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海星合成
*重口味预警。
*恐怖描写预警。
*不分p,直接在原文后更,我愿称之为流水账式更新。
1
Hecate一早来到实验室就听见隔壁组的同事在说些什么,他们实验室也只与这边实验室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虽然这层屏障看起来弱不禁风,实际上可以抵抗四个尖端级物种的攻击。
以她的听力当然不可能透过屏障听到些什么,Hecate正低头处理昨日的数据报告,头顶的一根碎发在额头前晃来晃去,她撩了几次实在厌烦,便伸手拔了扔进了废物处理箱里,处理箱会以极低分子量将她的蛋白分解,为了保护实验室的隐私和她的个人安全。
“哎,确实少见哎。”实验室里忽然传来爽朗的男声,这边跟Hecate一同负责手头项目的同事...
*重口味预警。
*恐怖描写预警。
*不分p,直接在原文后更,我愿称之为流水账式更新。
1
Hecate一早来到实验室就听见隔壁组的同事在说些什么,他们实验室也只与这边实验室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虽然这层屏障看起来弱不禁风,实际上可以抵抗四个尖端级物种的攻击。
以她的听力当然不可能透过屏障听到些什么,Hecate正低头处理昨日的数据报告,头顶的一根碎发在额头前晃来晃去,她撩了几次实在厌烦,便伸手拔了扔进了废物处理箱里,处理箱会以极低分子量将她的蛋白分解,为了保护实验室的隐私和她的个人安全。
“哎,确实少见哎。”实验室里忽然传来爽朗的男声,这边跟Hecate一同负责手头项目的同事手里拿着数据分析表偷听着隔壁的谈话,时刻瞪大的眼微微眯起,略带趣味,像是期待着什么反应似的,他看向Hecate,
“隔壁组刚刚说上面从星际船里捡到个改造后的垃圾人类,他们没什么兴趣,就把那个人类扔给我们了。”
他的嘴不含温柔的裂开微笑,
“亲爱的,无意冒犯,那个东西好像是一个有着与你相同本源的人类。”
Hecate接过数据分析表,默然扫了一眼
“没关系,与其关注这些,不如谈谈为什么 305号数据在凌晨两点时出现了偏差,与预计估值偏差0.3,你都还没标出分析?”
同事微笑快速消失,一把扔开文件,失去兴趣的打开终端,重新录入了305的数据。
“老大,虽然你对我如此严格,但我还是要提醒你,隔壁打算把那个废物人类退给我们组负责人,到时候如果你经手处理,我们可是会被天天笑话的。”
Hecate同事是新人类,已经是第二代了,可被誉为智慧与灵感的第二代降生者,好多说起话来都喋喋不休,也不知道是不是新人类二次创生时的弊端。
“上面也够恶心的,就这么个玩意,又是受害者,又在我们领域,才特别关照送进项目组,谁愿意处理这么个脏东西,一个个装好人装久了分寸都没了。”
他伸了个懒腰,嘴里还在碎碎念
“啊千万不要申请成功!千万不要申请成功!”
Hecate瞟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分析归档。
2
“16组实验负责人,正式转让星际856片区关怀处理278日非正式入籍公民地球人类的安排:《恢复公民自我意识》。”
Hecate拿着接收函,面无表情,
“显然,你的祈祷失败了。”
“啊!!!”同事哀嚎,“我真的好讨厌处理创伤后生物啊,又不能在他身上研究,拿着有什么价值,这明明是15组的任务啊啊!”
同事尾巴一甩又摔碎了一个空玻璃瓶,他身体一颤,瑟缩着缓缓回头看向Hecate,表情可怜
“原谅我……”
“7点。”Hecate无情说道,“项目更进加班到七点。”
“……也行,那老大你去收包裹。”
Hecate意外地挑了挑眉,以往这种情况,脾气暴躁的同事都会用他那双紫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她,今天竟然只是迟疑了一下,乖乖同意了。
考虑到同事的反常,Hecate假意点点头
“什么包裹?”
同事的语气像是在谈网购买的小宠物。
“装那个人类的啊。”
早知道星际那帮人惯会做戏,明明看不起地球物种还打着关怀处理的名号,用包裹送过来的话……Hecate的镜片在灯下有点细微的反光,她的记忆被什么勾起,注意力有些不集中,因而这点光可以被视细胞捕捉到。
灯光绚烂,天昏地转,她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的情况很严重吗?”
同事顿了一下,玻璃渣子已经被他尾巴一扫扔进了废物箱,他低着头,似乎在认真的措辞
“站在地球人类的角度非常严重吧,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站在新人类的角度还能勉强用?也不知道是怎么下口的……15组的人说因为那个人类的再生能力强,找到他时被关在铁箱子里,四肢都没有的,身上好几个滴着血的洞,还活着。那群新人类把他当工具用,玩了又打,砍了又玩。”
窒息感从每一寸温凉的空气里包裹住她的呼吸。
人类需要呼吸。
因为在扩展新星域,所以垃圾信息比以往都要多了些,这边同事刚说完,突然终端就弹出无法屏蔽的短信:
您好,欢迎来到星际856片区,我们永远包容,永远强大。
在这诡异的寂静中,Hecate突然笑了。
“有点讽刺,对吧。”
同事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
“有什么讽刺的。”
Hecate的笑容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留在嘴角的讥讽如水墨般隐去,只留下淡淡几笔勾勒出人的模样。
她看向面前披着人类皮囊的同事,抛弃不时兴起的局促感,垂眸露出一贯的冷淡
但这突然涌起的绝望和孤独啊。
把心膜撕开血液迸发喷射,只留下不可食用的鲜红肉块和苍老的躯壳。
云师兄
*狠狠旧文全搞纯爱,没有人比🚢更纯爱。
云师兄是个大美人。
他那张脸,在这个俊男靓女扎堆的修仙界也能杀出一条血路,很让人不怀疑他的修为全用去锻脸了,特别是那双墨山烟水似的眼,冷清朦胧,一度成为我们门派秋季招生的镇派之宝。
最为难得的是他性格并不冷,出了名的温润谦和,恪守男德,堪称修仙界万千少女少男的梦。
云师兄借师妹斗篷,帮师弟烤食野味,看似热心温柔,实则武力值很高,高到游魂野鬼半夜给小鬼讲恐怖故事,“再不起床,云舒就来抓你了!”小鬼们吓得呜呜满地跑。
谁能想到这样风姿的师兄竟然在储物袋里装满了调料,一露营,扎火就是飘香四方。
他赠予钱师姐的手帕被众女......
*狠狠旧文全搞纯爱,没有人比🚢更纯爱。
云师兄是个大美人。
他那张脸,在这个俊男靓女扎堆的修仙界也能杀出一条血路,很让人不怀疑他的修为全用去锻脸了,特别是那双墨山烟水似的眼,冷清朦胧,一度成为我们门派秋季招生的镇派之宝。
最为难得的是他性格并不冷,出了名的温润谦和,恪守男德,堪称修仙界万千少女少男的梦。
云师兄借师妹斗篷,帮师弟烤食野味,看似热心温柔,实则武力值很高,高到游魂野鬼半夜给小鬼讲恐怖故事,“再不起床,云舒就来抓你了!”小鬼们吓得呜呜满地跑。
谁能想到这样风姿的师兄竟然在储物袋里装满了调料,一露营,扎火就是飘香四方。
他赠予钱师姐的手帕被众女弟子瞻仰,我有幸在火堆旁得以一观。
那手帕刚开始传,就听见师弟满脸通红地跑来,说游历的云师兄回来了,人群骚动,没人管手帕了,都想去观瞻手帕主人风姿。
而我还等着,素白手帕被同门师妹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递给我时,被一只白玉似的手截胡,我一愣,向上看去,
这位传说中的师兄默默收回手帕入怀,垂眸淡声
“你不要碰我的东西。”
见鬼了!
师姐的手帕当场上交,师姐懵了,我也懵了。
师姐并未对自己痛失手帕捶胸顿足,反而对我同情有余。
我回去后辗转反侧,百般不解,以至于半夜爬起来,顶着一头乱发思索
为什么?大家都可以摸,我不能摸?
难道是我师门小测时评分过低被他所知?可他都不是我直系师兄,丢也不是丢他的脸,与他何干?
回头,镜子里的女子抹着药谷研制的驱浊养颜的黑色膏体,丑陋不堪,别的同门都先后淬体,个个花容月貌,早已经不用这些外物养颜。
我心神一震,恍然大悟,
莫非是我丑到他了?
事实证明,师兄对我的特殊对待并不是针对我在师门的表现和天生的容貌,他只是单纯的嫌弃我。
比如外出除妖,偶尔遇见这位云师兄,远远的,冷不丁我们视线一撞上,还没等我露出客套的微笑,对方就已经漠然的转过头。
我热络地跑去跟男道友打好关系,他若在旁,必定冷面含眸,不屑一顾。
莫不是我错觉,觉得他针对我。
不过虚虚假假的想象之后,我真心实意生出了几分胆怯,面对这位人见人爱的云师兄,我能躲多远是多远。
“婶婶,把三尺巷的水桶搬来。”
轻纱罗曼的师妹冲我笑道。
“好勒。”
我高高兴兴地搬起水桶往这边走。
虽然大家都是修仙的,但轻纱罗曼不好干活,于是我穿着短布衣裳,又乌面矮小的,被人戏称做婶婶。
云师兄照例是来收尾监工的,远远看见人群骚动,知道师兄往这边走了,我便立刻往旁边躲。
宗门管的不严,每每云师兄点名时我都缺席,不过没关系,扣分打些零工就回来了,他估计也不知道我是谁。
云师兄对这名字印象深刻。
他在这本《窈窕》的小说里作为男主,就是无可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名字的女人,当他第一次从宗门大选中,对应书中剧情,看到那个矮小瘦黑的,正在卑微弯腰向门童含笑道谢的女子,简直难以置信。
后来他决定按兵不动,看看这个女子能掀起多大波澜。
……他不能理解书中的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云师兄询问一位缺席弟子的事引来学监部十分惶惶,对外声称以后一定大力监督。
传言到我耳里时,传话的姐妹表示已经是铁打实的退学准备,年年垫底,又当着云师兄的面缺席,还被问询究责,估计月末就要被逐出宗门。
我心想这回栽了。
和师兄一起关在小黑屋里并非我所愿,修仙即历世,这个宗门女子抢破头的机缘,对我来说只是折磨。
这次游历,主要处理新婚女子垂吊悬梁,事后安然无恙,记忆全无的轶事,各种前因后果牵扯出一起世家恩怨的爱恨情仇,最后负心所伤的大妖香消玉殒,决定临死前拉个垫背的。
我看着云师兄,非常头疼。他为难地咬着唇,眼眸低垂,只见眼睑下一圈黑墨似的长睫,他咬得用力,鲜血滴到白色长衫上,朵朵生梅。
我是怕他的,云师兄不准我碰他的东西,也非常积极关心我的缺席问题,导致我越来越难混。
可个人恩怨哪能比得过生死,我颤颤巍巍地解开自己的外衫,里面是中衣,还不算暴露,下一刻我抬起手指轻轻撩起意识昏沉的云师兄的头发,那张脸越发清晰,我怕得手指都发抖。
啪。
我的手背被打得黑里带红,丑得令人发愁。
云师兄冷冷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个趁虚而入的饿中色鬼。
他是数一数二的强者,即使中了毒,那股威压也让我动弹不得,腿脚发软。
他的意识清醒了一瞬,又沦陷下去。
那股骇人的威压一过,我狗爬似的连手带脚地躲到角落,衣服落在地上也没敢捡,一身中衣缩在墙角,浑身抖得直颤。
光线不强,但我也能感觉到云师兄的低喘和动作,他似乎在找些什么。
我感到他在向我走来。
于是我顺着墙角,像躲避大型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又躲到另一边,我看见他茫然无措地贴着我刚蜷缩的墙角在闻着什么。
云师兄的味道是好闻的,带着一点草药和苦寒的粘稠。
我出去前,看到了蜷缩在角落的云师兄——风光霁月的师兄跌落神坛的模样,墨色头发散了一地,衣服也落了一地,他看见我了,烟水墨画似的眼睛里面没有什么情绪,支撑着似乎想站起来,我以为他要打我,怕得往后一退,重重呼吸了两口。
他似乎被我的反应给弄懵了,张开薄色的唇
声音听起来很是低哑可怜,
“……过来。”
我摇了摇头,扭头跑了,好像后面有妖怪在追。
云师兄知道这是剧情所致,他在意识昏迷时也看到她抖得如风中破扇的手,她解开了衣裳,大约是想救他。
但是自己没忍住的迁怒了她。
身体本能地寻找最熟悉的温度,可那温香软玉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抱不到。
等意识再度清醒,他看见站在门口的女子正回头看他,因为数日未浣洗,脸上敷的黑泥落了一大半,看起来香甜可口。
是要道歉的。
他本来是想道歉的。
可他刚准备起身,就看见她眼里刺人的恐惧和退缩。
她甚至防备般的挡住了自己。
怎么会变成这样,就算他无心促和他们的姻缘,原本天定的恋人怎么会生疏成恐惧的模样。
他心里掀起莫名的酸涩
“……过来。”
他想解释一下。
他看见她慢慢后退,像对待洪水猛兽,猛的转身跑了。
云师兄疗伤许久,空闲得女弟子们都没什么新谈资了。
我倒是没什么兴趣,最近还是有很多新鲜事,三尺巷的坛子里装了条鱼,我搬到房间里当做是宠物养着,养着养着鱼突然变成了个男人。
“我鱼摆摆呢?”
“我可是——”
“我!鱼!呢!?”
男人重新变成了鱼,好几日躲在坛底,生闷气。
云师兄回来了。
热热闹闹的团体活动又多了位冠面如玉的美人,大家非常高兴。
除了我。
我不知道这位师兄还记得多少,我当时都宽衣解带了,感觉要对他力行不轨之事。
如此冒犯,估计明年开春我就能从坟头开花。
“深深在想什么?”
腰忽然一紧,男人的头自然而然缱绻地依偎上矮小女子的颈窝,他很快松开,又拉住女子的手把玩
“他们说什么云师兄要过来,许多女弟子都喜欢他,深深也是吗?”
我摇摇头,诚实道
“不喜欢。”
鱼最近很粘人,肌肤饥渴似的,成天眨着一双看起来很智慧实际不太聪明的眼,满脑子都是
“贴贴,贴贴……”
周围的人对两人的腻乎早就习以为常,男人不知哪里来的,容貌异常俊美,身量隽秀,眼里只有个深鸾,一天到晚粘着深鸾都不嫌腻。
想找深鸾谈谈的云师兄见这一幕如同雷击。
本是中后篇出现的男配竟来得这样快,他尚未明白深鸾对他的恐惧何来,就突然直面男配上位现场。
那个修炼成精的鲛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占有欲极强的鲛人后代手指挑起已经褪去黑泥的脸,挑衅的看着他,深深吻了下去。
吻?
云师兄记得那本书是怎样小心而眷恋地写着他们的初吻:
深鸾想画云浅身上的花纹,他眉目清明,正端详着院子里高低的梅花,深鸾心跳有些快,小心抱怨“看不清了。”
眼里只是云浅的脸。
云浅低下头让她看清衣衫上的绣纹,深鸾脸却越来越红,笔下一团乱麻。
他侧过身,裹紧她的手,一笔笔教着画。
直到画纸都起了卷,深鸾栽倒在他怀里,眼里都是湿漉漉的水滴。
深鸾被那个男配搂在怀里,一口口像是被吃了似的,眼角颤抖,指尖都粉红。
云浅安静地看着。
“神女?”
云浅这傻孩子,被他师尊忽悠什么神女转世,云浅那顽疾不过退几十年修为,本就天资卓越,区区几十年,哪用动这么大仗势,一堆长老围着唠嗑,把预言经扔进天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心想敷衍一下云浅那小正经了事。
下一刻天池预言显示,神女就在宗门里。
哦?家门口转世?
我连夜被梳洗打扮送进云大师兄房间,门加了禁制,我手都拍烂了,没一点动静,再一拍,门一开,我跌进云师兄怀里。
我吓得魂飞魄散,下一刻,师兄却抱紧了我。
“师兄?……”
师兄手抬了起来,我以为他要打我,脖子缩得快没了,结果他动手轻轻一拉,我薄如蝉翼的红色嫁衣落到地下。
我比被他打还大惊失色。
师兄的手指还拎着红色的绑带,缠在他手指上,玉石般的手指与若隐若现的红绸,诱人之至,他似乎有些好奇衣服的材质,把嫁衣拎起来揉在指腹。
“好薄。”
他表现出一种天然而未加雕饰的惊异。
我走到门口努力抠门。
师兄手里的嫁衣滑落在地,他的表情去了几分难得的纯稚,只留下我熟悉的漠然和浅浅的困惑。
“你要走?”
他的语气恰到好处的关怀,漫不经心的,毫不在意的问了一句罢了。
我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立即接上话,“是的……”
“可今天我们不是要”他的视线落到满屋红烛囍新的布置上,又看我,眼神淡淡,眸色清清,
“洞房花烛夜吗?”
这五个字就他能念得跟《淬体五经》一样板正。
不着寸缕跟云浅师兄谈论洞不洞房这件事异常煎熬,他的表情像在学堂里为师弟师妹答疑解惑一般正经。
我的脚趾狠狠扣紧。
“他们应该是认错人了。”
云浅师兄闻言轻点了点头,手缓缓抬起,一阵银蓝色的光闪过,他将禁制解除了。
我大松了一口气。
“谢谢师兄,那……”我先走了,话还未说完,我愣住了,身上不着寸缕,我总不能这样出去吧。
云浅师兄似乎明白我的局促,长长的眼睫垂下,思顿片刻,漂亮的白玉长指慢慢解开自己的外袍。
“你不介意的话……”
他轻轻地将外衫披了上来,陌生温热的体温从衣物上传来,云浅师兄个字很高,外衫垂到脚踝,衣袍宽大,我被淹没其中,身体僵硬,直立不动,总觉得云浅师兄此刻的温柔是为了铺垫之后的暗杀
他突然轻声咳了一声,我杯弓蛇影,差点跳起来。
然后看到鲜红的血浸湿了他的指节。
“……师兄受伤得很严重吗?”
我有些不安,毕竟师兄给我衣服穿,还让我吃到了几年都没吃到的精致饭菜——虽然打着嫁娶的名头。
事情闹得这么大,师兄娶神女的事明明白白是以救命的头衔,如果是真的——也只能是真的,看云浅师兄除了救人之时还很正常,其余时间一副雌性动物近身一米就要原地猝死的架势,也不可能诈婚。
师兄再次微笑,不同于看见半透明嫁衣的玩味和好奇,这次的微笑有些无力和认命。
“很重。”
我忽然脚底火烧一般地想要离开这里。
师兄安静地用手帕擦去了指节的血,手指恢复如初,他低头将我身上的男子长袍认真系好,不露一点春色,这才往喜气洋洋的洞房花烛走去,他一路走,一路解开发冠,背影落寞,长发倾泻,他的侧脸在红烛中摇摇晃晃,恍若消散。
我没有接话,也不知道接什么话。
师兄穿着白色里衣,他的男子身形透过薄薄布料巍峨勾勒,我脸上烧了起来,穿着那明显不合身的长袍,匆匆离开。
云浅坐了一会,布置的清浅花香从熏檀里晕出来,桌上是她喜欢吃的糕点,他就着喝剩的茶,押了几口甜糕。
地上的嫁衣轻薄如丝,他捡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储物空间,他的本命剑好奇的从剑匣里跑出来,围着红色的嫁衣转了几圈。
云浅收拾好婚床,合衣入睡。
师兄的初夜竟然有这么多人围观,我冲出门,面对院门外乌泱泱的人群,捂着一张脸,飞快逃离现场。
本来以为我第二天会被聚众围观,还没想好怎么搪塞,却听说了昨夜云浅师兄大婚,一位偏激女子l身冲进婚房大胆示爱,被云浅师兄温柔拒绝并扔了一件长袍遮体后,羞愧难当,三更半夜从正门逃窜。
我:……“真是很偏激啊。”
我正门逃窜这么多双眼看着,都没掉马,足以显示我平日里的混子水平多么精湛。
自从我从师兄本人口中知道,师兄的身体状况既上次中毒事件后一度下滑后,每次出去历练,我都感觉到这位男妈妈有些娇弱。
比如指导完新生崽子练完剑,他甚至扛不起剑,只寥寥数语,往日他可是要边指导边示范的,又比如在解决完迷惑人心的低级影魔,他竟直直倒了下来——虽然后来有道友解释是连日随同新生历练,身体疲劳所致。
但被昏倒的师兄压在地上的我坚信,这么轻柔的晕倒,半虚半实的停靠,实际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体的异样。
我也曾私底下跟女道友谈过此事,她们只知反驳我“那腰!那腿!那肩!身姿如剑!风姿如竹!那会有娇弱之像!”
我:也是。
我忧心忡忡地想,正因为他的外表如往常一样,所以他的伤势才会一日又一日地被掩藏。
他那病真得和神女浓情蜜意一番才能治吗?
神女本人真的很惊惶。
鱼摆摆最近几日也不粘着我了,一日我发现他半夜爬床,我惊怒之下,把他一脚踢到了床头。
他那时还撒着娇继续往我身上蹭,但几日之后,他的人形和鱼身开始不受控制的胡乱转化。
鱼摆摆说要去解决此事,与我依依惜别,外面是吆喝我去历练的道友,鱼摆摆牢牢擒住我的下巴,越吻越深,眷恋异常
“不可以忘了我……”
我顶着发懵的脑袋去历练了,鱼摆摆骂骂咧咧地回老家蜕皮了。
鱼摆摆没在,故而我不用面对跟异性说句话就会被死亡凝视的迷惑场面,也能大大方方观察云浅师兄病情。
当我再次莫名其妙的跟云浅师兄独处,师兄面不改色,风轻云淡帮我挡了洞里的食人花一击,几个呼吸间,食人花已经变成洞里阴植来年的肥料。
前一刻我还在感叹师兄好强,下一刻看见他掏出一块手帕,默默擦了擦嘴角,一抹殷红刺眼沉痛。
“师兄。”
我叫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伤得这样严重,为何数日来不吭不响。
你明知我是神女,为何不前来质问。
你知晓我不愿,所以也不再提?
“嗯。”
师兄轻轻地嗯了一声,显得木讷,因此也沉稳,他并未转头,师兄的气息警惕着洞府内的所有可疑事物,
师兄身影确实很好看,不枉蝉联数年师门美男头筹野榜,明面上,包括所有经过他指导的师妹师弟他认为,容貌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她们私底下闹得厉害,却从来不把主观臆想,又或者话本里的痴心妄想舞到师兄面前来。
他是永远的师兄。
我颤颤巍巍地靠近他,像一只兔子悄悄地蹭到鹰鹫的翅膀旁。
师兄没有动,他只是安静地转过了头,低头看着我,我只得见他的身形轮廓,或许再靠近些,就能看清他的神情。
上一次我主动献身时,被云浅师兄一巴掌拍碎了所有正义凛然的勇气,说起来也不算真心,只是不违背自己底线原则,救人一命,贞操算狗屁。
神女说得好听,就是肉体凡胎,只是比普通人少见些,疗愈重创上的药效好些,对修仙者而言,神女就是一味药,而且,天道所限,数年来我修为几乎没涨。
其实在宗门待了这么久,我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安然苟活到现在,师兄受伤,既然他们知晓我是神女,可以把我强行压去洞房,也可以在我拒绝之后再强压一次,总归是不用在乎我个人意见的。
修仙界,最是以强者为尊的地方。
但师兄愿意放我走,我便安然无恙。
师兄是很好的师兄,即便他讨厌我。
每当靠近师兄,我体会到的并非他给师弟师妹们的感觉,温润克制,而是一种冰凉的,像酷暑天的酸梅汁,陡然的清醒和刺激。
我的手指碰到他手指了,触电一样,我能察觉自己的手指颤动了一瞬,那种因恐惧和生涩的抖动,我的骨髓里还是爬满懦弱的蠕虫。
我还是怕他的。
但是很快,我紧紧地攥住了他的两根手指,抓着我的歉疚,抓着我的凛然,和无处施展的滥同情。
师兄肯定知道我的意思,尽管我的勇气来得唐突而混乱,身子一轻,师兄慢慢地抱住了我,他的头发蹭到了我的脸,胸膛是温热的,心跳是平缓的,我将头狠狠埋进师兄长袍,试图躲避自己的难堪。
他摸了摸我的头。
我听见他叹了口气,很轻,像初秋前的蝉鸣。
“哭什么呢?”
师兄没动了,我攀附在石壁上,实际摸到的是软软地,像胶质一样的墙壁,师兄开了结界,连我的呼吸都在他的领域,
他的动作温柔地不像话。
我张开嘴,全是破碎的声音,“师……师兄,嗯……好了吗?”师兄低头咬住我的耳朵,我浑身跟含羞草一样打卷发颤。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子酒足饭饱的餍足味。
“……抱歉,师妹。”
我总疑心他是故意的,可师兄那张脸总是让人有种对不起他的愧疚感,我咬着牙硬撑,只忍到头晕脑胀才听见师兄好像说着什么,
下一刻,师兄扶起我的脸,满眼昏沉的吻了下来。
“你喜欢吗?”他开唇问,然后又笑,
“你定是喜欢的。”
继续吻了下来。
十年之期已到
*快让妈妈亲一口。
我家是杀猪卖肉的。
很赚钱,雄霸一方的猪肉市场,十里八乡都认准我家猪肉,可惜我爸到死都没当上老板,这个不中用的男人至死都信奉生意是一根骨头一块肉磨结实了得来的,他不愿过人手。
猪肉荤腥,多少带点道义所不容的杀生,阶级所不容的低贱,德行所不容的肮脏,我妈泼辣,我爸内敛,人们很是指望他手下多漏出一两块肥油骨渣。
我妈站在旁边,嘴像一把刀,锋利入骨,白肉红血,“3斤!烂肉一煮少半斤正常得很,别搁着,你一天泼皮赖脸的,少搓几盘麻将就买得起了!”
他们靠着猪肉把我供上学了,制服很好看,红色的花边雪白的衬衫,像刚刚张开花瓣的,某种嗷嗷待哺的小植...
*快让妈妈亲一口。
我家是杀猪卖肉的。
很赚钱,雄霸一方的猪肉市场,十里八乡都认准我家猪肉,可惜我爸到死都没当上老板,这个不中用的男人至死都信奉生意是一根骨头一块肉磨结实了得来的,他不愿过人手。
猪肉荤腥,多少带点道义所不容的杀生,阶级所不容的低贱,德行所不容的肮脏,我妈泼辣,我爸内敛,人们很是指望他手下多漏出一两块肥油骨渣。
我妈站在旁边,嘴像一把刀,锋利入骨,白肉红血,“3斤!烂肉一煮少半斤正常得很,别搁着,你一天泼皮赖脸的,少搓几盘麻将就买得起了!”
他们靠着猪肉把我供上学了,制服很好看,红色的花边雪白的衬衫,像刚刚张开花瓣的,某种嗷嗷待哺的小植物,学校的同学不喜欢我,可能是因为他们去我家买肉没优惠,也有可能是他们说的
“唐熙身上有臭味!”
我不信,因为我妈每次在放学后都会用最脱手皮的洗衣粉,那种劣质的,气味刺鼻的洗衣粉洗过一遍,再用肥皂洗一遍。
被小女生叫来的老师很是错愕,她是师范生年纪小才被推来当班主任的。
年级数一数二的优等生,站在座位上,看她的眼神像是一只折翼求助的乳鸽,委屈而不卑怜,女孩的背挺直,眼神隐隐有期待。
这件事没有很好的解决,期待无视霸凌年级倒数男生的老师给予一个被孤立的女孩公正的结果,显然不是明智之选。
我气得要死,回家之后挽起袖子跟我妈一起狠狠地洗肥肠,满手肥腻粘腥,臭气熏天,猪的排泄物黏在指缝里,像是跗骨的蛆虫。
清油一碗,盐一把,手指抄底,缝过百肠,怒火滔天地洗。
那群女生嫌弃我脏,吃红烧肥肠的时候却很积极,他爸妈不愿意犒劳自己,却愿意给子女买,她们的妈一定在我家买过肥肠,还打笑脸说道
“那一截也给我嘛。”
我觉得自己像某种禽类小肚鸡肠生着闷气,我不停在幻想她们家长在爸妈面前的谦卑圆滑,企图满足我被排挤的怒火,
确实像只恰了柠檬的泡椒鸡。
不体面的工作,富裕而下贱的职业,我们家积蓄的金钱不能带来一切,它还不够强大到鄙夷高高在上的买主,也不能打破天性当然的嫉妒和偏见 ,
他们嫉妒我们的富足,于是更加残忍的割裂差距。
为什么要遭遇这些,我那时并不懂,只觉得可恨极了,恨我的老师,恨我的同学,恨学校里的每一个人,我鼻子里都是衣服上皂角的香气,他们却只闻到我胃里的猪肉。
我初中每天都想着毕业,操场旁的那棵大树,秋落叶春生芽,最后一年,再等到它荣翠满身,我就可以逃脱这里了。
上了高中后,我遇到了代贺卿,名字花里胡哨的男生长了张漂亮的脸,漂亮得你遇上就会想回头再看一眼。
那时的我刚刚萌芽审美:好他妈漂亮,再看一眼。
代贺卿和我同病相怜,他家是卖水果的,经销商,以物贱价廉臭名昭著,倒卖要烂的水果。那些奶茶店,超市果拼盘,外卖随机送,都是从他家源头进货,在街上是出了名的卖烂水果。
他们家不高调,成天关着门,凌晨才能看到几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从卷帘门进去,开着面包车,一箱一箱抬货。
偶尔也能看见代贺卿在旁边帮忙,很无力的扛起一箱水果,脚弯着,背驮着,像被压弯的竹子。
近几年外卖兴起,他们家生意很好,水果的行情总是日新月异的添彩,代父买肉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看起来和他儿子并不相像,脸很胖,眼周凹陷,颠倒的作息让他精神不济,接过装肉的袋子时,手指是被烟熏黄的干枯。
高二那年,代贺卿的父亲因病去世了,治病是个无底洞,他爸做完手术坚持回家,从听说的朋友那里自己偷偷喝了治病的神药,天下多的是病死的猪,却少的有枯木逢春的药方。
他爸爸没熬过半年,去了。
代贺卿披麻戴孝给他父亲出殡的时候,我们家还卖着经年不变的猪肉,人死人生,总是要吃饭,猪肉从我们家买了,做成宴席,红烧的,粉蒸的,总有滋味。
除了代贺卿,没有人吃不下饭。
那么漂亮的男孩子,眼睛红红的,可怜极了,我站在自己店门口,看着他跪下来,看着他悄悄擦泪,奠字贴在棺材上,黑白冷寂,吃席的人大都肃穆,只有他,凄苦得像一张默片。
负责白事的人唱着安魂的曲,一声声拉得很长,绕着就往上飘,等落下来,哀悼的人酒足饭饱,只留了满地黄纸和悬悬欲坠的夕阳。
好几日,代贺卿负责他父亲的丧葬事宜,都没有去学校,他若是按照以往丧了家人的青年的路,指不定就浑浑噩噩的,被裹挟着堕落了。我有些担心,亲妈是个扫门前霜的人,她拿干你屁事堵我,我咬着牙,在晚上堵了代贺卿。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一件蠢事,年少的经历让我无法对任何一个同龄人敞开心扉,但代贺卿不一样,他是个可怜人。
他好惨,天生丽质,年纪轻轻,还历经双亲病故。
抬走棺材后,逼仄的空间显得空荡了许多,他孤孤单单的站着,数天的疲惫积累在眼下,他没精打采的站在屋里,看着我突然的闯入。
“唐熙?怎么了?”
我左手提着一袋红色塑料袋,里面沉沉甸甸装满巧克力,膨化食品,还有我过年攒的几百块钱,右手提着保温桶,里面是唐熙母亲今晚做的肥肠面,像一个过年探亲的工具人。
我伸出手,递给他红色袋子,看见角落里有个桌子,又提着保温桶走了过去,在桌上打开保温桶,肥肠面香味溢出来了,我回头,代贺卿还在原地站着,提着袋子,腰倒是不弯着了,脖子长,像一只呆鹅。
我叫他名字,“我妈做的,你吃呗,你成绩那么好,总有出路的嘛。”
街头巷尾的,拿着是一份别扭的好意,他慢慢走过来,低着头看我,我干脆坐了下来,四处环顾
“这么早,你不会吃了吧?”
他提着红袋子的手换了个,缓缓摇头,
“还没,我去拿筷子。”
我坐在那等,房间里的空气被这几天的香火熏得入了味,悠悠淡淡的几股幽香,收拾过了的门面干干净净,桌子上放着高三试卷和没喝完的牛奶。
代贺卿坐了下来,我看着眼前的筷子一愣,见我没动,手指尖勾着蜷缩了一下,正要收回,我忙忙接过,“啊,一起吃嘛。”
说是一起吃,我也只是挑了一夹进碗里,陪着他吃。代贺卿斯文地低头吃面,肥肠面香味渐渐覆盖了房间里的香味,头顶上的白炽灯照着汤汁发亮,翻滚起来的葱白肉沫混着猪油的鲜香,猪骨汤裹着每一根面条入肚,代贺卿吃完,又喝了几口汤,我还在一根根悄无声息的慢慢嗦。
见他吃完,我立马站起身,收过保温桶,低着头说很害臊的话,
“好好加油啊。”
我合上盖子,转过身做挥手状,看见代贺卿神色莫名的看着我,我脚挪不动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表情,就像你在路边遇到一只流浪猫,它脏兮兮的蹲在那里仰起头让你摸,尾巴很淑女的绕着脚,看着你要走,与你对视着,眼睛缓慢的眨着,像是告白,又像是挽留。
你心里便酸酸麻麻的,闪过各种滋味。
人的情感总是容易突破理智,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生涩的安慰道“没事的。”话音未落,代贺卿突然咬了一下唇,他眼里闪过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高大的少年弯下腰抱住了我。
说是怀抱也不算,他手没环住我的腰,头也没压住我的肩,我只感觉他的肩胛骨着实硬,压在我肩膀上生生的疼。
他安静的抱着,手虚虚的怀抱着我,肩膀却在狠狠地抵,如果按他的力道实实的抱住我,几乎会把我揉碎。
我僵硬的掏出手拍了拍他的背,手心下是少年的骨头,好瘦,脊椎凸起,像拱起背的猫。
拥抱很快结束,我拎着保温桶走了,代贺卿看不清表情,低着头整理摆得整整齐齐的书,耳朵通红。
我愤愤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来时像一个友好同学战士的荣誉感荡然无存,总感觉这一个拥抱让我们纯洁的同学情变味,我摸了摸发烫的脸,心里憋得慌,想要尖叫。
星星很亮,超市里面的烤肠传来挠人的香味,开花的树在傍晚吵吵嚷嚷,头顶的月亮好像被扎破口子的天河,漏出满地月光。
【西幻】魔法小白x反派黑巫师
在公会扫了五年卫生的蒂娜,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实习巫师。在她坐在教室后面认真学习魔法的不久,曾经那位把她捡进公会的老师找到了她:能够阻止滥杀无辜的黑巫师的唯一人选,只有你。
回溯魔法将蒂娜带回了二十年前,灵魂复生在一个女子身上,她遇到了生活在贫民窟年仅十三岁被人殴打的乞丐阿诺。彼时的他完全看不出未来那副阴沉可怕的模样,不过是个为了能吃上一口饭拖着伤腿跑两个街区的小孩子,受了打骂还会偷偷躲在巷子里哭。
蒂娜买下了一间破旧的院落,扒开巷子里薄木板搭成的小屋,把满脸防备的阿诺带回了家。我教你学魔法,怎么样?她笑盈盈地问他,不出意料得到了阿诺警惕的躲避,但他却也没走,像个小狼崽一样在暗处观察蒂...
在公会扫了五年卫生的蒂娜,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实习巫师。在她坐在教室后面认真学习魔法的不久,曾经那位把她捡进公会的老师找到了她:能够阻止滥杀无辜的黑巫师的唯一人选,只有你。
回溯魔法将蒂娜带回了二十年前,灵魂复生在一个女子身上,她遇到了生活在贫民窟年仅十三岁被人殴打的乞丐阿诺。彼时的他完全看不出未来那副阴沉可怕的模样,不过是个为了能吃上一口饭拖着伤腿跑两个街区的小孩子,受了打骂还会偷偷躲在巷子里哭。
蒂娜买下了一间破旧的院落,扒开巷子里薄木板搭成的小屋,把满脸防备的阿诺带回了家。我教你学魔法,怎么样?她笑盈盈地问他,不出意料得到了阿诺警惕的躲避,但他却也没走,像个小狼崽一样在暗处观察蒂娜许久,确认这个看起来傻乎乎没什么心眼的女人并无恶意,才别扭地把自己扭伤的脚腕递给她看。
于是蒂娜顺理成章地留在了阿诺身边,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蒂娜将自己蹩足的魔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他。
变花要这个样子。
蒂娜说着,手腕一转,掌心便出现了一朵郁金香。
阿诺兴致缺缺,捣弄着雕木的小刀。
我教你变玫瑰,以后追女孩子要送她玫瑰花。
蒂娜不气馁,把所有方法都尝试了一遍,却只能变出一朵又一朵郁金香。
像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蒂娜不过是个刚刚入门的实习巫师,同学一刻钟就能学会的咒语,她用上好几天也记不住。糗事多了蒂娜终于放弃教他魔法,用在码头替人写账本攒下的钱送阿诺去了城中最好的魔法学校。
送他离开前蒂娜细细地嘱咐:一定要好好学,不可以沾染歪门邪道。
其实她接下的任务,是杀死二十年前的黑巫师。可她清楚,他之所以会变成那副模样,是从来没有人在他需要帮助时伸出手,他得到的只有一次次伤害诋毁,迫使他不得不走上黑魔法的道路。而二十年前的黑巫师,不过也就是个与她年龄相差不大的小孩子而已,嘴巴再硬性子再倔,心里也是渴望温暖的。她愿意给,而不是去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
回溯魔法只能让蒂娜留在过去三年,她无法看着阿诺长大,离开前也没能与他道别。
苏醒来的蒂娜发现身边变了,天空不再阴沉,人们不再惶惶,似乎那个臭名昭著的黑巫师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唯一不变的,她仍然只是个入门巫师,有着烂得一团糟的魔法,要挤在一堆小娃娃的教室里上课。
更糟糕的是,她醒来的第一堂课的老师,是一向公事公办一丝不苟有着雷霆脾气的霍克教授。
什么,霍克教授?哪个霍克教授?
阿诺德•霍克。
当她小跑着在上课铃声打响后推门而入时,与讲台上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阿诺德•霍克。
阿诺。
她曾经一起生活的男孩,此时长成了成熟的男人,没有了黑巫师的阴郁可怕,是个学生都怕的严苛教授。
蒂娜却躲着男人的视线坐在了教室的角落。她不愿意去相认,谁知道之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一场荒谬的梦呢,没有人能证明回溯魔法是否能够运行,也没有人知晓曾经这片大陆上有着一位威风丧胆的黑巫师。而她又是谁呢,小小的实习巫师,换回自己的身体,有着遭人鄙夷的红头发,魔法甚至不如一个小孩子强,何必再要闹出糗事惹人发笑。
然而事情却未如她所愿,年轻的教授站在讲台上,手指在花名册上划了划,最后停在了蒂娜的名字上。
贝克小姐,你来复习一下上节课学习的内容。
蒂娜又怎么可能知道上节课学了什么,好心的同学小声提醒她:变花,霍克教授教了变花。
蒂娜硬着头皮走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出一朵郁金香。
本来还算轻松的课堂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所有学生都知道,霍克教授最讨厌郁金香,整个公会没有一朵郁金香。
阿诺德•霍克的表情渐渐沉了下去:贝克小姐,我们上节课好像没有学这个。
手忙脚乱的蒂娜却变出了一朵又一朵郁金香,无论她念出什么咒语,只有郁金香出现,堆满了她整个怀抱。
你在故意挑衅我吗,贝克小姐?
霍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蒂娜惶惶地抱着郁金香,仰头望着霍克。我……我只会这个……
没有预想中的大发雷霆,阿诺德•霍克面无表情地盯了蒂娜片刻,接过郁金香,手腕一翻,变出了一朵玫瑰。他缓缓将茎叶的尖刺拔掉,将它修剪成好看的模样,放进蒂娜胸前的口袋。
回到座位吧。
他说。
👆👆以上,我的新文梗概。
欲知详情,请不要期待地期待着未来一个月也不可能写完的、没怎么看过魔幻小说和电影但非要写的、混杂着各种不伦不类设定的魔幻新文——《还没起名》
【海荧】他全都知道
艾尔海森,喜欢你是一件很难的事。
#原作向短打。新的一年祝大家万事顺意,平安喜乐,兔年大吉~
海灯节当天,和朋友们一起吃完年夜饭、看完霄灯后,荧就踏上了返回须弥的路。派蒙说想留在璃月继续过海灯节,她不明白大冷天的荧为什么愿意坐上货船,吹着寒冷的海风,回到不那么热闹的须弥去。
派蒙不明白,荧却很明白。因为她有一个很想见的人,希望他能够成为自己新年见到的第一个人。为此,荧向朋友挥手道别。刻晴给她围了一条围巾,胡桃拍了拍她的肩祝她一路顺风,温迪在港口为她吹了一曲笛。
跳跃的音符溶解在散开的波浪中,船只向茫茫大海驶去。...
艾尔海森,喜欢你是一件很难的事。
#原作向短打。新的一年祝大家万事顺意,平安喜乐,兔年大吉~
海灯节当天,和朋友们一起吃完年夜饭、看完霄灯后,荧就踏上了返回须弥的路。派蒙说想留在璃月继续过海灯节,她不明白大冷天的荧为什么愿意坐上货船,吹着寒冷的海风,回到不那么热闹的须弥去。
派蒙不明白,荧却很明白。因为她有一个很想见的人,希望他能够成为自己新年见到的第一个人。为此,荧向朋友挥手道别。刻晴给她围了一条围巾,胡桃拍了拍她的肩祝她一路顺风,温迪在港口为她吹了一曲笛。
跳跃的音符溶解在散开的波浪中,船只向茫茫大海驶去。
荧用通讯工具给艾尔海森的私人邮箱发了一封信,大意是她马上就要到须弥了,艾尔海森是否有空,如果可以的话,或许他们可以一起过一个新年,她给他带了璃月的点心。
不过荧知道艾尔海森下班之后从不查看邮箱;荧第一次那么怀念虚空的存在。她倚在船舷边,望着遥远的月亮,徒劳地期望艾尔海森能够看邮件。
他会不会像她一样,在生活或者工作的间隙想起她呢。
爱的意义大概就是无论她的生活有多忙碌,却会在歇下来的某个瞬间,想着:艾尔海森现在在做什么呢?
夜寒露重,盼君珍重。
可是一直到下船后,荧也没有在自己的邮箱里看见任何来自艾尔海森的回信。荧将一堆来自四面八方的贺信翻来覆去,也没有看见“艾尔海森”四个字。
他会不会是看到了信,但是不打算回信呢?
荧找了个借口安慰自己,脚步轻快地向艾尔海森家的方向走去。原本她打算直接去敲艾尔海森的门,给他一个惊喜,却在靠近那栋房子时,心情跌至谷底。
因为艾尔海森家黑漆漆的,明显就是无人在家。
可是她明明在邮件里说过她会到须弥城来,希望和他能够一起跨年……
荧站在窗边,伸手触碰花纹绮丽的玻璃。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她心里,在海灯节染上的烟火气与热闹气息,在这一瞬间消散。
路灯落在她身上。身着白裙的旅行者在灯下驻足许久,最后转身离去,脚步有些踉跄。
或许原本这就是她的自作多情。
荧推开了酒馆的门。
在过去的很多时间里,虽然荧和派蒙是酒馆的常客,但两人只来这里喝果汁。酒馆老板一直以为旅行者尚未成年,不能饮用酒精饮料,所以也没有向旅行者推荐过自己家的酒品。
没想到今天旅行者推门一进来,就说想要尝尝他家的推荐品。
“老板,把你们家所有好喝的酒,都给我来一杯!”旅行者推开吧台前的单人座,踮着脚坐了上去。
老板看着张口就要许多酒的旅行者,犹豫地开口:“旅行者,酒可不能混饮啊!”
旅行者愣了一下,神情萎靡。她手指扣着根本扣不动的桌面,颓丧地开口:“那,老板能不能给我都来一点,我想尝尝味道。价格我会正常支付的……”
“哪里哪里,旅行者帮了小草神大人、须弥和我们那么多忙,我请旅行者喝一杯也是应该的。不过您一定要小心,醉了就不能喝了。您今晚还有同伴一起来吗?或者我到时候让我女儿送你回家……”老板看着形单影只的旅行者,生怕她等下喝醉之后没法自己回家,便多问了一句。
没想到旅行者头更低了。沉默片刻之后,她突然说了一句:“老板,快点把酒端来吧。”
酒精麻痹着荧的舌头,灼烧她的喉咙,也迷糊了她的大脑。荧记不清自己喝了第几杯,只知道今天自己很委屈,委屈到还能再喝几杯。
璃月有一句什么古话来着,不醉不归,是了,今夜的她就要不醉不归。
反正没有人接她回家,没有人和她在家里等她。茫茫须弥,她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没有可以温暖被冬日寒流冻僵的手的炉火,只有这个灯火通明的小酒馆,以一杯杯酒熨帖她的心。
荧醉眼蒙眬地放下手里的茶杯。脑袋昏昏沉沉,脖子已经不足以支撑,于是她干脆将脸颊贴着手臂上,手臂倚着桌子,不费一点力气。
她想,艾尔海森,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名字。
酒精搅浑了她的理智。
她眨了眨眼睛,眼中的画面有一瞬间的重影。手指搭着的酒杯突然变成了两个,沾在杯壁上的酒水和灯光熠熠生辉,好像一滴水珠困住了一片星空。
对,艾尔海森这个讨厌的人。他们明明一起合作了好几个月,这几个月的时间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童话故事。他们一起联手拯救了须弥,从雨林走到沙漠,一直并肩而行。
所有人都记得他们的经历,那么真实。明明他笑着鼓励她去尝试获取别人的信任,他笑着提醒她找到问题的关键点,他笑着赴约。
荧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那么突然地变脸,变得冷漠、变得生疏、变得遥不可及。他身处自己的世界,而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
这让他们一起经历的一切像一个笑话,更让她像一个笑话。
荧伸手,迟疑地捏起细长的杯颈,撑起自己千斤重的脑袋,摇摇晃晃地抿了一口。
还有,对,艾尔海森还有很多过分的事情。他竟然说她不需要任何帮助,虽然堂堂旅行者确实无所不能,但她还是希望自己有一个同行的伙伴,就像是矗立在海面上的灯塔,永远是她可靠的航向。
他还说下班时间不要打扰他……明明她去找他也不是为了公事,艾尔海森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荧的脑袋突然从掌心滑落,砸在了桌面上。片刻后,她捂着又疼又麻的额头,再次撑起来。这一次,她的眼睛里一点点浮现泪水,不知道是因为头痛,还是因为心痛。
原本,她将这些委屈都藏在笑容背后。她可以让自己的心意石沉大海,可以看着艾尔海森对她爱理不理,可以跟在艾尔海森背后热脸贴冷屁股。她不会多说一句,因为她喜欢艾尔海森,
这份喜欢可以让她藏起所有伤疤,只让他看见最好的一面。
可是今天,在酒精的作用下,荧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积攒了太多的委屈。哪怕她再勇敢、再屡败屡战,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的胸腔里跳动的不是有了燃料就可以一直工作的机器,而是一颗会疼、会流血、会枯萎的心脏。
她需要的只是一点回应,哪怕和她的付出不对等,但艾尔海森只要愿意多看她一眼、多和她待几分钟,她就可以重新鼓起勇气,追着他跑。
可是为什么艾尔海森一点都不愿意回应她呢?
荧倾倒酒杯,却发现没有任何清凉的液体顺着玻璃杯流进她嘴里。
“老、老板!我要一杯龙、嗝……舌兰日出!”她挥了挥手里的酒杯,却感觉手里空空如也。凝神去看,原来酒杯就在桌上。
她好像喝醉了。荧捂着头痛欲裂的大脑,觉得自己应该再喝几杯,多喝点就不会痛了。
她明白只有一个原因,让她永远都无法从艾尔海森那里得到正向回报。因为艾尔海森不喜欢她。不但不喜欢,甚至可能觉得她像苍蝇一样绕着他嗡嗡很麻烦。
荧这下真的摸到了酒杯。她晃了晃空荡荡的玻璃杯,对着面前说:“老板,再来一杯。”
“旅行者,你不能喝了。你已经醉了,快回家吧。”老板的声音像是隔着棉花,可是荧不爱听。
“哪有!我不回家,今天我要在酒馆喝个痛快!老板,我会付钱的,再来一杯!”她不满地嚷嚷。
借酒消愁必须讲究一个豪气,旅行者想将酒杯放回桌上,却因为手指脱力,酒杯突然从手中滑落。
没有玻璃摔在硬桌面上的脆响。一只手从边上伸过来,稳稳地接住了玻璃杯。
那是一只戴着黑色无指手套的手,金色环扣扣在手指之上,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荧觉得这只手有点眼熟,还没等她好好去看,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更加熟悉的脸。
“艾尔海森?”她下意识叫出这个人的名字,随后像小狗抖水一样摇头,“不可能,艾尔海森怎么会在这里,一定是我看错了。”她从那只手中拿过酒杯,朝老板递过去:“老板,再来一杯!”
酒杯还没递出去,又被那只手拦下。
“你不能再喝了,我带你回去。”
熟悉的声音。像是第一场冬雪,扑簌簌地落在青叶上,压弯竹子,发出脆响。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这场雪不会关心竹子能够承载多少重量,他只会走自己的道路,一直下、一直下,直到竹子不堪重负,最终折送了自己。
雪根本没做错,他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老板,快给我再来一杯,我好渴。”她开始坐在椅子上发脾气,够不着地面的腿在空中乱蹬。
“渴是因为你喝了太多的酒。回去喝热水。”那个声音近了一些,他靠近的时候,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温暖,反而带着冰冷潮湿的气息,像极了冬日的雪。
荧忽然冷静下来。她将滚烫的脑袋贴在桌上,睁开睁不开的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面前人的模样,但依旧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可只需要这样一个轮廓,就足以让她确定这是谁。
爱一个人,就是将他的每一寸都放进心里。
可是她还是不确定。
喝醉酒的少女语气软了不少,还带着些许委屈:“艾尔海森,你是来找我的吗?”
她想问,他是来找自己的吗?还是不过想喝一杯,才在这里看见了她?荧不想继续自作多情。
“是。”他给出的回答干脆利落。
可是荧还是不确定。
“真的是来找我吗?不是因为有事要办,也不和我说私人时间请勿打扰了?”她的句子算得上咄咄逼人,可是带着鼻音的声音却将气势削弱不少,甚至听起来有些可怜。
“……”他没有回答,只是和她说,“我背你回去。已经十二点了,该休息了。”
不知道这几个字哪里突然戳到了旅行者的痛点。她就那样半睁着眼,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桌面上。灯光照亮酒杯壁上沾着的酒水,也照亮那几滴泪珠。酒馆老板本来还在背对着两人断断续续听他们的对话,可是此刻端着做好的酒品一转身,就看见了旅行者在哭,下意识就抬头去看大书记官。
几分钟前,大书记官猛地推开酒馆的门,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如果他没看错,刚才他起身的时候,披风上还抖下了一阵沙土。这是收到了旅行者一人在酒馆买醉的消息,刚从沙漠赶回来吗?
老板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看,忙碌自己的生意去了。
艾尔海森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回答,低头一看,却发现荧放空了视线,默默流着眼泪。“……怎么了?”艾尔海森犹豫片刻,俯下身与她对视。
荧抿了抿嘴,最后很委屈地说:“艾尔海森,我今年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你……”
她想新年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这样新的一年,她就可以常常见他。这样的心愿原来早就碎了,亏她还抱着一丝妄想——可是,可是,有关艾尔海森的一切,难道不都是她的妄想吗?
“没事。”荧坐起来,将脸朝向另一侧,“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我不喝了,我再坐会儿。”
她的声音闷闷地。
不想见到艾尔海森。这个骗她坠入情网,又干脆利落脱身的坏蛋……偏偏他也没有做错什么,荧找不到发泄口,只能把一切归结为自己太容易心动。
错将善意作真情。
他一定是比较满意自己这个合作对象,才会在“工作时间”对自己态度温和。
想见他,很想,但是现在忽然不想了。一腔心意东流水,荧不想再在艾尔海森面前表现得像一个廉价的傻瓜。
“……”
就在荧以为以艾尔海森的性格肯定会一走了之的时候,她却忽然腾空。
“呀!谁呀!”失去重心的荧在空中挣扎,想重新回到地面,却被那人按着脑袋,紧紧抱进怀中。
“别闹。”艾尔海森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传来,有一丝疲惫,但听起来格外温柔。
他随后说:“老板,酒钱记我账上,我明天来付。”
说罢,他从酒馆里边走了出去,留下满馆子吃瓜看戏的人,啧啧称奇。他们方才看见了什么?传闻中不近人情、难以相处的大书记官,竟然直接抱着旅行者回家了——名副其实地抱得美人归啊。
从酒馆到艾尔海森家要走好长一段路。须弥的冬天也有些冷,潮湿的空气无孔不入,让原本在酒馆里烘得暖洋洋的荧立刻打了个寒战。
艾尔海森突然将她放下。落地的瞬间,荧的脚就软了,要不是艾尔海森拉了她一把,她已经摔在了地上。荧茫然地牵着艾尔海森的左手,盯着脚下的空地。
艾尔海森单手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从头到尾裹了起来,然后在她轻声惊呼中,将她重新抱起来。
被裹成粽子的荧怔怔望着艾尔海森的下颌线,望着他耳边的碎发,轻轻开口:“艾尔海森,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他抱着她一步步走上上坡。
好在荧本来就不需要答案。她喝了几杯酒,胆子大了些,今天就要通通说出来,不管他爱不爱听,都要告诉他。
全都告诉他,关于喜欢上艾尔海森,是一件多难、多辛苦的事情。
“你明明和我分享了不少私人时间,那时候在沙漠没有行程的时候,你会和我聊你看的书,你会和派蒙斗嘴,你会给我讲须弥的历史。我们偶尔一起去逛街,一起行动。你会对我笑,会接受我的邀请,会为我点明逻辑困境,带着我一步步走向正确答案。”
“你尊重我,正视我,你让我觉得,你将我当做了伙伴。或许后边是我多心,我以为对于你来说,我会是不一样的那一个。我们如果没有两情相悦,至少也是好朋友,见面打招呼、寒暄、互相问候的好朋友。”
“可是在一切事情结束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好像都结束了。艾尔海森,你不见我,街上看见我不打招呼、甚至说因为戴着耳机听不见我叫你;我想向你请教问题,你却说你下班了,再见;我渴望得到你的帮助,你却客套地和我说,旅行者很厉害,不需要任何帮助。”
“我就像是坐上了一艘船,你在我行驶到一半时突然夺走我的船桨,我回不去,也到不了对岸。我陷入河心的漩涡,不停打转。而你在岸上,看我笑话。”
她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话。或许是说着说着说到了伤心处,她抓着艾尔海森的肩膀,脸贴在他的怀里,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可是艾尔海森能够感受到胸前慢慢被打湿了一片。滚烫的泪水沁入他的衣服,烫得惊人。
艾尔海森抱着她,轻声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喜欢你,还是知道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那你知不知道我每一次和你说话都要用多大力气才能在被你拒绝之后保持微笑?你知不知道我邀请你一起去吃一顿晚饭被你拒绝,转头却看见你和朋友们有说有笑坐在我附近的桌子上?你知不知我每次看着你转身离开,我想追上来,又怕追上来也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艾尔海森,你知不知道我好累?”她抓得很紧。
醉酒的人力气很大,艾尔海森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痛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声音越来越轻:“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呵。”荧轻笑一声。
她的所有愤懑、委屈、不满都化作此时不轻不重的一声冷笑。原来到这一刻,她才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了。艾尔海森都知道,却依旧看着她一个人挣扎。
可笑至极。
“对不起。没想到你会那么难过,对不起。”艾尔海森突然开口,打断了她嘴角咧开的笑容,“我只是……还没习惯。”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什么?你说什么?”荧愣了一下。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
他需要组织一下思路。这是一直都只有他本人知道的答案。
艾尔海森不是不喜欢旅行者。而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谁,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炽烈珍贵的爱。艾尔海森从小和祖母一起长大,记事起就开始阅读和学习。这样的环境让他成为“天才”,也让他与人群的关系不断疏远。
他习惯事事以自己为中心,以至于在面对他人的善意时,下意识就要退避三舍。在情感有关的事情上,他还需要一点点学习;尤其是在爱情这件事情上,他不仅需要学,过去的艾尔海森还不想学。
友情方面,他在和同僚的相处过程中,一点点熟稔起来。
可是爱情,艾尔海森不认为自己需要这个东西。直到他碰到旅行者之后。在沙漠那段时间,他只是对她好奇,所以可以正常地面对她,与她相处。可是在大家吃庆功宴时,艾尔海森站在角落里,看着笑着与小吉祥草王交谈的旅行者时,突然认清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不再仅仅是好奇,甚至还多了一份其他感情。在他严格对自己的情感分析之后,爱情这个陌生的词汇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可是艾尔海森不习惯。这份沉甸甸的情感让他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艾尔海森下意识就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做法,因为在分析出该怎么做之前,他不敢轻易行动。
“你说呀,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说呀!”荧的提问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路。
她已经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角通红,眼睛里还有血丝,看起来很是疲劳。
艾尔海森知道自己或许因为本能地保护自己,所以不知不觉间将一颗心伤得遍体鳞伤。
可是一切都已经发生。艾尔海森将人抱得更紧,像是给自己辩解一样说:“我看到了你的讯息。不过我刚结束在沙漠的工作,所以只能从沙漠紧赶慢赶赶了回来。”
“……”这次轮到荧沉默不言。
“对不起。荧,我为我的轻率行动向你说对不起。我只是没有准备好,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我选择了逃避,一个对自己来说麻烦最少的办法。”他声音轻轻地,“我知道,我一直在看着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那样的感情。我怕自己会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害怕自己会对你无法自拔,害怕自己错误的爱的行事会将你推远。”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想到还是将你推得更远。”
“……”
荧不再看着他,片刻后才开口:“所以,艾尔海森你不讨厌我?”
“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或许比我自己想得更加喜欢你。”艾尔海森的语气一点点变得坚定。他像是拨开了眼前的迷雾一样,找到了自己该走的路。
“我看到你的讯息时,立刻动身。紧赶慢赶在十一点的时候赶到了须弥城。可是我发现我找不到你,你常住的旅馆没有你,我家附近没有你,教令院没有你,净善宫也没有。我前往大巴扎,在那里碰到一个一身酒气的人,他说在酒馆看见了旅行者——于是我来了。可是还是迟了几分钟。”
艾尔海森平淡地分享他的故事,可是被汗水打湿、至今还没有干掉的后背衣服记录了他在这段时间里,究竟跑了多少个地方。
“没能和你一起跨年,对不起。”他用道歉为自己的叙述画上句号。
熟悉艾尔海森的人知道想从艾尔海森嘴里拿一个道歉是一件多困难的事情。艾尔海森做事深思熟虑,所以碰到别人的质问,他总是能够拿出更合理、更加无懈可击的说法驳倒对方。
“可是上次我带着亲手做的食物给你,你却说要打包回家吃。是因为尘歌壶的装修让你不舒服吗?还是待在我身边让你难受?”她开始算旧账。
艾尔海森:“因为你一口气给我做了一锅。我吃不下,又不想抛掉,所以就想打包带回家。”
她问:“为什么那时候一起去做委托的时候对我和派蒙跟着那么不情不愿?”
艾尔海森:“因为那是我没有一点把握的委托。西拉杰究竟在规划什么,我也没有头绪。我不希望你和派蒙跟着我被卷入这件事情之中,这不是你们的本职工作。”
她拧了一下艾尔海森的手臂:“你就是嫌弃我们累赘。”
艾尔海森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我是因为太担心你。我估算了一下,救你和任务两个选项,在我心里我会选择救你,所以,一开始就让你不跟着,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荧:“所以你对我就那么不信任吗?”
艾尔海森:“不能忽视任何一种可能。”
她靠在他的臂弯里,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突然开口:“之前在雪山,我说冷,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
“……”艾尔海森沉默。
“你说‘你冷吗?我不冷’。”她把艾尔海森的语调学得有模有样,“差点给我气笑了。”
艾尔海森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说:“可是后来我把披风给你了。”
“哼。”
“还有,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尘歌壶。”荧瘪着嘴。
“那是因为我害怕和你待得太近,会做出一些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艾尔海森的步伐放慢。他们已经来到家门口了;和艾尔海森一样,卡维估计是被多莉哄骗去沙漠修房子,没有回到须弥城,所以屋子里黑漆漆的。
“什么事?”荧有些鄙夷,“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大书记官都控制不了的?说来我听听,不然我不信。”
艾尔海森单手开了门,然后将寒冷关在门外边。
客厅里也黑漆漆的。荧根本看不清哪里有什么;可是艾尔海森在这里住了很久,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正确的路。他抱着旅行者避开桌子椅子,在沙发前停下。
“这种事情。”
黑暗中,呼吸突然靠近。艾尔海森的呼吸比他的怀抱要热,没有酒气。在荧看不见摸不着的情况下,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然后微微下移,吻过她紧闭的眼,再一寸寸下移,亲吻鼻尖,最终轻触她的唇,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灯没有打开,荧感觉自己落在一个松软的东西上,大概是沙发。
将她裹起来的披风也没有解开。还没等荧挣开对她来说大得可以裹三圈的披风,另一个禁锢突然将她锁在方寸之间,艾尔海森欺身而上,呼吸落在她颈侧:“新年快乐。”
【fin】
【碎花裙系列】故事短篇(读者整不明白系列)
*占一行
新来的小宫女往双髻里扎了小枝腊梅的花骨朵,鲜红鲜红的,乌发里抖着艳。老宫女晚起了身,瞥见了一把打下。小宫女发髻被打歪,头发抓着头皮刺生生的疼,吓得哭也不敢哭,
“陛下宽厚,牡丹,太平任你摘了戴着。独独这腊梅,莫说带了,你这何处摘得尚且不管,若是让缓雪涧那位见了,这房里又得少一人了。”老宫女说完,便继续梳装起来,她抬手掠过鬓间发钗,隐在衣袖里的手露了出来,左手尾指处竟是空的。
“谢谢姐姐教导。”小宫女心惊,讷讷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小宫女白日里跟一起进宫的宫女说起此事,谨勉斋离主殿近,消息要灵通些,这位宫女抬起上扬的眼尾,笑道
“你房里那位姐姐啊,早年...
*占一行
新来的小宫女往双髻里扎了小枝腊梅的花骨朵,鲜红鲜红的,乌发里抖着艳。老宫女晚起了身,瞥见了一把打下。小宫女发髻被打歪,头发抓着头皮刺生生的疼,吓得哭也不敢哭,
“陛下宽厚,牡丹,太平任你摘了戴着。独独这腊梅,莫说带了,你这何处摘得尚且不管,若是让缓雪涧那位见了,这房里又得少一人了。”老宫女说完,便继续梳装起来,她抬手掠过鬓间发钗,隐在衣袖里的手露了出来,左手尾指处竟是空的。
“谢谢姐姐教导。”小宫女心惊,讷讷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小宫女白日里跟一起进宫的宫女说起此事,谨勉斋离主殿近,消息要灵通些,这位宫女抬起上扬的眼尾,笑道
“你房里那位姐姐啊,早年是跟着缓雪涧的,自从出了事,陛下也不召见了,那位吃花饮花糟践花,半死不活的,自己不喜,也不让别人动,缓雪涧种满了腊梅也没人赏梅,白白可惜了。”谨勉斋的宫女食指划过新长出的月季,笑里凉薄
“忠心护主的宫女姐姐捧了束腊梅请见陛下,陛下心软,深夜前去了缓雪涧,也不知见了什么,门也没进,直接走了。第二日赦免了那位,可是啊……”
小宫女知道这事,老老实实地接了下去“他半夜爬上了陛下的床。”谨勉斋的宫女大笑,声音清脆悦耳,指尖的月季被她笑得落了头,沾染了满手的花汁
“腊梅一身傲骨变得谄媚卑微了呢,你说可笑不可笑。”
众人皆知缓雪涧的主子那夜不仅没爬床成功,反倒是身体不济,晕在了床沿,被陛下照顾了一夜,隔日送回了缓雪涧,还赏了许多药材补品。
“老宫女自作聪明,让主子会错了陛下的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羞愤难耐的主子便去了她沾粉涂脂的尾指,嫉妒她得了陛下侧目。”
小宫女看着勤勉斋的宫女手里的残花,她姿色出众,腕细纤纤,红花白玉,衬得宫女如画里的人似的
“陛下不喜欢把他送出宫不就好了?”她问。
宫女拿起手绢垂首抿笑,“哪有这样简单,陛下把他迎了进来,就能轻易的送他出去?”她这话隐喻着什么似的,笑得眼都眯了起来,像午后倦懒的猫儿,
“据说啊,那夜陛下走到缓雪涧,看到斯桾禁在房里学着陛下呢,一颦一笑,惟妙惟俏,来了旁人,也会吓得惊逃吧。”
小宫女听到这,忽道“姐姐,你也和缓雪涧的主子一样呢,京城里花间阁的姓氏,斯桾辈的。”
姓斯的宫女收起手帕,看见腰间带新缝上的宫女姓,垂下长睫,难得放下了脸上明艳的笑,
“不错,很是巧呢。”
海马世界
*男生子
*bg
开始下雨了。
地面根本防不住水,斑驳的混凝土露出各种各样畸形突起,连带着泥土块翻出来,掺杂着钢筋水泥,一不小心摔倒就会头破血流。
男人在到达这里时就像照顾小孩一样抱着你叮嘱一定要小心这些尖角,以防万一,他还买了厚厚的防水布将支出来的水泥铁丝分了好几层的包裹好。
多半是下了雨的缘故,里面的水挡不住的渗出来了,蓄积到地面低洼处,房间里本来就潮湿阴暗,现在水汽熏得更是让人无法呼吸。
这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经历的第一个雨天。
你的被褥也变得潮湿,辗转睡了好几觉,醒来听着雨声不绝,沉闷得很。
男人通常也不会回来这么早,不如下床活动下?
你坐在床沿,脚趾刚沾...
*男生子
*bg
开始下雨了。
地面根本防不住水,斑驳的混凝土露出各种各样畸形突起,连带着泥土块翻出来,掺杂着钢筋水泥,一不小心摔倒就会头破血流。
男人在到达这里时就像照顾小孩一样抱着你叮嘱一定要小心这些尖角,以防万一,他还买了厚厚的防水布将支出来的水泥铁丝分了好几层的包裹好。
多半是下了雨的缘故,里面的水挡不住的渗出来了,蓄积到地面低洼处,房间里本来就潮湿阴暗,现在水汽熏得更是让人无法呼吸。
这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经历的第一个雨天。
你的被褥也变得潮湿,辗转睡了好几觉,醒来听着雨声不绝,沉闷得很。
男人通常也不会回来这么早,不如下床活动下?
你坐在床沿,脚趾刚沾地,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进来的男人一进门几乎遮挡住了门口的全部光线,宽阔背脊背对你,在雨幕中粗劣勾勒出高大冷峻的体型,
"我回来了,今天突然下了……你坐在床边干什么?"
你的脚悬在床边轻快的摇晃着。
"地上湿了。"
男人的动作明显变得慌乱,
"好好,我来收拾,你先上床,别把脚弄脏了,乖,不要动……"
你看他急得外套内衣一把脱得干干净净的,扔进洗衣篓,在你的视线下红着脸开始收拾打湿的地面,昏暗的光线里,辛勤劳动一天的身体轮廓分明,腰却只凝实了薄薄一层漂亮肌肉,地面整理完毕,又帮你清洗完今天换洗的,从城中买的高档女士衣裙后,他身上终于出了汗。
进了逼仄狭小的卫生间,薄薄一层磨花玻璃完全遮不住什么,你安静的看着这场浴戏,直到拽着米色毛巾挡住要害的男人,刚出浴室与你视线相撞。
"我先把衣服穿好,再给你洗。"误解了你的意思,他摸了摸通红的耳朵,声音低沉着安抚你。
你勾起笑,故意光着脚踩在地上,对他张开双臂要抱。
他快步走了过来,将你抱起,叹息
"真是……"
洗澡的时候,每个脚趾都被他握在手心细细清洗,粗糙的手心翻起的皮,刮得细皮嫩肉的脚底刺痛不已,让人总疑心会不会刮伤。
空气中漂浮着与他消费能力格格不入的沐浴泡泡,破碎镜子里的男人小心翼翼的用毛巾搽干你的头发,
"等我在c区攒够了钱,我们就搬家。"
你被他的温柔力道几乎弄得要睡着,迷迷糊糊点着头。
雨声不绝,你被男人抱在怀里,滚烫的温度烧得空气都干燥起来,他将头埋进你的头发里,声音有点哑
"今天有出去吗?"
你环住他的腰,感受着骤然僵直的背脊,突兀升高的体温,很乖巧地摇摇头。
男人的声音带了困意,像是在哭
"你不能抛下我哦。"
你动了动,滑到男人脸旁边,轻轻吻了吻他滚烫湿意的脸。
怀抱更紧,你几乎要被他嵌入体内。
男人要求房间再怎么简陋都可以,但浴室要有浴缸,床要靠窗,地面要木地板,因为你要洗澡,早上要看见阳光沐浴被单的模样,又爱在房间里走动。
在男人攒够钱之前的一个寻常日子,他没忍住,抱着你藏在斗篷里,去商城让你挑自己喜欢的被单花纹。
斗篷下露出的脚被邻居看见了,被举报偷偷生养小孩,招来了计生执法部门上门检查。
你被藏在衣柜里,他哭着求你不要出来。
你安静地看着他,像往常一样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们俩都心里都清楚这是多么无力的反抗。
高大的执法人员将男人摁倒在地时,你打开衣柜走了出来,枪支对准你,又迟疑着放下。
没有穿鞋的脚一步步踩着他怕你沾染上身的肮脏泥土上。
他的脸贴着地面,看着你的脚,每走一步,他颤得比疼痛更剧烈,你听见他在愤怒悲痛的嘶吼,慢慢跪在他旁边,手没用多少力,就拂开了那些按压着他的粗犷巨掌。
压制他的力道消失,他一脱离掌控,你几乎是立刻被他藏进怀中,他拿起卷起的上衣擦拭你的脚和膝盖。
"雌性?雌性!天啊!这个畜生藏了个雌性!"
"滚开啊!让我看看!"
他很想捂住你的耳朵,但每句话都那么清晰明朗,他的遮掩显得可笑。
你看到为首的男人与你对上视线时下唇都惊得发抖,他甚至都有些拿不稳手中的枪。
"我没法处理,叫…叫x机构的负责人过来处理。"
男人像一头野兽,将你牢牢护在怀中,曾经温柔害羞的男人变得焦躁惶恐,他的身体绷紧得像一张弓,他的惊惧不断被周围觊觎的视线推向顶点。
"……不是小孩,不是私自怀孕生产的小孩……是一个年轻雌性…… 对,年轻雌性!!非常……可爱。被私藏在c区垃圾堆里……我怎么知道!你们快点过来……"
身上的衣物比男人起早贪黑,拼死拼活买的高档衣物舒适得不止一星半点,抹在身体上的保湿乳散发着据说是只为你调的香水味,男人想买的浴缸放在你现在的卧室旁,只要穿过六米的衣橱间开门就可以到。
周围接触的女性非常同情你的遭遇,她们刚开始甚至不敢跟你说话,像是在对待一只认生的猫。
接待你的x部门负责人刚见面就提出想要为你生孩子的渴望,得知你只是询问男人的下落,他十分失落。
"这才是您应该享有的待遇,因为那个自私男人,您竟然在那个肮脏地方待了那么久……真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为奇。"
"是吗?"
你翻开了他递给你的,关于这个世界雌性应该了解的知识汇总文件档。
"您在看这个……?像您这么优秀的母体,拥有十个以上的极品父体都是应该的,另外,请容我毛遂自荐,曾为三位优秀女士都诞生过小孩,拥有很好的授精经验……"
你的视线定格在那行,"请您一定为城中捐赠十枚以上的胎儿卵子。"你指着那条条文,歪了歪头,
"这个必须找不同男性完成吗?"
对方捂着唇,庄严不可侵犯的x机构负责人对上你的疑惑神情红了脸,
"当然不是,两三个男性还是可以的,让一位男性怀孕十次也太过分了吧?"
他含笑道
"其他男性会嫉妒疯的。"
"因为他的罪恶行径,您已经错失了许多优质的父体,请您尽快在数据库里挑选适龄男性。"
你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
你站在门口,对蜷缩在角落的男人道。
见他不回应,你慢慢走了过去,肉眼可见他是多么恐惧你的靠近,甚至在伤势极其糟糕的情况下蓄力冲向房间另一个角落,做一场穷途末路的荒诞逃离。
你想起第一次见到男人的场景。
刚来到这个世界饿了一天的你,在巷子的角落里发现来往的竟然全是男人,惊惧不已,又不敢哭出声。
你在最后近乎昏迷的时刻,在深夜里边走边停,随便敲开了一扇破烂的门。
武装齐全以为是抢劫的男人打开门,看见个小姑娘靠在门框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您好,请问您能给我一点吃的吗?"
他是海马基因里的劣等种,这辈子注定进不了城中,干得几乎全是跟体力相关的谋生路。
他们这些人这一生可能都不知道为雌性孕育孩子的滋味,所以才有人铤而走险,偷偷购买冷冻的高昂卵子,只为了生一个孩子,然而他们又没有养育幼崽的能力,所以才不允许海马父体私自生养。
男人愣在门口,在小姑娘完全昏厥前,激动得呼吸粗重地关了门,他小心翼翼地洗了半天自己常用的杯子,端出一杯温热的水时,你已经饿晕了过去。
那天晚上花了一半的积蓄,买了他知道的最高档的食品,把这个小雌性留住。
他不止一次在夜里抱着你说
"幸好你敲得是我的门,如果是别人……"
声音戛然而止,他颤抖着,压抑住爆发的情绪,将你搂得更紧。
你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男人,点了点头,收到了两边守卫的再次确认。
"您确定要他吗?"
你蹲下身子,笑盈盈的伸出手,
"对。"
在男人伤养好的第一个晚上,你立马坐了上去,哭丧着脸,
"要十个孩子呢,你努点力,来不及了。"
他红着脸低着头轻声答应好。
你发现他的肚子发出蓝色荧光,非常漂亮。
你捂着嘴哭,他满头大汗地亲吻你的后背,
"休息下吧。"
你哭着摇头,"怀不上就得找其他人了。"
他沉默了片刻,又动了起来
“好。”
你抽着气继续哭。
大约是劣等基因的缘故,男人很难怀孕,离规定时间一步步接近,他什么也没说,但你一天几乎没从他身上下来过。
他的焦躁和痛苦从不用言语表达。
你有次看到他在浴室里悄悄躲着你哭。
终于,他在规定日期前三天怀上了孩子,检测人员用看奇迹的眼神看着你们,等他们走后,你被他抱在怀里小心啄吻。
"幸好。"
你看向他的腹部,以你的常识,能难想象那里有一个小孩,
"我会好好疼他的。"你摸着他的肚子保证。
他拿开你的手,很委屈,
"不要,”
“你疼我就好了。"
🚢:太好了,男女主都不用起名。
崽子生出来了。
“喜得贵……”
男主“快丢掉丢掉!”
[银灰x你]诱局
1
所有失忆的人都像你这样吗?有时候你会想。
被巨大的失落感包围,失眠,多梦,一次次在夜间惊醒,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黑暗里似有野兽蛰伏,荆棘遍布,你惶恐,不安,心也一路往下坠去。
恐惧如影随形。
2
控制中心的警报骤响,杜宾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有贵客来访”。
你抬起头往监控的方向去看,巨大的方舟里都是灰色的金属布景,钢铁的反光融入深色的地板和墙贴,几乎都是暗,都是冷,都是陌生。
银灰来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雪。
踏雪而来的男人抖落外套上的落雪,明明是冬日寒冷的装扮,笑容却仿佛暖阳,灼灼地看着你。房间的温度好像升高了,你莫名有些热,目光闪躲以后再抬头,他还在看着...
1
所有失忆的人都像你这样吗?有时候你会想。
被巨大的失落感包围,失眠,多梦,一次次在夜间惊醒,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黑暗里似有野兽蛰伏,荆棘遍布,你惶恐,不安,心也一路往下坠去。
恐惧如影随形。
2
控制中心的警报骤响,杜宾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有贵客来访”。
你抬起头往监控的方向去看,巨大的方舟里都是灰色的金属布景,钢铁的反光融入深色的地板和墙贴,几乎都是暗,都是冷,都是陌生。
银灰来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雪。
踏雪而来的男人抖落外套上的落雪,明明是冬日寒冷的装扮,笑容却仿佛暖阳,灼灼地看着你。房间的温度好像升高了,你莫名有些热,目光闪躲以后再抬头,他还在看着你。
“盟友意下如何?”
你背后的罗宾早就跟凯尔希交流起来,你坐在前面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不平等合约?”
你其实也想知道。
他一直在看你,在你凝眉的瞬间就看出了你的疑惑,他出声回应你,也回应杜宾和凯尔希,目光却没有从你身上移开半分:“没错,我确实看到其中每条条款都对你和罗德岛有利。喀兰贸易公司与罗德岛之联盟的稳固程度……完全取决于你我的想法。”
兽耳抖动,白发随着动作跳跃,刘海厚重地搭在额前,你看到他的眼神,玩味的,饶有兴致的……
注视着你。
“……我的盟友?”
他对你的兴趣毫不掩饰。
3
杜宾对他的敌意最大:“我反对罗德岛和喀兰贸易公司之间的来往。”双手交叠在胸前,女人在控制中枢走走停停,走到你面前的时候冷哼一声,转而看向阿米娅。
小兔子惴惴不安地看着你,“我觉得应该交给博士自己去判断。”
你站在中间进退两难。
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留下那个男人。
他强大,背后势力庞杂,合约虽对你和岛有利,但太危险。你无法分清这些示好背后的动机。
他对你的兴趣究竟来源于哪里,你不知道;他对你的兴趣究竟会持续多久,你也不知道;这兴趣消弭的一天,他会不会叛变罗德岛,你依然不知道。
你坐了下来。
你看着监控器里在贸易站工作的男人,长袍虚晃,走步生风,一丝不苟批阅订单的男人似乎感应到什么,他往监控的方向看去。你隔着屏幕对上了他喑哑的目光。
你僵硬片刻后慌乱地移开目光。
喀兰贸易和罗德岛的交易让你岛进入了高速发展期。
4
贸易网络因为银灰的帮助渐渐铺开的同时,你还要接受龙门的委托,去帮助他们处理整合运动带来的危机。从感染生物源石虫、猎狗开始,你又见过整合运动的士兵、弩手、术士、重装,狂热的整合运动仿佛源源没有尽头一样,这次清扫完成,下次就会遇到更强大的对手。
而这次,你遇到了磐蟹和潜伏者。
那只没有坚硬的感染生物刀枪不入,突破了狙击的阵线,直接打破了重装的节奏。此时潜伏者过来,三五成群的战士们轻巧地躲过了术士的攻击,直接用弩精准打击到你方术士身上。你狼狈地撤回术士,来不及了,潜伏者扑向重装,防线进一步破开,后排近卫重伤,医疗压力太大,几乎快要坚持不住……
你快绝望了,感觉到阿米娅拉着你的手将戒指扣入你的皮肤,很痛。
那痛感惊醒了你,你回过神,看到从天边伸过来的巨大银勾,磐蟹银色的外壳在你眼前变成一道白光,瞬间掉下了悬崖。
崖心!
她勾走了磐蟹上前支援,分担了近卫的压力。
与此同时潜伏者破开近卫的防线,他们直直向你扑来,冷光打在你的脸上,钢铁带出尖利的风声,直取你的命门——
惊慌失措之间,你听到一声清脆的鸟鸣,潜伏者应声倒下。
银灰。
黑衣的男人扬起手里的手杖,在最后一刻来到你身边,他轻巧地将你抱起,转移你,把阵线向前硬生生推出好几米。
他扬起手杖的同时就有血液飞溅,血腥又残忍的画面对他来说仿佛习以为常。那永恒的优雅和得体仿佛假面笼罩,你感觉到一丝怪诞,却很快被你狂跳的心脏渐渐回落而荡涤出的心悸取代。
你望着他。
此刻你在他的怀里,看着他把整合运动的攻势切开一道口,你们周遭战场荒芜,残骸遍地,你感到安全又感到平稳,虚虚抓着他的腰。
僵硬的双手因他温暖的身体重新变得软和起来,你藏在他长袍里露出一双犹豫的眼睛。“银灰,”你叫他的名字,“下次一起参与战斗吧?”
男人挑眉看着你。
眼里的炽热毫不隐藏,似是要望穿你所有的防御,直视你的灵魂。
你听到他说,“可以。”
“不过也要考虑下代价。”
5
他对你的兴趣从来都不加掩饰,所以当他提出那个代价的时候,你其实并没有太意外。
他让你在八点以后去他房间,和他共进晚餐。
说起来,这不算一个太过分的要求。
他知道罗德岛的高层忌惮他,不仅没有把背后交给他,还只给他基建的初级任务,用贸易站的琐碎任务拖住他的脚步,但他不以为意。他依然那么有礼貌,顺从你的指示,继续用他的平稳步调严谨地执行你的安排。
直到这次你指挥失利,他出面救下了你。
你应该对他心存感激。
但你依然觉得他危险。
他强大到无法把控,人们总是对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东西有种特殊的恐惧,他就是这样的存在。履历完美,面容精致,身姿挺拔,就连声音也慵懒低哑,性感好听。最让你无法释怀的是他的眼睛。他在看着你的时候神情专注,仿佛世界只你们两人,再无其他,他的目光像水一样柔软地浸润你,抚摸你的脸颊,眼睛,鼻尖……
你站在他的门口心跳加速,在这瞬间不敢敲门。
门却被打开了。
他看着你。
还是那个表情,还是那个目光,他朝你轻轻笑了起来。
他的兽耳在此刻动了动,白发被抖动的耳朵扬起,轻轻扫过脸颊。
你看着他的脸颊,感觉到一种细微的痒,听到他说“请进”。你进到了他的房间。
他在罗德岛暂住的宿舍是跟其他干员一样的标准间,大床在中央,衣柜和书桌在两侧,窗户打开,有风吹了进来,你觉得有点冷,下意识裹紧了你的长袍。他看到你的动作,动身走到了窗边将窗户关上。你的视线跟随他的动作一并看向窗外,发现他目光下意识停留的地方……正是你的房间。
你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好在你有兜帽,它遮住了你的脸,只留出一双眼睛和他对视。
他看着你,平静地走到了你面前,捏住你的兜帽。
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没来由地有些心慌。他向你靠近,你低下头来。更近了,你矮他太多,他要弯下腰才能跟你平视。你视线里是他放大的脸,眼睛,鼻梁,你听到他说:“……还冷吗?”
紧张而惊慌,你分泌了太多肾上腺激素,下意识回应说:“不冷。”
于是他伸出手,解开了你的长袍。
你拒绝,捏住他的手,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有些冰冷的手回握你的手,你的手滚烫,很快就温热了他的,他拉着你的手,轻轻解开了你的长袍。他脱下你的外套,你被他环绕的双手禁锢,一时不敢动弹。
他在你头顶轻轻笑了笑。
“好好相处的第一步,应该是坦诚相待。你说呢,我的盟友?”
你没有说话,你开始觉得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分外难熬。
你想起医疗部的华法琳对他的评价,“我可不擅长对付这种又不动声色又有脑子的人”,初听时不以为意,而现在,你后知后觉地感到窘迫和不知所措。
他看到你身体僵硬,轻声笑了笑。
没再戏弄你了,他落座,开始认真吃起了饭。
这场晚餐吃得非常尴尬。
一旦抬起头,你一定能看到他在看你,他的目光始终环绕着你,让你慌张让你不安,你只好低着头吃自己的,他没说什么,安静地给你夹菜。
你慢慢感觉到愤怒,觉得这过多的侵略已然算是一种冒犯,吃到最后你甩下筷子回望进他的眼眸,恶狠狠地起身,道了声告辞。
踏步转身时,他突然出声:“就这样走了?不需要我辅助你指挥了么?”
你转过头,惊愕不已,“你说什么?”
“你以为这就是‘代价’?”他笑着说。
你目瞪口呆,他又笑了起来。
你试图重新找回罗德岛高层应该有的自信和坦然,冷声问:“你想怎么样?”
他伸手拉住你。
他的搭在你手背,你只要抽手就可以避开,你听到他的声音软了下来,他说,“不要走。”
你没有避开。
你感受到一阵失措。
你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件你想做很久的事情——你拉着他的领带把他拉近在你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也不管他跟你平视时需要弯腰曲背了,一字一句地开口。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其实轻易就可以挣开你的拉扯,但他没有,他只是扯了扯衬衫领口,轻轻冲你笑笑,“我说过,喀兰贸易和罗德岛之联盟的稳定程度,完全取决于你我的想法。而我……”
“只对你有兴趣。”
你心跳如雷,强撑地看着他,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属于我。”
你轻颤,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没有用,你的声音沙得太明显:“喀兰贸易不值得罗德岛做出这样的牺牲。”
他依然被你拉扯,但你力气软了下来,领带顺势落下,他得到空间慢慢回身,眼睛和鼻梁向上,使你只能看到他的唇。
你听到他的声音从你的额头传来。
“那我值得你做出这样的牺牲吗?”
理智告诉你你要拒绝,但此刻你的理智崩塌失陷,所以你没有拒绝。
你没有拒绝。
于是他吻了你。
[哪吒x你]无法无天
*避雷:
年下/以下犯上
黑化有,囚禁有,强制play有。
1
虚空之门响动时,你正在元始的领域借他的星盘玩。
从外置位看去,璀璨的群星用金线相连,底盘透明,阵法细微到肉眼不可见,只在变换处交织着荧光,乍看起来玲珑可爱;可一旦进入星盘内部,就会发现所有的棋子都是真正的恒星,于亿万光年外缩地于一尺之间,爆发的巨大力量可在弹指间毁去一方世界,摧枯拉朽。
而你毫发无伤。
你轻而易举地捏着星盘上的星星,举起它们就像举起糖丸,用两颗灼烧的红巨星相互摩擦,接住碾压时掉落的粉末,把深至黑色的红粉凝成一块豌豆大小的方块,放到随身的瓷盒里。
瓷盒打开,二十四个方格里放满了不同颜色...
*避雷:
年下/以下犯上
黑化有,囚禁有,强制play有。
1
虚空之门响动时,你正在元始的领域借他的星盘玩。
从外置位看去,璀璨的群星用金线相连,底盘透明,阵法细微到肉眼不可见,只在变换处交织着荧光,乍看起来玲珑可爱;可一旦进入星盘内部,就会发现所有的棋子都是真正的恒星,于亿万光年外缩地于一尺之间,爆发的巨大力量可在弹指间毁去一方世界,摧枯拉朽。
而你毫发无伤。
你轻而易举地捏着星盘上的星星,举起它们就像举起糖丸,用两颗灼烧的红巨星相互摩擦,接住碾压时掉落的粉末,把深至黑色的红粉凝成一块豌豆大小的方块,放到随身的瓷盒里。
瓷盒打开,二十四个方格里放满了不同颜色的方块:群海压缩成的湖蓝,生命树于鸿蒙时代结的第一颗果子团成的正红,洪荒年间的大妖死亡后亘古不朽的骨削出的白……每一团方块都蕴含着转动一方世界的力量,本应互相倾轧、爆裂不堪,却在你手里服帖地共享一个小瓷盒,安分守己地团成一个方块,等待你的使用。
虚空之门就是在你关上瓷盒的那一瞬间突然响起的。
你听到外面有人说,“求见元始天尊”。
云中子好久没有见到外人,他热络地招呼来客,本想跟太乙叙旧,可来人却半刻等不得,急急忙忙道明了来意,说是来求解除雷劫的办法。
你闲闲听了听,知道这事儿元始也没辙,索性就没通知在外云游的元始,打算继续拨弄星盘。
刚把手放了上去,你就听到云中子出了个馊主意——拿血亲的命以命换命——嗐,真是元始教出来的徒弟,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嘛,你撇嘴,只听得那人说了声“诺”。
“我愿意”。
你的眉毛扬了起来。
你举起画笔轻画,圆形闭合的瞬间墙壁转成透明,你看到了现实世界的样子:男人扬起脸,神色坚毅,铿锵有力地说,“他是我儿。”
男人收下了黄符。
你在他转身的前一秒走出了门外,虚空里模糊的身形渐渐有了实体,露出了你的真身。你只比太乙稍稍高一点,刚刚到李靖的胸脯,身型娇小,还带了些婴儿肥,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抬眼时平静无波,也确实是世间尽在掌控之中,可你实在是太过娇小,以至于李靖指着你的鼻子问你:“这小娃是谁?”
云中子和太乙朝你跪了下来,拖着李靖给你行礼,你挥手把他们送了起来。
云中子捂住了李靖的嘴巴,他说:“你怎么敢叫娘娘小娃,你活的不耐烦了?!”
你平静地把李靖的神色变化收于眼底。
“娘娘?!”不是观音娘娘,也不是王母娘娘,这六界里唯一可以不带称号叫出的娘娘只你一位——你是天尊,是早于元始存在的神女,鸿蒙时代至今都游走在混沌态,所以很少有人见过你的真身。
李靖震惊地看着你,慌乱地行了个大礼,请你原谅他刚刚的唐突。
你轻轻点了点头,浮空落到他面前,抬手一勾,把黄符捏在手里。
看了眼一脸酱色的云中子,你明知故问:“这是你给他的?”
云中子战战兢兢地低头行礼,说:“是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你轻声应了句“嗯”,张开手,黄符在你手心里自燃,火焰金黄,能量波及云中子,他被烧得蒸腾四散、难以维持云形,你的手心却连半点焦黑也无,仍白得发亮。
李靖大惊,忙跪了下来,“我愿为哪吒牺牲自己,求娘娘成全。”
你看了他一眼,平平地点了点头,“不错。”
你从浮空中落于地面上,一双赤裸的小脚踩着云朵,奶白和瓷白互相映衬,几乎辨不清彼此。
走到李靖面前,开口,声音是符合身型的少女音,甚至带了几分稚童的软糯,你说:“我有解法。”
清冷的少女音响动于九重天的一角,云层荡涤出涟漪。
你说:“魔丸就由我来教养罢。”
2
你随李靖和太乙下至凡间,看到了暴起伤人的小哪吒。
虽说由魔丸所化,他到底依托的是凡人的身体,眼前的稚童小得可爱,圆圆的包子头被红绳缚在头顶两侧,于走动间轻轻摇晃。
被人骂了声妖怪,那个小小的身子转了过来,瞳孔微缩,泛了些诡异的红,随即有火从他身体里外溢,无法控制地燎到凡人眼前。
你握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不大,小孩儿的手比你更小,你握住他之后火焰立刻消失,他开始剧烈挣扎,魔丸移山破水的力道被你轻易卸去,他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后来又用牙齿咬着你的手。
你蹲在地上和他等高,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他咬着你的手没入肉里,有血从你的手上渗出。
入口的血让小魔丸恢复了清明。他的表情疑惑起来。
“你还好吗?”你问他。
你怔怔地看着你。
你把他抱在怀里,他就乖乖坐着,有点儿迷茫,一会看看太乙,一会看看李靖,一会看看身后的凡人,最后还是落在你身上,问你:“你是谁?”
你对上他泛着红光的眼睛,思忖片刻,最后说,“你可以叫我姐姐。”
他没有立刻这样喊你。
3
就算是你,也无法直接破解元始的雷劫,你的计划是让太乙教哪吒习武,用这余下的两年在现世布置环境、炼制法器以克制雷劫。
一开始这个计划实施得并不顺利。
小哪吒贪玩,总是想跑出坊市刁难乡民,你忙着闭关练器,直到警铃响动你才知道他又偷跑了出去。于是你飞出府门外寻他,花大把大把的时间把他破坏的房屋、车马、农田恢复原样,乡民跟你说他们少了什么,你就拿出画笔如一给他们画了一遍,对比过后变出实物给了对方,他们跟你道谢,但哪吒非常不高兴。
小魔丸用藕节般的手遮住你的画卷,怒斥村民,“明明不是这样的!”,尔后看着你:“他们就是想多拿一点,你莫要被他们骗了,这群人贪得无厌。”
你摸了摸哪吒的头,淡淡道了句“无妨”,仍把村民想要的给了他们。
于是哪吒开始讨厌你。
4
他讨厌你的方式非常直接,再也不去你房里寻你玩,央求你和他一起踢毽子,吃饭时也不拿正眼看你,你唤他他就转过头去跟太乙说话,假装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你落得清净,有更多时间练器、画山画河,模拟一方小天地对抗雷劫,然后再推演新的环境设计。
见你没有理他,他反而更生气了,变本加厉,把整个李府闹得鸡飞狗跳,你只道他没有出府为祸百姓,直到殷夫人求到你面前你才知道他干了什么。
“他早就在太乙真人手下学有所成,精通变身术,骗得太乙真人出了山河社稷图,现在正在府里挨个找人踢毽子,哪个仆人不是被他折腾得脱了三层皮,就连我也很难扛住,请娘娘助我……”
你扶起殷夫人,露出一个安抚的表情,“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是我疏忽了。”
你找到了坐在房梁上的哪吒,飞身上去坐在他身旁,他看到是你,直接离了你三丈开外,背过身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笑脸,自以为藏得很好,却依然被你发现了。
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懂小孩儿。
你移形到他身边,他被你吓了一跳,拔腿就要躲你,你提笔拿藤蔓固定他,他用火烧了你的藤蔓,你又用术法定他的身,他挣扎脱开,最后你不得已,直接把他抱在了怀里,他这次没有躲开了。
他在你怀里假模假样地挣扎了两下,伏倒在你背上,咬住了你的脖颈。
有点儿疼。你感觉你脖子流血了。
他喝了你的血,戾气消失,安静了下来,突然问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莫名其妙:“这些日子都是你在躲我。”
他涨红脸强装镇定,“是你先给那帮人画他们不应得的东西的!我都说了我没打坏他的酒盏,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信你。”你说。
他怔了怔,疑惑地看着你。
“只是你伤人在先,我希望能补偿些东西,他们便不会再怕你,也不会讨厌你。”
听得你的话,哪吒的表情变了几变,他的眼里有些柔软的情绪滚动,后来潮红漫上耳尖,他说,“我不需要他们喜欢我,我只要你不讨厌我。”
“我从来就不讨厌你。”你说。
“那你!”他激动地抬起头,想要问你什么,后来隐去这段话,他开启了另一个话头,他说:“那你以后每天都要跟我一起玩。”命令的语气。
不知怎的,你突然就觉得他非常可爱,扬起嘴角笑了笑,“一定要每天吗?”
他痴痴望着你,眼神竟有点呆住了,许久以后他回过神并侧过脸去,说,“是啊”,声音明显小了下去。
“可我有些忙。”你尝试向他解释。
“你果然不喜欢我!”他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你,怒斥道。
“我没有不喜欢你。”你如是说。
“那!”他红着脸,声音竟然嗫嚅起来,问你,“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你说。
小哪吒露出了笑脸,他的容颜被那抹极为灿烂的笑容打开,让你都微微发了怔,那些美好、善良、温柔的情绪和他身体里的恶气抵抗,全全占了上风,你竟真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情。
“小爷也喜欢你,”他说着亲了亲你的脸颊,“所以以后特许你每天跟我一起玩!”期待地看着你。
你在这样期待的目光下,慢慢把拒绝的话藏了起来,你想了想,问他,“那你可会安生跟太乙学法术,每天汇报课程,待府里人友善,不随意外出……”
你列了条条框框,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只是灼灼地看着你,向你伸出小拇指。
“我们一言为定。”他这样说道。
“姐姐。”他这样叫你。
5
模拟推演了数百遍,你终于承认这个事实,如果每天花上一个时辰去陪做完功课的哪吒玩耍,你搭建的小世界将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无法扛住雷劫。
你心知这个概率并不小,为了李靖的嘱托,更为了你看着长大的哪吒,你应该更加小心,把所有的风险完完全全规避掉。
但你发现这对你来说有些困难。
无一例外的,每一次,当你看到做完功课的哪吒从山河社稷图中出来寻你,用那双期许的眼睛望着你,拉着你的手走到园区,给你展示他新学的法术,你都想着这次罢了,下一次一定要说出拒绝的话来。
于是这句拒绝的话被你一天又一天地向后推迟。
直到你不得不做出决断。
你跟他说,“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我有礼物要送给你,需要一些时日准备,所以接下来的一周我将闭关修炼,之后再来寻你。”
他说:“不要。”
他有些霸道地看着你,很认真地对你说:“我不需要生辰礼物,我只想要你每日陪我。”
说完笑了笑,还向你伸出手来:“如果真的想给我生辰礼物,那你那天陪我一整天就好啦。”
你没有握住他的手。
你看着他,痛心而犹豫,最后狠下心不再去看他的眼睛,你说:“日后都好说,但这些日子我是真的有事,无法陪你。”
“你说好了的!”他尖叫,暴怒地看着你,“你之前答应过我的,说过每一天都要陪我玩的。”
你觉得有点难过,心里不忍,却不得已,终是转过头去。
你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的秘境。
他无法进入。
6
你没想到他会用那样极端的方法。
在你闭关的第三日,他解开了乾坤圈,那汹涌的魔气外露,浩浩荡荡地撞击着你的禁制,你在它撞到第四次的时候终于从禁制的裂隙里感知到哪吒的状况,急忙跑出了屋外。
你看到了完全体的哪吒。
他丧失神志,眼眸也失去了光彩,只凭借着本能撞击你设下的禁制,现在你出了屋,禁制消失,他重新找到了攻击的目标,用混天绫去缚你。
太乙急忙前来助你,他怕失去意识的哪吒出手伤你,用了几分真力打向哪吒没有防备的身后。哪吒是血肉之躯,又一心向你扑来,你眼睁睁看着太乙的攻势即将打到他的身上,终是不忍,挥手卸去了太乙的力道,说了声“无妨”,任哪吒把混天绫缚上你的身体。
混天绫缠住了你的手腕和脚踝,把你包裹了一圈又一圈,只露出你修长的脖颈。
哪吒凑近你。
满身黑气的魔丸嗅了嗅你,露出一个恶意至极的笑脸,他咬住了你的脖颈。
你双手被缚,无法用上画笔,只能受着他的动作,感觉到他尖锐的牙齿撕咬你颈部的血管,或许还连肉都啃了去。
你也感觉到身体里的仙力气正慢慢向他身上移去,同时看到他吸食你的血恢复了神色,先是茫茫然,然后才看清状况,慌忙用手按住你的伤口,松去你身上的束缚,抱住了从浮空中滑落的你。
你无力地垂倒在他身上。
他勒住你,身体紧绷,一个瞬步移动到太乙身边,“救救她,姐姐怎么了,姐姐有事吗?”他焦急地问着,视线在你和太乙之间游移,最后他拖着你的手腕递给太乙,虽已经清明,可说出的话却像个十足的魔头:“如果姐姐有事的话,你也不配当我的师傅。”
“我会杀了你。”
你尴尬地出声,勉强伸手止住他,假意生气地说:“怎么跟师傅讲话的你?”
他颤了颤,转头看着你,你先是用画笔虚划止住伤口,然后厉色训他,“跟师傅道歉。”
他从善如流,老老实实和太乙鞠躬道歉,重新扶着你。
你叹了口气,跟受惊而面色惨白的太乙和李靖摆摆手,“这次是我的疏忽。”
他们惊疑地看着你,恭敬地拜了拜,问:“您可有受伤?”
你摆了摆手,“无妨。”
7
那晚哪吒睡在了你的房间。
你不是没赶他出去,而是你没能成功把他赶出去。
往日里你只消说上两句隐含拒绝的话他就会故作姿态地走开,嘴里大喊“小爷才不屑呆在这里”或“别以为我会稀罕”之类,可今天你把他关在门外两次,他仍是溜了进来,睡在了你的床尾。
你有点累,第三次拒绝失败以后就随他去了,伏倒在床上,运转周身灵气,重新整理今天的伤势。你的外伤不显,受挫的是内伤:混元珠能吸收天地灵气,你被哪吒咬了,大量的仙力流转到他的身体,几乎有三分之一。
你在天地混沌之初就存在了,这亿万年积累的仙气被他徒然耗去这么多,实在是元神大伤,以至于你当晚入睡时精神都有些恍惚,没留意他爬上了你的床头。
你在他怀里醒了过来。
仍是虚弱,你把手放在他胸口,往外推了推,“你下去。”
“不。”他用混天绫拉住你的手腕,把你缚在床上,将双手撑在你肩上一寸的地方。
他把你圈在身下。
灼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上,绒毛细微晃动,你感觉痒,你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想做什么?”
他噙了抹意味不明的笑,看向你被他咬伤又恢复如初的颈部。
突然俯下身来。
你以为他又要咬你,挥手击退他,却在同时感觉到柔软覆上你的颈部,发现他只是用唇瓣触碰你。
他被你击飞入墙内,轰隆巨响,墙瓦倒塌,砸在了他的腿上。
你眉头一跳,有些后悔,而他擦拭着唇边的血,正似笑非笑地斜着眼看你。
“抱歉”,你隔空把他扶了起来。
“我以为你要伤我。”你说。
挥手作画,你重新把房间恢复如初,他在你工作时从你身后抱住了你,在你耳边叹息着说,“对不起。”
你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发现完全体的他和魔童体的他,着实有很多不一样:他抱你的时候,脑袋搁在你的肩头,让你全身笼罩在他怀里,对比起来你太娇小了,被他牢牢抱在怀里,任他大手盖住你的手背。
他现在是个男人了。
声音也不一样,成年的哪吒音色浑厚,虽不可一世的模样和稚童并无二致,但此时的霸道里却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情愫,那是是属于男人,属于成年和属于欲望的情丝,他说:“看到你把我锁在门外,我立刻就疯了。”
“你不可以拒绝我。”
你直觉有恙,看着他的红瞳,凝眉不语。
他又说了一遍,“你不可以拒绝我。”
你挥手把他送离你三尺开外。
透明的薄膜在你周身布下,他无法靠近你,一又一次冲着结节放出魔气,想要撕毁你们间的阻碍。
“是我的错,”你端详着他,看着他暴怒而癫狂的样子,表情依然平淡无波,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静,你说:“我不该允诺你做不到的事情。”
你提笔给房屋布置禁制,“三日后就是雷劫,这三天你就呆在这里罢。”
这一次屋内的人换成是他,你把他锁在了房里。
出门的那一刻,他猝然大笑的声音传到你耳边,你听到他嘲讽地对你说:“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生辰礼物?”
你无言以对,叹了口气。
扬手,关上了房门。
8
雷劫如约而至。
一开始只是天色变了变,大片的凝云笼罩在陈塘关的上空,尔后气候骤然变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道闪烁金光的闪电试探性地落下,打在了哪吒那屋的房梁上。
你破开了对他的禁制。
那屋子没了你的限制,顷刻便有浓郁的黑气爆发而出,屋瓦碎裂的齑粉飘散,家具和物什全被罡风搅动而喷泄溢出,方圆十里都是混杂血腥气的粉末。
也不知是有多大的戾气,他竟把一间屋子生生碾成了粉。
漫天的黑色魔气里,只一个浑身火红的哪吒,衣衫破碎,长发无风自动,因喝了你的血而留有神志,那双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你,一眨不眨,却也沉默不语,任你放出的一方小世界将他笼罩在阴影里,提着长枪高悬于空中。
雷劫打在他身上的同时,你的小世界疯狂运转,内部的灵器极速运作,抵御着雷劫的力量喷洒,雷化成了火,火被水熄灭,尔后木和金轮番上阵,五行八卦的阵法变换着世界的形态,变化细微却迅速,快到模糊不清。
雷劫运转到第九重,最大的威胁将至,只要躲过这一次,此番劫数就算过了。
哪吒却在此刻突然开口说话。
他问你:“雷劫以后你就要走了吗?”
你沉默地盯着他,没有应声。
“回答我!”他的手探上了你的小世界,掏出你练的神器作势要毁去。你的五行阵法用器物承接,一旦它毁了,阵法也随之崩塌,你凝眉飘了起来,升至和他等高的空中,慢慢往他的方向移去,问:“你想干什么?”
他冷酷地笑了笑,模样有七分的残忍,大声问你:“你难道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他突然发力,立刻有火灼烧他手里的器物,你上前拂去那灼人的三味真火,他趁机用混天绫扯出了你的画笔。
他把你拉向他的怀里,你听到他说——
“你。”
你的心蓦地跳了跳。
“荒唐。”你骂了声。
画笔没了,但你仍有天尊神力,你挥手击退他,他往后飞了半尺,落在了小世界的外缘。
雷劫打在了他的背上。
你听得他血肉受炙烤变形的响动,心中大恸,着急地向前,用仙气改变雷劫的方向,重新投向小世界。你把他往你的方向拉,他纹丝不动,甚至扯了你一把,让你落在他怀里。
“我再问你一遍,你要不要离开我?”他眼眸血红,周身魔气乱窜,向你怒吼着。
你依然没有说话。
他便往后再退了一步。
你拉他,他不受你拉动,任雷劫打在他脊背上,这次他被劈得皮开肉绽,教你看到裸露的白骨,血肉焦黑,粘在骨上一片褐红之色。
“不了!”你惊叫。
你把他抱在怀里。
他终于顺从,慢慢伏倒在你怀里。
9
你那晚睡得尤其不安稳。
魔丸喝了你的血,吸收天地灵气,不再需要乾坤圈的限制才能恢复神智,相反,乾坤圈于他无用,即便你用那金箍罩上他的额头,他依然是成人模样。
他变不回去了。
他将永远用那双火红的眸子看着你,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对你动了情。
你以混沌态游走天地,常年居住在虚空之门里,从未沾染过任何男女之爱,更别提是你从小养大的人了——他坐在你的床头,百无禁忌地赤着上身,用混天绫缠着你的手腕,邪笑着看你。
你在心里叹了口气。
思忖片刻,你终于开口,避重就轻地说,“我并没有说过以后要和你同床。”
“可你房子已经毁了。”他有点得意地嗤笑道。
“画笔给我,”你朝他伸出手,“我来修复。”
他握上了你的手掌。他的手炙热滚烫,以至于你觉得有些烫手,往回缩了缩。你回缩,他便顺着你留出的空间倾身向前,反而离你更近了一点。
简直太近了,你感觉他的鼻尖挨着你的鼻尖,他的气息喷洒在你的脸颊,还有他的手,顺着你手掌向上,一点点游移到你的大臂,点触之间残留的触感仿佛昆虫爬过,留下一滩湿润的黏液般挑拨着你的触觉。
“你求我啊。”他开口说。
真的太近了,你看着他放大的脸,浑身僵硬,感觉到他开口的瞬间嘴唇颤动碰触到你,惊起一片令人战栗的痒。
目无尊长,藐视法纪,这就是你教养的孩子。
你站在床沿,气息不稳地说:“哪吒,你逾矩了。”
他也站了起来。
无所顾忌地往前走,径直走到你近前,他贴着你的身体站立,凭高大的身躯阻挡身后的烛光,教你隐没在他的投影里。
背着光扬眉看你,笑容邪肆,他一声轻嗤,“那又如何?”
一点一点俯下身,慢慢将额头贴于你额头,鼻尖贴于你鼻尖,“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我对你没有男女之爱!”你连连后退,直到贴上墙壁,退无可退。
他的大手贴在墙上,把你囚在怀里,噙起一抹玩味的笑。
“那又如何?”
他咬上了你的脖颈。
10
你感受到一阵眩晕。
力量不受控制地从你身体里分离,涌入身前男孩的体内,你于亿万年间累积的天地灵气汹涌外泄,灵气剥离你的身体就如血肉剥离骨骼,肉身承受不了这样的伤害,遂有血泪从你眼里、鼻里落下,你的身体也开始破碎,渐渐变得晶莹和透明起来……
在你重回混沌态之前,哪吒把乾坤圈固定于你的手腕。他同时放开了你。
你下意识想躲,直觉往后退,只觉手腕一重,听得一声金属的脆响。你看到乾坤圈的尾端拉长成铁链,另一头栓在了墙上。
它锁住了你。
挣脱金属对你来说本应轻而易举,但此刻你孱弱如待宰的牛羊,疲软地伏倒在地。你比任何普通的凡人都还要虚弱一些,本就白得像瓷的皮肤此刻半点血色也无,只在他捻动间留下了几道红痕,对比得刺目至极。
他的手指划过你的脸颊。
“姐姐。”他蹲了下来。
你背手撑着身子往后仰倒,他向你靠近一点,你就后移一分,不出两步你就觉得手腕一痛,铁链把你固定在这里。
仿若圈养的牛羊,你在此刻任人宰割,陌生的情绪涌上你的心头,恐惧,惊怒,还有一些道不明的苦涩难堪,你强装镇定地扬起下巴,说,“你放开我。”
他扯动锁链,牵引你往他的方向扑倒,把你囚在怀里,一字一顿地,他咬牙道:
“再不可能。”
[无限x你]谪仙
1
你的翅膀断了。
右边那根。
大概是桡骨还是尺骨,也许吧,你只是听得骨头裂开的脆响,就感觉到尖锐的碎骨刺破血肉,剜心般扎到你脑域深处。只一瞬间你就前额汗湿,手脚开始颤抖。
这时候你竟也笑得出来。
人群来往奔逃,你的残肢被踩得黑红交错,黑色的雾气蔓延到你的腿上,鞋子瞬间被腐蚀,裸露出的皮肤很快就显出暗红色的血和黄色的皮。
你其实没觉得太疼的。
你想起你给那人写的情书,说爱他如生命,如果他不爱你,那疼痛将如碎骨剜心。
而你现在断骨、切肤,才发现这疼痛其实不及他拒绝你时的万分之一。
2
你对无限并不是一见钟情。
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很小,刚刚能够幻化人形...
1
你的翅膀断了。
右边那根。
大概是桡骨还是尺骨,也许吧,你只是听得骨头裂开的脆响,就感觉到尖锐的碎骨刺破血肉,剜心般扎到你脑域深处。只一瞬间你就前额汗湿,手脚开始颤抖。
这时候你竟也笑得出来。
人群来往奔逃,你的残肢被踩得黑红交错,黑色的雾气蔓延到你的腿上,鞋子瞬间被腐蚀,裸露出的皮肤很快就显出暗红色的血和黄色的皮。
你其实没觉得太疼的。
你想起你给那人写的情书,说爱他如生命,如果他不爱你,那疼痛将如碎骨剜心。
而你现在断骨、切肤,才发现这疼痛其实不及他拒绝你时的万分之一。
2
你对无限并不是一见钟情。
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很小,刚刚能够幻化人形,连翅膀都藏不住。变形耗去你身体里所有的力量,跟你在公园里抢吃食的鸽子们对你的虚弱兴奋不已,平日积怨已久,它们抢走你的存粮还不够,又去啄你的眼睛,你害怕极了,但抬手都极为费力,你竭尽全力捂着自己的眼睛,颤抖不已,却在黑暗里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还好吗?”
冰凉的手掌落在你的额头。
你很快昏倒过去。
醒来时你没见到他,他出去给你买中饭了。你虚弱而恐惧,变回原形想要从窗户里飞走。
他刚好进门,轻轻看了你一眼,“是黄鹂鸟啊?”
很淡的声音。
其实后来你不太愿意回想起初见的情景,你衣不蔽体,狼狈不堪,而那个人,他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谪仙一样落在凡尘里。
任谁都知道你不应该。
你不该爱上他的。
3
但你没有忍住。
你成为了他的第二个徒弟。
你只单修金系,天赋远没有师兄那么高,但你足够努力。
一开始你是这么想的。
后来你终于用了三年学有所成,能够控制器物的移动,才发现那是天才们一天内就能圆通的本领。
你觉得沮丧极了。
平常你吃的就不算多,你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出来你的抑郁的。
无限来安慰你。
他说他刚刚分到会馆的月供,有一份上好的果子专门留给你,他敲开了你的房门。
你们坐在窗户前聊天,说着说着你泣不成声,他只是看着你。
月光洒在他身上,眉眼渡上一层朦胧的光晕,风一吹又忽明忽暗起来。
他说不是每个人都要做拯救世界的英雄的。
战争后,还原创伤的城市以生机的,是每一块苔藓和每一棵青草,绿色,生机勃勃。
“我所守护的就是这样的人。”
看着你的眼睛。你听到他平静,温柔,潮水一样的声音。
他说他守护的就是这样的人。
4
你怎么可能不爱他。
强大无匹,神祇降落凡间,在所有绝望的瞬间出现。
你到底只是凡人。
知道你不该,也知道你不配,但你还是说了。
5
他拒绝了你。
6
向南以后,你一路穿越了市的尽头,省的尽头,你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可以走到国家的尽头,就发现风息残留的气息。
那不是风息本人。
善良的风息死于那场战争里,爬出来的人是地狱的魔鬼。
你是第一个撞上枪口的妖。
他很虚弱,但你真的太弱小了,只是两招你就被他的藤蔓刺穿翅膀。
你再也飞不起来了。
那时候,你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正午,他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你黄鹂,尾音带了点儿笑意。
那是你短暂的一生里可以反复品尝的甜。
只可惜这一生就快结束了。
藤蔓刺入你胸膛的前一秒。
7
冰凉的金属圈住你的腰,你被重重地往后扯,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他把你抱在怀里。
你失血眩晕,所以没感觉到他的颤抖,却在他狠戾的攻势和声音里听出了一些不寻常。
你抬头看到了他的脸。
凝眉,抿唇,眼底有火在烧。
……他在发怒么?
8
无欲无求的神祇啊。
9
你又被他救了一次。
这一次你醒来的时候,仍在他的怀里。你的心跳猛地加速,身子竟也不稳起来,摇摇晃晃地伸出手,使力想要挣开他。
他抱你更紧了点。
太紧了,以至于你被勒得生疼,又开始冒起冷汗。
你以为你不怕死的。
你确实也不怕。
但你现在怕了。
他愤怒而惊恐地望着你。
10
永远面无表情,永远云淡风轻,永远无欲无求。
那个人何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11
“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
“你不知道躲吗?”
滔天怒吼。
他掐着你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你被他拉扯着摇摆,牵动伤口,咳出一口血来。
他骤然停了动作。
自觉失态,他突然用手抚住半边的脸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起身走出房门。
12
养伤花了你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里你再也没有见过他。
你的师兄倒是看过你几次,大大咧咧地埋汰师傅,说他把你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还让你遇到危险。
你看着他欲言又止。
无限没有告诉别人你离开的理由。
13
但你知道你还是要离开的。
14
第二天收拾好东西,你站在房门外面良久,准备敲门的手落了下来,最后狼狈地笑了笑,转过身去。
房门在你身后打开。
15
“要去哪?”
他问你。
那样云淡风轻的声音,重合了这些年里相处的点滴,温柔而安静,静谧而无穷,你永远爱他,你想。
但你永远不配。
所以你只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到处走走。”
很长时间你们谁都没有讲话。
你低着头,泪水盈眶,下一秒就要忍不住,于是你抬脚要走。
长长的叹气。
你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轻如鸿毛,从远处绕到你的颊边,气息拂动绒毛而晕开。
他握住你的手腕。
用力,你被扯到他的怀里,四目相对。
你如置云雨。迷迷朦朦,分不清方向,迷茫地不知看向何处。
那声音把你引魂回归。
波涛翻涌,拍岸,叩响回环。
“留在我身边。”
后霍乱时期的爱情
“这是毕加索的画吧?”
陆启南放下刀叉,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双手合十放在桌前,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闻言把目光从挂画上收了回来,带着七分本能的礼貌微笑,却仍有三分流连在那幅画上,她说:“早上跟船长聊天的时候,我听他说起过,船上有一幅毕加索的真迹。”
遂换男人露出有点儿震惊的表情。并不夸张的惊叹从他口里发出,转瞬即逝的,又很快被平静的笑意掩盖下去,陆启南问:“是这一幅吗?”
女人摇头。
眼里雾气在她抬眼的时候一一散尽,一张极为妍丽的笑颜点亮她的脸,看起来优雅又得体,她说:“肯定不是这幅了,这张真迹在我家里。”
她笑着,轻轻开口,“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有点意...
“这是毕加索的画吧?”
陆启南放下刀叉,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双手合十放在桌前,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闻言把目光从挂画上收了回来,带着七分本能的礼貌微笑,却仍有三分流连在那幅画上,她说:“早上跟船长聊天的时候,我听他说起过,船上有一幅毕加索的真迹。”
遂换男人露出有点儿震惊的表情。并不夸张的惊叹从他口里发出,转瞬即逝的,又很快被平静的笑意掩盖下去,陆启南问:“是这一幅吗?”
女人摇头。
眼里雾气在她抬眼的时候一一散尽,一张极为妍丽的笑颜点亮她的脸,看起来优雅又得体,她说:“肯定不是这幅了,这张真迹在我家里。”
她笑着,轻轻开口,“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有点意外罢了。”
陆启南闻言称赞道:“看来沈小姐一定对艺术很了解了。”
女人笑了笑,拿手拨弄着餐具,瓷器碰撞发出金属脆响,混入现场的钢琴曲里听不真切。她没有讲话。
所以气氛又一次沉默了下去。
陆启南也没恼,笑容仍固定在那个角度,闲闲品了口红酒,把高脚杯稳稳落在桌面上以后,他突然开口——
“我的初恋就是学艺术的。”
沈韶终于把目光落在面前的男人脸上。
仍然是那张年轻又俊朗的脸,表情也一如既往的平静,稍微有点不太一样的,他的视线游离出餐桌外,似乎陷入了回想。
“她漂亮吗?”沈韶问。
男人从回忆里抽回,怔愣了半秒,复又笑笑,“很漂亮。”
“当然啦,如果单论美貌肯定不及沈小姐你的,可我——”
“我知道”,沈韶笑着打断他。扬眉,表情因为这个动作更加鲜活,她笑得真诚,声音也因此柔软不少,“我想她肯定很漂亮。”
尴尬的气氛被打散了,这会儿两个人的表情里都多了两分真心实意,沈韶尤其,她接着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启南停下来想了想,说了一个地名。
“我出国比你早两年,那时候我在那里学雅思。”
“封闭式集训,二十几个人住同一栋酒店。男生一楼女生二楼,她就刚好住我楼上。”
“很巧——”
“——很巧。”
异口同声。两个人相视而笑。
“她那屋地板有点问题,我刚入住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的新鞋被打湿得彻底,完全不能穿了。当年我爸为了逼我考雅思把我的生活费克扣得很紧,那双鞋花了我小半个月生活费,简直肉疼——于是我非常生气去敲楼上的门。”
“……她打开门那瞬间我就不气了。”
沈韶捂嘴笑了半晌,眉眼弯弯,“一见钟情?”
“对啊。”
对视了大概半分钟,陆启南眼睁睁看着沈韶的笑意一点点从脸上抽离,又重新回到一开始盯着餐厅挂画的那副神情了——
沉默又忧郁,懒洋洋的,也心事重重的。
所以这次他终于问出了这句从那时他就想问的话,“沈伯父逼你和我一起旅游,你很不愿意,我猜的没错的话,是在顾及男朋友吧?”
沈韶凝眉抬起头。
怔了半秒,摇头,“我单身。”
“我没有不愿意,”她重复道,“我只是,我只是……”
长长叹了口气。
自嘲地笑了笑,沈韶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如果在这里停下来,尴尬的沉默不知道又要蔓延多久,所以陆启南插话进来,自然而然,也非常体贴地开口。
“你知道吗?直到考完雅思我都没有追到她。”
沈韶迟迟地跟上他的话题。
“后来我去了加州,她在罗德岛,我去找过她几次。她学艺术压力其实并不比我学mba要小,很难受,见面几乎总是在吵架,最后不欢而散。”
“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她了。”
“直到她毕业以后来到我的公司。”
“这么巧?”沈韶说这句话的时候甜点刚上,侍应生撤下餐盘,餐桌上两个人对视,陆启南停顿片刻,礼貌地笑了笑。
等到这间高级套间配套的私密用餐区又一次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他才继续开口说。
“是啊。”
“她是新来的实习生。”
沈韶顺着他的话延展开,问了一个时间,“你那时就已经空降管理层了?”
“嗯。”
“哇,”沈韶眨了眨眼,“你爸真放心你,一上来就直接接管公司了?”
陆启南低声笑了笑,“看来沈小姐对我有很深的刻板印象啊。”
“我在斯坦佛实习的两年学到很多,回国接任家里的子公司绰绰有余——我爸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沈韶举起酒杯晃了晃。
她说:“不敢,陆大少盛名在外,谁不知道你年少有为呢。”
陆启南和她在空中碰杯。
沈韶喝完剩下的小半杯,重新给自己倒上酒,再一次举起在空中时,她说:“我们真的很有缘分。”
“我师兄也是学艺术的。”
没等碰杯,她自顾自又喝了一小口,“他真的太难追了。”
自言自语一样地问,“你都怎么追到你女朋友的?”
“前女友。”陆启南帮她加了一个限定词,然后才接着回答她的问题,很详细,“送花,写贺卡,送礼物,接送她上下班……”
沈韶点评:“老套。”
陆启南停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喝酒上脸,唇边的绒毛沾了一点点酒红色的渍,整个脸颊是淡粉色的,隐隐约约让人想起一个词。面若桃花。
那双眼睛就真的桃花般晃了晃,明艳到摄人心魄。
“我也送过。”她这样说。
“你们公司那段时间搞抽奖,记得吗?”她问,又提了几个关键词,“天选之人什么的”,“然后师兄也转发了,我到处托人买到那些限量版的奖品,一股脑儿寄给他——”
“他全退给我了。”
短暂的沉默过去,男人突然问。
“为什么?”
沈韶咬了咬下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的下唇被咬得乌紫、牙印陷入肉里、几乎要滴血的时候,她才终于开口。
“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他们那届唯一的贫困生,统战部资助的那种,考上大学时见过报。”
“他觉得我在侮辱他,他永远觉得我在侮辱他……”
目光又停在那幅画上了。
“他毕业以后在苏富比工作,当年拍的就是毕加索的这幅画,我想送给他当礼物——我知道他会拿到提成,我知道他刚找到工作,我知道他妈妈病了需要钱……”
“但后来他把钱和画都还给我了。”
陆启南放下酒杯。
他放下餐具,放下餐巾,在沈韶面前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一个邀请的姿势。
沈韶握住他的手。
跟着他一同走出餐厅。
他们穿过灯光如昼的餐厅区,穿过博物馆和剧院,穿过长长的走廊。
在甲板上重新闻到潮湿的空气。
邮轮缓慢而平静地行驶,海面上波涛不显,声音也沉,只听得到远处打高尔夫球的人在高声叫好,露天的进餐处觥筹交错,似乎有人在碰杯,又似乎只是在讲话。
像陆启南那样,站在甲板的围栏旁边望着海面,带着笑意盈盈地讲。
他说,“我们当时分手的时候,我妈妈见过她一面。”
“她给了她两百万。”
沈韶错愕。
“你是说真的?”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听到这种总裁文戏码——”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摆了摆手。
“我妈妈不喜欢她是真的,但那两百万,是她自己想要的。”
“很聪明,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她很聪明,”他转过身背靠在甲板的围栏上,低下头看着沈韶,“她拿这笔钱创业,自己开了一家外包公司,这几年越来越好了。”
沈韶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甲板上娱乐设施很多,球场占了大半,餐厅,露天休息区,照明几乎覆盖了全场。但他们站在走廊尽头的围栏处,灯光只照到了一半,所以沈韶看不清陆启南的表情。
她问他,“你还喜欢她吗?”小声的。
陆启南反问她,“那你还喜欢师兄吗?”
绯红的脸颊渐渐褪去春色,她站在甲板上受着海风,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潮湿的。
她说“我不知道”。
他说“不喜欢了”。
他又说,“我妈妈很喜欢你。”
她也说,“很巧,我爸爸也很喜欢你。”
对视以后笑了笑。
酒气其实很淡,但两个人靠得很近,其实还是能闻到些许,尤其是拉菲的香气持久,直到现在还有余韵。
安静的空间,舒适的氛围,也许他们应该趁此刻谈谈别的,谈谈两家的长辈,或者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但很奇怪的,他们谁也不想谈。
海风迎面吹来,一切都是潮湿的。
氤氲的灯,海面上滚滚的浪,轻握的手掌心,还有——
陆启南俯身亲吻沈韶。
如果日后回想起来,他们应该能记得这个夜晚的风,还有这个偏咸的吻,点到即止,然后分开,两个人重新保持了原来的距离。
她在那瞬间,回想起记忆里某个模糊的身影,图书馆里男孩站在窗户旁边,风吹起窗帘掩住他半张脸,所以她只能看得到他手里的书名,而再往后的人生里,她一遍一遍读过马尔克斯的这本《霍乱时期的爱情》,终于把所有的预兆重合在这个节点上——
徘徊在两边港口的船只取下了霍乱的标志牌。
恋人们下了船。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fin-
【徐文祖乙女嫖文】番外-好奇者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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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隔离的第十三天,你找到第三十一本末世小说看,你的书桌上放着两袋薯片,一袋坚果,一袋奥利奥,以及你刚刚泡好的牛奶。
点开小说,你看着女主穿越回到末世开始的前一个月,疯狂囤积物资,在末世第一天觉醒了异能,然后遇到了……
徐文祖。
等等?
你心怀疑惑继续往下看,看到重生文女主路遇徐文祖,互相试探,擦肩而过,一个月后,徐文祖的名字在基地无人不知:在一次集体活动中大杀四方,正邪不分,丧尸丧命,就连人类也并没有放过,实打实的杀人魔。
女主角的内心:这样厉害的男人,为何我在上一世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你的内心远没有女主角那样淡定,比起她能用一段文字描写清楚的心理活动,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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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隔离的第十三天,你找到第三十一本末世小说看,你的书桌上放着两袋薯片,一袋坚果,一袋奥利奥,以及你刚刚泡好的牛奶。
点开小说,你看着女主穿越回到末世开始的前一个月,疯狂囤积物资,在末世第一天觉醒了异能,然后遇到了……
徐文祖。
等等?
你心怀疑惑继续往下看,看到重生文女主路遇徐文祖,互相试探,擦肩而过,一个月后,徐文祖的名字在基地无人不知:在一次集体活动中大杀四方,正邪不分,丧尸丧命,就连人类也并没有放过,实打实的杀人魔。
女主角的内心:这样厉害的男人,为何我在上一世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你的内心远没有女主角那样淡定,比起她能用一段文字描写清楚的心理活动,你的心理台词得用上大把的颜文字:我操怎么回事啊这看上去不像重名的样子啊??我男朋友徐文祖怎么会跑到一本末世小说里啊我去?!!!!
你拿着手机快速翻页,努力往后看,看到女主角利用重生的经验快速收集丧尸晶核,一路升级异能,位居基地高位,衣食无忧。
却又一次碰到了徐文祖。
你看着信心满满的女主角将已经可以化成冰的水系异能攻向徐文祖,却下一秒被他捏断了脖子。dead ending。
你:???
死状被作者描写得很惨,你有点没忍心往下看,但又实在耐不住好奇心,你想知道徐文祖是到底怎么一回事。
你看到徐文祖放下女主角,徒手剖开她的身体,拿脾脏在雪地里写字,一行鲜红的血液融化进雪里,化出一道道刺眼的红色水痕。最后他写完了,朝天空望去,目光似乎穿越了一切界限,看到了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回到我身边。】
自我隔离的第十四天,你穿越到了这本小说里。
2
你照了照镜子,看到面前女孩子的脸:是末世文里最爱描写的那种会扮猪吃老虎的女主没错,没涂口红的时候可以散下双马尾当柔弱小白花,涂上口红横行天下,又美又飒的那种。
但你并不开心。
毕竟你在看这本小说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你会成为女主角,而这件事就像你在打开这本小说的时候,从来没想过爽文区会有女主死得这么惨一样让你觉得无法理解。
讲道理,你在看《他人即地狱》的时候,虽然大喊“徐文祖我老公”、“牙医拔我牙”,但你并没有期望你会在现实生活里真的和他打上照面好吗?
你想,按照书上的轨迹,遇到徐文祖必死,但现在你算是重活三世,有上一世的经验在前,避开徐文祖,努力提升实力,远离基地,不让他找到你,要活下去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
你甚至有想过,叶公好龙的那个叶公·你可以在他和女主角相遇的地点埋伏徐文祖,远远看上他一眼就好了——颜狗要有颜狗的倔强。
但你完完全全没想到,徐文祖会来找你。
而且还是在他妈末世没有开始的时候。
全球瘟疫已经爆发,恐慌情绪有,但大部分人都比较乐观,你已经囤了三周的物资,托关系买到了武器,再过一天,就会有人开始变成丧尸。
徐文祖在这时候敲开你家的门。
你站在猫眼里面看了又看,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捂着嘴巴不敢呼吸,生怕他听到你的声音。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会来你家?按书上写的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见到女主啊?
你几乎是按书上写的东西渡过这末世前的一个月,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站在门里瑟瑟发抖。
你看到徐文祖把眼睛贴向猫眼,从外往室内看去。
你赶紧蹲了下来,捂着嘴巴,抱紧身体,浑身僵硬。
然后钥匙插入了门里。
等等?
你知道的,你一切都按照书上写的严丝合缝地进行,除了在刚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不小心丢过钥匙配了一把之外再无其他。
徐文祖那时候就在你家附近了?
他那时候就在看你、盯着你、跟踪你,远远看着你买物资的背影。
你觉得徐文祖也重生了——这是一个很合理的推论。
但你实在不知道徐文祖和女主到底有什么仇怨——上辈子都把人姑娘搞得这么惨了,这辈子甚至还要抢到末日来之前上门把人搞死吗?
这人真的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无法无天·徐文祖打开了门,看了眼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你。
他带上了门。
这下房间里只剩下你们两个了。
你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求生意志不太强——主要是突然穿越到这莫名其妙的小说里,万一你死了反而回去了呢——所以你站了起来。
他突然把你推到了墙壁上。
一个壁咚。
你又惊又惧地看着他,完全不明所以,背靠冰冷的墙壁,下意识往后退,退无可退。
你听到他说,“亲爱的,你终于来了。”
你尝试理解这句话,这花了你0.4秒的时间,但在徐文祖说完这句话的0.2秒后,他就低头吻了你。
于是你理解这句话的能力变成了0。
你懵懵懂懂地捧着徐文祖的脸,稍微让他停下。那时候他正在咬你。
你看了看身上的牙印,咽了咽口水,你说:“你是徐文祖,对不对,你是考试院的徐文祖?”
他亲吻被他咬出牙印的皮肤,说了一声“嗯”。
你又问他:“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不太乐意回答这个问题,把你身体转了过去。
好吧,你没有反击之力,人为刀俎,确实没有什么问问题的资格,你懊恼地趴在床上。
他把你托了起来,方便从后面进入。
你把头埋在枕头里半分钟以后,决定转过头看看他。
艹,不管是什么设定了,看到就是赚到,你这么想的。
你看到他的卷发粘在汗涔涔的前额,着白色衬衫压在你身上,眼里的神色很深,抵在你身下的东西灼人而冒着湿热的气。
“为了你。”他突然说。
同时进入了你。
你感觉到被贯穿的疼痛,也感觉到他的身体压在你身上很沉很沉,听到他在你耳边喘气。
你在回味他说的话。
为了你。
所以你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你进入游戏,没有实体,游走在虚拟世界里,忘记自己的身份。他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里穿梭,为了找到你,为了呼唤你,为了再次拥抱你。
也为了再次和你融为一体。
你和他曾经拥有一切。
现在。
他又一次拥有了你。
[千我]夜间飞行
·写给我的室友L·
·全文19k,阅读大概需要20分钟·
1
你应该听过平行世界吧?量子物理里讲,人们进行观测,作出不同选择时分裂出不同世界,这是很多科幻的硬梗了。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一件你可能不知道的事,听起来有些离奇,但它是真的。画家、作家和导演,他们可以创造自己的世界,这类世界和平行世界一样存在,它是整个艺术界的公开秘密。
我是那天才知道的。
那天我从睡梦里醒来,发现自己正站在长安街上,面朝皇城,有重兵把守,那群人似乎没有看到我。
往后走,是宵禁后的长安街,长街空无一人,往前走,城门森严,门内的大殿隔我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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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听过平行世界吧?量子物理里讲,人们进行观测,作出不同选择时分裂出不同世界,这是很多科幻的硬梗了。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一件你可能不知道的事,听起来有些离奇,但它是真的。画家、作家和导演,他们可以创造自己的世界,这类世界和平行世界一样存在,它是整个艺术界的公开秘密。
我是那天才知道的。
那天我从睡梦里醒来,发现自己正站在长安街上,面朝皇城,有重兵把守,那群人似乎没有看到我。
往后走,是宵禁后的长安街,长街空无一人,往前走,城门森严,门内的大殿隔我有数十米,只能远远看到烛光亮着。
我走到了城门里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看不见我,但我没有太过慌张。
或许是穿越,我当时是这样想的,习以为常地这样想。去年我的小说刚刚卖出版权,写小说也做编剧,很多梗虽说过于吊诡,但对于作者本人来说,接受度还算不错。
我甚至来得及注意到禁兵做盛唐打扮,他们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屋里的女人穿着襦衫长裙,宴乐声吵闹,琵琶声婉转,等再坐了一会儿,我终于发现了,这是长安十二时辰里的布景。
每个电视剧有不同的美学风格,就算是同一个朝代的衍生,都能拍出截然不同的九子夺嫡,这会儿我在内室的椅子上坐下,细细地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情。
这不是穿越。
入行之前有个前辈带我,在我改编自己的小说、成了一名编剧的时候,她问我相不相信笔下的世界真的存在。我说我信啊,她很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那你一定会见到的。
见到什么,我当时不理解。
直到我出现在了这里。
直到他走到我的面前。
他穿着剧里那身青色的道袍,看不见我的众人都能见到他,他说“冒昧打扰”,接着走进了室内,看到了走廊里的我。
我以为他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见我,虽说我在看到他的时候愣了半晌,但我当时真的以为他只是戏中人物而已。
千玺扮演的李必小狐狸。
他拿着拂尘走了过来,跟我说,“请跟我来。”
众人看不见我,只当他在跟走廊的空气讲话,皆是一愣。而我的反应不比他身后的人小。
他看得见我,这是一。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我,这是二。
我竟然见到了他,这是最大。
他走出皇城,一路走得很快,宵禁后戒备森严,长街空荡,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府邸,掩上了房门。
他站在那里跟我说,“(我的名字)老师,我是易烊千玺。”
我很喜欢看他做自我介绍。我看过他的每一个访谈,还有他参加过的所有综艺,每一次见他说这句话,总会停下来看着他的表情,他在说这句话时,会有一种又谦卑又孤傲的矛盾气息,让我觉得着迷。
我站在原地没说话。
他又说,“这是我的里世界。”
那大概是他跟我说的最长的几句话了:
“目前为止我们仍未能弄清楚里世界产生的原因,(我的名字)老师,我长话短说,每一个受到一定数目的人群深刻认可的作品,都会为参与制作这个作品的核心成员们创造一个里世界。”
“而每一个有能力开启里世界的人,都会在第一次开启里世界时,找到……一个接引人,带他进入自己的里世界。”
“我是你的接引人。”
我当时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很多,我甚至希望他能暂停一下让我消化,但我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直觉他在讲话时于某处做了个停顿,像是藏起了什么关键信息,所以我问了。
“接引人是随机的吗?”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别的表情,有些懊恼和尴尬,一晃而过,然后又朝我礼貌地笑笑,他说“不是”。
他说,“……是你在创作生涯里,对你影响最大的人。”
如果不是我问,他便不会说,毕竟这句话怎么听都有些自卖自夸的嫌疑,而这句自夸的话说完,不可避免的沉默让气氛显得有点尴尬。
我发挥作为编剧的发散性思维转移话题,我说:“很像修仙小说里的本命空间,是这个样子吗?”
他愣了一会儿。
我又说,“修仙小说里不是有很多这种梗吗,练气,筑基,结丹,主角捡到绝世神器,芥子空间什么的。”
他笑了一下。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眼睛半眯,刘海轻扫,抹去上一刻的冷漠,少年意气的,重新让人想起他的年纪。
他说,“我先带你去吧,我也说不太清。我想(我的名字)老师你看了就能明白。”
我跟在他的后面。
他从内室走出,走上长廊,朝后院去,那里有一棵树。
那段路有点长,我同他讲话,我说,“你可以不叫我老师吗?我是你的粉丝。”
他又笑了一下,笑出很轻的气音,他说,“我知道。”
我重复了一遍,“你知道?”
他便没有继续说了。
我想了一会儿,瞬间就想明白了,既然是创作生涯影响最大的人,那他很容易猜到这个,甚至说……
我又问,“你是不是做过很多人的接引人啊?”
他没看我,眼睛直视前方,树的旁边有口井,井里闪着光,他说,“其实也不多。”
“可以创作出有影响力的作品的创作者,并不常见。”
我想问他“所以你在里世界里见过不少粉丝对吗”,又担心自己的问题突兀,左思右想间,我们走到了那口井前。
他说:“你是第三个。当这样的结界出现在我的里世界,我就知道,又有新人了。”
他接着说:“每次结界出现的地方都不一样,似乎是和你们自己的选择有关。”
我说:“犬夜叉。”
他想了想,“嗯,犬夜叉,戈薇的那个井对吗?”
我说:“你也知道!”
他说:“嗯。”
我说:“我以为这是时代的眼泪。”
他说:“……还不至于吧。”
我们一起跳进了井里。
2
如果我知道我的里世界是这样,我绝对不会让他进来。
我需要把这句话再说一遍以加强我的语气,说真的,当千玺跟我讲受人认可的作品会成为里世界的时候,我有想过我写的几篇现言,其中一部搬上荧幕,风评不错,我也想过我改编网剧大火的那本古言,但我万万没想到,我的世界全他妈连在了一起。它包含着我曾经写过的同人。
整个世界环成了一个环形,中央有一大片像来自深渊一样的黑洞,但下层没有丛林,只是瀑布,圆形排开的世界有科幻背景,现代背景,也有古代背景,西幻背景,按扇形分区。
当时我和千玺走到古代背景里,左边是我小说改编的古言,宅斗,庭院很深,右边却是我们刚刚走出来的长安十二时辰的场景。
千玺看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李必骑马在街头狂奔,后面跟着一个少女。
然后少女用马鞭绑住了李必。
真的一模一样,被绑的李必站在千玺三米开外,坐上了少女的马后,千玺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没说话。
他问我:“你也参加过这部剧的编剧吗?”
我低下头说:“不是的。”
小声补充:“是同人。”
眼见少女抱住李必,把他逼退到墙角,我立刻拉住千玺转身,说:“不是说受人认可才能形成吗,为什么我的世界会有这么多东西,我的同人看得人很少,这本甚至都没有发表出来……”
他脸色复杂地看着我,说:“照理说是需要一定数量的观众认可,但如果作者本人非常相信笔下的世界的话,它也是有可能的。”
千玺面向我,所以没看到他背后发生的事情:女孩子强吻了李必,小狐狸挥着拂尘把她震了出去。
一声巨响。
我相信这个世界吗?
同人的,基于原作改编的,几乎只是为了满足个人欲望的产物。
我甚至不敢发出来,因为我知道它太假了,李必才不被一个女人强迫,他野心勃勃,无论是马伯庸笔下的,还是千玺扮演的,他们都拥有道家的禁欲气质,心里装的是大爱。
千玺突然跟我说,“你很有天赋。”
我看着他那个表情,突然想到他在综艺里夸奖选手时的样子,那时候我就在想了,这个人有一种很厉害的本领,他说话真假参半,只要有一点点的真,你就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所以永远都是这样诚恳的模样。
永远打动人。
我说:“哦。”
他转过脸,带着我往前走。
我们走到了瀑布边上。
古代的村庄尽头,有一片很长很长的湖泊,那个湖泊往下流淌成瀑布,瀑布中央是个空洞。
这是我的世界的中心。
千玺说:“你在这个世界拥有类似造物主的能力,你试试看能不能在瀑布里形成一道桥。”
我随他看向空洞中间,远远望见那里似乎漂了块很小的陆地,看起来面积不大。
心念一动,我用意念架起一道桥,才刚刚想起那个东西,它就自然形成,这种感觉很妙。
我们走上了那道桥,下了桥,我发现中央平地里的东西,是一间非常熟悉的教室。
我隐约觉得不对,听到千玺说,“这是你里世界的中央,从这里出去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它是你心境的投射,几乎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
我看到他打开了门,进到教室里面。
着道袍的千玺走到教室,所有人回过头看他。
他转头,一眼就看到了教室里常常坐在正数第二排的,正在上课的自己。
草。
我真没想到是这样。
我说我是他的粉丝,这句话我常说,给别人听,或者给自己听,但我知道我不是。
我是真的喜欢他。
他突然回过头来看我。
3
我有一个朋友,我的高中同学,她是千玺真的粉丝。虽说到我们这个年纪,学业和工作压力很大,没空像真正的粉丝一样打卡轮博,但她会买他代言的东西。
我考上中戏的研究生以后,她来北京找我吃饭,专程来到学校找我,我从校门口出来,她挽着我的手要进去看看,打算偶遇一下易烊千玺,我说这是老校区,他们大一新生在昌平。
然后她问我,那你不是没有见过他一面。
我说我见过的。
我给我导师做助教,有时候会跟着他一起去昌平校区上课,千玺每节课都会到,就坐在第二排。他上课特别认真。
“不会玩手机吗,哈哈?”我朋友问我。
我说:“不会。”
她说:“这么乖的!”
感叹了一下,她又问我:“那他会和谁玩的比较好呀,有没有三五成群,呼朋引伴的?”
我说:“没有。”
她停了一下,说起刘昊然,说“我看他的生图,刘昊然在大学好像跟那个谁玩得特别好……”
我跟她在网红店里坐下,我说,“但是千玺没有。”
她有点奇怪,我看她不解,稍微多说了一点,“他在入校以前就已经出名了。”
“刘昊然大概是大二、大三的时候开始演北爱,之前没有成名,过的就是普通大学生的生活。”
她反应过来了,“所以千玺每次上课那么认真,是因为他已经是明星了,不能迟到,不能旷课,不能走神。”
我说是。
我没跟她讲,当时我做助教,就坐在千玺后面,看到他上课认真做笔记,其实也有走神。
他会画点画。
写写字啊,或者是随笔画一点,听说他在入校以后依然保持了雕塑的爱好,我看过他的ins,发的不多,但他有在做。
我有一次在美术生的教室里看到过他。
饭点,自习室渐渐空了,我折回去拿东西,他坐在椅子前做雕塑。
用手推了推,满手的泥,他的神情很放松。
但也仅有那一次了。
十八岁生日以后回归校园,虽然暂时没有接戏,但日常采访、节目、晚会也占有时间,他还要兼顾学习和练舞。他是一个特别自律的人。
我常常觉得,他或许太自律了,才能把学习和舞蹈都兼顾得这么好,有些东西靠天赋,有些东西只能努力,而他两者都有。
那天晚上,我又来到了千玺的里世界。
睁开眼睛,我看到了少年的你的校园布景。
这段时间我进过自己的里世界很多次,我说过吧,我写了很多千玺的同人,早几年他演思美人,我写过少年屈原,后来他演长安十二时辰,我写了李必,但写的最多的,其实还是少你。
我很喜欢小北的眼神。
其实千玺自己会更像李必一点,我感觉,但小北身上有他另一面。
说我写作者的感性也好,文青的矫情也行,我常常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早熟,这种成熟压抑了他的少年气,而他在小北的身上把这些少年气全放了出来。
很狂,也很野。
就很性感。
所以当我一开始进入这里时,我还以为又是我的哪篇北我同人,拆cp的事我干的太多了,陈念被我写得很幸福,而小北依然独来独往,他需要的那个人是我。
我走进了小北家。
结果发现,千玺正在练舞。
事实上千玺和小北真的很好区别,不是说靠伤效,或者穿着,他们身上的气质就不一样。
这个穿着小北衣服的千玺看到我,正在跳舞的动作一僵,转过身拿毛巾擦汗,问我,“你怎么进来的?”
我说“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就站在那里看我。
看了好一会儿,他重新缓过神,说他刚刚感应到了结界的位置,就在不远处。
然后我们去了陈念的学校。
依然是电影里那个场景,他带我爬上三楼,正在上课的人看到他推门进来,老师和同学都是一僵。
这次的结界开在教室的窗户上。
他开门,没有继续往前走,拿眼睛瞅我。
我觉得他其实有点不耐烦,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表情依然很礼貌。
然后我走进了结界里面,回到自己的里世界,发现眼前的场景还是那个教室。
唯一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千玺。
这个世界里的小北是我想象中的小北,他看到我,继续按照我曾经写过的剧情走,我们从这里逃亡,一起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开始有点难过起来。
4
当我第三次来到千玺的里世界的时候,他放下笔,坐在家里的靠垫上,说要跟我谈谈。
他说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问过别的前辈,之前没有人发生过类似的事。
我说我不是有意的。
他摆了摆手。
“你也有自己的里世界”,千玺跟我说,“你平常都是怎么用的?”
我想了想,想到自己去里世界里找到同人小说里千玺扮演的角色,和他们按照我写过的剧情走一遍,牵手,拥抱,接吻。
但我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我说:“我还没摸清楚,我在看我的世界都有什么样的细节。”
他说:“是,非常多的编剧前辈们就是这样的。”
“里世界可以补充你想象的空白,他们用这个技巧来写作,可以让文章更真实。我听他们说人物和世界观,还有一些常识问题……我不太懂,你给我们代课讲艺术概论,你应该更了解吧。”
我问他,“你记得我?”
他说,“嗯。”
我低下头,心脏跳得很快。
千玺说,“学姐……”
我愣了愣,抬起头,听到他继续说,“但是我不一样。”
“我要补习功课,练舞,练习台词和表情管理,里世界对我来说不仅可以看到真实的人物,我还需要这些时间……”
我面红耳赤,我说:“我懂了,我下次不会来找你了。”
我又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你的世界,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他点点头,“我知道。”
仍旧那么有礼貌,“谢谢你能理解我。”
我很希望这一刻我能瞬间消失。如果结界就在我眼前,我一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但是没有。
后来我再进到他的里世界,我就在传送的地方找到纸和笔,开始写我的新小说。虽然这些纸张并不能带出去,但是思路更重要,我坐在这里理我的剧情。
其实在拥有里世界之前,白天的生活和晚上的生活分开,那些夜晚就像梦一样;而拥有了里世界,梦里的时间匀了出来,我们在夜晚也能经历额外的故事。
我导师教艺术概论,他讲超现实主义的自动写作法,法国诗人布列东说真正天才的作者都是在梦里创作,我觉得我就是这个状态。
一开始也都挺好,我不去打扰千玺,他做自己的事情,我也做我的,生活很高效。
我甚至因此有点窃喜,他大一下学期了,再过两个月,我导师的基础课讲完,我没有去昌平的理由,见到他的机会就更少。学校里并不常见到他,但是,每到晚上我就能离他很近。
传送的位置并不确定,有时候是唐代的长安街,有时候是战国时期的楚地,有时候是这里,但千玺一直呆在这里,住在小北的家,可能是现代服饰更方便,也可能是这里和现实世界更像,他更容易找到他需要的东西。
有一次我传送到小北家隔壁,坐在那户人家的阳台上看小北家,看那扇生了锈的窗户,窗花花掉了半边,想着千玺在练习跳舞。
他马上就要十九岁,成人礼的演唱会好像就在昨天似的。
一晃就过去这么久了。
时间一晃而过,我再一次来到千玺的里世界,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我好像被这个世界同化了。
这么说可能听起来有些吓人,实际上就是,里世界里的npc突然能够看到我了。
要知道,长久以来我都是幽灵形态,虽然可以和世界里的建筑交互,但人没办法看到我,我想拿纸笔就随便拿,但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走到文具店里,拿了纸笔准备出去,那老板突然拉住我的手。
“你怎么没付钱?”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好半天才回过神,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人看到了,愣了好半天没说话,老板又喊,“小偷!”
我很慌,下意识去荷包里掏,发现自己既没有手机也没有带钱,脸色刷白。
我把东西放下准备走,但是老板不依不饶,“看你学生模样,干什么不好偏偏偷东西。”
我弯腰鞠躬,“真的不好意思。”
他继续骂我。
我再鞠躬,想要走,他把我拉了回来。
我有点着急,试图挣开他的手,感觉到有人握住我的手臂把我一拉。
我转头看到了千玺的脸。
他在那一刻让我分不清他是小北还是自己,穿着灰色的卫衣,锋利的眉眼上挑,表情很野,他站在我面前盯着老板,说“你干什么?”
我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把我带回了房间,稍微了解了一下情况。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有感觉。”
“嗯,这是你的里世界,我知道。”我知道那种感觉,我们在自己的里世界里,就像一个真正的神,可以感知到世界任何地方发生的事。
他说:“你现在可以被里世界里的人看到,以后直接来这里吧。”
我环视房间,这里不大,他把习题摊开在桌子上,正在准备英语六级,我说,“会不会打扰你?”
他说:“没事。”
我说:“好。”
夕阳西下,他的脸颊上有一块橙色的光。
很漂亮很漂亮。
5
“你不会觉得这里很暗吗?”我问他。
千玺从习题集抬头,转过脸看着我的方向,我坐在沙发座旁的凳子上。
他把他桌子上的台灯拿给我,跟我说:“抱歉,之前是白天,我没注意你这里已经这么暗了。”
我没接,他就走到我这边,把灯连上插座打开,把我面前的笔记本照得很亮。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既然在里世界,那你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吧,北野的家不会太小了吗?很多东西也不方便吧?”
比如说吃饭,做运动,之类。
里世界的时间流速几乎是二比一,这里过去一天,现实世界过去一夜。在这里他也要吃饭。
我被允许和千玺在一间屋子自习的第一天,看着千玺吃了两餐的泡面,其实那会儿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他明明可以去咖啡店啊,这个世界里延展出了除电影布景之外的很多空间,也有高级餐厅,他也可以去那里呀。
“演员对饮食很苛刻吧,平常不可以吃的,在这里都可以吃了。反正也不会长胖,泡面不会口感不好吗?”
他笑了一下,先说了句“其实我没有那么严格控制饮食,毕竟在长身体”,眨了眨眼睛又说,“很多想吃的在现实生活里吃到了,也不需要太多。”
我恍然想起他的年纪。
我想说“那也可以去更宽敞的地方吧”,想了想没有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个答案:他可能对自己的家有点特殊的感情吧。
扮演北野,成为北野,这里就是他的家,所以即便外面有各种各样的地方他可以随意出入,但他还是更愿意呆在这里。
尽管它很小。
我看到他桌子上的课本翻开,是一本艺术理论的书,突然意识到大一下学期即将进入考试周,我导师的课马上就要结课了。
我稍微指了指,“这个很重要。”
“康德的艺术理论基本不会考大题,黑格尔的艺术终结论每年必考。”
他抬起头看着我。
我问他,“你要我给你画重点吗?”
他默默无言地把目光收了回去,他说“徐老师上课的时候画过了”。
我想说“那怎么会一样,我画的重点比他范围更窄,跟试卷接近了”,但看着他那个眼神,我什么都不敢继续说了。
我隐约感觉到他可能有点不太高兴。
果然,第二天到里世界,他再也没有当着我的面看我导师的书了。
他开始复习别的科目,练舞,练台词,而我想了想,从沙发转到别的地方,拿了点钱出去买菜。
其实我会炒的菜不多,做饭不算太好吃,但尚且能吃,他练完台词摘下耳机,转过头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摆上了两菜一汤。
“不用这么麻烦。”他说。
“我觉得不麻烦。”我说。
“真的不用。”他又说。
我咬了一下嘴唇,有点疼,张口说,“我其实一直想练习厨艺的,你要换我回到自己的里世界,我也想做菜,那里又没有人帮我试吃。”
“我还成了小白鼠?”他突然笑了。
没再拒绝我了。我悄悄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我看他,那种站在他旁边剧烈的心跳加速感少了很多,但其实还是会抖。
我觉得他看出来了,所以基本上不怎么跟我讲话,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就连吃饭也离得很远。
后来我和他大概是呆得久了,稍微熟悉了一点,他会问我一些在学校的事情。
“南锣鼓巷校区也是没有独卫吗?”
我说:“我们研究生没有,本科生应该更没有吧。”
“你本科在哪里?”
“A大。”
他转过来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其实会有疑问,为什么我会在研究生读一个反而没有本科更有名的学校,但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所以他没有问,我也没说。
是因为他。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他,我甚至都不会考研。
我去年那本书卖了版权,手里有一笔钱,这笔钱够我在我们老家买个房子的首付。按照这个规划继续说下去,我应该住进新家,日常写东西,跟组做编剧,能赚更多的钱。读研对我们来说很浪费时间。
但是我并不后悔。
如果没有里世界,学校就是我唯一见到他的地方,可以坐在他身后看他做笔记的样子,是我在进入里世界之前为数不多真正让我快乐的事。
之后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有点尴尬,我当时也没多想,就问他,为什么不考虑接那个剧。
我也是听圈子里人讲的,我们同事知道我是千玺粉丝,会特意转述我一些关于他的消息,最近有一个很大的ip改编的网剧,因为那个ip太有名了,大家都对此比较看好,导演也有野心,想请千玺当男主角,但听说千玺的团队一直没有给回复。
“我听说其实公司总决策还是在你,是你自己不想接吗?”
他说了声“嗯”。
我问他“为什么啊?”
他说,“剧本我看了,人物没有太有挖掘的点,角色和北野有点重。”
我说:“可是它很有名啊。”
我说:“这种角色特别讨喜吧,如果能成为你的经典形象之一,像小北一样,对你个人发展也很好吧?”
他只说了声“嗯”,就没继续说了,我知道他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但我既然聊到这里,如果就这么结束,之后几乎再难说起类似的问题,我追问了一句,“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看了我一眼,想了想,说,“我希望尝试点新的角色,磨练我的演技。”
我说:“演这个也可以啊。”
他说:“空间不大。”
我说:“那你想接什么样的戏?”
他跟我说了一个导演的名字。
我说:“我听说他对演员特别严格!”
他说:“是的。”
他露出了一抹很淡的笑容。
我当时不知道,后来也无从谈起,直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后来回想时,我才终于反应过来,我在那抹笑容里看漏了太多东西。
我遗漏掉的东西太过重要,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无法真的走进他。
我是真的不懂。
他像小北,但他不是小北。
他是千玺。他是比李必更有野心的,易烊千玺。
6
在监考艺术概论时,我又见到过他一次,他刚好分到考场的第二排,和他常常爱坐的教室位置一样,特别巧。
我坐在讲台上看他写题。
我们艺术概论的题没有选择题,都偏主观,基本上试卷题干不超过八十个字,却要写出两千字的内容。而他写的特别快,翻页没有犹豫,这个状态一出来我就知道,他复习得很好。
其实我蛮为他开心的。
写完以后他没有提前交卷,等到打铃最后一刻才走,混入人群里面不知道去哪了。
我赶紧把卷子收了起来,很想去看看他跑哪去了,但我收卷花了很久,出来时人都走光了,他更不知所踪。
我抱着卷子收到包里,心想算了,还是回去吧,结果在后街的路上看到了他。
他一个人买章鱼烧,旁边有人看到他,问能不能合影,他笑着跟他们摇了一下头。
“最近长痘痘,不好意思。”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来看我。
那一眼看得我心跳乱了好几拍,我说“嗨”,他也说“嗨”,然后那两个学弟看了我一眼,走掉了。
我说:“看你写的这么快,考的应该不错。”
他说:“还行吧。”
我说:“你等下去哪?”
他说:“图书馆,明天还有一门。”
我说:“你已经准备的很好了。”
他笑了笑。
那天晚上来到里世界,果然看到他在继续为明天的课程做准备。
第二天又连着考试,本来也都挺正常的,突然有网上爆料,说他接了那个ip,传得很凶。
因为不是官宣,粉丝对此态度犹豫,有大粉找到胖虎去问,胖虎来问千玺的意思,千玺说他没有接。
晚上进入里世界,千玺正在练舞,他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跳,我进来也没跟我讲话,我觉得他心情很差。
后来休息,他坐下来喝水,说,“公司想让我接这个剧。”
我知道他不想,便没有劝,我说,“你现在放出态度说自己不想接,粉丝也都下场控评,公司再难施压了吧?”
他说是。
他说,“很难理解吗,我不想接这个剧。”
我说:“和你一样顶流的几个明星,他们接了不少这样的剧本吧,这个还算是大ip,有的根本就是烂剧,娱乐圈很少有人能保证自己每一个作品都完美,有时候是因为还人情,有的时候是因为别的。”
他说:“可是我现在还能选择。”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到他皱眉,眉头有点深,但转瞬即逝,依然是那副很淡然的表情。
我说:“也许他们是不希望你那么辛苦。只演优秀的作品,要求自己每一次都有进步,这也太严格了。”
我说:“而你已经是顶流了,虽说每一步都需要谨慎,但其实不必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的。”
他说:“我愿意。”
他看着我,很认真地看着我,脸上其实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冷淡模样,我试探着说,“可是我希望你不那么辛苦……”
他凝眸,俯视着我。
他说“你不懂”。
我不知道这句话到底给我造成了什么影响,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给我造成的影响,自此之后,我进入他里世界的时间变短了。
一开始我并没注意,因为时间比例二比一,这边的晚上也需要睡觉,我在睡觉时消失,我和千玺谁都不知道。
直到我那天在他睡前从他眼皮底下消失,他第二天问我,“你去哪了?”
那天我没有睡,睁着眼睛等待某个时间点到来,才发现我开始从他的里世界消失,来到自己的里世界了。
我说过吧,因为我写了太多千玺的同人文,我的里世界里包含着他的里世界的布景,所以我当时只是感觉千玺从我的面前消失,我出来,我的里世界自然运转,自己可以瞬移千里。
我并不是立刻就感觉到不对的。
是等到再久一点,久到我只能在千玺的里世界呆上三四个小时,我才突然发现,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会变成只能呆两个小时,只能呆两分钟,最后无法进入他的世界。
是他对我关上了门吗?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后来顿了顿,我恍然,不是啊。
他从来都没有为我打开过门的。
7
进入大二上学期,因为我老板的课一年只开一个学期,所以我没有理由去昌平,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里世界也是,从四个小时缩短到五分钟,有时候我传送的地方很远,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他的房间,也无法见上千玺一面。
他十九岁生日那天,我买到演唱会的座位,其实座位并不是特别靠前,他的门票太难抢了。我托了关系才找到一个还算比较好的座次,我可以抬头看到他真人,不用去看屏幕。
他跳了一个相当劲爆的开场舞。
他从来没有落下过舞蹈,越来越好,我说不上什么专业的术语,只能感觉到他的力量,他喷薄的荷尔蒙,现场的尖叫。
他把食指放在唇边。
我觉得心跳加速,听到旁边的女孩满脸通红地说“啊我死了”,我侧眼去看,看到那女孩好年轻也好漂亮,因为激动流着汗,妆花了一点,但还是很美。
她们都是这样美丽的女孩。
在台下为他尖叫,为他痴迷,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的,都是这样美丽的女孩。而我隐没在他们其中,看到巨大的屏幕转向我们时,所有的荧光棒汇成一片海,看不清任何人的脸。
他从来没有为我打开过门。我知道的。
我和她们没有任何区别。我也知道的。
我混入人群的尖叫里轻声啜泣,听到他开始唱歌,用大量的练习习惯了这样高强度的唱跳,他的气息越来越稳,越来越强。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一件事情。
我爱上的是我臆想里的他,我想象他在高强的偶像压力里懦弱又敏感,但那不是真实的他。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自小就在世人的目光中长大,他荣辱见惯,波澜不惊,他并不是惧怕行差踏错,他是在追求别的。
真实的他想要成为太阳,他就是太阳。
而我不配。
再也无法出现在千玺的里世界那天晚上,我移动到了自己世界里小北的房间,坐在自己的里世界发呆。
进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回到了他的世界,好像还能在抬头就看到他一样。
下一秒,小北推门进来,看到我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这似乎是我预设过的台词,保留了原著里小北傲慢又强势的性格,他看向我时和千玺一模一样,表情不太外露,声音很轻。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他有点慌张地抱住我,“怎么了?”
我嚎啕大哭。
他拍着我的肩膀,一言不发,我哭累了,抬起头看他,发现他的脸在某个时刻突然扭曲起来,混着马赛克,渐渐变得透明。
这个世界也是,地震一样开裂,我从上空中掉了下来,远远看到整个里世界重组,属于千玺同人的部分碎掉,土地缩小范围,重新合并成新的圆环。
我想起他跟我说,当一个作者足够相信他的世界的时候,也是可以产生这样的神迹的。
但我已经不再相信了。
小北的手臂消失,碎片像羽毛一样扫过我的手心。
我在里世界的中央醒来。
还是那间教室,我在现实里见过千玺的第一面,他在教室里看书。
那会儿课还没有开始上,班里的同学成群结队,他们在小声讲话,偶尔往前去看千玺的位置,但千玺始终只有一个人。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书,没有人上前跟他说话,他也不会回头。
只当我作为代课的助教走到房间时,他才突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他看了我一眼。
我便愿意像飞蛾扑火一样。
妄想飞向太阳。
8
大二下学期,导师的课轮空,我没有去昌平校区,我也没有再写同人。晚上我在自己的里世界醒来,再也见不到小北、李必。也再也没见到到千玺。
我们之间失去了联系。
有一段时间我其实一直在等他给我发消息,说句什么都好,“你不再出现在我的里世界了,一切还好吗?”
但什么都没有。
他从未主动给我发过什么,我也没办法打扰他,他继续参加新一期综艺,据说终于连上了大导演那条线,他有一个新的角色。他自此过得很忙。
学校的课程之外,他还有请前辈老师们私下教他演戏。不必说我都可以想象得到,他在里世界是怎样的争分夺秒。
哦对了,期间他还又发了一张新的专辑,mv是在冰岛拍的。
我反反复复看着他坐在木屋的角落里看向窗外的极光的场景,很忧郁,表情和他坐在小北家沙发上时一样,落落寡合。
他张口,轻轻哼着歌。
这段时间里,我拿小说的版权费去冰岛旅了一趟游,我想去碰一碰他vlog里提到的地方,他说那家店的芝士特别好吃。
冰岛地广人稀,我从出租车下来以后半天没等到路过的人,后来很机缘巧合的,碰到了我的前男友。
我打开车门的时候,前男友撑在方向盘上拿烟,他远远就看见了我,而我是等到打开车门才看到他,我的表情非常复杂。
刚想关上车门,他就开口,“这里人很少,我走了,你天黑前还能不能坐上车都是个问题。”
所以我犹豫了起来。
我坐上后座,他打开车载音响,放了首他一直很爱听的古典音乐。
他问我研究生的方向定了没,最近论文写的怎么样。
我说还行,都挺好。
他又问我中戏宿舍住不住得惯。
我说可以,他抬起头从后视镜看我。
他问,“你见过他了吗?”
我没说话了。
他说,“冰岛的天很蓝。”
我说,“你现在不是我的心理医生了。”
他顿了好半天,最后才说,“我只是关心你。”
临近毕业那年,我想从临床医学转行,家里不让。
我爸妈都是特别强势的人,爸爸话少,但管得更严,妈妈说得多,我成年以后她没再打我,但只要她的脸色下来,我其实还是很怕。
那段时间我的状态很差。
后来写小说遇到瓶颈,新文尝试了一个新的概念,老读者不买账,数据崩盘。
那段时间我太焦虑了,最后去学校的对口医院看了心理医生,那个心理医生带着一个实习生,就是我的前男友。
那年是2018年,我十二月要考研,心态崩溃,十一月去好朋友家住,就是不想复习。
我朋友是千玺粉丝,买了两张他成人礼演唱会的票,说要带我去散散心,我和她一起去了。
粉丝组织的井然有序,我和她没跟着团,两个人在会场台阶那里走。
然后我看到坐在地上的大白。
捧着一个盒子说要收集大家给千玺的话,来往这里的人不多,我朋友去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水,我从大白手里拿过笔,我说我来写吧。
他没说话。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可能因为我很喜欢超能陆战队,看着大白觉得亲切,我跟他说,“没想到吧,我十二月就要考研,现在还在这里玩儿。”
他转过脑袋看着我,似乎是在犹豫,最后开口,说:“好好学习。”
声音隔着头罩,我没听出来,很自然地接着跟他讲,“我也知道,但是我不想考这个研究生。”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入口处排成长队的人群,工作人员隔得很远,他问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有想做的事。因为我爸妈不让我做我想做的事。”
他没有说话了。
我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跟着一起站在台阶上,我说,“我怕我会后悔。”
我看着远处好朋友的背影,后来又说了很多,事实上我记不太清我当时都说了些什么了,就感觉到那天出了太阳,风吹得很舒服,而他转过头看着我。
人偶黑色的眼睛中间挖了两个洞,露出一双眼睛来,他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是,“谢谢你今天能来。”
他是千玺。
在大屏幕的vcr里脱下那一身大白的玩偶服,他认真看过每一个粉丝写给他的寄语。
我和我前男友分手的那一天,他跟我讲。
“你对千玺的感情,事实只一种钟情妄想。”
9
我没有想过我能有幸能参加大导演的编剧团队,带我的前辈到了预产期,她向大导演推荐了我。
跟组,我在学校以外,又一次见到了千玺。
民国的剧本,场景搭在横店,我到组之前千玺已经到了,导演正在给他试戏。
我听说过的,大导演调教演员,最长的时间长达一个月,后来那个演员接受采访说起当年的经历,他说大导演追求的是一种感觉,你得去体会,没人说得清楚,所以尤其麻烦。
我不知道千玺进展得如何,看起来不太顺利的样子,他那段时间很少笑。
有一次我跟剧组一起吃饭,他和大导演姗姗来迟,他们很少跟我们编剧同桌,这次是因为实在饿了,刚好我们桌上了菜,千玺挤到了人群中间。
资历最长的那个编剧问大导演,“戏试得怎么样了?”
大导演看着千玺摇了摇头。
千玺没有说话。
桌上有其他年轻编剧,他们说“他年纪小,已经很有天赋了”,“大导演要求太高”。
千玺只是听,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他在剧组不怎么爱说话的。
后来胖虎过来,他们去往自己房间,我远远看着他走了,跟着往前走,坐在他们那栋宿舍底下的喷泉旁边。
喷泉没有水,假山上有绿色的青苔,我坐了挺久,看到他的房间熄了灯,心想他终于睡了,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我准备回房,站起来腿酸,又休整了好一会,看到千玺从楼上下来,他走到楼梯口,看到了我。
我当时站在喷泉旁边已经准备走了,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吓了一跳,莫名就有点心虚。
但他没有说我。他看到我手里的东西,我正在捏泥,然后问我,“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把手里的东西拿给他,是一袋帕蒂格的石塑粘土。
他接过来看了眼,问我,“给我的?”
我说是。
他抬起头看着我,说,“你专门在这等我啊?”
我有点难堪,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继续说,“如果我今天没下来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挠了一下脑袋,他跟我说。
“学姐,你有我的电话号码。”
对,我有他的电话号码。他大一的时候加的。
那时候我还出现在他的里世界,在学校里做助教见到他,中期课堂作业建了个班级群,我在群里加他,他通过了。
我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那天回到宿舍,我从手机里翻出他的号码给他发消息,我说“我之前有段时间压力很大,感觉捏泥很解压,也做了一点粘土玩具”。
他第二天才给我回,他说“抱歉昨天睡了,谢谢你”。
自那以后,我会给他发一些短信。他每条都会回,非常有礼貌。
不过回复的内容并不多,通常都是寥寥数字,再后来我和他说起改编剧本时遇到的问题,他才稍微有些兴趣。
他真的很想演好这个角色。
他问我怎么理解刘启这个人物,其实剧本分散给各个编剧,我改编的那部分和这个男二号关系不大,但我找同事要来了他们的剧本。
我翻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跟他讲,我说“他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不是什么权倾天下的大军阀,副官一个,上头是军阀统领,有个老婆,也有一个心爱的人,他想保护爱人,保护家庭,保护自己拥有的东西,为此他放弃了一些东西,又有一些无法放弃的东西。”
我说:“无论是演员还是编剧,做这一行,你想要体会人物,得有真正的阅历和他们共情。”
他那天罕见地没有回我。
第二天在剧组,我去拿盒饭,他刚好下戏,站在我旁边跟我说,“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我停下来,看到他在看我,他说,“但是我想做演员,就是想体验这种不一样的人生,他们成为我的阅历。”
那时候他穿着一身军装,带着脸颊的伤效,表情很认真。
我又猛地心跳加速,只低下头说“好”。
我开始写刘启的同人。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角色,大导演特爱拍人性里复杂的情绪和爱恨,刘启有爱人,但他对妻子也有感情,他想要成为好丈夫,又想要成为好父亲,但他也不能否认自己对爱人的感情。
我写他在年轻时相识了爱人,他联姻的妻子和爱人站在了最无法避免的对立面,他只能做出选择。
我的里世界终于新增了一个部分。
我看着里世界一点点增加起来,和横店的模型布景重合,又有后期视觉的处理效果,他们一开始只限制在导演呈现的画面之中,再后来我越往下写,人物越复杂,行动几乎无法控制。
这世界便变得更大了。
很完整,自成体系,白日里剧组里面由人们扮演的角色有了自己的人生,相当真实地站在那里。
千玺突然出现了。
他出现在一个夜晚,我正在房间里点灯写东西,感觉到结界出现,想起他跟我说过的话,还以为是什么新人。
我移动过去,看到了他。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穿着刘启的那身军装,他看起来相当飒爽,试探着叫我的名字。
我带着他往结界的地方走,我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他说他正在自己的里世界里观察刘启,结果刘启突然间变得透明,他融合到他的身体里面。
“然后我就到这里了。”
我隐约有一个猜想,我觉得他应该也想到了。
这和我的同人文有关。
是我把他拉来的。
我看着他走向桥中央,结界在水的正中心,我们要坐船上去。我找到了湖边的小船。
我们沉默着上了船,划船有点费力,他撑桨突然跟我说,“你真的很有天赋。”
总觉得这句话很熟悉,我转过头看他,听到他继续说,“也许你会创作出非常厉害的作品。”
我张开口,觉得有些干,我说,“事实上,我一直在写……”
“我想写出一部足够优秀的作品,为你写的,可以送你一个影帝的……作品。”
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胆子。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继续说,“我喜欢你。”
他很成功地通过了大导演的考验。正式拍摄的时间反而并不算长,我们编剧先离组,他过了一个月也杀青,电影进入收尾阶段。
自那天起,他每天晚上都会进入我的里世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像我之前一样,呆的时间有变化,因为他从来没有呆过一整天。
我会送他出去。
他有自己的里世界,他需要那些时间,我记得这句话,所以每次他出现,我就放下手里的东西找他,跟着他一起往结界走。
他说“你的世界很复杂”。
他说“对世界的架构也是编剧能力的一种。”
我有点不太好意思,小声说了声“谢谢”。
他说:“是我应该谢谢你。”
“麻烦你每次过来找我。”
我想说不麻烦,我想说我甘之如饴,但是我没有说。
我想起那天我跟他表白,他在船尾握住桨柄愣了一下,说“我知道呀”,很轻快的样子。
他知道我的里世界核心是他本人,他知道我不是真的粉丝,他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但他就是作出轻松和愉快的样子,笑着对我说。
我看着他从湖中心跳了下去,内心有种轻微的绞痛。
我们千玺啊,就连拒绝人,都是这么温柔。
10
我写过很多小说。
最开始为了和网站签约,研究了一些热门的题材,也写了重生和穿书,后来有读者,写了一些自己想写的东西,公路文,边缘题材,再后来做编剧,前辈说我们研究角色,要从自己最熟悉的情绪开始写起,于是我写了很多身边的人。
我的朋友,我的同学,父母,还有我自己。
其中有一个故事是以我自己的经历为原型的。
小时候我家让我学艺术,小提琴,妈妈对我要求很严,总是打我,一开始我很怕,后来发现她真的太严格了,无论我怎么努力她都有不满意的地方,于是破罐子破摔,开始放弃练琴。
我妈妈打我,把正在和同学逛街的我从电玩城里揪了出来,她一路拉着我回家,就在路上打我。
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不管邻居有没有看到,也不管认识的人过来拉她。
她在我的同学和熟人面前,把我扇得脑袋轰鸣,口里吐出血来。
有一次千玺过来,他就刚好传送到这里。
他是虚体,站在路中央任我妈妈穿过他的身体,转过头看到了我。
我说“嗨”,他没说话,我说“好巧,这次的结界其实挺近的,你跟我来吧”,他转过脸看我。
我感觉他想说点什么安慰我,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只低声说了句“好”,跟在我的后面。
我看着面前的妈妈拉着小时候的自己,继续往前面走,我感应到的结界在我们家大门,打开门的时候,有一点点奇怪的事情发生。
小时候的我不见了。
爸爸妈妈仍然是那个年轻时候的模样,我代替了小时候的自己进到房间,妈妈让我弹琴。
我一开始愣了一下,我妈就拿琴弓抽我的手心,我躲开,她就抽在我身上,说“外面还没有丢脸够吗?”
我已经长大了,读研第二年,有了工作,收入也不错,但这个场景依然让我恐慌,我坐了下来,开始拉琴,转眼看到千玺站在房间里看我,拉错了一个调。
我妈又开始打我。
我觉得特别特别丢脸,丢下琴,抓住千玺的手往房间里面走。
结界就在房间里面。
我关上门,我妈在房间外面拍门,我试图让他们小声一点,但没有用。这是我的里世界的第一次失控。
我想到前男友问我童年经历时说过的话,他说少年时的恐惧刻在潜意识,它们如影随形。
我拿椅子放在门背上,瘫坐在椅子上休息,指了指房间里闪光的窗户。
“结界在那里,你先走吧,你走了我换个地图休息。”
千玺却没有走。他转过来看我。
我躺在椅子上,浑身僵硬,只觉得好狼狈好狼狈,突然听到收音机响了起来。
“有些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就像花一样……”
我浑身一个激灵,站起来去关那个收音机,没有用,它还是响了起来。
这是我故事里的一个片段,我甚至没有写出来,只用“响起了一段话”来一笔概括,我没想到世界补全后会这么真实。
它放着我在写下这句的时候想到的声音。
千玺的,朗读《小王子》的声音。
我想过他看着书,在晨光熹微中朦胧的样子,我也想过他睡前合上小王子,脱下眼镜的样子。
但我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站在结界的边缘看着我,和我一起听着收音机里他低沉的嗓音念起这段话,很低很低,也很轻很轻。
“如果你喜欢长在某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里看天空就会感到很温馨,所有的星星就好像开着的花……”
我转过头看向窗户,看到隔壁邻居回到家,爸爸抱起小女儿转了个圈,客厅的灯敞亮。
我也听到背后的拍门声继续,教收音机里千玺的声音几乎就要被掩住,紧紧咬住下唇。
“比如你下午四点来,那么从三点起,我就开始感到很幸福……”
我捂着脸哭泣。
他走到我身边,把手放在我的后背。
他什么也没有说。
11
后来他大二下学期,我导师又有去昌平的课程,我虽然不再带他那级,但去了昌平,偶尔也会遇到他。
我去之前给他发消息,他都会回我,比如说他在图书馆,或者他有点忙。如果他不忙的话,会抽出时间跟我一起吃个饭,我买奶茶,他不怎么喝,他说这种程度的饮食还是需要控制一下。
“不然会长痘痘。”
我觉得他对他的青春痘有一种非常深的执念。
我这么跟他说的时候,他转过来看我,他说:“当然了。”
很认真地看着我,“它破坏了我完美的容颜。”
我大笑到锤桌,他就眨着眼睛看我,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能想起他的年纪。
年轻真好啊。
研究生第二年,我妈妈开始催我相亲,因为对象太过奇葩,我给我大学室友吐槽,室友说漏嘴告诉了我的前男友,他便又来找我。
从冰岛回来以后我又一次见到他,他还是老样子,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在我们教室门口等我下课。
很奇怪的,我们学校不放外人进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总是能成功把我堵到。
那天我刚好约了千玺,他把我堵到门口,我说“我约了人”,他不信,以为只是我拒绝他的一个借口,然后我们吵了一架,我的情绪有点激动,把手机里的短信给他看,我说,“是真的,我求求你别再说我是精神分裂了。”
“我从来没有说你是精神分裂。”
“你说我钟情妄想,你就是这个意思!”
他握着我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表情很复杂,一直盯着我,他说,“我只是嫉妒。”
这句话让我愣了一下,他趁我愣神的时候突然抱住了我。
“我嫉妒你喜欢他,所以我才会这么说。”
我被他抱在怀里,看到千玺从走廊走了过来,转过头看着我。
那天晚上千玺来我里世界的时候,表现得非常沉默。
他平常说话声音就低,这时候讲话更沉,他问我,“男朋友?”
我说“前男友”。
他说“嗯”。
我挠了挠头,我说“我妈这段时间让我相亲,因为对象比较奇葩,我在群里吐槽,室友跟我前男友讲了,他就想……”
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我看着千玺,索性换个话题。
我说:“一直以来都在想,等你二十岁,三十岁谈了恋爱,我在微博里读到你的官宣,心想,哇,这个女孩也太幸运了吧,竟然能做你的女朋友。”
他停下来没往前走,他跟我说,“我没想过。”
我以为我可以毫不在意地说出这句话,但事实上,当我说完这句话以后,我的情绪立刻就崩溃了,突然走不动路,转过脸哭了起来。
千玺拉住我的手,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没转过脸,千玺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他说:“我以前没想过这件事。”
他拿出纸巾递给我,然后问我,“他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会分手?”
我说:“你想知道?”
他愣了一下。
我没等他说想或者不想,把眼前的景象破开,重新建立了当时我和前男友在大学的场景。
当时我跟前男友的导师讲完我的心理问题,被诊断出了严重的双相障碍,需要药物干预。
因为前男友是我同校的学长,偶尔买药遇到他帮忙,他加了我微信。
我们后来在一起了一段时间。
他是个特别骄傲的人。
A大本科,硕博连读的第一年,专业上小有建树,在sci上发表过两篇论文,他很敏感地发现我心里喜欢别人,一直很介意。
直到他终于发现那个人是千玺。
他说我钟情妄想,他说你能不能现实一点。
“不要白日做梦了好吗?”
我和他大吵,挥落他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和笔,连续的脆响。
他说:“追星的女孩,每个人都以为爱豆离不开自己,以为他需要自己的爱。但在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有群体,没有个体啊,他永远不会将你作为你个人来看待的。”
我说:“我知道。”
我往后退,退到旋转椅上坐了下来。
我叫着前男友的名字。
我说,“但有一点你不知道。不是我觉得自己对他很重要,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他需要我。”
“是我,是我需要他。”
医院的门诊突然空了,前男友的残影消失,只剩下千玺站在我面前。
我蹲下来拿地上的钢笔,全部试了试,都摔坏了,便拿手掰了掰,把它们恢复原状,可以继续使用。
我在纸上随便写写画画,抬头跟千玺说,“哎,所以说没可能啦,我可能还是要继续相亲吧。”
他看着我。
我低下头来。“走吗?”我问他。
他没说话。
抬起头时,发现千玺走到我的面前。
他说:“你是特别的。”
12
我看到他发了新的ins。
三个骷髅头的粘土玩具,只上了红白灰三种颜色,看起来有点凶。
他在我去昌平的时候给了我一个,说,“送给你的。”
我受宠若惊,他笑了笑,说,“粘土本来就是你送给我的。”
他说,“真的很解压。”
我在里世界里找他,有一次他传送到了书店,就坐在地上看书。
我走过去,旁边有很多人路过,书店里也没有背景音乐,特别安静。
他看了我一眼,笑着跟我说“这本书很有意思”。
我说“是吗”,他说“我读给你听”。
我坐了下来,坐到他的对面,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脸,年轻而漂亮,垂眸时又非常温柔。
他读“随后我去找这个男孩的名字”,声线很低,眉眼温柔。
里世界的虚影浅了下来,千玺为我一个人读书。
“……这个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名字可以选择,但偏偏这个喜欢无花果树、需要特殊关怀的男孩的名字就叫丹尼尔。”
我又一次把他送到结界口。
很奇怪的,这一次的结界也是一口井,在一个村庄布景的世界观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写的一个恐怖故事,天空有点沉。
我拉着他的衣角,他反过来牵我的手,“这么害怕吗?”
我瞪了他一眼,他突然笑了。
他问我,“要不要去我的世界看看?”
他看着井里。
结界闪着金光,映在他脸上。
鼻梁很高,眉眼上挑,有点戏谑的模样。
我突然就有点紧张,往回抽手,但他握得很紧。
我来到他的世界中央。他们家的别墅里面。
爸爸妈妈在房间看书办公,千玺叫了一声南南,弟弟走了出来。他们两个人在花园的秋千玩了一会儿。
“这是你的世界中心啊。”我说。
他说“嗯”。
南南转过头问千玺,“这个姐姐是谁?”
我愣了好半天,“他能看到我?”
千玺没回答我,他跟南南咬了个耳朵,我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但南南突然跑到我面前,盯着我看了好久。
“嗨?”我试图和他打招呼。
南南只是看了我一眼,突然气呼呼地跑到房间去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我问千玺。
千玺走到我面前。
他们家花园里有一棵很大的树,秋千在树的一头,另一头是个长椅。
千玺坐在上面,拍了拍椅子,他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我走了过去,坐了下来,中间和他隔了两掌的距离。
我们的手都放在椅子上面。
千玺伸手,他把他的手盖在我的手上。
我脑袋发懵。
听到他说,“你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我转过头看他。
他也在看我,轻轻眨了眨眼睛。
眼睛里带着一点点柔软的笑意,他叫了声我的名字,他问我,“也许可以试着,跟我交往看看?”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握住我的手掌。
搂住了我颤抖的肩膀,小声说“别哭呀”。
他把我抱到怀里。
花园里植物香气四散,天空很蓝,风吹在人身上。
神木的叶子颤抖着,声音窸窣。
我们在走廊的深处长久地接吻。
(完)
黄桃、盛夏和星期三
1
“你好,我是——”江熹一句话还没说完,她说话的对象就跑了。坐在她对面的女生把脸移开,抓着手机就往厕所走,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躲避开这场寒暄。
第二个,江熹暗中计数,转头看向右边,“你好——”都没讲完,右边的男同事抓住鼠标猛点,看起来像是在用六只胳膊回复老板的邮件,满身的“不要找我讲话”。
这已经是第三个对她爱理不理的人了。
作为实习生进入工作室的江熹,感觉到了立在职场的巍峨高壁,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要对她表现出这么强的漠视感。
她继续画了会儿老板娘布置给她的任务,一直画到中饭时间人群陆陆续续走光,坐在她左手边的男生转过...
1
“你好,我是——”江熹一句话还没说完,她说话的对象就跑了。坐在她对面的女生把脸移开,抓着手机就往厕所走,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躲避开这场寒暄。
第二个,江熹暗中计数,转头看向右边,“你好——”都没讲完,右边的男同事抓住鼠标猛点,看起来像是在用六只胳膊回复老板的邮件,满身的“不要找我讲话”。
这已经是第三个对她爱理不理的人了。
作为实习生进入工作室的江熹,感觉到了立在职场的巍峨高壁,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要对她表现出这么强的漠视感。
她继续画了会儿老板娘布置给她的任务,一直画到中饭时间人群陆陆续续走光,坐在她左手边的男生转过来跟她讲话,“你是W老师的新助理吗?”
江熹宛若透明人突然恢复了显身,几乎喜极而泣:“是的是的,您好您好,我之前试图跟大家打招呼,但是大家都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
那个男生挠了挠头,“不是不喜欢你,情况有点复杂……”
“你也看到你手里的草图了,是个大厂的硬广,W大做独立漫画,拒绝商业化,但老板娘一直想让他接广告。”
他回头,环视了一圈,确认画室里没有旁人,跟江熹说:“你这个助理位,之前招了有七八位吧,全都被W老师赶走了,本来老板娘答应W老师不再招助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偷偷招了你过来,我们猜……”
说到后面压低了一点声音,“公司派系斗争,老板娘和W大不合,然后你既是W老师助理,又是老板娘招的人,大家都猜你呆不久,也怕跟你深交惹上麻烦。”
江熹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满脸通红,挠完墙以后依然冷静不下来,发出一声哀嚎——
“可我就是为了W来的啊?!”
2
W,全名李寅东,业内有名的独立漫画家。他因为一篇独立漫画短篇而在圈里声名大噪,六年前和朋友一起开了现在这家漫画工作室。
江熹是他的粉丝。
李寅东初露锋芒的那段时间,江熹刚刚高考,她没有读艺术生,是因为她的文化课成绩实在太好了。仅凭文化分她就考入了全国知名的A大,所以家里拒绝让她学艺术。
她在大一过得很颓——试图参加艺考集训不成,迫于无奈考了一个综合类大学。学习不感兴趣的专业,每天都觉得痛苦。
她在低潮期看到李寅东那篇以个人经历改编的漫画短篇,讲他高考复读,在画室集训的日子,觉得触动极了。她被他的故事打动,被他画面里浓烈的色彩感染,她能共情那种情绪。再后来她关注他,看他在微博上意兴阑珊地营业,又喜欢上他的性格,看他飞扬跋扈地痛骂盗版商,一篇反击声明写得文采斐然,意气风发。
以至于后来她画同人小有名气,也愿意为了接近他,而甘愿做个小助理。
但情况似乎比她想的还要复杂一些。
“完了”,江熹转过头看同事,“我不知道情况,之前摸到群里加了W的qq,还给他发了我画的线稿……”
同事沉默了一分钟,面露尴尬又礼貌的笑容,因为表情太过庄严,很像正在参加哀悼会现场。
江熹试图挽回一下:“但他没有回我,我早上发的,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我,可能不想理我,这种时候没有回复就是最好的回复……”
同事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W大还没有醒。你放心,他一定会回你的。”
放个鬼的心啊!江熹腹诽。
她提心吊胆地等消息,终于在下午三点收到了刚刚起床的李寅东的回应。他说:“我过会儿来工作室,你可以先收拾东西了。我不招助理。”
江熹欲哭无泪,很伤心,接着更伤心地看到了跟在后面的他对自己线稿的评价:“线条太丑”、“动态僵硬”、“人体不行”、“再练两年再来不行吗?”
后来工作室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地知道了目前的情况,江熹在他们的暗中注视中如坐针毡,终于等来了李寅东本人。
门铃响起,戴着兜帽的男人走了进来。嘈杂的工作间突然一片寂静。
只见那个黑衣的男人一边走一边拉下兜帽,环视工作室一周,视线慢慢落在江熹身上。
江熹仿佛听到了同事间的窃窃私语。
“她会被赶走吧?”“直接赶走?上一个助理至少也呆了两天诶!”“上一次老板娘还没有骗W大说以后不招助理他们还没有撕破脸!”“是的,有道理,你看W走过去了,他去了,他上手了——”
李寅东把手放在旋转椅的椅背上。
他走进到工作室里面,从玄关处到江熹的位置要经过另一位同事的工位,挤进一条很窄的通道,李寅东正站在通道间,手扶椅背站定。
被刘海儿挡住的眼睛挑了起来,人离她有五米远,没有讲话。
似乎是过于狭窄的过道阻碍了他的步伐,而他暂未推开椅子气势汹汹地赶人,到底保留了一点点绅士的气度。
江熹想趁机表明自己的态度,她站了起来。
李寅东突然后退。
极速后退,什么话也没说,直到大门关上、发出一声“咚”,大家才反应过来他转身走出了工作室。所有人陷入沉默当中。
江熹:“怎么回事?”
同事面面相觑,满脸“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地看着她,陆陆续续地问:
“W没有骂你?”
“他没有赶你走?”
江熹犹豫了会儿:“……好像是的。”
“为什么啊?”
3
江熹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终于整理清楚工作室内部的矛盾。她想过了,不当助理也可以,以她的能力,也可以留在工作室当其他项目的主笔,至少可以留下来,那就还有见到W的机会。
想通以后,她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又有了盛装打扮的心情。她把行李箱里被弄皱的衬衫熨好,化了个不次于昨日的妆,重新进到工作室里面。
但她推开门,办公室里的氛围非常奇怪,同事的讲话声立刻消失,明显刚刚在谈论她。
他们低下头玩手机。
第一天和她讲话的同事和江熹交换过姓名,她在群里找到了他的名字,阿武,发了个问号过去,很快得到回复。
阿武发来一条链接。链接直通工作室官方微博,最新一条江熹因为昨夜的辗转反侧而错过:荣〇手机广告。
江熹一愣,点开大图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确认那就是她作为助理完成线稿部分的那张条漫。整篇漫画的上色和后期都已经完成,典型的李寅东画风。
江熹说:“W不是拒绝商业化吗?”
阿武也说:“W不是拒绝商业化吗?”
其他人化身复读机,办公室瞬间只剩下这一句话在重复,每个人都问上了一遍以后,江熹感觉到停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炙热起来。
“为什么啊?”
4
江熹站在楼道间。
抬头,可以看到李寅东的房门号,房子离工作室很近。房型也相似,工作室是双层的loft,而他家只有一层,在十九楼。
很高,但是靠近江边,楼栋里十四楼以上的住户都可以直接看到江景。算是豪宅。
半个小时之前,江熹接到主管的电话,说她正式成为了李寅东的助理,需要分担一些生活助理的工作,比如,叫他起床。江熹看着手机上的“下午15点”陷入沉思。
没有人给她开门。她站得太久,腿开始发麻。江熹在心里盘算,要不先去公园里转一圈再回来,一边拍打房门,叫了第五十六声大画师的真名:“李寅东!开门!”
突然听到一阵巨响。
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然后有重物落地,踏步如雷,又快又猛地朝大门方向走来。光听这声音江熹都能看到那样的画面了:愤怒的男神不堪其扰,把书砸到地上,迅猛地冲出房间……
江熹手忙脚乱地往后躲,反应慢了一点,李寅东已经把门打开了,她的背影暴露,在偶像的视野里变成一尊石化的雕塑。
尴尬地转身,她用手遮住脸——主要是怕被打——说,“您好,我是……江熹。老板娘让我叫你起床……说上次的稿子要交,死线在今天,不能再拖一次了。”
对方沉默不语。
见他没有骂她,江熹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放下手,直视偶像的脸,李寅东靠在门边,低头也看着她,说了声:“嗯。”
然后他转身进入房间。
他没有带上门,没有把她拒之门外,也没有骂她,江熹反应过来,跟着他进到房间里面,听到李寅东开始洗漱的声音。
她这时候才终于放下心来,掏出手机,想问问老板娘接下来的任务,没想到阿武给她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W大的起床气很重,老板娘告诉你要拍门是吧,千万不要这样,他一定会生气的!”
江熹:“……”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同事聊了会儿天,发现李寅东走了过来,路过客厅,从厕所走到厨房里面,在烤吐司。
江熹眼睁睁看着吐司被他烤焦:……
“你就吃这个吗?”试探着问。
“嗯。”李寅东回答,接着又给自己泡了杯奶。
他在拿杯子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江熹,“你喝吗?”
“喝!!”
立即回应,且声音太大,李寅东的动作突然一顿,奶粉抖落上他的手指。
他抬起头,视线停在江熹脸上。收回目光以后,李寅东背对着江熹,轻轻笑了笑。
5
后来,工作室以W的名义陆续发了三个广告,男神当年因为心直口快累积的黑粉迅速找到了宣泄口,逮着每一个机会用生命阴阳怪气:“立什么艺术家人设,还不是照样吃烂钱。”
江熹陷入了痛苦当中。
她找老板娘谈过一次。
“你之前做插画师,自己接的稿吗?”办公室里,老板娘这么问她。
江熹说:“是的。”
“你微博最近发了蓝航刚刚解禁的稿子,我多少也了解一点那个项目,你这张图可以拿到税后八千吧,画了多久?”
江熹想了想,“半个月。”
“所以我大概估计,你做自由插画师的月薪是一万五左右,我说的没错吧?”老板娘拢起双手,“你知道你签的助理合同,稿费是按件收费的吧?”
江熹捏着衣摆。她只身来办公室,跟老板娘说W的黑粉们屠屏,男神本身也不愿意商业化,也许运营可以改变策略。
但老板娘跟她说:“加上你手里这张,这个月你总共完成了三篇条漫,你可能不了解W接到的广告价位,这三篇给你这周带来的收入是……六万块。”
“更不用说李寅东自己了。黑粉跳脚,总有人不喜欢你,总是如此,但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六万块——参与部分生活助理的工作,上班时间比其他工作室的同事都更灵活,只用在午饭前叫醒李寅东,收到他对上一阶段条漫的反馈,然后回到工作室接着画下一步就可以的——轻松、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六万块。
她为某瞬间的因暴富产生的狂喜而感到羞愧。
6
失眠了一整晚,第二天江熹到李寅东的公寓的时候,他自己都已经起床了。
他的作息比之前规律了一些,脸上的黑眼圈消了一点,看起来戾气没那么重了。他煎了两个鸡蛋,给江熹也装了一盘,问她:“中午打算吃什么?”
江熹把鸡蛋卷进吐司里,李寅东又给她的盘里装了两个培根。
江熹硬着头皮说:“……我想辞职。”
李寅东放下刀叉。
刀具摩擦瓷盘,声音就像锐器在她耳膜上割过,她觉得特别慌张,但李寅东只是问她:“为什么?”
她说了一半的实话:“助理工作太机械了,我觉得没有什么进步空间。”
李寅东说:“我知道了。”
他说她手里还有一张条漫,就算辞职,也至少要等那张条漫完成,江熹支吾着说好,逃出了他的家。
第二天,全工作室的新人主笔和助理都参与到了内部的培训当中。W老师亲自上阵,开了堂为期半月的漫画课。
7
工作室宣布了W老师开课的事情。
这几年绘画培训蓬勃发展,除了艺考培训以外,游戏原画和插画的培训也非常火爆。虽说漫画培训较为冷门,但此前也有不少人动过请W当老师开班的心思。
江熹曾经道听途说,听过有老板组局让W来当主讲开班,甚至传出了“学生学费人均一万六”、“请W代课一期百万”这样像模像样的小道消息。当时正在上大学的江熹天真地信以为真,还一度畅想过和偶像做师生的场景,并因为畅想得太过真情实感,以至于W下场反驳谣言的时候,她还伤心了好久。
但几年后的现在,她坐在工作室的工位,看着站在大厅白板前的李寅东用签字笔画下漫画格,标出了几个机位,让大家看电脑上的投屏时,她依然觉得一阵恍惚。
这段时间娱乐圈有个新闻,说是选秀活动里一位导师给参加选秀的百来位女孩每个人都送了一份限量版的口红套装,但剧知情人透露,其实这位导师真正想送的,只是其中一位女孩。
也是非常巧合的,江熹看微博里有人推荐伊坂幸太郎全集,随手翻了翻其中一本,看到小男孩发现有坏人要加害班上的同学,给女孩的书包上打上标记,为了避免同学被害,这个主人公小男孩把班上所有人的书包都画上了丑丑的涂鸦,于是被全班同学排斥,以为他不正常的故事。
她想到工作室宣布李寅东开课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说他“不正常”。说他开始频繁地接广告画条漫,甚至转行做培训捞钱,“又当又立”,“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怎么会突然代课,尤其是在江熹前一天说她要辞职,因为“助理学不到东西”的这种时机。
怎么会明明那么排斥商业化,却依然认可她当助理,又为什么要开班,为什么站在这里讲,讲“其实当年尾田给《jump》投稿《海贼王》的时候,他只是个新人,但编辑收到这个第一回,就已经认定他的实力,他的分镜绝对可以当作教科书。现在,你们对照着我在黑板上画的机位,试着写下每一格漫画的镜头都是哪个机位,而这些机位又是以什么规律变化的……”
江熹长久地看着他板书的背影。
她咬着手指走神,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听到李寅东叫她的名字,她自然而然地应了声“嗯”,抬头看到工作室里所有人都在看她。
W站在大厅,落地窗透出光,室内敞亮,他站得很高,眉头蹙起,有点责怪的样子,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板书向后推进,电脑上的投屏落在《海贼王》第一回的最后一页,李寅东从尾田和分镜向外扩展,讲到其他话题,他问她:“你为什么想从事漫画行业?”
江熹突然被点名,思路一乱,本能地说出实情:“因为大一的时候看了W老师的《夏天》,被强烈地震撼到,觉得特别厉害,就也想画那样的……”
李寅东掩唇咳嗽了一声。
内部培训,画师间氛围轻松,有同事插话进来,她说:“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我觉得《夏天》里的女主角和江熹笑起来特别像——”
李寅东的视线飞快落在江熹脸上。
江熹仍然有点儿恍惚,直直和他对视,看到男人捏紧手里的记号笔,躲开视线一样立刻转过身去,背影里没被短发遮掩住的耳垂,由白转红。
他说:“先讲到这里,休息一下再讲。”
8
有好多问题李寅东一直没有当面和江熹说,比如,半月的培训期过后,江熹可以选择由助理转主笔,自己独立完成漫画,那,“还坚持辞职吗?”
他约了她出去吃饭。
开头是那句熟悉的“明天中午想吃什么”,江熹以为依然是她去他家叫他起床,一起做饭那种日常,但他后面接着的一句是:“朋友的动画首映,给了我两张票。”
江熹立刻扔掉手机。半分钟以后她把手机捡了回来,一会儿功夫那边又发了几个字过来,“你明天有空吗?”
江熹的心越跳越快。
“有的。”手比脑袋反应更迅速,她回复过去,索性也不乱想了,停止思考黑粉和商业化,她扔掉手机去看衣柜里的衣服。
第二天他们见面的时候,江熹发现李寅东其实也和平常不太一样。
他稍微打扮了一下自己。衣服和平常区别不大,热裤贴身,T恤松松垮垮的,但他做了一个头发。鞋子很靓,此前没有见过,似乎是刚买的新鞋。
江熹突然就有点紧张。
他在吃饭的时候总是往她这里看,江熹假装玩手机,她有感觉他在看她,那样的视线非常明显。
平常在工作室,或者在他家独处,她其实就隐约有这种感觉,此刻她坐在他对面,餐厅里灯光昏暗,侍应生端着餐盘走动,钢琴曲绵长,他的视线一下就逼仄起来,她感觉到一种侵略感。
电影在十二点首映,后来他们从商场出来,沿街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
江熹说:“我知道你不想画广告。”
李寅东挑眉看她。
看到她表情认真,分析他的独立漫画核心价值观,还有定位和方向,“商业化会消磨你的灵气,我想辞职,是因为不想逼你做会令你痛苦的事。”
“我……”他露出片刻的怔忡,“江熹”,叫了声她的名字。
他说:“我很开心。”
彼时他们站在喷泉旁边,广场的背景音乐播放的是一首抒情民谣,女孩子成群结队地围上景点拍照,青春洋溢,都很漂亮,但李寅东静静望着江熹一个人。
刚刚修理过的鬓角偏锋利,他凝起眉眼,轻声说:“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9
李寅东第一次见到江熹的时候,是个特别热的夏天。
七年前。他高四,复读,跟画室一起集训。
画室有个同学,是上一届同学的兄弟,表亲那种关系,李寅东跟那个毕业的哥哥有点过节。后来哥哥考上了中传,他落榜,跟弟弟留在了同一间画室,开学两天,同学们很快就发现了他和弟弟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李寅东一直都不太擅于交际。他讲话很毒,也比较凶,不是他成名以后突然改变了性格,而是他自小如此。当时的画室,因为讲话他得罪过不少人,而那个死对头则恰恰相反,长袖善舞,人缘极好,和很多人打成一片。
于是李寅东被冷落,被针对,那段时间过得很不好。本来就因为复读而恶劣的心情被糟糕的人际一再影响,心情相当低落。他不爱说话,在那间画室尤其不爱,跟谁都臭着一张脸。
那个夏天,江熹上高二,瞒着爸爸来画室学习。
她用从初中开始攒下来的压碎和零花钱上交了学费,插班进了第二轮素描学习,在画石膏体。
江熹一个人插班进来,同学们见她是新面孔,死对头跟同伴开玩笑,让江熹分水果的时候把画室的静物拿给李寅东。
在画室,吃静物台上的静物会被诅咒考不上大学——这种传言很多人都只当是个笑话,但对复读生李寅东来说,讽刺意味太明显了。
江熹不是艺术生,不知道这个传言,她真的听从同学的指示,拿着静物台上的黄桃分给了李寅东,“她们说你很喜欢吃桃子”,这是十六岁的江熹跟李寅东讲的第一句话。
“滚。”这是十九岁的李寅东跟江熹讲的第一句话。
江熹在同学们的起哄里渐渐明白了这个传言的具体内容,死对头指着李寅东说:“你就是去年偷吃了静物,所以考不上大学的,对新同学这么凶干嘛啊,考不上还要怪别人吗?”
李寅东骂了脏话。
他跟人打了起来,很快画室的男生过来帮忙,都倒向死对头那一遍,李寅东被鼻青脸肿地推在墙角。十九岁的大男孩摸了摸嘴角的血,笑得一脸嘲讽:“我考不上,你以为你画成那样就考得上了吗?色感一塌糊涂,灰阶被涂得死黑,明暗关系稀烂,人像跟烂掉的柿子一样恶心。”
不欢而散。
江熹尴尬地站在人群外面。看着一大伙人簇拥着往一个方向走,而李寅东拎着书包,形单影只地走向另外一边,跛着一条腿。
第二天,李寅东带了螺蛳粉来画室吃。
味道奇大,所有人都要他出去吃,但他不肯,他偏要恶心别人。江熹躲在角落里看他和同学们吵架,死对头非常生气,上蹿下跳,李寅东挑了眉毛,什么都不说。他越不说话,死对头越生气,江熹看着好笑,觉得画面特别喜感。
她觉得第一天意外参与了那场恶作剧,很对不起李寅东,于是在第三天吃饭的时候,也偷偷买了螺蛳粉,打算跟李寅东一起吃。结果第三天死对头把这件事告到画室老师那里,老师来到画室外面的餐桌,抓到他们两个现行。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李寅东跟江熹讲:“你有病?”
江熹有一点点委屈,她说:“对不起。”
那会儿李寅东年轻,少年意气,处理阴阳怪气的嘲讽远多于善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下意识反驳:“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离我远一点,不要跟我站在一起,我闻到你身上的臭味了。”
江熹当场被气哭,红着眼跑掉了。
李寅东说完这句话以后立刻就感觉到了后悔。不应该迁怒的,他回到寝室里自我反省,也许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他。
但他没有来得及说上这句抱歉:第二天到了画室,江熹退学了。
她私下跑来集训的事被她爸爸知道,江爸爸在上课的时间闯入教室把她拎走,李寅东再也没有见过她。
那句抱歉越放越久,他用残缺的人际网络勉强打听到了江熹的高中,趁画室写生的时候,坐公交车去她学校看过一眼。
星期三,他看到了正在上体育课的江熹。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在每个周三固定来到这里,在车站等车的时候练习速写,在学校旁边一边采风,一边画场景,一边看着江熹跟同学讲话。
她真的笑得特别开心——好像能感染人的那种开心——看得李寅东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进不去校园里面,也不知道见面以后应该说些什么,那种心情难以描述,他越来越在意她,有时候会梦到她,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故事。
他想他和很多年以后的自己打电话,那个复读的、被人肆意辱骂的、一无所有的他和活过了低潮期的自己对话,两个他过着平行的生活。他也想象很多年以后的自己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女朋友,那个女孩也许会像江熹一样,笑容纯粹,陪伴他身边。
他把这个故事画了下来。
他的笔名W,很多人以为那是东的谐音“冬”里winter的意思,但不是的。
他说的是星期三,Wednesday,每一个可以看见她的下午。
10
江熹说:“……我有印象。”
她捏着手包,左手掐着右手,“但我当年只呆了一周不到,不记得你的名字,也记不太清……”
李寅东说:“我知道。”
她往他的方向看,看到男人宽阔的肩膀,漆黑的眼睛,表情尤其认真。她说:“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既然知道我的学校,也知道我在什么时候上体育课,知道我的名字……”
“我找了。”李寅东说。
“我去找过你,在你快毕业的时候。方法挺傻的,在放学的三中门口问走过的学生‘你认识江熹吗’,好多人都把我当变态。”他笑了笑,笑容不深,有种惫懒的感觉,“后来终于找到一个人说认识,告诉我是高二十三班的同学,带我去见了……”
“我是五班的呀。”
“我知道。”
于是他终于知道,三中有两个同名同姓的女孩,江熹和江希,他在那天满怀希望地来,见到了另一个同名的女孩。而江熹在当天毕业了。
她捂住嘴巴,失声说:“所以《夏天》里,十九岁的‘你’和二十六岁的‘你’的最后通话,发现‘你’联系上的‘自己’其实是另外的人。二十六岁的女朋友成了十九岁的你的前女友,最后结局会是这样……”
“那是漫画了。”李寅东低声笑了笑。
江熹红着眼眶,没有说话。
“都是编的故事,”李寅东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可能真的有人可以穿越时空,联系到过去的自己。”
江熹哭了。
她说:“我们每个创作者,都会穿越时空,为了拯救儿时的自己——这是你写在《夏天》的最后一句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画出一个这么惨烈的虚无的结局,又一边可以说出这样有力量的话来……你……W老师……”
“我可以抱你吗?”李寅东问她。
江熹张开手臂,轻轻揽住他的腰,她把脸埋在他胸前。
听到他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很短促,瞬间就说完的一句话,慢吞吞地走过了七年的时间,终于抵达到终点。很多东西含混起来,季节,时间,十九岁和二十六岁,他共享同样年轻的容颜,还有同样热血的心。他说出来了,她也听到了。
那个夏天啊。
(完)
再读环形废墟
1
我知道陈乾的女朋友一定恨我。
当年她和陈乾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给陈乾寄过无数封诅咒他们不得善终的信。
那时候,广播社有个暗恋我的学弟,我托学弟带我去他们广播室,读完《故乡吟》以后他转过头看我,教学楼上空回响“我仿佛是/大地的一个儿子/生来有爱/也有痛苦”幽昧又低沉的声音,我走向他将话筒面对自己,几句话把荷尔德林改得面目全非,致使学弟立刻掐断电源,才不至于让那句“陈乾,哺育过你的她的两岸,答应解除你爱的烦恼了?”从话筒里传出。
后来,因为这个黄段子,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和陈乾上过床,但其实没有。他从来没有爱过我。
很多很多年以后的今天,陈乾的女朋友在我婚礼的前一天找到了我...
1
我知道陈乾的女朋友一定恨我。
当年她和陈乾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给陈乾寄过无数封诅咒他们不得善终的信。
那时候,广播社有个暗恋我的学弟,我托学弟带我去他们广播室,读完《故乡吟》以后他转过头看我,教学楼上空回响“我仿佛是/大地的一个儿子/生来有爱/也有痛苦”幽昧又低沉的声音,我走向他将话筒面对自己,几句话把荷尔德林改得面目全非,致使学弟立刻掐断电源,才不至于让那句“陈乾,哺育过你的她的两岸,答应解除你爱的烦恼了?”从话筒里传出。
后来,因为这个黄段子,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和陈乾上过床,但其实没有。他从来没有爱过我。
很多很多年以后的今天,陈乾的女朋友在我婚礼的前一天找到了我,下午两点的太阳一路往下坠去,咖啡店的招牌和街灯的影子合为一个等边的三角,她终于把目光从窗外移到我的脸上,跟我说。
“陈乾死了。”
2
我知道她是真的恨我。
尤其因为她在毕业以后以写通俗文学为生,工作室营销人设本该一切顺利,但我和她和陈乾的三角恋戏码总会在任何场合先声夺人,比她本人要有名得多。
这导致了她和陈乾的那次分手。
她离开杭州,去到很远很远的外地实习,提前没有告诉任何人,也删掉了陈乾的联系方式。陈乾堵了她的室友一周,问到了她的地址,只身去往青岛找她,又只身一人回到杭州。
我记得那天我去车站接他,他穿了一件青色的风衣,冻得面色发青,我接过他的行李箱,他跟着我走在后面,一路上什么话都没有说。后来回到出租屋,他被我推进浴室洗了个澡,洗完澡以后我看到他穿着短袖出来,手腕上密布层层的刀痕,用的是他女朋友留在出租屋的那只修眉刀。我从他的行李箱翻出了它。
然后,我把取出刀片的修眉刀丢到垃圾桶里,趁他捡它的间隙,将薄薄的金属刀片完整地插进了胳膊。
那天晚上他陪我去医院取刀片。拿了鞋带扎住我的手臂,用力按住我的手叫我“不要动”,忙前忙后的某一时间,我看到一滴冷汗流到他的鼻尖,他紧抿着下唇,突然抬起头皱眉盯着我的脸。
表情生动,人好像突然活过来似的。
3
所以说她有充足的理由骗我。
选在我结婚的这个时间节点,告诉我陈乾死了,让我想起他,想起我的大学时代,令我即使知道她恨我,即便曾隐秘地向自己预言过她的到来,也依然愣在了原地。想起我一生中所有破碎的事物。
4
那把刀片。
无影灯下的黄色脂肪。
分开的肉块间插了一根透明的胶管,满溢的血水被吸走,又从断成两截的血管里一滴、一滴地涌出。
陈乾将指尖盖住我的眼睛。触感冰凉。我听到他说,“凌晨两点”,仿佛人看了眼墙壁上的圆形吊钟,漆黑的窗外路灯幢幢,低声向我分享着时间。
而我回答:“危险。”
他又说:“隐喻。”
我说:“迷宫。”
他说:“博尔赫斯。”
十八岁那年,我们因为一场文学比赛相遇,他说他看过我此前写的所有故事,他是明确告诉我“死亡是你的母题”这一我在某天突然发现的事实的第一人。我则告诉他他给故事埋了非常多的隐喻,“把故事套进故事里面,这使得你的叙述变得有种凝实的质地”。
后来我们常常做这个训练。
当他说起一个东西,真实存在的东西也可以,纯粹的概念也可以,然后我说起由此想到的另一个东西,通常这个训练可以永无止尽地进行下去,但那个时候,他刚刚从青岛回来,旅途劳顿,风尘仆仆,而我在麻药的作用下渐渐看到了幻觉,听他说起博尔赫斯,我说,水,他愣了一下,我说:“我想喝水。”
那天的凌晨两点,一个受伤的醉汉被朋友押进门诊,一股混合着浓郁酒精的呕吐物气味在狭窄的急诊室弥漫开来,他重新坐回我身旁,让我枕着他的膝盖,举起吊瓶高高过头顶。醉汉打了镇痛剂以后不再嚎叫,突然间开始哭了起来。
间断的呜咽声里,他给我读的是博尔赫斯的《环形废墟》。
5
“你果然不知道”,她跟我说。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糟糕,以至于她露出一丝笑容,仔仔细细打量着我,过了一会儿才说:
“五年前你突然决定封笔,我就以为你知道了他的死讯,所以没有找你。但是你要结婚了。很多人都跟我说人是会变的,五年过去了,也许你只是想开了而已,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知道他死了还会结婚……无论过去了多少年。”
我张开了嘴巴,想说你是对的,我想说如果我知道陈乾死了,那我一定不会结婚,但是我没有说,我问她:“你说他什么时候……死…”
“五年前。”
我立刻说“这不可能”。
她恨我,所以她有充足的理由骗我,所以她告诉我陈乾死了,死于五年前。但她说的太多了,让我轻易抓住了她的漏洞。
——两年以前我见过陈乾一次。
6
时至今日我依然可以相当清晰地回想起那个夏天,那是我博士的最后一年,一个接近秋天的夏天,沿街都是太阳穿透树影洒在地上的灼热光点,道路两旁的桂花树很香,桂花落在地上和阳光一样明亮,像一地的金子。
我曾经写过,大学是我最后的黄金时代,致使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当我看见明亮的东西,总会想起我的大学。
想起大学,那些锋芒毕露的日子,它开始于我的十八岁,少年意气的我和陈乾在领奖台上客气地握手,他朝我笑得漂亮得近乎狡猾,跟我说,“你也在杭州读大学,那我们可以一起去车站呢”,它结束于站台。陈乾站在那里嘱咐我去北京以后一切顺利,我回过头抓住他的衣摆,说,我最后确认一次,你不会后悔对吧?
“去北京读研,读博,走这条路我的规划将和你完全不同了,我不写了,什么都不会写了,不写你,我没有主题……”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笑了笑。
两年前的那天他来北京看我,秀颀的身影出现在长长的道路尽头,光从树叶的缝隙透出而映照在他的衬衫上。他像时间一样明亮。后来他坐在我的办公室里,把玩手里的杯子,我转过身继续整理文献,沉默在我们的头顶上方笼罩。
我以为他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知道我交往了老师的儿子,也不提他和他女朋友的故事,或者从前,但他什么都说了,他说起一切,就好像这些年从来没有在我们之间留下过痕迹一样,最后他说,“还记得那次我从青岛回来吗?”
我看着他的脸。
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变,永远是记忆里那个样子,很轻松地旋转着瓷杯,无论讲述什么样惊心动魄的故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即便它关于我,关于他自己。
我说:“都过去了。”
他松开手里的杯子,瓷杯在木头桌面上发出一声信号一样的脆响,“你说我从来没有给你写过故事。”
所以我全部想起来了。
包括所有的细节,我突然蹲下来大哭不已,整个医院反而安静下来,我在安静里发出颤抖的声音,说这几年我写你,诅咒你祝福你爱你恨你,我越写,越觉得有什么东西撑破我的身体,你从我身体里长了出来。很久以后我撑着膝盖站起身,说你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一个故事。
“那时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过《环形废墟》,你还记得吗?”陈乾这样说。
我回答说我全部记起来了,他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阳光照亮窗纱洒在沙发和他的身上,在我面前,一页、一页地翻开。
7
她盯着我的眼睛。
那些客气的笑容从她脸上消失,平静的容颜突然变得有些悚然,她一面看着我,一面自言自语一样说“我早该知道……”,起初我并不知道她在指代着什么。
好半天她才重新抬起头。
“五年前你就知道他的死讯,他死前最后一个故事就是写给你的,你不会没看过,对吗?故事里你读研读博,然后你们相遇,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场景,你用那是实际发生的故事欺骗自己,告诉自己陈乾没有死,然后心安理得的结婚,对不对?”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你胡说!”
她依然盯着我的眼睛。
我说:“我是真的见过陈乾,就在两年前!”
她沉默地从手包里拿出一本书,我看到陈乾的名字,一阵战栗不止的眩晕从我的身体里涌出,我接过她递过来的书,她坐在我的对面将书翻到某个特定的页码,我看到字里行间那条熟悉的、栽满桂花树的小路,看到陈乾,看到一个明显是我的女孩,他们在工作室里读书。
我说:“不可能!”
我冒出冷汗,指着书里的一个句子,“如果这本书如你所说是五年前写的,那为什么它会说到我的男朋友是我老师的儿子,说到我发表的论文题目,它不可能预言几年后发生的事情!”
她说。
“如果是你在按照他写下的故事生活呢?”
8
《环形废墟》
“有一个魔术师,他做梦,梦到的东西会变成真的,不为什么,这是神指派给他的任务,他需要梦到一个人,然后见到他,完完整整的。
一开始他假想了一间教室,他把自己所学全部教导给他们,让他们有了他的思想,然后选出其中最聪明的一个,后来他发现这样不行,最聪明的学生也只是将他的想法组织后重复,做到精妙绝伦而已,所以他离开了。
后来他开始做梦,梦到一颗心脏,然后是血管,他创造了一个人。他化身成世界上的任何东西来到那人的身边,带领那人生活,只是在爱上那人以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如果他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梦境中的存在,一个被创造的人呢?’这个问题困扰了魔术师很多很多年。如果那人发现自己只是被人创造出来的存在,那会多么悲伤啊,所以,魔术师做了最后一个梦。
梦到自己在火焰里燃烧,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他也是被创造出来的人。”
9
我绝对见过陈乾,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我发誓我可以清晰地回想起两年前我们讲过的每一句话。一开始是我说:“和《小径分叉的花园》一样的结构。”
然后陈乾回答:“1941年,博尔赫斯先写了《小径分叉的花园》,1944年出版的《虚构集》收录了以它为核心的同一主题的故事,《环形废墟》是他在1944年写的最后一篇……它们都是博尔赫斯的无限。”
后来我说:“如果线性的东西想要变得无限,那就让它首尾相连变成环形,他一直在讲这个,《小径分叉的花园》,行为本身放在最开始,主人公进入到小径分叉的花园,和一个陌生的中国人讨论他们的园林、族谱、文化,在传授给我们这套时间观念以后,小说的最后才写他行为的原因,开头和结尾闭合,于是无限,永生,永恒。”
陈乾说:“他其实一直在讲同一个主题的故事。”
我回答说:“用循环达到的无限。”
他说:“诺斯替教派提出一个不确定的上帝的概念,由名叫Plerom a(完全)的上帝产生另一个上帝,由这个再产生一个分支,由这个再产生一个,每一个都是一天。因为天文学是混杂的,当我们达到最后一个分支,第365分支,即神的成分几乎为零的分支,我们就找到了上帝,名字叫耶和华,他创造了这个世界。”*注1
他又说:“魔术师牺牲自己成为下一个被创造者,这构成了《环形废墟》的循环,于是他和他的造物都进入了博尔赫斯的无限世界。”
同一时间他朝我看了过来,微笑,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见到的那样,他跟我说:“现在我把钥匙给你。”
10
他给了我一把钥匙!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见过他,他来了又走了,但是留下了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她反问了一声“嗯?”,没有听清我在讲什么,我顿了顿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他当时给了我一把钥匙。我可以证明他真的来过。”
婚礼前的一天,我开车带她去我学校,敲开当年我的办公室的门,一个研究生学妹正在值班,拿着一本书立在半掩的门后,说,“你好”。
我走进去,在书架上翻找,学妹问我“你是谁”。
我把其他的书拿下书架,学妹开始放大声音,声音很尖,我找到了陈乾留给我的书——博尔赫斯的《虚构集》。
那把钥匙就在里面。
“他来过的。”我把书摊开给身后的她看。
我知道她恨我,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这没什么好意外的。只是我突然想起一点别的事情。
11
那是我和陈乾刚认识的时候,当时我在写一个关于百鬼夜行的故事,同年我去东北旅行,雇了个相当健谈的司机,沿路他跟我们说起东北的冬天:
“……因为太过寒冷,人躲在室内御寒不用上班,但医院必须开门。下午三点天黑,医院要四点下班,在我们这里,走夜路很不容易。”
我转过头问陈乾:“会遇到鬼吗?”
他知道我说的意思。
他跟我说:“日本传说里的‘境界’,指人和亡灵分界的地方,通常是一些人觉得陌生的地方,比如说因为人平常不能进入水里,所以水怪出现在河边,所以我们常常读到河童、山鬼。到了现代,邻里关系因为统建楼改变,走廊也变成了一种‘境界’,废弃的老房,没有人住的出租屋,日本悬疑小说家往往安排凶杀案发现在这些地方,也是这一概念的变种。”
大二时他自己租了个房子。
他没有打开过他的地下室,一次都没有,因为他说他要给自己设置一个境界,他常常跟我说他真的看到过超自然的东西。后来它们成了他小说里的一个片段。
那把钥匙就是这间地下室的。
他当时把钥匙夹在书里给我,想让我打开他的秘密,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早几年我确认过他不会后悔,他放我走了,他留在杭州和她一起,而我去了北京,我不再写他,不再尖锐地诅咒他,不再像当年那样撕心裂肺地哭了,也答应过自己,不要再见他、不要再爱他。
所以我把钥匙放在书里,放在学校的某个书架上,就像博尔赫斯那本《沙之书》,我把它藏在书籍当中,像藏木于林一样,即便事实上我依然可以轻易将它找到,并举在她的面前。
钥匙反射着刺眼的光。
她不信,这是应该的,可我不会再见陈乾了,这是我答应过自己的事情。“明天我就要结婚了”,我说对她说,“其实我可以陪你去出租屋看看,如果主人没有换钥匙的话。”
12
一开始它很潮湿。
常年不见光,墙壁上长了青苔,蜘蛛网布了厚厚的一层,人踩进去,一阵灰尘铺面而来。
后来就只是灰。
什么都没有,走道很长很长,好像过于长了,仿佛这个房间就只是一间如此狭窄而密闭的通道似的,一股灰尘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后来环境变得干燥,再往前走一些,我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走出了出租屋的尽头,却还可以再向前。
一片漆黑。
我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两个互相憎恨的人行走在一间闭塞的地下室,我想如果这个时候我杀死她或者她杀死我,那么没有人会知道,它真是一个很好的藏尸地点。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无所谓地耸肩,蜡烛因为抖动的缘故一闪,让我看到面前的一扇门。没有钥匙,随手可以推开,这次换我看了她一眼。
我说:“你相信‘境界’吗?”
她说:“什么?”
我说:“没什么。”
我推开了门。
13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好像是铁丝钻进了人的肺里,有人捏住我的内脏,并把它们搅弄得天翻地覆,我觉得不能呼吸,人在窒息的间隙,会产生一种近乎迷幻的感觉,但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只有黑暗。
我再次醒来,看到了立在身后的门。
独有一个门框,里面是漆黑的、什么都没有的甬道,门框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天空,黄色的天空砂和土弥漫,肉眼可见的颗粒漂浮,以至于稍远处的天空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有声音,轰隆隆的,好像越来越近了。
我看到一排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脚印,不知道她走到了哪里,我知道她没有回去。
明天我就要结婚了,婚礼的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我的父母都很满意我的选择,对方是书香门第,他的爸爸和妈妈对我很好,他们是我的老师,给过我数不清的帮助,那是我没办法偿还的人情。
可是现在,此刻,我背对着门,远远看到一只巨大的鲸轰鸣着向我游荡而来。
黄沙漫天飞舞,庞然的鲸鱼的影子在天空之中漂浮,好像上古传说里的鲲鹏,当它靠近我的头顶上方,震耳欲聋的巨响刺入人的头骨,光线穿过笼罩在我头顶上空的无尽黑暗,让我看清它究竟是什么。
是一排又一排钢铁的支架。
每一层,做成一个万顷的平地,很窄,需要人弯腰才能进入。
它离我太近了。
缓慢游曳在我的面前,以至于我感觉自己伸手就可以够到,就可以进入,就可以一探究竟。最终我抓住了它。
可能因为容身其间,那种尖锐的鸣叫声突然小了下去,我拿出蜡烛,一边往前爬,一边观察里面的陈设。这里摆满了一个个小隔间,也是金属质地,从外面打不开。但我看到上面的字。
我一点点往前爬,一间一间看了过去,每个故事都非常详尽,细节甚至精确到每日,它给我一种感觉,这不像小说,而像一段代码,拥有这段代码,仿生人也可以模拟出普通的、真正的人类的一生。
我在这一层的楼梯间发现了这间房子的迷底。
但它太窄、太窄,只能把这个故事讲出一部分,仿佛预留了天然的悬念与节奏,我一层一层往上爬,只为了看完这个开头是“战争使科技与文明遗失,幸存者只遗留了一段珍贵的代码”的故事。
破译这段代码很难很难。如果强行攻克,它将因为自我保护程序而自毁,所以幸存者只有一次机会。他们用所剩无几的资源进行紧锣密鼓的培训,终于选出了一个伟大的工程师,那位工程师将花费一整年的时间来攻克这个难题,然后,他需要让所有的幸存者进入到数字时代,将每个人的数据建立为独有的数据库——一本书——储存在虚拟博物馆里,全人类的代码都将被上传,那是一个黑客帝国一样的数字文明,新文明。
但他破译失败了。伟大的,寄托人类命运的工程师失败了,伟大的桂冠从他的头上摘下,在他的手下,每个人只能存在于自己的虚拟世界里,而无法和家人、和朋友联机。
“这真是太可怕了。”
“比我们能想象的一切地狱都还要可怕。”
他以罪人的身份接受了幸存者们共同商议的结果,他必给每一个旁人编织属于那人的世界,却不可也不能令自己陷入幻境,他要长久地存在在这个荒芜的、资源极端匮乏的星球,等待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其他人类的到来,他要把数据转交给新人。
那时候我已经爬了很久了,十天,二十天,或者更久,黑暗里分不清时间的流逝,蜡烛的光时隐时现,我渐渐爬到了顶。
我们位于鲸的眼睛。
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屋子。透过玻璃窗户,少年模样的陈乾坐在里面,读书,写字。
他写着写着,停下来拿起手旁的营养液,我可以看出他的眼睛已经不再好用,从电脑上移开目光时眯着眼睛,我没有敲响玻璃,但是他依然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就因为这一眼,所有发生于那个夜晚的事情都在我的身上重演,我尖叫、嚎哭,把破碎的话语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那一天夜晚,陈乾对我说:
“我一定会为你写一个故事的,林。”
他擦干我的眼泪,拭去我们身上我的和他的血,我跟在他身后从水房里走出来,走廊间灌入风,吹着人的脸颊。
他在风里抚平我的头发,拢起身上的风衣将我罩入其间,小声说博尔赫斯,说环形废墟,那天他跟我说了一句话。
“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时间的任何一点。”*注2
♾
于是我又一次回到了那间午夜的医院,逃生通道的绿光氤氲,我在幻觉中睁开眼睛。
“陈乾,我好像又梦到你了。”
(完)
注1:诺斯替教派的核心观念摘自豆瓣。
注2:摘自博尔赫斯《沙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