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独命偶
*别名《偃师》,江湖九宝篇其三,前二是《留金钗》与《双龙烛》。
*古代全架空,勿考究上升。杀手策x偃师瑜。
*百粉点梗首发,要素过多,背景较大,视角飞跳,全文2w➕一发完。
【序】
我和他共用一条命,故事的最后,他要我活着。
故乡的银铃依旧在随风荡漾啊,若你听到的话,请快快归家。
【稀客】
偃师在夷汉并不常见,甚至在百姓眼里,走在街上几个月都瞧不见一个背着木偶的伶人——他们管那些唱曲儿跳舞的人叫伶人,在夷汉不算低微如尘埃,反倒还有几分求之不得的尊贵。
小孩有时候馋木偶戏了,走遍鎏京都找不见一个。直到新帝刘协上位,大改天下规章,自那年起,江湖纷争四起,百官朝廷...
*别名《偃师》,江湖九宝篇其三,前二是《留金钗》与《双龙烛》。
*古代全架空,勿考究上升。杀手策x偃师瑜。
*百粉点梗首发,要素过多,背景较大,视角飞跳,全文2w➕一发完。
【序】
我和他共用一条命,故事的最后,他要我活着。
故乡的银铃依旧在随风荡漾啊,若你听到的话,请快快归家。
【稀客】
偃师在夷汉并不常见,甚至在百姓眼里,走在街上几个月都瞧不见一个背着木偶的伶人——他们管那些唱曲儿跳舞的人叫伶人,在夷汉不算低微如尘埃,反倒还有几分求之不得的尊贵。
小孩有时候馋木偶戏了,走遍鎏京都找不见一个。直到新帝刘协上位,大改天下规章,自那年起,江湖纷争四起,百官朝廷暗潮涌动,世道惶惶不可终日。
那一年是庆安元年。
可惜我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间,只是我的面前坐着一个喜穿红衣的年轻男人,他很美,但不知为何,那双如玉的眼睛里总是盛着一股悲伤的波澜,哪怕他是弯着唇角笑着的,我却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舒然愉悦。
他和我说:“照你如今来瞧,那时你应该有十五岁了。”
我颔首:“你似乎不愿意讲这个故事,不必强求自己。”
他摇头,眼里终于出现了一种名为眷恋的情感。他说:“故事不短,是我的半生,你可愿意附耳一听?”
沉默良久,我始终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也不着急,就这样规矩地坐在我的对面,腰背挺直,完全没有催我给出答案。
破天荒下,我为他沏了一杯茶,说:“洗耳恭听。”
他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将这杯茶毫无防备地一饮而尽。见他饮罢,我问:“敢问公子大名?”
红衣人跪坐起身,拱手道:“在下周瑜,字公瑾。”
公瑾。
我颤了一下眼睫,喃喃重复:“公瑾?”
他言笑晏晏,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我一直坐在原地听着,眼睛不自知地望着他,在他温柔而又简单的话语里,仿若跨越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而他始终执伞而立原地,这一刻,终将由我走向他的世界中去。
周瑜提到了很多我全然没有记忆的地名,好像他在说给自己听,并不是给我。我不习惯打断别人,但听着周瑜这样完全没有逻辑的讲述,我不由得开口:“南枝疆,是什么地方?”
周瑜愣了一下,很快他反应过来,不免苦笑道:“...我以为你记得,南枝疆,是我的故乡。”
【故乡】
大多数人管那个离京城很远的地域叫南疆,他们喜穿紫衣,额上戴银饰,腰间最喜佩戴着一步一响的银铃。南疆盛产蛊毒和傀儡,也便是出人偶师的地方。
不过和后来在京城里出现的“偃师”不同,南疆的人偶都是模样小小的,并非同人一般高大。
周瑜和大多数人一样,喜欢在脖颈和腰上戴着一圈叮叮当当的首饰,周瑜的母亲很喜欢为他做这些,身为玉匠,周瑜身上的双鱼玉佩也是他娘亲手雕刻所成,这么多年傍身,从未摘下过一次。
他是南枝疆的少主,从小就生活在温柔的环境里。周夫人安稳如玉,但在教导周瑜上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自小的时候,他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了女红,几乎没有他不善的事,不论是仪态,或是待人接物,周瑜这个少主都是做得极好。
南枝疆有一隐藏至深的小地,那地方叫壶菱。
他说:“后来的壶菱,是出偃师的地方,十年才会出一位杀人的天才。”
我有些震惊,问:“为何这样苛刻?”
他问我,你可知道先帝刘协?
我摇头。自从我一人漫无目的地来到京城后,也没有亲朋好友,独身一人在这城中做些能糊口的劳活儿,比如做个戏台子的人偶戏——这里的人,似乎都很喜欢看。
周瑜凄然笑笑:“原来这样,真是辛苦了。”
他问我,一个人是不是很苦。
我看着他,没有应答。
于是他继续讲故事,庆安元年,先帝刘协在京城登基,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严厉打击江湖势力,在背后使了不少绊子,致十年前江湖内乱纷争暴起,死伤惨重,三年都未曾再开展过门派论剑,江湖势力沉寂了多年。
他说,我父亲就死在那一年的暴乱里。
周瑜坐在那里回忆着,他说周异是很沉稳谦逊的人,也不知怎么了,那时在京城要去参与那些刀光剑影,最后不知道救了谁,自己再也没能回到故里。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总觉得他知道,但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周异身陨京城,南疆一时间群龙无首,这并不是无人问津的偏远之地,而是人人艳羡的风水好处,尤其是南枝疆产出的珍贵药材和蛊毒,这都足以让他人眼红。谁都想坐上南疆主的位置,周瑜本应继位,就在夫人要为他披紫衣时,朝廷派下来了一位取缔南疆主的官员。
原本专练小人偶戏的壶菱百姓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残暴手段,皇命难违,五年后壶菱必将要送出一个顶级刺客,而他们需要在日复一日的战斗里学会怎样让敌人一击毙命,作为皇帝亲信打入江湖,彻底取缔这帮所谓江湖门派。在皇家眼里,这些人同山贼并无二异。
庆安元年,南枝疆再无疆主,壶菱变成了杀人炼狱。
我问他,那你呢,你去了哪里。
他回答,娘亲自缢,我去了壶菱。
周瑜十五岁那年,周异死于京城,刘协心腹想要令周夫人屈从,她不从,悲愤之下悬梁自缢,临死前留给了周瑜最后一样东西。转日周瑜来给她送饭之际,看到了死相凄美的周夫人,顿时崩溃地跪在地上。
而在她的身后,静静伫立着一个人形木偶。
它闭着眼睛,不会哭也不会笑,肢体无声息地下垂。它身上每个关节都被悉心地栓好了木偶线,周瑜哭着走到它的身边,看着夫人在它的头后面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自己的血写下几个字。
她告诉周瑜,从今往后,你便和它共用一条命。
周瑜记住了,他擦干净了泪水,抱起木偶离开了这里。那张纸符还在木偶的头后面,被南枝疆的冷风一吹便飞去了远方,周瑜挑目而望,那方向便是京城。
他身后背着这个没有什么重量的木偶,在空无一人的幽静黑夜里,他一步步的,坚定地走向了无人敢去的地狱。
他还记得那个人说的,他说,要勇敢,一定会有人在你身后。
于是他就这样走了,再也没回头。
我问,公子冒生命危险去壶菱,大抵是想要复仇?
周瑜想了想,说是这样,本意要替爹娘报仇,杀了那贪官,换取南枝疆安宁。
我说,擒贼擒王,源头是先帝,您没有想过杀刘协?
听到这问题过后,周瑜很明显地僵直了身子,他喝了一口茶,说,想过,我也的确这样做的。
他挑眉看向我:“你不想知道是哪一年的事吗?”
我没有言语,但我也并没有很讶异,毕竟当这个名叫周瑜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便看得出来他不是什么普通人,气质同仪态都非常人那般。在他的身上,我只能感觉到一种杀伐后的平静与安宁。
我看着他,避开了方才的话题,说:“阁下为何要来见我?”
周瑜沉默了很久,缓缓道:“没什么,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我顿时欲要起身:“那我不便奉陪。”
“等等!”周瑜也起了身,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记忆里忽然涌现出很多残缺的记忆碎片,好像曾经有许多次,我也是这样地看着他。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还是听了他的话,止步在这间窄小的房间里。
然后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年轻但又苍白温文的男人湿润了眼睛,他微微蹙着眉头,嘴角翁动,说话的时候,他连指尖都在颤抖。
我看见了他的手指,上面绑着绷带,但依旧能看到那些消失不下去的累累伤痕。
我几乎脱口而出,公瑾,手疼不疼?
话说出口,我很迷茫地向后退了一步,好似我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而他在周瑜来到我身边后开始侵占我的意识——我明明不认识他,甚至都没有见过,怎么会出言关心,怎么会...心疼。
然后周瑜说出了那句话,他的语气甚至夹杂了几分乞求,我睁着眼看他,这样的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他这种人的身上,他不该求人,他是骄傲的,这种低三下气的眼神怎么会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漂亮的眼睛里。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那道目光几乎穿透了我空白的心脏,周瑜像是忍受了什么天大的苦痛挣扎,终于把那句话说出了口。
他和我说。
孙策,不要忘了我。
【初遇】
第一次遇见孙策的时候,周瑜才七岁。那时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少主,平日里就和周夫人一起做玉佩,他小时候手不是那么巧,雕刻的细活还是不适合他,总是刻得凹凸不平。
周夫人也不笑他,只是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说小瑜已经很棒了。
南枝疆的人们都有一个传闻,这里出生的小孩,手巧的未来就要做玉匠,手不适合做雕刻的,以后便是做人偶师的料子。周瑜被人们认为是未来的天才人偶师,那时的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会红着脸说诸位抬爱,瑜会尽力而为。
整日里面对那些人偶线和小巧可爱的木偶总归是一件烦恼的事,周瑜尽管心性稳当,但他还是会觉得烦闷无聊。
七岁的后半年,恰巧是晚夏时节,周瑜坐在壶菱江畔晃荡着双腿,他低着头折纸船,想等着叠完就放到湖里,看着自己的愿望能够随着江流越漂越远,最后能抵达天神那里,实现他幼年时最纯真的梦。
他正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喂,你不怕掉下去啊!”
周瑜吓了一跳,笔墨晕了一大片,他啧了一声,没什么好气地扭过头来,说:“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怎么会怕这种。”
他回头看着那个少年朝着他大步跑来,周瑜的脸藏在阴影里,而冲他而来的男孩沐浴着圣洁的月光,一拂衣摆坐在了他的身侧。
不仅如此,甚至还自来熟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他睁着明亮的眼睛,说:“我听说啦,我爹带我来的,小少主,这几天你带我玩玩呗?”
周瑜看清了他的容貌,虽然年纪还小,但难掩他的英气与俊美。盯得久了,周瑜看着被笔墨晕了一大片的纸,忽然也没那么生气了。他想了想,问:“你是谁?”
孙策晃了晃套在手指上的银铃,骄傲道:“我们是东吴人哦,我爹他和周叔叔是好朋友,不过我可是第一次来这里,你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周瑜小的时候很单纯,他立刻点了点头,答应道:“好吧,那我们现在回去睡觉,明天一早我带你去看人偶戏,你想不想看?”
孙策拍了拍手,手上的铃铛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他伸出手来,对着他展颜一笑:“我叫孙策,策马天下的策。”
周瑜笑着握住了他的手,也许小孩子们的结识就是这样简单。他把纸船忘到了九霄云外,说:“我是周瑜,握瑾怀瑜的瑜。”
“好听!”孙策二皮脸地捧着他,“那我叫你阿瑜好不好?”
“行啊,但是我今天都没有放纸船。”
“我要在这里待半个月呢,下次我陪你。”
“你会折纸船吗?”
“哪里还有我不会的,你不要小看我啊!”
......
周瑜想,他们第一次在壶菱江畔放的纸船,不知道今日是否漂去了海角天边。
那半个月,几乎是周瑜经历过的最张扬的时光,没有了爹娘严厉的管教,周瑜藏在心里的另一面被身边这个做什么都很自信的少年彻底地开发了出来,他们年纪小,便骑的也是小马驹。他们奔跑在广袤无垠的壶菱,孙策的红衣衣角翻飞,翻涌成如火焰般的滚滚热浪。
他回过头来,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对着周瑜伸过来。他们一前一后,孙策扬眉道:“阿瑜,以后我们一起游历天下如何?”
那时周瑜是怎样回答他的,周瑜黑发飘扬,额上的银饰叮当作响,他笑着回:“那我去东吴找你。”
“一言为定!”
周瑜也伸出手去,孙策一把握得紧,用巧劲将周瑜拽到了自己的怀里。马背颠簸,周瑜侧坐在孙策身前,孙策牢牢地把人护着,说:“等我们长大,我带你跑烈马。”
周瑜心中一动,他目不转睛地流连过孙策依旧稚气未脱的脸庞,破天荒地感觉心脏跳动的频率出现了莫大的问题。
少年并不知那短暂的停跳是什么意思,他转过了身子去,望着没有边际的平原。
阵阵清爽的秋风扑面而来,周瑜有些睁不开眼,感受着身后孙策的心跳,周瑜只觉无比心安。
吾心安处是吾乡。
临别前一夜,他们坐在菱江畔放纸船。他们初遇是因为河中纸船,自然也要在这里送别。周瑜依旧坐在江畔,握着毛笔,却半天没有蘸墨。
孙策见状,好奇道:“阿瑜,你没有心愿了?”
“有。”周瑜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但我不知道许哪个,人总是不能太贪心。”
孙策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周瑜挑起眼睛来看着他,孙策站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瑜说:“那你先写,你想写几个心愿?”
孙策拂衣而坐,接过来宣纸,大笔一挥落下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此时黑夜,周瑜也看不清,他也不愿知道他人许的是什么。
没过多少时候,孙策便把笔放了下,一面手巧地叠起了小纸船。他大大咧咧道:“我写完了,你不要有那么多芥蒂,一往无前多好。”
孙策重复道:“要勇敢,一定会有人在你身后。”
兴许是受到了孙策的启发,周瑜也大胆地写下了自己的心愿,两只纸船相继放入了江水里,月光下它们彼此依偎着越漂越远,直至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周瑜想,能漂到神明那里吗。
孙策说,上天会保佑我们。
听着孙策戴着的银铃发出阵阵声响,周瑜忽然记起来了一回事,他认真地告诉孙策:“这个代表故乡,也就代表我,如果听到它晃动,你就要想起来我啊。”
孙策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记起来。”
一切皆如大梦一场。
庆安元年,南枝疆遭遇重创,曾经许下的诺言,周瑜最终还是食言了。
【相忘】
对不起。周瑜这样想,没能去东吴见你。
如今他面前坐的就是相见不相识的故人,周瑜心中涌上不能说出口的心酸与委屈,孙策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脸上多了一道伤疤,但那双眼睛还是没有半分变化,依旧明明如往昔。
周瑜已经二十六岁了,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唯独在面对孙策这件事上,他还是像幼稚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以前孙策会拍着他的后颈安抚着他,但他现在不会了。
相顾无言,如今印在孙策眼瞳里的只有平静和茫然。
周瑜想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两次。
报应,这是报应。
但他说不出口,周瑜的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一样,孙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互相看了很久,直到周瑜的眼神从希冀慢慢变成沮丧,最后是平静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于是周瑜最终决定起身。
他拢袖而起,身形由于长久的疲乏而不稳,就在他堪堪摔倒之际,孙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他扶着周瑜,问:“你身上有伤?”
“没事...”周瑜疲倦地睁开眼,他欲要脱离孙策的怀抱,却被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孙策皱眉:“好像还不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周瑜自嘲地笑笑,挑起眼眉来,轻声问:“忘了也好,但我不能陪你一起,我还要回去。”
孙策担心地看着他,周瑜脸色很不好,感觉下一秒就要垮了一样。孙策深吸一口气,说:“你慢慢和我讲,先不要回去,外面天色已晚,此处又较为荒凉,借宿一宿,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家。”
“家?”周瑜抬起头来,伸出自己布满伤痕的手来,“南枝疆回不到曾经,我的故乡只剩下孙策。”
站在他面前的人问:“我是...孙策?”
“不。”周瑜徒劳地放弃了挣扎,放任自己靠在了孙策的坚挺的臂膀上,他喃喃道,“你不是,他...他只喜欢骗我,但你没有,你没有撒谎。”
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你没有撒谎。
说罢,周瑜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是要把命都交代在这里。他弓着背,用手捂着嘴咳,孙策一面轻轻拍打着后背给他顺气,一边叫着他的名字。
他说,公瑾,公瑾醒醒。
周瑜咳得五脏六腑都很痛,眼前止不住地发黑,他只能感受到孙策从一开始的拍后背变成了抱着他,他眷恋地靠在他的胸膛,血慢慢从指缝里渗出来。
周瑜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孙策焦急的神色,嘴里一直念着他的名字。
孙策...
拜托你,回到我身边。
【悲悯】
周瑜在漫长的黑暗里做了一个不算太久的梦,说是梦,其实只是一场硕大的回忆而已。他很累,接近一年的连轴转和四处打探孙策的消息,让周瑜早年未好的伤又严重了许多,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是否能等到再见的那一天。
梦里他回到了六年前,那时他还在壶菱的江畔吹风,周夫人留下来的木偶还是沉默地陪在他身侧,二十岁的年轻人侧目看着它,那不是普通的木偶,这是名传天下的九宝之一——独命偶。
江湖一直有个传言,独命偶一旦同谁签订契约,这条命就要折一半给它。与之相对的是独命偶也会带给他无比强悍的力量,几乎是无人可敌。
而独命偶在二十年前被周异寻到,一直供奉在周府的祠堂里。
在南枝疆生死存亡之际,周夫人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解开了禁制,把这宝物传给了她唯一的儿子。她希望周瑜能在独命偶的保护下一直活下去,这是身为一个母亲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他用自己的血和母亲留下的黄符唤醒了独命偶,它还是像没有生命一样,只是睁开了眼睛,四肢僵硬地自主晃动。周瑜看着他,在篝火的摇晃之下,他问:“我的半条命已经归你了么?”
独命偶转过脸来,那是一张漂亮的美人脸,面上完全没有雕刻的痕迹,仿佛就是一个真人,他抿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说:“我们共用一条命,但当我身损严重时,我的魂魄就会飘向远方,而飞扬的代价,便是你的寿命。”
周瑜颔首,拱手道:“瑜知晓了。”
可是独命偶早已不在他身边。
周瑜在昏迷里迷迷糊糊地去想,半条命...是什么时候丢的呢。
想起来了。就是那一天,六年前菱江畔吹过的风依旧停留在他的面上。独命偶遭受不可逆转的重创,周瑜失去了半条命,他不知道自己折寿了多少年,只是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瞬间被抽了半空,他留也留不住。
他救的人叫孙策。
那时周瑜坐在菱江畔吹风,独命偶坐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就在这时,周瑜眼尖,见一道黑色的镖影飞快闪过他的视野,紧随而来的便是方才那个场景。周瑜生性淡然,何况在壶菱杀得久了,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他没想管,只是目光无意间落在红衣人腰间清脆的铃铛声之际,周瑜忽然愣在了原地。
元年过后,南枝疆再无人戴银铃。
他迅速起身,带着独命偶追了过去,起起落落之间,红衣少年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浑身上下没有几处好地方。但他手里依旧握着什么东西,被血浸透了也没有撒开。
周瑜说,去救他。
独命偶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听从了他的命令。
鲜血溅在他脸上的感觉如此清晰,周瑜睁开眼,看见了被人追打在地的红衣少年。追杀来的十几个都是顶尖的刺客,出手狠毒且招数飞快,红衣人本就身上挂伤,尤其是腿中了箭,根本跑不得,那些杀手一拥而上将他掀翻在地,长剑就要捅进他的胸口里。
电光火石之间,周瑜伸出手,独命偶听随他令立刻飞身而起,拦下了那致命一剑。
周瑜衣角飞扬,他挡在红衣人身前,独命偶追随他的指令有条不紊地和敌人对打,一道凛冽刀光扑面而来,独命偶向后仰去,袖中飞出南疆特有的软骨散。不过一刻,追来的刺客相继倒下,周瑜跪在地上查看红衣人的伤势。
他伤得很重,只是在看到周瑜来到他身边之后,年轻人安心地任由自己闭上了眼,留下周瑜吓得不清,忙说要背着他回去疗病。
独命偶跟在他们身后,还没走开几步,身后忽然飞来一支他们从未见过的回旋镖,独命偶率先做出了下意识的保护反应,伸手将镖接了住。它欲要将这暗器扔回去之际,那回旋镖上竟有其他机关,一瞬间飞转起来旋下去了它的半个手掌。
切开的位置恰好是木偶的关节,几乎是眨眼间的事,独命偶的左臂便稀稀散散地断了。
周瑜登时感受到什么东西的流逝,他回过头来,恰巧看见独命偶看向他的淡漠眼神。
时至今日,周瑜依然不知晓那个眼神到底是怎样的意思,仿若是一种自上对下的悲悯,又是一种压抑着愤怒的控诉,与其说这是怒意,不如说是神物在对凡人的可怜。
它问周瑜,何苦如此,白白折命。
周瑜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应他的了,他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同样用那种悲怆的眼神望向它的眼底。
他在与生性无情的神明做无声的抗争,他是人,虽平凡如蝼蚁,是独命偶伸出手就能把他掐死的弱小,但他的情感足以支撑他身形高大,面对一切,他能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这一刹那,是他赢了神明。
【孙策】
周瑜依然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救下来这个伤得不轻的累赘,他手腕上缠着一串银铃,那是刘协上位之前,南枝疆几乎人手一份的漂亮饰物,同样也是欢迎外来旅客时一定要给出的礼物。
救他的时候,周瑜并不知道他就是十三年前来南枝疆做客的东吴人孙策,周瑜本以为自己早已在壶菱培养出了狠戾无情的杀伐心境,但却在听见故乡声音呼唤之际,他依旧义无反顾地想去救下来曾经的族人。或许那不是累赘,而是周瑜对故乡的思念与不舍。
红衣人躺在床榻上,血透过了红衣染红了被褥,周瑜垂下眼帘,一面去烧了一桶热水。回来后,他一个人略有些吃力地将塌上的人稍稍往里挪了挪,伸出手替他解开了衣裳。
血已经浸透了,里衣和伤口紧紧粘在一起。周瑜叹了口气,皱眉取来了剪子,动作尽可能轻柔地替他脱下了衣服,侧腹一道赫然的伤口此时还在往外渗血。男人紧皱眉头,喉咙里有意无意地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周瑜锁好了门,把干净的手帕叠起来放在了伤者的口中,一面低声道:“疼就咬着,忍着点。”
周瑜心一横,把平常给自己治伤的药粉覆在了他的伤口上,果不其然,塌上人立刻身子一僵,呼吸急促,险些从床上弹起来。
周瑜顿时伸出手去按着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没事了,过几天就会好,我是救你的,别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瑜温柔的话语,受伤的男人慢慢缓了下来,气息也逐渐恢复至平稳,只是抓着床褥的手指依旧在痉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周瑜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伤口的事而发烧,就坐在他身边盯着他。人在安静的情况下都会去做一些打发时间的事,比如周瑜就拗不过好奇,拎起来年轻人的手腕,看着那串银铃看了许久。
心里的悲伤不自知地涌了出来,这是南枝疆的银铃,也是唯一能证明这里美好的东西。周瑜悲从心起,霎时想起来男人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他俯身去探看,掰开他的手指,里面赫然是一块被血迹模糊得脏乱的玉佩。
周瑜登时站起了身,他握着那块玉佩,上面坑坑洼洼的凸起还在硌着他的手心。这是一枚双鱼佩,他手里的是左边的那块,鱼鳞雕刻得很不好看,一点也不光滑。但周瑜知道,他也不可能忘记,这是他七岁时候和母亲一起雕的一对。
十三年前,周瑜把母亲刻的那块很好的右佩送给了孙策。
但孙策却要了不怎么好看的左佩,他说,我要阿瑜亲手刻的,天天都挂在身上。
周瑜说,上面不平,会划伤你的。
孙策却说,不怕,我更怕伤到你。
一时间海浪般的记忆如潮水般打来,周瑜心中一酸,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所幸他没有放任自己的脆弱,而是上前又细细看了看塌上人的面容。孙策依旧和小时候一样,只是二十岁的他更加成熟了几分,轮廓明显,五官端正完美,即便脸色苍白,依旧这挡不住他的俊逸姿颜。
周瑜那时在想,没能去东吴见你,你是否已经把我忘了?
这个困惑让周瑜顾不得去考虑半年后的比武,他脑子很乱,所有事情搅成一团乱麻,周瑜倦怠地闭上了眼,在孙策身边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
果不其然,夜里孙策果然因为伤口的事发了高热,左右退不下去,周瑜也不能去买新药惊了朝廷的人,他只能尽可能地为他用温热的水一遍遍擦着脸,找出来碘酒替他擦拭身体,尤其是发烫的手心。
孙策因为发热而疼得浑身难受,嘴里一直有意无意叫着一个名字,周瑜俯下身去听,只听到那人喃喃重复着:“公瑾...公瑾。”
他说,公瑾,你回来。
周瑜握住了他的手,安抚道:“我不走。”
这句话似乎给受病痛折磨的孙策一种不可言说的力量,没过一个时辰便退了热,赶在天明之前恢复了正常的体温,人也渐渐安静下来,陷入沉沉的睡眠。
周瑜熬不住,趴在床边眯了一会。直到天色大亮,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了周瑜的侧脸上,他缓缓睁开眼,单手撑起了身子,抬头之际,他撞上了孙策的目光。
周瑜没想到他会醒的那么快,险些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问:“你好些了吗?”
塌上的年轻男人迷茫地注视着他,那双琉璃般的眼睛此时晕着不解。他问:“你是谁?”
周瑜一愣,但旋即笑了起来,他反问:“孙策,你在说什么呢。”
但是孙策一直像提防恶人一样盯着他。
直到周瑜自己再也翘不起来唇角,他动作僵硬地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发现孙策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他一直握在手里的玉佩滑到了地上,突兀的声响在这狭小的屋子是那样清楚。
碎了。
孙策见他这般状态,立刻想下地,但由于伤口的原因还是没能动。周瑜登时反应过来,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木讷地嘱咐道:“好好休息,我这里不能留人,早点回去。”
孙策皱着眉,问:“多谢你救了我,我们之前认识吗?”
“一面之缘吧。”周瑜调整情绪的能力很快,他弯腰拾起了地上碎成两半的右佩,揣进了自己的广袖里。他平静地坐下,又问,“你还记得多少?”
孙策垂下眼帘,似乎是想了很久,最后道:“我只记得是被仇家追杀至此,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大概是伤到了头?”
周瑜颔首:“这样,等你能走路了,趁早离开此处。回到东吴。”
孙策问:“我是东吴人?”
周瑜挣扎了一瞬间,他也不知道孙策具体是哪家的人,他皱了皱眉头,说:“听我说,你叫孙策,策马天下的策,曾经你是东吴人,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被人追杀到这里,但你必须尽快离开。”
听他这样给灌输了一堆身份,孙策心中疑惑只增不减,他本就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于是拦下了周瑜起身要走的动作:“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周瑜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睛,平日里只有在杀伐时显现出来的淡漠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捏住了孙策的下颌,说:“壶菱,这是炼狱,如果不想给我添麻烦,最好三天内就离开。”
孙策攥住了他的手腕,目光落在他伤痕累累的手上,指节早已经不知道褪了多少次皮,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这双本应该一直如玉的手如今却布满了岁月的风霜。
孙策的声音没有道理地颤抖了几分,他问:“你怎么弄成这样?”
周瑜微微有些愣神,但很快抽回了手去,把已经擦干净血迹的左佩和银铃放在了他手里。然后说:“素昧平生,不必出言关心,这是你的东西,我已经洗干净了。”
但孙策还是不罢休,他支起了身子,忍着疼说:“我昏迷之前,依稀看见是你的木偶替我挡了一剑,它还好吗?”
周瑜没有回头,但依旧没有舍得不理他。
他背对着昔日的至交,说:“作废了。”
在比武前半年,陪伴周瑜五年之久的独命偶于昨夜变回了普通的木偶,脸也恢复成了带着木纹的样子,双目空洞无神,废掉的左臂处还垂落着一串红线。
周瑜从来不会失意和绝望,他只知道没有了独命偶,他就自己去打,这些年他自己的武功也不比任何人差,只是失去了一个得力帮手而已。于他而言,仅此而已。
他不后悔,不论他救的人是不是孙策,他都没有一刻后悔过。
就在周瑜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身后孙策忽然说:“我不会走,我来做你的木偶。”
他倏然回身,青色的衣裳被门外的江风吹得翻涌成浪。
那时孙策的眼神明亮且坚定,风吹过同样拂过他的眉眼和额发,两两对望,久久无言。
【比翼】
周瑜在昏迷里看到了很多,他还记得孙策那时死活都要赖在壶菱不走的样子,简直就像个离不开妈妈的小孩儿似的,动不动就怕周瑜把他扔在这里不要。把他搞得那叫一个哭笑不得,周瑜拿无数理由去叫他回到京城,这人偏偏比他更能去说。
他说你有地方,就在东吴,要抓紧回去。
孙策便驳他,我被追杀至此,你现在叫我回去,岂不是要我羊入虎口,是不是嫌我没死?
周瑜气得直接打了他一拳也没解气。
最后两个人整对峙了一个晚上,周瑜绝望之下只能把这个失忆的猛虎留下来,所谓养虎为患莫过如此。
商量的最终结果,便是他们一同在半年后的比武中一骑绝尘,得以离开壶菱,去到京城,之后再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也算是个同路的照应。
失忆的孙策并没有太给他添麻烦,只是第一句问周瑜何名何姓的时候,周瑜还是鲜少地沉默了一下。
随后他拱手道:“在下周瑜,字公瑾。”
“公瑾。”
孙策细细品了品这个名字,扬眉一笑,他伸出手来,“公瑾!”
周瑜看着昔日好友这幅样子,很难不抿起嘴唇对着他笑。
他忽然觉得,重新认识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人都没有变,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之后半年,孙策陪着周瑜重新练起了人偶,由于独命偶和真人并无二异,所以孙策也不至于装得很僵硬或如何,只是学习怎么样和周瑜打配合。
两个人刚开始的配合烂到让人捧腹不止,连周瑜眼泪都笑出来了,两个人笑得站不住,蹲在地上笑到面容扭曲。
周瑜抬左手,孙策没反应过来,直接探出了右腿,周瑜提醒他,意识到错误的孙策立刻退回来,胳膊肘一下子碰到了一旁的架子,上面放着的药粉罐直接倒了下来,扣在了孙策的头上,整个一个盖帽。
白粉瞬间扑满了半个屋子,呛得孙策和周瑜咳嗽不停,两个人互相说是对方没有看懂自己的意思,打着打着就笑起来,最后白着个漂亮脸躺在草坪上吹风。
那是周瑜为数不多的快乐,只有孙策一个人能带来。
孙策望着夕阳渐沉的天高谈论阔,周瑜则默默地看着他无暇的侧脸,只顾倾听。
后来他们的配合打得越来越好,周瑜下定决心开始连接人偶线,为了不引人注目,他拿出了最新最结实的黑色长线,缠在了孙策手腕护甲、腰上、以及肩膀等等关节部位。哪怕他们不需要这些线,但为避免识破这是真人,于是只能这样。
黑线的另一头练的便是周瑜的十指,不知道是不是缠的时间太久了,再次被磨出血,周瑜的眉头都不会再皱一下。
孙策不会放任他这样,他会回过身认认真真地给他上药,偶尔会疼得他往后缩,就会被孙策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再拉回来,直到能看见伤口有愈合的倾向。
他说:“公瑾,能不能在意一下自己的手?”
“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周瑜对着他笑笑,捏了捏孙策的手指,“别担心。”
孙策每一次都会用很无奈的眼神去看着他,忍住要骂他的欲望,换做一句:“手疼不疼?”
周瑜会笑着回答:“你上了药,我便不疼了。”
后来他们没日没夜地练习杀人招数,孙策将东吴的招式融入贯通到了这里,和周瑜一起将力量发挥至最大。在年末的比武上,他们连退数百敌人,最终拿下了头筹。
孙策一言不发,透过面具,他看见周瑜隐忍的泪。
天子很满意这个叫周瑜的杀手,听闻他是前疆主之子的时候,不免有些怀疑周瑜的真实目的,但看着眉目间淡漠的年轻人跪下行礼之际,刘协还是同意让他带着独命偶前往鎏京,做他的心腹眼线。
周瑜目的的第一步,终于在五年后拿到了结局。
庆安五年,没有人偶戏的京城却在春时三月出现了一位喜穿素衣的偃师。只是有见过他的人传言,他身上总是弥漫着一股让人胆寒的血腥气,仿佛手下无数亡魂。
“杀累了么?”
身穿紫色锦衣的年轻男人递给他一杯温热的茶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晕着一层看不出意思的隐秘。他动作慵懒地转了转脖颈,又补了句,“我们要不要明天去菱江跑马。”
一旁坐在阴影里的男人伸手拂去了他肩上的尘埃,挨个回答他的问题:“不累。你累了可以歇一歇,不过这个月还要去接红榜,不要忘记了。”
“我怎么会累。”孙策对着他笑笑,顺势摸了一下对方伸来的手,这口缺德的豆腐吃得他像吃到糖的小孩儿一样开心,“公瑾,不用催得自己太紧,还有我在。”
周瑜的脸转了过来,一直藏在阴影里的他终于出现在了清澈的月光下,温柔的亮光下,映出周瑜俊逸如玉的面容,拿孙策不着调的话来讲,这等容貌要把皇宫的妃子都比下去。不过每当他说出来这种话,都会被周瑜没好气地锤几下。
周瑜看着身旁的孙策,他没有看自己,而是一直望着远处望不到尽头的南方。
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他说:“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周瑜垂目问道:“南枝疆吗?”
孙策没有应他,但周瑜仿若心如明镜,他自顾自地编着自己垂在肩膀上的柔顺黑发,“还不到时候,我如今只是傀儡,还需要再等下去。你等不及了?”
孙策回过头看向他眼底:“我还挺想看见你当上少主的样子,能穿着我身上这身衣服,给小孩们表演人偶戏,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杀人。”
“以后有机会再说。”周瑜编好了头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对着孙策伸出没什么血色的手掌,“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孙策的目光落在了周瑜伸来的手心上,不论是指节还是手掌,都被常年操控人偶线的习惯而磨得不成样子,茧子之下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破了再愈合,又再度破开。然而就是这双手,连接了他和自己的命。
他轻轻握住了周瑜的手,试图传一些温度给他。
孙策忽地打趣:“我是假人,怎么感觉比你有生命?”
周瑜笑着:“我们共用一条命,我自然希望你比我生命力旺盛。否则...我们也活不到现在。”
二人比肩消失在了山顶,身后的山路通往什么地方,没有人知晓。他们恍惚从未来到过这里一样,周瑜临别前回身抽线,将矮山石上放着的小巧酒杯缠住甩出了视野,他指尖稍一用力,瓷杯应声而碎个干净,碎片消失在了悠悠无声的山谷里。
庆安五年,江湖多了一个名不经传的杀手,杀人成瘾,祸乱江湖。
他没有名字,但是所有人都为他取了个名字,偃师。
【苏醒】
偃师。
他是...偃师。
周瑜头痛欲裂,他挣扎不起,他怎么会是偃师呢,明明偃师是给大家带来快乐的,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了杀人的恶鬼。
怎么就...变成鬼了。
“不,不行...”他皱紧眉头,胸口起伏不定,周瑜开始重复着梦里人的名字,他记起孙策紫衣翻飞的模样,总是挡在他前面,替他遮挡一切可怖的血雨腥风。
他呢喃着:“孙策...不要忘...”
“我在这里。”我实在看不下去他这样自苦,只能暂且接纳了“孙策”这个身份。我握着他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度给他。
周瑜恍然睁开了眼睛,他这双如墨的漂亮眼睛里还晕着一层水雾,湿漉漉的,叫我心中不免怜惜几分。他很美,美到不似凡人。我大抵也算是见过美人的,但唯独看见了他,我却情难自禁。
是否当真如同他所言这般,以前我们是相识的?
他喘了几口气,说:“抱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但又点了点头:“还好,你只是一直在叫孙策这个名字,他到底是谁?”
周瑜直起身子,靠在后面我给他垫的软垫上。他说:“孙策,是我爱人。”
“...爱人?”我怔在原地,“怪不得。”
周瑜垂目看着杯里的波纹,半晌都没有说话,兴许是还没有从方才的梦里清醒过来,又或许是他依然在怀念。
我轻轻地扰了这并不算合适的安宁:“公瑾,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周瑜颔首:“自然。”
我舒了口气,问道:“我叫了先生来为你瞧了瞧病,你为什么不治伤?”
周瑜很明显地颤了一下眼睫,他沉默了很久,开口道:“不是我不愿治,而是我根本不会治好。独命偶收走了我的半条命,所以前几年受过的伤都不会痊愈,最后也是会病死。”
我呼吸一窒,追问道:“那你...当真就是在等?”
“也不尽然。”周瑜明白我没有说完的话,“去年刺杀刘协之事成功后,我便回到了东吴。还有很多事没有结束,我也在等他回来。”
我问:“等孙策?”
周瑜点头:“是这样。”
没有后话的承接,我想问的话也止步在了嗓子里。
周瑜见我不言,自顾自道:“孙策骗了我,他不应该这样,这样现在就是我流离失所,不应该是他。”
我沉思后,如是坦言道:“大抵是舍不得。”
“这样。”周瑜挑起眼来,眼角泛红,“所以,你感受到了吗?”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我如雷劈一般愣在了原地。
因为周瑜从袖子里拿出来了一块碎成两半的玉佩,尽管用什么法子粘在了一起,但中间的裂痕还是那么突兀。玉佩上拴着一条染着血迹的银铃手串,周瑜把他递给我的过程里,这手串发出熟悉却令我头疼非常的美妙声音。
我本能地抗拒接受他递过来的东西,但周瑜悲恸的眼神让我不由得伸出手去——
不想看他失落的眼神。
我攥回了手心里,裂纹凸起的地方硌着我的手掌,一瞬间我仿若记起来了多少年前的事,耳畔掠过的江畔凉风,将我残损不堪的回忆扑了个清醒。
我转过了身去,银铃随着我指尖的动作微微摇晃,故乡的声音啊,是否能传达到你的耳边?
孙...
孙策?
——南疆的银铃在呼唤你归家。
——“回来...回来吧,要勇敢,一定有人...”
我倏然间转过身来,看着周瑜已经下了地,此时披着红衣站在我的面前。
——一定有人会站在你的身后。
【刺杀】
孙策知道周瑜想要替爹娘和南枝疆报仇雪恨,他们也明白擒贼先擒王,追溯源头,便追到了先帝刘协身上。想刺杀他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哪怕刘协暴政,众多江湖势力苦不堪言,有些地方的人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譬如南枝疆的壶菱。
尽管如此,想要杀死刘协,依旧是一场需要赌上自己身家性命的冒险,而最后的结局九成都会是同归于尽。
在周瑜的眼里,同归于尽并不是什么让他望而却步的结局,没有人会不期待完美的收场,但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再去做那些美妙令人沉迷的美梦。
周瑜看着面前肆意轻狂的年轻公子,平静道:“郭先生可知代价?”
郭嘉颔首,回:“周公子,如今天下大势你也知晓,我替曹宗主前来邀你一同策反,其他话不必多言,既然在下能来到这里,公子应该明白我的用意。推翻天子暴政,还天下太平,只是唯一能接近到天子的人只有你,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周瑜看了看身后的幕帘,说:“不便多言。此事太过鲁莽。”
郭嘉回:“并非如此,周公子莫急拒在下于千里,半月前奇林那次交手,我便得知周公子的木偶绝非九宝之一的独命偶,而且还是个活人,不仅这般,甚至还是东吴宗的少主。”
周瑜面不改色,手心里却已经出了汗。他说:“东吴宗如今掌权者是孙权。”
“但本该是孙策。三个月前,孙坚被杀。”郭嘉喝了一口酒,“而孙策身为继承人还失忆着,现在陪你在江湖厮杀同僚——我说我们是同僚,你没意见吧?”
周瑜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此事可行,但你无须用孙策来作为筹码。”
郭嘉一愣:“你这是要?”
周瑜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出口,他知道以郭嘉的聪明才智绝对可以明白。
周瑜送走了郭嘉,他回过身来的那一刻,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其实孙策并没有履行诺言,在二人于庆安五年来到京城过后,孙策依旧没有记起来自己到底来自哪里,周瑜也没有空去帮他查这些事,于是一再搁浅,直到他们在京城度过了又五年的厮杀时光。
他一直这样陪着自己,周瑜觉得自己很自私,贪恋孙策带给他的温暖,于是就当真不再让他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但现在不会了。周瑜想,很快,这故事就将迎来最后的结局。
郭嘉回到曹魏以后,还是有点不得解。
好友荀彧一直在门口等他,二人比肩往回走,荀彧见他很罕见地没有笑,便问这是怎么了,周公瑾没有应下?
郭嘉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说没有,他答应了。
荀彧问,那是有什么事?
郭嘉看着荀彧的眼睛,半晌才说:“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去死,这是什么境界?”
“很正常。”荀彧并无太大波澜,“士为知己者死。”
“不,不是这个意思。”郭嘉陷入了自我挣扎,他说,“是——哎呀,我说不清。总之周公瑾他应下了,不过,他不让孙...”
“奉孝。”荀彧叫了他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纸,“看完这个,你便能理解了。”
【颂歌】
后来孙权问过周瑜,那场刺杀到底是怎样的光景。
周瑜没有思考,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说,那天满天火光里,他们穿着的红衣便是对生命最伟大的颂歌。
徜徉天际,不成不归。
周瑜回到东吴后,眼睛里便再也没有了对生命的渴求。若是有人见过周瑜早年在南枝疆独自厮杀的模样,便能知道如今的他又回到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淡漠时候。
可惜东吴没人见过,只有孙策见过。
但是孙策死了。
孙权带着他来到了东吴的后山,祠堂并没有摆上孙策的灵牌,因为这奉前主孙策亲命而来的周公子,在醒来后不承认孙策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也不承认。孙权见状只得作罢,只在后山立了一座衣冠冢。
没人找到孙策的尸身,又或许有,但皇宫里烧毁的焦尸无数具,他们也分不清,也许是不承认。
毕竟孙权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孙策的墓建在了一处桔梗花丛旁边,周围被粲然开放的紫色花瓣包裹着,周瑜见状,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面上一直挂着令人心酸的苦笑。
以前孙策和他说,南枝疆没有桔梗花,以后邀他来东吴,后山开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片,在那里睡午觉都会觉得很舒服。
你就在此长眠,周瑜想。
但他不信孙策死了,好端端的那么大的一个活人,武功那样厉害,他们两个全身而退过许多绝境,那时候都没有丢过命,怎么就这样消失在了皇宫的火海里。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东吴,周瑜想到这里他就想笑,笑着笑着他就要掉下泪来。他不知道孙策居然这样会演戏,一演就演了六年。
不是六天,是日月更迭,四季轮转的六年。
当孙权把那一沓厚厚的信递给周瑜的时候,一向不爱哭的孙权也少有地红了眼眶,信纸被他拿得颤抖,直到交给了周瑜。
可能周瑜经历了太多,终于在这个时候能坦然面对属于他的所有结局。
放在最下面的信早已泛着黄边,尽管被人悉心保管着,但依旧不能阻挡岁月留下的痕迹。周瑜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平铺打开,看着最上面的那一行字。
月光顺着窗户照进来,也照在了那句写得七扭八扭不太好看的字上。仿若那个人就在月下偷摸磨墨,一边回头像做贼一样看着熟睡的周瑜,一边悄悄地写下寄回家的书信。
“仲谋,展信舒颜,近日实在无空,不知东吴如今怎样,同魏蜀交手时,切记护好自己。”
“我呢,自然和公瑾还是如常,莫要太过提心,年末回去,为兄给你带城里的桂花糖尝尝。莫记挂,灯下书此,不尽万一。”
周瑜笑出了声音,他往日悦耳的笑声此时却颤抖得不像样子。他抖着嘴唇,把信纸举起来,对着孙权问:“他没忘?”
孙权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周瑜笑了半天,抓着信纸的手用力了好几分,他抬高了声调,又重复道:“他一直知道,一直记得,他没有忘是不是!”
过了很久,孙权才轻轻地点头。
周瑜像是问自己一样,嗓音夹杂了几分沮丧。他说:“孙策没忘,是不是,他一直记得自己的身份,他没走,他在骗我,他骗我……”
孙权说:“是的。虽然兄长不愿让我告诉你,但是,是这样的。”
周瑜垂下头来,似乎是自己找罪受一样,他接着抽出来了藏在最底下的那封信,上面的字有的早已看不清,但并不妨碍他看懂。
“爹,权弟,我如今在壶菱一切安好,不必派人寻我,我被公瑾救了下,他似乎受了很大的危难,我不能弃之于不顾。迫于此事,恕我短期内不能回至东吴……”
后面的字,周瑜再也没能看下去。他胸腔像是被巨石压住了一般,气都喘不上来。孙权慢慢退出了门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些信,周瑜花了一个晚上断断续续地看完,然后他便靠在窗前,望着悬于天空的明月,一幕幕的,逼自己回忆起孙策每次背着他写信的模样。
总是半夜趁他睡着去摸黑写,眼会不会疼?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周瑜想得累了,就用手捂住了眼睛。门外似有人吹箫,他便用这段声音掩盖了自己崩溃的哭声。
没有了,孙策死了。
他连去质问的资格都没有,孙策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周瑜这时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包含得并不止六年的朝夕相处,而是覆着年幼时的懵懂爱意。
在刘协中镖的之后,精兵围上来之前,就在周瑜决意与孙策分开的那一瞬间,孙策却回过身来,一把切开了他们之间相连了六年之久的木偶线。
孙策对着他扬眉一笑,他说,公瑾,我们共用一条命那么久,现在啊,我要你活着。
话音刚落,周瑜甚至没能来得及再看孙策最后一眼,皇宫里便瞬间燃起来了弥天大火。而起火的地点,就在孙策和周瑜的分开的中间。
孙策在里,周瑜被隔在了外面。
突如其来的火势让周瑜目眦欲裂,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而后知后觉地记起孙策已经切断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正要他要冲进去的时候,身后追上来几个人,还不及看清他们的面容,周瑜便被一个剑柄打中了后颈。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拽了出去,耳边尽是巨大的嘈杂声,周瑜只觉得这不是他想的结局。
等他再醒来之际,已经是在东吴。
而如今的掌权者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他站在床边,神色悲恸。在周瑜几乎失神的表情下,他说,兄长孙策已殒身于策反中。
他死了。
周瑜仍然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他几乎是平静地、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说,死要见尸……没有尸身,他就不会死。
孙权递给他一串染了血迹的银铃和玉佩,随着他的动作,银铃还在发出熟悉的声音。
故乡的声音依旧在呼唤你……
回来,孙策,回来吧。
【作别】
孙策记起来了。
二十岁那一年,他没有忘记周瑜。在他受伤昏迷之前,是看到周瑜才会安心地令自己闭上了眼。
夜里他有意无意叫着周瑜的字,是真的无意识地呼唤,希望你能听见,我很想念你。
转天,几乎是天不亮的时分,孙策便已经转醒。他不顾浑身散架般的难受,撑起来也要去看守在自己身边的周瑜。
那时候的周瑜还喜欢穿着素色的衣裳,孙策撩开他披散着的长发,发现他脖颈后的旧伤,他心惊之下又放轻动作地看了看他其他地方,尤其是小臂之下,几乎都是旧伤未愈新伤又起的伤痕。
孙策很想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他看见角落里的独命偶,它那时还没有离开这里,只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孙策很久,最终开口说,你看,他为了救你,不惜折了自己半条命。
孙策说,你是独命偶?
它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说很快就不是了,我还没玩够,他这点命数也不够我做什么,太愚蠢了。
孙策说,我把我命给你,你把命数还给他。
不行啊。独命偶笑了,他自己和我签的契约,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周瑜做的决定,你只顾安心受着,何苦折磨自己?
孙策撑着伤重的身体,跪下来求他,拜托你,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它从来没有见过会有人的眼光如此虔诚,独命偶破天荒地改变了自己流离人世间千年的规矩。他说,你们两个倒是挺有意思,但我想去玩了,也许我会玩够,也许我不会再回来。
临走前,独命偶留下一句,有情有义者,必有善终。
孙策跪坐起身,多谢上天。
等他再抬起头时,独命偶已经变回了最普通不过的人偶,失去了神的魂魄。
孙策看着依旧在沉睡中的周瑜,轻轻俯下身去,吻了一下他的眉角。
他说,我想了一个很烂的借口。
他说,我没什么文化,公瑾,你不要笑我。
于是在一个时辰后,孙策在周瑜醒来之际收回了眷恋的目光,随后装出来了自己的失忆。
只是在看见周瑜失落的眼神时,孙策的心比他还疼。
玉佩碎了,是孙策偷偷粘起来的。
他一边熬夜粘一边笑,这样也好,左佩和右佩就都有了瑕疵,他们谁都不能嫌弃谁,配在一起才能叫完美。
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只有在周瑜看不到的地方,孙策才会露出看爱人的眼神。
练习做人偶也好,江畔吹风也罢,周瑜以为孙策从来不会注意到他,其实恰恰相反。孙策只能在夜里伸出手抱抱他,他想告诉他,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郭嘉来找周瑜的那一天,孙策没有外出,他就站在幕帘后面,慢慢听着这一切。
他也明白周瑜的意思,周瑜想一个人去赴死,斩断他和自己之间的关系,得以让他毫无牵挂地回到东吴继任属于他的宗主之位。
孙策看着周瑜倚在门框上望月的背影,回到了里屋,悄悄给荀彧写了一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回了曹魏那边。
信里写,此事我已知晓,那日我会和公瑾一起觐见,唯一拜托的事,请你们派人把他平安带出来。
临出发前一天,周瑜也自己趁着他不在写了一封信给他,上面阐述了这些年他们的故事,并告知他是东吴的宗主,要尽快回去。他也没有提自己要一个人送死,反倒像是情书似的扯了很多莺莺燕燕的事。
信的末尾,他说有机会的话,去看看东吴后山的桔梗花丛,一定很美。
孙策假装配合了周瑜一整天,周瑜想支开他,他就走,想让他喝药,他就喝,只不过在周瑜转身之际,他把药吐了出来。
怎么对外人那么聪明,对自己就挺笨的。
药味都出来了,凭他们习武多年的五感,怎么可能不知道里面下了什么东西。
真是笨死了。
孙策假装头晕要去睡觉,一股脑地爬上了床。余光里是周瑜满足而又难过的模样,孙策闭上眼笑了笑,把后背留给了周瑜。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瑜这才上了床,把信压在了枕头下面。
他轻声说,其实七岁那年的愿望,我许的是……希望有一天能和孙策再相见。
然后呢,我们一起去游历天下,幸福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可能是我心不诚,到底也没实现。
不过,周瑜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能和你再相见,我已经满足,这六年,是我偏得了。
孙策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这样啊,公瑾是不是很舍不得我?
他坐起身子,看着周瑜惊异的眼神,孙策起身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么多年也没有吐露过彼此的心意,孙策摸着他的后脑,一边不顾他的抗拒继续加深这个来之不易,甚至说是最后的亲吻。
周瑜说,你骗我。
孙策嘿嘿笑了,是你撒的谎太烂了。
他没说出口的。
还是我撒谎比较厉害,太好了,你到最后也没有发现。
真的太好了。
【善终】
沉睡了一年之久的记忆终于被银铃唤醒。
说是银铃,不如说是周瑜不愿放弃的执着和忠贞不渝的爱意,让孙策终于从失去自我的世界里醒了过来。
他看着面前依旧如往日的年轻爱人,孙策这一次朝着他走去,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周瑜手上的银铃还在晃着,孙策这次全部记起来了。
他们长达二十年的故事,没有一幕缺席。
其实周瑜在打听到京城一处小小村落里出了一个会人偶戏的人之后,他激动得一宿睡不着觉。几乎是马不停蹄地驾车赶往那里,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在看到戴着面帘的孙策时,周瑜恳请他摘下来。孙策并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但心里的直觉就是要他摘,于是他也这样做了。
右脸上多了一道伤疤,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却和他好看的脸很不协调。
但周瑜不在乎,只要他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接下来,他开始给孙策讲故事,周瑜以为孙策是生了自己的气,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越讲到后面,孙策眼底的迷茫就越多,直到他站起身说不愿奉陪。
那一瞬间,周瑜很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最终崩塌,他很想一走了之,孙策不记得也好,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枷锁,他还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不再厮杀的日子,只要他常常来看他就好。
但他又不甘心,明明人都找到了,怎么就不认识,怎么就真的忘了。
不能,不要忘了我。
孙策,故乡的银铃依旧在呼唤你,听到的话,请你快快归家,请你……回到我身边。
梦如同江水滔滔不绝,他们如今拥抱在一起,孙策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
对不起,又让你一个人。
彼此温存之际,门外忽而一声巨响。孙策警惕地回过身来,习惯性地做出了保护周瑜的举动。门外闪过一道黑影,那是一个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蒙面刺客。
不知道是不是来杀周瑜,孙策连忙抄起墙上挂着的长剑,和来者交手不断。周瑜在这几次交手里忽然发现了什么端倪,他拦了一把孙策,就在这个空挡,周瑜的后脑一沉,恍惚被贴上了什么东西。
“公瑾!”
周瑜登时感觉身体里有什么地方通了,他回过身来,见那黑衣人拉下了自己的面罩,露出那张漂亮的美人脸来。
这下连孙策也愣在了原地。
周瑜摸了摸头后面的东西,那是一张黄符。
对方抱臂哎哟一声,笑道:“好身法,你继承我的衣钵,那我到底还是认可的。”
孙策问:“你是……独命偶?”
“自然。”独命偶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玩够了,周瑜的命玩起来没意思,我在外漂泊游荡这几年,见过了无数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一个像你们一样。”
他说:“没意思,所以我回来找你们。”
周瑜按捺住心中的期许,说:“这……?”
“啊。”独命偶笑着颔首,“还给你咯。要好好活着,有情有义之人,必得善终。”
毕竟它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忠贞不渝的一双璧人。来此凡间,倒也算不虚此行。
独命偶救出来已经死了的孙策那天,看着他了无生息的模样,它忽然想起孙策六年前求他的样子。
敢于逆天而行,这么骄傲的人,能低三下气地跪下求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神仙做事,真挺稀奇的。
于是独命偶让孙策活了过来,只是暂且封存了他生前的记忆。
毕竟它也想看看,都这样了,他们是否还能继续走在一起,如若当真可以,那它就把命数还给周瑜。
天下有情人总该终成眷属。
独命偶笑着化作一阵风离去了,它最后要的代价,不再是谁的命数,而是缠绕在他们彼此手上的银铃。
风卷着悠扬的铃声远去,消散在了云开月明的人间。
全文完
一些话: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这篇我断断续续写了四天,从大纲建立再到推翻,再到写完正文,我已经尽力了。也许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但我真的很喜欢这篇的立意。
来说一下关于文章的:
这一篇是我写过策瑜独立短篇最长的,正文字数有两万字,它的核心立意想必认真看完的姑娘们都能明白,也是我一直都想在每篇里表达的——爱永远能够抵抗万难。
故事的线索就是银铃,所谓故乡的呼唤,其实是周瑜对已故爱人的思念。并不是南枝疆在呼唤他,毕竟孙策是东吴人,而是周瑜的想念。他想告诉失去记忆的孙策,醒过来,请快点回到我身边。
全文插叙,时间线混乱,但不妨碍阅读,尤其看到后面就已经能明白我要讲的故事了。由于这篇比较偏向感情,故没有太多江湖味。其实怎么说呢,江湖篇都是具有神话色彩的,独命偶也不例外,它是神仙,千变万化,只是在遇到孙策周瑜后,它才决定改变自己的规矩。
爱是人间最可贵也是最难得的伟大。
这一篇也有一点人性与神性的对抗,人从来就不畏惧痛苦的结局,爱生而无私且伟大,神的淡漠最终也会被凡人的相爱而动容。
其他的我后续想到会再补充,真的很想要大家评论,可以说一说看完的感受……后面都把我写难过了,一直在听萱草花。
可能大家听一些伤感bgm会更有感觉。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2022.3.9日 凌晨
【理砂】摔死那个该死的茨冈尼亚奴隶
Sum:当一个被杀会爆金币的npc被蓝发玩家救下后,编码延伸出了爱意
他被丢下高楼的瞬间,正好是夜晚七点,霓虹灯在报时声中准时亮起,无尽的黑暗在延伸,地面在急速接近,而那些绚烂又靡丽的霓虹灯光点亮了繁星。
今天又是没有看到日落的一天,他想,而后闭上眼睛,迎接着最后的撞击。
肢体触碰到地面的刹那化为无数的信用点洋洋洒洒的飞散开,有玩家欢呼着靠拢,争抢着散落一地的信用点,争抢着他的血肉。
而数据又在无人在意的高楼顶端重新汇聚,变成一个完完整整的他。
......
Sum:当一个被杀会爆金币的npc被蓝发玩家救下后,编码延伸出了爱意
他被丢下高楼的瞬间,正好是夜晚七点,霓虹灯在报时声中准时亮起,无尽的黑暗在延伸,地面在急速接近,而那些绚烂又靡丽的霓虹灯光点亮了繁星。
今天又是没有看到日落的一天,他想,而后闭上眼睛,迎接着最后的撞击。
肢体触碰到地面的刹那化为无数的信用点洋洋洒洒的飞散开,有玩家欢呼着靠拢,争抢着散落一地的信用点,争抢着他的血肉。
而数据又在无人在意的高楼顶端重新汇聚,变成一个完完整整的他。
他俯视着哄抢的玩家,眼神和心皆是空空荡荡的。
好像,他本该死去。
01
他叫砂金,是一个全息游戏里的npc,或许无人在意他的名字,但是所有人都爱他。
也许这听起来很矛盾,但是其实并不冲突。
游戏的身份设定里,砂金起初是一个卑贱的茨冈尼亚奴隶,后来不断上位,成为了家财万贯的富翁。他随机刷新在城市的各个地点,当然,最常在的地方就是城市中最高楼的顶层。
只要玩家杀死他,便能获得巨额的信用点奖励。
嗯,玩家们爱他,每当他被杀死时,砂金总能看到他们满足的笑,于是砂金也会跟着一起笑,虽然他品不出几分快乐的滋味。
“来吧,我的朋友,杀死我,你就能获得丰厚的奖励。”
他一边说着台词,一边抬起手臂,像拥抱自己的爱人一般拥抱死亡,胸口被刺穿的瞬间,他向后趔趄两步,再一次从空中坠落,在痛苦开始侵蚀感官的瞬间,他会迎来短暂的黑暗,而后睁开眼,又见到城市最高点繁华的夜景。
02
这样的生活每天都在重复,直到他遇见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彼时砂金正被人推搡到了露台边,半个身子都快要掉出栏杆外,站在他面前的玩家很兴奋,嘴里还念念有词,“总算有一次能让我蹲到刷新了。”
砂金也为他高兴,毕竟杀死他的机会总应当是被平等分配给玩家的。
他闭上眼睛,等待熟悉的坠落降临,但是过了几秒钟,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响起了争执声。
一个蓝色头发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正抓着那个玩家的手臂把他往旁边拖,男人的力气很大,玩家完全无法挣脱,只能不断叫骂。
“你干什么?你有*啊!”
蓝色头发男人并没有理会玩家的叫骂,他冷冷地说道,“有问题的人应该是你,游戏中的行为能反映一个人真实的想法,暴露出你内心深处的冷漠、残忍甚至是对弱者的蔑视。”
“不是吧,我玩个游戏你怎么还上纲上线了?”
“看来我前面说的你一点都没有听进去,闭嘴,我不想和蠢人继续进行交流。”
他干脆利落的把玩家往旁边的电梯里一扔,摁了下行的键,玩家的叫骂声随着电梯的向下移动逐渐变得微弱,最后完全消失了。
砂金这才注意到,男人的头上带着id,他也是一个玩家。
他的名字叫拉帝奥。
拉帝奥看了他一眼,忽然向他走了过来,砂金本能的向后缩了一下,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就在他即将跌下楼的瞬间,拉帝奥伸手抓住了他,用力将他拉回,稳稳地把他放到了地上,然后转身离开。
“谢谢你,朋友,我叫……”砂金急急的叫住了他。
拉帝奥转过头,眸子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打断了砂金的话。
“砂金,我知道,我是拉帝奥。”他简短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
砂金目送着他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消失,忽然发觉自己的面部神经不知何时被牵动了,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真好,有人记住了他的名字。
03
砂金发现,自从那晚以后,这个叫拉帝奥的男人开始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每当有玩家对砂金流露出敌意,拉帝奥总是第一时间介入。他通常会以平和的语气与对方交流,试图化解敌意,用言语的力量让对方放弃攻击砂金的念头。而对于那些执意要伤害砂金的玩家,拉帝奥则选择用武力进行镇压,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果断,即便是最顽固的玩家也不得不放弃攻击砂金的打算。
他像是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很少说话,却总是如影随形。
不知怎的,砂金有些害怕与他对视,他总觉得拉帝奥的眼神中蕴藏着他读不懂的情绪,这种情绪复杂而深沉,宛如陈旧的诗篇,既包含了守护的决心,又似乎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荒芜。
它不应该出现在一个玩家对NPC的眼中。它太过强烈,太过真挚,仿佛是对待一个平等生命体的态度,而不是一个游戏中的虚拟角色,反倒像是……注视着自己的爱人。
04
新年零点的钟声响起时,砂金站在高台上,向底下扔着大把大把的信用点。
信用点犹如银色的流星,划破寂静的夜空,带着璀璨的光芒坠落。它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纷纷扬扬地散落在人群之中。人群瞬间沸腾起来,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每个玩家都争抢着那些从天而降的财富。
砂金拖着腮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拉帝奥站在他的身边,不发一言。
忽然像有一种奇异的情绪击中了他似的,砂金迫切的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他转身对拉帝奥道。
“看啊,我多么受欢迎。”
“请允许我纠正,他们更爱你的信用点。”拉帝奥对所有人都是犀利的,对他也不例外。
砂金又掏出一大把的钞票,扔到空中,一边笑着一边说,“我亲爱的拉帝奥,你说话真是直接。你看啊,他们笑的很开心,他们爱我。”
“砂金,那不是爱。”
“拉帝奥,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爱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砂金就有些后悔了,因为他看到拉帝奥的眼中骤然流露出悲哀的神色,那种悲哀如同深夜的海洋,无边无际,深邃而沉重。
过了很久,当砂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拉帝奥忽然道,“是朽木疯狂长出春天的藤蔓,然后在一夕之间凋零。”
“朋友,原谅我才疏学浅。”
砂金转身向着夜色,在黑暗中敛去自己片刻的失态,好奇怪,就在刚刚,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变得不再那么空荡了。
05
砂金有好几天没看见拉帝奥,他似乎很忙,这很看得出来,因为每次拉帝奥来到他的身边时,眼圈上的乌青总是越来越重。
“哎哎,这两天好像那个疯子不在,我们有机会了。”
“快点,他在那边发呆,赶紧上去捅了。”
砂金听到了那两个玩家在低声交谈,只是他不想理会,让他很庆幸的一点是,就算他的行动轨迹是被程序好的,他由数据组成的大脑是属于他自己的,他可以无所顾忌的去想、去思考,虽然脑海中总是混沌荒芜的,但是最近却多了一抹蓝色的身影。
玩家已经鬼鬼祟祟的走到了他的身后,砂金平静的眼睛连都不想眨一下。
不过是一次坠落。
“我靠!为什么我不能靠近他?”
“我也是,系统出bug了吧?”
两个玩家的咒骂声响起,砂金有些疑惑的转身,看到那两个玩家用了全力试图靠近他,却没有任何的进展。空气中好像多了一堵无形的墙,把他们和砂金隔开。
砂金忽然意识到,这堵空气墙或许是拉帝奥留下来保护他的。
就算他暂时离开,他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NPC啊。
06
空气墙事件吸引了很多玩家前来尝试,大部分人都是无功而返,除了……
“不如试试最新的外挂吧。”
“真的要用这个吗?我听说这个外挂不是很健全,可能会损伤NPC的数据。”
“一个NPC而已,怕什么?再说了,杀死他能拿到奖励啊。”
两个玩家的交谈声传入了砂金的耳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头看向他们。
其中的一个玩家像作出了什么决定一般,朝砂金走来,砂金本能的觉得危险,向后退了一步。
忽然,一种强大的脱离感把他笼罩,他感到自己的存在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生生撕裂,数据流开始瓦解,空气墙逐渐消融。
随着一声“成功了”的欢呼声,砂金的腹部被一个尖锐的东西猛地刺穿,他茫然的转头,看到一张笑颜扭曲的绽放。
血液淌下,还未沾地,就化作无数的信用点。
这些信用点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而后,砂金的腹部又挨了一刀,这一刀比之前的更加狠毒,内脏好像都快要错位,不对,他好像没有内脏,他只是一串串数据。
但是,他还是会疼啊。
贪婪,残忍,暴行。
好痛。
砂金的脑海好像要被撕裂,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好像,曾经也经历过一样的事。
他跌跌撞撞的向后退了两步,腰部触及栏杆,失了重心的残破身体徒劳的挣扎了两下,便翻出了栏杆。
天空开始颠倒,灰蒙蒙的,连阳光都难觅,然后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砂金!!”
是拉帝奥的声音。
砂金骤然睁眼,看到一抹蓝色在向他冲来。
爱是什么?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跌落已然无法逆转,他坠向地面,褪去色彩的天空迎来黑暗,他却在恍惚中看到了独属于他的落日。
身体砸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而后数据开始消散,化作无数的光点。
07
拉帝奥在楼顶等了很久,没有等到砂金重新刷新。
“真好,那个叫金砂的奴隶好像又摔死了,快来捡信用点!”
“来了来了!”
拉帝奥茫然的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张纸钞。
然后颤抖着,像拥抱自己的爱人一般,攥紧了纸钞。
钞票像花瓣雨一般落下,哪里都是砂金的血肉,但是哪里都没有他。
彩蛋:关于虚拟、爱人和真相| “砂金,你并不会孤独” | 当砂金的数据消散后,拉帝奥做了什么 | 不过是大刀一枚
【理砂】175篇ABO/病弱/战损/吃醋/先婚后爱/破镜重圆/论坛体整理
ABO(40篇)
ABO(40篇)
魅魔pa(10篇)
病弱/受伤/战损(35篇)
吃醋(12篇)
先婚后爱(6篇)
破镜重圆/前任文学(16篇)
论坛体(56篇)
【理砂】砂金:刚和女朋友分手,室友就跟我告白了,我好慌怎么办
【理砂】震惊!顶头上司跟公司特邀技术指导竟然在办公室里tou/情
【理砂】我们学校那个毒舌教授的老婆竟然是和平公司的魅魔高管砂金?这河里吗
【理砂】绅士们的第一印象
*主线之前的初见。
砂金走进办公室时,教授正聚精会神地批阅着一份厚实的论文原稿,眉眼低垂,发间佩一枝金灿灿的桂叶。听见动静,他先是抬了头,随后便搁笔,起身,一气呵成,流畅得像是预先设定过的机器。
“欢迎,总监先生。”他公事公办地扬起了一个短暂的微笑,向前伸出手来,“我是维里塔斯·拉帝奥,您可以称呼我的姓氏。”
“真的?我刚打算鞠躬大喊老师好呢。”砂金笑道,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战略投资部,砂金。很高兴认识您。”
“那两位慢聊,有事叫我。”秘书向两人点了点头,退出办公室,还贴心地为他们掩上了门。
......
*主线之前的初见。
砂金走进办公室时,教授正聚精会神地批阅着一份厚实的论文原稿,眉眼低垂,发间佩一枝金灿灿的桂叶。听见动静,他先是抬了头,随后便搁笔,起身,一气呵成,流畅得像是预先设定过的机器。
“欢迎,总监先生。”他公事公办地扬起了一个短暂的微笑,向前伸出手来,“我是维里塔斯·拉帝奥,您可以称呼我的姓氏。”
“真的?我刚打算鞠躬大喊老师好呢。”砂金笑道,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战略投资部,砂金。很高兴认识您。”
“那两位慢聊,有事叫我。”秘书向两人点了点头,退出办公室,还贴心地为他们掩上了门。
“公司发给学会的公函我已经看过了。”拉帝奥向办公桌对面的会客椅比了个请,示意他坐,“公司想要回收匹诺康尼,抽调了一位石心十人——也就是您,全权负责此事,并要求博识学会挑选一个技术顾问,对么?”
“嗯,相当精简的描述。”砂金点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如果我没记错,您应该是顾问列表里最年轻的一位了——其他教授呢?”
“学会里工作繁忙,他们也有自己的教学或科研任务。”拉帝奥答得滴水不漏。
“喔,我懂。”砂金却一抬下颌,“公司在贵处本就不受待见,我又是个赌棍,那群老家伙谁都不敢接,最后就把这个屎盆子扣到了你头上。”
“……”拉帝奥的眉心微妙地抽了一下。
很难说这句话到底对谁更狠。
“好啦,开个玩笑嘛。”高管人畜无害地微笑起来,双手一摊,“我只是来跟您聊天的。”
“聊天。”拉帝奥说。
“嗯,我不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吗?”砂金笑道,左手往空中一抓,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一只巴掌大的小瓶子,笃,立在了桌上,“'随便谈谈'。”
拉帝奥跟着他的动作看向了那只瓶子。那应该是瓶酒,乳白的瓶身圆溜溜的,上边雕刻着成簇成簇的重瓣玫瑰,刀工细腻,石料润泽,造价应该不少于六位数,里边所装的酒自然也不是凡品。眼下,它正不偏不倚地立在书桌中央,不偏向他或者砂金之间的任何一人。
“……我不喝酒。”拉帝奥谨慎地斟酌了片刻,目光重新挪回到总监脸上。
“——哦,您误会了。”总监便露齿一笑,“说来惭愧,这个不是礼物。”
他拾起酒瓶,哒,撂在了自己面前。
“这是我的下午茶。”态度很是恳切。
“……这是一瓶酒。”拉帝奥说。
“别这么抠字眼嘛——那就下午酒吧!”面前的年轻人似笑非笑,说出口的字句雾里看花,“哦对了,您这儿有点心吗?”
“……”拉帝奥面色稍沉,“没有。”
“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幸亏我早有准备。”砂金啪啪拍了拍手,办公室的大门便应声洞开,两个全副武装的公司职员推着辆糕点车走了进来。
“来吧,都尝尝!”浑似没看见拉帝奥愈发阴沉的脸色,砂金热情地撸起袖子,开始从车上往桌上倒腾糕点,不一会儿就琳琅满目地铺了一整桌;最后,他端起了一片酒红淋面的蛋糕,稳稳当当地搁在了拉帝奥面前的论文上——
“如果您对别的都不感兴趣,至少这个请务必赏光,”砂金隔空比了比碟子,“贝克拉特一天限量发售二十四块的樱桃蛋糕,我派人夜排才买到的呢。”
“……总监先生,”拉帝奥一丝目光都没有分给面前的蛋糕,只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您不必这样测试我的服从度。”
“什么服从度?”砂金从桌上捏起一颗马卡龙,闻言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明明是在请您喝下午茶。”
“如果要合作,你首先应当对我坦诚。”拉帝奥缓缓皱起了眉头,“你显然是听说了外界对我的评价,所以想亲自来探探评价的真伪。”
“哦?”马卡龙从砂金唇边擦过,抹出了一丝笑意,“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跻身金字塔尖的教授,目光真是犀利——那么,假设你猜对了,又待如何呢?”
“我并不反感听命行事。”拉帝奥说,“但想让我听从你的命令,你需要证明自己的战略是正确的。”
砂金笑了一声。他闭着嘴巴,所以这声轻笑带了点迷人的鼻音。
“亲爱的教授,”砂金开口道,瘦削的食指点了点桌面,“商场上的判断不论对错,只谈盈亏。促成盈利的手段不一定‘正确’,导致亏损的手段也不一定‘错误’。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拉帝奥说,咬字间隐约透出些不悦,“我会帮助你,实现公司利益的最大化。”
“‘帮助我’。”砂金的微笑纹丝不动,“无论我使用何种手段?”
“不,”拉帝奥非常干脆,“不能牵连无辜。”
“倘若一定要牵连无辜呢?”
“必须保住他们的性命。”
“倘若保不住呢?”
“…我会干涉。”
“干涉没有用。”
“……”
拉帝奥不说话了。
“——不相信吗?”砂金挑挑眉毛,照镜子似的凝望着他的眼睛,“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如果您要跟我谈合作,记住这个前提:你永远不可能真正意义上地‘干涉’我。顶多给我添点麻烦。”
拉帝奥盯着他,缓缓绷紧的咬肌在耳前鼓出了一个弧度。
“那么,回到上一个问题,”砂金温声道,“干涉没有用?”
“那就杀了你。”拉帝奥咬牙切齿。
“喔……”砂金佯装害怕地瑟缩了一下,但只持续了一秒就垮回了原先的漫不经心,从腰间抽出一把枪推到了他的面前,“拿起来。”
拉帝奥没动。
“拿起来。”砂金叩了叩桌面。
拉帝奥没动。
“学富五车的拉帝奥教授,英俊无俦的真理医生,可以把手枪拿起来吗?”砂金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耐,“拿起来,上膛——没错儿,抬高点亲爱的,再高点,对准我的脑袋。”
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砂金的额头。
“很好,现在告诉我。”砂金倾身将额头抵牢,烟紫的虹膜分明是冷的,却又烧灼如钾的焰色,“如果我要杀死一个无辜者,你会开枪吗?”
“…会。”
“不你不会。”砂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十个呢?你会开枪吗?”
“……”
“嗯,也不会。”砂金眯起眼睛,“真有意思,你说要杀了我,那明明是句真话——二十个?啧啧,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咯。”
“……”
“天呐,我的命这么值钱?那五十——”
“砂金。”拉帝奥警告道。
“哦,这下会了。”砂金粲然一笑,不知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如果我威胁到五十个无辜者的性命,您就会毫不留情地喂我吃枪子儿——好极了,我喜欢跟有原则的人合作。”
“但是教授,您下次拿枪对准别人的时候,”砂金说着,右手轻巧地包住拉帝奥的手背,贴着他的拇指推下了击锤,“记住得开保险。不要让别人发现您是第一次拿枪,这很重要。”
拉帝奥像是给那声清脆的“喀拉”惊着了,霎时抿紧了嘴唇;砂金却已经笑眯眯地收回手去,靠进椅背,闲适得仿佛什么都没做。
一片寂静中,拉帝奥慢慢扣上保险,将手枪搁在了桌上。
“……你跟所有人合作都是这样?”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
“嗯?”砂金一愣,旋即大笑起来,“不不不,我可没有被人拿枪顶着的癖好——但我不得不做点功课,毕竟,您是张既可能成为王炸,也可能成为掣肘的鬼牌。”
“功课的意思是,我需要探清三件事。”似乎是结束了试探的步骤,砂金的神情柔和下来,主动跟他做起了解释,“即,您的底线、欲望,和软肋。”
“您的软肋和底线都不难猜,但我还是不清楚您的'欲望'是什么。”砂金摸了摸下巴,“不求名也不求利——哦对,我听见您的学生在说什么‘酶标仪’不亮了。需要买新的吗?”
“需要。”拉帝奥讽刺道,“下次您家灯泡烧了,您也千万记得换栋新房子。”
“唉呀,别这么凶嘛。没读过书又不是我的错。”砂金似笑非笑地埋怨道,抬起右腕看了眼时间,“正好,三点一刻——我三点半还有个会,就先告辞了。”
他掸掸衣摆站了起来,拉帝奥就冷着脸地坐在原地,丝毫没有送他的意思。
“虽然这多少有点儿自讨没趣的嫌疑,”砂金向他伸出了右手,“不过,教授准备给我打多少分?”
“我打多少分也‘干涉’不了您得满分的事实,又何必问呢?”拉帝奥没搭理他伸到面前的手,径直把问题撅折捅了回去。
“看来是负分。”砂金故作委屈地瘪了瘪嘴,“真叫人伤心,我可是给您打了……”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拖了足足两秒,这才在他眼前一打响指,啪!“五十九分。”
“不及格?”拉帝奥冷笑得牙都出来了。
“不,满分十分,剩下四十九都是附加分。”砂金心满意足地弯起嘴角,重新将右手揣回了口袋,“直觉告诉我,我们的合作未必愉快,但绝对精彩。”
“回见咯,教授。”
*P.S.桌上的点心最后都便宜学生了。
*P.P.S.学生们吃完后纷纷倒戈,争相怂恿导师与公司高管建立睦邻友好合作关系,被臭骂一顿赶出了办公室。
【第五多cp】谁是妻管严?
谁是妻管严?
1500+好像,两个月没写文的摆子艰难复检
写的不是很好,大家凑货看吧
cp(按照行文顺序):杰佣,摄殓,黄占,隐囚
001.
在2022年的最后一天,夜莺小姐突然问:“咱们庄园内有妻管严吗?”
此话一出,全场沉默。
顶着无数人炽热目光的埃米尔擦了擦嘴,毫不留情拉兄弟下水:“除了我,还有。”
002.【杰佣】
第一个出声反驳的是开膛手杰克。
作为庄园内的老牌男神,杰克微微一笑:“我们家还是我做主的。”
咬着面包的奈布瞥了一眼杰克,还没等说话,又被对方塞了一大块火腿。
“奈布平日里很听我话,我说往东绝不往西——平常我去打排位,回来......
谁是妻管严?
1500+好像,两个月没写文的摆子艰难复检
写的不是很好,大家凑货看吧
cp(按照行文顺序):杰佣,摄殓,黄占,隐囚
001.
在2022年的最后一天,夜莺小姐突然问:“咱们庄园内有妻管严吗?”
此话一出,全场沉默。
顶着无数人炽热目光的埃米尔擦了擦嘴,毫不留情拉兄弟下水:“除了我,还有。”
002.【杰佣】
第一个出声反驳的是开膛手杰克。
作为庄园内的老牌男神,杰克微微一笑:“我们家还是我做主的。”
咬着面包的奈布瞥了一眼杰克,还没等说话,又被对方塞了一大块火腿。
“奈布平日里很听我话,我说往东绝不往西——平常我去打排位,回来就能看到奈布给我准备好的饭菜,可以说,我们家,我主外,奈布主内,我们过得十分幸福。”
杰克信誓旦旦。
只是在奈布开口之前又往奈布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两个草莓。
目睹一切的薇拉忍不住拆穿:“奈布会做什么菜呀?”
奈布咽掉草莓,道:“冰镇猪肉吧。”
场外无辜躺枪的野人穆罗抱紧自己的小猪猪:“奈布先生,这是个玩笑对吧?”
奈布盯着穆罗旁边瑟瑟发抖的野猪,半响,才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穆罗:“……”
穆罗:“QAQ!”
003.【摄殓】
第二个发表观点的是摄影师约瑟夫。
约瑟夫揽过一旁卡尔的肩膀,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亲后者的额头,笑的暧昧:“放弃吧杰克,你家奈布能让你在外面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牵起卡尔的手,两人无名指配套的钻戒闪闪发光,偏偏秀恩爱的法国男人佯装吃惊:“天呐,卡尔居然天天带着我给他买的新婚钻戒,太乖了吧。”
他迎着杰克几近实质化的黑气毫无保留地打击着二人的“塑料兄弟情”:“想当初我和卡尔结婚时卡尔就说过,我们家的小事他来处理,大事还是得我这个‘丈夫’来定主意。”
“不像某些人,在外威风,回家窝囊。”
杰克狂怒,但由于奈布没给杰克戒指,所以杰克只能无能狂怒。
见约瑟夫一脸神气,坐在卡尔旁边的维克多悄悄地问卡尔:“真的吗?”
卡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扭头看了眼约瑟夫神气的模样,才语气平平对维克多道:“只是两人过日子,能有什么大事,对吧。”
维克多:“……”只能说果然。
003.【黄占】
不同于主动跳出来的1,先知伊莱主动帮哈斯塔加入了这场混战。
伊莱将切好的菜放到哈斯塔面前的盘子里,又帮哈斯塔擦了擦嘴,道:“家里还是主说的算的。”
他看向哈斯塔的目光虔诚又充满爱意:“吾主永远会带领我走向成功与幸福。”
哈斯塔沉默地点了点头,将伊莱刚刚放到他盘子里的菜递到了伊莱的唇边。
伊莱笑着将菜咽下,偷偷用肩膀碰了碰哈斯塔。
坐在两人对面的菲欧娜目睹一切,一脸震惊:“……我没看错的话,伊莱刚刚切的不是……哈斯塔的触手吗?”
她身旁安妮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沉重:“是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并且这还是哈斯塔亲手做的——碳烤触手。”
“……那他自己不吃……?”
“大概是虎毒不食子吧。”
“……”
被沉默的菲欧娜半响才回过神:“这两人能在一起不是没有理由的——恋爱脑的归宿还是恋爱脑。”
安妮看着哈斯塔“投喂”伊莱的画面,语气中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羡慕:“这样看起来好幸福啊。”
004.【隐囚】
场上唯一尚未发言的便是在2022年刚刚来到庄园的隐士阿尔瓦。
不同于其他恋人,尽管阿尔瓦来庄园不到半年时间,却凭借昔日情意弯道超车,在年底和自己的徒弟卢卡谈起了恋爱。
只是两人谈的是地下恋,虽然在庄园内已经是心知肚明的状态,但还是心照不宣地为这对小情侣隐瞒。
作为吃瓜大队的艾玛视线游移在阿尔瓦和卢卡之间,突然对卢卡道:“卢卡,新的一年你有没有情况呀?”
突然被cue的卢卡放下刀叉,沉声道:“没有。”
“在永动机没有研究出来之前,不谈情爱。”
艾玛眼珠转了转,拖长尾音道:“是吗——那卢卡有没有理想型呀?”
“你像维克多那样可爱的嘛?”
“又或者是安德鲁那样看起来就有安全感的?”
“或者是艾格那样漂亮的、又有才华的?”
面对艾玛连珠炮般的提问,坐在卢卡身旁的阿尔瓦淡定地放下茶杯,他神色如常,眉眼间尽是冷漠。
像是对卢卡的回答毫不在意。
只是在卢卡回答之前,头一歪枕在卢卡的肩膀上,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缓缓道:“老公,你说句话啊?”
end
彩蛋搞点小后续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夷方/花方】入巷深深(上)
提醒:OOC严重,夷花方三角关系,李莲花是哥哥,李相夷是弟弟,方多病是嫂子,叔嫂文学,剧情有点多……
七夕贺文
------------------------------
三月十五,四顾门内张灯结彩,原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的兄长李莲花大婚,娶的乃是天机山庄少庄主方多病。
这兄弟二人,差了六岁,哥哥李莲花六年前与金鸳盟盟主一战,遭人暗算,留下沉疴难愈,自此便退隐江湖,大约是久病成医,李莲花如今成了名游医,游历天下,悬壶济世。弟弟李相夷今年不过二十,与其兄当年一般年少成名,四年前便接替了四顾门门主之位,...
提醒:OOC严重,夷花方三角关系,李莲花是哥哥,李相夷是弟弟,方多病是嫂子,叔嫂文学,剧情有点多……
七夕贺文
------------------------------
三月十五,四顾门内张灯结彩,原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的兄长李莲花大婚,娶的乃是天机山庄少庄主方多病。
这兄弟二人,差了六岁,哥哥李莲花六年前与金鸳盟盟主一战,遭人暗算,留下沉疴难愈,自此便退隐江湖,大约是久病成医,李莲花如今成了名游医,游历天下,悬壶济世。弟弟李相夷今年不过二十,与其兄当年一般年少成名,四年前便接替了四顾门门主之位,如今已是名满天下的剑神。
而半年前,李莲花途经灵山派时,无意中结识了天机山庄外出游玩的小公子方多病,两人误打误撞,互生情愫,并于今日喜结良缘。
拜堂之前,李相夷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个嫂嫂。听说是的被家里娇养长大的少爷,嫁过来时,带了足足二十车的嫁妆。
因为两人都是男子,没盖盖头,众人都瞧见了那如珍珠宝石般让人移不开眼的少年。
李相夷盯着方多病那嫣红柔软的唇/瓣,又看了看他细白修长的手指,脖颈处露出来的柔嫩肌肤。
他眼睛也好看,内里清澈明媚,仿佛晨露。似乎也很爱笑,笑起来大眼睛会不自觉的微微眯起来,带着点纯真的诱//惑。
若是哭起来呢?
……
方多病看看锅里的乌鸡参汤,尝了尝味儿,还好还好,药味儿不算很重,味道算是鲜美。
李莲花身体不怎么好,他这个大少爷就亲自下厨给他做补品饭菜,第一次做的时候许多人都惊讶非常,估计是觉得他这么一个大少爷居然还会下厨。
笑话,他方多病可是琴棋书画,机关阵法,剑术厨艺都样样精通的好么。
李莲花真是幸运,能得到他这么好的妻子。
方多病一边得意,一边将鸡汤盛出,端着便朝屋内走去,谁知有过回廊转角的时候,砰的一下撞上一人,那鸡汤撒了大半。
方多病手都烫红了,却还是稳稳的端着手里的汤锅。抬头看向来人,才发现是和自己相公长的八分相象的小叔子——李相夷。
“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方多病涨红了脸,赶紧将手中的汤锅先放在一旁地上,转头看李相夷前襟,那里被热汤打湿了一片。
“我没事。”李相夷看到方多病急的红了眼眶,忽然就想到前两日他趴房顶看到的场景,胸前烫不烫他已经感觉不到,只觉得自己心烫的厉害。
“你先去换件衣服吧,我去你哥哥那里给你拿点药。”方多病为自己的毛手毛脚羞愧不已,李相夷却注意到了他的手,有些发红,显然也是烫到了。
他抓过方多病的手,然后踏着婆娑步,将人拽到了院中的一片莲花池畔,然后按着对方把手快速泡进池中冷水里,嘴上道,“被烫到后,要尽快降温,否则会起水泡的。”
这么漂亮的一双手,若是起了水泡多不好,哥哥为什么会让方多病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来做这些杂事。
他心中这般想,便也问了出来。
方多病笑了笑,“这些事又不麻烦,你哥哥可爱吃我做的饭了。”
李相夷看着眼前人笑的那般开心,突然有些酸涩和嫉妒,“我还可以尝尝嫂嫂做的饭么?”
这声嫂嫂,叫的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方多病无意识的握了下手,才发觉自己的手还被李相夷握着泡在水里。
沁凉的池水,却衬得对方手心温度更热。李莲花因为身有旧伤,手总是凉凉的,夜里在床上抚/摸他的时候,能让他发疯。
李相夷的手是热的,热到发烫,烫的方多病甚至忍不住收回手来,他把手上的水,随便往身上擦了擦,回到,“我没事了,我先给你哥哥把汤送过去。”
说完便红着脸跑了。
李相夷还是蹲在那里,也没起来。
他只是摸了摸方多病的手而已,却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居然又起了反应……
好一会儿他等自己渐渐平息了心情后,才起来回房,胸前的热汤已经凉了,黏糊糊的带着股鸡汤的香气。
他得回去换件衣服。
只是没想到走到门口,就看到自己房门前放了什么东西。
走近看了,才发现那是一碗汤还有一瓶药膏。
*
“李莲花,你在做什么?”方多病看到李莲花正坐在桌子前,手里把玩着一个东西,就满心好奇的把脑袋凑过去。
凑近一看,才发现李莲花手里正拿着一个绿色瓷瓶。方多病一看到那瓶子,脸就烧红成一片,急忙伸手去夺。
李莲花却轻飘飘的躲开了他。
到底也是前任四顾门门主,即便功夫如今只剩下一成,也是江湖八成人士不能比的。
李莲花弓着身子坐下来,他面色发白,唇色微微发紫,看着似乎有些文弱,可方多病知道,这人tuo了衣服尚床可会折腾人了。
“方小宝,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不是想给我下药来着。”
他和方多病第一次是在灵山下的客栈相遇,那时候方多病给他递了杯茶水,水里有药,他一个医师自然是马上就察觉出来。
只是当时李莲花看他浓眉大眼,一脸单纯,他还以为是这小少爷被人算计,出手提醒他。
现在一看,保不准是本来就要算计他的。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把他骗到现在。
方多病知道今天这茬过不去了,只好破罐子破摔,“是是是!哼!我就是想下药又如何?”
他说完又后悔了,怕李莲花生气,又怕对方因此不想再和他一起了。
眼睛便又红了,“我错了。”
他二人在一起后,方多病每次生气都又会自己贴上来,李莲花知他品性,问道,“你为何第一次见我,就要给我下药,喜欢我?还是别有所图?”
方多病想了想便坦白道,“四年前,我十三岁那年,有一个红衣剑客来到天机山庄,看我练剑一直不得其法,就指导了我一招。”
“游龙踏雪,难怪你会这招,可是,方多病,那个人应该是我弟弟吧,所以,你是把我错认成了他。”这似乎更让他不开心了。
方多病没办法,只能承认,“一开始是认错人了,谁让你练了扬州慢,看着也很年轻呢,我后来知道了,但是还是喜欢上你了啊,你不要生气了好么?”
李莲花摇摇头,原来这小子一开始把他当成他弟弟,还想给他下药,这事如何能轻易算了。
方多病见他摇头,以为这人真的不想要他了,难过的哭了出来。
李莲花却笑道,“此事,不应该我更难过么?你哭什么?”
他从桌上倒了一杯水,然后取了瓷瓶里的一粒药,放了进去。
入水即溶,无色无味,果然是好药。
“方小宝,你骗了我,该如何补偿我?”
方多病听到李莲花淡淡说道,想着难道是要让自己喝了这杯药?
他伸手欲拿,却没想到,被李莲花先一步端了起来,直接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方多病懵了,他看着李莲花喝完之后,脸色渐渐发红,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他这人因为身体差,很少会出汗脸红,这会儿看着居然莫名晴瑟。
李莲花眼神却还算清明,他看着方多病,提醒到,“惩罚要开始了,方小宝,你现在跑的话,还来得及。”
……
*
月色如水,今日是满月,李相夷坐在屋顶上,喝着美酒,赏着月色。
昨日,他说有人献了一株异种昙花给皇帝,宫中特意办了一场赏昙宴。
李相夷自持精妙绝伦的轻功,踏着月色去看了,的确十分惊艳,一株花上开了足足三十三朵,每一朵花盘都如碗大,雪蕊玉腮,幽香四溢,使观者无不赞叹。
李相夷喝着美酒,还在想着昨日见闻,却忽然瞧见月色中,似乎有一朵行走的昙花。
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方多病。
这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雪白中衣,正在院中练剑。
方多病的剑都是华丽贵重的,他剑柄上镶嵌了无数明珠美玉,在夜色中随着他的剑招泛着流光。
可那柄剑却一点都不显得俗气,反而和方多病这个人尤其相配,仿佛再多贵重的宝物装饰,也掩盖不住这剑是宝剑的事实。
他静静的看着,方多病正在练的是他的“醉如狂”三十六剑。只是他似乎不得要领,也不知从哪里学的,有几招总练不好。
李相夷随手放下酒坛,踏着月色,落到方多病身旁,还不等对方收招停手,就扶着他双手,顺着他刚才未完成的剑招继续走下去。
当初在扬州,“江山笑”青楼屋顶,他这套剑法可是引得万人空巷,那会儿他尚且年轻,不过十五岁,酒后以红绸束剑,自创此招,只是为博乔婉娩一笑。
可是如今,他才明白当初哪里是心动,真正的心动,怎会坐怀不乱?
------------------------
写着写着剧情扯的太多了,而且我清心寡欲惯了,大家当剧情文看吧,全文彩蛋镜像,免费粮票即可获得。若是不行,移步围脖:轩辕霸甜。
下的话,应该会明天吧。哈哈哈哈,快的话今天,字好多……
景彦推文
姐妹们,看一眼这个讨论吧,里面全是整理我出来的景彦文,真的,各位看看吧。
https://www.lofter.com/front/tagChat/detail/27503465?answerId=
二编
大家可以多点点红心加蓝手吗?(^_^)
三编
各位也可以把自己喜欢的文贴出来的,自己觉得写的好,就可以分享给各位姐妹的。。。
姐妹们,看一眼这个讨论吧,里面全是整理我出来的景彦文,真的,各位看看吧。
https://www.lofter.com/front/tagChat/detail/27503465?answerId=
二编
大家可以多点点红心加蓝手吗?(^_^)
三编
各位也可以把自己喜欢的文贴出来的,自己觉得写的好,就可以分享给各位姐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