蕾最开始说的真的不错,花生米和momo处的很好,虽然很大程度上,是momo太过于成熟稳重了,一点都不跟花生米争。
“Momo,想死你了。”
刚见面就伸舌头给花少北洗了个脸,花少北感觉心满意足,鄙视的看了一眼花生米:“看见没,这才是我儿子呢。”
花生米也冷冷的看了一眼花少北,又当妈又当爹的你还能耐了?
Momo跑去扒某幻裤子,这时候某幻才会有些反应,低下头去挠挠momo的脑袋,带着他往家走去。
“钥匙没带吧?”
花少北抱着花生米跟在某幻后面,把钥匙怼进门锁孔里。
旅行回来之后,某幻似乎好很多了。花少北的感受不是很明显,不如说并非是某幻好些了,只是他和某幻更亲近了。
虽然知道某幻的神智是清醒的,但他傻里傻气不说话的样子,让花少北总自动把他带入一个没自我意识的某幻。
花少北替某幻擦嘴时,总是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看。
心砰砰跳着,他没办法和他对视太久。
那种痒痒的感觉挠在心里,有时让人开心,有时让人郁闷。
时间长了,事情总是没法掩盖的。他们在云南一起旅游的事情还是曝光了,他们的粉丝不多,但其实也遍布了全国。被人拍下来发在网上也没办法。
对于某幻为什么消失了长达三个月,也得做出个解释。
花少北觉得有些烦心,他知道直播间问某幻事情的人不是在钓鱼,他知道他的粉丝也只能在他们几个人的直播间里寻找一点关于某幻的线索,他根本没法责备他们。
他想开口,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知道某幻不会乐意的。
关掉直播间,他推开某幻的房间看了一眼,某幻好像已经睡了。他稍微往里头看了几眼,就关上了门。
想了很久,他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
花少北也怕,怕自己处理不好,他知道某幻现在什么都不说,只能他来处理这些事。
某幻想做的,肯定是逃避吧。
花少北能做的,只能是在让他安稳的前提下,让这件事顺利过去。
某幻,你安心睡,你最好是安心睡了。
他好像在关门时听到一声抽噎,但他不敢去仔细听,只是轻轻合上门。
【如何看待某幻断更四个月?】
有些分析连花少北都看不下去,更何况是某幻本人。某幻是有手机的,花少北也不可能去收手机。他想祈祷某幻读不到,花少北偷偷看着某幻的脸色,无论有没有这件事,他的脸色都一天天暗沉下来。
某幻到底好转没有?花少北虽然能靠他靠的更近了,但他没法让某幻开口。
花少北晚上忽然醒来,听见花生米在外面叫喊,他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推开房门,已经是深夜,他都忘记给花生米喂吃的了。
“你看momo都没叫呢,人家不也没吃晚饭吗?”
花少北给momo和花生米都倒上了吃的,揉揉疼痛的脑袋,忽然觉得想呕。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合上的眼,他想去看看某幻的情况,但还是先去厕所呕了点胃液。
艹,难受。花少北摸着疼痛的脑袋,上了楼梯。
他感觉有点冷,打开某幻的门第一眼看床上,发现床上一个人都没有。花少北顿时慌了,打开灯在某幻的房间里搜索了一番,又去他的工作室,还是自己的房间和工作室,都没人。
人哪去了?花少北着急的跑去楼下,也没有人,车库边上的房间也没人,他越急越难受,肚子里空空的,但胃液一串串的往上升。
打开手机差点求助兄弟们,他转念一想,某幻大概率不会自己跑出去。他怕的不是某幻出去,而是怕他做想不开的事。
冷静下来思考良久,花少北忽然想到个地方,踉踉跄跄的开了某幻的房门,往衣柜那个他找到几个凹陷板子的隔间拉去。
“某幻!”
他松了口气,手搭在对方的手臂上。
过了一会,他才发觉某幻蜷缩着,微微发着抖,花少北有点慌了,憋见他边上那把小刀,赶紧拉开他的手,往他的手腕上摸去。
某幻力气是很大的,本该如此,然而花少北却轻易的把他的手扯了出来,某幻好像毫无招架一样,一双流了许多泪的通红的眼睛瞪着他。花少北往他手腕上摸去,有几道疤,但没有血。
“你别吓我。”花少北的嘴唇都在抖,他浑身忽然没了力气,“你在里面做什么?”
某幻也在抖,和平时很不一样,他没有躲避花少北的触碰,但也不乐意开口。
“你说啊,你在里面做什么?你哑了吗?!”
花少北咬着牙,眼泪突突的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没法掩饰坏情绪。他想到自己三个月来的一切,忽然觉得一阵心酸。
某幻脸角的水滴还在流,一滴滴划入衣服领子里,看的花少北心如刀绞,责备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他伸手搂住某幻的脖子,半只脚踏入那黑漆漆的小空间里。
“对不起,我没怪你,我就是吓到了知道不。”
花少北紧搂着某幻,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摸着他的头。某幻抖的太厉害了,弄的花少北心里也紧成一团,胸口酸酸的。
“没事,没事的,我在呢,我陪你,你别怕了好不好。”
“花生米也在下面呢,我叫一声momo也过来了,你信不信我打个微信电话,兄弟们一下就到了。”
“我们都在,我们都陪你好不好,你别怕,别哭了,没啥好哭的。”
花少北越说越镇定,抱着他的动作越发轻柔,他想起momo刚刚到家的时候吃不下饭,他得轻轻抱着他,一粒粒的喂。
某幻也紧搂着他,至少某幻还是依赖自己的,花少北觉得自己已经没啥好委屈的,他慢慢拉着某幻的身子往外挪。
“………不要。”
这是四个月来,花少北第一次听见某幻的声音。
也不尽然,因为花少北为了不忘记他的声音,每天都会去看他以前的视频。然而某幻真实说话的声音和视频里不一样,那他去看直播,感觉还是不一样。
某幻对花少北说话的语气,感觉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
“没事,慢慢来,我在呢。”
花少北不打算对某幻心软,他还是拉着他往外走,他抽离的速度越快,某幻往前的速度也越快,他还是抱着某幻,一点都不敢松开,但他俩慢慢的走出了柜子,坐在衣帽间的地板上。
他没开灯,外面仍然是黑的,但空间大了。他感觉某幻宛若受伤的野狼一样,发出低沉的哽咽。
“你看,是不是没事。”
花少北笑了俩声,他贴着某幻冰冷的脸,企图捂热他的肌肤。
“我没骗你吧,我还在呢。”
“某幻,你看看我,你看我。”
花少北掰着某幻的脸,某幻的眼睛红肿着,湿漉漉的睫毛配着他原本闪亮的眼睛,让花少北又记起自己的心跳,缓慢的跳动了起来。
他忍不住,闭上眼,摸着某幻的眼角,把嘴唇贴了上去。
艹,你是在帮他还是在满足自己啊。
一/ 吻/ 过后,气氛奇怪了起来,花少北觉得自己的脸红的可怕,某幻的脸也罕见的泛起了红。
“走吧,睡觉去了。”
他把某幻拉起来,俩人好像都没心思管什么心理障碍,此时就算某幻再怕,也跟行尸走肉一样被花少北拉着走。花少北的手往下滑了一点,十指跟某幻紧紧扣住。
虽然不是花少北非要和某幻睡一起,他看起来也没法一个人入眠。花少北打开自己的房门,看见momo躺在床上撒欢。他走过去赶了他一下,momo只是滚了一个位置,趴在床上看着他们。
“算了,你一起睡吧。”
花少北只想赶快钻进被窝,却感觉自己被某幻抱了起来,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某幻的脑袋埋在他胸口,一动不动的。
“快睡吧。”
花少北不忘安慰他,抚摸着他的头发。
过了一会,某幻又开口说话了。
“北子哥……”
“我在呢,你叫啥啊。”
花少北开心于他第二次开口是叫他的名字,温和的摸摸他的脸颊:“没事,不可怕。”
某幻抬头看着他,花少北实在难以在黑夜中辨认他的眼睛,额头碰上额头,某幻又说:“对不起。”
“你憋道歉了。”花少北说,“应该做的。”
某幻不说话了,花少北想让他快点睡,又怕他以后又不开口了。
“某幻,你以后能多说些话吗?”
“你老不说话,我怪害怕的。”
过了很久很久,到花少北快睡着的时候,某幻才做了一些些回应。
“嗯。”
某幻重新开口之后,花少北的事情就更多了。
“某幻,你喝豆浆吗?”
某幻点点头,花少北板起脸说:“喝不喝?”
对方愣了一下才说:“喝。”
花少北立刻喜笑颜开,把豆浆摆在他桌前,哼着小歌去给momo倒狗粮。
事实就是,房子里的生气终于多了起来。
“我给你表演一下啊,你看着我训练momo的。”花少北拿着一颗球在某幻面前晃晃,然后往家的另一边丢去,momo立刻撒腿往那边跑,叼起球递到了某幻手上。
俩人都愣住了,花少北半天才悲哀的说:“我居然喂了俩个白眼狼?”
花生米懒洋洋的翻身:请勿cue不在场人士。
某幻的嘴角弯了起来,似乎是在憋笑,他伸手揉揉momo的耳朵,半响才说:“跟爸爸亲一点啊?”
“谁把你喂大了,你爸做啥了啊。”花少北还是愤愤不平,老母亲的贡献全都被遗忘了,某幻侧头对他笑了一下,才对momo说:“你妈生气了。”
“我才妹生气,瞎说什么呢。”
花少北不满的锤了一下某幻,又瞪了momo一眼。被威胁的momo忽然收起舌头,乖乖趴在花少北脚下不动了。
“马后炮。”
“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些不同的,是某幻晚上都在花少北的房间睡了。单纯的睡觉,花少北也感到心安,他时常半夜醒来看着某幻熟睡的脸庞,会特别的开心。
某幻好起来后,大家来的频率更高了。这天老番茄拿着俩人家的备用钥匙开门,看见某幻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书,momo叼着小球跑来欢迎他,花少北从厨房里探出头说:“番茄你来了啊。”
花少北现在厨艺不算特别精湛,也不是特别好吃,但他还是乐意学着做做。近四个月以来,他感觉自己学会了很多保姆技能,既无奈又挺好玩的,也没啥办法。
“北子哥你下午休息下呗。”
老番茄跟某幻打了招呼,某幻也朝他点点头。
花少北想了想,他确实又有点累了。
老番茄转头看向某幻,拿着沙发上的游戏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某幻,super bunnyman出新地图了。”
对于某幻的复建来说,super bunnyman的难度可能还高了。好久没跟某幻配合的老番茄因为自己在家里练了一手,才能帮某幻险渡难关。
“哎呦,可以啊。”
老番茄没想到某幻的操作还是没退步的,某幻也轻轻笑了笑。
老番茄望着某幻眉眼的笑,也呵呵笑起来。
“能再看你笑真好啊。”
某幻的笑不是很明显,老番茄看俩只兔子抱团滚在了一起,也忍不住走神了。
“还好你越来越好转了,其实你知道北子哥这个人,自己也没什么安全感,要帮你建立信心,其实心里压力更大。”
“兄弟们都挺担心你的,但肯定没北子哥心疼你,他总觉得自己责任越大。你看他这四个月,跟变了个人似的。”
某幻沉默了。老番茄其实考虑了蛮久,才跟某幻说了这番话。
两只兔子居然就这么滚到了终点,通关的音效忽然闪出的时候,俩人都如梦初醒。
“牛的。”老番茄笑起来。
“有你的。”
老番茄摇摇头,伸手示意某幻碰下拳头。
“是有我们的。”
“兄弟缺你不行的某幻,我们谁都一样。”
终于差不多,某幻也是时候要出山了。
断更的第五个月,复建的第一个视频还是愉快的选择了团建。
“嗨咯大家好我是老番茄!”
“我是中国boy啊,观众老爷们大家好。”
“我是雷克斯班纳。”
“我是花少北。”
“我是某幻。”
空气稍微安静了一下,某幻看其他四个人都看着他。
“干嘛啊某幻,你不对劲。”
“对啊,声音那么小干嘛啊,吐字还那么清楚。”
“我们没逼他啊观众朋友们,某幻自己不对劲。”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某幻尴尬的揉揉脑袋,才换了种语气说。
“嗨咯大热好我日某幻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某幻捂着脑袋苦笑。
虽然说这位鸽子没有对自己消失的五个月作出任何解释,四人也假装那沉重的几个月从未发生。花少北不知道某幻重新出现在网络上,会有什么样新的声音出现。
“要是你想放弃,也没关系某幻。”
我可以养你这句话,花少北实在不好意思说。
某幻好像也考虑了很久,他还是摇摇头,说:“都做了十年了,坚持一下下个十年很快就到了,大家陪了我这么久。”
考虑过很多次要不要离开,最后都没有走。
某幻知道,自己其实不会走的,他知道身边簇拥着的人一直期待着自己,才迟迟走不出那一步。
团建到晚上,一顿夜宵下肚,花少北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感觉还能听见其他四个人的喧闹,但自己又困了,他最近容易累。
有阿姨帮忙,他还是很多事亲力亲为。主要是视频自己也不怎么更了,主要在陪某幻上花费很多心思,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灯光逐渐变暗,吵闹声也走远了。他睁开眼发现某幻朝他走来,轻轻把他抱了起来,花少北赶忙伸手搂着他的脖子,舒舒服服的靠着锁骨闭上眼。
“北子哥,你轻了好多。”
可能是轻了,某幻没好好吃饭,他也吃不下饭。花少北说:“你也瘦了好多。”
之前说了好久减肥减不下来,这五个月简直是如有神助。某幻真的瘦了,肉眼可见。某幻贴了下他的额头,抱着他往上走。
花少北感觉今晚有些不一样,他平时得等着某幻睡着自己才敢睡。某幻的脑袋蹭着他的下巴,今天不一样,他靠在某幻温暖的胸脯上,差点点一头睡死过去。
“还难受吗?某幻。”
“嗯,有点。”
花少北不会蠢到以为,抑郁症就这么治好了。
“什么事都跟我说吧,跟大家说,我们都不嫌弃你,也不需要你强撑着假装自己过得不错。”
“嗯。”
“我们喜欢和你在一起,不是看重你能为我们做什么,而是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某幻,以后我不求你为我做什么,你多想这点自己好不好。”
“好。”
某幻回答的太快,让花少北怀疑他到底是随便回答的,还是真的知道了。
“那北子哥……花绕北。”
“啊,怎么了。”
他的眼睛真亮,原来要抬起头看时,才能看见那点点的光。花少北被他眼里的温柔醉的发软,语气沉了下来。
“你还能相信我吗?”
虽然过去营造的安全感,全都是我一意孤行掩饰了自己的害怕,那份安全感的虚假,没有人比我更懂。
但花少北,我知道你需要安全感,我知道我想给你安全感。
而花少北,好在这五个月,他不是单纯做了五个月的保姆。
“某幻,只要你能相信我给的安全感,我就能接受你给的。我刚才说啥你是不是忘了,多想着点自己,好不?”
“你知不知道,那个……爱是互相的。”
花少北说这话时,总觉得怪怪的,又没什么问题。他忽然想知道他和某幻现在这样是个什么情况,牵手,拥抱,接吻,同床,就差那捅破窗户的最后一步。
不过其实,花少北不相信某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相信自己不知道某幻此时在想什么。
“睡吧,明天晚上直播呢。”
“一起播吗?”
“好久没双排了是不是?我陪你播呗。”
“好久没玩了,太垃圾了。”
俩人的交谈声逐渐小了起来,成为了只存在于彼此耳畔的悄悄话。
花少北入睡前,还是轻轻靠在了某幻的胸前。
无论是付出过多少,他还是贪恋对方溢出体外的,让他安心的安全感。
夜深了,好像事情也结束了。门窗关的紧,风吹的呼呼响,手机关机躺在床头柜上,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证明着,屋里的四个生命都已经睡着了。
花少北半夜醒来时,偷偷看了眼某幻。
那个距离自己的鼻尖只有一厘米的男人,眉头还是微微皱着的,或许暂时没办法被抚平。
他想了想,还是睡了。
可能到最后,都会有个定数也说不准呢。
他能做的,不过就是陪他一起面对嘛。
某幻。
谢谢你没有离开。
以后的路,我们俩一起走吧。
—————————————
尝试补档ing,还是有可能被pinbi的,谢谢大家的喜欢!
细节繁琐,建议放大横屏观看效果更好。等久了感恩感恩,祝您中秋快乐><此时此夜——
【华 枝 春 满 、 天 心 月 圆 】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lofter保存应该有折损和水印,图+壁纸打包下载地址:点我 提取码:3m9s
备用链接:
链接1:https://pan.baidu.com/s/...
细节繁琐,建议放大横屏观看效果更好。等久了感恩感恩,祝您中秋快乐><此时此夜——
【华 枝 春 满 、 天 心 月 圆 】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lofter保存应该有折损和水印,图+壁纸打包下载地址:点我 提取码:3m9s
备用链接:
链接1:https://pan.baidu.com/s/15clCbqisnqv6xZe9MWlOJQ
提取码:55ng
连接2:
链接:https://pan.baidu.com/s/1dsK7NJF3YNToNJhhAmE1OA
提取码:9omn
复制即可如果不能下载给我留言
个人用随意,商用不可,盈利不可,利用规约如下:
√ 个人非盈利性用途:用作头像、手机壁纸、桌面壁纸、网络背景图、自印明信片私藏(不盈利不贩买不送人仅自用)请随意。只要是自用就不会限制使用,放宽心的去用。
√ 如果是搬运转载在公开场合发布也很欢迎,用于视频制作也同样欢迎。但务必标明出处→【作者:蓝Hallelujah。微博:https://weibo.com/bluehallelujah/。 lofter:http://bluehallelujah.lofter.com/ 】不得去除画面版权信息和水印。
× 二次涂改禁止。私印送人/盈利向禁止。商用禁止。
×私下临摹可以,临摹公开发表又不表明出处禁止。
我自己之后可能会印刷一批高清版海报送人,但是需要自付邮费和海报筒费用。最近忙于授课还没定下,有需要的话可以关注微博@蓝Hallelujah就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