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个“我”,都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每个“我”,都在经历着不同的故事。
人生百态,酸甜苦辣,你有什么故事?
元气故事大赛短篇赛区,面向全网征集8000-50000字的短篇故事。
一、活动组别:
【言情故事组】
主题一:古代言情
所爱隔山爱,山海亦可平。宫闱宅斗,权谋虐恋,那些在古代的女子,又经历了怎样的爱情故事?
主题二:现代言情
爱情的降临有千万种方式。欢喜冤家,霸总娇妻,青葱校园,青梅竹马,属于你的是哪一种?
征稿时间:2022年9月30日-10月30日
公布时间:2022年11月15日
组别标签: #言情故事#
【真实故事组】
主题一:真实故事...
每个“我”,都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每个“我”,都在经历着不同的故事。
人生百态,酸甜苦辣,你有什么故事?
元气故事大赛短篇赛区,面向全网征集8000-50000字的短篇故事。
一、活动组别:
【言情故事组】
主题一:古代言情
所爱隔山爱,山海亦可平。宫闱宅斗,权谋虐恋,那些在古代的女子,又经历了怎样的爱情故事?
主题二:现代言情
爱情的降临有千万种方式。欢喜冤家,霸总娇妻,青葱校园,青梅竹马,属于你的是哪一种?
征稿时间:2022年9月30日-10月30日
公布时间:2022年11月15日
组别标签: #言情故事#
【真实故事组】
主题一:真实故事
现实往往比小说更加离奇。生活百态,家庭伦理,人情世故,成长逆袭。人生如戏,你才是那个主角。
主题二:真实职业
365行,每个行业都有属于自己不为人知的故事与秘密,你的秘密,又是什么?
征稿时间:2022年11月15日-12月15日
公布时间:2022年12月30日
组别标签:#真实故事#
【脑洞幻想组】
主题一:脑洞故事
大千世界,人们对生活的幻想从未停止过。是灵气复苏,百鬼夜行,还是时空循环,平行世界。你心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主题二:末日灾难
如果灾难来临,全球灾变,丧尸横行,你该如何在这地狱式的开局中求生?
征稿时间:2023年1月1日-1月31日
公布时间:2023年2月10日
二、参与方式
Step1 在活动页面,点击报名按钮完成报名。
Step2 在规定的时间内,在LOFTER站内发布符合活动要求的文章,并添加活动标签与组别标签,例如作品投稿言情故事组,添加(#无需手动输入):#元气短篇#和#言情故事#
*完成以上两步才视为成功参与,活动进程中随时可以报名,不报名作品无法计入活动。
*每个组别参与时间不同,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参与投稿,否则不参与评奖。
奖项设置:
三、活动奖励
1、优秀作品奖:
1000元现金奖励+千字120元起保底稿费,每个组别5人,共15人
2、入围作品奖
千字80元起保底稿费,数量不限
*优秀作品奖和入围作品奖由活动评委及云阅读专业编辑团队共同评选;
*所有签约作品将有机会被推荐图书出版、影视开发、有声改编等版权孵化合作。
3、参与奖励
参与1个组别活动,且参与活动作品总热度≥10,即可参与瓜分1000元奖金包
参与2个组别活动,且参与活动作品总热度≥30,额外参与瓜分1000元奖金包
参与3个组别活动,且参与活动作品总热度≥50,额外参与瓜分3000元奖金包
点击活动详情页,即可查看更多活动奖励和规则。
长篇赛区,征集喜剧、女性、幻想三个类型,10万字以上的长篇作品,点击此处了解详情。
王不见王(上)
☆文科扛把子×理科扛把子
☆这次可能是沙雕欢乐文学叭
01
刘耀文盯着空荡荡的窗户边看,表情扭曲。
几瓶保温杯排过去,码得整整齐齐,五颜六色。巧了,就是没有他深蓝色的那瓶。
整个宿舍楼都知道,倒热水这地方容易丢保温杯,因为容易拿混,保不齐还有偷保温杯的。
可那能怎么办呢。
旁边是公共浴室,学生们为了方便都是洗澡和倒热水都做好了再上宿舍楼。
还不得有时候迫不得已搁在这儿。
深蓝色很好认。更别提刘耀文严防死守还在瓶底标了班级号数姓名。
简而言之就是,是个瞎子都不会拿错。
总不会是哪个女生暗恋他还带偷水瓶的吧?
作为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刘耀文只觉得眼前发黑。
02...
☆文科扛把子×理科扛把子
☆这次可能是沙雕欢乐文学叭
01
刘耀文盯着空荡荡的窗户边看,表情扭曲。
几瓶保温杯排过去,码得整整齐齐,五颜六色。巧了,就是没有他深蓝色的那瓶。
整个宿舍楼都知道,倒热水这地方容易丢保温杯,因为容易拿混,保不齐还有偷保温杯的。
可那能怎么办呢。
旁边是公共浴室,学生们为了方便都是洗澡和倒热水都做好了再上宿舍楼。
还不得有时候迫不得已搁在这儿。
深蓝色很好认。更别提刘耀文严防死守还在瓶底标了班级号数姓名。
简而言之就是,是个瞎子都不会拿错。
总不会是哪个女生暗恋他还带偷水瓶的吧?
作为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刘耀文只觉得眼前发黑。
02
“丁儿啊,刘耀文水瓶又被偷了。”
敖子逸靠在阳台窗上往外嚷嚷,吃完了的烤肠签还叼在嘴里晃悠,一副闲得发慌的样子。
丁程鑫在阳台洗衣服,早上阳台的光洒进来,有温暖的味道,一张校园流量级的脸显得特别好看,唇红齿白,少年感快从满满的胶原蛋白里溢出来。
“你这么无聊?刘耀文丢水瓶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后者翻了个白眼,并不睬他。
哎呦,这事儿哪儿一样啊。
敖子逸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的发小,好半天了,才慢悠悠地抖出一句。
“拿刘耀文水瓶的人是马嘉祺那伙儿的。”
意料之中的,阳台的水盆毛巾哐当几声统统掉在地上,一片兵荒马乱后,丁程鑫衣服也不洗了,一张杀气腾腾的脸探出来,满是肥皂泡沫的手抄起衣架就差点往外冲。
“你怎么不早说?!”
“……”
得了,他三爷算是明白了,刘耀文丢啥不重要,得加上个马嘉祺才算个事儿。
敖子逸怜悯地看了一眼对铺沉溺在悲伤中的刘耀文。
这下好了,连室友都抵不过隔壁文科班的那位了。
03
“宋亚轩,你是不是又拿错杯子了。”
贺峻霖盯着室友拿来的保温瓶发愣。
“有吗?”
宋亚轩的一张脸写满茫然。
“明明就有啊!这还是你跟我逛的时候买的,你说你最喜欢蓝色下面有白底纹的杯子,可你拿的这个不就是全蓝吗?”
贺峻霖痛心疾首。
“亚轩儿,你把保温瓶底看看,上面好像有字。”
坐在下铺的李天泽突然出声。
“高二一班刘耀文,宿舍301……”
随着宋亚轩念出来的话,气氛逐渐变得一片死寂。
“哐当”的一声落锁声,马嘉祺一进宿舍看到的就是这片景象,三个室友齐齐看向他,盯得他后背发凉。
“怎么了?”
“小马哥你加油。”
贺峻霖朝他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笑容。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楼下那位又要拿着刀上来找你了。”
“啊?”
04
理科扛把子丁程鑫,文科扛把子马嘉祺。
他们特别不对付。
任你在A中随便拉个高中学生过来都能把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给说出个花儿来。
什么马嘉祺把丁程鑫喜欢的女生给抢了,什么丁程鑫把马嘉祺朋友打了,甚至学校贴吧还有冲着两位颜去的CP楼说他们是因爱生恨。
全是虚的。
马嘉祺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丁程鑫不喜欢他应该是真的。
在路上遇到的时候,尽管对方当时有多开心,都要特地绷紧了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对他作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马嘉祺性向特殊。其实说真话,丁程鑫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尖儿都完美符合他的审美,简直就是按着他的口味长的,差点往他心口上撞。
可惜太刺了。
他并不是那个即使鲜血淋漓也要摘下玫瑰花的勇士。
而另一头敖子逸在逛校园贴吧,看着丁程鑫和马嘉祺的爱情故事笑得脸都要僵了。
这届学妹脑洞开得比上届的还要大。
小姑娘真有前途。
只有他最清楚丁儿在气什么。
说到底就是不服输。
A中扛把子丁程鑫,顶着张招摇过市的脸,逃课打架统统不在话下,抡起人来找准了要害打,动手能力极强,偏偏还能在学习榜上长期霸榜第一。
属于那种昨天刚在全校面前念完检讨书,今天就能上领奖台的人。
上学期A中跟转性了似的,搞了个奖学金制度,视钱如粪土,尤其前几名的奖金呈指数型爆炸增长,更别提第一名的数字最为吓人。
丁程鑫得知消息后,在宿舍里一边写检讨一边抱怨要是奖学金搞早一点他的空军一号就能堆满整个鞋柜了。
太欠了。
刘耀文在对铺翻了个白眼。
但是丁程鑫第一毋庸置疑这件事谁都没反驳。
可是丁程鑫的空军一号飞了。
高二年学生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万年第一丁程鑫掉到了第二,而马嘉祺这个名字以两分优势被写在了第一行。
转学生马嘉祺一战成名。
其实这件事大概也就让丁程鑫有些郁闷罢了,可偏偏学校把这次考试的红榜贴在了通往食堂的必经之路上,每天走在路上都看一次简直像公开处刑。
全学校都知道丁程鑫竟然第二了。
反正来日方长,下次再赢回来不就得了。
分科分班前的丁程鑫刚开始是这么想的。
分科分班后的丁程鑫是1班1号,在理科尖子班名单里找了一圈愣是没找着人,最后在文科尖子班里找到了。
马嘉祺,14班1号。
丁程鑫对文科班的印象只停留在一个班的男生凑不够一个宿舍,每天课间理科班男生成群结队打篮球而路过文科班发现他们在踢毽子上。
文科理科的考试就此分开,所以他们注定没有交集。
这叫考赢了就跑?
丁程鑫气得好几天的低气压,下铺的张真源都方了。
而另一边的马嘉祺一战成名后,被扒出来还是个军二代,从小在部队混大的,更别提也有张初恋脸。
理科丁程鑫,文科马嘉祺的说法就这么传开了。
因为各方面太过相似,就免不了被比较。
估计丁程鑫对对方的郁闷厌烦感有些明显,而学生们也乐意说他们这两个传奇人物不对付,于是各种奇怪的故事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丁程鑫的性格绝对与温柔不沾边,一次两次还成,成天这些言论越在耳边嗡嗡绕他对对方的观感就越差,更别提那张红榜贴了一学期了学校都懒得撤下来。
丁程鑫和马嘉祺从此王不见王,交锋只此一次。
05
【高二5班豪华驾校群】
数学不上130不改名:
我坐标慎思楼5楼,速来!
WL.:
慎思楼是啥
My Deer:
就是男生宿舍楼第二栋
WL.:
我就不明白学校为什么还要给楼取名字,我现在全乱了
卡农:
就我在意学委想要说什么吗?
数学不上130不改名:
丁程鑫上四楼来找马嘉祺!
卡农:
???
WL.:
!!!
数学不上130不改名:
我觉得他们要打起来了!
不良:
啊啊啊我也觉得!我也在现场!这边五楼围了一圈人!虽然啥都听不到,但我觉得马嘉祺好像在挑衅丁程鑫!天哪他居然是这种人!
Cake:
……马嘉祺会挑衅人?
My Deer:
你们怎么看的,五楼这么远,干嘛不在四楼看
不良:
不许质疑我的望远镜!还有,不敢,感觉会被打ORZ
卡农:
行吧天文社社长牛批
WL.:
现在战况如何?
不良:
丁程鑫这是气的耳根子都红了啊!真的红!
06
事情是这样的。
丁程鑫上来找马嘉祺。
后面跟着301宿舍的吃瓜群众。
敲门声如同意料之中响起的时候,401宿舍成员眼观鼻,鼻观心地只顾做自己的事情,但若有若无的视线还是瞄到了马嘉祺身上。
宋亚轩倒是没压抑住音阶笑,但笑了没几声手里被贺峻霖塞了个蓝色水瓶。
笑容突然凝固。
“去,开门,亚轩你拿的水瓶你认错姿势一定要好。”
宋亚轩是高一的,刚好和他们这些高二文科班的男生拼一个宿舍,平时在外还是比较内向紧张的,现在显得有点不知所措,目光下意识往学长马嘉祺那里瞄。
“没事我来吧。”
马嘉祺暗自叹了口气,径直走向门口,干脆利落地旋开了门把。
他喜欢玫瑰花。
可丁程鑫这朵玫瑰不仅带刺,还是那种主动招惹人的。
“你好,我们调监控发现你们宿舍有人偷了我们宿舍刘耀文的水瓶,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我想这是个误会。”
马嘉祺的笑还是温柔而不失礼貌,但透着一股子疏离的味道。
“可你背后那位朋友拿着的水瓶说明这并不是一个误会。”
“很抱歉他拿错了水瓶,我们正打算还回去,反倒是我觉得这位同学你可能对我有点意见。”
丁程鑫整个人都是张扬的,浑身都是磨不平的棱角,这时候一双狐狸眼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对,有意见。”
这下好了,这小玫瑰带的不是刺,是荆棘。
马嘉祺脾气再好这下也是真的给气笑了,打量着对方格外认真的模样反倒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听说你身为年级第一打架还逃课?”
丁程鑫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谈过恋爱吗?”
丁程鑫被问得发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笑得灿烂又危险,“你这是想炫耀你谈过?”
“不,我也没谈过。”
丁程鑫莫名其妙,下意识想怼回去。
“那有什么好说……”
“所以你敢和我谈个恋爱吗?”
丁程鑫剩下的半句话噎在喉咙管里,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耳朵尖涨得通红。
懵的不止丁程鑫,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401宿舍里宋亚轩惊到后脑勺磕了栏杆。
“我的天!马嘉祺你喝大了回来的?”
“我是学校记者社的这个可以写上去吗绝对爆啊。”
“贺峻霖你闭嘴。”
刘耀文一脸茫然地看敖子逸迅速抽起了裤兜里的手机。
“不是,三爷你干嘛?”
“给这位壮士叫个救护车,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丁程鑫你想好了别下重手啊,这可能是写两年检讨的量啊。”
张真源苦口婆心。
不就是比谁恶心谁吗。
丁程鑫盯着马嘉祺弧度温柔的笑气得牙痒痒。
“好啊。”
一双眼睛盈满了明媚的笑意,把少年的意气和棱角都收敛干净,语调温软得像浸在蜜罐里一样。
小玫瑰气呼呼地收起了自己的刺,花瓣娇嫩鲜艳得不可思议。
“男朋友,你好。”
★新文尝试,校园小甜饼
★喜欢吗,给你们比心呀💕
王源的瘦
旧文
他真的很瘦,拍杂志穿得衣服时常需要用夹子夹着才合身;私服怎样叠穿也不显臃肿;白色毛衣的袖口很松,露出纤细的胳膊。即使在镜头里看到得面部线条也是流畅锋利的。还好他的肩又直又宽,穿衣服便是行走的衣架子。
他的瘦不是辛苦节食减肥的瘦,那种瘦带着人类和口舌之欲厮杀后的苍白虚弱;他的瘦不是沉溺自我的无欲无求,那种瘦是人格的虚无寡淡。他的瘦也不是天生的,儿童时期的照片里脸圆头圆得像个皮球。在12岁出道之后婴儿肥逐渐消退,在14.5岁经历巨大的情感压力暴瘦之后,现在的他怎么也吃不胖。他越瘦,眼睛越大,眼神越清亮。
身体和精神有着什么奇妙的联系。也许灵肉本就合一。小时候的他是蒙昧稚拙的...
旧文
他真的很瘦,拍杂志穿得衣服时常需要用夹子夹着才合身;私服怎样叠穿也不显臃肿;白色毛衣的袖口很松,露出纤细的胳膊。即使在镜头里看到得面部线条也是流畅锋利的。还好他的肩又直又宽,穿衣服便是行走的衣架子。
他的瘦不是辛苦节食减肥的瘦,那种瘦带着人类和口舌之欲厮杀后的苍白虚弱;他的瘦不是沉溺自我的无欲无求,那种瘦是人格的虚无寡淡。他的瘦也不是天生的,儿童时期的照片里脸圆头圆得像个皮球。在12岁出道之后婴儿肥逐渐消退,在14.5岁经历巨大的情感压力暴瘦之后,现在的他怎么也吃不胖。他越瘦,眼睛越大,眼神越清亮。
身体和精神有着什么奇妙的联系。也许灵肉本就合一。小时候的他是蒙昧稚拙的人类幼崽,做练习生是快乐的,对伙伴的离开是钝感的。肥肥的身体温驯,天真,是对危险,痛苦的本能屏蔽。逃离一切悲哀的重复训练,无邪的美好。我爱小肥,因为他是纯白无瑕的童话。而伤心是从身体的伤痛开始。压腿抹眼泪,用手挡住摄像头,慢慢世界就不再单纯了。
公众的关注让他变得敏感,开始懂得外界瞬息万变的情绪。队友讲他的出道时光,他拿着烤肠在工作间跑来跑去找人分享他的香肠。别人不吃也让他少吃,他没听见似的,小口小口不停地品尝。看他吃东西会觉得香,觉得满足,他细嚼慢咽,仪态甚好。他吃了好几根香肠,那时已经很瘦了,只有脸圆润一点。我猜他是刻意的,刻意地保留着对零食的爱好,在吃上任性一点是保护自己,缓解压力的一种方法。是不是饱一点,胖一点,他就可以缩回自己的世界里呢,就可以生出抵御伤害的力量?他并不早熟却早慧。
贪食是人性之罪。但你看他吃饭,很大口很香,长痘了偶尔也要吃辣,但就是感受不到贪婪。凡是贪婪的都很丑,而他怎么样都是好看的。《潮流合伙人》里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可乐,嗔怪自己喝了太多。细长白皙的手指握着冰凉透明的玻璃杯就是可乐之神的样子,是雪白的气泡圣洁的梦。餐桌上的人关心他的饮食如同农民关心天气和收成,与年龄无关,神情和动作挥发着诱人的纯真,看他多吃一口便多了一点幸福。能同时激发人的爱欲和保护欲。
到了美国更瘦,膝盖骨上都没什么肉。但他并不羸弱,多次被夸赞有运动天赋。干净,敏捷,灵巧,轻盈,他的瘦很容易生出艺术的美感,因为他的瘦凝结着体内无限蔓延的精神细胞,与肉体纠缠,不眠不休。一次次打碎重组,造就今日的他,迷恋音乐,迷恋吸收和输出,试探生活的边界,瘦的他更加清冷。他要飞到自由里,而我在地上。
他的瘦是诗人的瘦,艺术家的瘦吧。信念是他的骨骼,黑夜丧到极致,在灵感里游泳,不停地写歌,不停地创作。喜欢他和喜欢别人不一样,他是在替我完成不可实现的梦想,不向资本媚俗的理想主义的赤诚。
他是矛盾的美,美得易碎,美得强大。瘦是全部精神灵韵的表征,是一种艺术具象。他的身体滋润着他的敏感深情的天赋,正如朱迪·福斯特说,伟大的男演员表现他们的脆弱感。你知道他很强大但不经意流露的脆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想到很久前看染着白色头发的安迪·霍沃尔面对镜头在沉默中吃汉堡,静静地,除了包装纸的窸窣声,什么也没有。他很瘦,穿着针织衫。安静孤独。
王源一个人吃火锅是什么样子。他还是很爱吃,可他依旧很瘦,瘦得人心疼又爱恋。
明天7.12上午10:00新歌发布,记得去听哦!
前男友和前男友的钱,我选钱
关于贺峻霖想跑跑不掉的故事。
一
我只是一个小员工,不过我在大学的时候谈了一个恋爱。本来,我刚开始只是看见他又帅又有钱,想到靠着他的地位和money,结果他对我越来越认真,作为一个合格的爱情骗子,我主动和他提了分手。
二
结果时运不济,遇见他,花光了我太多的运气,我只能到一家小小企业上班。
就在我以为我会从欧洲人变成非洲人的时候。那家小小的企业,居然被一家大大大大公司收购了。我居然还有非常荣幸的被提升成人事部门的管事,即使背后有很多声音都在议论纷纷,那是他们不知道欧皇的实力。
结果两天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卑微他始终笼罩着我。没想到那个新老板是我的前男友,严浩...
关于贺峻霖想跑跑不掉的故事。
一
我只是一个小员工,不过我在大学的时候谈了一个恋爱。本来,我刚开始只是看见他又帅又有钱,想到靠着他的地位和money,结果他对我越来越认真,作为一个合格的爱情骗子,我主动和他提了分手。
二
结果时运不济,遇见他,花光了我太多的运气,我只能到一家小小企业上班。
就在我以为我会从欧洲人变成非洲人的时候。那家小小的企业,居然被一家大大大大公司收购了。我居然还有非常荣幸的被提升成人事部门的管事,即使背后有很多声音都在议论纷纷,那是他们不知道欧皇的实力。
结果两天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卑微他始终笼罩着我。没想到那个新老板是我的前男友,严浩翔。
你问我第一反应是什么,我仰天长笑,当然是跑了,把小命搁在那儿,给他过年吗?
三
爱情骗子也是会动心的。
他是第1个。
也肯定会是最后一个。
因为我不会在犯同样的错误,我贺峻霖精明的一生只犯了他一个错。
他是一个合格的二十四孝好男友,他家境非常充实有钱,但他待人非常有礼貌,没有多大的心眼,不然我也不能骗到他的钱。那个时候他对我太好了,长得又帅,简直犯规。可是当务之急不是叙旧的时候。
最最最最最主要的是,我欺骗了他的感情,又骗了他的钱。他一看就是伺机报复,故意抬高我的地位,就是想把我重重摔下,疯狂的蹂躏我,折磨我。
我贺峻霖可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就轻易中了他的计?
我果断去辞职。
天高任鸟飞,世上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四
我面临了一个选择。
他突然找到了我,退回了我的辞呈。
他说:“你既然是个骗子,那就得当个合格的骗子,前男友和前男友的钱,选择权交在你手里,能不能骗到我的钱,就看你自己。”
我怎么可能会答应他?去做这么荒唐的决定?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就问你当1亿美金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心动不?我不管你,反正我心动了。
严浩翔,我来了。
五
什么?替身情人的剧本?
狗渣男,谈恋爱的时候说只会有我一个人。原来我只是个替身情人。
真TM的狗东西。
爱情骗子居然被别人骗了情,我要伺机报复回来。疯狂报复。
不是钱多的没地方吗?那就都来到我的家了,我的卡欢迎你。
六
What?我替我自己?
我辛辛苦苦劳心劳肝,为了1亿美金,结果到了最后,你告诉我在模仿我自己。套路,全是套路。
严浩翔啊,严浩翔。你什么时候成为一个单纯boy,变成了腹黑哥了。
No, no, no.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拿爷曾经骗过你的套路来骗爷,我爱情骗子的称号是白来的吗?
你要演戏的话,看在1亿美金的份上,就陪你到最后。
七
他又说他爱我。
算了吧,我能够逃掉一次,也就能够逃掉第2次。
哎,当一个爱情骗子真的太累了。
不过有了1亿美金,我还是很开心。
条条大路通罗马,谁会和罗马的钱过不去。
你说好好的一个剧本,为什么要加上我爱你三个字呢?
八
今天是早上8点的飞机。
很快飞机在慕尼黑落了地。
没想到他从私人飞机过来了,呵,该死的有钱人。
有钱人都下地狱吧。
他激动的冲过来抓住我,掏出了一张黑卡:“你不就是想要钱吗?你要是愿意待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我严浩翔的钱这一辈子都是你的。”
我嗤之以鼻,非常情愿的接下了那一张黑卡。
我们一起看了球赛,在慕尼黑疯狂的玩了一圈。第三天早上乘私人飞机回国,他非要逼着我去看电影,有什么好看的?还非拉着我去看爱情片,他真的是一个有钱多金的总裁吗?哪个有钱多金的人还会喜欢上一个骗子。
第2天起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字:累。
怪不得那么多少女会愿意喜欢霸道有钱多金的男人。原来是因为持久力太强。
不过当上总裁夫人的一个好处,我再也不用每天早上早起去打卡上班了,所以我还是休息休息,下午再去。
九
我曾经自我反省过很多次,一个问题。
我对他到底有没有感情?
我当时的回答是没有。
但现在看来爱情骗子太厉害,把自己都骗了。
如果钱不是他的话,我大概拿的是不堪忍受独裁压迫,视金钱如粪土的倔强少年的剧本。
你非要问,那应该有一点。
十
“贺峻霖,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嗯,你以后要是真的对我动心了,就去慕尼黑,这样我就知道了,好不好?”严浩翔眼睛还有泪,“我知道你是个骗子,但我只祈求你有一点爱我,我应该会等你。”
“等不到的,死心吧,分手就是分手。”
“你不是说你不会去的吗?怎么就是只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只是那天恰好有慕尼黑的机票而已,自作多情。”
“那我那天要是没去,你会怎样?”
“那你就一辈子都别想见到我了。”
《朕喜欢上了丞相》
我是皇帝,但皇后不爱我,她爱我大哥,我也不爱她,我爱丞相。丞相不一样,丞相谁也不爱,只爱江山。
在成婚前,我去找过母后,给她捏肩捶腿点头哈腰,告诉她娶皇后我认了,但是能不能换一个,毕竟顾娇痴念我大哥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
母后踢了我一脚,指着我的鼻子问我是不是要学我大哥终生无所出,最后只能过继一个宗室子弟来当儿子,让她一生抱憾,更何况顾娇家世显赫,除了她满朝文武家的千金还有谁能当这个皇后。
我站在母后旁边唯唯诺诺点头称是,毕竟那个让母后一生抱憾堪比心病的宗室子弟我是见过的。
那时候我还是王爷,他过继进宫,叫我大哥父皇,叫我叔父,还叫丞相相父,认了三个爹,三个...
我是皇帝,但皇后不爱我,她爱我大哥,我也不爱她,我爱丞相。丞相不一样,丞相谁也不爱,只爱江山。
在成婚前,我去找过母后,给她捏肩捶腿点头哈腰,告诉她娶皇后我认了,但是能不能换一个,毕竟顾娇痴念我大哥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
母后踢了我一脚,指着我的鼻子问我是不是要学我大哥终生无所出,最后只能过继一个宗室子弟来当儿子,让她一生抱憾,更何况顾娇家世显赫,除了她满朝文武家的千金还有谁能当这个皇后。
我站在母后旁边唯唯诺诺点头称是,毕竟那个让母后一生抱憾堪比心病的宗室子弟我是见过的。
那时候我还是王爷,他过继进宫,叫我大哥父皇,叫我叔父,还叫丞相相父,认了三个爹,三个爹都权势滔天,三个爹都没能让他当成皇帝。
在我登基前夕我曾去看过他,他住在宫里,我去找他时已经入夜,他还在温书,十岁的年纪却比我还上进。
我问他怨不怨我,毕竟大哥驾崩后继位的应该是他,要不是母后力排众议非要我登基,我现在应该还是王府里吃香喝辣尸位素餐的闲散王爷。
他放下书卷对我行了大礼,告诉我不怨,只要天下平定百姓安乐,他甘愿我为君,他为臣,无所怨怼。
小小年纪却心怀天下,他确实被我大哥和丞相教养得很好,而我也被母后拱着登上了帝位。
登基不到半月,我连怎么批奏折都还没摸清楚时,母后就开始张罗着给我选秀,忙里忙外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登基的是我母后。
我不肯,毕竟我爱的是丞相,文臣之首高风峻节,往那儿一站就是平欺寒力的雪中修竹,这天底下美人无数,却没一个能和他相比。
母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我学了我大哥,要让季家绝后,我也跟着在房梁上挂了白绫把脖子套进去,告诉她大哥尸骨未寒我怎么能三宫六院夜夜笙歌。
经过两个不间断上吊的友好协商的夜晚,我与母后最终决定只娶一个皇后坐镇后宫。
第二天我打开母后送来的懿旨,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顾娇。
我的手一抖。
顾娇是我的天敌,这件事就像顾娇痴念我大哥一样,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那年我五岁,顾娇六岁,我大哥十二岁,顾娇进宫,我和她初相识,她就一脚把我踢进了荷花池,理由是我天天缠着大哥,让她找不到可趁之机。
我八岁那年,顾娇九岁,我大哥十五岁,我跟着大哥去看望卧病在床的顾将军,却被顾娇反锁在柴房一整晚,因为她想要和我大哥独处,而我却是我大哥的跟屁虫。
我十岁时,顾娇十一岁,我大哥十七岁,我们三人同去围场狩猎,顾娇为了射野兔,搭起一支箭直接从我耳旁擦过,兔子射中了,我也受了惊跌下马,在榻上躺了半个月,差点成了跛子。
我答应娶皇后,但皇后不能是顾娇。
不过这次我没能拧过母后,第二天母后的懿旨就传到了顾府。
天子娶亲,娶的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
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封后那天宣旨的是丞相,圣旨上是母后逼我写下的柔明之姿,懿淑之德八个字,这八个字没一个能和顾娇对上。
我偷瞄丞相的脸色,他平静得像一口古井,扔下去一颗石子都不一定听得见响,身形笔直站在阶上宣读封后圣旨。
大婚当夜,我被母后身边的大太监反锁在寝宫,床边坐着盖了红盖头的顾娇,盖头上绣着凤凰,金光闪闪华贵无匹,与这皇宫相得益彰。
我狠下心掀开盖头,打算跪下求顾娇不要打死我,毕竟我也是被逼的,但我看见顾娇垂着眼睛,眼里含了泪,在烛光下映着心碎一般的光。
我放下盖头叹了口气,告诉她让她放心,我不会碰她。
当晚我和顾娇在寝宫的床上各自和衣而眠,顾娇躺在里侧,背对着我,我听见她低低的抽泣声,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节哀顺变。
第二天早上我割破了手指,将血滴在榻上,算是给母后交了差。
顾娇跟着我起床替我更衣,旁边站的是围了一圈的宫婢,也不知道有几个是母后派来盯梢的。
顾娇在我面前低着头,我恰好能看见她的发顶,温顺如斯,让我颇为不适。
于是我低声问她能不能打我一下。
顾娇愣了半晌,用衣袍盖着手,反手给我来了一拳。
我舒服了。
我不想当皇帝,但登基后的早朝我次次不落,因为丞相也次次不落,我得去见丞相。
大哥驾崩后,我曾数次怀疑这江山不应该姓季,应该姓司,司未明的司。
毕竟大哥死后朝局动荡,是丞相拖着病体稳定人心力振朝纲,而我连大臣都认不全。
我坐龙椅上,他站文臣首。
我觉得我与丞相甚是般配。
我一边瞄丞相一边盼着下朝,可偏偏有一个我还记不得名字的大臣站出来告诉我沂北水患绵延,灾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让我早做决断。
我支着下巴想了很久,然后看向丞相,问
“司卿以为如何?”
丞相向前走了一步,端的是明眸皓齿风流倜傥,让我实叹岁月对他都尤为优待,明明比我大五岁,看起来却仿佛与我同龄。
丞相一张小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看得我止不住的失神。
不用想,他肯定又在说什么治国之策安国之本。
我打了个哈欠,听见他说请陛下允准。
这就是一段话说完了。
我是皇帝,那我就要丞相当古今第一宠臣。
于是我大手一挥,“准,丞相说的都准,朕心甚慰。”
当王爷时能靠我大哥,当皇帝时能靠丞相,日后老了还能靠叫我叔父的那个孩子。
这个皇帝让我当的,爽。
但唯独有一点我失算了,朝堂之事有丞相替我决断,但奏折还是要我自己批。
按照我的速度,一个时辰能批四份,不出所料的话我入土之前这案上的奏折还能剩三分之一。
我趴在案头长吁短叹,计算着把丞相绑进宫替我批奏折的可行性。
顾娇端着茶来看我,站在我身后看了一会儿,抬手告诉我手里这份奏折应该驳回,因为言辞悖逆有违礼法。
我扭头看了一眼顾娇。
她和我四目相对,我仿佛看到了菩萨,于是我斥退了左右宫人,一把抓住她将她按在龙椅上,把手里的毛笔塞进她手里。
“批,给朕批,不要逼朕跪下来求你。”
顾娇拿着沾了朱砂的毛笔反应了半天,然后咬着牙对我说先皇怎么就有你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弟弟。
这个问题,我认为该怪的是我父皇。
毕竟他就是出了名的昏庸无能,我的一言一行与他简直如出一辙,我父皇一生做过的好事不多,拿得出手的就两件,一件事是娶了我母后,他昏庸好色,我母后果敢决断,才让他坐稳了皇帝之位。
至于第二件事,那就是生下了我大哥并且坚定的立他为太子。
当年我大哥继位时内有奸臣外有强敌,他却活生生挽乱世之狂澜,扶危楼之将倾,凭一己之力拉高了季家所有皇帝的水准。
所以我大哥连他缔造的太平盛世都还没来得及看几眼就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前车之鉴,我更应该吸取教训及时行乐,批奏折这种事,顾娇能做,朕很乐意放权。
顾娇入主后宫,帝后情瑟和鸣。
——至少外人是这么想的。
至于我每晚和顾娇轮流睡地板这件事我俩都默认只能烂在肚子里。
顾娇封后半月,母后告诉我她要在揽月台设筵宴请群臣。
我不想设宴,更不想丞相来。
毕竟到时候我旁边坐的就是顾娇,丞相来了,万一他看进了心里,我以后还怎么和他流芳百世。
但母后把司未明这三个字咬得死死的,非要他来不可。
我把这归结于我母后刚强一生不愿妥协的胜负欲。
毕竟丞相主张变法,而我母后死守旧理,大哥在世时就曾为这件事与母后争执不休,如今大哥已去,我猜母后一定是要在揽月台给丞相难堪。
至于我。
我还不知道变法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母命难违,我只能在早朝后派人拦下丞相,让人把他请来勤政殿,问他揽月台设宴一事他可愿来。
若是他不愿,我再想办法,总之不逼他就是。
丞相站在下首,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他身为人臣自当前去。
我告诉他母后也会去。
他怔了一下,说太后设宴,他更应前往。
我明白,他这是和我母后杠上了。
揽月台当晚,我想提前去,但左右随侍的人都拦着我说我如今是皇帝,要和皇后一同入场。
什么地方都讲究这些虚礼,而我只是想早点去看丞相。
等我和顾娇并肩而至的时候,丞相正摸着我那便宜侄子的头,脸上难得出现了笑意。
虽未娶亲却像个慈父,怪不得我那侄子粘他。
现下我已经不是王爷,人人见了我都得下跪,我和顾娇一到揽月台,内侍就开始高喊“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所有人就都跪了下去,丞相也不例外。
我想起他左膝受了伤,跪下去难免吃力,当初我大哥就免了他的跪礼,如今他却朝我下跪。
我心一紧,快步过去扶起了他,告诉他不必行大礼。
他埋着头,声音像一条绷紧了的直线,告诉我君臣之礼不可废。
从前我都是坐丞相对面,他为臣子,我为皇亲,如今我坐在首位,身边坐了个皇后,他还坐在从前的位子,对面坐的却变成了我那侄子。
我扭头看向他,恰好能看见他的侧颜,隔得不算太近,却看得清晰,想必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就是这样了。
我看的入神,丞相也突然回头朝我看过来,我看见他眼神像是恍惚了一下,然后又看向别处。
这种筵席母后从来就是最后一个到的,一进揽月台就众臣跪拜,我和顾娇也起身弯腰行礼。
我瞥了一眼母后,可她第一个看的不是我,而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低头跪下的丞相。
政见不和果真是杀人的利刃。
顾娇坐在我左边,母后坐在我右边,我夹在中间,心里却只有一个司未明。
我那便宜侄子被母后训斥过很多次,一开始还和丞相聊得开心,见我母后来了就乖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多说。
和我小时候被母后训斥后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揽月台笙歌渐起,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正中央的舞姬一个个踏着乐声起舞,恍若神妃仙子。
母后眼睛看着舞姬,嘴里却突然冒出来一句:“丞相最近身体可好些了?”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丞相听见。
我看向丞相,前些日子他总是面带灰青,如今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些,看来是身体见好了。
“谢太后关心,臣身体已经无恙。”
“可哀家见丞相神色倦怠,莫不是操劳过多,久不见好。”
一来一回,我坐在中间霎是尴尬,丞相敛着眉眼,目光停在身前的酒杯上。
我扭脸对着母后开口,说最近丞相身体确实好了不少。
母后瞪了我一眼,我拽了拽她的袖子,同她说今天设宴是为了庆祝封后,不谈其他。
也许是看在顾娇的面子上,母后终于没有再找茬。
我又扭头看向顾娇,顾娇却无心歌舞,连着看了丞相好几眼,我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
我咳嗽了一声,顾娇应声看过来,我冲她挤眉弄眼,提醒她她痴情的是我大哥,老看着丞相算怎么回事。
顾娇皱起了眉头,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反而示意我去看丞相。
我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却看见丞相似乎是醉了,一双桃花眼也眯了起来,连着眨巴了好几下,然后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顾娇指了指后殿,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就示意身旁内侍带丞相去后殿稍事休息,丞相被内侍扶着,脚步略有些虚浮,我倒是很少见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揽月台突然少了个让我留心的人,盘子里的菜肴也没了味道,我给自己猛灌了两杯酒,告诉母后我有些不胜酒力想去醒酒。
母后瞟了我一眼,让我不要离席太久。
于是我出了揽月台就支开随侍去了后殿。
不能离席太久,自然要分秒必争。
后殿烛火并不明亮,平日里也少有人来,我推门而入,正好看见丞相半伏在桌边,一只手放在桌上,一只手拎起茶壶打算给自己倒茶 ,方才送他来的人许是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殿门被我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惊得丞相倒茶的手一顿,猛地抬头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被他锐利的目光吓得推门的手一抖,差点扭头就走,可下一秒他就散去了所有的锐利,跌跌撞撞朝门边走过来,身上还沾染着酒气,靠在门框上,抬手摩挲了一下我的眉眼。
我被他的动作震得动也不敢动,任由他垂下手又迷茫地戳了我一下,也看着他紧闭着的嘴突然出声叫我,
“子渊?”
我用手把住门框,以便他靠在门上。
他又叫了一遍,我低低嗯了一声。
然后就眼见着素有纸上定乾坤之称的当朝丞相顺着门框跌坐了下去,一手揪住我的衣摆,然后把头埋进膝间,发出了一阵呜咽。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
认识他这许多年,我从未见他哭过。
现在他在我面前哭,按理说我应该将他扶起来加以安慰,毕竟这才符合我这个色令智昏的帝王风格。
但他刚刚唤了声子渊。
季澹,字子渊。
那是上月刚驾崩的,我大哥的名字。
揽月台丞相醉酒,宿在了宫中,我和顾娇一起回了寝宫,今晚轮到她睡地板。
顾娇躺在地铺上,问我晚上离席去了哪儿。
我说皇帝的事你少管,顾娇对我翻了个白眼,说我离席之后母后派人去找过我,可惜没找到。
那估计当时我正在努力把丞相搬上床,醉了酒的丞相摊在地上,为了搬他我累得腰酸背痛,不吃两斤人参简直补不回来。
夜阑人静四处无声,我突然对顾娇说:“我想当个好皇帝。”
顾娇刚开始打呼就被我说的话吵醒,对我哧了一声,告诉我先把字认全再说。
当皇帝得把字认全,还有这种事?
我突然不想当好皇帝了。
但是第二天早朝看着司未明酒醒过来澄澈清明的在朝堂上指点江山的样子,我又燃起了一股熊熊的力量。
以丞相的性格,我要是当个昏君,那我死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但我要是当个明君,说不定他还能对我刮目相看。
虽然不一定能做到像我大哥那样死后还让丞相痛哭缅怀,但让他对我上上心应该还是可以的。
于是早朝过后我又拦住丞相,告诉他我要学治国安邦之策,成为一代圣主。
丞相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跪了下去,告诉我他自会辅佐在侧死而后已,随即重重地给我磕了个头。
朕想让丞相当皇后,但丞相只想当大臣。
我把他扶起来,告诉他同以前一样待我就行,虽然我成了皇帝,但我与他多年的情谊不会变。
他静默了一瞬,然后挣开我的手,告诉我皇宫之内先谈君臣,后谈其他,还告诉我顾娇是个好姑娘,她当了皇后,就要好好待她。
这估计是最近他对我说的最真心的一句话。
我应允了,毕竟就算顾娇不当皇后,我也会把她当大嫂一样看待。
一是她与我和我大哥从小到大的情分终究不一样。
二是我实在打不过她。
文不过比丞相,武比不过顾娇。
朕愿称自己为文武双废。
自从我表明自己要当个好皇帝以后,丞相受召进宫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我把我那侄子也接到勤政殿,一大一小两个人受教于丞相,我的学习进度竟然和侄子差不多,很是丢人。
丞相走后侄子偷摸问我为什么相父如此厉害,我半躺在龙椅上,把侄子抱在膝上,同他说你的相父是你父皇登基后的第一位状元,是高头大马游过街的,那时候满皇城的姑娘心里的如意郎君都是他,当然了,顾娇除外。
我仰面朝天,眼前都还能浮现起十年前司未明骑在马上银鞍白马度春风的样子。
年方弱冠却惊才绝艳,新科殿试一篇《思农赋》文惊天下,现在我都还记得当时大哥看到《思农赋》时从龙椅上腾地站起来满殿踱步喜笑颜开的样子。
那时候司未明还只是状元,我好奇能让大哥都连连夸赞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就特意挑了个临街的高楼,倚在窗边等他经过。
他从街头而来,身边是吹吹打打的队伍,唯他单手握着缰绳,意气风发得不像本国的子民。
毕竟那时全国上下民生凋敝人人自危,像他那样整个身上都写着少年负壮气的人,我之前只见过一个,那就是我大哥。
弹指之间,我竟也与他相识十年了。
十年了,他从状元变成了丞相。
我从一个没用的王爷变成了一个没用的皇帝。
我拍了拍侄子的屁股,让他自己回宫去吧,我要自己在勤政殿情何以堪一会儿。
侄子从我腿上跳下去,执礼说那他就告退了。
我摆了摆手,目送他离开了勤政殿。
正午灼热的阳光越过窗棂照进殿内,一如我在这里与司未明相识时的样子。
那时候大哥还是少年帝王,初初登基空有一腔热血还无处施展。
司未明来面圣,我大哥站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两个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陡然生出了一股犹如故人归的感觉。
我站在一旁,看大哥指着我向他介绍,说这是誉王,朕的亲弟弟。
司未明向我行礼,我虚扶了一把,让他不必多礼。
谁又能想到当初勤政殿里的那两个人真的能从飘摇的风雨里开创出一个清平世界,到最后还让我捡个漏。
这找谁说理去。
我天天让丞相出入勤政殿,到底还是惊动了母后。
今天丞相迟迟未至我就觉得心慌,直到内侍跑来告诉我丞相一进宫门就被母后身边的人劫去了慈安宫我才深觉大事不妙。
等我匆匆赶到慈安宫时,一进大门就看见丞相背对着我顶着大太阳跪在砖石上,影子映在砖上,和人一样一动不动,身边还站了两个太监盯着他,一见我来了就急忙忙地朝我行礼。
丞相听见动静似乎也动了动,我夺过伞快步走过去半蹲在他身侧,才看见他已经渗出了一额头的汗,汗滴在地上,在他身前汇成一块小小的水渍。
我让他起来,他垂着头说太后之命不可违,我问旁边的太监是怎么回事,太监说母后想要见丞相,可这个时辰母后正在小睡,只能让丞相在这里等着了。
好一个正在小睡。
我站起来一脚踢翻答话的太监,让他转告母后,丞相朕带走了,什么时候母后睡醒了再来找朕,然后就拖起正跪着的司未明打算带他回勤政殿。
丞相被我拖得一个趔趄,撑着腿站了起来,我扶住他的肩膀问他可要紧,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我正要带着他出慈安宫,母后的声音就从殿内响起,我一回头,母后正站在殿门口,金钗满头神清气爽,毫无半点小睡的模样。
母后问我要带人去哪儿。
我收回视线硬着声音说:“带丞相回勤政殿议事。”
母后将话头转向丞相,言语中犹带了硬刺,
“哀家竟不知,丞相每日忙得连在慈安宫小等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了。”
我看向被我扣住肩膀的司未明,哪怕被我扶着,我依旧能感受到他的腿在颤抖,可他脊背还是挺得笔直,兀自挣开了我的手,转身向母后拱手行礼,
“臣不敢,还请太后垂训。”
“既是听训,那便跪下吧。”
我错愕转身,与母后目光相接,看见她眼里的冷意如化成利刃一样扎在司未明身上。
司未明没有迟疑,撩开衣袍就打算跪下去。
我扔掉伞双手拉住又要跪下的他,母后的目光便转到我身上,
“皇帝,你想干什么!”
母后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毕竟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下了她的面子。
丞相也垂着眼睫微微扭头望向我,我磨着后槽牙告诉母后,丞相膝上有旧伤,不宜久跪。
母后便走出了殿门,立在阶上,带着护甲的手隔着猛烈的日光指向我和丞相
“身为臣子不跪君主,你是想要纵容他反了吗!”
“可君主是朕,朕才是皇帝!”我捏着拳头吼道,甚至还能看见自己的口水喷了出去。
满宫的宫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我看见母后伸手抚住胸口,连张了好一会儿嘴也没说出话,显然被我气得不轻。
“陛下……”
我低头,听见司未明轻声唤我,似乎想要制止我。
我收敛了声音,反问被宫女扶住的母后,难道忘了丞相膝上的伤是为何留下的吗。
母后忘了,我不妨再提醒她一次。
这是当年敌国来犯时,顾老将军旧疾难愈,满朝无一个可用之人,大哥率兵御驾亲征,我和还是侍郎的司未明一同随军出征以振士气,只可惜我文不成武不就,被人设下埋伏劫杀时,要不是司未明扑过来替我挡箭,现在哪里还有一个乖乖的傀儡儿子供她驱使。
只可惜为了救我,箭矢射中了司未明的左膝,莫说再像当年那样策马游街,哪怕是跪一会儿也会疼痛难忍。
这件事满朝皆知,难道唯独母后一人忘了吗?
母后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想要再说点什么,我不愿再听,带着司未明直接出了慈安宫。
慈安宫外面还停着我的轿撵,我想让他坐上去,他死活不肯,说让我坐着,他随行就可。
我拗不过他,索性撑了把伞同他一起走,他顿了顿,到底没再推迟。
宫道被太阳烘晒了太久,脚踏上去竟觉得有些烫。
他的手垂在两侧,一步一步走的极慢。
我跟着他的步伐,在漫长的宫道上缓缓向前走。
路旁的宫人都靠着边上行礼然后快步离开,唯独我和他走在正中间,只要一偏头,就能看见他的汗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
“未明。”
我叫了他一身,他就停了下来看向我,眉眼间涌起来一丝疑惑。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叫他的名字了,我问他:
“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愣了一瞬,然后勾起了一点笑意,眼里是丝丝缕缕的温和。
“陛下最近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知道他说话永远都是诚挚的,可我着实不敢告诉他最近的奏折都是顾娇批阅的,所以我只能心虚的错开眼神。
“大哥要是知道我这幅样子,一定会气得泉下难安吧。”
他抬起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一如当初结为挚友亲密无间的时候。
“先皇曾经说过,他有子舒这样弟弟,是上天的恩赐。”
子舒,那是我的字,只有我们三人独处时他才会偶尔这么叫我,可如今却只剩下我与他两人了。
我腾出一只手猛然握住他的手,宫道悠长,谁也不敢出声,只有我说了话。
我同他说,我要变法。
虽然奏折都是顾娇再批,但我也算听她说过,丞相递上来的奏章三句不离变法的事。
司未明想做的事,我要和他一起做。
大哥未完成的事,我要替他完成。
变法的第一件事,是我要读完丞相递上来的一大摞卷宗。
我从早上读到晚上,从晚上读到早上,堪堪读了十几页,最后只能拉着顾娇陪我一起读。
顾娇翻了翻卷宗,给我罗列出三条,无非是裁减官员,改组军队和赋税均摊。
我看着顾娇写下的字,直呼神了,明明才看了两眼,怎么就把要点全列出来了。
顾娇对我翻了个白眼,告诉我这些东西当初就送去过顾府,朝堂上上下下都有听闻过。
怪只怪当初我背靠大哥一心享乐,两耳不闻朝堂事。
我捏着顾娇写字的纸,觉得就这几条似乎也并不算难。
顾娇抿了抿嘴,耸肩告诉我难不难我去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就试试。
我花了七八天读完卷宗,再上朝时就把誊写好的变法详录人手发了一册。
然后就哗啦啦跪倒了一片,有哭的,有嚎的,有拼命磕头的,有双手举起来仰天哀叹的,还有跟着跪下去一脸茫然的,唯二站着的就只剩丞相和我的老丈人顾老将军。
我坐在龙椅上和还在站着的丞相对视一眼,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对我摇了摇头。
好好的早朝吵吵嚷嚷,差点让我以为到了灵堂。
两个时辰,一事无成。
大哥当年受制,原来是这个样子。
散朝以后我趴在案上捂着还在耳鸣的耳朵,问丞相为什么众臣都不肯变法。
丞相递了杯茶给我,说想要改整祖制谈何容易。
可明明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当晚我睡在地板上,问顾娇有什么好办法。
顾娇用手枕着头,告诉我先皇都没做成的事,我办不成也正常。
我支起脑袋问顾娇,要是我办成了,是不是就和我大哥一样了。
顾娇扭头看着我,说我全身上下也就这张脸和先皇长得有点像。
朕的皇后,不把朕当回事。
朕得争口气。
于是第二天早朝,我又给所有人发了一本变法详录,等该跪的都跪下去了,我就半躺在龙椅上看他们演。
眼瞧着我懒得搭理他们,跪了半天,竟开始有人想要撞死在殿内以死明志,周围的人扒着他的官服劝他莫要做傻事。
好一出大戏。
“等等。”我坐正了身体叫停了他们,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来这是哪一个养在朝堂吃闲饭的官。
说要以死明志的那位被我叫了停,复又跪在了地上,高呼皇上三思。
我挠了挠耳朵,从龙椅垫子下掏出一把天子佩剑扔了下去,正正好好落在他身前,惊了一殿的人,连丞相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指了指剑,说:
“别撞,撞不一定能死,用这个,抹脖子。死了朕给你厚葬。”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抽气声,哭也不哭了,劝也不劝了,有胆子大的言官垂着头说我如此实非明君所为。
我问是谁说的,站出来,可惜没一个人动。
于是我从龙椅上站起来,俯视着这些朝廷栋梁
“什么是明君?像先皇那样一生殚精竭虑到头来拖着病体还要受制于你们的才算明君?朕不是先皇,但朕知道先皇一生所愿无非是国富民强,这变法是先皇的遗愿,你们一个个嚷嚷着死谏,朕不拦你们,早点死早点去先皇面前叩头,不要脏了这奉天殿的地。”
我迈步踏下台阶,弯腰捡起被我摔得出了鞘的剑,递给刚刚说要撞柱的大臣:
“来吧,死吧,你死了正好腾出位子,朕好广开恩科招揽良材,还免得朕想理由让你辞官。”
奉天殿静得连汗滴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到头来也没人真的敢死。
我收回剑,让太监赶紧喊退朝。
怒吼了一早上,我要回去灌两口参汤补补身体。
下朝时丞相走在最后,转身和我对望,殿外是悬挂在空中的太阳,我也逆光望着他,只几息的功夫,就忍不住双双笑出声。
他一边笑一边伸手对我轻轻地点了几下,我冲他挑眉,一如昔年模样。
有了前车之鉴,再上朝时终于没有了齐刷刷跪倒一片的盛景,我能做的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得看丞相了。
不得不说,丞相站在奉天殿里壮志凌云的样子真是该死的迷人,我总觉得看不够。
我看的认真,直到殿外响起一声尖锐的“太后驾到”打断了丞相的话,我才回神深吸了一口气。
这几天母后召见我,我总是百般理由推辞不去,如今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站起身,看着母后来势汹汹地进了殿,进殿就环视了一圈,压得众人抬不起头。
我顶着母后的怒意,问她怎么突然亲临奉天殿。
母后冷笑了一声:“哀家再不来,这朝堂就该变天了。”
我知道她指的是丞相,朝廷裁官大权明着在我,实际我早已放权给了丞相。
我装傻,问母后在说什么。
母后便直直地指着丞相:
“权臣当道,哀家不来,难道眼睁睁看着江山易主吗?”
话说到这份上,脸都撕碎了。
我拦下想要说话的丞相,走到母后面前,对她行了大礼,告诉她变法之事是我一手促成,请她不要怪罪旁人。
母后抬手就赏了我一巴掌,疼得我脸上跟火烧火燎一样,连带着脖子都发僵。
“哀家扶你登位,难道是让你来对一个异性臣子百依百顺的吗?哀家这次来,就是要重振朝纲!”
“母后。”我用舌头顶了顶疼得发麻的右脸:“我本来就是个酒囊饭袋,母后既知道我本性,又何苦让我当这个皇帝?”
我抬手取下头上仿佛有千斤重的帝冕,在一阵阵惊呼声中将帝冕扔在了地上,旒珠蹦裂,落了一地。
“既然母后要重振朝纲,那这个皇帝,不如母后自己来做。”我跪在母后面前,磕了个响头,将头抵在地上:“儿臣恳请母后,废帝立新。”
我在登基的第三个月,在奉天殿,众目睽睽之下,把我的母后气晕过去了。
就倒在我面前,我的头还抵在冰凉的砖石上,都来不及扶一把。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母后扶上轿撵移回了慈安宫,太监宫女进进出出,太医院的太医一窝蜂的往慈安宫涌。
我同丞相一起站在慈安宫殿宇的房檐下,看着众人惊慌失措地奔忙。
我问他要不要先回相府,要不然母后醒了,可就不一定能走了。
他摇了摇头,负手看着院内交错的树影,
“我是太后的心病,我走了,太后就真的好不了了。”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顾娇就乘着轿子急慌慌的进了慈安宫大门,一路提着衣摆小跑到我面前,眼睛却看着丞相
“司……丞相。”
“哎?”我点了点顾娇的肩膀:“朕这么一个大活人你看不见吗?”
顾娇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撂下一句她进去侍疾就直接无视了我。
丞相对着我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跟着转头去看殿内的情形,继而问我就不怕奉天殿这么一闹,真的把太后气出个好歹。
我学着顾娇的样子耸了耸肩,母后晕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之前母后和大哥一有争执,最后都是以母后晕倒,大哥无可奈何而告终。
“陛下就不担心,他日史书工笔把你写成一个离经叛道的昏君?”
“不这么闹上一闹,史书里我也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还捡了大便宜的狗皇帝,这么闹了,说不定史书还能多给我记上几页,岂不妙哉。”
更何况如今母后就我这一个儿子,废了我她上哪儿去找一个合意的新帝。
要皇位旁落于他人之手,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我和丞相站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一个宫女回话说太后已经醒了,我冲丞相扬了扬下巴,表示可以进去了。
殿内盛着一大瓷缸的冰块,比外面烈日当空凉快了不少,顾娇坐在床边,拿着凉水里浸出来的丝帕替母后擦拭额头。
我摆了摆手,让跪在旁边的太医和闲着的侍从都退出去,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母后才悠悠睁开了眼,嘴里也溢出哀叹声。
顾娇捏着丝帕回头看向我,眼里满是妥协和无措。
我走过去和顾娇换了个位置,拿过她手里的丝帕让她站到旁边去,然后自己坐在床边,将丝帕叠好想要放在母后的额头上,却不想手刚凑过去就被一掌拍开,连丝帕也脱手掉在了地上。
我动作一滞,转而将手撑在膝上,问母后这是做什么。
母后用手连着拍打了好几下床榻,说我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渊儿辛劳一生开创的大业,你想要拱手给别人吗。”
我垂首看向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母后,问道:
“母后口口声声说这是大哥开创的大业,可这十年丞相难道就没有耗尽心血吗?大哥登基时举国上下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不也是丞相护持在侧吗?”
我看着司未明,他像一块风吹雨打皆不动的磐石,在一旁缄默着。
我以为这一番话入情入理,母后应该再无其他怨怼之言。
可我还是低估了母后的好胜心,我话音刚落,母后就指着丞相质问他:
“司未明,你蛊惑了哀家一个儿子,如今还想要来害哀家的舒儿,谋夺季家的江山吗?”
这话刺耳之极,打了我一个猝不及防,我差点呛出声。
我看见丞相身形晃了晃,然后就地跪了下去,声音像是湍急河流生了根的大树。
“太后是担心臣推行变法后手握大权,心生反心吗。”
母后抬起了头逼视着丞相,嘴里仿佛含了冰一样,冷得让人发瑟:
“你敢说自己未曾想过裹挟天子吗!”
“从未。”丞相也凝望着母后,毫无犹豫的回答,“臣敢说自己从未起过异心。”
一来一回,刀剑无声。
我连大气也不敢出,顾娇在旁边揪着自己的衣服,我都怕她把衣服给揪碎了。
我看着母后一噎,丞相却寂然抬手将官帽取了下来,一如我在奉天殿取下帝冕。
只是我是将帝冕扔下,他是轻放在地上。
门口的风吹动他的发梢,我听见他对母后说:
“若是太后不信,待变法完成,先皇遗愿了却,臣愿辞官归乡,此生不再回京。”
丞相的头磕在地上,也磕在了我的心上,我看见母后的指尖一颤,想必也磕在了她的心上。
这场闹剧最终还是母后落败了,她扶着额头让所有人都退下去,只留下顾娇侍奉在侧,未再辩驳,也未再阻拦。
我与顾娇交换了个眼神,让她好自珍重,就拉着丞相头也不回地出了慈安宫。
宫道上的风从未吹的我如此舒心过。
我用手肘撞了撞丞相的胳膊,调侃他也学坏了,知道朝堂上除了他再无人能胜任丞相一职,就在母后面前扬言要辞官。
他看也不看我,声音却清晰地穿进我耳朵里。
“刚才的话是真的。”
宫道的风一下就闹心了。
我拽住他的胳膊,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像是安抚一个孩童
“功高盖主,锋芒太露,终究不是好事,这些年我也愈发觉得力不从心,等到事了,我的确想要辞官回乡了。”
“那我怎么办?”我脱口而出,言语间是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质问。
我早该想到,以司未明的性格,如果不是抱定了辞官的决心,根本不会如此强硬的推行变法。
“现在天下安定,你也二十有五了,朝中不乏肱骨之臣,后宫也有顾娇坐镇,不必太担心。”
我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说顾娇每天不也只知道打打闹闹。
“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奏折上的笔迹是谁的?”
他挑眉看着我,眼里却是撼动不了的坚决,任由我怎么劝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就像他当初许诺会一直辅佐大哥时眼里的光一样。
大哥去了,我便再也留不住他。
无论我再怎么不愿与不舍,四季依旧会更迭,夏移秋去,等到变法凭借着大哥打下的基石自上而下一路完成时,皇城里已经下了第三场雪。
我带着侄儿来了丞相府,坐在旁边,一大一小两个人,盯着毅然辞了官的司未明收拾东西。
我推了推侄儿,侄儿又推了推我,我便瞪了他一眼,他讪讪地摸着鼻子站起来,拉住司未明的衣服问他能不能不走。
司未明把人抱起来,掂了掂又放下,说这半年倒是长胖了不少。
能不胖吗,顾娇天天沉迷厨艺,变着法的做饭喂他,眼见着就成了个小胖墩。
“相父一定要离开吗?可相父走了,谁来教我功课啊?”
“我已经辞了官,你便不能再叫我相父了。”司未明半蹲着刮了刮眼前小人的鼻子,指着我说,“更何况我走了,宫里还有你叔父和太傅,他们也会教好你。”
我连忙站起来摆手,说自己的资质当个守成之主还差不多,教人就算了,又劝他辞官就罢了,不如留在近郊也好,何必非要回乡,山高水远的,以后再见都难。
他冲我笑了笑,整个人温润得像一块打磨好的玉。
“当初我就和子渊说过,若他不是天子,我不是朝臣,一定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自在的日子,如今大事已了,子渊不再,你也该放我清闲了。”
我沉了口气,看着他操劳得越发瘦削的身型,终于不再开口阻拦他。
外面还飘着大雪,我带着侄儿随他一同上了马车,打算送他出城。
天气寒冷,街上行人稀少,可四处都挂起了红灯笼,是新年将至了。
我总觉得他从鲜衣怒马到功成名就,不过是我眨眼间的事,如今他要离开皇城,竟只有两人相送。
马车虽然是一路慢行,但还是到了城门口。
我摸着袖子里的东西,对着司未明刚开口说自己有一物要送给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来一阵马的嘶鸣声,依稀还有人在喊“等一等”。
我掀开车帘向后望去,正有一架马车冒着连天的大雪赶了过来,最后停在了旁边。
车上探出来一个人,竟然是顾娇。
“你怎么来了?”
这时候她不是应该在宫里陪着母后吗。
顾娇被车架巅得不轻,对我比了个口型,说是母后准许的。
我一愣,司未明也跟着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顾娇冲着司未明招了招手,叫了一声“司大哥”,声音清脆,在飘摇的雪中显得格外暖和。
我抱着侄儿坐在车架上,看着司未明和顾娇齐齐下了车,两个人站在雪中,也不嫌冷。
司未明撑着纸伞,雪花扑簌簌地落在伞上,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层积雪。
“你怎么出宫了?”
司未明向来对顾娇优容,被拦住了路也不见他急。
顾娇反而冲我发了火,说我自己来送人也不叫上她,让她这一路急得上火。
我缩在车边由着她指指点点。
隔着雪幕,我听见司未明对顾娇说外面太冷,让她早点上车回宫,不必再送。
顾娇却收敛了那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从怀里掏出来一块丝帕,吓得我以为她要对司未明以帕寄情。
她在伞下,缓缓地掀开了帕子,露出里面包着的东西,看得我脑子一麻。
那帕里包的是一支玉簪。
多年以前曾有人在西山寻得一块通体清透的玉石献进了宫中,母后看了尤其喜欢,命能工巧匠做成两支玉簪,一支刻渊字,一支刻舒字,分别赠予我和大哥,让我兄弟俩日后娶妻时以此定情,取金尊玉贵的好意头。
大哥那支刚到手就被顾娇抢了去,多次要回也未果,还闹了好长一段时间,而我的那支,现在正在我的袖中。
如今顾娇却把那支刻着渊字的玉簪递给了司未明,我坐在原地,觉得四面八方的冷风都往我鼻腔里灌。
顾娇眼泪蓄了两汪泪,哽咽着把玉簪交给了司未明。
“这东西本就是我抢来的,在我手里放了许久,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司未明一顿,顾娇便不由分说地把玉簪塞进了他的怀里,司未明的嘴动了动,好像在说多谢。
顾娇用手抹了泪,回头对我吼道:
“你们还在那儿傻坐着干什么?赶紧换车啊。”
我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然后控制着有些僵硬的手脚带着侄儿下了车,把他抱上了顾娇的马车,自己却觉得脸也僵了,脚也僵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
直到司未明走到我身边,问我刚刚要送他的东西是什么,我才回过神。
司未明看着我,顾娇也看着我。
我傻不愣登地捏住了袖子里的玉簪,然后掏出自己的钱袋,把一袋金子放在了司未明手里。
“喏,拿着这个,回乡了也吃香喝辣。”
两个人都被我逗得笑出了声,连侄子都探了个头出来笑,我扯出一个估计不怎么好看的笑,也跟着嘻嘻哈哈起来。
司未明把钱袋收了起来,然后将我拥进怀里,拍了拍我的背,在我耳边说让我多保重。
我迟缓地抬起手环住司未明的腰,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抱他。
“司……大哥,一路顺风。”
人人都憋着眼泪,人人都强撑着笑。
司未明到底还是上了马车,车轱辘在雪地上轧出深深的辙印,等到马车逐渐消失在雪中,顾娇才捂住脸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别哭,她一哭我就怕她恼羞成怒来打我。
顾娇推了我一把,转身上了车,我也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
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回的时候还是三个人。
我把侄儿抱起来让他坐在我腿上,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很久,我才装作无意地问顾娇,怎么舍得把那支簪子给了司未明。
顾娇已经止住了泪,打量了我好一会儿,问我不会什么也没看出来吧。
我有些发懵,顾娇就接着说
“先皇宁愿违逆太后的心意也不愿意填充后宫,司大哥年近而立官至丞相,京中多少媒人踏破了他府上的门槛,他却未娶妻,你觉得是为何?”
我不自觉的把背靠在车厢上,觉得心灌了铅一样的下坠。
“他们不是……一直忙于朝政吗。”
“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顾娇低着头搅弄自己的手帕:“直到先皇殡天那日,我比你早一步赶到了宫里。”
我定定地看着顾娇,顾娇漫不经心却又郑重地接着说。
“我闯进了内殿,内殿当时只有气若游丝的先皇和司大哥,我看见先皇握着司大哥的手,对他说,‘我死后,太后难免会对你生疑,你切勿为了我搭上自己的后半生,一定要保全自己,新帝年幼,若无能,你大可取而代之。’”
那时大哥还以为侄子会登基为帝,却未曾想过母后一路拱着我登上了帝位。
我觉得嗓子眼发涩,开口问顾娇,
“这件事,母后也知道吗?”
“应该是有了猜测,否则也不至于处处为难司大哥。”
我无声低头,脑子里混沌一片,车内只剩下顾娇的声音:
“先皇驾崩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留给司大哥的,他说自己与他相互羁绊了半生,蹉跎了他十年,到头来只叹许他的白首之约,再也无法完诺了。那天司大哥哭得伤心,几度晕厥过去,是我把他挪去了偏殿。”
原来司未明哭过两次。
一次是大哥驾崩。
一次是在揽月台,把我错认成了大哥。
父皇,相父,父皇,相父……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把下巴抵在侄儿头顶,惊觉侄儿确实长高了。
我做皇帝比不过大哥,连喜欢司未明这件事也落在大哥后面,大哥当了一生明君,唯一的私心,竟只是过继了一个宗室子弟养在自己和司未明的膝下。
怪不得哪怕母后处处相逼,司未明拖着病体也要完成大哥的遗志。
侄儿在我怀里动来动去,仰着头问我白首之约是什么。
我想了半天,伸手撩起了车窗上的布帘,外面的大雪还在下,一刻不停。
“白首之约就是,两个人在雪里走,走着走着,头发就白了。”
我是皇帝,但皇后不爱我,她爱我大哥。
我也不爱她,我爱司未明。
不过司未明不一样,他爱他的子渊,也爱子渊倾尽心血的万里河山。
海鱼
*私设/勿上升/文祺
*BGM:致青春——王菲
01
我第一次见到马嘉祺,是在晌午。他站在我爸的身后,声音像保姆年前碰碎的那尊瓷器,清清泠泠的,他喊了句老师。那双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体贴地为我爸披上风衣,然后转身朝着站在楼梯上的我露齿一笑。
你就是耀文吧,又睡到中午了,路姨赶紧去把饭热一下,别让他饿着了。
年逾不惑的父亲和他的学生站在一起,不伦不类,却又被马嘉祺颇有手段的修饰衬得相得益彰。他熟稔的语气让我甚至犹豫了一下,这是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想了很久,是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马嘉祺。...
*私设/勿上升/文祺
*BGM:致青春——王菲
01
我第一次见到马嘉祺,是在晌午。他站在我爸的身后,声音像保姆年前碰碎的那尊瓷器,清清泠泠的,他喊了句老师。那双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体贴地为我爸披上风衣,然后转身朝着站在楼梯上的我露齿一笑。
你就是耀文吧,又睡到中午了,路姨赶紧去把饭热一下,别让他饿着了。
年逾不惑的父亲和他的学生站在一起,不伦不类,却又被马嘉祺颇有手段的修饰衬得相得益彰。他熟稔的语气让我甚至犹豫了一下,这是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想了很久,是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马嘉祺。
刘大检察官家里缺少女主人,他一个两鬓透着银白的中年男人赫然带着一个徒弟进出家门,没知会我,向我介绍时也只是带着点不重要的修饰词。
嘉祺以后会在我们家长住,你注意点。
说完刘检就用阴鸷的目光看着我,看着他血浓于水的亲儿子。因为我正裸着上身到处找我的校服,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嫉妒我年轻的身躯和不满我爱搭不理的态度。马嘉祺有点东西,我穿上校服时撇了他两眼。这么些年多少女人想往我那看起来刚正不阿实则内里烂透的爹床上爬,全部被他一个个拒在了刘家的门口。
他带马嘉祺回来,图什么呢。
图他瘦得只剩二两肉的身板,还是看得过去的那张脸。我沉默着吃完饭,马嘉祺就主动提出来要送我去学校,话里还带着对我翘了一上午课的关怀。他转了转手里那辆车的钥匙,我认得,是我爸的,那钥匙扣还是我妈没走时给他买的。我此时才回神,这老东西是要玩真的了。马嘉祺如何青面獠牙,我爸怕是都照单全收。
车里闷得慌,我开车窗时手肘撞到了门上,声响有点大。马嘉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说实在的,他和我爸的气质很像,都是法学出身,通身气派都往法庭上靠。我垂着脑袋,心里挺不是滋味,我老不死的爹给我找了个比他小快二十岁的妈,还是男的。
耀文,高三了吧,怎么样,以后想学什么啊,我可以给你参谋参谋。
——我正在想要叫你哥还是妈,没理他。
无论你想从政还是从商,老师都有点门路,别担心。
可能是看我很久没有动静,马嘉祺就不再说话。到学校的时候我已经睡了一会,天上突然下起小雨,从窗缝往我脸上打,车停了,靠着校门的边儿。我手刚触到车门,门就从外面打开了,风刮走了马嘉祺额前的碎发,我离得很近,看清了这张脸上几乎摸不到的几滴水珠。他撑着一把灰白的伞站在我的跟前,拿起手帕纸往我脸上按,他的眼里聚着一洼雨水,很干净。
那个眼神像刘检去年从广东带回来的两条海鱼,新鲜得可怕,背上的刺随着它的挣扎而抖动,利落地扎进经验不足的厨子的手指里。那洼水,是活的。
我夺了他的伞潦草地说了句谢谢。走上教学楼时我忍不住再回头,车已经不见了。雨势渐大,快要淋到廊前,就像马嘉祺刚刚步步紧逼的眼神。
02
我爸一直都身体健康。这可能得益于他常年烟酒不沾,勤于锻炼。一中一个月放一次假,回家那天正好赶上夏天的尾巴,我打完球就遇到了从小区烟酒店走出来的马嘉祺。透明袋子里琳琅满目,各色的酒,昂贵的烟。
他和我并肩走着,我对他的排斥已经少了很多,大概是在学校受了点学业的折磨,面对马嘉祺的时候很难不被他循循善诱又关怀的语气打动。
马嘉祺提了提袋子,说今天是老师生日。
我爸从来不过生日,你还是太年轻了,我想。
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我们才刚进家门就看见路姨端上最后一盘菜。刘家人丁凋零,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满汉全席,寡言的保姆在一旁等待吩咐。我从小就在这样的氛围里生活,没事的时候就会想,到底是我先疯还是他们先疯。但马嘉祺不在意,他吃得很开心,甚至还会哼几句老歌,是我爸这个年纪最喜欢的那几首歌。我不知道我怎么放下筷子上楼的,是在我爸也跟着马嘉祺唱起来的时候吗,还是马嘉祺对着我哼出“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时。
我得承认,马嘉祺的声音条件相当出众。
但他真的爱我爸吗,不见得。
只是他装得好而已,无论他想要名还是利,刘检都能给他。这些我都不在乎,我想离这个家远远的,我想在我这苍白而又寡淡的人生里做出一个叛逆的决定——带着我妈的遗物离开这里,其他的谁爱要谁要。
那晚我久违地失眠了,青春期的到来让我不得不直视家里这段畸形的关系。在电脑前窥探一二已经让我大脑一片空白,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一场骗局。检察官职业敏感,上级对任职人员的背景要求非常严格,刘检一生清正廉洁,可能就要败在马嘉祺这个黄毛小子手上。
凌晨两点,马嘉祺推开了我的房门。他象征性地敲两声,我并没有理他,他便自顾自地转动了把手。
他刚洗完澡,连浴袍都带着水汽。
睡不着吗,好巧,我也是。
他坐在我的床边,身上很香。我想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疲倦,我就那样侧躺着看着他。他很瘦,与我没有相差几岁体型却比我小了一个号。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摩挲,是温热的,清晰的。七岁那年,我妈也在病床上这样抚摸我的手臂,细瘦的手臂抽长,如今有力而又滚烫,根根分明的青筋随着我的脉搏跳动而渐显。
老师身体不好,过两个星期办个走读吧,他很想你。
我半阖着眼,似是没听见。
我刚刚在外面做什么,你想知道吗。
那股无名的焦躁感又涌上心头,我想再用无所谓的方式去对抗它,却被怒气反攻心口。我坐起反身压住马嘉祺,单手擎着他的手腕压在枕头上。今夜的天真的很亮,在这种没有任何光源的情况下,我居然能靠窗外的月光看清楚马嘉祺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他轻缓的呼吸,虚假礼貌的微笑,从热水中解放却还未褪红的皮肤。
你现在想做什么,挑拨离间吗,马嘉祺。
我和他在同一时间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他的表情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震惊,反而过分平静,在他眼里也许我就是一只还没长大的小狗,龇牙咧嘴想要装成狼群的头目。我手上卸了力气,才直起身子就被他勾着脖颈摔到了床上。马嘉祺闷哼一声,竟不带掩饰地低声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年纪不大身上倒是和灌了铅一样。他一把拉过被子往我俩身上盖,冷声道睡觉。
一夜无眠,我在马嘉祺起来后沉沉睡到下午才起来。刚出门就看见装修队上门,路姨煮了一锅解暑的酸梅汤递给工人。我看向马嘉祺的房间,关上门倒看不出来,打开门才发现里面已经拆得差不多了。
路姨说,小马的房间要重新装修,这些天都住在你房间,你昨天刚回来,你爸还没来得及和你提。
我想此刻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变幻莫测。路姨早些年出了场车祸,面部神经瘫痪,讲起话来也诡异得很。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点对马嘉祺的欣赏和对我的敷衍。马嘉祺在给我下套,而我如他所愿,上钩了。
周末糟透了,我拿着马嘉祺递给我的走读证,忿忿坐上车的副驾,我知道,以后每一天都会很糟糕。
03
被马嘉祺叫醒是在秋老虎来袭不久的某个晚上。八月底我爸去外地出差,带着乌泱泱的一队黑制服红领带,唯独没带他养在我家的这位得意门生。
路姨晚上不留住在我家,家里大晚上很安静,我从梦中醒来还有点不耐,一睁眼却看见了马嘉祺眨着一双眼睛与我面对面。马嘉祺的房间装修好之后我们的联系就少了起来,他最早的课都没有我的早读早,所以接送我的工作从我爸的司机落到了他的头上,检察官很少会开昂贵的私家车出行,马嘉祺做二手司机,乐意至极。
我被迫踩着零点的钟声坐了起来。
马嘉祺从厨房端着一个卖相精致的奶油蛋糕进来,他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老师赶不回来了,我陪你过。我看着摇晃的烛火有一瞬间怔忡,我撒谎了,不是我爸不喜欢过生日,而是我不喜欢过生日,所以家里没有人再过过生日。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日子,它总会让我想起很多,而那些很多都没有马嘉祺,而那些很多,现在又都有了马嘉祺。我动摇了,对这个后......后来者。
我们一起唱了生日歌,吹灭蜡烛,闭着眼睛许了三个愿望。流程熟悉又很陌生,我的心悄悄落在了实处。
耀文,今天你开心吗。
马嘉祺坐在床边问我,他开了盏小灯,小灯的光影在窗外的风下岿然不动,但他的那双眼睛却在动,让无形的的飞蛾不约而同地扑向贪婪的火焰。
我点点头,开心。
灯火在空气中皴擦两声,落于暗处。
他来吻我的时候,我只能虚扶住他的腰,握实了才知道手里的热意有多细。他挺直腰,腿分开跪在我的两侧,这是一个很虔诚的动作,我无法从里面看到一点成人的意味,更多的是他的给予。顺着他的腰线向上是黛蓝色睡衣的丝绸质感,在我面前他毋庸置疑是成熟的。他也会这样接近我爸吗,想到这里我手上用了点力,马嘉祺可能痛到了,身子一歪倒在了蛋糕上。奶油又香又甜,我猜他又要骂我是个毛手毛脚的小屁孩。
我才不给他这个机会。
第二天我旷课了。昨晚我抽了我这辈子的第一根烟,马嘉祺递给我一只薄荷烟,细细的杆子,硬软和他的身体有得一拼。我们在烟雾缭绕中看加勒比海盗,这是他最喜欢的片子,他的梦想居然是当一个海盗。成为一个海盗,就能拥有自由。我们刚刚没能做下去,就是有关自由。我们无法放下心防去面对现在的彼此,我们关系更近一步了,但是好像又渐行渐远。
白天我不咸不淡地过了十几年没好好过的生日。傍晚我爸从外地打来电话,爷俩在电话里沉默很久还是很不熟练地彼此表示慰问。他说,生日快乐。活像我欠了他几十万,而他在此刻很是满意地收到了我的全额汇款。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昨晚才亲了他徒弟,现在别扭得厉害,这通电话直接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
临近期中考,我在外边野了几天回校就要被义务教育毒打,学校要集中培训,我不得不住宿。马嘉祺送我这天车开得格外慢,从郊区绕出来选了条平日里全线飘红的路段。这几天我都和他厮混在一起,白天路姨在家,我俩还是一副很不对付的样子,晚上我搂着他,他抱着我,这段关系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见不得光。他没说过喜欢我,我也没说过喜欢他。
这样就好,我们估计都这么想。
市区最堵的地方今天一路绿灯,我能明显看见马嘉祺脸上的面具裂了个痕,自然而然和绿灯融为一体。车停在林荫道边,我们很自然地接了个吻,他揪着我的校服衣领,紧了又松,生涩地表达自己的不舍。他是天生就这个样子吗,喜欢男人,靠别人上位。我爸一定没看过他的真面目,否则他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我捏住他瘦削的两颊,看他淡漠微红的双眼。我没那么自作多情,他皮肤敏感,容易发红,还没能因不舍我做到孟姜女哭长城的地步。我让他多吃点饭,思及我那专制独权的爸今天晚上就要回家,犬齿发痒,磨了磨他的下嘴唇,让他记得洁身自爱。
他从不因为我的这些恶趣味而恼羞成怒,我生日那天晚上他就和我说过了,他和我爸没什么。他们是正常的师生关系,他想走检察官这条路,无他。
回到学校后我总是会想到他。
我谈过几次恋爱,却都无疾而终。路姨说我的外表综合了我妈的婉约和我爸的凌厉,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很有攻击性,笑起来又没有什么防备。我承认我对马嘉祺的情愫起始于他和我妈相似的那点温柔,不管是不是装的,但我确确实实从其中尝到了甜头。我看不透马嘉祺,他在每个人面前都能做出那个人最爱的样子,想必在他身边也不缺一些莺莺燕燕。
利用我的父亲上位是一步高招,他能因此对我爸体贴有加。那他对我呢,我今年十八,就读市区最好的中学,穿着一套全中国百八十个学校同款的蓝白校服。可是我的未来还是未知,我无权无势,只剩下一颗在青春期无端躁动的心,为他鲁莽地跳动,翻腾。
就当他爱屋及乌好了,我甘之如饴。
04
刘耀文这个名字,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它可能在某个妙龄少女短暂的青春中存在一段时间,但他大部分时间在我本人看来,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马嘉祺也这么认为,他的名字有意义,却不是为他自己存在的意义。他不比我生来就住大房子,不愁吃不愁穿,家里似乎不太器重他,到了一定年纪他才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重组家庭。后妈与生父有一个女儿,是他的姐姐,生父很早就出轨了,在他妈难产死后才把后妈领进门。他的名字是算命的为了衬姐姐命格才起的。
他头一次听到有人夸他的名字,是在我爸的嘴里。铁面无私的刘检在马嘉祺的学校任过一年课,他在优秀作业里挑出了马嘉祺的那份,硬梆梆地夸了两句。
除去我爸那古怪而又挑剔的性格,我爸平日就和条死鱼一样,毫无生机。但是马嘉祺却乐于伺候这样的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面对同样的人需要适当改变自己的性格,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有挑战的事情。说罢他就和我说,最大的挑战还是应付我,因为我油盐不进,什么示好都自动反弹,不过还好,我年纪小,容易唬。
偌大的小洋房里就我和他,我们慢吞吞地交换着彼此的隐私,丝毫不觉得蹉跎时间是无趣的。
我们一直都很注意保持彼此的距离,但这天微风阵阵,从小花园外面向沙发处吹,我们都感受到了放松与惬意。亲近来得很自然,我们彼此纾解,又像恋人一样相拥亲吻。在听见开门声时,我们甚至还在接吻。
小文......你们在干什么。
路姨显然是被吓到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还有站在她身后的,我那位忙得脚不沾地,连家都回不了几次的刘大检察官。清官难断家务事,办案这么多年,可能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现在这个局面。
我和马嘉祺离得很远。路姨先回家了,我爸坐在大沙发上,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光看着我们。他看向马嘉祺的目光更像是遗憾和失望,看向我的目光就要凶恶得多。我马上就要高考了,他当场给我班主任去了电话,让学校马上给我安排宿舍。挂断电话时马嘉祺正在看着茶几上的玻璃杯发呆,我俩心里都不怵他,只是这个分别来得太快,我和他都有点迷茫。
嘉祺,下个月就去市院里报到吧。
这份疲态像沙漠里的驼铃声,将迷失的人引回到了绿洲。马嘉祺挤出一个笑,点点头,说好。我仰卧在沙发上,突然有点喘不过气。等到马嘉祺从客厅离开,我爸才站了起来,让我去小花园陪他坐坐。
我爸还没失去我妈的那几年和现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那时他的目光是温和的,和现在满眼阴暗站在公检法上振臂高呼的人似乎毫无关系。他痛失所爱,放弃了家庭,放弃了我,活成现在这副庸碌模样。马嘉祺是他见到第一眼就觉得很干净的孩子,学院偶然一次文艺汇演马嘉祺一开口就让他想起来已故的妻子。刘检希望马嘉祺当我的哥哥,而不是爱人。
他反省,说自己引狼入室。
我打断了他,你才是狼。
我妈是车祸走的,和路姨一起赶去医院时去世的。我爸判的案子得罪了别人,他们用伪造的医院通知电话骗走了我妈,让我失去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而葬礼上我爸还在伏案写他荣升厅级的演讲稿。
马嘉祺从来不是狼。如果我心性坚定,那我们到老死都不会有任何瓜葛。我甘愿被他欺骗,和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献出一切为他,只为他。我爸不明白,他早就不明白了,从我将父亲与儿子二者之间的关系彻底割裂开始,他就从未试着明白。
我又想起他自广东回来的那天,色香味俱全的海鱼唇齿留香,我伸出手拨弄作装饰却了无生气的鱼刺,厨子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这刺利得很,别伤到了。
我还是碰了。马嘉祺常说我是一个无畏的人,做什么事都一往无前,不考虑后果。说完他就没了后文,但我从他眼里能看出他没说出来的下半句——因为我缺乏瞻前顾后的犹豫,我们才会有交集。我爱他,我很爱他。
搬去学校那天天气格外好,刘检请了年假,司机在前面开车,我和他并排坐在后座。
车开得很快,我离开家前没再见过马嘉祺。路姨说马嘉祺回学校处理交接事宜了,入职手续办得快,离校手续办得却慢。这些话她说得很生疏,估计是我那憎爱的爹教的。她煲了佛手排骨汤,我喝完像个没事人一样让她给马嘉祺也多做几次,他身体不好,要多补,末了加上一句如果他还住我们家的话。路姨神经失效的后遗症再次显现,这次她有些愠怒,可能是觉得我对不起我爸。
大包小包拎进宿舍后我爸在狭窄的阳台上点燃了一支烟。他也开始抽烟了,我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点火,深吸一口。他没阻止我,微皱的眉头估计是在心里摇摆到底是不是马嘉祺教坏我的。
少抽点,年纪轻轻把肺熬坏了不好。
他停了会捻灭烟头,又道,以后想干什么。
不进公检法,我说,可能会去路边要饭。
他愣了愣,张开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时隔多年后我们第一次正常的对话发生在这个逼仄的中学宿舍阳台,我希望他会因为我的示弱对马嘉祺再好一点,我没有能力,但是他有能力,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把马嘉祺举得更高一点。希望马嘉祺不要怪我,这本就是他的初衷。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它与春天交接得如此缓慢。我再次轰轰烈烈爱上了一个女孩,她的手是软的,细瘦的,充满不属于冬天的温度。我拒绝和她亲吻,拒绝拥抱,因为这会让我清醒,她不是马嘉祺。
05
我爸走得很仓促。路姨照顾他半生,两行泪从别扭的脸庞落下,让我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一丝悲伤。
我刚从派发传单的职位上换岗,接到路姨电话时我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得了肌无力,两条腿软得不行。匆忙赶到医院住院部时我爸还戴着呼吸机,病历本上写着心肌炎,本来是轻症,因为过度疲劳伴随休克,直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我上大学没要他一分钱,他却十分固执,兢兢业业地为我赚着后半生的家底。
我恨死了他身上这套着装,在我过去二十年的时光里不断交织来回,让我的家庭支离破碎。
区别于电视剧里的生离死别,我爸离开得很安详,两只手交握腹前,还能在最后撑起精神对我笑一下。路姨哭得泣不成声,我心疲力竭,呆坐在椅子上无法顺畅呼吸。人总是这样,喜欢在一个人离去之后怀念他这辈子的好,我爸的好寥寥无几,但也够此时的我怀念几个小时了。我扶着路姨回家,吊唁的人多为公检法的人员,我没见到我想见的人,他可能已经不在市里当差。
这两年马嘉祺平步青云,他本身就有这方面的才能,加上他肯努力,拿到他想要的头衔只是时间的问题。
凌晨,我家楼下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路姨被家里人接回去养身体了,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我倒是很想在这个晚上遇到鬼,最好一个女鬼一个男鬼,让我们一家阖家团聚。我一点也不困,利落开门的时候一只边牧没经得住惯性,往我腿上撞了两下。小花园的盆栽歪七扭八,估计也是这只狗惹得祸,我压住火气,刚想质问哪个吃饱了撑着的夜猫子大晚上遛狗,就看见一个穿着检察官制服的人从小花园那盆牡丹面前直起身来。
梦总是在大半夜做,人也总是在梦里见。
耀文,好久不见啊。
我下台阶的步子有些慌乱,抱住他的时候还感叹着这个梦太真实了,连身体的热度都能塑造得十足十。我捧着他诧异的脸亲了两下,后知后觉手下皮肉的触感不太对劲,太烫了。马嘉祺也没料到我一见面就发疯,捏着我的脸就往后拉,是熟悉的神情,却又不太熟悉了。
他现在是省院的干部,职位不高,但是待遇极好。
我决定把房间让给他睡,局促地说我自己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就行。马嘉祺给我爸上了香后又在小花园遛了一圈,他可能是想到了很多关于我们,关于这个房子的回忆,他沉默着,一时没有回答我的话。
不了,我挺忙的,等会儿还要赶飞机。
这句话的语调很陌生,他又开始伪装了,对我,对着这个充满着旧忆的故地。我不知道他是否要用这种方式划清我们之间的界线,但是我胸口提着的一口气突然掉了下去,化作池面上浅浅的涟漪。
老师是个好人,你不要再恨他了。
关上门后,我又开始自怨自艾的孤独和疲倦。马嘉祺也开始想要去救赎别人了,我和他不过是同样生长在墙角的两块苔藓,太阳日复一日地眷顾人间,终于有一天它宠幸了马嘉祺,我落荒而跑。路姨回家前小心翼翼的问我还会喜欢女孩吗,我疑惑道为什么不会。喜欢是一件很突然的事,因为他是马嘉祺我才喜欢他,如果不是马嘉祺,可能下辈子才会动心吧,我笑。
我说话还是带着稚气,中二得要命。路姨劝阻无果后就作罢了,她说现在没人管得了你了,走罢走罢。
我又笑,已经走到尽头了,姨。
06
再回到学校发传单我瘦了不少,隔壁学院的院花几经辗转和别人要到了我的联系方式,每天嘘寒问暖热饭暖汤。舍友调侃你个活阎王,温香软玉在怀,还端着呢。我实在没兴趣,把我老子的一推二拒三板脸学得半点不差,搪塞她说发传单就是我现在唯一的兴趣。
后来那女孩找着了门道,和我一块发传单,没过几天,我身边又多了一个穿着玩偶服的兼职生。我手里的传单没发多少,净给这两位赚去了。
这家游乐场没过多久就不需要兼职生了,我拿着微薄的薪水荣升无业游民,果断地拒绝了院花。女孩红着眼说那我们吃个散伙饭吧,她拉了拉一旁呆站着的玩偶,颐指气使地说,你也来。她有气,我任她撒,拉一个陌生人干什么,没想到那个兼职生在玩偶服下沙着嗓子回了一句好。我挑眉捏了捏玩偶的脸,得,你俩会玩。
进更衣室换便服时我上了个厕所晚了点。院花早早就换好衣服走了,定了个海鲜饭店,发了定位给我。
光线昏暗的更衣室就在室外游乐场的旁边,散发着汗味的工作服被扔进篓子里统一清洗,我刚换上衣服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哼着歌。
我突然就不敢动了。
这首歌很熟悉,几乎挑动了我脑海中的每一根涉及马嘉祺的弦。我惊诧转身,马嘉祺正一丝不苟地检查自己的衣服是否扣错了扣子,他抬头从镜子里看我, 笑我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检察官能有几天年假,陪我发了一星期的传单,脸上都要闷出红疹子了。
怎么,不陪你的小女朋友吃饭了。
他好像和我正在重复着第一次见面,他总是对我的一切都很熟悉,无论是平淡的,热烈的,粗俗的,他都能一针见血,死死抓住我的软肋。我摇摇头,逼近他,他顺势穿过我外衬的白衬衫抱住我的腰,那只细长的手摘掉我的鸭舌帽,很轻很轻地用目光亲吻我。
在某个记不清日期的夜晚,马嘉祺曾说起他孤僻的童年。那时总问他的老师,海水为什么是咸的,老师的答案始终如一,因为鱼总在流眼泪。
为了留住他这万分之一的童真,每个人都在告诉他人生是一本童话。不是每个人都想留住童真的他,也有人会连带着他的全部去全心全意爱他。
在昏暗的更衣室里,他仰着头对我说,你不知道,小花园那盆牡丹花前曾打翻过一碗鱼汤,海鱼肉滚得到处都是。从那些我不曾听闻的秘辛中,我才知道在我住校期间马嘉祺得了很严重的厌食症。腥臭的海鱼像极了费尽心机的自己,落魄地垂首在牡丹的芳香下。
他拉着路姨的手指着那块海鱼肉。
你看那两条海鱼,刺那么硬,又那么软。
像我又像他。
更衣室的百叶窗晃动,透射出炙热的光,昭示着华北的夏天慢南一步,热风刮遍了沿海地区的每一寸土地。出入阳光地带的苔藓又离而复返,我们好像没说过爱,却爱了很久,不曾间断。我说,看来今晚要失约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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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轩】人间罪恶
严重ooc*
含私设
介意慎点
勿ky 勿上升
阿文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但是他很可怜。
娘知道我心软,于是从小就告诉我,不要跟那只狼崽子走得太近,他爹是杀人犯,他从小被山里的狼养大的,野性难改。
可是从我记事起,阿文就已经在村子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和狼一起。
阿文没爹没娘,孤零零的在一个破旧的院子生活,整天穿着他那件已经洗的看不清颜色的破衫子。
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也不跟我们一样上学堂。
听娘说,他的家里特别破,在他小时候,父亲好赌,把家里输了个精光,最后因为还不起...
严重ooc*
含私设
介意慎点
勿ky 勿上升
阿文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但是他很可怜。
娘知道我心软,于是从小就告诉我,不要跟那只狼崽子走得太近,他爹是杀人犯,他从小被山里的狼养大的,野性难改。
可是从我记事起,阿文就已经在村子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和狼一起。
阿文没爹没娘,孤零零的在一个破旧的院子生活,整天穿着他那件已经洗的看不清颜色的破衫子。
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也不跟我们一样上学堂。
听娘说,他的家里特别破,在他小时候,父亲好赌,把家里输了个精光,最后因为还不起债,他父亲把债主砍了就跑了,至今未归,他娘也在家里自尽,就在他眼前。
小小的阿文不知生死,一直守在他娘身边,摸到他娘已经凉透了,以为是她冷,于是把厚被子都给她盖上,自己穿着薄薄的衫子坐在一边冻的发抖。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独自待了几天。
大概到了第三天,才被来找他父亲讨债的人发现。
在阿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他们把他娘抬走了。
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
债主们嚷嚷着“父债子偿”,于是理所当然地把他家里能搬走的东西搬了个精光,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搬不走,还有一床晦气的被子没有带走。
债主们把他丢到后山上喂狼,想让他替他父亲偿命。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好像罪大恶极。
可怜的孩子就这么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那年他约莫十岁。
大概过了一年多,在所有人都以为阿文已经被狼吃了之后,他居然回来了。
回到了他破破烂烂的家。
此时他的家,长期没有人住,已然荒废,院子里杂草丛生,房子塌了一半,潮湿的墙面上长满了青苔,活脱脱像一座“凶宅”。
阿文默默地收拾了好久,依然住了进去。
他比我小一岁,今年十三岁了。
我见过他几次。
第一次见他是他爹娘还没出事的时候,我们十来个大孩子在河里抓蝌蚪。
他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我们,没有大孩子愿意带他一起玩,我看他可怜,于是把自己抓的小蝌蚪分了一半给他。
他睁着大眼睛看我,似乎很意外,小孩子笨拙只会说一句“谢谢”,便拎着装蝌蚪的罐子撒丫子往家跑。
而我最近一次见他,是在前几天。
他穿着破破烂烂洗的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衫子,坐在石台上看贺儿他们玩斗蛐蛐儿。
看到贺儿的蛐蛐儿很猛的攻击了小六的蛐蛐儿,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阿文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无非是因为贺儿给过他半块饼子,他想让贺儿赢。
小六见是他在旁边,皱着眉一脚踹在他身上,语气里满是嫌弃:“去去去,滚开,脏死了。”
阿文坐在地上看着他,大概是被欺负惯了,他也不恼,而是一边用手拍着身上的灰,一边喃喃自语:“我才不脏呢,不脏…”
的确,阿文衣服破是破,但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他站起身,在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竹编的小笼子,笼子里关着一直蛐蛐儿。
我惊讶于那个精致小巧又可爱的笼子,眼神一直不曾从他手里边儿挪开。
阿文的手真巧。
他的笼子比在场所有人的笼子都好看,我凑到贺儿耳边说了一句:“真好看。”
小六却斜着眼睛看他,讥讽道:“你这蛐蛐儿要是赢了我的小七,我今晚给你拿大馒头!”
周围的五六个小孩儿开始瞎起哄。
小六是孩子王,所有小孩子都很听他的话,以他为尊。
他平时欺负阿文习惯了,所有人都习惯了。
阿文低着头攥着手里的笼子,一声不吭,听着周围的嘲讽声音。
我知道,如果此时他答应了,不管赢没赢,小六不会给他任何东西。
我忍不住从贺儿身后走出来,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回去吧,他骗你的。”
阿文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抬头看我。
也是我第一次这么看他。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会说话。
他认出了我。
他说:“赢了我能吃大馒头。”
他太饿了,每天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我听的心里有些发酸,把早晨娘给我的馒头掏出来,偷偷掰了一半塞在他兜里:“别说是我给你的。”
“喂!阿轩,没你事儿!”小六朝我摆摆手,不准我和阿文说话,他过于强势,我也有点怕他。
我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贺儿拉走。
“你拉我干什么?”我被他拽着走,没来得及反应,只好连忙扭过头去看已经开始斗蛐蛐儿的阿文和小六。
贺儿一把将我的头强行掰过来,拽着我继续走着:“一会儿小六输了得打起来,我们先走。”
我有点不明白,输了就输了,为什么要打起来。但碍于我也不想被连累,还是跟着贺儿一起回去了。
娘夸我今天回来的早,奖励了我几个野果子,让我明天去学堂的路上吃。
可半夜我却躺在床上失眠了。
我满脑子都是阿文今天看我的眼神,不可思议又满是感激。
明明我只是顺便提了一嘴,于他而言却是弥足珍贵。
我在想那场斗蛐蛐儿到底谁赢了,我在想阿文到底有没有得到他心心念念的大馒头。
次日清晨,娘把大馒头装进我的包里,叮嘱我早些回家。
我嘴里嚼着昨晚娘给我的野果,含糊不清的应和着踏出小院儿。
南方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掺着花香拍打在我脸上,我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瞟,只来得及抓到一抹一闪而过的灰色。
我奇怪是谁这么早来我们家,东张西望了半天,只看到门前石头上放了一个绿油油精致的竹编蛐蛐儿笼,和阿文昨天那个一模一样。
阿文其实是个好孩子。
我在学堂经常能看见他的身影。
他没钱上学,只能躲在窗外偷偷摸摸地竖起耳朵听。
小六一把将他拽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把他踹倒,嘴上倒是一点儿也不饶人:“你又来?穷鬼!脏死了!”
阿文低着头,在学生们的嘲笑之下落荒而逃。
有一个小孩儿趁机吹了声口哨:
“小六哥,昨天你俩斗蛐蛐儿结果如何啊?”
我一直坐在座位上没有动,此时才竖起耳朵开始听。
小六嗤笑一声不讲话,旁边一个小孩儿替他回答了:“这狼崽子输了还不认账,小六哥小小的教训了他一下。”
我才不相信阿文是输不起的人,并不是我多了解他,而是我知道小六是什么样的人。
贺儿偷偷告诉我,昨天小六输了,阿文真以为会得到大馒头,兴高采烈地跑去小六家门口等着。
小六他爹嫌晦气,拿棍子赶他,他也不走,捧着蛐蛐儿笼挨了小六爹好几棍子。
小六见他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直接夺过他的蛐蛐儿笼扔在地上踩碎,笼子里的蛐蛐儿在他脚底挣扎了两下不动了,竹编小笼子也被踩的稀巴烂。
孤单了这么多年的小孩,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陪伴自己的小蛐蛐儿,却被人无情地毁灭。
阿文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之后尖叫着一把将小六推倒,骑在他身上死命咬他。
他好像一匹野性未脱的狼,吓得小六大哭,隔了好久才被人拉开。
阿文最后差点被小六他爹打死,是贺儿娘看不下去了才拦住了不让继续打。
我惊讶的听完贺儿绘声绘色的描述,有点难以置信。
阿文明明赢了,可他的小蛐蛐儿被小六踩死了,小笼子也被踩扁了,大馒头也没有得到,还被小六他爹拳打脚踢。
他真可怜。
我以前一直觉得阿文很可怜,可是娘不让我说,只让我离他远一点,不要跟他有任何关系。
我捏了捏包里的蛐蛐儿笼,违背了娘的话,我想把这个笼子留下来。
阿文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贺儿今天家里有事,回去得早,下了学堂就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
我想起娘说阿文是狼养大的会咬人,我想起贺儿说昨天阿文咬了小六。
心里突然有点慌,我怕他咬我,虽然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我胆子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于是我开始闭着眼睛撒丫子往家里跑,心里默念着:“不要追上我,不要追上我。”
可是阿文见我跑起来,他也在后面追。
这让我更肯定了娘的说法,于是一步也不敢停下,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见到一群狼朝我龇牙咧嘴。
我的腿有些发软,就快要跑不动了,可是他在后面追得很紧。
于是我没有停下。
在跑过一条小河时,我脚底打滑,就要摔进去。
正值雨季,河水混浊且湍急,我要是掉进去,一定被冲走。
正当我以为死定了的时候,感觉有人拎着我的领子往后拽了一把。
那人力气很大,我几乎被他拎起来。
我没有掉进去,惊魂未定的我正准备转过身表示感谢。
“你没事吧?”
是阿文。
我猛地回头看着他,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踩稳又掉进去。
我没想到是他救了我。
阿文急忙摆摆手,一边在衣服上擦手一边往后退,吞吞吐吐地解释:“我不过去,你别退了。”
他脸上都是淤青和擦伤,胳膊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没有处理过,应该就是昨天被小六他爹打的。
他站在原地低着头努力组织语言:“我…我只是想谢谢你,昨天…昨天…”
昨天?
哦!昨天我给了他半个馒头。
那今天早上给我送蛐蛐儿笼的就是他了。
我从包里掏出蛐蛐儿笼伸到他眼前:“这个是你编的吗?”
他愣愣地盯了半晌,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半天才开口,语气中的试探让我有些心软:“我…我家里没有别的东西了,我只会做这个。”
我歪着头看他,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有些窘迫,突然伸手来抢:“你要是不喜欢,我,我重新…”
我没想到他会直接伸手,于是连忙将笼子收回来:“给了我就是我的!”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手腕上有一条触目惊心刚结痂的疤。
我从包里掏出两个娘昨晚给我的野果放在他手里,算是也对他表示感谢,我很喜欢他编的蛐蛐儿笼。
他见我塞东西给他,好像很慌张,急忙将果子还给我,解释道:“我不是想找你要吃的,我…我真的是想谢谢你。”
我举着果子有些尴尬,阿文却转过身撒丫子跑了。
娘说得不对。
阿文是个好孩子。
今天回家得早。
听见贺儿娘在跟一群婶子坐在大树下讲着小话。
贺儿娘率先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挺惨的,现在屋子也没了…”
联想起阿文被打那件事,我的脚步瞬间停住,跑过去拉住贺儿娘,问她:“婶子,什么屋子没了?”
贺儿娘见是我,连忙给我让了个位子:“是阿轩啊,来坐坐坐。”
我哪有心思坐,脑子里都是阿文家的破院子,心里猜测又不敢确认,只能祈祷不是我想的那种情况。
“婶子,什么屋子没了?”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又问了一遍。
“还能是谁啊,那狼崽儿呗,今早小六他爹带着人去把他屋子拆了,估摸着只剩下三成是好的了,要我说这狼崽儿也是,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咬了小六…唉阿轩!你去哪儿?”
我脑子嗡地炸开,头也不回地朝阿文家跑。
我不知道阿文与小六家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与阿文的关系也并非有多好,不知为何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去看看。
我一路奔跑着,穿过一座座冒着热气的烟囱,耳边是大人们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菜香四溢,闻得人直流口水。
离后山最近的地方有一座塌了一半的房子,就是阿文的家。
我看着眼前剩下的一半房子又被拆了一半,有些懵。
阿文抱着地上的碎砖小心翼翼地想要重新搭起来,他的胳膊蹭破了皮,疼得一激灵。
阿文平时被小六打从来不吭声,我原以为他不怕疼。
如此小的伤口,只是蹭破一点皮,也许换做是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他却疼得浑身一抖。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怕疼。
我站在院子外面有些不知所措,憋了很久才开口喊他:“阿文。”
他猛地转过头,见到是我,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的,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几步跑过来,跟我隔着两尺的距离,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你怎么来了?怪脏的…你赶紧走吧。”
我忽然有点心疼他,小六他爹因为他咬了小六一口,专门找人来把他原本就破烂的家又拆了一半。
可别人欺负他的时候,永远没有人为他出头,甚至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
别人家炊烟袅袅阖家欢乐,而他却要忍受无尽的孤独,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而他现在,连家也没有了。
我从包里把娘给我的馒头和野果全部掏出来递给他。
他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摆手拒绝:“我不要…不要!”
“你不要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我也强硬,硬是把东西塞到他手里,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接下,我才放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这样才对,以后我给你的东西你不可以不要。”
阿文手里捧着馒头和野果,突然眼眶就红了,他咬着唇,愣是没掉眼泪,只是可怜兮兮的低着头,真的像一只小狼崽一样,他说:“谢谢你,阿轩。”
我有点心疼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却往后退了两步,朝我摇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脏。”
不脏,阿文一点都不脏。
我下学堂的时辰很晚,有时候近黄昏才走。
阿文就偷偷跟在我身后不到两丈的距离陪着我,他以为我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我送一个手编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小帽子,有时候是小蜻蜓,我很喜欢。
阿文的手真巧。
他老是把小玩意儿偷偷放在我家门口,在不远处看到我拿了才会放心的走。
我知道他是觉得跟我走的太近会连累我被小六欺负。
因为他每天都会被小六欺负,他身上的伤从来都没有好完全过。
往往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我从家里给他拿药去,细细的帮他处理着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我们保持着这样微妙的联系,我每天都会偷偷把娘给我的馒头分一半给他。
我十五岁生辰的时候,阿文偷偷在我的窗户边放了一只蛐蛐儿。
他什么也没有,却已经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了我。
我笑着把蛐蛐儿放进笼子里。
半夜外面下起了大雨,雷声一阵比一阵大,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么大的雨,阿文自己在家怎么办?
想得烦了,就有一种冲动立马跑出去找他。
“阿轩…”
是阿文在叫我!
我以为我在做梦,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窗户虚掩着,雨水顺着窗户飘进来,我叹了口气,下床去关窗户。
“阿轩…”
这次我确定不是幻听,就是虚掩着的窗户传来的。
这么晚了,又下这么大的雨,阿文怎么会来?我瞬间担心起他破破烂烂的房子。
我带着满肚子疑惑又拉开窗户。
阿文蹲在窗户下面的墙根处,抱着腿可怜兮兮地努力挤在屋檐下。
可是雨水不会心疼他,依旧不要命的往他身上砸。
他的胳膊好像受伤了,在雨水的冲刷下往外汩汩的冒着血,伤口已经泡得有点发白。
我赶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文,快进来。”
他抬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爬进来。
我看着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阿文全身已经淋湿了,锁骨有个口子往外淌着血,衣服已经被血浸了一半,头发湿答答垂在额头上,胳膊上的擦伤应该又流血了,他发着抖站在原地捂着胳膊的伤口不吱声,像极了一只可怜的狼崽儿。
我心疼坏了,赶紧拿我的衣服给他换上,他却摆摆手,指着锁骨正在流血的伤口,倔犟地摇头:“脏。”
我哪管的了那么多,立马把他拽过来,逼他穿上我的衣服,不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我总喜欢拿这个来威胁他,百试百灵。
果然,他一脸的难为情,纠结了许久,还是小心翼翼地捧着衣服换上。
在他换衣服的时候,我悄悄地去厨房给他熬了一碗姜汤。
顺便提着家里的药箱又回房间去找他。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蹲在窗口抱着腿,用一只手捂着锁骨的伤口,以免血流下来弄脏我的衣服。
他的旧衣服我在征求他同意之后扔掉了,实在是又小又破,现在还都是血,没法儿穿了。
我连哄带骗了半天,才把他哄的到床上坐着。
他喝着姜汤,我小心翼翼的给他的锁骨上药。
他明明很怕疼,我每碰一下,他都要不由自主的抖一下,可就是一声不吭。
我心里有些发酸,轻轻地对他说:“阿文,其实痛呢,你可以叫出来的,没必要忍着。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
他才十几岁,是如何做到这么能忍的?也许是因为哭的越狠被揍得越惨。
我把他的伤口包扎好,小心翼翼地把他搂在怀里。
我感觉到他在颤抖,他靠在我的肩膀上,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他说,阿轩,我没有家了。
我没有家了。
突如其来的大暴雨淋塌了他可怜的家,房梁掉下来砸在他锁骨上。
他无助的在大暴雨中被淋湿,砸伤,挣扎着逃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我家来求我收留他一晚上。
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从废墟中逃出来的,又如何在暴雨中走了这么久来找我的,不敢想,越想越难受。
他说,阿轩,你不要赶我,我明天就走。
娘说我心软,看来是真的。
我心疼的无法呼吸,他这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像极了有人拿刀子捅进我心里。
可是我没法做别的,只能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睡吧,我会保护你的。”
我十五岁了,我一定能够保护好十四岁的阿文。
早晨是娘把我叫醒的,问我昨晚为什么熬姜汤,是不是生病了,还给我端了一碗药来。
阿文已经走了。
我着急去找他,于是找了个水袋将药倒进去。
娘给我塞了两张饼,问我去哪儿,我把一张饼揣进怀里,另一张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边跑边说去找贺儿。
我不知道阿文什么时候走的,能走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他那么怕疼,一定忍得很辛苦。
一想到昨晚他的样子,我就越发不安,心乱如麻,只想要快点见到阿文。
隔老远我就看见阿文的家那边支起来一个小小的草棚子。
他站在草棚子前,背对着我。
“阿文。”
他转过身,见是我来了,朝我笑。
“阿轩。”
我从未发现过阿文如此好看。
他以前的衣服不合身又破破烂烂,不敢正视别人,整天唯唯诺诺的,淹没了他好看的眉眼。
他此时穿着我的衣服,非常合身,站在前面转过身笑着看我,以前他总是低着头,我居然没有发现他比我还要高。
我从未见他笑得如此灿烂,毫不夸张的说,我从没有见过一个比阿文更好看的人。
我们就这么互相对望了许久,久到我几乎忘了给他饼子和药。
心里似乎有什么种子开始发芽了。
小六自从知道我跟阿文走的近之后,就开始带着别人不跟我玩,只有贺儿愿意搭理我。
小六指着我的鼻子说:“阿轩!你哪天被那只狼崽子咬死了你娘都没地儿哭去!”
他在污蔑阿文,我气急,冲上去将他按倒在地,对他吼道:“阿文才不是这样!”
他们根本都不了解阿文,怎么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贺儿赶紧过来把我拉开,拉开了还在给小六道歉,说不好意思啊,阿轩不是故意的。
我惊讶于贺儿居然给小六道歉。
于是我赌气一般抓起我的包就走,并没有等他。
阿文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们根本就是在胡说。
贺儿追上来拉住我,我气他刚刚的行为,并没有理会他。
贺儿也不恼,跟在我后边儿说:“你越反驳他,他回头把阿文揍得更惨。”
我停下脚,觉得贺儿说得有道理。
阿文不知道反抗,又那么怕疼,小六下手狠,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他呢。
我看着贺儿的眼睛,问他:“那你觉得阿文是那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
贺儿永远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很开心,有人跟我一样相信阿文。
阿文的草棚子很结实,能遮风,但避不了雨。
于是每到雨季,阿文晚上都会从我家的窗子爬进来,在我家躲雨。
我的窗户也永远为他敞开着,不论是不是雨季。
我想让阿文有一个家。
今天是我十六岁生辰。
贺儿送了我一个很精致的弹弓,我开心之余难免有些失落,因为我一整天都没有见到阿文。
娘给我煮了两个鸡蛋。
我踹在兜里,站在他的破棚子前等他回来。
他的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原来的院子空出来一小片地方,被他自己收拾干净建了一个小棚子。
阿文的手真巧。
我坐在他的小床上晃着腿,期待他早一点回来。
“阿轩。”
“阿轩,你怎么睡着了。”
是阿文在叫我。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在他的床上睡得正香,阿文蹲在床前对我笑。
我感到无比窘迫,赶紧坐起来,随意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下。
阿文长大了不少,手长腿也长,五官端正又精致,眼睛总是亮晶晶的,迷得人七荤八素。连小时候欺负过他的女孩子现在看到他都会红着脸不敢跟他对视。
娘说只有妖才会长得这么好看,啧,说不定他真的是一只狼妖。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我有些不满的抱怨,今天是我生辰,阿文是知道的。
他朝我笑笑,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摊开手给我看。
他的手里躺着一个小小的长命锁,银色的,还镶着小铃铛。
他捧着长命锁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我的样子,他说:“阿轩,生辰快乐。”
他给我戴上长命锁。
他说,希望阿轩长命百岁。
我从兜里掏出娘给的鸡蛋,分了一颗给他:“阿文也要长命百岁。”
我们坐在他小小的家里,吃着娘给的鸡蛋,躺在他的小床上。
阿文挖了很久的野菜,攒了很久的钱才攒够了买长命锁的钱。
后来贺儿告诉我,他徒步走了十多公里的路,打听了好久,才买到的这个长命锁。
我看着阿文睡得安稳,不忍吵醒他。
他太累了。
他睡得真好看,我忍不住闭着眼睛想要靠近。
突然后脑勺被一只手扣住,我措不及防与他亲上。
脑子里一瞬间的空白。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阿文仍旧闭着眼,双手却已经将我揽入怀里。
天已然黑了,月光撒在他的小床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趴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擂鼓般的心跳,可我又何尝不是。
心乱如麻。
我忘记了怎么回的家,我只记得我走时他坐在床上,歪着头盯着我笑,他说:“阿轩,明天见。”
我心里一动,真的是着了魔了。
娘问我为何去贺儿家这么早就回来,我含糊着说困了。
我不知道阿文为什么突然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并不排斥他这么做。
或许我也是喜欢的。
我攥紧拳头使劲锤着胸口。
别跳了,别跳了。
慢一点,慢一点。
脑子里都是阿文的样子。
是我和阿文躺在我床上的无数个夜晚。
第二天见到阿文,他非常自然的跟我打招呼。
我却快步走在前面,羞得脸通红。
阿文跟在我身后笑,一遍又一遍叫我。
“阿轩。”
阿轩。
阿轩。
我的心里也在叫着。
阿文。
阿文。
阿文在我下学堂的时候已经不再偷偷跟着我,而是跟我并肩走着,我见他红着脸,双手不自然地揣在兜里,有些好笑。
我伸手牵过他的手,轻声对他说:“就牵一小会儿。”
阿文急忙点头,手心里都是汗,让我止不住的心动。
小六一直跟我不太对付。
我从他面前路过时,他伸出脚绊了我一下。
贺儿连忙扶住我。
“你干什么?”我转过身揪起他的领子,他没有我高,只是一脸的斯文败类样子,不免让人觉得不好惹。
他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我脑子瞬间炸开。
他说:
“你和那狼崽子那晚的事我全都看到了。”
我不知该怎么办,把事情全盘托出,告诉了贺儿。
贺儿恨铁不成钢骂我糊涂,怎么能做这种事。
可我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
阿文是个好孩子。
贺儿拉着我跟小六还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在后山对峙。
小六拍了拍衣服上的露水,用怜悯的眼神看了我许久,言语里是无尽的讥讽:“啧啧啧,阿轩啊,你看看你,整天跟狼崽子混在一起干什么?”
“他克亲人克爱人,晦气。”
“我看他是破棚子住的舒坦了,前几天居然敢来我的地方挖野菜了,我得瞧瞧他是哪儿来的胆子!”
周围的小孩跟着瞎起哄。
我知道,小六干的出来,阿文十四岁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撞到了他,腿差点被他打折,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他疼得冷汗直流,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的身体补回来。
我听不得他说阿文,眼里快要喷出火,冲上去指着他的鼻子,第一次骂人:“你他娘的动他试试!”
小六惊呆了,贺儿也惊呆了,所有人都惊讶于他们所认识的阿轩居然会说出如此不雅的话。
于是我不知怎的就和小六扭打在一块儿,五六个小孩儿全都在帮小六。贺儿没办法,冲上来帮我。
这是贺儿第一次打架。
小六躲过我的一拳,在我耳边继续说:
“你以为他们家房子为什么塌。”
“他爹是杀人犯,他也是个冷血的狼崽子,都不是啥好鸟!”
“你给我闭嘴!”我脑袋充血,已经打红了眼,我把他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砸在他脸上,他一个翻身爬起来把我推开。
我脑子里全都是阿文十二岁到十五岁被他欺负的模样。
阿文穿着破破烂烂的衫子,被他打从来不反抗。
我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掐他的脖子。
我脑子里都是一团乱麻,心里想着不能让他伤害阿文。
“阿轩!”
“阿轩你快放手!”
我打红了眼,小六的脸已经开始泛青色,所有人都过来拉我,可我的思绪却在这个声音上。
是阿文来了。
他把我拉起来,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关切地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叫:
“阿轩!”
阿轩!
我眼眶通红,见到阿文的那一刻仿佛卸下所有防备。
我迫切的想找一个依靠。
阿文捧着我流血的手,扯下他的衣服给我包扎。
我已经没了力气,却见到小六在阿文身后举起了石头,我来不及多想,一把将阿文推开。
疼痛只在一瞬间,我摸到有粘稠的液体流下来。
随即听到贺儿惊叫道:“阿轩!”
我看到阿文被我推倒在地,瞪大了眼睛冲过来接我。
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我梦见阿文像是一个恢复了狼性的野兽,梦见他第一次还手,六七个人按不住他,他把小六拎起来摔在地上…
我梦到山上突然冲下来好多狼,阿文一把将我抱起,对贺儿喊:“快跑!”
我梦到小六没跟上,阿文把我交到贺儿手中,又返回后山去…
脑袋很疼。
娘叫了我第七声我才醒过来。
贺儿站在我的床前。
娘见我醒了,哭着把我抱在怀里,鼻涕眼泪蹭了我一身:“阿轩啊…阿轩你终于醒了…”
我脑子里很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娘问我饿不饿,想吃什么,她去给我做。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出去了,走之前叮嘱贺儿看着我。
待娘走后,我抓住贺儿的手,问他:“阿文呢?”
贺儿一脸为难,却还是告诉了我。
小六被狼咬死了。
但是没有人看见,只知道是阿文把他背出来的,他的腿已经被狼咬掉一只,浑身上下都是伤,触目惊心。
一起来的小孩子们都怕了,他们只看见阿文冲进后山,把小六背出来时已经死了。
小六他爹半夜带人砸了阿文的家,将他绑到祠堂,请族长做主,声称要“让他偿命”。
贺儿跪在族长面前,一遍又一遍解释,小六不是阿文杀的。
小六他爹也跪在族长面前,声泪涕下,声声泣血:“族长,您要为六儿做主啊,您从小就疼他,知道他有多乖。”
“这个狼崽子小时候就咬过我们家六儿,他爹是个杀人犯,他又是被狼养大的,谁知道是不是他指使狼干的?”
“你胡说!小六欺负阿文谁不知道?”贺儿气急,指着身后的几个小孩,“你肯定知道,你也打过阿文!”
“我…我没有…六哥跟狼崽子没啥仇,谁知道那狼崽子怎么下的了手…”身后的小孩撒了谎,任贺儿再辩解也没有用。
六个人都在撒谎,只有贺儿说的是真话。
没有人信。
我问贺儿,处理结果呢?
贺儿说:“天命。”
我眼前一片眩晕。
天命。
族里最残忍的刑罚。
顾名思义,听天命。
把阿文绑在祠堂外的刑架上,族里每家派一个人上前捅他一刀,要是全族的人刺完他还活着。
这就是天让他活下来。
这就是“天命”。
绝对不可以!
阿文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我疯了一般冲出家门。
我在祠堂外跪下,请求族长见我一面。
小六爹当我是被狼崽子迷了心窍,让族长不要管我。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听见他说
“我要让那狼崽子死在最后一刀,我要让他在承受了千百遍的痛苦之后,捅他最后一刀,挖他的心,让他看着他的心被我挖出来却无能为力,让他比我儿子更痛苦…”
小六他爹怨毒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说他要把阿文的心挖出来祭奠小六。
光是听他这么说我已经感觉刀刺在我的心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挖我的心。
我在祠堂外磕头,族长不肯见我。
于是我偷偷翻墙跑进祠堂关押阿文的地方。
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他。
他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嘴角的血迹甚至都还没有干。
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染。
我颤抖着扶着门,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喊他:“阿文,阿文。”
他醒了过来,艰难的扭过头,见是我来看他,于是缓慢地爬过来,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我心疼到了极点,对他身上的伤仿佛感同身受。
他拉着我的手,小声地问我:“阿轩,你好点了吗?”
我已经哭的不能自已,握着他的手,轻轻地给他擦嘴角的血,我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发着抖。
“阿文,一定很疼吧…”
阿文怕疼,特别怕。
他现在一定很疼,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了又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决定试一试:“你等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救他出来?你怎么不进去陪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小六他爹。
他拎着我的领子将我拖走,我的手紧紧的拉着阿文。
不要。
不要把我们分开。
小六他爹把我关在了祠堂里。
他告诉我有人送饭,直到行刑之后就放我出去。
我的心里很忐忑,行刑就在后天。
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
送饭的人是贺儿娘。
贺儿娘悄悄地把钥匙藏在饭里递给我。
我哭着对她说谢谢婶子。
她告诉我,娘很挂念我,我自知对不起娘,等事情结束,我就去给娘赔罪。
我的心里在打鼓,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小六他爹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行刑当天守在我的门口。
我的计划泡汤了。
我眼睁睁看着阿文被两个人拖走却无能为力。
我怕极了,小六他爹现在在我眼里的模样就是一只恶鬼。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
我所度过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我听见外面阿文的声音,他第一次痛得喊出声。
眼泪已经爬满了我的脸,我想也没有想,直接给小六他爹跪下,一边给他磕着头,一边求他:“六叔,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求求你…”
小六他爹看我现在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哈哈大笑起来:“放心,他还死不了,我还要等他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去刨他的心呢。”
他像一个恶魔,用手比划着心脏跳动的样子问我:“你说,像他这样的小狼崽子,心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呢?”
我抓着门框,耳朵里是阿文的惨叫声。
我哭的不成样子,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给他磕头:“六叔,我求求你,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小六他爹抽着烟,坐在旁边不急不缓:“还早呢,慌啥。”
我的头已经磕破了,可我不敢停下来,迟一步阿文就多一分危险。
我已经有些麻木,磕头也变成了机械动作。
不停的重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我磕头似乎就快要把他哄高兴时,外面的声音忽然停了,我已经全身脱力躺在地上,我看见有人跑过来不知对小六他爹说了什么,两个人慌忙跑出去。
我最后见到的是贺儿满手是血的跑过来放我出去。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
娘每天都来叫我几次我都没有说过话。
我不知为什么动弹不得,只知道躺在床上流眼泪。
我的窗户一直开着,可是阿文没有来。
贺儿来了。
我躺在床上没有看他,而是哑着嗓子问他:“你动手了吗?”
“是我,最后一刀。”贺儿平静的可怕。
我猛地坐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心理防线瞬间崩塌,我哭得撕心裂肺,我问贺儿为什么。
他明明知道阿文是冤枉的。
贺儿用力按下我的肩膀,看着我坐在床上哭得直咳嗽。
他说,阿轩,你听我说。
阿文他撑不了那么久的。
我一点也听不进去,哭喊声把娘招来了,娘把我抱在怀里,跟我一起哭着。
贺儿红着眼眶把娘叫了出去。
我像是失去理智一般让贺儿滚。
我把身边的枕头扔去砸他,我恨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恨过。
贺儿站在那里等我发泄完,一动也没动。
贺儿说:“阿轩,你不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从未见过贺儿哭,可是他今天却哭得没了往日的样子。
“他说‘贺儿,杀了我’。”
“怎么可能?阿文他怎么可能!”我发了狠,一点也不相信阿文会愿意自己去死。
我已然哭到虚脱,耳朵里贺儿的声音进进出出,我听了个大概,贺儿说的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心上,多听一个字,就多痛一分。
阿文腹部,手臂,腿,锁骨已经满是伤痕,可就是不致命。
那些已经动了手的人洋洋得意地挥着手里的刀,互相炫耀着自己技术高超,没有把他弄死。
阿文疼得发抖,他绝望的看着贺儿,满眼恳求。
贺儿握着刀颤巍巍的上了刑台。
阿文努力扯出一个笑,松了口气,声音很轻:“是你啊…”
“杀了我。”
他亮晶晶的眼里都是乞求:“好疼啊…贺儿。”
“不要让阿轩看见…”
贺儿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的耳朵里只听见阿文轻飘飘的声音
“好疼啊…”
“快动手啊贺儿…”
“动手啊…”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恳求贺儿给自己一个了断。
贺儿闭着眼睛,一刀刺进阿文的心脏。
“谢谢你…”
贺儿浑身都在抖,眼泪爬满了脸。
“阿轩。”贺儿抱着我,轻轻地拍我的背,“阿文说,‘阿轩要长命百岁,我就不了,太苦了’。”
我握紧了挂在胸口的长命锁,靠在贺儿的肩上,有点累。
我问贺儿:“他疼吗?”
贺儿说怎么不疼,那可是他的心。
那可是他的心。
怎么不疼?
我已经哭不出了,不知是不是眼泪已经流干了。
我的阿文,没有了。
我知道贺儿是逼不得已的,他肯定也不好受。
他说:“阿轩,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
可是我不想在这里活下去。
我不知道阿文做错了什么,所有人都不放过他。
这真是一场人间罪恶。
娘把东西收拾好,带着我离开了这里。
我坐在牛车上,眼里再也没有了光。
我握紧了手中的长命锁,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生活下去。
娘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会好吗?我的阿文还会再回来吗?
不会了。
我闭上眼睛全是阿文的脸。
我仿佛看到他浑身是伤的被绑在刑架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我看清了,他的心是红色的。
我冲过去捧起他的脸:“阿文,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无法释怀。
我握着长命锁进入梦里。
长命锁已经嵌入我的生命。
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娘天天抱着我哭。
我天天抱着长命锁哭。
我坐在河边,脑子里全都是那个十二岁的阿文。
穿得破破烂烂,却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阿轩。”
他在叫我。
阿文。
我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