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辰菲】青鸟的脊髓
全文2.2w 年下辰
有站街女装情节注意避雷
“我跌跌撞撞地行走,听从命运的摆布,怀着肉眼不见的快乐,和对你秘密的思念。”——吉皮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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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的脊髓》
1.
15岁的那年夏天黄铉辰跟着他妈搬进了一条破旧的巷子里,他们住的屋子窗户朝北,冬冷夏热,房间很小,被一条帘子隔成两个更狭小的空间,黄铉辰的床被摆在里面,窗口正对着马路,马路对面是一排霓虹灯招牌,廉价的灯光在黑夜降临时准时亮起,黄铉辰躺在没有窗帘的窗户下,刺眼的霓虹灯常常让他无法入眠。......
全文2.2w 年下辰
有站街女装情节注意避雷
“我跌跌撞撞地行走,听从命运的摆布,怀着肉眼不见的快乐,和对你秘密的思念。”——吉皮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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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的脊髓》
1.
15岁的那年夏天黄铉辰跟着他妈搬进了一条破旧的巷子里,他们住的屋子窗户朝北,冬冷夏热,房间很小,被一条帘子隔成两个更狭小的空间,黄铉辰的床被摆在里面,窗口正对着马路,马路对面是一排霓虹灯招牌,廉价的灯光在黑夜降临时准时亮起,黄铉辰躺在没有窗帘的窗户下,刺眼的霓虹灯常常让他无法入眠。
于是他坐起来,趴在窗口看马路对边的街道,这里算是红灯区,霓虹灯下的路边站着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们拦住过往的车辆,敲开紧闭的车窗试图坐上那些男人的副驾驶,用一晚上的肉体换取几百块的生活费。
黄铉辰的母亲也是其中之一,她就站在对面街道的酒吧门口,有时候带她走的是愿意为她打开车门的破旧轿车,有时候是从酒吧里走出来的喝的醉醺醺的男人,又或是领着不同的男人回到出租屋,在帘子另一边的那张狭窄的床上做爱。她也常常一夜无所收获,在天亮前回到出租屋里,用廉价的卸妆水擦掉已经晕掉的眼妆,然后躺在床上睡去。
日复一日,黄铉辰每天都会看着马路对面的母亲,看她趴在轿车的窗口,看她跟着不同的男人离开。
劣质的霓虹灯管年久失修,闪烁的灯光让黄铉辰感到眼晕,那些女人大多千篇一律,她们的脸在斑斓的彩色光晕下模糊的要命,短到腿跟的包臀裙和几乎裹不住胸脯的布料,黄铉辰记不住除了母亲以外的任何女人,其实也没有必要,因为大多数人在这里呆不久,甚至或许有些人在某个晚上被男人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除了一个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人,长长的金色长发垂到胸口,她是最近才出现在这里的,她常常靠在一家24小时杂货店门口的路灯下抽烟,黄铉辰某天夜里下楼接他喝得烂醉的母亲时曾看到过她的面容,她和其他的女人一样画着浓重的眼妆,脸色雪白嘴唇鲜红,艳俗的妆容却无法掩盖她年轻饱满的面容。
黄铉辰架着醉醺醺的母亲从她面前经过,她指尖夹着烟,抬起眼皮瞟了瞟面前狼狈的母子。
她的眼神太过冷漠又怜悯,这很矛盾,也是这条街上女人不曾拥有的姿态,黄铉辰难以形容,却无法控制地在她的注视下没由来的感到自卑,他不敢再去看她,母亲身上弄种刺鼻的酒气熏得他快要窒息,他再抬不起头。
那日后黄铉辰趴在窗口看着的人就变成了那年轻的妓女,黄铉辰觉得她应当是这条街上最好看的女人,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男人为她驻足,她不需要去拦停开过的轿车,因为那些车都会为她停留。
只是黄铉辰很少看到她上车或是跟着那些男人离开,大多数的夜晚她都靠在盏忽亮忽暗的路灯边,看着街上的女人一个个离开,她不会因为一晚上没有任何收入而懊恼,更不会因为别的女人过来抢着上了为她停下的轿车而暴怒,这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她像置身世外的旁观者,或是一场电影中最无法入戏的观众。
一连许多日黄铉辰都趴在窗口远远地看着那漂亮妓女模糊的面容,直到有天夜里他的母亲终于坐上了某辆轿车的副驾驶,黄铉辰知道他妈大概一夜都不会回来,于是他再也等不了,急匆匆地下楼,从阴暗的巷子里跑入那一片糜烂的霓虹灯下。
他是在跑过马路时才想起来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他只是想要再看一眼那个女人的脸,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或借口。他站在街边,看着熟悉而陌生的金发女子如同往常一样靠在路灯下抽烟,她穿着普通的白衬衫,裙子不长不短落到大腿中段,她的面容在绚烂的灯火下显得格外不真实,黄铉辰觉得自己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看她,她仿佛是在画里,不过几米的距离却让黄铉辰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触碰到她的身体。
他们的视线隔着一片廉价香烟的烟雾相汇,黄铉辰的心脏猛得狂跳起来,他低下头,跑进了这条街上唯一一家半夜开着的杂货店,习惯性地买了他妈常抽的烟和打火机,出来时却发现女人正站在杂货店外,她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看见黄铉辰出来就抬头冲他笑。
“借个火?”她说。
她的声音太低了,那不是属于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黄铉辰愣在原地,呆呆对着那张精致的脸蛋和金色的长发发怔,借着杂货店内白炽灯散落出来的光源,他终于看清了那纤细脖颈上突起的喉结。
那一刻黄铉辰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男人因她的美貌而驻足,却很少有人会愿意带她离开。
因为她不是她,他是个男人。
可是黄铉辰却依然鬼使神差地走上前,从口袋里摸出刚买的打火机凑到他的面前替他点烟。
他们靠得很近,火苗燃起的那一刻他的脸忽然被点亮了,他变得生动起来,像是从画里走出来,微弱的火光映着他的脸,黄铉辰看着,忽然心脏和捏着打火机的手一道颤抖起来,火苗也跟着摇晃,窜起的火舌将烟头烧黑。
男人就着黄铉辰的手吸了一口烟,他盯着他的脸看,又看了看他颤抖的手,将那口烟雾吐在黄铉辰脸上,那烟不是什么好烟,味道呛人得要命,他看着黄铉辰被呛得无措地咳嗽,忽然又笑了,他说我叫Felix,你叫什么?
“黄铉辰。”男孩儿还在咳嗽,他的嗓子很紧,短短三个字的回答里都嵌着两声咳嗽。
“那么黄铉辰小朋友,你知道给妓女点烟意味着什么吗?”
黄铉辰当然知道,可是他没有钱,他妈每个月给他的那么点钱都让他拿去买了画纸和画具,他没有钱带他走,哪怕只是在巷子里逗留一个小时,黄铉辰也买不起。
但Felix还是跟着黄铉辰走了,他不跟任何一个男人走,却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深夜,跟着一个17岁的男孩儿回了家,那并不能称为一个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他坐在黄铉辰那张窄小的床上向窗外望去。
原来你每天就是在这里偷看我的,他说。
黄铉辰羞红了脸,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看见Felix转头看向床头散乱的画纸他连忙扑上去,他的手掌触碰到Felix捏住画纸的指尖,像是摸到火苗被烫伤般地立刻缩了回去。
那张薄薄的画纸被Felix举起来,他看见灰白的街道和霓虹招牌,半夜还营业着的杂货铺,有人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人物是整张画面中被描绘的最仔细的意象,Felix能看到那一块被反复修改的痕迹,只是脸是模糊的,五官被画上又擦掉,留下了模糊的灰白色。
他抬起头看见满脸通红的黄铉辰,男孩儿试图伸手从Felix手中抢回那张画,却被Felix扬起的手躲开了。
他说你再给我画一张吧,今晚我陪你。
黄铉辰怔了怔,然后慢慢收回手抿起嘴唇,他说我不要你陪,话音落下就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又急忙补充说我的意思是不用陪我我也会给你画画的。
他低着头,泛黄的T恤的衣角被他攥在手心揉皱了,他喃喃地说我画得不好,你不要生气。
Felix是在天亮前离开的,黄铉辰躺在床上听着他高跟鞋踩在破旧楼梯上的嘎吱声,那木板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会被尖锐的细跟踩断。
直到听见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黄铉辰吊着的心脏才终于落回胸口,他翻身爬起来趴到窗口,看着Felix从巷口走出来,看着他跑过马路,他手里薄薄的画纸被风轻轻吹动,他就停下脚步小心地将画纸叠起来,然后才继续沿着一路的霓虹灯向前走,直到远远消失在夜色中。
天微亮的时候黄铉辰的母亲回来了,高跟鞋压迫木质楼梯的声音相比几个小时前的要沉痛许多,黄铉辰本就没有睡熟,又在这沉重而尖锐的声音中醒来,伴随着生锈的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他转过头看着黑沉沉的帘子,女人甩掉高跟鞋,外套被随手扔在床上,疲累的脚步和呼吸都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直到帘子被拉开,黄铉辰抬眼睛看见母亲融化的黑色眼线,女人也低头看了看他,但她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凌晨五点还没有入睡这件事,她只是将几张皱巴巴的纸钞放在黄铉辰的床头。
黑色的帘子再次被拉上,女人连衣服都没换就躺下了,逐渐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像是掐住黄铉辰脖子的手,让他无法继续入睡,于是他坐起来,再一次趴在窗口,太阳慢慢爬上来,已经断了电的霓虹灯牌被金色的日光一点点打亮,像是本该溃烂的生命似乎被点燃了。
黄铉辰看着日光,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第一次从这个窗口看见白日的街道。
这条破烂不堪的街道在清晨日光的渲染下好像真的短暂地活了过来。
短暂又虚假地活了过来,只在太阳升起的那短短几分钟里。
2.
黄铉辰有一辆自行车,他妈说是他那素未谋面的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在他上高中前他那传说中的爹还时不时会给他妈所谓的生活费,甚至连他们住的房子都是那个男人付的房租,所以至少在那之前他们的生活还算过得不错,黄铉辰甚至还从他那里得到过一笔用来买画具和颜料的钱。
初中毕业那年,也就是差不多三年前,这个男人忽然就消失了,黄铉辰他妈也不是什么会过日子的女人,很快他们的生活就拮据了起来,在男人为他们预缴的房租到期后,他们从还算宽敞的两居室被赶了出来,搬进了那条逼仄的巷子里,他妈也继续干起了老本行——或许她早就预见到有这么一天,在她第一次敲开某个男人的车窗时她似乎就已经将她的一生看到了尽头。
黄铉辰的那辆自行车坏过一次,那时候他已经没有钱去修车了,于是他蹲在巷子里,用从街口五金店借来的工具对着自行车的链条和链轮研究了一下午,竟然真的给他修好了。
这当然算是幸事,毕竟他家到学校的距离有个五公里,虽然并不算太远,但他没有多余的钱去坐公交车,骑车上下学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踩着自行车转进繁华的街道里,停在一家画材店门口,清晨他母亲放在他床头的那几张纸钞都被他揣进了口袋里,也只够他买素描本和铅笔橡皮之类的东西,颜料太贵了,他很久没有用过颜料了,跟着他一起搬进巷子里的画笔被放进盒子里藏在床底,便再也没有被拿出来过。
黄铉辰拿了素描纸和铅笔,他站在货架前犹豫了一会儿,又在心里算了算价格,最后还是多拿了一盒彩铅去结账。
他从货架后面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人在柜台前结账,是个很瘦的男人,穿着浅色牛仔裤和白色T恤,他提起装着颜料的袋子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和黄铉辰对上了视线。
那眼神好熟悉,比他的脸更让黄铉辰觉得熟悉。
他恍然回到某一个深夜,看见一双被浓重黑色眼线和睫毛包裹的眼睛,看见那张雪白的脸和红色的嘴唇。可是现在看着他的人却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他的皮肤也很干净,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橱窗洒在他的脸颊上,他的颧骨上缀着的是漂亮纯净的雀斑,不是粗糙斑驳的化妆品。
那个男人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黄铉辰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要留住他,可男孩儿的脚步却和喉咙一样干涩,将他生生钉在原地,他说不出话也迈不开步子,眼睁睁看着男人推开玻璃门离开,看着他走进阳光里。
黄铉辰背着他的素描纸和铅笔回到家的时候她妈还在睡觉。
女人侧着身体,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劣质的化妆品蹭在枕头上,像是夜晚街对面的霓虹灯一样斑斓而肮脏。
黄铉辰绕过女人的床,将书包扔在床边,从里头拿出素描纸和铅笔,小心地放进床尾的木桌子下的小柜子里。这是他秘密的储藏室——他的父亲消失后他妈就不再允许他画画,因为这很费钱,但女人也不管他,从不踏进属于黄铉辰的一亩三分地,那一张薄薄的帘子将这对母子隔断,也将他们的生命隔绝开来。
他坐在书桌前写完了作业,又去厨房做了饭,直到晚上快九点女人才醒来,拖着一身破碎进了浴室,再出来时又是浓妆艳抹的样子。她像是换了一个面具,同时也换了一身布料,坐在餐桌前沉默地吃完黄铉辰留给她的饭菜就出了门。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黄铉辰等女人出了门才拉开帘子走出来。他收拾完碗筷,又躲回帘子后头,从柜子里拿出素描纸和彩铅。
他其实并不满意那天夜里送给Felix的那幅画,那幅只有黑白画面的素描,他想把Felix的金发和窗外那条霓虹街道都留进画里,彩色的鲜活的。
他能画黑夜里糜烂又绚烂的街道,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和来往穿着红绿的路人,可是落笔却画不出Felix的模样,他的五官在黄铉辰的笔下依旧空白。黄铉辰不是不知道自己应该画什么,浓重艳丽的妆容,黑色眼影与血色般的唇膏,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黄铉辰却偏偏无法下笔,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双干净的眼睛和漂亮的雀斑。
这太割裂了,他明明没有见过Felix素颜的样子,却擅自将一个一面之缘的男人的模样安在了Felix的身上。他感到极其怪异,却又觉得这两个人是无比统一,这导致他迫切的想要与Felix再见一面,于是他爬上床,如同每一个晚上一样趴在窗口看向对面的街道
他看见他的母亲和往常一样站在酒吧门口,来来往往的男人对她或是搂抱或是耳语,却也只是擦身而过无人驻足。
他一直等到凌晨一点多,才看见Felix的金色长发出现在这条街道的某个转角处,其实街上的女人们很多都染了浅色的头发,但漂白剂使得她们的头发枯燥如一把稻草,过度损耗的头发衬得她们更加脆弱狼藉。
但Felix的头发却很漂亮,像是第一次漂染的头发,又或是天生的金发那样自然,黄铉辰想过或许这是一头假发,那天Felix坐在他的小床上时,他太过紧张,不够明亮的灯光下他只看见了如同细碎金沙般灿烂的发尾,风吹起那段金发时像是细砂从他的手中落下那样顺滑,黄铉辰想,不管怎么样,那一定是这条街上的女人不会拥有的被仔细呵护的头发。
黄铉辰远远地看着Felix走到杂货店门口的路灯下,他今天也穿着白色的衬衫,衬衣下摆塞进百褶裙里。他只是站在那里,周围路过的人都愿意回首看他,不过十来分钟就有好几个男人走上前与他搭讪,可是他只是摇头,然后抬起头向街对面望去。
他是在看这里,他是在看我,黄铉辰想,他的心在视线与Felix交汇的那一刻狂跳起来。
可是他等了一夜,只等来了一无所获归家的母亲,一连几日都是如此,他在深夜看着Felix从街角走来,在天色亮起来前再看着他离开。
直到周五的晚上,黄铉辰终于看到自己的母亲跟着一个男人上了车离开,这意味着他终于又得到了一个能与Felix说话的机会——他每天通过床边那小小的窗口与街对面的Felix对望,这让黄铉辰产生了一种他们正在背着他母亲偷情的错觉,而事实上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穿上外套出门,踩着楼梯发出的吱呀声让他感到紧张,他小心翼翼地走下楼,转出巷口站在路边看着马路对面的Felix。
Felix也看见他了,他微微抬起手,指尖夹着烟,烟雾向空中飘去,他将烟头扔在地上,伸出穿着白色凉鞋的脚踩了上去,他又抬起手,对着黄铉辰轻轻招了招手。
黄铉辰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迈开步子向对街跑去,他跑得太急了,一辆飞驰而来的轿车在他身边堪堪停下,车主摇下车窗伸出头对着他破口大骂,但黄铉辰似乎听不见了,他的心脏在轿车急刹的那一刻短暂骤停,又在看见Felix拿出一根香烟咬在齿间时极速跳了起来。
马路其实并不宽,但黄铉辰却觉得自己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又站在了Felix的面前。
他盯着Felix唇间没有点燃的烟,张了张嘴却是先呼出了口气来。Felix看着额头冒汗的男孩儿笑起来,他说怎么,今天有钱了?
黄铉辰脸热起来,他咬着嘴唇摇头,又去摸口袋才发现自己买的打火机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被他妈拿走了,于是捏着衣服的下摆犹豫了半天,Felix倒是耐心地等他,直到他抬起头,才笑了笑从裙子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放进黄铉辰手里。
那廉价的塑料打火机此时此刻仿佛如同一整个宇宙那样沉重,黄铉辰把它捏在手心,就像是握着一支画笔,却始终画不出Felix的脸,他捏着小小的打火机,迟迟无法举起来为Felix点烟。
他犹豫了很久,于是Felix也等了他很久,直到他终于有勇气抬起头,对Felix说道,我想画你。
可以让我再为你画一幅画吗?他问。
Felix再一次跟着黄铉辰回到了那间狭小的屋子里,他坐在黄铉辰的小床上,看着男孩儿从床尾的柜子里拿出他新买的素描纸和彩铅,他将东西在那张不大的桌面上一点点铺开,然后抬起头看着Felix,漂亮的嘴唇抿起又放松。
“可以让我画你没有化妆的样子吗?”黄铉辰问。
“为什么?”Felix几乎是立刻反问道,而又欲盖弥彰地解释,“我素颜也没什么好看的,一个普通男人的样子罢了。”
他这样说着,又转头去看男孩儿失落的眼睛,他似乎是有些不忍心,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不要失望才好。
他下了床,光脚站在陈旧还有些发霉鼓起的木地板上,跟着黄铉辰走进那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窄小的洗手间,他站在水池前,黄铉辰就站在门外看着他,看他用自己母亲那廉价的卸妆水沾湿纸巾,一点点擦去脸上的妆容。
先是浓重的眼妆,卸妆水的效果不是很好,Felix擦了好几遍才把黑色的眼线和乱七八糟的眼影全都从眼睛上抹掉,有一些像黑色颜料一样的眼线被卸妆水化开晕染在眼角,黄铉辰看着Felix抬起眼皮对着镜子用手背随手抹掉。
接着是口红,Felix捏着纸巾,从左到右抹过他的嘴唇,口红被抹到他的嘴角,拉出一条血红色的印记,他也没管,又用卸妆水浸湿纸巾,开始擦脸上的粉底。
遮盖他本身皮肤的那些粉终于被一点点擦去,露出他原本的面貌来,他捏着纸巾的手划过颧骨,粉底被带走的同时黄铉辰看见了如星点一样的雀斑,那些雀斑像是被禁锢已久的囚徒终于找到了逃生的出口,争先恐后地跳跃着来到灯光下。
黄铉辰目不转睛地盯着Felix的雀斑看,看他擦干净脸上的妆,又突然伸手扯掉了金色的假发——黄铉辰是在那一刻才意识这是一顶假发,假发被Felix轻轻放进黄铉辰手里,他转身打开水龙头洗了脸,又用沾水的手抓了两下黑色的短发,才再一次转过身面对黄铉辰。
那是一个年轻又漂亮的男人,请原谅黄铉辰在当下无法找出别的词语来形容Felix,他分明就是那天下午黄铉辰在画材店里见到的那个男人,可他又是如此的不同,白日里的颓然阴冷像是被抽干了,在夜晚他似乎是被赋予了生命,从皮肉包裹着的骨头里长出即将开败的白玫瑰,他太过美丽,像是处在衰败前最最绚烂的那一刻。
他静静地看着黄铉辰,那一刻黄铉辰似乎已经忘记了常常站在路灯下抽烟的那个漂亮“女人”的模样,眼前Felix干净又纯粹的脸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黄铉辰看着Felix抿起嘴唇对他笑,如同他们第一次交谈的那天晚上Felix抿着红唇对他笑,一样却又完全不一样。
他说,很高兴见到你,我叫李龙馥。
和李龙馥第一次跟黄铉辰回家一样,天亮前李龙馥就走了,只是这次他没有带走黄铉辰为他画的画。
那张画画得很快,他捏着薄薄的素描纸坐在黄铉辰的小床上看了很久,他的手指一点点划过画纸上的线条,一下下触碰他脸颊上的雀斑。
他看着,慢慢笑起来,他说我有那么好看吗?又说谢谢小朋友把我画的这样好看。
他垂下眼睛,拿着画纸的手也跟着放下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久没有说话,半晌轻轻吸了口气,如同重新被拧上发条的洋娃娃,逐渐活了过来。
他将画纸放回黄铉辰的手里,他说我很喜欢。
“但是我现在不能拿走它,先麻烦你替我保管它吧。”
李龙馥走了,他拿着那顶金色的假发踩着白色的凉鞋离开了,那凉鞋是平底的,踩在木楼梯上的声音很轻,他整个人似乎都瘦得没什么重量,沉重尖锐的只有上一次他来时穿的那双红色高跟鞋。
黄铉辰仔细听着他下楼梯的声音,心脏再一次高高悬起,直到他看见李龙馥的白色裙角出现巷口。
李龙馥就着夜色慢慢地走过了马路,走到他常在的那盏路灯下时突然停下来,他转过身抬起头朝黄铉辰所在的窗口看了一眼。
那盏陈旧的路灯电路早就老化了,如今正是不灵光的时候,站在夜幕中做一盏没有光亮的摆设,却离奇的在李龙馥回头的那一刻突然亮了起来。黄铉辰便借着这一点昏黄的亮光看向李龙馥,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龙馥似乎站在那里轻轻对他笑了,他其实并没有看清,但他却又没有理由地感到笃定。
李龙馥没有盯着黄铉辰的窗口看很久,不过十几秒钟,他便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头,和上次一样,很快他就消失在了街角的某个转弯处。
而当黄铉辰再看不见李龙馥背影的那一刻,马路对面的那盏路灯,忽然又灭了。
3.
这条街上死了个女人,应该是个妓女,人失踪了好几天和她同住的室友才发现,尸体被扔在马路对面酒吧后头巷子里的垃圾箱边上,用黑色的垃圾袋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穿着白色凉鞋的脚。
警察发现她的时候,尸体在高温下已经高度腐烂呈现巨人观,巷子里恶臭无比,黄铉辰清晨骑车去上学时路过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巷口,有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从巷子里跑出来蹲在路边呕吐。
晚上放学回来时黄铉辰去杂货店里买东西,在货架后面听见老板和相熟的客人讨论那死去的妓女,他说真是怪吓人的,那女人的十根手指都被切掉了,又说两年前这里也曾经死过一个女人,和这次被杀掉的妓女的死相如出一辙,只是那个女人不是妓女,而是在几公里开外的学校上学的大学生,据说是个学画画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她的画具就散落在不远处,警察也说不好是不是同一个人干的,但两年前的那个凶手确实没有被抓到。
当天夜里这条本一到夜晚就人声鼎沸的街道迅速沉寂了下来。
这骇人听闻的案件似乎吓坏了所有人,就连深夜常开的杂货店也在夜晚到来时拉下了闸门,对过的酒吧门开着却没人进出,霓虹灯牌照着空荡荡的街道,黄铉辰趴在窗口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这里竟然也可以这样安静。
他的母亲也没有出门,坐在帘子另一边的床上和人讲电话,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唾骂这名凶手和死去的女人,骂他们打乱了她的生活,骂他们害她至少好几日赚不到钱。他们这样的人日子过得本就拮据又动荡,虽没还没到饥一顿饱一顿的地步,却也需要为下个月甚至是下周的生活费发愁。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在最初几日极度恐慌的氛围散去一些后,这条街道的深夜逐渐开始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先是能看见酒吧外招揽客人的服务生和零星几个妓女,再后来杂货店也跟着开了门——这条街上的人都需要钱来维持本就不富裕的生活,他们没有积蓄支撑太久没有收入的日子,哪怕是顶着杀人犯就在周围的恐惧,也需要在夜里出门讨生活。
李龙馥便是最早回来的那些人之一,甚至黄铉辰隐约觉得她其实一点都不害怕,当其他的几个妓女都选择一起站在较亮的地方时,他却依旧靠着那盏时亮时暗的路灯,一天又一天,他冷眼看着这条街上的人,也偶尔抬头看向趴在窗口的黄铉辰。
黄铉辰却是害怕的,他听人说死去的那个妓女很年轻也很漂亮,他担心李龙馥的美丽会为他招来杀生之祸,每天夜幕降临后等待李龙馥出现的那几个小时成为了他最心慌的时间,他怕李龙馥来又怕他不来,怕第二天清晨被发现在酒吧后头垃圾箱旁边的人会是李龙馥。
他想要让李龙馥回家去最近别再来这里了,奈何他妈依旧没有出门,黄铉辰怕他妈察觉自己和李龙馥有来往,只能借着下楼买东西的理由偷偷地和李龙馥说几句话,只是完整的话没能说上两句,却还是被他妈发现了。
那晚黄铉辰回家时等待他的是母亲的咒骂和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确实很久没有见到他妈对他说这样多的话了,同时他也没想到这些难听的辱骂是他母亲唯一想对他说的话,他早知道他妈不喜欢他,却依旧拉扯着养他到这么大,但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妈对他有这样多的怨气和憎恶。
这场单方面的情绪宣泄终于在黄铉辰他妈抓着他的头发又给了他一巴掌后拉下帷幕,期间黄铉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也确实说不出任何解释或回答。第二天早上他顶着半边肿着的脸去上学时,女人还睡着,干净的脸上有隐约可见的泪痕,黄铉辰无法再看,怨恨和愧疚几乎将他吞没,他只能别过头匆匆下楼,蹬上自行车一路向学校骑去,试图让风吹散他所有烦恼。
可惜风带不走黄铉辰任何的烦恼和不幸,却带来了更多的绝望。
当天放学回家后他看见的是一室狼藉,他所有的画具都被翻了出来,铅笔被摔断画纸被撕烂,以及跟着他一道搬来这里的那些画笔,也被从床底下找了出来全部折断。
他看着地上的残片一时间有些愣住了,他说不出话,半晌才慢慢蹲下身捡起一支被折断的画笔捏在手心,他无法描述他的情绪和想法,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却又在想到他的那些已经画完的素描时猛地反应过来。
他绕过母亲的床,一把拉开黑色的帘子,就看见他妈坐在他的床上,女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叠画纸,正在仔细地一张张看过来。
那些画纸被女人捏在指尖,黄铉辰却觉得他的心脏也被掐住了。
女人抬起头,冲他笑了。黄铉辰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母亲对他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的回忆里只有母亲对着男人虚与委蛇的谄媚笑容,却找不到一丝她对自己微笑的记忆。
女人扬了扬手中的画,说画得真不错,把那婊子画得是真漂亮。她的语气真诚而讽刺,嘲笑般地又侧头看了眼被放在最上面的那张画,画上的李龙馥夹着烟转头笑着,金色的长发垂在胸前,风吹动他的长发和百褶裙,他太耀眼了,即使站在廉价的霓虹灯下,也依旧没有人能逃过他的蛊惑。
美丽会被性别所界定吗?当然不,黄铉辰从不会因为得知李龙馥是个男人而放弃用美丽这个词语去形容他,他甚至在看到了李龙馥不施粉黛的模样后更觉得自己找不出旁的形容词来描述李龙馥。
只是在他妈的眼里,李龙馥确实过于美丽,美到她不会怀疑李龙馥其实是个男人,这样的美丽让她嫉妒,让她憎恶,她嫉妒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所有男人的青睐,憎恶他连他的儿子都蛊惑去。
她终于无法控制自己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紧紧捏着手里的那叠画纸,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长指甲戳在画面上,戳在李龙馥高挺的鼻梁上。
黄铉辰心被揪住,他冲母亲喊道:“你松手!”
“要打要骂都随你便,求你把我的画还给我,求你了。”
女人当然不会如他意,她突然大笑起来,她说你就那么喜欢那婊子?
“我辛苦赚来的钱你是不是都拿去给她了?你是不是还带她回过家?来过几次?!”
“我每天对着男人陪笑,忍受那些让人恶心的事情来养你!最后居然都被我的好儿子拿去便宜了那婊子?
她厉声辱骂着黄铉辰和李龙馥,在不断的咒骂中逐渐有些疯癫起来,她双手扯住那一叠薄薄的画纸,用力到手上暴起青筋。黄铉辰试图阻止她却没想到她的力气这样大,在拉扯中女人的手腕使力,终于将那叠画纸撕成了两半。
黄铉辰是在那一刻停下动作的,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疯狂地撕扯着那些画,画纸被撕成小小的碎片,然后她抬起手挥向空中,那些碎片就如同雪花一样飞起来,再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在发霉的木地板上,就像花瓣落进雨后湿润肮脏的泥地里。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残片,慢慢地跪了下来,他试图去捡起一些纸片,却发现他即便是捡起来拿在手中,也分不清是哪一幅画面的残骸了。他垂着头,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一般无法呼吸,窒息带来的疼痛感让他感到晕眩,地上的纸片又变成了雪花,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但他还是想要去把画面的残骸都捡起来,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一只脚抬起又落下踩住了那些纸片,他跪坐在地上,抬头去看他母亲因怒火而扭曲的面容。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他问为什么?
“你从不管我,你像养一只狗一样圈养着我。”
“不,我连狗都不如,宠物尚且能在主人心情好的时候得到一些宠爱,而我在你这里却什么都得不到。”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生下我,又为什么要将我养大,你不管我,却要因为我和谁说话带谁回家而愤怒,可这世界上每个我遇到的人对我都比你对我更好,包括他。我就是喜欢他......”
黄铉辰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他妈的一巴掌打断了,尖锐的指甲划过男孩儿白净的脸颊,留下一道突兀的伤口,慢慢地有鲜血从伤口里渗出,沿着他的脸颊像下滑去。
女人正在发抖,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试图掐死黄铉辰的想法,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她尖叫着说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早该死了!在你出生前在你出生的那天!你和你爸和那个男人一样恶心!你们都该死!都该去死!你滚啊!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黄铉辰抬起手,用手背蹭掉脸颊上正在往下滑落的血,他站起来,忽然冷静了下来,他再次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零落的残片,又抬头对女人轻轻笑了。
他说好,我滚了。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他还背着上学用的双肩包,再次拉开黑色的帘子,绕过那张床,打开家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4.
黄铉辰在跑,他重重地踩着几乎下一秒就会断裂的木头楼梯向下跑去,拐出小巷漫无目地跑着。
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他只是跑着,试图逃离,离他的过往他的未来都远远的。
等他终于喘着粗气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时,才意识到自己拐进了家对面街道上某个酒吧后头的巷子里,他认得这里,不远处就是前几天那个被杀害的年轻妓女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他靠着墙角站着,能远远地看见一排绿色的垃圾箱,以及一旁地面上残留的白色粉笔得印记。他渐渐感觉有些不安,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最后慢慢地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又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脸上的伤口蹭着他的手臂,他的心脏因伤口的疼痛紧缩起来,他觉得痛,眼底却干涸,一滴眼泪店都哭不出来,他想起他的画想起李龙馥,只能紧紧地咬住了牙关,试图用力量来对抗身体内部的疼痛。
但很明显,他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他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蹲到脚都麻了也不想站起来,直到他听见了脚步声,有一只手轻轻落在了他的头发上,他慢慢吞吞地抬起头,歪过头恶狠狠地去瞪那不请自来的客人,却措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玻璃般透亮的眼底。
那是李龙馥的眼睛,他的眼周干干净净,那一片雀斑从颧骨越过鼻梁,安静而清晰地卧在他的脸上。
黄铉辰看着他,忽然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龙馥领着男孩儿回了他的出租屋,离黄铉辰的家不过隔了一条街的距离,那是个不大的屋子,但也要比黄铉辰的家宽敞一些,屋子里东西不多,都收拾得很干净。
李龙馥让黄铉辰在餐桌前坐下,他从橱柜里找出一个急救箱拎过来放到桌上,他在黄铉辰身边坐下,从箱子里取出镊子棉球和消毒酒精,他把酒精倒在棉球上将其沾湿,然后用镊子夹起棉球小心地触碰黄铉辰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先是慢慢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换一个棉球再轻轻按在伤口上。
酒精接触到伤口的那一刻黄铉辰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疼痛细微却尖锐,顺着他的皮肤流进血液里蔓延至全身,他看着面前李龙馥慎重地处理他脸上细小伤口的模样,原来紧缩着的心脏忽然就放松了开了,像是水阀被人拧开,液体再次流通,他看着李龙馥,毫无征兆地留下了眼泪。
他的眼泪流得好突然又好快,泪水几乎是瞬间冲出了眼眶如同瀑布一般顺着他的脸颊滚到了下巴上,再滴落在他放在膝上的手背上。
李龙馥被他吓到了,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他慌乱地放下手里的镊子,手忙脚乱地攥住自己T恤的袖口给黄铉辰擦眼泪,他软着语气说怎么突然哭了,是我弄疼你了嘛?
黄铉辰摇头,试图用手背抹眼泪却被李龙馥制止,他找来纸巾一点点擦去黄铉辰的眼泪,他柔声说别哭啦,我会轻一点的,一定不会再弄疼你了。
黄铉辰听着鼻子又猛然酸涩起来,他紧紧咬着牙关才忍住了即将滚出眼眶的眼泪,似乎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给他处理过伤口,小的时候他也有过和旁的小孩一样调皮的时期,整天上蹿下跳总免不了磕碰,可他的母亲从不会在意这些,她不会细心地为他处理伤口,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冷着脸抓着年幼的黄铉辰到水龙头下,让水流冲洗伤口,也不管小孩疼得哇哇大哭,给他贴上创可贴似乎是女人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
这样的事情发生次数多了之后黄铉辰就学乖了,他不再和别的小孩一起调皮捣蛋,不做容易受伤的运动,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安静地坐着看书或画画。
黄铉辰看着李龙馥抿着嘴,小心翼翼地再次拿着镊子夹起新的酒精棉球触碰他的伤口,他的动作真的如他所说那样轻柔,可是酒精与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裂口接触,细胞快速收缩引起神经反射而导致的疼痛无法避免,但黄铉辰这次却没有反应了,他的心软了下来,眼泪似乎将他血液里的疼痛全部洗刷干净,他的身体终于不再痛了。
处理完伤口后黄铉辰终于算是清醒过来,他这才发现这间不怎么宽敞分出租屋西面的墙上却挂着一副很大的画,黄铉辰趁李龙馥收拾急救箱的功夫站起身凑近去看。
这是一幅油画,画被看上去精致昂贵的画框包裹,画的是一只鸟站在树枝上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
那是一幅温暖美丽的画作,黄铉辰有些看呆了,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触碰到画框的一角,然后又触电般地迅速收了回来,他仰头看着画面上的小鸟,轻声说:“青鸟......”
“你看出来了?”
黄铉辰闻声转过头,李龙馥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也抬起头看向那幅画。
“是象征幸福的青鸟。”黄铉辰说,“画得真好,是能让观画的人也感受到幸福的色彩。”
李龙馥笑了,他弯起眼睛,眼下的雀斑瞬时如同活了过来似的变得雀跃起来,黄铉辰没见过他这样真切的笑容,仿佛从前他所遇见的李龙馥都是带着面具,只有这一刻的他才是真实而鲜活。
他笑着说:“是吧我也觉得画得好,是我姐姐画的。”
“可惜她现在不在这里了,不然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她去哪里了,黄铉辰问道。
“佛罗伦萨国立美术学院。”李龙馥回答说,“她被佛罗伦萨美院录取了。”
他的声音隐隐喊着不易察觉的骄傲,但很快语气又落了下去,嘴角慢慢收拢,他垂下眼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可惜没有青鸟能在白天存活,也没有人能拥有青鸟,活着的青鸟从不为人所保留。”
这天是周五,黄铉辰拉不下脸面回家去,于是就厚着脸皮赖在李龙馥家,他坐在床边,看着李龙馥将原本已经取出来的白色连衣裙又放进衣柜里。
李龙馥的出租屋在街道的另一边,窗户向着街道的背后,街道上的霓虹灯光无法像直射黄铉辰的窗户那样照进李龙馥的窗,于是黄铉辰终于久违的又一次看见了真正的黑夜。
他看见了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弯弯的却也很亮,他趴在窗口,头一次是向上看向空中的月亮,而不是向下看着马路上熙攘的人群。
那夜黄铉辰睡在床的内侧,蜷缩在墙边,李龙馥侧身面朝着他躺在他的身旁,黄铉辰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他借着月光看清李龙馥的面容,忍不住去数那如星点一样的雀斑。
一颗,两颗,三颗。
他从脸颊数到鼻梁,又颧骨数到眼睛,李龙馥的雀斑真的像是星星那样数不清,黄铉辰忽然很想触碰一下那片漂亮的雀斑,他想李龙馥的雀斑应该是什么触感,又会是什么味道,在那一刻他又很想亲吻李龙馥,这是他从没有过的想法。
但他只是抬起了手,而他的手指最后却落在了自己脸上那条盖住伤口的创可贴上。
他渐渐闭上眼,又想起屋里的那幅青鸟油画,他想或许李龙馥说得对,莫里斯笔下的花园里没有会在白天存活的青鸟,也没有能被人所保留的青鸟。
可是对黄铉辰而言,他只是在夜晚短暂地触碰到了青鸟的翅膀,那一小片创可贴就像是青鸟的一根羽毛,那样轻却也足够让他感受到幸福了。
夜里黄铉辰睡得很沉,李龙馥身上没了呛鼻的烟味,只有衣物洗净后的肥皂香,黄铉辰就在这令人感到平静的味道中沉沉睡去。
他这一觉睡到了快中午,起来之后又借着自己从上初中开始就没吃过一顿他妈做的饭这样的可怜经历勾得李龙馥心软,成功留下来蹭了顿饭。
他确实很久没有体验过等饭的感觉了,坐在餐桌前能看见李龙馥在厨房里切菜的背影,切菜、开火、热油与食材碰撞的声音,逐渐散近空气里的香味,这一切都对黄铉辰来说都很熟悉,却又陌生的要命。
准确的来说是从昨晚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对黄铉辰而言都应该很陌生,他像是寻找青鸟的蒂蒂尔,渴望多年的东西从未得到过,却又在这样普通的一天里突然得到了全部。
他转头看向墙壁上的油画,日出时分金色的阳光洒在青鸟地羽毛上,他想,或许他是找到了真正的青鸟,能够为他所有在白日里存活的青鸟,不然怎么解释他的幸福从何而来。
黄铉辰的幸福感一直保持到李龙馥把他送出门,听见人又叹口气说我把你送回家吧。
“别再和你妈妈吵架了。”李龙馥说。
黄铉辰点点头,白天的街道相比夜晚更要安静一些,这里的人大多白日里不出门,黄铉辰想,像是不配活在天光下一样,直到入夜才有资格出来活动。
但今天的街道却很热闹,许多人围在一条巷子前,无数窃窃私语相叠,黄铉辰走过时停下脚步朝里头张望了一眼,这场景似曾相识,他心里咯噔一下,和那天警察在酒吧后巷里找到年轻妓女的尸体时一样热闹。
他并不想参与这些,于是拉住李龙馥的手腕想要快步离开,却被人从身后突然叫住了,他转头去看,时他家对面开杂货铺的老头子。
杂货店老板的表情很古怪,他看着黄铉辰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又瞟了一眼李龙馥,问了一句你昨晚上去哪了?
黄铉辰也觉得奇怪,他说昨晚睡在朋友家了,怎么了?
老板舔了舔嘴唇,又在原地踌躇半天,黄铉辰瞧他这样子反而不安了起来,白日里吵闹的街道本就不是什么好兆头,吸引活在阴沟里的人跑到日头下来凑热闹只能是坏事,从不可能是好事。
黄铉辰根本不想听这些事,他渐渐有些不耐烦,对杂货店老板说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先回家了。
杂货店老板连忙又喊住他,老头子着急起来,最后一跺脚说你快进去看看吧。
“听说,是听说,这里头出事的是你妈妈。”
午后的气温很高,太阳直射着路面少的人发晕,而黄铉辰也是在此刻突然觉得眼晕起来,他耳边传来尖锐的声响,他知道自己耳鸣了。
他听不见那老头后面说的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拨开人群冲进了巷子里,他跑得太快太急,站在警戒线外头的警察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也就更没拉住他,黄铉辰便直挺挺地冲进了警戒线里的现场。
他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女人,她的周围站着几个穿着制度的警官,有人端着相机蹲在地上对着女人的尸体拍照。
黄铉辰忽然觉得自己的脚似乎有千斤重,他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他无法走近也无法逃离,只能在离女人五步开外的距离看着她。
女人身上还穿着是昨晚黄铉辰离开时的那套居家服,她的手指不见了,十根手指全部被砍断,散落在她的尸体周围。她没有化妆,脸上干干净净,皮肤却是惨白又透漏着衰败的青灰色,她死前最后一刻的表情看上去不甘而怨恨,黄铉辰对她这样的表情实在太熟悉了。
黄铉辰看得发愣,直到有警官上来拉住他的胳膊想把他带出去时,他才突然回过神来,警官问他是不是认识死者,他僵硬地转过头张嘴说,这是我妈妈。
“死的人是我妈妈。”
说完他突然背过身弯下腰呕吐起来,他的脑海里闪过女人血淋淋的双手,被鲜血染红的白色居家服以及她到死都不愿意闭上的占满了怨毒的眼睛。
他吐完抬起头看向巷口,李龙馥就站在那里,他身边没有站人,本来拥挤的人群却自动离开他的身边给他让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黄铉辰离他太远了,他看不清李龙馥的眼神,但却无端想起了他第一次下楼见到李龙馥的场景,他扛着烂醉的母亲,在李龙馥冷漠而怜悯的视线中落荒而逃。
他觉得李龙馥现在大概也是这样看他的。
他喘着粗气,喉咙灼烧般的疼痛,视线一片模糊,他想着如果他昨天没有和他妈吵架,如果没有赌气离开,如果他晚上没有赖在李龙馥家而是回来家里。
他又想,李龙馥其实说得对,他没有得到青鸟,李龙馥也没有,因为青鸟一触即死,从不能为人拥有,他们只在那花园里存活。
而黄铉辰,却从来都没有进入过那满是青鸟的花园。
5.
黄铉辰这几天都睡得很沉,他母亲的死导致这条街道又一次迅速陷入了死寂。
女人的尸体被送去解剖,黄铉辰在警察局里浑浑噩噩做完笔录就回了家,他看着母亲乱糟糟的床铺,看地上散乱的高跟鞋,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方便面,一切都像是最平常不过的状态。
但黄铉辰知道不是这样。
他把母亲的高跟鞋一双双收好,脏掉的被套床单都拆下来拿去洗,方便面倒掉,地上像雪花一样的画纸碎片被他用扫把扫进畚箕,然后统统倒到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女人空荡荡的床板上发呆,过了一会儿又突然站起来把用于隔开他与女人的黑色帘子拆了下来。
那块帘子被他挂在了床边的窗口,成为了一块黑色的窗帘,深夜时接到对面闪烁的霓虹灯再也无法穿透窗户照在黄铉辰的身上,于是他终于又一次拥有了睡眠,在黑夜,在如同黑夜的白日,他昏昏沉沉地睡着。
某个清醒的傍晚他短暂地拉开过窗帘,看见李龙馥就站在对面街上的老位子抽烟,黄铉辰想起自己每次看见他的时候他似乎都在抽烟。
李龙馥今天没有戴假发也没有化妆,穿着他的白T恤和牛仔裤,黄铉辰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街对面的人忽然抬起头,他们的视线撞在一起,黄铉辰沉寂的心脏在那一刻猛然跳动了起来。
近日他常常做梦,梦境光怪陆离,他梦见过很多次青鸟,他伸手去抓,在触摸到青色羽毛的时候,小鸟就像被人折断了翅膀一样突然掉落下来,落在黄铉辰的手心。
青鸟死了,死在他的掌心。
黄铉辰在那些梦里抓到过很多青鸟,但那些都不是真正的青鸟,因为它们最终都死在了黄铉辰的触摸下。
他靠在床边看黄昏下站在街道对面的李龙馥就像是在看他梦里的那一只只青鸟。他渴望得到青鸟,从而得到他从未拥有过的幸福,却又害怕在触碰到那只青鸟的瞬间便杀死了他。
他想,他身边的人似乎总没什么好下场,最后连他妈也死了,死在他们发生争吵的那一晚,死在他安稳睡在李龙馥身边的那一晚。
青鸟会眷恋他这样不幸的人吗?黄铉辰不知道,他拉上黑色的帘子,将温暖的余晖留在窗外,屋子里再次陷入黑暗,他的心脏再次归于沉寂。
某天清晨黄铉辰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他们楼里那脆弱不堪的楼梯被踩踏发出的响声,很轻但是很熟悉,他想起那天晚上李龙馥穿着白色凉鞋离开时的脚步声,这样的声音总让他记起每一次的分离。
他知道李龙馥来了,脚步声停在他的家门口,黄铉辰闭着眼睛没有动,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应该不太久,李龙馥就离开了,楼梯发出痛苦的声音,像是切割人类肉体时发出的惨叫,黄铉辰又想起母亲被切断的十指,突兀又模糊的断口占据着他的脑海,让他忍不住做呕。
但他却在那一刻忽然翻身下了床,他没来得及穿鞋,光着脚跑出了家门。
黄铉辰站在昏暗的楼道里像楼梯下看去,刚走到楼梯转角处李龙馥停下来脚步,他抬起头,视线飘起来又落在黄铉辰的脸上。
黄铉辰看不清李龙馥的脸,他只能看见李龙馥金色的长发和白色的连衣裙,他不知道李龙馥来做什么,街上寂静无声,只有零星几块霓虹灯招牌在夜幕降临时自动亮起,似乎是想让人记得着这条街道曾经的喧闹和糜烂。
但他好像又知道李龙馥是来做什么的,他如同每一次与李龙馥隔着街道对望的那样看着楼下的人,再一次感受到奇异的亲密感,明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但却又像是什么都已经发生了。
他紧紧握着楼梯的扶手,陈旧的木头上突起的木刺扎进了他的手心,十指连心于是他的心上也被绕上了尖锐的荆棘。
痛吗?他问自己。似乎都没有李龙馥拿着酒精棉球往他脸上伤口上按的时候痛。
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了,就像是一个哑巴突然被人告知其实他能够发出声音。他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喉咙,发出声音的那一刻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如同声带被人撕开又缝合起来那样嘶哑。
“别再来了,”黄铉辰说,“你会死的。”
李龙馥低头笑了,很快他又抬起头,声音里也藏着笑意,他说没关系的铉辰,因为只有死了才知道这不是真正的青鸟。
他藏在黑暗里,黄铉辰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他又说谢谢你,我走了。
于是他真的走了,踩着木楼梯痛苦的叫声离开了。
黄铉辰回到房间里,他再一次爬上床拉开黑色的帘子,和每一次一样看着李龙馥穿过马路走在霓虹灯下,最后消失在街道的某个拐角处。
青鸟飞走了,黄铉辰看着李龙馥的背影在心中说道,但至少青鸟没有死在他的手上。
他拉上了黑色的窗帘。
李龙馥却没有同他说的那样真的离开,三天后的深夜他又来了。
黄铉辰被急促的脚步声吵醒,楼梯发出的喊叫听上去要比任何一次都痛苦和惨烈,很快激烈的敲门声响起将黄铉辰彻底从梦中拉扯回现实。
他光着脚去开门,打开门的瞬间李龙馥几乎是摔进来的,他忙扶住李龙馥的肩膀,却摸了一手的湿润,他一手架住李龙馥一手挣扎着摸到了墙上的开关按了下去,灯光亮起的瞬间他看见了李龙馥颤抖着的带血的睫毛。
李龙馥浑身上下都是血,漂亮的金色假发上沾染着大片的血迹,他画着浓烈的妆容,雪白的粉底上粘着血,他的白色连衣裙几乎被血浸湿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他剧烈地喘息着,眼泪大颗地越出眼眶落下来,将脸上的粉底和血都冲开。
他跪坐在地上,用力抓着黄铉辰的手,和他的呼吸一样用力,他边喘便抬起头对着黄铉辰扯出一个笑,他说别怕,我身上没有我自己的血。
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似乎整个人都脱力了,黄铉辰只能让他就这么坐在地上,自己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他替李龙馥把假发摘掉,又去洗手间拿了卸妆水和纸巾,一点点擦去李龙馥脸上的妆容和血迹。
黄铉辰几乎用完了他妈留下的那半瓶卸妆水,才将李龙馥的脸彻底擦干净,他绞了干净的毛巾给李龙馥擦脸,将他的眼泪也一起摸去。
这时候李龙馥似乎终于缓过来了一点,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安静地被黄铉辰牵进浴室,他脱掉已经变成红色的连衣裙,浑身赤裸着靠在墙边,由着黄铉辰用湿毛巾一点点擦他身上沾上的血迹,
他依旧在发抖,被黄铉辰抱住的时候他抖得更厉害了,他尖锐的下巴刺在黄铉辰单薄的肩膀上,落下的眼泪像是掉在皮肤上的烟头,烫得黄铉辰也忍不住颤抖。
李龙馥说对不起,说了很多遍对不起,他说我最后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
黄铉辰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没关系。
“我什么都没有了。”黄铉辰说,“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和我有关系的人也死了,我想要你牵扯我,我希望你牵扯我,这样是不是才能证明我其实也是真实存在的人,哪怕妈妈死了我也不会变成没有人看得见的幽灵。”
他把拿出来的干净衣物套在李龙馥身上,李龙馥太瘦了,黄铉辰得T恤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松垮。
黄铉辰找了个铁盆出来,他们蹲在浴室里将李龙馥那带血的连衣裙烧了,鞋不好烧黄铉辰就把它洗干净放进了他妈的衣柜里。
李龙馥将那顶金色假发扔进火盆前还有些犹豫,他把假发拿在手里轻轻摸了摸沾血的发尾,然后手一扬假发就落进了火盆里,瞬间被火舌吞没。
他说漂亮吗?这是我姐姐的头发做成的假发。
“我没有骗你。”李龙馥说,“她确实被佛罗伦萨美院录取了,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去,就被人杀死了。”
这本来应当是一个很完美的家庭,相爱的父母,优秀得长女和乖巧的幼子,李龙馥17岁以前的生活太过幸福,17岁那年他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姐姐即将离开他去很远的地方念书。
“姐姐画画很厉害,拿过很多奖。”他低头看着铁盆里的火焰说道,火光印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看上去好不真切,“她给我画过很多画,很好看,我在她的画里总是那么好看。”
他抬起头冲着黄铉辰笑了笑说,和你笔下的我一样好看。
可是一切幸福的泡影都在三年前的那个初夏被彻底摧毁,年轻的女孩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终于放松了下来,为了庆祝被梦想中的院校录取,她染了满头的金发,换上漂亮的白色连衣裙,画着精致的妆容,她脚上那双白色凉鞋是李龙馥送给她的毕业礼物。那天夜里她和朋友们一道出去玩,李龙馥和父母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到了第二天凌晨他们都没有办法联系到女孩儿,报警后的十个小时内,警方找到了女孩儿的尸体。
她还穿着那条漂亮的白色连衣裙,孤零零地躺在红灯区某条巷子里的垃圾箱旁,本该捏着画笔的纤长手指统统被切断,她背包里常带着的素描笔和本子散落在她的尸体周围,她就安静地躺在那里,脚上穿着李龙馥送给她的白色凉鞋。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太过脆弱,这个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几乎是在女儿尸体被发现的瞬间就变得支离破碎,后来的故事就不必再说了,李龙馥的母亲很快就病逝了,他的父亲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死在一场酒驾事故中,不过短短三年,李龙馥就失去了他所有的亲人。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快到李龙馥花了很久时间才接受这些事实。
“三年了,三年前的某个夏夜,我坐在家中院子里的秋千上等姐姐回家,想看她新染的金色头发,但最后等来的只有她的尸体。”
“三年过去了,杀害她的凶手在这个世界上又活了三年,杀死了多少人我无从得知。”他抬起头,他的眼底闪着火光,在那瞬间迸发出诡异而热烈的光芒,“但在今天,他终于死在了我的手下。”
“我终于杀死了害死姐姐的人了。”
“我一眼就认出他了,他紧紧盯着我的金色头发和白色凉鞋,他把我带去巷子里,于是我用刀穿过他的身体把他钉在地上,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一根根切掉了他的手指。”
李龙馥想起男人惊恐的表情,却一点都体会不到复仇的快感,因为这样的表情让他时时猜测姐姐被杀害时是不是也是如此恐惧。
他看着火焰烧尽了最后一段金色的发尾,好像也烧掉了他心中绷着的最后一根线,他转过头对黄铉辰笑,他看上去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
你和我姐姐很像,但又很不一样,他说。
他说谢谢你画我,对不起。
黄铉辰并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意味着什么,只是他的心脏在那一刻本能地紧缩起来,他似乎窥探到了离别的气息,这促使他条件反射般地拉住了李龙馥的手。
他们的手都很热,他手心冒汗,汗津津的手掌将李龙馥的手拢在手心。
这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为什么李龙馥会打扮成女人的样子,为什么他会拒绝所有为他倾倒的男人,为什么他会在这条街上有妓女被杀害后依然完全不感到害怕。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知道他要找的那个男人是谁。
奇妙的,黄铉辰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握着李龙馥颤抖的手,听他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短暂的人生讲给黄铉辰听。
他日复一日画着浓重的妆容,戴着假发穿着裙子,站在那盏老旧的路灯下,忽明忽暗的灯光将他沉进浓重的夜色里,他依靠廉价的霓虹灯光寻找毁掉他家庭的凶手,同时却也是吊着他生存意志的唯一希望。
直到他遇见黄铉辰,直到黄铉辰给他画了第一幅画。
像是他在荆棘从中苦苦挣扎时忽然从面前飞过的青鸟,他想要伸手触摸,却又怕青鸟会和他姐姐一样,在被人抓住的瞬间死亡。
直到有温热的手掌贴上李龙馥的脸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黄铉辰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眼泪,像是他为黄铉辰处理伤口那样,一点点轻轻蹭着,男孩儿脸上的伤口已经快长好了,留下一道细细的痕迹。李龙馥也伸手去摸,指腹贴上去碰了碰,然后他捧着男孩儿的脸,轻轻吻住那道伤口。
那一刻黄铉辰的大脑应该是空白的,但他却突然想起,这个吻似乎是他们之间做过最亲密的举动,这甚至称不上是一个吻,只是嘴唇与伤口轻微的触碰,在这条以性为生的糜烂之地,他们最近最亲密的接触,只是这样的一个吻。
后来黄铉辰曾在梦中无数次梦到过这个吻,他也画过,用不同的笔触不同的方式画过许多次,却无一例外无法画出他记忆里的画面,他甚至有过怀疑这个吻是否真实发生过,是否因为他们分别的时间太长,他的大脑编造出这样一个谎言来抚慰他孤独的生命。
李龙馥走之前要走了那张他存放在黄铉辰这里的速写,那是唯一一张完好无损的画,因为被黄铉辰随身携带在书包里,而逃过被他母亲毁灭的命运。
李龙馥用一张老照片来换这张画,那张很小的相片被他一直捏在手心,现在又被向下放在黄铉辰的手心。他将画纸小心折叠然后放进口袋里,黄铉辰则拿着照片没有翻过来看,他照例送李龙馥门口,听见李龙馥说了声再见,然后又说了句对不起。
黄铉辰很想问问李龙馥他们真的还会再见吗,又很想问问李龙馥可不可以再抱他一下。
但他最后也只说了再见,门便被李龙馥关上了。
他听着球鞋踩在木楼梯上的声音,又趴到窗口,最后一次看李龙馥跑过马路。他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李龙馥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踩着运动鞋跑在这条街上的模样,他看上去和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短发在风里飘动的样子鲜活得要命,他活着,真实的活着,终于要从糜烂的梦境花园里飞到太阳底下,飞到真实的世界里。
李龙馥消失在街道的某个转角处,和他每一次离开时一样。他留给黄铉辰的只有一双白色的凉鞋和那张老照片,照片上是黄铉辰母亲还年轻的时候模样,她抱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身边站着算得上是挺拔的男人。
黄铉辰心里也有猜想,但他却没机会再亲口问问李龙馥是从哪里得到这张照片,因为他再也没能见到李龙馥,在这条街上。
-尾声-
紧赶慢赶,我最后还是赶上了黄铉辰在首尔举办的画展《青鸟》。
我到首尔那天已经是展出的最后一天了,一下飞机连行李都来不及放回家,我拖着拉杆箱就冲去了美术馆,总算是在停止入馆的前五分钟踏进了展厅的大门。
站在展厅正中央那幅巨大的油画前时,我都还觉得自己的头发上沾染着济州岛海风咸涩的气息,与画面上描绘的灯红酒绿格格不入。
这样的画面对我而言并不陌生,因为那是黄铉辰很擅长的风格,色彩鲜明对比强烈,整条街道似乎都被酒精与性爱的糜烂气息所淹没,我站在画前,好像也能听见嘈杂的人声和呛鼻的酒气,称得上是画功出色细节精巧,只是我没还能将这街道上的一切看得很仔细,因为很快我的视线就被画中央的人吸引了。
那是一位金发女郎,她指尖夹着烟站在路边,路灯散落的光晕将她笼罩,也将她与这条街道割裂开来。这其实有些突兀,因为描绘她的色彩相比起整幅画面而言要柔和太多,这让她看上去是不属于这条街道的,但她却本应该是。这样的处理让人感觉她在画里又更像是在画外,与我一样带着审视与寻找的视角看着这整条街道。
我从黄铉辰拿到第一个国际大奖时开始关注他,他其实不常画人物,世人评价他为数不多的人像作品大多相似,似乎总是投射了谁的影子在画里,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会导致他的创作很大程度上被局限住。
但与我而言我总会忍不住猜想这到底是谁,他画中那个影子到底是谁,是怎样一个人,能从未被他提起却又处处藏匿于他的作品中。
而在此刻,我似乎终于找到了那个“他”。
或者可以说这次的画展就是为“他”而办,因为几乎每一幅被展出的画作的主角都是“他”,即便装扮与性别不同,但我依旧一眼认出后续那些画作中的少年就是第一幅画中的金发女郎。
我一路走过去,一幅幅画看过去,在我看来这些画作更像是被记录的过往,似乎黄铉辰生命中的每一刻都有“他”的陪伴。
少年盘腿坐在一张小床上,转头看向窗外的霓虹灯;或是在画具店里,弯腰细细查看货架上的商品;还有在校门口,穿着校服倚靠在自行车旁抱着手臂等人;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趴在课桌上打瞌睡的少年;画室里他坐在窗边低头看书,又银杏叶被风吹进来落在他的书页上。
还有少年在山间光脚踩在小溪里;在海边沙滩上顺着落日余晖散步;在教堂外的广场上看穿着婚纱的新娘抛起捧花;也有游乐场里,头上戴着幼稚又可爱的兔耳朵发箍,手里还拿着冰淇淋和气球。
而我又同时能在这些画面的角落里找到黄铉辰的存在。床边散落的画笔,课桌上写有黄铉辰名字的课本,画室里画架上画了一半的油画,沙滩上的另一串脚印,游乐场里少年脖子上挂着的另一只狗耳朵发箍。
我像是窥探到了黄铉辰与“他”的生活,他们一路走来的过往与回忆,如同一场电影在我面前被逐帧放映。
这太美好了,我想,但是我却又清楚地知道这个“他”其实是不存在的,“他”根本没有参与黄铉辰人生中那么多的片段,所有被那些记录的瞬间都是虚假的。
所谓的“虚假”是黄铉辰自己写在了画展的导览手册上,他说这是臆想是幻想更是永远不会实现的希冀。
我在来之前上网看了一些关于这次画展的评论,评价相比之前的几次展出而言算得上差,好一些的言论也是说这些作品无功无过,更有甚者怀疑他的精神状态,是否是他悲惨的童年与少年时代导致他出现了精神问题,少年是他幻想出来的产物,为了陪伴他孤独的人生,却又让他深陷其中无法挣脱。
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我似乎没有资格去做任何评价。我能感受到这些画作的真实与虚幻,真实是每一个场景都是真实存在发生过的,虚幻是或许这些场景中不存在的只有那个“他”。
可是画中的少年是那样鲜活,我看着画里的他,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他脸上如星子般的雀斑,我从所有温柔却热切的色彩与笔触下深切地感受到了黄铉辰的渴望与思念。
他是爱他的吧,我想。
我逐渐感到痛心与不舍,几乎要在画中少年明朗的笑容中落下眼泪来。爱一个不存在过的人是什么感觉,我从未体验过,或许是我无法想象的痛苦,需要一遍遍幻想有他陪伴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需要一次次画下大概是梦中才会出现的与他共度的时光。
我渐渐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只能将每一幅画看得更慢更仔细,我有些太过入神,直到看到最后一幅画时我才意识到电影已经走到了尾声。
我走到那幅与入口处的画作一样巨大的油画前时,已经有人站在那里了。
我无心于旁人,只抬起头看画。画面中呈现的也是那条街道,那条承载着黄铉辰最痛苦却也最重要的少年时代的街道,我见过很多黄铉辰所绘的街道,但只有这一幅不一样,没有灯红酒绿与人声鼎沸,画中的街道安静得可怕,零星闪烁的霓虹灯牌更显得街道的空荡与沉寂。
画上没有别的人物,只有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正在奔跑的少年,他穿着破旧的运动鞋,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T恤,风吹乱了他黑色的短发。
我看不见少年的脸,但我知道黄铉辰画的是“他”,他没有回头,奔向了黑夜中即将呼之欲出的天光。
我与另外那外参观者在这幅画前站了很久,直到即将闭馆的广播响起我才回过神,有工作人员来请我们离开,我揉了下湿润的眼角,放下手时瞟见了另一位参观者的侧脸。
那似乎是一位五官棱角很锋利的青年,他穿着最普通的卫衣牛仔裤,却也挡不住他姣好的五官与出挑的气质,我看见工作人员走在他身边时不时抬头看他,于是我也好奇地再一次转头看他,却瞬时与青年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在那一刻我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因为我看见了那一片如星海般的雀斑,青年的脸庞与画上的少年何其相似,除了更为锋利的轮廓和成熟的气质,谁也不会说他与画上的少年是两个人。
我愣愣地看着他,青年抿起嘴角冲我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便走了,我是想要喊住他的,但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像是又看见了破晓时分在马路上奔跑的少年。
原来他存在,原来他真的存在。
太好了,我想。
原来黄铉辰不是爱一个虚假的人,幸好,幸好。
幸好,他真的存在。
END
回顾这几年 他们什么也没变
喜欢盯着对方说话
喜欢看着对方傻笑
戴着他们的情侣戒指
舒服的靠在一起
做着喜欢做的事情
听着喜欢听的歌曲
分享着一切喜好
“Loving you is a losing game. ”
“即使受伤,即使失败也要爱你”
闭眼叹气盯着屏幕看你的表情
借着读歌词表达自己的爱意
无奈与叹气~
总在一次次看似玩笑的话里去剖开自己最真挚炽热的爱意
你围着我的膝盖
我靠着你的肩膀
这是我们给他们最好的样子...
回顾这几年 他们什么也没变
喜欢盯着对方说话
喜欢看着对方傻笑
戴着他们的情侣戒指
舒服的靠在一起
做着喜欢做的事情
听着喜欢听的歌曲
分享着一切喜好
“Loving you is a losing game. ”
“即使受伤,即使失败也要爱你”
闭眼叹气盯着屏幕看你的表情
借着读歌词表达自己的爱意
无奈与叹气~
总在一次次看似玩笑的话里去剖开自己最真挚炽热的爱意
你围着我的膝盖
我靠着你的肩膀
这是我们给他们最好的样子
是性别让我们无法越界
所以我一直在控制我自己
这样才可以做朋友
🐺:“他俩在休息的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爱黏在一起,爱给对方开玩笑”
连旁人都看出来的爱
我们只能隐藏在心中
不是看不懂爱
只是不愿面对现在的我们
我难过的并不是你不够爱
而是我们生在了不能明目张胆的世界
但是不变的是那颗心
是对你的偏爱
而变的是他们对我们的看法
哪怕与全世界为敌
也要把最好的给你
哪怕所有人都抵制
永远不变的也是爱你的心
无论今后会怎样
永远王子要守护着公主
《跌落暮色》语录
(be,骨科,虐,巨虐)꒦ິ^꒦ິ
我哥是暮色降临时天上最澄澈的蓝色,
让我沉溺其中,寻常且炽热
可是有人不喜欢黑天
他们架起火把,
企图将那缀满星辰的夜空焚毁
我宁愿错过他们追求的明亮世界,
在暮色中跌落
偶然飞过的一只流萤,我便以为是整个星空。
偶然弹奏的一个音符,我便以为是整首赞歌。
可能也会因为不经意的一片雪花,
我将永困于寒冬。
但是我忘了,原来这人间还有地狱。
我们……有病吗?
但是我们除了彼此相爱,没有任何不良性癖,没有暴力倾向,没有反社会人格,只是这个世界不接受我们。
我们没病,我觉得。
就我们交谈的短短几分钟,我从她身上,感受到...
(be,骨科,虐,巨虐)꒦ິ^꒦ິ
我哥是暮色降临时天上最澄澈的蓝色,
让我沉溺其中,寻常且炽热
可是有人不喜欢黑天
他们架起火把,
企图将那缀满星辰的夜空焚毁
我宁愿错过他们追求的明亮世界,
在暮色中跌落
偶然飞过的一只流萤,我便以为是整个星空。
偶然弹奏的一个音符,我便以为是整首赞歌。
可能也会因为不经意的一片雪花,
我将永困于寒冬。
但是我忘了,原来这人间还有地狱。
我们……有病吗?
但是我们除了彼此相爱,没有任何不良性癖,没有暴力倾向,没有反社会人格,只是这个世界不接受我们。
我们没病,我觉得。
就我们交谈的短短几分钟,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绝望,和她如影随形,像是已经渗进了骨缝。
这种感觉,很恐怖。
像是夜晚在暴风雨来临的海水中溺死前一秒突然听见海鸥的叫声。
大概我们永远都不知道,其实在不经意间,
就可能成为了谁的光。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碎掉,
啊,是希望。
我想把自己一片片撕碎,埋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来逃掉被吃的只剩一地血腥腐臭残骸的命运。
但我不得不把自己重新捡起来。
我哥,我还有哥。
原来真正的暴风雨来临的时候,所有人都得死。生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我从十七楼跳了下去,跌进了我哥的怀抱里。
我不信我肯定不是最后一个知道pts比乐乐还小的人
整理一下生日!
1998.12.24 宁一宵
1999.2.28 苏洄
1999.11.1 宋煜
2000.2.21 许其琛
2000.5.21 夏...
我不信我肯定不是最后一个知道pts比乐乐还小的人
整理一下生日!
1998.12.24 宁一宵
1999.2.28 苏洄
1999.11.1 宋煜
2000.2.21 许其琛
2000.5.21 夏知许
2000.12.21 夏习清
2002.10.10 乐知时
2003.6.26 方觉夏
2005.10.20 周自珩
2007.2.17 裴听颂
From 广播剧的封面
新加了悬日生日✧٩(ˊωˋ*)و✧
[听觉]exclusive
☆作词天才·骨灰级老粉裴听颂×十八线爱豆·逆袭成功方觉夏
☆5600+的治愈故事,含两段原创歌词~
0
当视线变模糊 方向都找不到
你用温暖声音 点燃了火炬
给我指引
当陷入了迷途 渐渐无力脱逃
你给我的勇气
再遥远都感受到
*来自歌曲《I remember you》
1
暴雨铺头盖脸地下。
方觉夏拿着刚刚被塞进他手里的广告单挡雨,调皮的水珠却不听话,沿着他的睫毛滑落在光洁的脸颊,一路蜿蜒而下。
综艺被现场截胡,正当红的流量小生装失忆,把之前明确说定的...
☆作词天才·骨灰级老粉裴听颂×十八线爱豆·逆袭成功方觉夏
☆5600+的治愈故事,含两段原创歌词~
0
当视线变模糊 方向都找不到
你用温暖声音 点燃了火炬
给我指引
当陷入了迷途 渐渐无力脱逃
你给我的勇气
再遥远都感受到
*来自歌曲《I remember you》
1
暴雨铺头盖脸地下。
方觉夏拿着刚刚被塞进他手里的广告单挡雨,调皮的水珠却不听话,沿着他的睫毛滑落在光洁的脸颊,一路蜿蜒而下。
综艺被现场截胡,正当红的流量小生装失忆,把之前明确说定的“不愿参加”现场抹杀。方觉夏就这么被一句“哪凉快哪呆着去”直接踢出了录制。
方觉夏倒是个佛系惯了的脾气,在人气最底层呆上了瘾似的,啥也没说,直接走人。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来时的晴空万里早已被密布的乌云取代,大雨不留情面地倾盆而下。
可怜十八线还得自己打车上下班,方觉夏在茫茫车海中寻觅无人出租车无果。雨水浸透衣衫,透心的凉。
正当他估摸着用手机打个车还是冒雨走去公交站时,一个声音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
“喂,那边那位,上车吧,盯你好久了。”
方觉夏抬起头看,入目是一辆酒红色的豪车,驾驶座的窗里探出一个脑袋,五官倒是惹眼,标准浓颜,一看就是个进娱乐圈发展的好苗子。
方觉夏心说,自己这是有多闲,丢了个通告,还干起星探的活了。
“快点,不然我下一个绿灯亮了可是要走人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是不紧不慢,丝毫没有催人的意思。调皮的尾音翘起了小尾巴,轻飘飘的,撩得人耳热。
2
方觉夏最后还是上了车,原因是后面的司机在鸣笛了,红灯只剩三秒了,路边撑着伞的老大爷在劝了,反正不是他看这个人顺眼了。
相反,他现在越看越不顺眼。
“落汤鸡,你好啊。”驾驶座那人转过头来,冲他眨眨眼睛,就算是招呼了。
“谢谢,”方觉夏被淋湿了还是一幅寡淡的样子,甚至被雨水洗濯得愈发清冷,“去xx小区,车费我会双倍付给你。”
“你长得倒是好看,小明星?”对方说话拽二八万,跟他这车一样拉风。
“你不是猜的吧。”方觉夏转头望向窗外,大雨以0.1秒更新一次的速度画着写意画。
“倒是聪明,”裴听颂小声嘟囔一句,随后又接着说,“方觉夏。我认识你。”
“嗯?”方觉夏的单音节总是轻轻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其实他挺意外,能在大雨滂沱之时遇见个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司机,这概率确实挺小,小得像前座那位耳朵上的耳钉。
泛着金属光泽的耳钉似有若无地反射出此刻颇有些狼狈的自己。方觉夏想,这人应该不会无聊到吐槽自己刚刚悲惨雨中游的遭遇吧。
出人意料的,他说了一句:“歌很好听。”
方觉夏不知他所云。
裴听颂轻咳一声,表面成熟实则刚满二十的小年轻终于露出了点青涩:“我说,你的歌很好听。你的声音很特别,我一直很喜欢。”
方觉夏一怔,就见裴听颂把车载音响打开,属于他自己的冰水一样凉而澈的声音就这么流了一满车。
“赤脚踩过泥泞
滂沱之中寻找
让初见的骤雨将浑噩风暴
留在过去”
“我知道你要来这录制,反正顺路,驾车来看看,结果好巧不巧,碰上了早早下班的你。”裴听颂继续说。
方觉夏知道,他大概是猜出他提前这么早下班的原因了。看起来大大咧咧还幼稚,这位司机倒也确实细心,不揭人短。
资源临到场才被截胡,只身一人回家还遇上大暴雨,打车打不到淋了满身雨,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完全无感吧。方觉夏心算了一下,承认自己确实比平日里多出了20%的低气压。能有陌生人接他回家,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更不必说他终于听到了这么久以来唯一的一句亲口的赞扬——那是在万幸之上开了朵小花。
方觉夏偏开望向窗外的头,悄悄往前座一瞅,就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接的同时,对方非但不尴尬,还冲自己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不似上车前的纨绔,真诚得像个默默支持的小粉丝。
谁的心跳漏了一拍。
“…当乌云都烟消 世界被光笼罩
连淋湿的勇气
都复苏在你微笑”
*歌词来自《I remember you》
方觉夏下意识地试图岔开话题,睫毛扑棱棱,藏住一双漂亮的眼睛:“你是干什么的?你年纪应该挺小吧。”
裴听颂转过头去继续认真开车:“如你所见,开车的。”
方觉夏想,这人说谎不打草稿吗,坐辆豪车开出租?
结果那人就是这么理直气壮地脱口而出了:“也不算骗你,就当今天是本人第一天上岗好了。”
又是一个红灯,他从车上掏出一张白纸一支黑笔来,刷刷刷地写着:
姓名:裴听颂
职业:出租车司机
职龄:目前5分钟
电话:12345678901
他把小纸条递到后面去:“接着。”
方觉夏不知道他几个意思。
裴听颂顺势就把黑笔架到了自己的耳朵上:“拿好,加微信,不然你怎么给我打钱啊。”
方觉夏和他加上了微信好友之后才意识到,其实可以面对面付款。
不然就不会出现现在这样他下了车还不知道要付多少钱对方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情况了。
那人几分钟前写的小纸条还留在他手里,他翻过去一瞧,竟发现还留了两行字:
Driver Pei,持续为您服务。
如需接送,记得拨号。
方觉夏笑了,想到他刚刚在车上说的那句,“感谢您为二十岁无业游民找到职业,国家祝福你。”
好吧,今天上班未遂,拐回来一个专属司机。
3
别的不说,裴听颂这司机服务是真的到位,每次碰上他屈指可数的行程,裴司机都能恰好在附近徘徊,送他回家。
方觉夏也知道他是寥寥无几关注自己行程的粉丝中的一员,不过他不愿戳破,只当这是一次又一次美丽的巧合。
下班点到了,方觉夏一个电话播过去,那边又是秒接。没过几分钟,那辆葡萄酒颜色的车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眼前。
方觉夏一进车门便开始偷偷笑:“刚刚我突然想到你为什么要选这个颜色的车了。”
裴听颂一挑眉:好家伙,我都不知道。
方觉夏笑:“葡萄树就该开葡萄酒颜色的车,自酿自染,干净环保。”
裴听颂无语,他最近发现方觉夏还真是个冷笑话玩家,昨天他问他Tony平时上班喜欢带什么,裴听颂回“隔行如隔山,身为司机,我对此一无所知”。
结果方觉夏来了句,Tony(拖泥)带水。
裴听颂当时正喝着水呢,差点一呛,把车开到泥里去。
方觉夏笑够了,眼睛弯弯像月亮,盯着窗外看,觉得阴天都是晴的。
低谷期遇上跌跌撞撞闯进他生活的一捧星芒,何其有幸。
车上的音响还在唱着歌。
“如果幻想能被孤独原谅
那一定就是你温柔的目光
把我照亮 暖我心房
抚平遍体鳞伤”
*来自歌曲《你的眼睛像星星》
方觉夏问他,你是不是很闲,裴听颂说,不是,我只是把接你的时间都预留了下来。
方觉夏不吭声了,裴听颂却还要继续说,
你的骑士,我的荣幸。
4
今天的方觉夏看着又不大开心。裴听颂一从公司门口接到他,就觉察出了他的不对劲。
像雨天那次邂逅,小小冰块又一次被雾蒙上了脸,安安静静地生闷气。
“今天带你去个地方吧。”他也不戳穿。
方觉夏也不知听见了没有,只是紧紧攥住了手里的U盘。简约的金属色,像他本人一样低调。
裴听颂摸了摸右耳的耳钉:“怎样?”
说是这样问,他的方向盘却早就打向了另一个地方。
方觉夏后知后觉地“嗯?”出了声,裴听颂却再没说话,只静静地开着车。车厢里的歌却突然被他切走,换成了另外一首,就连声音也不再属于方觉夏。
“又一场雨落下,又是一场挣扎
害怕,乌云把我压垮”
方觉夏惊讶地看向他:“你唱的?”
裴听颂先按了暂停,又笑着看他:“如果我说,这首歌不仅仅是我唱的,甚至词作和曲作都是我,你会不会感到很惊喜?”
方觉夏突然想起第一天见面时他随手掏出的纸笔——原来他是为了记录词曲灵感,才养成了随身带笔的习惯的。
“我猜今天你本来要去公司录歌,或者把自己写的曲子递交给上级,征求他们的意见吧。”他看向今天不怎么在状态的方觉夏,接着说,“很明显,出了一点点意外。”
方觉夏又想起很早之前一个ID名为颂椒的粉丝,在他第一次词曲被盗时,他给他发了长长的一段私信来给他打气——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过那次遭遇,只有那人不知怎的,了解到了事件真相。
“其实我有印象,之前你们公司有一个谁,现在挺火的,他有一首歌的词曲风格很像还未出道的你在网上发布的作品。我很喜欢你的原创歌曲,看到词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在此容我大胆猜测一下,是公司抢走了你的作品,剥夺了真正的词作署名权,是吗?”
他又猜对了。方觉夏想着。
原来那个粉丝真的是你,原来那么早,就有人抹去黑暗,拥抱过他的灵魂,哪怕只在字里行间。
今天方觉夏去公司,把自己的demo发给上司,结果在会议上,老板又对他提出了上次一样的要求:把这首歌送给公司的摇钱树,让他来演唱,还美其名曰“扩大你这么优秀的作品的知名度”。
饶是好脾气如方觉夏也不愿将自己辛辛苦苦的作品就这样轻飘飘地拱手让人。他明确拒绝后,拿上自己的U盘,直接潇洒走人,看都没看高层们黑下来的脸色。
方觉夏想,他大概率要在这个公司混不下去了。
裴听颂接着说:“上次综艺被截胡,也是他吧。”
方觉夏默认。
裴听颂却是轻轻笑了:“那下面这首歌,我就正式送给你了,请一定好好珍藏。”
“又一场雨落下,又是一场挣扎
害怕,乌云把我压垮
又听雷声怒骂,又有谁笑得太浮夸
窃取他人成功密码,享受虚伪富贵荣华”
歌词变得尖刻而锐利,舒缓的节奏在下一刻变得急促,少年的rap暴风骤雨般侵袭而来:
“无数次徘徊无数次溃退我无怨无悔
你骂我幼稚愚昧遍地枪手成堆我仍旧stick on my way
你问我心累不累我不予理会
直到你与黑夜沉沦我与星光交辉
我邀你尝尝溃败滋味 yeah”
画风又一转,转回了开头慢悠悠的调子。明明是清朗干净的嗓音,那种“与你何干”的气场却似不经意的嘲讽和挑衅:
“又一场雨落下,
我不再彷徨惧怕
又听雷声怒骂,
我用勇气做铠甲”
正当方觉夏以为歌已经结束之时,一段念白却如利剑一般刺出,自信而嚣张:
“你的成功之路要被打码
偷窃者终将付出代价
不信?
那就比比谁更拉胯,
at last”
戛然而止的结尾,凌厉又果断。
裴听颂的声音从驾驶位传来,与音响中的念白一同完成了最后一句和声。恰逢红灯,他停下车,把脑袋往后一探,望向方觉夏的眼眸里闪着光:“这首歌我很久之前就写完了。本来打算之后送给你的,但是碰巧遇上我家哥哥心情不好,索性提前送了,倒是正好实现了它的价值。”
方觉夏猜,这首歌是他的作品第一次被偷去的时候,诞生的小小心意。他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真切切的笑容,明媚到可以融化冬日的坚冰:“谢谢你。”
“这是从小到大我收获的,最棒的礼物。”
这是我遇见过的,最有魅力的他。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下一首歌衔接上了裴听颂的原创歌曲。好巧不巧,居然是他们初见时放的那首《I remember you》。
“当视线变模糊 方向都找不到
你用温暖声音 点燃了火炬
给我指引
当陷入了迷途 渐渐无力脱逃
你给我的勇气
再遥远都感受到”
5
那日裴听颂带他去的地方是一家冰淇淋店,据裴听颂所说,这是他吃过最棒的一家宝藏店。小店开在热热闹闹的大街上,也似沾了几分喜气。
裴听颂说,冰淇淋虽然冷冰冰的,吃起来时却该是甜甜的,柔软而绵密。
裴听颂还说,他本来想带他去安静高端的咖啡厅,去山顶看星星,去只有他们两个的小树林,静谧而浪漫。
但是他后来想想,还是放弃了。因为方觉夏缺乏的,不是宁静与美,而是最普遍又最珍贵的喧嚣人间。
裴听颂看向方觉夏眼里倒映出的万家灯火。
他该背上一直以来的梦想,摒弃一切阻碍,奔赴一个明亮的未来,站在高高的舞台上,为千千万热情又真诚的粉丝歌唱。
他陪伴了他太久太久,从耳朵不经意间与那个有着一把好嗓子的歌手邂逅开始,他便一直追随在方觉夏身后。
他勇敢,努力,有天赋,有梦想,肯坚持。他值得获得这一切的一切,哪怕还有漫漫长路等他去走。
没事,有我来陪。裴听颂想着。
让我成为你实现梦想的道路上,默默守护在背后的专属骑士吧。
6
那日之后,裴听颂照样做方觉夏的专属司机。方觉夏和公司解约,签了个新公司,重新出发。
说到这事,又不得不说说裴听颂这个富二代了。方觉夏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竟然忘记了,这位作词天才还是个家里有矿、年纪轻轻开辆豪车的小少爷。
家里人放他出来见见世面,本想给他安排个娱乐公司带他出道,可他硬是不去,原因是不愿受到禁锢,毕竟他想干的事情太多太多。最后这个预留的位置竟是兜兜转转,落到了方觉夏的手中。
裴听颂和家里的关系虽然僵硬,但家里人再怎么说也不会给他挑个破事一堆丑闻百出的公司。这家公司,名气不算顶尖,但做音乐却是认真的。经裴听颂一引荐,公司老板跟捡了块宝似的,和方觉夏果断签约。
方觉夏的日常被写歌、练舞、声乐课和偶尔的通告、舞台填充,简单而忙碌的生活,却让他乐在其中。
曾经的他太奢望这样的生活了。
原公司的那位流量小生,因为没有音乐才华,唱的歌一首比一首拉胯,被黑子、路人,甚至粉丝diss得不轻。他的微博底下全是来自各方人士的问候:曾经的作词水平哪去了?原创歌手人设崩塌了吗?
公司没法解释,又无能为力,只好眼睁睁看着原来的摇钱树日渐萎靡下去。
裴听颂时不时给他写几首歌,帮他和声垫音,给他做后期。有耳朵开过光的粉丝听出和声不是他的声音,好奇地评论,他轻轻一笑,久违地翻了粉丝牌子:和声那位,是个沉迷幕后的音乐天才。
一次机缘巧合,方觉夏碰上了舞台事故,耳返音响全部失控,但他从容不迫,以惊人的音准和极强的舞台表现力hold住了全场,人气暴涨,吸粉无数。
他终于与梦想比肩。
这是无数个日夜换来的馈赠,是他用努力兑换的幸运。
7
很久之后的某次万人演唱会。方觉夏站在舞台中央,在结束了最后一首既定歌曲的演唱后,冲着台下的粉丝说:
“感谢这几年以来漫长的陪伴。你们每个人都给予了我莫大的力量,”
“遇见你们,我不胜荣幸。”
时隔数年依旧漂亮精致的偶像方觉夏冲台下虔诚地鞠下一躬。
“接下来,我想送一首歌,给台下的某一个人。”
“他是我梦想的二分之一。”
舞台暗下来。
一束追光突然降落,打在方觉夏的身上。他坐在钢琴前,深呼一口气。
随后,干净澄澈的歌声响彻整个静谧的场馆。
“听,雨
滴答滴答滴——”
悠扬的开场。钢琴声似雨点,成了恰到好处的伴奏。
“寻觅你 在模糊一隅
听汽车固执鸣笛
抬首望漫天雨幕,
低头捕获心悸
有幸
找到你 驱散心头阴翳
听歌曲缠绵细腻,
看窗外雨点游戏”
另一束追光打下来,在黑压压的观众席上寻觅。
“在星空下望向你
在雨声中沉溺
在人群中情不自已
宣告滚烫爱意
又一个雨季
遇见正确命题
奔赴你
书写夏日秘密”
追光定格在一个年轻帅气的面庞上。一枚落于他耳垂的金属耳钉闪出耀眼的光。
“听,心
滴答滴答滴——”
一曲终了,方觉夏望向那束追光。他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知道,那个他一定在冲着他笑。
我用我的歌声拥抱你,我的专属骑士,我所爱的唯一。
8
exclusive,唯一的,独有的,专属的。
—END—
那些真正能写进作文的原耽
看到网上很多说可以写进作文里的原耽句子大多是情话,不是句子不好,感觉用在作文里不大合适,所以自己整理了一些。
↓
↓
↓
①:少年心动是仲夏夜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某某》
②:没有谁的生活会一直完美,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看着前方,满怀希望就会所向披靡。...
看到网上很多说可以写进作文里的原耽句子大多是情话,不是句子不好,感觉用在作文里不大合适,所以自己整理了一些。
↓
↓
↓
①:少年心动是仲夏夜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某某》
②:没有谁的生活会一直完美,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看着前方,满怀希望就会所向披靡。
——《撒野》
③:所有的苦难与背负尽头,都是行云流水般的此世光阴。
—《大哥》
④:真正的疗伤不是粉饰太平,而是清楚看着疮疤,却依然满怀希望地前行
——《丧病大学》
⑤:书看了一定会有用,不一定非要有什么具体的改变,人往前走的时候未必会一直数着一二三,但无论多少步,都是一二三累积起来的。
—— 《撒野》
⑥:或许在很多人眼里,和谐的社交关系就是沟通相处上完全融洽, 不发生任何争论和摩擦。事实上,这种社交关系很大概率上是双方共同营造的和睦假象。人和人一定是不一样的, 哪怕他们多么相似, 或者与彼此关系多么亲密,总会有相左的观点。
——《营业悖论 》
⑦:梦想这种东西没有高低贵贱,只有能实现和不能实现。
—— 稚楚
⑧:小问题要及时解决,以免变成大问题;大问题也要及时解决,以免错过最佳时机。
—— 《过门》
(不一定是原创,只是书里出现过,您要觉得降智,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左边滑走,不谢)
《可爱过敏原:给乐知时未来的恋人》摘录
[5201010(手册第四稿)],保存于五年前
给未来会出现的某个人:
我不太想说你好,甚至不太希望你出现。不过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为了让你能更好地照顾乐知时,不至于在交往之初出现危险,我未雨绸缪,写下这份“与乐知时交往手册”,请你仔细阅读。
首先,乐知时患有很严重的小麦过敏症。显然,所有与小麦有关的东西都与他无缘,希望你不要因为他要求就允许他吃蛋糕(他很会撒娇),哪怕一点点都可能要了他的命。他的过敏症状非常危险,轻则出疹腹泻,严重的会引发哮喘。
这是我要提醒你的第二点,你一定要随身携带他的药,最好能掌握哮喘急救的方法,不难,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发我之前学习的视频教程,很...
[5201010(手册第四稿)],保存于五年前
给未来会出现的某个人:
我不太想说你好,甚至不太希望你出现。不过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为了让你能更好地照顾乐知时,不至于在交往之初出现危险,我未雨绸缪,写下这份“与乐知时交往手册”,请你仔细阅读。
首先,乐知时患有很严重的小麦过敏症。显然,所有与小麦有关的东西都与他无缘,希望你不要因为他要求就允许他吃蛋糕(他很会撒娇),哪怕一点点都可能要了他的命。他的过敏症状非常危险,轻则出疹腹泻,严重的会引发哮喘。
这是我要提醒你的第二点,你一定要随身携带他的药,最好能掌握哮喘急救的方法,不难,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发我之前学习的视频教程,很有用,请你务必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
他父母很早就离开人世,希望你不要太频繁提及这件事,虽然他不说,但心里是在意的(也不要带他看太多亲情相关的电影,他哭多了会头疼。)
还有,他很害怕打雷,从他第一次来我家就是这样。看到这里请你不要笑,不要瞧不起害怕打雷,因为他是真的很怕,你要尊重他的恐惧。其实克服的方法很简单,你只要帮他捂一捂耳朵,晚上陪他睡觉,哪怕不抱他都可以(当然,你可以抱他亲他,你不是我)。
乐知时很爱甜食和小动物,早餐喜欢吃汤包(你需要吃掉皮)和米粉,他沉迷于看漫画,请不要质疑他的喜好。而且他很擅长画画和做手工,请你务必珍惜他的作品,不要乱丢乱放,他看到会难过。如果他给你可以做任何事的小贴纸,我真诚地希望你不要滥用。
虽然上述描述可能会让你退却,但你很幸运,因为乐知时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柔的孩子,他不会要求你做太多事,也没有脾气,甚至很难拒绝别人,希望你可以教他学会拒绝,也希望你能够包容他的饮食禁忌,谅解他生病时的小脾气(他闹起来其实也很可爱)。
删删减减写了很多,如果想到新的,我会加入进去。你可能会觉得我越俎代庖,没有立场。但如果在见到他之前,六岁的我可以收到这样一封信,我会很庆幸。
请你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乐知时哭,他很喜欢哭的。如果你觉得烦了,请把他送回来,或者第一时间通知我去接他回家。请不要留他一个人。
乐知时的哥哥,宋煜。
[1010(第十一稿)],保存于四年前的夏天
给乐知时未来的恋人: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乐知时的哥哥。你肯定会很奇怪,为什么会受到一封这样的信。不要紧张,这只是我的未雨绸缪。因为过去的我不熟悉他,在第一次与他相遇的时候差一点酿下大错,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我就擅做主张,写下这样一个“与乐知时交往手册”,把一些你可能需要知道的事提前告知。
首先,乐知时患有严重的小麦过敏症。所以含有小麦的食物他不可以吃,希望你能好好管住他,很抱歉,可能在和他共同进食的时候,你也需要做一些相对应的饮食禁忌,麻烦了。因为他的过敏症状是非常严重的,轻则出疹腹泻,重则引发哮喘。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随身携带他的药,很小一盒,占用的空间不大,只是以防万一。因为除了过敏,运动过量、感冒和大的情绪波动都很有可能引起他的哮喘发作,如果没有药物,几分钟之内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但大多数时候他是会自己带药的。如果你愿意学习哮喘的急救就再好不过,需要的话我可以教你,很简单,不难学。
他有时候会在雷雨天比较难入睡,可能会影响到你,但其实他只是有点怕雷,只要身边有人就没关系了。
以上这些是他的过敏症和惧怕的东西,但其实除此之外,乐知时几乎没有什么缺陷,既然你都和他相爱了,想必他的优点也无需我来赘述。他对待每个人都非常温柔,相信对你就更加如此。
虽然他的亲生父母很早就离世,但是他也是在我们家每个人的呵护下长大的,有关原生家庭的部分你也可以放心,乐知时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他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这个世界这么大,他唯独选择了你,相信你一定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愿你们幸福长久。
乐知时的哥哥,宋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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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洛希极限》
书摘
“做我们这一行,最浪漫的事应该是为喜欢的人命名一颗星星。”
西北像一个培养皿,隔绝开来一切外界干扰,只供给水、空气、养分,李决和应允承不用担心明天。
夏天已经彻彻底底过去了,而这里离西北那片沙漠也是千里之遥。
李决希望相对论真的可以被证明,千千万万个平行时空,他只要占据其中一个夏天里的应允承就好了,在那之外的应允承,他绝不打扰。
真的,他只不过是想要和应允承至少再度过一个夏天吧,他们还没有在夏天接过吻。
“他目光穿透了...
书摘
“做我们这一行,最浪漫的事应该是为喜欢的人命名一颗星星。”
西北像一个培养皿,隔绝开来一切外界干扰,只供给水、空气、养分,李决和应允承不用担心明天。
夏天已经彻彻底底过去了,而这里离西北那片沙漠也是千里之遥。
李决希望相对论真的可以被证明,千千万万个平行时空,他只要占据其中一个夏天里的应允承就好了,在那之外的应允承,他绝不打扰。
真的,他只不过是想要和应允承至少再度过一个夏天吧,他们还没有在夏天接过吻。
“他目光穿透了你在想别人,真正喝可乐姿态好看的人。”
周雅萌失眠了,她一想到那个笑,就很羡慕这个喝可乐好看的人。
路人都觉得很奇怪。
换了老板之后,那家水果店一年四季都卖小橙子和小番茄,大家之前都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种类的橙子和番茄,足够三百六十五天不断档供应。
在这一年成为水果店老板的李决还是坚信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不失望的感情,也不打算和谁共度一生,他只是日复一日地贩卖橙子和小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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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谈到《洛希极限》话就会多起来。
看这本书就像爬一座高山,中途有无数个令人惊艳难以忘记的风景,吸引着你继续向上爬,但爬得越高,上面的空气就越稀薄,一阵阵窒息无力感令人崩溃。(不知道最后李进明举报李决是不是压垮李决最后一根稻草,反正是把我彻底压垮了。我痛恨李进明,骂他的话我可以说个三天三夜。我明白理解几杯老师说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对,但是不好意思,看见这三个字我就想反胃,大脑来不及思考嘴已经动起来了。)
刚开始看完这本书心里最多的还是一句,“哎他妈的,无能为力啊。”两个如此相爱的人,却在这样窒息的环境下迫不得已分开。
但是时间一久再去回想结局,我会觉得,好像只有分开,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才是故事最好的结局。
就像几杯老师说的:“卖水果哪里惨了,每天关心可爱瓜果,偶尔出一道物理题难倒跟奶奶出来买水果的淘气小朋友,附近初中的少女们每天路过都要集体心中祈祷老板今天在店里。”
be是best ending,此话诚不欺我。
有时候想,假如他们真的会有一天再相遇,应允承也许会絮絮叨叨说半天,但李决只是沉默。他会用一个热烈的吻去回应应允承,把所有的思念与爱意都化作一个吻去与爱人分享。
李决和应允承分开,说不思念都是假的。李决也不是神人,也会有私心。就像他曾经祈祷应允承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橙子那样。但也不会有什么让应允承不顾一切回来和他相爱的无稽之谈。
他只是从来不去换手机号码,会一有时间就去给小番茄和橙子喷水。和它们坐在一起,等待黄昏到来。
就像曾经他和应允承在人潮涌动的观景台上看日落。
还有《春光浪费》里有提,小应的手腕上纹了一段烧杯刻度。
他们一直都在用力爱。很庆幸我有机会可以见证他们的爱情。
(私人表白时间啦!
李决!应允承!我!真!的!很!爱!你!!!!
几杯我也好爱你呜呜呜呜!
可爱过敏原
“反正我的童年就是你的啊。”
My youth is yours.
青春期的小孩都羞于尽情地大哭一场,好像他们的烦恼不配称之为烦恼,不值一提,无足轻重,仿佛说出来都带着强说愁的做作。
闲言碎语是不见血的刀,有时候,沉默反而是能够最大程度抵御伤害的盾牌。
单纯的东西往往是两种极端情绪的诱因。保护欲、破坏欲。
“不想被人发现的秘密就应该及时销毁。”
自以为埋得很好的回忆和欲望,看到他的笑之后,就通通往外翻涌,像雨水冲翻整个城市的烟火。
秒针压着心跳的频率跳动,转过数字十二,一切归零。
一去不复返的年少青春,都凝在一块刻着姓名...
“反正我的童年就是你的啊。”
My youth is yours.
青春期的小孩都羞于尽情地大哭一场,好像他们的烦恼不配称之为烦恼,不值一提,无足轻重,仿佛说出来都带着强说愁的做作。
闲言碎语是不见血的刀,有时候,沉默反而是能够最大程度抵御伤害的盾牌。
单纯的东西往往是两种极端情绪的诱因。保护欲、破坏欲。
“不想被人发现的秘密就应该及时销毁。”
自以为埋得很好的回忆和欲望,看到他的笑之后,就通通往外翻涌,像雨水冲翻整个城市的烟火。
秒针压着心跳的频率跳动,转过数字十二,一切归零。
一去不复返的年少青春,都凝在一块刻着姓名的金属片里,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哥哥:公平起见,不能只有我家的护旗手收不到花。]
乐知时是宋煜唯一的过敏原。
[乐乐:如果说是科学让人类制造工具,那人文精神的意义,大概就是避免我们沦为科学的工具吧。]
他就是那片即将吞没他的湖。
[我知道现在都要火葬,但是如果可以留下一小罐骨灰,请交给宋煜先生,他的手机号我写在最上面了,你们可以联系到他。
我不清楚接收规则,但我没有直系亲属,他是我的爱人。]
“我对你过敏”
Rain is a gift of nature.
雨是大自然的礼物
Love is a force of nature.
爱是天性使然
“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
“我真的希望我知道该如何离开你”
[我们如此不同,但我们都在雨中。]
“我想做一件透明雨衣,这样就不会淋到你。”
看完断背山的当晚,乐知时决定,要在遗书清单里留下骨灰,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只敢在接收人那里写:我的哥哥宋煜。
行走在街头的小狗可能并非流浪,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只有被温柔地豢养过一次,再失去,才是真正的流浪。
——《可爱过敏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