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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该篇章1W5，重生蜡X青少年杰克，克里斯蒂娜存活。

2.讲道理生日贺文应该发写完的，但我拖到了最后一天写，而且1W5都只是开了个头，所以变成连载了。

　　—

　　菲利普有些不太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应该是死了的。他在调查“开膛手”的案子，在调查过程中他认识了一个名为“杰克•里佩尔”的年轻贵族，杰克说欣赏他的颅相学理论，成了他最大的投资人。而半年后，这位极具个人魅力的投资人向他表白了，他答应了，并且在那天吃下了杰克亲手做的蛋糕，然后他就昏迷了，醒来时就已经被杰克软禁在了一个郊外小屋里。在第三次逃跑失败后杰克彻底失去了耐心，直接向他公开了“开膛手”的身份，并且杀害了他。

　　把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后，菲利普更加确信自己应该是死掉了的。可是他现在安安全全地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手腕和脚腕都没有被绑起来，神志清醒，精力充沛。

　　菲利普又仔细回忆了一遍临死前的场景。他当时被杰克绑在一个地下室里，墙壁上挂满了长短不一的刀具，杰克一边亲吻他，一边划开了他脖侧的血管。虽然杰克给他注射了麻醉药物，但那种手术刀划开胸膛的感觉绝对不可能会是假的……

　　菲利普宁愿自己是死了，而不是被杰克换了个地方囚禁。不管怎么样，趁着身体还有点力气，找点工具防身总是好的。

　　可是房间里太暗了，菲利普只能一只手摸着墙壁，另一只手护在身前，一小步一小步地探索房间。在围着床走了一圈后，菲利普的心底油然地生出一种熟悉感，而这份熟悉给了他带来了一种勇气，所以在摸到门把手后，菲利普想也没想地打开了门，摸着墙壁和扶手快步走了出去。

　　“啊啊啊！菲尔！为什么你也出来了！呃呃！我只是吃了一小块苹果派！没有再偷吃其他东西了！”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菲利普遇到踮脚上楼的少女。少女穿着件白色的睡裙，头发乱蓬蓬的，两只手捂着嘴角往后退了一个台阶。

　　菲利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早已死去的妹妹竟然站在自己面前，不是被浸泡在蜡油里的半截尸体，而是活生生的人类，甚至还表情灵动地朝他眨眼睛。菲利普愣了几秒后低下头，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喉咙里开始发酸，以至于身体开始不停咳嗽。菲利普开始相信自己是死了的，这里是死后的梦境世界，但至少他还能再见到克里斯蒂娜，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都无所谓了。

　　克里斯蒂娜看到菲利普难受的样子，两个大跨步站到了菲利普面前，伸出手抱住了菲利普的脖子和脸颊：

　　“菲尔？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你生病了吗？”

　　“……没有，我没有生病。”

　　菲利普摇了摇头，微微弯腰紧紧抱住了克里斯蒂娜。克里斯蒂娜先是身体一僵，反应过来后伸手抱住了菲利普的肩膀，歪着头笑出了声音：

　　“这是怎么了呀？我伟大的蜡像师哥哥，今天的以罪犯为主题的蜡像展明明大获成功了啊，你难道不开心吗？这是怎么了呀？”

　　“……开心，我现在很开心。”

　　“偷偷告诉你，我把你留着当早餐的苹果派全部吃掉了，但是我有记得刷牙。”

　　“哈哈，好，你吃吧。”

　　“要不要下去坐坐？我给你泡茶，反正明天闭馆，我们可以一起聊天到天亮！”

　　“好。”

　　菲利普松开手的时候眼角红了，克里斯蒂娜假装自己并没有发现这些细节，笑眯眯地抓着菲利普的手臂带着他下楼。

　　“你是想妈妈了吗？”

　　“嗯……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克里斯蒂娜一次性点了五根蜡烛放在桌子上，菲利普有些茫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克里斯蒂娜泡茶的背影，他想去帮忙，却又被推回了沙发。克里斯蒂娜熟练地倒了两杯热茶，她勺了满满一勺子蜂蜜，然后把勺子丢在了菲利普的茶杯里，就这样直接递给了菲利普。菲利普情不自禁地盯着茶水里渐渐融化的蜂蜜，不知不觉中克里斯蒂娜已经坐在了他身边，靠着他的肩膀：

　　“因为我比你小，所以我对妈妈没有什么印象……你能理解吧？因为妈妈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

　　“嗯，我理解。”

　　克里斯沉默了一下，然后用手指在半空中比划了起来：

　　“菲尔，你看你今年18岁，我14岁，妈妈是在你9岁的时候去世的，所以在你的18年人生里，妈妈参与了一半，但是在我的14年人生里，和你一起生活的时间比和妈妈在一起的要长，所以你对我很重要，就像，唔……就像是其他人遇到危险了会喊‘妈妈’，但如果是我遇到危险了，我一定会喊你的名字。”

　　“……对不起。”

　　“干嘛突然说对不起啦！你是和英国人呆太久了吗？”

　　克里斯蒂娜轻轻拍打了一下菲利普的肩膀，

　　“我是想说你对我很重要啦！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和你一起承担的！”

　　打闹间茶水洒在了桌子上，克里斯蒂娜慌忙地拿起手帕擦拭，无意间发现了藏在素材集下面的信件。

　　“啊！有一封你的信！”

　　菲利普认得那封信，那是一封邀请信，他接受了寄信人的资助，就此离开了家，一走就是整整4年。菲利普从克里斯蒂娜手里接过了信件，然后连同信封一起丢进了烛火里。

　　“忘了它吧，蒂娜，那是一封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信。”

　　—

　　菲利普花了大概几个月才搞清楚了情况。

　　首先，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梦境。其次，他被杰克杀死了的记忆也是真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说起来有些荒谬，菲利普得出的结论是，他的灵魂在死后带着记忆回到了过去，也就是说，他拥有了第二次人生。虽然菲利普不相信世界上有“神明”的存在，但在意识到自己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后，他给各种宗教组织和几个官方的慈善组织都捐了一笔钱，并且发誓以后每周都会来捐款。

　　菲利普在一张纸上记录下自己上一次人生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按照原本的事情发展，他会在18岁离家去研究颅相学，去世界各地演讲，然后在他22岁时，无辜的克里斯蒂娜会因为颅相学死去，而在他30岁时，他会遇到杰克，明白“颅相学”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记录好后菲利普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然后他把纸揉碎了。

　　当天傍晚，菲利普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把自己收集的罪犯画像和写的几份笔记都丢了进去，最后去买了一盒火柴，将火柴一根接一根地划出火焰，然后丢进坑里，而在用完一整盒火柴后菲利普把火柴盒也扔进去。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克里斯蒂娜站在角落里不敢说话，直到菲利普回头问她：

　　“你有什么想扔进去的东西吗？”

　　“呃……好像没有。”

　　“要不要站过来看？这火焰还挺好看的。”

　　克里斯蒂娜不敢说话，但她还是走了过去，挽住了菲利普的手臂。等那些资料都变成灰烬后，克里斯蒂娜和菲利普一起把坑填了起来。整理完后天已经黑了，菲利普在屋子里用湿手帕给克里斯蒂娜擦拭手臂上的泥土，菲利普有些生硬地讲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但克里斯蒂娜还是笑个不停，捂着肚子倒在了沙发上。

　　“菲尔今天特别特别有大艺术家的风范！”

　　“是嘛？你希望我变成艺术家吗？”

　　“但是菲尔你的梦想不是科学家吗？你不研究罪犯了吗？”

　　“不研究了，我现在的梦想就是当好蜡像馆的馆长。”

　　“嗯哼，好啊！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

　　基于第一次生命里累积下来经验，获得第二次生命的菲利普在19岁时就成为了世界顶级的蜡像师，并且他使用蜡像制作的器官模型被医师们誉为“可以以假乱真的器官模型”。

　　获得一定财富与名声后，菲利普扩建了原本的蜡像馆。而在完成日常订单的基础上，菲利普还会再做几组器官模型低价卖给医学院和小型诊所。菲利普和克里斯蒂娜每天就呆在蜡像馆里接待客人，有的时候客人多，有的时候客人少，而没客人或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们就会闭馆休息。

　　在20岁生日的那天，菲利普为自己做了一个小蛋糕，而克里斯蒂娜拖干净了蜡像馆里的所有瓷砖，他们就直接坐在蜡像馆大厅的地板上吃蛋糕。看着为自己带花环的克里斯蒂娜，菲利普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简单点也好。

　　直到里佩尔侯爵家的离婚案登上了报纸，侯爵和侯爵夫人的桃色事迹席卷了整个伦敦，甚至带动了报纸销量。

　　菲利普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也没有订购报纸。但每天都有不少客人会把自己买的报纸落在蜡像馆里，克里斯蒂娜会一字不漏地看完，再绘声绘色得讲给菲利普听。

　　其实这些事情菲利普在第一次人生里就听杰克说过。起因是侯爵夫人向侯爵提出了离婚，并且要求了一笔金额巨大的离婚补偿，侯爵同意离婚但拒绝支付补偿，两个人就这么闹上了法院。为了获得舆论支持，侯爵直接联系报社公开了侯爵夫人写给情人的情书，其风格大胆热烈到让许多贵妇直接晕倒。而后，侯爵夫人不甘示弱地带着侯爵的12个情人和7个私生子一起上了法庭，并且把侯爵的风流事迹写成了剧本卖给了剧院，据说现在是有钱也买不到一张票。

　　“报纸上说侯爵的12个情人里面有3个是男的。”

　　“报社怎么什么都往报纸上写啊？”

　　“菲尔，你觉得谁会赢啊？”

　　“侯爵。”

　　“为什么？我觉得侯爵夫人胜算更大诶。”

　　菲利普看着熔蜡锅里翻滚的蜡油，没有再接话。因为他知道，今天晚上侯爵夫人就会死于马车事故，这件事情是侯爵做的，但没有证据。而侯爵家名义上的继承人“杰克•里佩尔”提前预知到了危险，同样会在今天晚上从侯爵家出逃。在流落街头三个月后，杰克会去投靠他的外公，在外公的帮助下杰克会起诉侯爵，控诉他杀害自己的妻子并且预谋杀害自己的儿子，而在侯爵入狱后杰克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新一任的“侯爵”。

　　菲利普心不在焉地把制作好的熔蜡倒进石膏模具。他刚刚算了一下，现在的杰克和克里斯蒂娜差不多大，也就刚满17岁。如果按照“开膛手”的作案时间算的话，杰克在21岁的时候才会开始杀人，也就是说现在的杰克只是一个可怜且无辜的孩子，甚至在被自己的父亲追杀。

　　在等待蜡油凝固的时候菲利普望着窗户外的雾气。城市会在大雾里变得模糊不清，而人类又是一种容易迷失的生物。菲利普在取模型的时候突然自言自语道：

　　“要不去看他一下？”

　　话音刚落，菲利普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没拿稳模型，石膏模具直接掉在地上，碎了一地，而取出来的蜡像也因此多了道裂痕。

　　“菲尔！”

　　听到声响的克里斯蒂娜直接闯进了工作室，

　　“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模具碎了。”

　　菲利普把裂开的蜡像丢回了熔炉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身体有些失去平衡地靠在了工作台上。

　　“你头疼吗？要不今天先去休息吧？”

　　“不，我没事，只是注意力有点没法集中。”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那你在想什么啊？”

　　“……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无关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嘛！”

　　菲利普想要收拾一下满地的石膏碎块，却被克里斯蒂娜推着肩膀赶出了工作室。

　　“好了！你去睡觉吧！我来收拾这里！”

　　“蒂娜，当你不知道该走哪条路的时候，你会选择走哪一条？”

　　菲利普问完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道雷声，震耳欲聋到浑身的血管都停滞了一秒，菲利普甚至误以为那道雷是在自己头顶上劈开的。

　　而相比于菲利普的犹豫不决，克里斯蒂娜就果断多了。她一手叉腰，一手拍着自己的胸膛，昂首挺胸地大声回应道：

　　“我会选最难的那条路！”

　　“……如果最难的那条会有一定危险呢？”

　　“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危险啊，至少最困难的那条路上的危险是清晰可见的，控制看得见的危险是很容易的。”

　　“……”

　　菲利普扭头抓起自己的大衣外套，拿着把伞就推门走了出去，

　　“我出去一下。”

　　—

　　菲利普在东伦敦区的红灯区里再一次见到了杰克，17岁的杰克。

　　在菲利普的记忆里，25岁的杰克是那样的神秘优雅，人们追捧他就像是在寻求一场虚幻的美梦。他就像是被诗人藏在树底的一首关于月亮的诗歌，诱惑着寻宝人向下挖掘，挖出自己的坟墓。可17岁的杰克，穿着仆从的衣服蜷缩在红灯区狭窄的小巷里，因为雨水的寒冷而浑身颤抖，但卷曲刘海下的眼神还是能稍微显露出他的高贵出身。17岁的杰克就像一只警惕的小猫，用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虚张声势，警惕地看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菲利普撑着伞站在路灯下望着杰克，他和杰克只隔着三个路灯远的距离。红灯区离蜡像馆很远，菲利普是步行来的，他走了近1个小时，都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菲利普想，如果他现在回家，杰克会流浪三个月，然后起诉自己的父亲成为侯爵，成为“开膛手。而如果他再往前走几步，事情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呢？菲利普想了很久，他还是没想出一个答案。

　　直到雨水渐渐变大，从伞上滴落的水珠都变成了一层水帘。菲利普呼出了一口水雾，他知道自己再站几分钟就会被杰克发现，他决定就这样回家，当自己从没来过，毕竟如果只是想制止“开膛手”的恶行的话，可以等出现第一个受害人后去举报。菲利普最后看了眼杰克，然后闭着眼转身离去，但走到第五个路灯远的地方，菲利普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而就是因为这一眼，菲利普看到了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抓着杰克的手臂，像是又有道雷在头顶上炸开一样，菲利普再一次改变了想法，转身朝杰克大走了过去。

　　“你好，这个小孩是我的远房亲戚，所以你能放开他的手吗？”

　　菲利普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第一次人生里的杰克欺骗了他，那时的杰克说自己在出逃的时候偷走了一块宝石，后面便宜卖给了一个游商，又在游商的帮助下打了三个月的零工，过得并不算辛苦，只是躲避侯爵的搜查有些麻烦。可现在仔细想想，侯爵的手下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侯爵的珠宝？就算杰克真的偷了一块宝石，他也不敢卖出去，他只要一卖出去，就会被侯爵发现行踪。而一个被父母关在府邸里17年的孩子，一个学绘画的孩子，能在以灰色产业著名的东伦敦区找到什么样“好工作”？甚至高薪到三个月内就凑齐了去外公领地的路费？

　　“你的远方亲戚？他明明是我们屋子里一个寡妇的孩子，只是和母亲闹脾气了不愿意回去，怎么就是你的亲戚了？”

　　菲利普低头看着杰克，而杰克也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似乎无论跟着谁走都无所谓，只要能活过今天。

　　“交际花们会把客人留下的孩子养到这么大吗？”

　　“怎么？就允许高贵的老爷们有怜悯之心了？我们这种低贱的交际花也是有灵魂的，更何况这孩子是那位寡妇唯一的血亲了。”

　　菲利普用手指扶正了眼镜，他本想出言讽刺一下眼前的这位满口谎言的女士，但夹在两人之间的杰克打了个喷嚏，抱着自己的手臂发抖。不知道为什么，菲利普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累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要与这位女士争辩。菲利普沉默了一下，抓着杰克的手臂把他拉到了自己的伞下：

　　“下着雨呢，夫人，这孩子会感冒的，您直接说吧，您要多少钱。”

　　“您今晚有带多少钱？”

　　菲利普索性把自己的钱袋直接丢给了女人，

　　“够了吗？”

　　“够了，谢谢您，大方又亲切的老爷，我会当没见过这个孩子的。”

　　女人朝着菲利普行了个礼，菲利普不再理会女人，把外衣脱下披在了杰克身上，随后揽住杰克的肩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红灯区。杰克就这样被菲利普抱着走出了红灯区，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在大雨中前行，菲利普身上的白色衬衫像是一抹光亮，划破了漆黑的雨夜。

　　“您要带我去哪？”

　　“回家，我现在只想回家。”

　　杰克终于好奇地侧头看着菲利普，眼神像个孩子般懵懂：

　　“您为什么要给那个女人钱？”

　　“别向我提问，我也不知道。”

　　菲利普的语气既疲惫又愤怒，看也不看杰克，眼睛直视着前方，加快了行走的速度。但杰克并没有被菲利普严肃的语气和表情吓到，他的眼神依旧在菲利普的身上游动，最终停在了菲利普被雨水浸湿的肩膀上。杰克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伞顶，视线顺着向自己倾斜的伞杆，下移到了菲利普撑伞的手上。

　　“伞歪了，先生。”

　　“伞没有歪。”

　　“您的肩膀湿了，先生，伞歪了。”

　　“伞没有歪。”

　　“……”

　　—

　　“啊，菲尔！你回来……你身后的是你朋友吗？”

　　克里斯蒂娜歪着身子朝杰克挥了挥手。菲利普顾不上擦干手上的雨水，抓着克里斯蒂娜的双肩，用身体挡在了杰克和克里斯蒂娜的中间。

　　“蒂娜，听着，从明天开始闭馆三天，你明天早上就雇一辆马车去琼斯夫人那边，住三天再回来。”

　　“……怎么了又是？”

　　菲利普低头贴着克里斯蒂娜的耳朵，低语道：

　　“不要让我身后的那个人看到你的脸。”

　　克里斯蒂娜愣了一下，看着菲利普认真又凝重的表情，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小声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把那个人藏起来？还是说你再把我藏起来？”

　　“……我在把你藏起来，所以你能先上楼吗？然后明天去琼斯夫人那边？”

　　克里斯蒂娜有些疑惑，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提着裙子小跑上了楼梯。而菲利普在确定克里斯蒂娜已经上楼后，才把杰克带进了屋子里。

　　菲利普拉开了餐厅的椅子，示意杰克坐下。

　　“您叫菲尔吗？我也可以叫您菲尔吗？还是说菲尔先生？”

　　“不，你不可以叫我菲尔。”

　　“那我要怎么称呼您？”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菲利普翻找了一下橱柜，结果只找到了一个苹果。菲利普有些莫名的烦躁，他转身将苹果塞进了杰克怀里，一边揉着脑袋一边上楼。杰克就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听着楼上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捧着苹果，望着楼梯口等待着菲利普重新回到他的视野里。

　　“你怎么不吃啊？”

　　“我以为您只是让我拿着它。”

　　“把它吃掉。”

　　菲利普把手上的毛巾和衣服放在餐桌上，指着走廊尽头的工作室说道：

　　“那个房间里有热水，要不够你自己拿熔蜡锅烧水，这是毛巾和我的旧衣服，你现在和我差不多高应该能穿下，吃完苹果后你就去那个房间里把自己收拾一下，换下来的旧衣服丢进楼梯旁边的篮子里。”

　　杰克咬着苹果点了点头，菲利普看着杰克乖巧的表情只觉得头疼，随手抓起毛巾丢在了杰克的脑袋上：

　　“储物室太乱了，你今天睡沙发，我等下去给你找被子，一个晚上还是能忍耐下来的吧？”

　　“嗯，谢谢你收留我，菲尔先生。”

　　“你不可以叫我菲尔！”

　　菲利普叹着气走进了厨房，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灶火燃烧的声音。闻到黄油香味的杰克停下了啃咬苹果的动作，取下盖着脑袋的毛巾，透过厨房的门望着菲利普忙碌的背影，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等杰克换好衣服出工作室的时候，菲利普正在收拾沙发，而餐桌上放着一份冒着热气的食物。杰克走近看了看，一碗简单的煮土豆加煮胡萝卜加豌豆，还配了一个煎鸡蛋。

　　“这是给我的吗？”

　　“三十分钟内给我吃完。”

　　收拾好沙发后菲利普就直接坐在了杰克对面，但他依旧不愿意看一眼杰克，侧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休息。菲利普知道杰克在看自己，但他依旧闭着眼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杰克。

　　“刚刚的那个女孩是我妹妹，她明天早上要出门，而你睡在客厅里，她出门的时候一定会路过客厅，我希望你到时候能装睡，不要和我妹妹对视，不要吓到我妹妹。”

　　“好。”

　　“我累了，你吃完了自己去厨房洗碗，洗干净放橱窗里就行，上二楼后左转就是我的房间，明天等我妹妹走后你就可以上去找我。”

　　“我在楼下等着您睡醒。”

　　菲利普睁开了眼睛，扭头看着杰克，他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反复张开闭合，但最终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菲利普就这样沉默着离开了餐厅，走上了楼梯。

　　“晚安，菲尔先生。”

　　“啧，别逼我骂你。”

　　—

　　菲利普一觉睡到了中午，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面对自己昨晚把杰克带回家了的这个事实。

　　菲利普躺在床上开始整理情况。首先，杰克并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哪天发疯把自己当作目标，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杰克应该没有记住克里斯蒂娜的脸。菲利普想了想，他决定在杰克继承爵位后带着克里斯蒂娜离开伦敦，虽然蜡像馆有点可惜，但克里斯蒂娜的生命安全是最重要。

　　“早上好，菲尔先生。”

　　“你不可以叫我菲尔，我的名字是菲利普，你得叫我菲利普。”

　　看着杰克那张笑眯眯的脸，菲利普就知道杰克昨晚上那副顺从乖巧又有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是因为疲惫和受到了惊吓，17岁的杰克和25岁的杰克只在阅历上有差距，性格上是完全一样的。

　　“好的，菲利普先生，我的名字是杰克，不过您想怎么叫我都行。”

　　“你吃饭了吗？”

　　“我用厨房里剩下的食材做了三明治，希望您能喜欢。”

　　菲利普没什么好说的，他径直坐在了餐桌旁，拿起杰克做的三明治就咬了一口。他了解杰克，杰克不屑于使用毒药，也不喜欢对男性下手，所以菲利普相信至少短期内自己是安全的，尽管第一次人生里他会被杰克软禁就是因为那块含有迷药的蛋糕。

　　杰克，坐下来，我们来商量一下你的去留问题。”

　　“一切都听您安排。”

　　“你有什么亲戚吗？”

　　“没有。”

　　菲利普本来打算让杰克自己说出要去投靠外公的事情，这样他好顺着这个话题提出给杰克支付路费，结果杰克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一个“没有”。

　　“呃，你父母呢？”

　　“都去世了。”

　　“那你父母的父母呢？”

　　“也去世了。”

　　“四个人都去世了吗？”

　　“是的。”

　　菲利普皱着眉头狐疑地看了杰克一眼，然后杰克微笑着重申道：

　　“我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六个人全部都去世了。”

　　“……节哀。”

　　“谢谢您的关心。”

　　杰克和菲利普之间又陷入了沉默。菲利普不擅长与人交流，而杰克最擅长说谎和胡说八道。菲利普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少说话，以防被杰克抓住字眼纠缠。

　　“你昨天也看到了，我妹妹也住在这里，我无法收留一个和她差不多大且出身不明的男性，我只能收留你三天，不过我会给尽力帮助你的。”

　　“我可以为您工作，菲利普先生，我昨天在您的工作室里看到了一则招聘启事，我符合上面的全部要求。”

　　菲利普愣住了，他甚至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疑惑地问道：

　　“什么招聘启事？”

　　“招聘推销员，只有三条要求，能说会道，有绘画基础，和长得好看。”

　　菲利普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一周前克里斯蒂娜抱怨只能收到医生们要求制作器官模型的订单，而来蜡像馆参观的客人们完全把蜡像馆当成了仅供观赏的博物馆，明明他们开蜡像馆是为了接订单赚钱，可现在的收入大头的却是蜡像馆门票。最后克里斯蒂娜把问题归结于他们缺少一位专业的推销员，于是制作了一份招聘启事。但后面琼斯夫人说招聘可以直接去找中介，于是那份简陋的招聘启事就被放在了工作室里，以备不时之需。

　　“我们不缺人，那是我妹妹写着玩的。”

　　“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呢？我会证明我的能力的。”

　　菲利普慌张到有些手抖，他可太清楚杰克的营销能力和推销能力了，毕竟第一次人生里杰克也帮他卖过蜡像。菲利普想象了一下，如果让克里斯蒂娜见识到了杰克的能力，她肯定会强迫自己雇佣杰克，到时候就彻底没有了拒绝杰克的理由。

　　“你明天晚上就离开伦敦，我给你介绍工作，路费我会负责。”

　　“……为什么？我有哪点让您不满意了吗？”

　　“就是太满意了，所以要把你送到更需要你的地方去。”

　　“……”

　　—

　　杰克总是在找机会试探菲利普的态度，结果一天过去了，他和菲利普话甚至没说上几句话。菲利普要么躲在工作室里，要么找借口拖延，要么直接拒绝。杰克实在是找不到表现自己的机会，而他也完全想不明白菲利普对自己的态度。如果菲利普不喜欢他的话，又怎么会把他领回家呢？可是如果菲利普喜欢他的话，又为什么总想着把他赶走呢？

　　“我现在去送货，你呆在家里，等我收到钱后，我就去带你去找马车。”

　　“您大概几点回来？”

　　“晚上八点左右。”

　　杰克用余光扫了一眼时钟，大概还有8个小时。

　　杰克觉得在8个小时里改变菲利普的决定有些不太可能，而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去马车站放走所有马匹的时候，克里斯蒂娜回来了。

　　“呃，你好？”

　　“您好，您应该是菲利普先生的妹妹吧？菲利普先生去送货了，晚上八点才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

　　克里斯蒂娜像个小偷一样踮着脚走到了杰克面前，捂着嘴小声地说道：

　　“我就是挑他不在的时候回来的，因为我想来和你认识一下。”

　　“想和我认识一下？”

　　“嗯。”

　　克里斯蒂娜眼神诚恳，对着杰克点了点头。杰克没忍住笑了起来，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生是菲利普口中他那位胆小怕生的妹妹。

　　“你为什么想和我认识一下。”

　　“因为琼斯夫人说我哥哥肯定是背着我恋爱了，你是我哥哥的恋人。”

　　“……很抱歉，我不是你哥哥的恋人。”

　　“诶？你不是吗？”

　　克里斯蒂娜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

　　“那你是谁啊？”

　　杰克盯着克里斯蒂娜的脸，毫无疑问，菲利普将他的妹妹保护地很好，所以杰克相信，这位天真无邪的少女会成为他的突破点。

　　“我是来应聘推销员的。”

　　克里斯蒂娜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她兴奋地抓住杰克的手，甚至小小地跳了两下：

　　“真的吗？”

　　“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现在开馆，看看我一下午能拉到多少笔订单。”

　　“好！我们现在去开馆！”

　　克里斯蒂娜抓着杰克就把他带到了蜡像馆的大厅里。克里斯蒂娜兴高采烈地揭下“闭馆休息”的牌子，又从售票台里拿出来提前准备好的工牌，挂到了杰克的脖子上。

　　“哦哦，我还没问你名字呢！我叫克里斯蒂娜，直接叫蒂娜就好，你叫什么啊？”

　　杰克沉默了一会，微笑着说道：

　　“我叫菲利普。”

　　“你也叫菲利普吗？我哥哥也叫菲利普！好巧哦！”

　　克里斯蒂娜甚至都没有怀疑过杰克一下，拿着笔在工牌的名字那一栏上写下了“菲利普”。

　　—

　　“菲尔！你终于回来了！”

　　晚上回到家的菲利普被突然冲过来抱住他的克里斯蒂娜吓了一跳。

　　“蒂娜？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我不是叫你明天回来吗？”

　　“我提前回来了！不过这种事情先放一边！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看着手舞足蹈的克里斯蒂娜，菲利普反而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已经猜到了会是怎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克里斯蒂娜高兴成这样。菲利普抿了抿嘴，扶着额头说道：

　　“你说吧，我听着。”

　　“我们一定要留下菲利普！”

　　时间仿佛因为菲利普的疑惑停滞了几秒，在菲利普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歪着脑袋问道：

　　“什么叫做我们一定要留下我？”

　　“哎呀，这个菲利普不是你啦！是他！他也叫菲利普！”

　　克里斯蒂娜指了指坐在客厅里的杰克，摇晃着菲利普的手臂继续说道：

　　“我和你说！菲利普超厉害的！他一个下午就拉到了五个订单！”

　　菲利普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杰克，又低头看了一眼克里斯蒂娜，过了半分钟后，菲利普才反应过来是杰克盗用了他的名字。菲利普瞪着杰克冷哼了一声：

　　“他才不叫菲利普。”

　　“啊？他不叫菲利普吗？”

　　菲利普已经没有心思回答克里斯蒂娜的问题了，他咬牙切齿地走向杰克，扯着杰克的衣领，将他拽进了工作室里，并且重重地关上了门。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妹妹？”

　　菲利普把杰克推到了工作室里的椅子上，用力抓着杰克的衣领。但面对菲利普的愤怒，杰克只是淡定地将双手举过了头顶：

　　“因为我想使用您的名字，菲利普先生。”

　　“那你为什么要盗用我的名字？”

　　“因为您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说要把我送走。”

　　“这和你盗用我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想用您的名字做些不好的事情，这样您就会好奇究竟是谁在污蔑自己，然后您就会开始寻找我。”

　　菲利普松开了抓着杰克衣领的手，他觉得杰克的这个理由非常怪异且荒谬，但仔细想想后就会发现这个计划确实是可行的。

　　菲利普又一次沉默了起来，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杰克，他不得不承认，从他把杰克带回家那一刻起，他就不可能再甩掉杰克了。就算今天克里斯蒂娜没有提前回来，他成功将杰克送出了伦敦，杰克也会想办法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我收留你，杰克，你可以留在蜡像馆里工作。”

　　“谢谢您，我会珍惜这个机会的。”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可以伤害克里斯蒂娜，任何形式的伤害都不可以。”

　　菲利普注视着杰克的眼睛，每一个音节都咬的格外用力：

　　“你能做到吗？”

　　“只要是您的要求，我都会遵守的。”

　　—

　　在杰克成为蜡像馆推销员的第三天，克里斯蒂娜已经彻底成为了杰克的粉丝。

　　很难想象，蜡像馆订单的数量几乎是之前的十倍，而且基本上都是小型鲜花蜡像摆件的订单。克里斯蒂娜别提有多开心了，天天都去外面买各种各样的鲜花和花瓶，一天就能做出五个模具。看着一边哼歌一边捏塑泥的克里斯蒂娜，菲利普也只是倚靠着工作室的门叹了口气：

　　“蒂娜，你很喜欢做鲜花摆件吗？”

　　“我超喜欢做鲜花摆件！真是太感谢杰克了！”

　　“好吧。”

　　看着菲利普无奈的表情，克里斯蒂娜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我只是更喜欢做这种漂亮的小东西，没有不喜欢制作器官模型。”

　　“我理解，美好的事物能给你带来灵感，对吧？”

　　克里斯蒂娜快速地点了点头，菲利普笑着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下克里斯蒂娜的脑袋：

　　“你做完模型后把杰克叫进来，晚饭后我们要开一个家庭会议。”

　　蜡像馆是一个"L"型的建筑，加上院子刚刚好好就是一个长方形。长的那边是蜡像展厅，短的那边是菲利普和克里斯蒂娜的生活区域，总共有两层。院子里的中心种着一株苹果树，苹果树旁放着一些石头椅子用来给游客休息。天气好的时候菲利普会把顾客订制的蜡像直接放到院子里，偶尔也会开展一些活动。地方不算大，但毕竟只有菲利普和克里斯蒂娜两个人居住，倒也显得有些空旷。

　　“因为杰克要住进来，所以我们要重新规划一下房间安排，你们没意见吧。”

　　“没有。”

　　“听您安排。”

　　菲利普拿出一张白纸，简单画出房屋构造：

　　“二楼有五个房间，右边尽头那个最大的房间一直空着，蒂娜你收拾一下，晚上搬进去。”

　　“诶？可以吗？那不是妈妈的房间吗？”

　　“没关系，妈妈原本就打算把那个房间给你的。”

　　菲利普在图纸上对应的房间里画上了一朵小花。

　　“然后蒂娜原本的房间在这个房间的旁边，我晚上会搬进去，而我原本的房间是最左边的那间，那间就给杰克了，剩下两间储物间不变……或许可以收拾一间出来当画室。”

　　菲利普从右到左一路画着图标。克里斯蒂娜是小花，他自己是圆形的单片眼镜，储物室是方形的箱子，画室是一只画笔，而轮到杰克的时候，菲利普直接打了个叉。

　　本来在喝水的克里斯蒂娜呛了一口，指着那个叉问道：

　　“为什么杰克是叉？”

　　“我喜欢。”

　　杰克双手捧脸，期待又娇羞地看着菲利普：

　　“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打叉。”

　　在商讨结束后，三个人便一起整理起了屋子，杰克和克里斯蒂娜收拾二楼，而菲利普收拾一楼。菲利普计划将一楼储物室里的大型蜡像全部放到展厅里，腾出一个房间用来做克里斯蒂娜的工作室。而就在菲利普前往展厅放置蜡像的时候，克里斯蒂娜拍了拍杰克的肩，悄悄询问道：

　　“为什么菲尔那么嫌弃你啊？你做什么了？”

　　“菲尔不嫌弃我，菲尔可喜欢我了。”

　　“啊？”

　　克里斯蒂娜惊讶又疑惑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菲利普对杰克的态度，对着杰克挥了挥手：

　　“不，菲尔就是不喜欢你。”

　　“菲尔喜欢我，你没发现只要我路过菲尔身边的时候菲尔就会盯着我吗？而且我在大厅推销蜡像的时候，菲尔也会站在角落里盯着我。”

　　“唔……不对，菲尔看着你的时候表情可凶狠了，他真的喜欢你吗？”

　　“菲尔要是不喜欢我就直接把我赶出去了啊，你看他今天都把自己的房间给我了。”

　　克里斯蒂娜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举起手想反驳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只好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这么一想菲尔好像真的挺喜欢你的，但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很讨厌你呢？”

　　“他害羞了，菲尔容易害羞。”

　　—

　　住进新房间里的第一个晚上大家都很满意。克里斯蒂娜看着房间里的天花板，感觉自己对妈妈的了解变得更清晰了一些。杰克抚摸着衣橱里菲利普留下的旧衣服，取下一件丢在床上，将脸埋了进去，像一只受到庇护的幼兽。而菲利普觉得自己的房间安排实在是太合理了，杰克在最左克里斯蒂娜在最右，而他的房间挨着克里斯蒂娜的房间，如果杰克要对克里斯蒂娜下手的话他也能第一时间苏醒。

　　睡了一晚好觉的菲利普在第二天早餐苏醒时，只觉得身体轻松心情愉悦。于是他主动做了早饭，并在餐桌上公布了今天的行程安排：

　　“昨天我们收拾出了两间空屋子，楼上那间空屋子要改成画室，楼下这间就是蒂娜的工作室了。我计划这两间房都做一面靠墙书柜，我已经让卖报童通知过木匠店了，等下会有工匠过来测量数据，如果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和工匠商量。然后下午我们去买点东西，杰克不能一直穿我的旧衣服，用我的旧餐具。”

　　“实际上我不在意，没必要给我买新东西。”

　　“我在意。”

　　“你在意什么？先生，在意我使用您的旧东西，还是在意我没有新衣服，新碗盘和新杯子？”

　　杰克的发音很标准，说起来话来缓慢又温柔，而在刚刚杰克哑着嗓子询问的时候，菲利普故意扭开了头。菲利普无法否认，他真的很喜欢杰克的嗓音，慵懒轻柔地像一片漂浮在空中的玫瑰花瓣，但无论如何努力，那片花瓣都是无法被抓住的。菲利普没有回答杰克的问题，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克里斯蒂娜，他害怕自己的妹妹看出自己的不安，所以他故意转移话题道：

　　“蒂娜，我们要不要去琼斯夫人的店里给杰克买东西？”

　　“好啊！琼斯夫人一定会很喜欢杰克的！”

　　克里斯蒂娜从餐桌上站了起来，捏着裙角在菲利普面前转了半个圈，

　　“不过如果要去见琼斯夫人的话，我是不是该换件衣服啊？”

　　“……你昨天收拾妈妈的房间时时候，有翻出什么旧衣服吗？或许可以带过去给琼斯夫人看看。”

　　“有！我去挑几件。”

　　克里斯蒂娜急匆匆上了楼，而杰克也借机靠近了菲利普，摸着菲利普的肩轻声询问：

　　“琼斯夫人是谁？你们的亲戚吗？”

　　菲利普推开了杰克，故意皱着眉头掩饰自己真实的感情：

　　“你到底为什么总是用这种声音和我说话？”

　　“抱歉，我以为你会喜欢。”

　　菲利普瞪了一眼杰克，随即又低下头，沉默着离开了餐桌。而过了一会，菲利普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回答杰克的问题，于是他坐在沙发上，一边翻看着订单集，一边回答道：

　　“琼斯夫人经营着一家服装店，养了一只很可爱的狗，她很喜欢蒂娜，和蒂娜的关系很好……去年她第一次来参观蜡像馆的时候，说蒂娜长得像她死去的女儿，所以经常会邀请蒂娜去她那边坐坐。”

　　杰克站在沙发背后，双臂搭在沙发靠背上，他希望菲利普能抬头看着他，于是故意问道：

　　“嗯哼，听上去琼斯夫人好像对衣着很讲究？我需不需要也准备一下？”

　　可菲利普头也没抬一下：

　　“不用，你长得好看。”

　　—

　　“这孩子长得再好看也经不住你这样浪费啊！菲利普！你怎么想的！这孩子是推销员！推销员！你就让他穿成这样去推销？”

　　菲利普坐在服装店的沙发上，抱着琼斯夫人养的伯恩山犬，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怒气冲冲的琼斯夫人，往角落里缩了缩。

　　杰克第一次在菲利普脸上看到了心虚和恐惧，他很想走到菲利普身边去，仔仔细细地欣赏一下。可下一秒他就被琼斯夫人手下的员工推进了更衣室，被两个员工架在狭窄的隔间里测量尺寸。

　　“菲利普！你要去哪！放下我的狗！”

　　“呃，夫人，我可以解释……”

　　“菲利普你也过来！我真是受不了你这个穿衣风格了！连带着两个小孩都只能跟着你穿素白！”

　　“夫人，我是个蜡像师……”

　　“蒂娜！把第二排那件深蓝色的马甲拿过来！”

　　“好的！夫人！”

　　杰克站在更衣室里都能听到菲利普的叹息，他完全忘了自己才是来买衣服的人，偷听着外面的动静，在两个陌生的员工面前，难以自控地笑出了声音。

　　“哎呦，蒂娜，你看看杰克的数据，真好。”

　　“哇，比我预料的还要好诶！”

　　“那是因为你哥的衣服不显身材！蒂娜，你去仓库找一下7号布料，还有13号和23号。”

　　“好的，夫人。”

　　琼斯夫人将自己的皮肤保养得很好，整个人也很有精神，如果不是眼周旁边的细纹，杰克都会误以为她的年龄只有40岁。琼斯夫人扶了下眼镜，拍了拍杰克的肩膀，又往下摸了摸杰克的手臂，再一次感叹道：

　　“真好，这个条件，如果你是个女人，说不定会比年轻时的我都美。”

　　“但绝对不会比现在的夫人更漂亮。”

　　“说什么呢，不要拿老人家打趣。”

　　“没有打趣，美丽并不是脆弱到会因时光流逝而衰减的东西，恰恰相反，美丽是会增长的，您年轻时的美丽只是换了种方式留在您的身体里，我坚信，明天的您会比今天的您还要美丽。”

　　这种话琼斯夫人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但杰克说话时眼睛深情得像是正在下小雨的大海，琼斯夫人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在另一个人眼睛里。琼斯夫人捂着心脏，身体后仰，表情不受控制地变得激动起来。而菲利普恰巧换好了西服从另一边的更衣室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双颊绯红的琼斯夫人，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菲利普，把这个孩子给我。”

　　“……不是，夫人，你冷静一点。”

　　“把这个孩子给我。”

　　“夫人，你是独居吧？而且晚上6点后只有您一个人留在店里吧？相信我，收留杰克对您而言是件危险的事情。”

　　“哎呦，这有什么好危险的啊。”

　　琼斯夫人伸手抚摸起杰克耳后的头发，而杰克也配合地弯了弯腰。

　　“谁是我们的好孩子啊？是杰克对不对。”

　　菲利普拍了拍听到“好孩子”一词后摇着尾巴走过来的伯恩山犬的脑袋，扫了一眼满脸慈爱的琼斯夫人，小声地说道：

　　“……您说这话小伯会伤心的。”

　　—

　　克里斯蒂娜和琼斯夫人去里间修改那些从母亲房间里收拾出来的旧衣物，而员工们在一旁根据杰克的身材裁剪布料，于是服装店的等候室里只有菲利普和杰克面对面坐着，还有一只把下巴放在菲利普腿上的伯恩山犬。

　　“您穿这件真好看。”

　　菲利普被迫换了一套较为正式的衣服，银色条纹衬衫配深色马甲，胸前还别着一块精致的胸针，两条麦穗形状的钻石链交叉地围绕着一块圆形的淡绿色宝石。杰克起身坐到了菲利普的身边，全神贯注地望着菲利普的眼睛，嘴上却开口问道：

　　“这块胸针很配您。这块宝石是湖水绿吗？还是嫩芽绿？苹果绿？苔藓绿？”

　　菲利普回望着杰克的眼睛，微微皱了下眉，他知道杰克并不是真的在问胸针的颜色，于是他推开了杰克凑近的脸：

　　“是鳄鱼的绿色。”

　　“哈哈，谢谢您告诉我答案。”

　　“行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帮你换个发型，省得琼斯夫人等下又觉得我虐待你。”

　　菲利普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梳子，站到了杰克身后，用手指和和木梳摆弄起杰克的头发。杰克的头发很密集，再加上卷得厉害，所以看上去会有些凌乱，但实际上发质很好，并没有打结和分叉的问题。如果只是轻轻地抚摸，会感觉自己在摸柔顺的丝绸，而如果用点力气把手指伸进发丝里抚摸，又会觉得自己在摸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

　　“啊，菲尔，你们在干嘛呢？”

　　“菲利普在给我梳头发！”

　　杰克比菲利普先一步回答克里斯蒂娜，而菲利普只是点了点头，补充道：

　　“乱七八糟的我看着不舒服。”

　　“那你打算换成什么发型啊？”

　　“不知道，一个一个试试看喽。”

　　“我也要看！”

　　菲利普先是把杰克的头发梳顺了，克里斯蒂娜反对说这样看起来像个低年级的乖学生。然后菲利普把杰克的刘海全部梳了上去，梳了一个大背头，琼斯夫人又摇头说这样看起来像个中年人。然后菲利普给杰克梳了一个中分，旁边的女员工又吐槽说看起来像为黑心老板做事的会计师。然后菲利普又给杰克梳了一个三七分，旁边的男员工又瘪嘴说像个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

　　菲利普有些烦了，伸手用力揉搓起杰克的头发，将杰克的脑袋恢复成了原本凌乱的样子：

　　“那还是乱着吧，乱着好看。”

　　杰克回头看着菲利普：

　　“你刚刚还说我这样看着不舒服。”

　　“你放心好了，无论你是什么发型，我看着都烦。”

　　菲利普丢下围着杰克讨论发型的人群转身去卫生间洗手，而当他洗完手回到休息室的时候，杰克已经穿上了新衣服，头上还戴着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帽子。

　　在看到戴着帽子穿着西服的杰克那一刹那，菲利普甚至忘记了要怎么呼吸，而当杰克朝他走来的时候，菲利普的大腿肌肉跳了一下，本能地想要逃跑。

　　“您的脸色一下变得好差，出什么事了吗？”

　　杰克关切地环住了菲利普的腰，菲利普没有说话，双眼无神地凝视着杰克的脸，过了几十秒后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杰克并不是记忆里狡猾如狐狸的25岁的杰克。但刻在记忆里的阴影就像是甩不掉的影子，菲利普的全身都开始颤抖，仿佛维持呼吸都变成了一件极其幸苦的运动。

　　“先生？您还好吗？您生病了吗？”

　　菲利普在杰克的呼唤下恢复了些理智，捂着嘴推开了杰克的手。他的脑袋又疼又晕，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莫名其妙说出句：

　　“你戴帽子好看，以后就戴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