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小行星将要撞到地球前的某个平平无奇的晚上,entp和istp起身离开即将失序的城市,去往istp老家的某个森林里的某个小屋(他们决定在那里迎接末日)。
路上,entp不断把已经变成废纸的钱币撒到空中,他把这称为“向人类文明社会和金融体系的告别”。
他几乎把他们剩下的所有积蓄都换成了现金。istp看了会entp的行为艺术,说
“如果丢不完剩下的就留着,之后我们能用它来引火。”
标题出自草东的歌曲《我们》
@不入爱河的智者 先兑现一部分点梗。正文:
人类行将就木之时
【小说翻译】寂寞存款
CP:凪诚士郎x御影玲王
作者:ひも糸
原文地址:id=19355286
哐当
听着回荡在寂静空间里的无机质的声音,我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空虚。
这是我的寂寞堆积沉淀的声音。
随着胸口揪心一般的疼痛越加频繁,罐子也变得越来越重,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不合理性,也毫无意义。
……但是,只有现在,希望能容许这样的不合理的自己。
等这件事结束后,一切都会“没事”的。
《寂寞存款》
我时不时会感到些许的寂寞。
我与凪现在正在同居。两人身为职业选手,在同一个队伍里忙碌着,一起分担家务...
CP:凪诚士郎x御影玲王
作者:ひも糸
原文地址:id=19355286
哐当
听着回荡在寂静空间里的无机质的声音,我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空虚。
这是我的寂寞堆积沉淀的声音。
随着胸口揪心一般的疼痛越加频繁,罐子也变得越来越重,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不合理性,也毫无意义。
……但是,只有现在,希望能容许这样的不合理的自己。
等这件事结束后,一切都会“没事”的。
《寂寞存款》
我时不时会感到些许的寂寞。
我与凪现在正在同居。两人身为职业选手,在同一个队伍里忙碌着,一起分担家务会更有效率,于是我提议两人合租,对此,凪冷淡地回了一句“也是啊。”我对他这样冷淡的反应并非没有想法,不过,能得到他的同意让我很是高兴,立刻开始为同居做起了准备。
与凪的同居生活非常充实。
我比以前更加尽心尽力地做饭和打扫,努力为凪创造出舒适的环境。即使是凪,大概也不好意思把一切都甩给我,有时也会来帮忙一起洗盘子什么的,让我有种“简直像夫妻一样”的错觉,心情也不禁变得飘飘然。
我喜欢凪。是包含着恋爱感情的喜欢。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无论是那悠闲的性格、昏昏欲睡的脸,还是平稳的声音,他的一切我都喜欢。
所以,我提出同居是不怀好心的。想想也知道,和凪一起住的话显然是我去主动做家务,对我来说实在不能称作有效率的选择。对我而言,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待在凪身边,仅此而已。
最初,只要凪在身边我就觉得欢欣雀跃了。可人类总是会变得越来越贪婪。
渐渐地,我在与凪的温差中感到了寂寞。
“凪! 今天想吃点什么?”
“嗯……什么都行。”
“凪,你今天接受了杂志的采访吧?访问了什么内容?”
“对我无关紧要,我不记得了。”
“凪!好不容易休假,要出去玩玩吗?”
“嗯,我想玩游戏就不去了,太麻烦了。”
那些对凪来说没有恶意的话语,刺痛着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如果能够满足于一起生活的现状该有多好啊。只要得到手就会厌倦的我,却对凪有着无尽的贪欲。这绝对会让凪无法承受。
无法填补的温度差消无声息地夺走了我心中的热度,我暗下决心,这一切必须要做个了断。
我再也不想忍受那时那种冰冷的苦痛了。
“OK了!”
哐,黑色柱状的罐子落在床头柜上发出了硬邦邦的声音。罐子顶部有一个4厘米长的条形洞口,洞的正上方装着一块小液晶屏幕。这是个存钱罐,而且是会在液晶屏上显示存款金额的高级款式。
我决定在罐子里存下“寂寞存款”。
命名的品味很差吗?多管闲事。
“寂寞存款”的规则很简单,一旦感到了“寂寞”,就往存钱罐里投入100日元硬币。在存款总额达到10000日元时,我就离开这个家。
之所以选择存100日元,是希望当我把这个存钱罐留下走人后,他会为处理这100枚硬币而困扰就好了(不过凪喜欢去游戏厅,也许意外地并不会觉得困扰吧)。
放弃和最喜欢的人的同居生活当然很可惜。但如果不这样做,我心中将永远圈养着寂寞,被永无止境的空虚吞噬殆尽。
如果会感到100次寂寞的话,我和凪肯定不在一起更好。我会变得不安定,凪也会觉得这样的我很麻烦。我唯一不愿意的就是让他感到麻烦。因为……
“真是麻烦,玲王”
……啊,又想起来了。
明明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段记忆却历历在目。它顽固驻守在我心灵最脆弱的地方,像化脓的伤疤一样依旧发出尖锐的疼痛。
我摇了摇头,仿佛是想要甩掉那段记忆。
“好吧,首先,最初的一次。”
我把准备好的百元硬币轻轻地投进存钱罐。我平时很少用零钱(原本就是不带现金主义者) ,为了存款特地换了这些硬币。
伴随着“叮”的一声,液晶显示屏上显示出数字“100”。
这次感到寂寞的原因是刚才凪回家没对我说“我回来了”。凪大概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因为累了懒得出声之类的。但即使知道这些我也会感到寂寞,恋爱这种东西就是这么无理取闹。
如果连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都会让我感到寂寞,可能很快就能存到10000日元了。
哎,我小声叹了口气,试着举起存钱罐。轻轻一摇,罐中发出哐当哐当的轻快声响。
如果凪知道我存下了这样的存款,会有什么反应呢?算了,大概会一如既往地无动于衷吧。“啊,你做了这种事啊”,然后就结束了。
我和凪的卧室是分开的,虽然我会主动去凪的房间,但他几乎没有来过我的房间。所以,他根本也不会注意到这个放在床头柜上的存钱罐。
啊,这又让我感到一阵空虚。
我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枚百元的硬币,放进存钱罐。屏幕上显示出了“200”。
积少成多什么的。
我的这份寂寞慢慢积累后,也会形成某种形态吧。
*
第一次因为凪而感到寂寞的是在BLUE LOCK里。
踢球之外的时间,凪基本全在玩手机游戏。有次,洗完澡后无所事事的我在趴着打游戏的凪旁边盘腿坐下,看着凪的手机画面,凪太过集中于游戏没有理我,于是我问道。
“我说,凪,这个游戏那么有趣的话也给我玩一下吧!”
就在这时,画面蹦出了“Game Over”的字样,凪看向我。
呆滞的黑色瞳孔定定地盯着我。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歪了歪头,凪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借玩一下游戏,我本以为他立马就会同意的。
“不行,我不借。”
“……诶?”
虽然他的声音非常温柔,但用语言拒绝了我的要求。我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握住一样,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为什么,没待我问出口,凪开口说道。
“反正玲王很快就能精通,然后马上就厌倦的。”
我自己也知道我有这个缺点。
‘凪你很了解我嘛’、‘不要说那么冷淡的话啊’,‘就玩一会儿就好’……我能想到很多回复。但是,我嘴里没能吐出任何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重新开始游戏的凪的后脑勺。
一阵刺痛。
“……哈哈,那就没办法了。”
连我都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毫无底气。专注于游戏的凪不可能注意到我的变化,让我感觉自己更加凄惨了。
又一阵刺痛。
我竭尽全力忍受着胸口的刺痛和眼底发烫的酸楚。
……凪很了解我。但是我还是有点寂寞。
我悄悄钻进旁边自己的被窝,蜷缩起身子。
“……痛。”
很痛啊,凪。
“……喂,玲王。醒醒,玲王。”
“……!”
听到呼唤声,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映出的是凪乌黑的瞳孔。
凪怎么会在我的卧室里?说起来,我想起昨天深夜回家后,难得的直接倒头睡在了客厅沙发上。我撑起上半身,发现身上盖着毛毯。这是……
“……凪,是你帮我盖的吗?”
“嗯,睡在这里好像很冷的样子……对了,我看你好像在做噩梦就把你叫醒了,做什么讨厌的梦了吗?”
“……啊~”
凪的关心让我心中燃起暖暖的喜悦,但被问到梦的内容时,我不由得移开了视线。这怎么可能说的出口——把几年前没有借我玩游戏的事一直记挂于心,甚至做梦都会梦到。
“抱歉,我不记得了。有那么严重吗?”
“嗯。身体一直在发抖,还说‘好痛’。”
而且,还叫了我的名字。
我的呼吸一瞬间停滞了。
我平时是不会说梦话的,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我用力咬紧后槽牙,为了掩饰而开口说道,“哈哈,什么啊?梦里你对我做了什么啊。莫非是在和我摔跤什么的?”
我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凪微微撇了撇嘴。啊,这是他拗气时的表情。
“……我不会做、也不会想做会伤害玲王的事。”
“也、也是啊。你是很温柔的啊~!”
我揉着凪的头,凪舒服地眯起眼睛。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当然,凪肯定不会对我施加暴力。
要这么说,平时的亲密接触总是我主动的,凪根本不会轻易地触碰我。
但、即便如此,给我带来最大痛苦的无疑还是你啊,凪。
而这件事,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你。
随后,我从沙发上爬起来,简单冲了个澡。确认了时间是上午9点后,我意识到今天虽然是休息日,但是这一天开始得比平时要晚。
吹干头发回到客厅,没看到凪的身影。他大概是去便利店了吧。那个不爱出门的家伙如果没事先通知就出门的话,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确认凪不在后,我背向客厅走去,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径直走向存款罐。然后,将拿在右手里的百元硬币毫不犹豫地投了进去。
哐当。
刚才放进去的“寂寞”,是因为刚才的对话。
这让我再次确认到,他什么都不理解,既不理解我的寂寞,也不理解我心中的痛苦。
我知道这只是我自作主张的任性。但是,我明明因为你而这么痛苦,你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实在是让人非常难受。
我看了看存款金额,上面显示着“2200”。“寂寞存款”才刚开始一个星期,但已经存下五分之一了。单纯计算下来,平均一天会感到三次寂寞。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按照这个速度,一个月之内就能存到10000日元。
“我得开始认真准备……”
一定很快就会迎来别离了,不能再这么优哉游哉。
“准备……什么准备?”
我的肩膀一跳。
猛地扭过头,凪正透过我忘记关上的门缝死死盯向这边。他的视线中带着打量般的冰冷,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凪! 你回来了,刚才跑哪去了?”
“便利店。我们还没吃早饭呢。”
凪毫不犹豫地走进我的房间,把袋子直直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看了看,里面有好几种午餐包。这是我在便利店常买的东西之一。
“谢谢你,凪。帮了大忙。”
“嗯。话说回来,你刚才说的准备是什么?”
别、别再提起这件事啊。
本以为可以扯开话题的我明显地动摇了。凪静静地看着我的样子。这种时候,他那副难以看透的面瘫脸着实令人讨厌。
虽说已经决定有一天要解除同居关系,但我不想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解释。说实话,我也害怕凪的反应。如果告诉他不再和他同住而他只回一句“这样啊”就结束对话,那我就不单单是感到寂寞了,而是难受与痛苦。
“不、那个。现在是休假季,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但最近身体有些迟钝了,我想着差不多开始正式活动一下身体。就是说的这个。”
“……是吗?”
他的声音显然透露出不满,但没有再细问,似乎不打算继续深究下去。
我松了口气,把手放在他肩膀上,示意他离开房间。
凪忽然转动了一下视线。
“……咦,玲王。你还有存钱罐吗。”
“!?”
我不由伸手打算挡住存钱罐。而这样的动作几乎等于明示了我在隐瞒着什么。
凪没有移开视线,紧紧地盯着那个存钱罐。
“你为什么要藏着?”
“不是……我最近开始存100日元硬币,怕你会觉得这样很小孩子气。”
“我不这么认为……但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存硬币?”
“因、因为买东西时找的零钱太多,钱包塞得鼓鼓的很碍事,所以……”
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很牵强。
凪一反常态地紧咬不放,他少见的态度反衬得我的反应也变得十分可疑,可疑到我自己都感觉到了。但是,他怎么会对区区一个存钱罐这么感兴趣呢。
“……算了,先去那边吃饭吧。”
“是啊!”
凪看来似乎暂时接受了我的解释,走向了客厅。
好险,好险。
也许“寂寞存款”计划应该再偷偷摸摸一点进行。
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看到凪脸上是什么表情。
*
结束了。
绝望,只有这个词能形容我现在的状态。
我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看向黑暗中发出强烈光芒的手机屏幕。屏幕显示的网络新闻里,大幅刊登着一个白发的高个子和搂着他手臂的美女的照片。简单而常见的的标题写着“终于发现了凪选手的热恋关系!?”。
“哎!……真的假的”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烦躁用腿蹬着床面。
这篇新闻是我睡前在SNS上搜索“凪选手”时发现的新报道。凪前天被足球圈的朋友带去喝酒了,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拍到的吧。虽然凪对酒会并不感兴趣,但我说他也需要建立一些人脉,就劝他去了。
当然,我知道这只是抓拍不是事实全貌。但这是凪第一次被拍到这样的照片,倒不如说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报道才是奇怪。
假设,凪真的找到了对他特别的对象,也不会薄情到不向我报告的地步……应该吧。我希望他不会。
那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凪,总有一天会交到女朋友的吧。”
这条新闻向我暗示了“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在我心上留下了最沉重的打击。
照片中凪和美女并排站在一起的样子如画般和谐,让人不禁想象他是否有一天也会像这样和重要的人接触。那双白皙的大手,是否会触碰女性纤细的身体呢。我内心想象着,有点想哭。
我飞速钻出被子,从床头备好的零钱包里拿出百元硬币,毫不犹豫地投进了存钱罐。
哐当。
我很寂寞,凪。
一想到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重要、更特别的对象,然后离我而去,心就仿佛被紧紧揪住一般。我不想让你成为其他人的东西,想让你只看着我。这些丑陋的欲望支配着我的大脑。
所以,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逃避”。
我无法忍受你主动离开我,所以才想利用存款这样的借口离开你。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晰,但现在显示的金额是“4900”。距第一次存款不到两周就存了这么多。
我举起存钱罐,和刚买的时候相比重了太多。这就是49次“寂寞”的重量啊,我脑袋里想着这么无聊的事情。如果能将寂寞从心中抽离塞进这个存钱罐里,就能从沉重的情感中解放出来了。遗憾的是,这份痛苦在持续地折磨着我。
咚,随着一声闷响,我把存钱罐放回原位,顺手将手机也放在床头柜上准备躺下睡觉。这时,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
“呐,玲王。你醒着吗?”
“……凪?啊,我醒着。”
“我进来了。”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凪慢吞吞地向我走来。
我以为他早就睡了,对他的意外来访感到十分惊讶。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刚才大小姐在LINE上告诉我的。玲王,你看过这个了吗?”
凪把手机举到我眼前。画面中显示着刚才我刚才在看的网络新闻。
“嗯,我看到了。怎么了?”
“不是这样的。”
“…诶?”
“这篇报道说的全是假的。”
凪在我的床上坐下,将床压出嘎吱声响。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感觉到凪的视线笔直地盯着我。他眼神一贯心不在焉,偶尔却会这样严肃地看着我,真是太狡猾了。躺着听他说话也不合适,我抬起了上半身。
我知道这篇文章是谣言,这点毋庸置疑。说起来,凪居然会在意这类报道的内容,实在令人意外。本以为他会一如既往地觉得“麻烦”“无所谓”、对此视而不见的。
“哦,放心吧凪。我不相信它说的是真的。这照片,是前天喝酒的时候吧?”
“嗯,大概是那个时候被拍到的。”
“居然编出了这样的报道,凪也是个大名人了啊~!”
我来回抚摸着眼前柔软的白色头发。缠绕在手指上的柔软毛发手感绝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抚摸下去。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特地跑来跟我说这篇报道的事?很少见啊。我还以为你对这种新闻会说‘无所谓’呢。”
“因为不是无所谓,所以才来告诉你,我不想让玲王误会。”
“诶?”
这时,凪突然用双手紧紧握住我放在他头上的右手。我条件反射地想要抽回手,但他握得很紧,我无法挣脱。
光是被凪握着手这个事实就让人脸上发热。我很庆幸房间里漆黑一片。如果现在能看到我的脸,一定像苹果一样通红,我对他的感情也会随之无所遁从。凪炙热的体温,从手中慢慢扩散开来。我的手是不是出汗了——这样的想法掠过脑海。
“凪……?”
“……我们啊,总是彼此误会、错过、互相伤害。所以,如果有可能会产生误解的地方,就要好好地用语言来订正。我有了这样的想法。”
凪的双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手。
有点干燥的手指,比世上的一切都要暖和舒服。
……原来你有这样的想法啊。
明明不擅长说话,却将自己的心情化作语言传达给我。
为了我、为了我们而改变的凪。
无比心爱又可爱,让我喜欢得无可救药。
我被握住的右手暗暗用力。
仿佛呼应一般,凪也紧紧握住我的手。
“……谢谢你,凪。“
“嗯。玲王也要好好说出来啊。有很多事情不说出来我是会不明白的。”
“……嗯。”
对不起,凪。
我对你怀着绝对无法用言语传达的感情。
你可以骂我是骗子,也不必原谅因为自己的软弱而选择逃避的我。
无论你的手多么温暖,无论你为我做了多少改变。
只要有你在,我的心无论如何都逃不开苦痛。
我松开被紧紧握住的手,轻轻推了推凪的肩膀。
“……已经很晚了,还是回房间吧。你本来就需要很长时间的睡眠。”
“………”
“凪?”
看到不知为何陷入沉默的凪,我歪了歪头,试着摇晃他的肩膀,这时,放在他肩上的右手再次被他握住。
“喂,玲王,今天好冷,一起睡吧。”
“…………啊!?”
我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冻结了几秒钟。趁这机会,凪钻进被窝,同时将我也强行塞了进去。
等我回过神来,两人都躺在了被窝里。床很大,两个人睡也不会觉得挤,但是他为什么会产生两个成年男性一起睡的想法呢。更别说,我还对凪抱有着恋爱的感情。
“……不,这很奇怪吧!”
“诶——高中的时候不是经常一起睡吗?”
“我们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啊!”
我好不容易搞清了状况,用力推着凪的胸口,试图把他推下床。但是,凪的体格早已和我拉开了差距,无论怎么推,他强壮的身体都纹丝不动,甚至为了防止我抵抗而正面抱住了我。我的脸紧贴在凪的胸膛上,鼻腔里充满了与我一样的柔顺剂的香味。
这可不妙。
隔着布感受到的紧致而柔软的肌肉,环绕在我肩膀上的强壮手臂,以及抚摸头部温柔的手部动作,都足以将我的思绪尽数融化。心脏叫喧着,怦怦直跳。在床上被自己喜欢的人拥在怀中,这种情况比什么都甜蜜而难以抗拒。
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凪在想些什么?虽然心中有很多疑问,但现在,我更想委身于这份舒心的甜蜜。这么一想,身体自然地放松了下来。
“嗯,果然很暖和,真好。”
“……把我当热水袋吗?”
“玲王也很暖和吧?我们是彼此的热水袋呢。”
听到凪慢悠悠的话语,我不禁露出了笑容。
……啊,幸福得快要傻掉了。
我也伸手搂住凪的身体。像凪说的那样,如同分享着体温一般,紧紧拥抱着他。好暖和。我心跳加速得根本睡不着,但被自己最喜欢的存在拥在怀中这一事实,比什么都让我安心,慢慢地,意识开始混沌起来,舒服得就像热浪在头脑中慢慢扩散开来一样,我忍不住“呼……”地打了个哈欠。
“玲王,你已经困了吗?”
“……嗯。”
“是吗。晚安,玲王。”
凪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让我的意识更加模糊了。
“晚安,凪。”
包裹在温暖的幸福中,我陷入了梦乡。
*
我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团白色。眨了几下眼后,视野变得清晰,认识到眼前的白色物体是凪的脑袋。
凪已经醒了,正趴着玩游戏。我忽然想起他之前说过,早上一起床就玩游戏是他的例行公事。
“……早啊,凪。”
“嗯,早上好。”
“啊欠……才7点啊。凪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啊,没有。”
“这样啊。”
我打开手机查看自己今天的预定事项。对我来说很难得的什么预定也没有。说起来,我一直在想,偶尔找个时间呆在家里也挺不错的。
“玲王呢?有什么安排。”
“我也难得什么安排都没有。今天就放松一下吧~”
“挺好的不是吗?”
“可是不能一直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我去做早饭,你也下床吧!”
床紧贴着墙壁,凪不退开我就没法下床。虽然跨过他的身体应该也能下去,但让他一直赖在床上也很头疼。
“诶——”我把反抗的凪从床上推开,踩在地上正要站起来,忽然在视野的边缘看到了存钱罐。
起床后,首先确认存款金额已经成了习惯,我今天也照例把目光投向那里。
“……咦。”
我不禁发出了声音。
上面的数字显示着“5000”。
奇怪,昨天睡觉前应该还是“4900”。也就是说,我睡觉的时候莫名增加了100日元。我是不可能记错的,那能想到的……
“喂,凪。”
“嗯——?”
我慢慢地从床上站起来。
凪似乎在等我,依然呆站在房间里。
“你往存钱罐里放钱了吗?”
“啊,嗯,放了。玲王睡着后,我发现口袋里有枚100日元硬币,想着能帮你多存一点~,就放进去了。”
不行吗?凪问道,我马上摇了摇头。凪是出于好心才这么做的,而且,多放进一枚100元硬币,也不过会稍微加快一点解除同居关系的速度而已。
……没错,仅此而已。
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到胸口一紧。
“……玲王。”
我呆滞了几秒,不知什么时候凪已经站在了我的正前方。我慌忙抬起垂下的脸,与凪四目相对。
凪漆黑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好像在担心我。
“脸色好差……这么做让你不高兴了?那对不起了。”
说着,凪用右手温柔地包住我的脸颊。那双温暖的手让我陶醉,同时也让我心烦意乱。
竟然会失态到没控制住表情,我立刻堆起得意的完美笑容。
“完全没有这回事!倒是凪会这样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不要撒谎,玲王。”
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与温柔的手势相反,凪的声音中却包含着不容分说的压力。我不禁肩膀一跳,但凪依旧死死盯着我,瞳孔里没有一丝光芒,让我有点害怕。
“我没、没有撒谎啊。”
“真的吗?我虽然不擅长揣测别人的心情,但我觉得我很了解玲王。”
“……什、什么意思……”
“玲王,你存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仿佛是不让我继续说下去似的,凪打断我说道。
我一时之间没理解他的意思,有些茫然若失。
而凪如同穷追猛打般的继续问道。
“首先,玲王几乎不用现金。而且,用这样的存钱罐存钱太没效率了。理性主义的玲王不可能无理由地这么做,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我的呼吸一下子停滞了。
在他发现那个存钱罐后,并没有特别提过什么,所以我一直以为他没当回事。难道他心中一直抱着疑问吗。
凪真的很了解我。他清楚地理解我的理性主义,也了解我容易厌倦的性格。
……即使如此。
“……没有什么原因。”
“玲王,不要隐瞒,昨天不是说好了要坦白表达的吗?”
“这……”
凪用双手捧住我的脸颊,抬起我低垂的脸。
然后,轻轻贴上了上来,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像是在测量热度。
包裹着脸颊的手的温暖,和近距离下视线交缠的热度。我明明想要逃走,但心却扑通地吵个不停,让我离不开这甜蜜的热度。
“告诉我吧,玲王”
“……唔。”
“我不希望再次在不明白玲王心情的情况下相互误解了。”
凪用像是撒娇又如同溺爱般的柔和而温柔的声音说道。这个声音让我愿意听他说的所有话。我用力咬住下唇,好像要阻止思绪被熔化似的。嘴唇湿润的感觉和铁锈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我一次又一次地梦见你用尖锐冰冷的声音说着“真是麻烦”,把我推开。每当这时,胸口便会充满悲惨、痛苦、哀伤又难耐的疼痛。
你一定会觉得擅自越来越喜欢你、自顾自地感到寂寞、又自作主张想要离开的我很麻烦的吧。
我最怕的,就是你说我很麻烦。
“玲王,血……”
“……因为”
“?”
“因为这不关你的事!”
我在一片混乱中大声叫道。
我甩开凪抚着脸颊的双手,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我不敢看他的脸,悄悄地低下头。
这不关你的事,凪。
一切、一切都错在喜欢你的我。
所以拜托了,别再管这么麻烦的我了。
“……哈?”
我全身的肌肤开始战栗起来。
凪的声音里满是怒气,我条件反射地看向他的脸。
“……啊……”
他凝视着我,眼神冰冷得让人颤抖。狠狠瞪着的黑色瞳孔仿佛要将人射穿,散发出无法忤逆的、压倒性的强者的压迫感。
我不由得拖着腿地往后退。
和那时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声音。
和让我们一度分道扬镳的、那时候一样。
——“真是麻烦,玲王。”
……啊,不行。我清楚地想起了那时的心情。
鼻子一阵刺痛。眼睛发烫如同快要沸腾。身体的颤抖带动着牙齿喀喀作响。我抱住自己的肩膀,努力维系着此刻即将崩溃的心。
好可怕。好痛。
救救我。
我感觉到一滴眼泪静静地滑过脸颊。
瞬间,凪收起怒气,睁大了眼睛。
“……不、不是的,玲王,我没有生气。”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我。
和我一样的柔顺剂的香味,比我更大更强壮的肉体,我最喜欢的白色蓬松的头发。
啊,我立马反应过来,凪抱住了我。
“不,说没生气是骗人的。对不起。虽然是有点生气,但现在已经平息了。”
他的语气慌张失措。声音里充满了慈爱,难以想象出刚才还冰冷无比。
他紧紧将我抱在怀里,慢慢地抚摸着我的背。
“因为你说不关我的事,一下子火气上来了。吓到了你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平时脑子转得很快、怕麻烦到绝不说废话的凪,正拼命地组织着语言。
他抚摸我背部的手实在太温柔了,安心感让我不由得扑簌簌地流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啊,真是太逊了。
“我一生气就立马会变得很有攻击性。在遇到玲王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易怒,所以说了些言不由衷的话吓到了玲王,当时也是。”
我把脸埋在凪的肩膀上,溢出的泪水浸湿了他的帽衫。凪对此没有一句怨言,用温柔的声音继续向我倾诉。
“我不愿看到玲王哭。虽然这话由罪魁祸首的我来讲有点奇怪,但我最喜欢玲王的笑容。”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和我四目相对。
大大的眼睛甜蜜而湿润,如同淋了糖浆。我最喜欢的可爱的眼睛。
不想被别人看到哭泣的样子,我试图背过脸,但下巴被紧紧抓住,让我没法如愿。我不知道该如何停下不断滚落的泪珠,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看到我这副模样,凪有些为难地垂下眉头。
“……怎样你才能停止哭泣呢?”
我也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想让你知道,我这样孩子气的、可怜兮兮地、丢人的哭泣的模样。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顺着下巴滑落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痛苦,难受,一切都乱七八糟。明明希望有人拉我一把,却不想依赖眼前的男人。
好痛,凪。
“……玲王。”
“啾”,耳边传来一声可爱的声音。
凪的脸占据了我的视野,某个柔软的东西触碰上我的嘴唇。
凪在吻我。
理解到这一事实的瞬间,全身立刻升起一股热流。
我用力推开凪的肩膀,凪意外地轻易松开了嘴唇。
“……唔!?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我想你被吓到的话会不会停下眼泪。”
“这又不是打嗝!”
反正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吧。我的心砰砰直跳。脸热得快要沸腾,幸福感让我脑海中一边混沌。没有人会讨厌被自己喜欢的人所亲吻吧。
事实上,我的眼泪确实停了下来。尽管如此,凪还是用袖子温柔地擦去我脸颊上的泪痕。
突然,我细细盯着凪的脸,刚才嘴唇上的血也沾到了他的嘴唇上,这鲜明的画面让我无所适从。
“刚才玲王咬破了嘴唇,有血的味道。”
“原、原来你对不喜欢的人也能做出这种事……”
“怎么可能?我只会对玲王这么做,也只想对你这么做。”
“啊?”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蠢了,凪面无表情地轻轻叹了口气,笑道。
“我啊,喜欢玲王。是那种想吻你、也想做更进一步的事的喜欢。”
以鼻尖相触的距离,凪如此说道。
我的头部如到雷击。
现在,大脑拒绝理解凪所说的话的意思。不行,不要自以为是,反正又会受到伤害的。
尽管如此,心还是会因为喜悦而颤抖。我很想相信,凪也有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情。
“凪……”
“我爱玲王胜过一切。所以,被隐瞒会很痛苦,我想知道玲王的全部。我会告诉你我所有的感受,也希望玲王能告诉我你的心情。拜托了。”
像是撒娇一般,他轻轻摩擦着贴在一起的额头。我被凪的蓬松毛发挠得痒痒的,不由得扭了扭身体。
在凪坦率的爱的告白下,心好像被融化了一般。我想把一切都交给他、暴露给他。
……就算说了也没关系吧。
我觉得,如果是现在的凪,他会接受一切。
“……话先说在前面,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特别‘麻烦’。”
“嗯,是玲王的话,我不介意麻烦。”
“……唔”
凪说着,松开了我的下巴,像是要让我安心似的,温柔地握紧了我的双手。
掌心传来的体温,温暖着我冰冷的指尖。
“我喜欢凪。”
试着说出口,是那么简单。
我喜欢凪,喜欢得无可救药。
凪听了这话,眼睛稍稍睁大,但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喜欢,所以一直感到很寂寞。”
仿佛在求助一般,我将额头抵上凪的肩膀。
凪安静地接住了我。
“每次被你冷淡回应我都会寂寞。不管是‘我回来了’还是‘欢迎回来’,我都希望你能好好说出口。”
“嗯。”
“对凪来说也许无所谓,但我想知道你接受的采访内容。我很在意凪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说了些什么。”
“嗯。”
“做饭的时候最伤脑筋的回答就是‘随便’了。为了让你吃得更香,我学习研究了那么多。”
“嗯。”
“还有……”
我一点一点地,将积攒在内心的寂寞尽数吐露。说完,那些沉沉压在心底的感情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不借我玩游戏,让我很寂寞。”
“……玲王。”
我内心深处,最初诞生的寂寞。
因为我容易厌倦所以不借我游戏,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值得分享喜欢之物的人。
“……我一直觉得很寂寞。所以,每当感到寂寞的时候就会存100日元,当它变成10000日元时,我就离开这个家……我是这么打算的。”
“!那可不行,不行。”
“放心吧,我已经不打算离开了……和你之间的温差让我很痛苦。因为我觉得只有我单方面喜欢你,你对我根本无所谓。但不是这样吧?”
“不。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喜欢玲王。不是无所谓,而是最重要的。……但是,我给你带来了很多伤害。真的很抱歉。”
他紧紧地抱住了我,仿佛要将我整个罩住。被最喜欢的温暖包围着,我幸福得无可救药,不禁露出了笑容。
我也慢慢伸手搂住凪的背。紧紧贴在他身上,用额头蹭着他的肩口。
“已经没关系了啦……而且呢,凪。我想我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解除同居关系吧。”
“……为什么这么想?”
“正如你所指出的那样。在存钱罐里存钱实在不合常理。如果只是因为100次感到寂寞而解除同居关系的话,单纯地计算次数就好了。即便如此,我还是用‘寂寞存款’这种手段,或许只是想把它变成看得见的形式。
因为我想让凪有所察觉。”
事实上,凪确实注意到了。
这个嫌麻烦的家伙,把目光转到我身上并察觉到了我的变化的证据。
只是这个事实,就让我切实感觉到自己被爱着。
“……喂,玲王。有一件事我希望解释一下。”
“嗯?什么事?”
“我没借给你游戏不是因为不想借,而是不想看到玲王厌倦了我喜欢的东西。因为会让我忍不住担心你总有一天也会厌倦我。”
“……原来是这样吗。”
“嗯。不过,因此伤害了你,我真的在反省……下次一起玩游戏吧。”
“你不用勉强自己啦。”
“不是勉强……因为我开始觉得,厌倦了也没关系。如果玲王喜欢我的话,我有信心维系这段感情直到永远。”
“哈哈,你这是哪来的自信!”
凪的说法有些好笑,我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凪夸张地叫道“好痛、痛……”
这时,仿佛要反击似的,他忽然掠取了我的嘴唇,我只能满脸通红地僵在那里。看到我这副模样,凪打趣道“玲王真可爱”。我生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两人相视而笑,再次紧紧拥抱在一起。
“……玲王感受到了多少寂寞,我就会让你感受到比这更多的幸福。”
“这话说得挺帅气嘛……谢谢你。”
“今后也许还会让你感到寂寞,所以玲王也要清楚地告诉我哦。”
“你这时候应该说‘我再也不会让你感到寂寞了’吧!”
“我不会撒谎啦。我会努力,但我不可能完全了解玲王在想什么。”
“……嘛,那倒也是。不过要说的话,我也不愿意每次都示弱。”
“什么?”
“没办法啊?我不喜欢向别人暴露自己的弱点,已经是天性使然了。”
“……那要怎么做才能不让玲王感到寂寞呢?”
“嗯……啊!”
这不是有不需要直接语言表达,而是用看得见的形式表达“寂寞”的方法吗。
我凑到凪耳边低声告诉他。听完,凪立刻明显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明明平时总是面无表情,这种时候却很容易看懂。
——什么嘛,要是我的话,麻烦也没关系吧。这么一说,凪支吾地回了一句“话是这么说”。以前,总是我被整的团团转,现在立场的转换让我心里十分舒畅。
“拜托了,partner!”
“……yes,sir—”
得到应许后,我主动吻上了眼前的嘴唇。
*
哐当
这是宣告玲王寂寞的声音。
只要听到那个声音,不管在做什么,我的意识都会飘过去。
我现在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游戏。黑色的存款罐镇坐在眼前茶几的中央,彰显着其存在感。刚才放钱的玲王就站在存钱罐的正对面。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所以还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即便如此,我确定的是,玲王感到了寂寞。
为了向我表示出“寂寞”的恋人,我丢下还在玩到一半的游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玲—王。怎么了?”
“我刚才说‘我回来了’。”
“啊,对不起。我好像在专心玩游戏没听见。欢迎回来,玲王。”
“……我回来了。”
我从后面整个环住玲王,将他紧抱在怀里。啾、啾,一次又一次地将轻吻着他的脖颈,等待他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
“……凪。”
玲王开始温柔地抚摸起环在身上的手臂,我知道他的寂寞慢慢消除了。
“玲王,已经不寂寞了吗?”
“……嗯。”
他的目光终于转向我。大而清澈的眼睛让我心生爱意,我温柔地亲吻着他的眼睑。接着,眼下、脸颊、下巴,我的吻不断落在他的脸上。玲王的脸变得像苹果一样通红。明明已经接吻过无数次了他还是不习惯,这样新鲜的反应实在是可爱得不行。
“嗯,也亲亲嘴啊。”
“诶~偶尔玲王也主动一下嘛。”
“……”
玲王冷眼看了我几秒钟。当发现我依然保持着待机姿势时,他转过身,迎面抱住了我。
留下只是轻碰的一个吻。
虽然让人感觉有些焦躁,但这是玲王竭尽全力的主动,真是可爱。
互相告知心意的那一天,在玲王的提议下,“寂寞存款”仍在继续实行。
与以前不同,不管存了多少钱,我们的同住——重申——同居关系都不会解除。但在玲王感到了寂寞时,还是会在存钱罐里投入100日元。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不声不响地向我主张“寂寞”,而我则可以通过肉眼看得见的形式知道这一点。
不仅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只有玲王一个人在家时,存款数也会增加,所以,必须在出门前和回家的时候确认一下存款额。
说实话真的非常麻烦。
不过,我更不愿意看到玲王因为寂寞而受伤。所以,今天也要为了可爱的恋人努力克制“麻烦”。
“……玲王真的很擅长玩弄我于鼓掌呢。”
“什……这话只有你没资格说!”
“诶,是吗。”
好吧,我们彼此都因为对对方的迷恋而甘拜下风。
总之,就算麻烦,我也依旧喜欢他。
END
-Golden Touch 点石成金-(凪玲/完结)
你想好了吗?关于离开凪诚士郎这件事。
-1-
“御影,签字吧。”桌对面的男人用指尖轻轻磕了磕桌子,企图唤回御影玲王的注意力。
此时正值初夏,装潢极简的会议室有扇窗半开着,窗外盛放的不知名花朵随着风轻轻摇晃,零星花瓣飘落在窗台上。玲王出神地望着,好像完全没在意到自己即将郑重地签下为期多年的卖身契这件事。
己方律师动作几不可见地碰了碰自家小少爷的胳膊,提醒他别再神游,顺便回应了对方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没问题吗?”玲王神色恹恹地转了转手中的笔,再次和身边的律师确认道,“没问题的话我就签了。”
得到肯...
你想好了吗?关于离开凪诚士郎这件事。
-1-
“御影,签字吧。”桌对面的男人用指尖轻轻磕了磕桌子,企图唤回御影玲王的注意力。
此时正值初夏,装潢极简的会议室有扇窗半开着,窗外盛放的不知名花朵随着风轻轻摇晃,零星花瓣飘落在窗台上。玲王出神地望着,好像完全没在意到自己即将郑重地签下为期多年的卖身契这件事。
己方律师动作几不可见地碰了碰自家小少爷的胳膊,提醒他别再神游,顺便回应了对方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没问题吗?”玲王神色恹恹地转了转手中的笔,再次和身边的律师确认道,“没问题的话我就签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玲王迟疑了一秒,旋即熟练地在一页页标记着“ARS” 标志水印的合同纸上签下了大名。
御影小少爷耐着最后的性子完成了场面上必要的寒暄,会议室外阳光和青草气息的空气让他长舒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让律师跟着司机先回去,自己难得懒散双手插兜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U20夺冠后的热潮仍未消退,偶尔也能听到擦肩而过的行人在兴奋讨论着凪诚士郎拿下的最后一粒决胜进球,不过作为决胜助攻的御影玲王倒是几乎无人提及。外行人大多只会铭记进球一瞬,好在不少资深玩家被玲王关键的喂球所吸引递来橄榄枝,以御影玲王看来都极为不错的价格拿到赫赫有名的老牌足球俱乐部入场券这件事确实能让人满足一瞬,但更多关于未来的焦虑和茫然很快便像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你想好了吗?关于离开凪诚士郎这件事。”在玲王拒绝满城的邀请之后,阿吉曾专程打电话来追问,“虽说我并不支持你们俩一直以这种扭曲的互生关系继续踢球,但我确实没想到是你先提出来的。”
玲王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在毫不犹豫地将球踢向凪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我的极限。”
传球给凪,几乎成为了刻在玲王骨血里的本能,这从不需要思考。但当他用尽全力将那颗球送到凪的脚边后重重滑摔在绿茵场上,眼看着凪如同疾风般完美射门时,他在场灯刺眼的光芒和全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感到了一阵深入骨髓的绝望与不寒而栗。
在某些时刻,人能够隐约感受到自己触摸到了自身潜能的极限。
一瞬间百分之百的专注和爆发将会抽走你的所有力量,在无所不能的愉悦与触摸巅峰的狂喜之后,会顿觉滑落深渊,似乎从此再也无法突破极限复刻那玄妙的几秒钟。凪的背影近在咫尺,却好像又很遥远。玲王比以往更加清晰地触摸到了那层透明的天花板,他突然意识到:能和凪共同进步的道路,好像极限也就止步于此了。
持续崩坏。
其实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的。
两人缠绕交织不可独行的依存关系让他们一路摇摇晃晃地攀顶,却又在距离顶端最近的阴翳之下支离破碎。
凪席卷着一阵炽热气息紧紧将玲王抱入怀中,他被凪坚实的手臂高高托举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不真实地扭曲摇晃着,脱力的疲惫和浑身的热汗让他很想呕吐。玲王下意识地攥紧了凪濡湿的领口,他太清楚凪的潜能不止如此,那源源不断的创造力躁动地在凪的体内奔涌寻求出口,而在“凪的同伴”的立场而言,他只能站在当下的台阶上看着凪离他越来越远。
我们终将分离。
在万众瞩目的决胜一刻,玲王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凪知道你已经决定不来满城了吗?”阿吉似乎听懂了玲王这句没头没尾又极其意识流的话,理解般地叹了口气,“希望凪在签约过程中不要有什么差池。”
“啊,我没告诉他。”玲王苦笑了一声,“他似乎笃定我会来满城,等他签完再说吧。”
赛后嘈杂的更衣室里,玲王听千切豹马问过凪类似的问题。去拿保湿水折返的路上正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墙角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偷听场所。
——那你计划直接签满城的话,玲王会一起吗?
——当然啊,玲王又不会离开我。
谁告诉你我不会离开你的啊。玲王呆愣在原地。
作为眼光如同度量尺一般精准挑剔的绝对天生利己主义者,玲王从不愿意做亏本买卖,但好像在关于凪的交易上,他有点太过于利他主义。虽说凪是他一手挖掘出来的宝物,种子轮投资就投到超级独角兽的爽感自是不言而喻,但投资人自己彻底搭进去似乎又有些不太对劲。
“总得来说,就是我想我和凪分开发展可能会更好。”玲王似乎是说服自己一般地解释着,“凪的才能远远不止于此,我不能绊住他,也不能被他困住。”
“你能想通这很好。”阿吉在电话那端点了点头,“或许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之后,你们能够以全新的方式再次成为同伴。”
说起来好像挺容易。但实际上玲王因为害怕见到凪会理智松动,已经连续很多天刻意回避和凪接触。万一凪又说出类似“我需要你”这种话,当场变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总之就这么挨到了正式签定ARS。
现在就算是凪当场出现也晚了。玲王下意识地踢踏着脚下的花瓣碎片,心中迷茫又轻松。
漫无目的地逛了没多久,凪专属的电话铃声就追了过来。玲王看着屏幕上跃动的小外星人头像,心中无端想起凪常玩的游戏中的一句台词——
“面对疾风吧!”
他没忍住扯起嘴角笑了笑,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按键。
“玲王。”凪的声音听起来罕见地严肃。
还没等凪开口,玲王便抢了话头:“凪,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签了ARS喔。”
似乎没想到他语气如此理直气壮,凪一时语塞,好一阵没说话。玲王隔着手机都能想到凪那副郁闷的米菲兔表情,于是又补了一句:“反正都在英国,离得倒不算太远,哈哈。”
“诶——犯规。我以为你会来满城。”凪声线平直,听不出过多的情绪,“现在我们的配合很完美,不是说好要一起吗。”
玲王垂下眼睛,地上的植物残片已经被他碾成了泥土的颜色:“凪,我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新的可能性。”
凪又沉默了好一阵,突然问出了完全不相干的一句话:“要去兜风么?”
-2-
玲王并没有等太久。
当一辆周身涂装荧光绿流线的亮黑色机车停在眼前的时候,玲王并没有意识到车的主人就是凪。
凪包裹在一身墨黑之中以脚撑地稳稳控车停驻在玲王面前。他的背脊松弛地微微弓着,显得身段修长又力量感十足,透过头盔的透明挡风能隐约看到那双熟悉的银灰色眼睛,在渐暗的天光下浮动着一丝近似颓靡的随意。
“玲王,上车。”
玲王怔愣接过凪抛过来的白色头盔,脑海中莫名蹦出了Belstaff经典款机车皮衣,习惯性想着回家记得下单,应该和凪很搭。他动作生涩地套上头盔,抬起头让凪帮忙调整,嘴上不放心地追问:“你或许是有驾照的吧?”
“有啊。”凪用指尖轻点外套侧袋示意,“前段时间和千切一起考的。”
“哦。”玲王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听起来闷闷的,他生疏地爬上车,便再无言语。
和千切关系这么好了?
什么时候有新爱好的?
又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去考试还买了新车?
不知道是第一次乘坐以前绝对禁止的危险载具的原因,还是因为第一次遇见关于凪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玲王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甚至开始怀疑拒绝加入满城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们——去哪里——”玲王的声音被风声割裂得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穿到凪的耳边。
“奥多摩——”凪的声音更是藏在风里隐隐约约。
城市逐渐褪去了一层层繁华的外皮,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被折叠成凌乱碎片从眼底一晃而过。玲王和凪的身量极高,两人同乘一辆机车难免要收敛气势曲腿拘腰,却丝毫不妨碍荧光绿色的流线在街道间灵活穿梭,闪出一道道残影,追逐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而去。
上山之后路灯已经烁烁亮起,凪轰了轰油门飞驰在几乎无人的山间公路间,速度陡然上升。过弯的一瞬间身体无限接近地面有种几乎要被甩出去的错觉,玲王几乎忘记眨眼,只感到眼前光晕错杂,魂魄都要飞离躯壳。他本能地抱紧了凪,风呼啸的声音、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嘶鸣、机车狂热的油门轰响悉数灌入耳道,但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他和凪贴近而交叠的迷乱心跳在纷杂的噪声中格外清晰可见。
他能想象到凪此刻专注目视前方毫无表情的姿态。
陷入全神贯注境界的凪如同在静待捕猎的野兽,拥有着极度精准的直觉和与生俱来的顶级技巧,那双看似天然无辜的银灰色瞳仁深处晕染着冷凝的阴翳,不需要多余的神情虚张声势,便自带盛势逼人的威压。
玲王默然扣紧手指。他从第一眼看见凪就知道他是无比珍贵而未曾开蒙的原石,他曾怀着私心将宝物私藏,但这块看似温润沉寂的黑色宝石实际上滚烫又炽热,无意识的利己主义、偏执甚至是疯狂能送他站在世界之巅,同时也会将靠近他的事物尽数湮灭。
终究无法将他继续安稳握在手心。
初夏的天色渐渐黑沉,到达山顶已是月色朦胧。凪撑着玲王的手臂把他架下了车,慢半拍反应过来的玲王反手狠狠给了凪胸口一拳。
“你是不是疯了,凪诚士郎!”玲王怒极,自小被作为御影家族继承人培养的玲王极度厌恶危险,规避不必要的风险是毋庸置疑的本能,在山间飙车这种事更是从来都和御影玲王四个字没有半分钱关系,“你就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凪没说话,垂下浅色的眼睫注视着他,倏然间拉住他的手腕扯入了暗黑色阴影之中——
凪低头亲吻了他的唇角。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咬。凪的呼吸滚烫,卷在玲王被山风浸得冰凉的皮肤上有种会被灼伤的幻觉。这样的极致亲密却毫无浪漫可言,玲王的嘴角被凪的犬齿磕破,铁锈味弥散在唇齿之间,两人之间不知是愤怒还是羞耻的气氛让温度不断上升,近乎恶狠狠地彼此较劲拉扯。
玲王被嘴角的疼痛刺激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透过模糊水光,只看到山顶的圆月明亮到刺眼。
或许只有一瞬间,亦或是度过了漫长的时间,两人终于放过彼此。凪的唇畔沾着玲王的血,月光在他的银白短发边缘映出一圈朦胧微光,看起来像一只毫无情感的吸血鬼。
这只吸血鬼用拇指粗糙地摩挲了玲王的下唇,血迹顺着手指动作晕染开来,他低声说道:“我有点生气,玲王。”
“啊,看出来了。”玲王碰了碰伤口,疼得嘶地一声。
“我不打算道歉。”凪有些不满地紧了眉头,对玲王强调着。
你生气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
我嘴角破了,很疼。
这是我的初吻。
什么破初吻。
“唔,随你。”这一整天信息量实在太大,各种纷繁杂乱的声音在玲王脑子里冲撞尖叫。他不想再去琢磨凪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声,懒得再对刚袭击过他的大号野兽发表任何意见。
随着玲王的沉默,凪也难得乖顺没有再开口,两人以一种莫名诡异的默契一同靠在机车上,看着山下零星灯火与远处一团一团浓重的黑暗发呆。
“我还是会按照计划签满城。”许久之后凪再度开口。
“本来就该这样。”玲王只觉得眼睛盯着一处盯久了很痛,他眨了眨眼,取了头盔戴上,毫不客气地示意凪来调整,“天晚了,下山吧。我要开始准备去伦敦的行李了。”
一切似乎没有发生。
下山时凪的车速温和了许多,残忍而疯狂的凪似乎只是昙花一现,饕足的野兽收起獠牙又变回了平日里温和无害的模样。
玲王看似平静地靠在凪的背上,强忍着按捺住心底狂躁扭动的情绪。
他迟钝地发现他对于凪那不可遏制的利他情怀和掌控欲,不仅仅只是投资成功的珍视而已。是如同樱花暴然绽开般悄无声息却又难以抵挡的爱意。
——玲王喜欢凪。
但也就仅限于意识到而已了。
成功的投资人总会期待找准项目估值最高的时候完美退出获得最高收益,不贪心才能赢得更多。
再进一步,或许便是跌进谷底满盘皆输。
玲王悄悄环紧拥抱凪的手,短暂而清醒地沉溺在晚风中飞驰。
-3-
伦敦总是雾蒙蒙的。
清晨7点,天光尚暗。玲王照常完成简短的晨训,一饮而尽一大杯温水,边用毛巾擦着额角的汗,边推开了阳台的花窗。
楼下的路灯还柔和地亮着,街上行人极少,层缕薄雾在灯光照映下缓缓地移动。
并不是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玲王撇了撇嘴,任由冰冷的晨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卷进温暖宽敞的客厅,光脚站在长绒地毯上给凪发信息。
“起来了吗?”
“在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凪的信息才回了过来,还附赠了一个外星人挣扎着哭哭的小表情。
玲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扣在了一边。在他极度自律地完成了一系列自我管理的同时,天才还瘫睡在被子里,更可气的是这位懒散的天才仅用极短的时间便一跃成为联赛中耀眼的一颗新星。
高度专业的商业化俱乐部在短短时间内就将这些初来乍到的原石们进行了快速的切割与打磨。或许是凭借着在Blue Lock里非同寻常的训练与磋磨,大部分曾经的队友都顺利通过了适应的阵痛期进一步脱胎换骨,这阵蓝色旋风席卷全球,成为了各大联赛中不可忽视的亮点。
而凪哪怕是在竞争力极强的同期之间,都是顶级强悍的存在。
至于玲王对自己的评价,大概是——我和凪就差这么一点点(手指比划出极窄的一条缝)。
时值圣诞前夕,多数欧洲联赛陆续进入休赛期,英超赛程接近过半,仍旧在节奏紧密地进行中。同为英超劲旅,ARS与满城难免交锋,上一场ARS以1-3的比分输给满城让玲王非常气恼,即使他承认凪精湛的左脚停球紧接右脚捅射远角的画面十分精彩,但仍旧没能改变他一周没搭理凪的幼稚报复性举动。
就算这次是自己亲手安排的与凪分离,从近在迟尺的距离眼睁睁看着凪与新的队友怒吼庆祝还是让玲王感到内心折磨。再加上现在对凪更多了一层说不清的情愫,输球的愤怒、逐渐疏离的心酸与不可遏制的嫉妒糅合在一起,让玲王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萎靡的低谷。
“圣诞节要一起过吗?”见玲王迟迟未回复,凪追了条信息来,“有三天的休假来着。”
“不了,节后有比赛。我要上场,约了加强训练。”玲王翻了翻手机日历上满满当当的安排,叹了口气,“过段时间再说吧。”
看着凪发来的外星人郁闷表情,玲王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给你寄了最近新出的游戏,注意查收。”
凪秒回了一条欢呼表情,玲王了然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收起手机准备出门去俱乐部。
真要说起来,他和凪的相处与过往相比好似没什么不同。
曼彻斯特到伦敦距离并不算太远,两人闲暇时也会见面,大部分时间会窝在玲王伦敦公寓里打游戏、约着一起做健身特训,偶尔和Blue Lock众人也会在休赛期找个中间地方喝酒聚会。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多的空白占据了对话框中的位置。
一些新的餐厅、新的风景、新的经历和新的朋友填充进日常,旧日的零件被时间悄悄拆解,并非无话可说,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凪并非分享欲望强烈的类型,再加上玲王因为对凪的“邪念”而刻意逃避,两人逐渐成为了彼此又亲密又陌生的存在。在某些瞬间,玲王还是会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对凪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这样也好。他这么想着。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玲王都在魔鬼训练中度过。除了个别英国本地队友选择回家度过短暂的圣诞假期,由于魔鬼赛程压力,多数人还是选择留在伦敦。
圣诞夜街边气氛格外浓重,天气很合时宜地下了点小雪,老街上的高级餐馆灯火通明,落地玻璃窗上点缀着各色挂饰与彩绘,门口的迎客铃叮叮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原本玲王专程约教练加训了半日,或许是过节的原因,两人都有些兴致缺缺不在状态,索性便放过彼此提前结束。
其实也并不是圣诞节假期挤不出一点休息时间,只是一个与家人或恋人共同庆祝的节日听起来太过于暧昧,凪一幅不解风情什么都懵懵懂懂的样子自然也很难和他解释,找借口跳过是玲王当下的最佳选择。至于凪,给他一堆游戏就能玩到地老天荒,倒很是好糊弄。
玲王预料到今日交通状况糟糕没有开车,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深紫色的发丝与睫毛上挂着零星雪片都浑然不觉。
空气里若隐若现的烤鸡香气让玲王感到饥饿,盘算着冰箱冷冻层还存着几块状态极佳的和牛牛排,回去快速煎了也能算作不错的一餐。早前婉拒了队友盛情邀请的单身派对,他近期身心俱疲,只想早点回家扑在柔软的床上把自己埋起来。
“今天你在家吗?(外星人挥手.jpg)”玲王掏出震动的手机,凪熟悉的表情包再度上线。
抄条近道就到家了,玲王抬头望了望前方不远处熟悉的大楼,按着键盘回复道:“在家,今天加训了,累瘫倒。”
刚想补充一句“等我一下,FaceTime聊”,暗巷里猝不及防地斜蹿出一个穿着脏兮兮牛仔外套的男人,一把夺过了玲王的手机,转身就要跑。
变故来得太突然,玲王在原地愣了一秒,旋即连带着近日诸事不顺的怒火一同涌上心头,疾速向男人逃窜的方向追了上去。街头混混各方面的力量都与职业运动员差距甚远,很快便被玲王揪住衣领狠狠揍了一拳,踉跄着靠墙倒下落了下风。
玲王止住了动作,时值圣诞总归是个好日子,他并不打算横生枝节。他警告般地瞪了对方一眼,弯下腰伸手去拿手机,垂眼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弧光狠戾划过,旋即便被对方仓皇推开夺路而逃。
脸侧伴着刺痛涌出了一道热流。玲王大脑一片空白,他站在原地没有再去追。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脸颊豁开的濡湿伤口,他低头看向自己白色的风衣,大朵的红色痕迹落在上面浸染开来。
好像是处于一个很糟糕的境地。
但不知为何,他此刻最挂记的事情却是——
我还有信息没给凪发完。
-4-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玲王坐在医院的看诊椅上,一手拿着纱布捂在脸上止血,和匆匆赶来的队友解释道。
说来好笑,玲王在很早以前的某个训练间隙和队友聊起自己从小记数字能力很强,被队友起哄着现场展示背电话号码这项无用技艺,没想到在很久以后的今日派上了用场。在医院简单处理过伤口,玲王借电话打给了关系要好的队友阿尔贝说明了情况,于是在单身派对上玩得正开心的阿尔贝立马领着一群在场队友轰轰烈烈到了医院,小小的房间瞬时被一群壮汉挤得水泄不通。
玲王被一群人吵得不仅伤口疼,头也很疼:“倒也不必那么多人一起来,医生说伤口很浅,就是出血看着吓人,很快就能恢复。”
“漂亮脸蛋也是商业价值的一部分。”阿尔贝拿了个冰袋塞到玲王手上,示意他隔着纱布冰敷,“圣诞夜一个人受伤听起来很可怜,还是要多一些队友爱嘛。”
不得不说人多有人多的好处,接下来的拿药、报警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流程都被队友们全力包办。被帮忙到这个份上多少还是有些感动,于是再次被阿尔贝拉着要求续摊单身派对的时候,玲王虽然心系着未回复给凪的信息,但想到这家伙通常沉迷游戏不会太在意,终究没有开口拒绝。
“玲——王——”并没有沉迷于游戏的凪发出了今晚第8条消息。
送出的消息石沉大海,全部显示未读。
冬日伦敦的夜晚很冷,凪靠在玲王公寓楼下冰冷的大理石墙上悠悠吐出一口白气。从曼彻斯特到伦敦的路途不算遥远,并不是规划缜密的行程,只是突然想见玲王所以来了。训练很累,赛程紧张压力很大,在比赛之外的时间只想瘫在沙发上犯懒,堆在桌上的崭新游戏碟也无暇去拆。假期里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让凪觉得麻烦又厌倦,唯独“去见玲王”这个选项让他心生期待。
上一次私下见面还是半年前,休赛期回国前两人一同在伦敦度过了一段短暂又悠闲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在白宝上学时放课后窝在小小的学生公寓里一同看电影打游戏的时光。
而那个仓促又意外的亲吻似乎在两人之间从未存在过。其实有很多话想对玲王说,但玲王看向他的眼神似是藏着重重的心事,连笑意都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忧虑,于是话到嘴边最终凝成了一句“没事”。
游戏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没电,路灯下的雪花看起来很大块,摇摇晃晃松软地落在石板地上。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这种事对于玲王而言实数罕见,上一秒简讯说在家,下一秒仰头望向楼上还是一片漆黑,凪不明白为什么玲王会欺瞒自己,正如同当时沉默地放弃自己转签ARS一样。
或许我对于玲王而言不再是他的宝物了。
这个念头对于曾经的凪而言从未有过。
他没想过两人会面对真正的分离,好像只要他不断地变强,拥有足够的能量去完成他们共同的梦想,玲王的眼光就会永远聚焦于他身上。
他的世界里只有足球和玲王,但属于玲王的位置却不知道从何时起变得空旷起来。
雪在地面上逐渐积起薄薄一层,远处圣诞赞歌的乐曲声早已停息。又过了许久,一阵喧闹声打破了雪夜的宁静。凪动了动冰冷的手指,他回头望去,看到玲王的瞬间本想上前却又迟缓停住脚步。
玲王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一群看起来有些醉意的ARS队员簇拥着玲王,正笑闹着说些什么。玲王不紧不慢地走在中间,卫衣的兜帽戴在头上有些看不清表情,侧着脸和身旁身材壮实的金发队友说话。
ARS后卫阿尔贝。凪一眼认出,他曾在球场上被阿尔贝强势地截断过。
“Reo,你还是得多来参加我们的单身派对。”阿尔贝中气十足地揽着玲王的肩,声音对于不远处的凪而言太过刺耳,“这不是很受欢迎嘛,太害羞可找不到女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玲王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尾音轻微上扬,无意识地透露出一丝独属于御影的骄矜。
凪双手插兜站在阴影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他静静看着玲王和他们挥手告别,掏出卡片刷了门禁,随后便被光洁如镜的自动门吞噬了身影。
他很清楚玲王不回复信息总归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充分缘由,但看见玲王背影的当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失重感攫住了他。这种情绪和第一次输给洁世一的感受极为相似,却还要更加酸涩绵长。
他想问玲王,我们曾经许下的约定还作数吗?你还会为我而停留吗?但在无力阻止渐行渐远的现实面前,这样苍白的质问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凪缓慢地眨了眨被寒风刺得生疼的眼睛,泛起的水汽碎裂在迷蒙的飞雪中。他最后看了眼玲王窗口亮起的灯光,转身没入了寂静的雪夜,没再回头。
-5-
遵循生物钟6点醒来的玲王感到头痛欲裂。
昨晚因为伤口原因并未喝酒,只是经历了一系列混乱加上实在睡得太少导致今日状态糟上加糟。
玲王潦草将半长的深紫发尾拢着扎起来,半梦半醒便翻下床找睡前充上电的备用手机。登录到社交软件便看到多条未读往外乱蹦,划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圣诞祝福和亲友信息,被置顶的小外星人头上顶着8条未读。
赛程紧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事情已经基本解决,没有必要让凪担心。
玲王犹豫了片刻,手指缓缓在屏幕上敲击:“抱歉凪!昨晚手机掉到水里坏掉了,没有看到你的信息。”
本以为现在的时间凪还在梦里,紧接着一个视频电话窗口就弹了过来。玲王正在换脸侧的纱布,被铃声吓得差点把药翻倒在地上,慌手慌脚地直接挂断,想了想又回拨了一个语音电话回去。
“凪,你怎么假期起这么早?”接通后玲王若无其事地抢先发言。
电话那头的凪鼻音很重,情绪听起来并不太好:“唔……因为睡不着。”
玲王本想问问凪怎么了,他张了张嘴,扯得伤口一疼,于是最后也只是轻声说:“再睡会儿吧。”
轻缓的呼吸声在听筒中微微浮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才问道:“玲王,你昨晚不在家吗。”
凪的语气让玲王隐约感到不安,却也只能半开玩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你莫非来过?”
“嗯,来了喔。”凪声音很低,几乎难以听见。
“诶?”玲王的呼吸窒了一秒,他来不及处理被药水涂得狰狞的脸颊,下意识光着脚就往门边走,“你在哪?我去接你。”
凪却又没了声音,过了会儿似乎笑了:“开玩笑,骗你的,我在曼彻斯特。”
“哈,这样。”手握在门把上触感冰冷,玲王松开手慢慢靠在墙上,“别开这种玩笑啊。”
两人再度陷入了难捱的沉默。
“你节后的比赛上场?”凪突然开口,“我会看的。”
“嗯,应该是。”无暇考虑太多,玲王揉了揉突突跳着疼的太阳穴,语气尽量温和地哄着,“睡吧,凪。”
这次凪好像真的睡着了,听筒那端只剩下空白的寂静。
玲王垂眼看着晨光一寸寸在地板上移动,终究还是挂断了通话。
然而三天后ARS主场对战LIV的比赛,玲王没有出场。
凪默默关掉了直播界面。这三天他并没有主动和玲王联系,玲王也没有再给他发信息。本来下意识地想摸起手机问玲王这场为什么没有上,却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生气。
回曼彻斯特之后,凪得了一场重感冒。向球队请了假在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期间十分潦草地靠着面包片和一箱瓶装水活着。高热的体温和低落的情绪一起倾轧上来让他昏沉又惫懒,在梦与醒的边界总会隐约想到,要是玲王在就好了。
在白宝上学时期他也病过一次。那时玲王担心不已直接翘了课来家里陪他,叼着温度计光脚坐在地上打游戏的时候玲王会一把把他从地上拽到床上,细致地帮他拢好被角。床头的茶水是恰到好处的温度,御影小少爷也会顶着寒风亲自去街角那家他很喜爱的猪排饭专营店打包买回来。醒来的片刻看见玲王坐靠在自己床边睡得正熟,骨节分明而白皙的手压在他的被角上,于是他悄悄地勾住玲王的小指又安稳睡去,似乎做了一个幼稚而郑重的约定。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凪蜷进被子深处,却仍旧觉得冷。
如果玲王主动找我,我们就和好吧。
他迷迷糊糊这么想着。
可是其他人的消息接收了好多,在置顶静静躺着的对话框却悄无声息。
玲王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里,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电视里的赛事回放跳跃着色块分明的光斑。
“因为脸上伤口并未痊愈,为了不过度流汗刺激伤口,圣诞后的第一场比赛他并未上场”——这只是一个说服自己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实际上是因为最近他的状态实在低迷。
被撤下首发这件事对玲王打击很大。很想拼命争取说“我可以”,自己却深切知道是再次遇到了瓶颈。来到ARS之后,他确实在顶级专业的训练之中变得更成熟稳定,真正开启了自己的职业球员生涯,但对于“极限”的畏惧仍旧刻在心底。那层透明的天花板仍旧牢牢封锁在原地,他偶尔也能获得“不错”、“稳定”之类的评价,可这显然离实现梦想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能够站在世界之巅的从来不是仅仅被称为“不错”而已的球员。
前面还会有路吗?
我能实现梦想吗?
又或者说,我的梦想,还存在吗?
我是为了什么想捧起W杯的?
一开始本来是想证明“我”的存在来着,但好像在追逐凪的道路上逐渐忘记自己的存在了。
我感到痛苦,凪诚士郎。
离开你也是,靠近你也是。
-6-
夏窗期即将到来。
玲王毫无波澜地度过了不好不坏的半年时间。
他逐渐习惯与偶尔袭来的崩溃和痛苦和平共处,御影家族一贯不服输的心态支撑着他抖擞精神、撑起一张看似处变不惊的外皮,向着远方的含糊目标艰难前行。他持续以近乎严苛的自我管理方式不间断地刻苦训练,作为一个头脑清醒冷静的中场,玲王的盘带能力、突破加速能力虽然仍旧称不上顶尖,但优秀的传球技术以及均衡的综合能力仍旧可圈可点。在赛季接近后半段的时间里,在战术重心调整之后再次获得了上场机会,也算是贡献了一些被外界称赞的瞬间。
而在那通平淡仓促的电话之后,他和凪便没有了联系。其实期间也有想要和凪说些什么的冲动, 或许是在逃避痛苦而纠结的思绪,又或许是心里憋着一口“我一个人也可以”的闷气,最后看着屏幕里沉默的头像便丧失了话语。
在收拾行李正准备回国休假的时候,玲王却接到了令人意外的合约——
来自满城为期一整个赛季的租借邀请。
想到满城人才济济的中场阵容,玲王不禁有些心惊,怕去了也是冷板凳坐穿的命运。
“所以,为什么是我?”玲王忍不住发出疑问。
“凪诚士郎是不可多得的世界级射手。”对面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起了凪,“但上个赛季他还没有发挥出我们所期待的水平。”
听到凪的名字,玲王冷下脸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和他之间的配合很有化学反应。”经理人耐心解释着,“我们认为比U20时期能力进一步进阶的你与凪诚士郎如果再度配合,或许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更何况你们本身所长期建立的默契本身就能够提升不少磨合效率。”
“我和凪就是因为无法一起更进一步才分开,老实说对于走上过去的老路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玲王平静地将合同草稿推还对方,“恐怕我不能接受这份邀请。”
“御影玲王,你或许自己也意识到按照现在的打法走下去永远到不了世界顶尖的水平吧。”对面并没有理会玲王的拒绝,温和语气未能掩盖言辞的犀利,“ARS并未对这次租借有太多异议,相信他们也认为是时候让你多锻炼锻炼。直接了当地说,我们也不能肯定你和凪诚士郎亦或是满城是否能有新的火花产生,租借你来也只是对于激发才能的一种尝试。光有天赋是远远不够的,恰到好处的机遇与运气、科学的培养方式、成熟的商业化运作是孕育一个世界顶级球员必备的条件。太多的天才半路夭折,这一点也不稀奇。想成为顶尖球员,凪诚士郎也好、你也好,都要向世界不断证明自己的价值,竞技场永远不缺乏平稳的庸才。”
“现在的你和凪诚士郎相比U20时期都有很大不同,尚未挖掘的可塑性是我们持续关注你们的理由。当然,你们的组合从BlueLock时期开始就很受欢迎,在商业价值上也有一定的吸引力。”经理人再次把合同推向玲王,“不想试试么,与你们之前的合作截然不同,这是一条全新的路。不过我也说过,这是我们的实验性尝试,对你们而言,说不定是点石成金,当然也有可能是死路一条。你可以有一段时间好好考虑。”
凪诚士郎绝对是御影玲王人生里绕不开的劫数。
在下定决心放手独立行走,经历过漫长的戒断期终于能平静对待这个姓名有关的一切事物时,一个与其密切相关的机遇咣当砸在了玲王头上。
这份合约就放在玲王的背包内侧。
经过了自家律师又一次审慎的修改,只要他签上大名,就会再度拐进名为凪诚士郎的命运港湾里。
冰凝的水滴缓缓从玻璃杯壁上滑落,玲王心事重重地晃着搅拌勺看冰块在深棕色的美式咖啡里上下浮游,碰撞出叮当轻响。
“唷,玲王,好久不见。”面前的椅子被拉开,千切摘下墨镜,笑着和玲王打了个招呼,“呼——东京夏天好热,要被烤化了。”
玲王看了看咖啡店落地玻璃窗外,远处停着一辆造型张扬的红色机车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心中微哂,无端想起了那个疯狂飞驰的夜晚。
“KAWASAKI NINJA H2,帅吧。”留意到玲王在关注自己的爱车,千切得意地扬了扬头,“我的新玩具。”
上次见千切还是BlueLock在伦敦的小型聚会,许久未见千切变得更为凌厉,依旧是标志性的红色长发高高束起,脸颊边微微的婴儿肥已然褪去,显得眉眼舒展而惊艳。
“让我猜猜,你找我应该是为了凪吧。”千切喝了一大口冰水,满足地喟叹一声,“听说你们俩都大半年没说过话了,还不打算和好吗?”
“凪最近还好吗?”玲王试探地问。
“我哪知道。”千切无奈地叹了口气,右手撑腮盯着玲王,“我也是很偶尔才给他发消息,啊……好像大部分也只是聊聊机车什么的。他看起来就是老样子,自闭游戏狂魔,除了训练、比赛之外好像不怎么出门。所以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怎么回事,突然在某个节点彼此像商量好一样没有再联系过了。”玲王垂眸盯着咖啡边沿的泡沫,“我没找他,他也不再找我,就这样。”
千切有点头痛,听起来很像是幼稚的小学生情侣赌气,但好像玲王和凪又不是那种关系:“那么现在你突然想知道凪的消息又是为什么?”
“满城要租借我。”玲王掏出那份烫手的合约,丢给了千切,“说是让我和凪互相激发试试,听上去像是把我拎去当个便宜的小白鼠。”
千切哑然,皱着眉翻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玲王:“你怎么打算的呢?”
“又想去,又不想去。”玲王苦笑了一声,“想和凪一起踢球,又不想变得只会和凪踢球。”
“玲王,你在害怕和凪踢球这件事。”千切认真地看向玲王的眼睛,虽然玲王说得简单又含糊,但他敏锐抓住了玲王语气中的踟蹰与退却,“玲王,你可以传给任何其他有可能性的人,也可以传球给凪,赛场上只有进球时第一要义。我好像没有和你聊过我之前腿受伤的事情?困住我让我无法奔跑的不是早已愈合的伤痛,而是害怕伤痛的恐惧心。用洁总是挂在嘴边的‘拼图’来描述的话,如果你一直避开凪,那他就永远是你拼图里残缺的那一块。”
不得不说搬出洁的拼图理论确实很洗脑。
“千切,谢谢。”玲王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轻声说,“我再想想吧。”
摘下残缺的拼图必然是突破的唯一路径。
可是千切,在绿茵场之外,我还有一块无法摘下的拼图。
只要凪看向我,我就无法不回望他。
这是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秘密。
-7-
曼彻斯特的夏天并不算太炎热。刚下了一阵小雨,天空的颜色还有些阴郁,潮湿的空气贴在皮肤上让人有种懒洋洋的困意。
最终还是决定来到这里。
玲王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他站在满城的休息室内,耳边是经理人热情地在向大家介绍,虽然多数在赛场上打过照面,但初来乍到总会让人感到并不自在。
玲王目视前方,余光却不可控制地锁定了不远处角落里的白毛。
凪坐在椅子上微微弓着背低头看手机,显然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边。玲王确认凪没有在看他,才缓缓将视线大胆移了过去。
凪的表情看上去很平淡,屏幕的微光映在银灰色的眼底模糊了他的神色。他自然能听到经理人嘴里不断蹦出来的“Reo”这个名字,不远的距离自然也无可忽视玲王的存在,但他似乎并不惊讶,也欠奉情绪,比无关的路人更加冷漠。
玲王抿了抿嘴,刻意忽略了凪的存在,完美地扮演着一个热情而友好的新人角色。好在令人头疼的新人社交没有持续太久,训练并不会因为刚刚结束休假而松懈些许,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到强度极大的魔鬼节奏中。
后面的几天时间玲王很忙碌。刚搬来新的城市有很多琐事需要处理,再加上赛季将至,队内安排了对抗训练赛,规模上升不到正式比赛那么严肃,但在满城的第一场比赛仍旧让玲王叠加了一层焦虑,全身心地投入在训练上。于是玲王每天都疲惫到沾床就能睡着,倒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处理关于凪的庞杂情绪。
训练赛当天,虽说玲王早就想到自己绝对会被和凪分在一队,但真的看到自己和凪穿着同样的黄色马甲站在场上的时候还是有点绝望。
凪就站在他的斜前方,看上去仍旧是一副松弛而懒散的模样,冷白色的发梢被风吹得纷乱向后翘起。直到哨声响起的瞬间,庞大的白色野兽突然苏醒,以惊人的速度霎时暴起,每一处肌肉都勃发着强烈的力量感。
再次从队友的视角评估凪的状态,只能用不可同日而语来形容。
球场上的凪褪去了平日恹恹的表情。曾经仅凭直觉的天才已经告别了漫无边际野蛮生长的时期,顶级职业球队的磨砺剥夺了他依存的惯性,作为满城中锋的凪足够成熟,能够熟练地同时驾驭恐怖的爆发力以及细腻柔软的细节操作,进入专注捕食状态的饥饿巨兽压迫感呈几何数上涨。
当时的分开确实是个不坏的决定,玲王留意着凪的身影,下意识地这么想着。
凭借自身力量与柔韧并存的优势,玲王灵动地在场上闪回过人,眼神焦距紧锁在快速移动的球上,同时用旁余视角快速排除着障碍。经年累积的实战经验以及反复训练模仿让玲王运用“变色龙”技巧更加炉火纯青,每一次动作似乎都有无形的影子紧跟在他的身后,争夺撕扯着进入他的身体,众多灵魂矛盾而和谐地在一副躯壳上共存。
玲王今日状态尚佳,身体的每一寸骨骼及血肉都以融洽而流畅的方式彼此全力配合,灼烧的血液灌冲全身,让他兴奋到牙关战栗。玲王以近似妖鬼一般的盘带与传球,随心所欲地将球送到任何他锁定的队友脚下。
然而或许是由于与队友仍待磨合的关系,整场实际进球的效率并不高。甚至是玲王长传到队友脚下的最后决胜一球,落点太正仍旧被对面守门员直接抱死。
直到再一次的哨声响起,玲王力竭地望向天空大口喘气,不甘心地将手套拽下甩在地上。
实在恼火。
这不太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一球,为什么不传球给我。”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的声线蕴含着跑动后的燥热与恼怒,“玲王。”
玲王瞳孔收紧,仓促回头却正好对上凪好似跳动着火焰的银灰色眼眸——这是他来满城之后和凪正式发生的第一次对话。
是了,我没有传球给凪。
哪怕传给凪是唯一合理的球路,我仍旧没有传给凪。
玲王手攥成拳,没能反驳些什么。
当回避已经成为习惯,远离“凪”这个选项便成为了本能的条件反射。
“Reo,你的技巧令人赞叹,但是你的传球策略有问题。”教练走了过来,对待第一次参与比赛的新队员语气还算委婉,“这样的状态是没有办法正式上场比赛的,你还需要与队伍更多的磨合。不过最好别让满城等太久,留给你的时间并不算多。”
教练说完没多停留,转向和其他队员沟通。
凪没有离开,只是垂眼看着玲王,耐心等待一个答案。
“像以前一样传给我,很难做到吗。”凪平静地问。
玲王正视向凪,远处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痛,他近似戏谑地笑了一声:“对啊,很难做到。”
凪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
他没再看向玲王,只是把玲王丢在地上的手套捡了起来,塞在玲王手中丢下句“随你”,便转身离去。
-8-
满城全队都能看出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的气氛僵持。
虽说训练时两人都十分专注全情投入,一旦配合起来仍旧不复当年那种神随心动的灵性状态。
“沟通,你们要充分沟通啊。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从蓝锁时期就熟知凪和玲王特性的阿吉痛心疾首,“凪已经摆脱依存建立了创造力,玲王传球技术炉火纯青,按理来说现在的你们加在一起应该能迸发出远大于二的效果。但如果你们都不长嘴,连训练的时候都不知道对方的球要传向哪里、是假动作还是预备射门,你们上了赛场结局只有被配合更好的对手碾碎。”
“实话说让玲王来满城的主意是我向俱乐部提出来的。但这个方案提前也有和你们都沟通过,凪也好、玲王也好,你们都是自己主动接受的。”阿吉看起来很是生气,“可现在我觉得好像是做了错误的决定。再这么丧气下去,大家都会逐渐失去对你们的兴趣。”
在休息室被阿吉一顿痛批的二人都表情蔫蔫,只有在说到“凪主动接受”这件事时,玲王忍不住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凪……知道我会来?”
“你这是什么傻问题,你们事先没有联系过么?”阿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如果这个方案凪不同意,我们才不会轻易向ARS费力气租借你。俱乐部是要花钱的诶,怎么可能做慈善买个礼物搞惊喜突击。”
是了,凪怎么可能事先不知道。
资本家·御影玲王慢半拍地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玲王僵硬地转头看向凪,发现凪用一种类似小动物的眼神看着他,微垂的眼角看起来很是无辜,竟一时无言。
“如果按照从前的路径走不通,你们不妨从零开始,想想新的配合思路。现在这样的状态队里甚至没法安排战术给你们。”阿吉拿了条毛巾,走前又补充道,“拜托打起精神来,毕竟你们和从前也大有不同。”
“要……再试试么。”玲王不自在地开口。
“唔。”凪重新系紧鞋带,再度看向玲王,“走吧,去训练。”
如何将过往清零、重新开始?
玲王出神地进行着颠球练习,球稳稳当当地在他的控制之中,汗沁了几缕发丝贴在脸颊边有些刺痒。在被阿吉“教育”后的几天里,他和凪作出了诸多尝试,在额外的时间里两人约了好几次特殊训练,期间凪倒是一反平日的懒散状态罕见地认真,训练强度让玲王这种自律狂魔都感到吃力。两人在高强度压力下找回了旧日的些许默契,可是如果要追求突破在顶尖职业联赛中达到所谓“绝杀”的程度,似乎总是差一段距离。
直到新的赛季开启,玲王和凪仍旧困在练习和复盘的无限循环中找不到头绪。
满城的第一场比赛,玲王没有进入首发名单。
凪上场前特意回头看了玲王一眼,玲王只是直视着前方开阔的绿茵球场,表面并无太大波澜。
就算内心惶惑不安又如何呢,路已经走到这里,如同当时满城经理人跟他说的那样,非生即死。除了耐心等待与寻求突破之外,玲王没有其他选择。
满城的第一场赢得很轻松,对面并不是传统强队,算是不太有悬念的结果。
与自己完全无关的喧嚣逐渐散去,玲王正准备离开球场,身后的凪叫住了他:“玲王,晚上要练一会儿么?”
“你疯了?刚比完赛还有力气?”玲王瞪大了眼睛。
“啊,不是日常那种训练。”凪洗完还半干的发丝微微晃了晃,“我们还在白宝时的那种,来几局,怎么样?”
真是犯规。玲王哑然。
还在白宝的时候他经常拽着凪放课后一起踢球。比起BlueLock时期和往后的职业生涯,那时可以说是毫无章法幼稚得可笑,但这并不妨碍那段时间成为玲王最怀念的过往。
两个人在空旷的球场互相游戏般地以各种刁钻的方式传球,直到对方接不住便算赢。凪虽然嘴上说着“麻烦”,到他接球的时候却每次都意外地较真,时常就这么谁也不服地“练”到晚星升起,最后玲王总会被大号米菲兔叫着“累死了”赖上背他回家。
“走咯。”凪没给玲王太多思考的机会,单手推着他的背径直向前走。
刚结束一场比赛后练习场空旷无人。已近黄昏,远处沉沉的乌云被夕阳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看上去有种颓丧的美丽。
“玲王——”凪新换了运动服,站在练习场边的高台上认真看了会儿玲王热身的背影,用一贯懒散的语调唤道。
玲王闻声转过头,他站在暮色将落的最后一缕阳光之中,深紫色的瞳仁被浸染成半透明的金色,好像是曾经的少年立于充满微尘的旧时光里。
时间突兀地慢行一秒。
凪站于背光的高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更为柔软:“玲王,生日快乐。”
玲王愣了几秒,旋即笑了出来:“啊,什么啊……我自己都忘了。”
每年玲王的生日都过得隆重,或许是今年太过动荡压力极大,他完全把生日忘在了脑后。
“喏,蛋糕。”凪轻巧地跳下高台,递给玲王一个小盒子。
玲王默然看着手中印着烫金花体字的白色纸盒,里面方方正正摆着一块小而精致的歌剧院蛋糕,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款。考究的歌剧院蛋糕层次均匀而分明,味型丰富交错,每一层都如同掀开古典华丽的歌剧一幕。
是连自己都没太留意强调过的小小偏好,偏偏凪还记得。
“赛期我饮食管理比较严格,所以只能吃一口。”玲王强行按下内心奔涌翻覆的情绪,哽了一下才尽量平和地说,“我们分着吃吧。”
于是两人坐在高台上,在昏暗晚光中分食了那块蛋糕,微苦且甜的味道留在唇齿间经久不散。
路灯逐渐亮起,凪囫囵咽下了最后一口蛋糕含混地说:“来吧,试试现在胜负如何。”
两个拥有顶尖技术的职业球员再度玩起少年时青涩的足球游戏便直接上升到了对抗性极强的比拼。一开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松互传,到了后面两人逐渐认真了起来。
凪的风格直接而凌厉,凭借着超凡控球天赋和直觉敏锐的捕猎本能发起进攻,而玲王头脑更加灵活,球风狡黠而多变,迂回避开凪的锋芒的同时精准刺杀。
酣畅淋漓。
玲王久违地体会到了全力发泄的爽快感。
不必再忧虑是否要传球给凪,是否会湮没在他宽大羽翼的阴影之下。
争夺、拉扯、厮杀。
玲王截球的瞬间近距离看向凪的瞳仁深处,阴翳之中映照出他狰狞而兴奋的脸。他毫无保留地向凪亮出利爪和獠牙,生来孤高而逐利的本性一览无遗。
不知何时开始落下的大雨将两人浇到透湿,玲王粗暴地将额前刘海捋到后面,甩起了串串水珠。他大口地喘着气,脱力地直接坐在地上,心中升腾起轻松而解脱的快意。
凪慢步走到离玲王极近的位置,他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玲王意味不明地笑了。赛时冷酷的气质仍未消散,雨滴顺着他的睫毛大颗滑落,银灰色的眼睛中水雾肆布。
“如果注定无法配合的话,那么尝试着吞噬我吧,玲王。”
玲王的瞳孔微微震动。
吞噬凪。
这个全新的概念一旦生成,如同魔匣开启一般再也无法收回。
利己主义者无法拒绝“征服”的诱惑。
脱开配合的枷锁,全情投入注视并吞噬他的宝物,只是想想都感觉全身的血液激动到沸腾燃烧。
“你真是胡来啊……凪。”玲王笑出了声,单手撑地站了起来,“BlueLcok那套野蛮的思路用在满城真的合适么?全员利己主义可不是满城的风格。”
“不是要找突破?”凪抬起下颌,神情肃穆地答道,“前提是你真的能够吞噬我。”
被轻视让玲王十分不快,手握成拳轻击了一下凪的肩膀,转身向外走去——
“那你可要好好看着我。”
-9-
御影玲王的进攻性变得极强。
摆脱了初来乍到的短暂磨合期,玲王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强行嵌入了满城的团队配合之中。
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玲王的球风发生了微妙的转变,撕破了“求稳”的外衣蜕变得更为犀利尖锐起来。除了原本自身擅长的手术刀般精准的传球之外,玲王更多地展现出了令人意外的大步频高速盘带能力,能直接以更为凶悍直接的突击方式撕开对手防线。
至于和凪,倒是陷入了一种介于配合与较劲之间的微妙平衡关系。
这个结果并不是满城期待看到的,但玲王所展现的全新可能性也勉强算是一份不错的答卷。
“不行哦,玲王。”练习赛后,凪走向玲王,“还不够。”
真让人火大。玲王长呼了一口气。
“用不着你说。”玲王拎了场边的水瓶,暴躁扯下发尾的皮筋转身就走。
凪是世界级的天才。想要吞噬凪说起来让人热血沸腾,实际上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不同于BlueLock时期近乎斗兽场一般的生存争夺赛,职业球队更加看重整体团队的战术与配合,个人英雄主义固然极为加分,但如果团队内部角色间突发地发生争夺与冲突,会让整个球队在场上陷入一种失控的迷乱状态。
所以所谓的“吞噬”,并不意味着击溃作为队友的凪,而是“征服”。
绝佳的配合绝不仅仅是单方面的迎合与阅读对方的球路,而是真正展现出势均力敌的实力以获得平等的凝视,在互相争夺主导权的极限拉扯之间迸发出更为明亮的创造力火花。
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差一点。
在这段时间里,玲王静下心来对自己的技能和身体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在各方面实力极为均衡没有明显短板再辅助以极强的模仿能力的基础上,他明显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状态更加的自如和强势。然而瞬时的模仿是有局限性的,场上局势瞬息万变,99%的模仿但凡出现1%的意外就能直接翻转球权顺逆。
而凪经常处于1%的意外里。
如果瞬时的模仿无法进行吞噬,那么彻底成为另外一个人呢?
玲王脑海里闪电般地划过一个影子。
巴斯塔·慕尼黑全能新星,洁世一。
作为球队“大脑”,洁拥有极具领导力的高维度视野、炉火纯青的盘带与禁区内迅猛的得分能力,接球稳、传球准,预言家般神出鬼没的走位在场上如入无人之境。作为玲王过于熟悉且始终无法被凪吞噬的强劲存在,对于玲王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拷贝对象。
如果洁是我……我是洁……
玲王靠在休息室的墙上,陷入沉思。
时间不知觉中又近圣诞,英超迎来了极为紧密的魔鬼赛程。
在几次替补之后,玲王终于在平安夜前夕迎来了在满城的第一场首发,满城主场对阵CHE。
虽迟但到。玲王细致戴好手套,拢起微长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
前方凪的背影挺拔,冷风曳起他的衣角,勾勒出精炼流畅的肌肉线条。似乎感应到了玲王的视线,凪回头看了过来。
看着我。玲王用口型无声地说道。
凪没有多余的表情,微微颔首便转了回去。
哨声响起后满城的进攻犀利,开场不到5分钟,边锋沙卡便率先插入禁区冲顶进球。
这一球给了满城全队极大的信心,主场优势下场边观众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好景并没有持续太久。比赛第26分钟,凪急停球后在禁区边缘远射一记,由于角度太正被CHE门将直接扑救。
此后便陷入了长时的胶着。
期间满城边锋沙卡因伤被换下,替补登场之后颓势仍旧没能改变,CHE逆风突进一球将比分拉至1-1,满城持续低迷到上半场草草收尾。
必须抱有取得成果的觉悟,我是怀揣着绝对的不屈之心走到这里的。
凌冽的风让玲王感到一阵寒意,他看向绿茵球场,心中有团火在燃烧。
简单调整过战术,下半场一开场满城便重燃了火热的攻势。玲王瞳孔放得极大,俯身快速带球灵巧过掉对手,背后仿佛有一对庞大的深蓝色眼睛从高空中俯瞰着整个球场——
如果我是洁世一,我会怎么做?
所有人的行动都被装在玲王脑海之中,化作一个个圆点如同萤火般飞速移动变幻。
头痛欲裂。
玲王兴奋地咧开嘴角,配合队友精准进行了几次快传,如同幽灵般直越过对方的中场防线,视线闪回穿梭在人群之中,锁定最合适的人选送上了一份极具威胁性的圣诞礼物。
凪!玲王在心中呐喊一声。
如同心灵感应一般,白色巨兽直转路径逐弧线迅猛疾冲,灵敏地用左脚勾住了球,重心轻巧地斜偏调整一瞬径直右脚射门。
第66分钟,暴力入网。
“我收下了。”凪望向不远处的玲王,用口型无声地回应,神色中满是抑制不住的野心与欲望。
玲王扯动了一下嘴角,回敬了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微笑。
可惜了,如果有机会,这个球应该是留给我自己的。玲王轻轻甩了甩头,再次跑动起来。
满城的重振旗鼓显然给了CHE极大的危机感,第78分钟,CHE全队以极佳配合托举前锋厄尔斯完成了一枚漂亮的香蕉球。
比分来到2-2。
比赛即将到达终点。即使是耐力好如玲王,仍旧面临着体能大幅滑落的危机。
我要证明我的存在。
我就是洁世一。
玲王咬牙向目标奔驰而去,在这一瞬间名为“御影玲王”的外皮刹那破碎灰飞烟灭,他彻底焚尽自己去迎接另一个强大灵魂的全身心附魔。
吞噬凪,吞噬凪!
玲王全身滚烫,如一把利剑般高速盘带撕裂防线。对面后卫试图抢断,却被玲王预知般灵性闪避,被重绊之后仍旧继续踉跄前冲。
“图济!”玲王大声呼唤斜前方队友的名字,队友旋即心领神会,将球直收脚下。
深蓝色的眼睛自高处覆盖了整个球场,旋涡般的瞳孔似乎在期待着将一切尽数吞没。
凪强势冲撞拦截了企图抢球的对方球员,他余光留意着玲王变得极为激进的行动,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拿凪做了个幌子,玲王侧身晃过,队友又一记长传,球稳稳回到了玲王的脚下:“Reo!接住!”
进球气味浓郁。
玲王脑海中飞速连接了几条折线,传给已如鬣狗一般在刁角盘旋的图济看起来很稳。
真有意思。玲王舔了舔干燥的唇,他余光扫过视线贪婪锁在他脚下的图济,恶劣地吐了吐舌头。
他假意将球向图济带了带,对面经验充沛的铁血门将脚随眼动向着预判的方向防去。
对,就是这样,笨蛋。
玲王没有错过对方这一个瞬间的微妙错判,果断向反方向趟球,旋即毫不犹豫地抽射破门。
望着球飞出去的瞬间,玲王脑海里突然闪现年少时曾和父亲一起打过的高尔夫。
当你挥杆足够准确,在击中球的那刻会出现极其爽脆的“砰”地一声,球就能飞得又直又远,人们常称这个微妙的击球状态为“甜点(Sweet Point)”。他曾经十分迷恋,无数次在练习场挥杆只为听到这个让人欲罢不能的声音。
砰——黑白相间的球完美落入网袋之中。
这就是我的甜点。
第86分钟,御影玲王拿下一球,比分来到3-2。
玲王望向天空,巨大的深蓝色眼睛凝视着他,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恶意。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恶狠狠地回望。
我想起来了,我最初的梦想……是捧起W杯啊!
跟谁一起无所谓,只要是我、只能是我!
震耳欲聋的各种声音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引发了一阵又一阵的战栗。御影玲王生来好战向赢,极强的胜负欲和想要站在顶端的本能让他哪怕被逼到死路上仍旧能够高昂着头颅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
永远寻找最短路径触及最佳目标,如果自己不能抵达世界之巅,那就踩着他人羽翼登向高峰。
这就是御影玲王的利己主义。
比赛结束。
玲王已经被各式各样横冲直撞的信息撑到要爆裂,他记不清自己是以什么方式退场的,只隐约记得眼前的深蓝色眼睛消失的最后一刻,凪出现在他面前,神情严肃地接住了向下坠落的他——
“玲王,你在发烧。”
-10-
眼前是一片柔和的黑暗,眼球再往下方转动隐约能看到模糊闪烁的亮光。
玲王眨了眨干涩的眼,慢慢坐了起来,感觉自己身上处处燥热。
“啊,你醒了。”听到身后的响动,靠坐在床边地毯上的凪按下了游戏暂停键,回过头来,“要喝水么?你烧挺高的。”
玲王张开嘴,这才发现喉咙里一片干涸。他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微微点头。
凪看懂了意思,懒散起身取了边几上的玻璃杯,从保温水壶里倒了温水,又用手背试了试杯壁的温度:“喏,都喝掉。”
居然还有照顾人的能力,真是刮目相看。玲王惊异接过,顺从地把水一口气全数喝完,又把杯子递还给了凪。
“什么时间了。”玲王这才开口涩然问道。
“玲王睡了好久。”凪拉开了窗帘,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今天早上,今天是平安夜了哦。”
“我在哪?”玲王环顾完全不熟悉的环境,极简黑白配色的小小房间一眼就能看到底,地上散着一些游戏碟的盒子,衣架上随意堆挂着颜色单调的各种衣物,和他的住所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我家。”凪盘腿坐回玲王床边的地毯上,拆了温度计塞在玲王嘴里,“比完赛你刚到休息室就昏倒了,不知道你住哪,我就直接把你打包带回来了。”
“靴靴。”温度计在嘴里说话只能含含糊糊的,玲王四处好奇打量,温度计像个指针,转到哪里都指向明确。
窗外隐约传来了大街上叮咚奏响的圣诞歌曲,两人短暂无言了一会儿,恍惚间才惊觉又是一年。
“玲王是在拷贝洁吗。”过了一阵子,凪看看墙上的钟,伸手扯了玲王嘴边的温度计歪着头读数顺口问道,语气自然到似乎这两件事完全能混为一谈,“37.5℃,快退烧了。”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被凪一语戳中,玲王有些恼怒,“我进了决胜一球,我吞噬你了,凪。”
凪坐在床边仰头看着玲王皱着眉头的样子,心平气和地说:“玲王,吞噬我的人是洁世一而不是御影玲王,你让我看着你,可是这样下去我快看不到你了。”
我快看不到你了。
玲王怔住,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双庞大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只要洁还在不断进化,哪怕你能完美拷贝,你仍旧会永远落他一步。”凪继续说道,“他是他,你是你,你不必成为他。”
“哈,什么啊……”隔了很久,玲王才冷笑了一声,语气戏谑地问,“凪诚士郎,如果我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如果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法被你看在眼里,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呢?”
他俯身揪住了凪的领口,盖在身上的羽绒被随着激烈的动作滑落到地上:“一直做你的喂球机器直到彻底被毁灭掉自我的存在吗?只要你说‘凪需要玲王’这种轻描淡写的话我就要永远臣服在你的身边吗?你永远来去自由,一边说着‘一起实现梦想’,却自己一个人大步向前走根本没意识要看向我。你的未来还会需要我吗?我到底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追上你?”
“玲王,我想要和你一起实现梦想,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凪攥住玲王的手臂,颜色浅淡的眼中罕见地浮着一层清晰的怒意,“我在不择手段地努力变强,哪怕这件事又麻烦又辛苦。可是玲王你却开始回避我,甚至到现在连基本的配合都在抗拒。那么玲王你,你的眼睛还看向我吗?你的梦想里还有我吗?”
“混蛋……”玲王咬牙松开了手,双眼通红地偏过头去,“我的梦想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实现?一开始就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
“可是我想和玲王在一起。”凪扣住了玲王的手指,反身逼近追问道,“我还是玲王的宝物吗?”
玲王默然,最终还是轻声开口:“凪……是全世界的宝物。”
这个答案凪似乎并不喜欢。
他蹙眉盯了玲王一会儿,玲王垂着眼看似一副不愿再沟通的样子。
光线缓缓在地板上滑过,房间里除了远处传来的欢快乐曲,就只剩下钟表秒针哒哒地轻微响声。
“玲王。”凪仍旧是那副慢吞吞的懒散音调,却抛下一个非常离经叛道的邀请,“我们逃跑吧。”
“啊?”还沉浸在前序对话中的玲王茫然抬头,完全没有理解凪在说什么。
“我们逃跑吧。”凪又严肃地重复了一句。
-11-
所以说凪诚士郎是一个极度自我的利己主义者。
与其说是征询意见,不如说是强硬的通知。
被裹成一个松软大福的玲王坐在凪的机车后座上无力地腹诽着。带着一个还在发烧的病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落跑,实在是荒唐至极的离谱决定。
凪的外套穿在玲王身上还是稍显宽大,玲王一手紧紧环抱着凪的腰怕自己被甩飞出去,艰难地空出另一只手拢紧了前襟,冰冷的风裹挟着零星雨滴在他们的身旁呼啸而去,欢快歌曲的声音在耳边拉扯成蜿蜒扭曲的音线,很快也被抛在了身后。
这家伙又在莫名的生气。
该生气的难道不是我吗?
似曾相识的场面再度重现,玲王内心长叹了一口气,非常识时务地懒得再追问要去哪里。
直到玲王晕晕乎乎下车,才发现两人已经到了机场。
很好,发疯程度升级。
玲王揉了揉疼痛的额角,在被拽上飞机之前不忘用最后的理智给俱乐部经理人打了电话报备这场已知信息量接近于零的外出。
小飞机的经济舱乘坐体验自然不会太好。
由于是极其临时的买票,飞机上余下的座位选择实在有限。有生之年第一次坐在人群熙攘的经济舱,玲王被凪拉着蜷进飞机最后一排,生无可恋地放弃了挣扎。他默默拉起兜帽罩住自己的面容,又恶狠狠地把凪的脑袋摁低,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将他的脸遮掩起来:“好歹算是公众人物,下次倒是记得戴个帽子出来啊!”
稍微撒了些气的凪像一只白色大狗一般乖乖任由玲王摆布,甚至得寸进尺地顺势靠在了玲王身上,偏过脸贴在玲王的衣襟的边沿,温热的鼻息堪堪蹭过他的脖颈。
玲王后知后觉发现两人此刻贴得很近。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妥协地以一种相对舒服的姿势将凪圈在怀里,姿势熟稔得就如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
在噪声极大的飞机轰鸣声中,玲王昏沉地用下巴轻轻抵住凪柔软的发丝,做了一个重回白宝时期的梦。
梦的场景模糊而混乱无序,他好像是靠在凪窄窄的床边,似乎有人悄悄勾住了他的小指,只有熟悉声音格外清晰的在梦境中回响——
“凪和玲王会一直在一起。”
飞机落地时的重重震颤让玲王从梦里惊醒,和凪靠在一起热得额角都沁出了汗,他迷糊回忆起刚刚短暂的梦有些疑惑,印象里似乎凪从未说过这句话。
同样睡眼惺忪的凪从玲王怀中直起身来,睡得腰酸背痛呆毛纷飞的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把上飞机前还在彼此生气这件事忘得精光,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伸展了咔吧作响的关节,凪随手搭在玲王额头上探了探:“啊,退烧了。”
玲王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拍了下来,拽着凪悄悄跟在人群的末尾下了飞机。
康沃尔的冬天看上去很是清冷。这个坐落在英国最西南端的小城像是一根触须一般漂浮在海上,壮美的海岸线绵延向远方,似是有种走到天地尽头的错觉。
两张亚洲面孔在此处显得无比突兀,趁着凪租车的空档,玲王顺手在加油站的小商店里买了一顶看起来品味尤其糟糕的鸭舌帽扣在了凪的头上。
“你来过这里么?”玲王拉上安全带,好奇地侧头问向看似对这里很熟悉的凪。
“嗯,之前来过。”凪没有过多解释,转动方向盘将车倒出来,向远方驶去。
一路无话。
玲王慵懒地缩在座位上,沿途灰蒙的天空、黑绿色的植物、料峭的山壁、隐约闪烁的海在眼前交错闪过,或许是车的年岁有些大,暖风发出嗡嗡的响声,让人睡意昏昏。
“ I don’t need no light to see you shine,it’s your golden hour.
You slow down time, in your golden hour.”
电台里呓语般地唱着歌,一瞬让玲王恍惚间不知是仍旧陷在梦里还是处于现实。
等玲王再度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公路尽头的靠边处。
凪正单手撑腮透过车窗玻璃看海,见玲王醒了,再次伸手确认玲王彻底退烧后顺手帮他解了安全带,示意他下车。
“这是哪里?”玲王被冰冷潮湿的海风吹得眯起眼睛,他跟着凪绕着小路朝峭壁上方走去。
“Land’s end, 陆地的尽头。”凪头也不回地答道,“再走一会儿就能到Sennen Cove。”
沿海岸线一路景色壮丽。
绕过有名的打卡点之后的路逐渐看不到行人,在陆地的尽头,似乎只剩下了玲王与凪两人在行走。
冬季海浪更为凌冽,冲破礁石与高耸的悬崖,掀起极为庞大的层层激浪。此时已近黄昏,两人随意坐在高处的草地上,向着远处朦胧的落日眺望。
“所以为什么来这里?”玲王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
“在心情很糟糕的时候,我会来这里。”凪半垂着眼睛,“只要走得够远就能忘记很多烦恼。”
“唔……”玲王看着夕阳一点点被海平面吞噬,“这么折腾的事情,不太像你的风格。”
“上一次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玲王想了一会儿,还是追问了一句。
凪似乎笑了笑:“上一次是去年的圣诞之后。”
玲王有些意外,他隐约记得他们的最后一通电话,当时凪还说是在曼彻斯特,在那之后两人就十分默契地断了联系。
“因为我?”玲王试探地猜。
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错过与误会,却兜转了一年时间才被揭秘。
凪目不转睛地盯着玲王脸上几不可见的一道浅白痕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以为玲王不再需要我。”
玲王噎住,原本听上去极为暧昧的话语被凪说出来倒是有些清风霁月的单纯坦率,让心怀别样心思的他感到无所适从。
“玲王,我并不想做全世界的宝物。”凪慢慢地说,“我只想成为玲王的宝物。”
“凪,你到底想表达什么。”玲王尽力克制住乱蹦的心跳,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即将失控,将他带入未知的轨道,“别总是说些让人困扰听不懂的话啊。”
凪似乎在认真思考着措辞,短暂沉默一瞬,转身揪了地上一根又长又韧的野草,抓起玲王的手在他的小指上绑了一个笨拙的蝴蝶结:“我以为玲王那么聪明从一开始就能明白,但好像玲王比我想象中要笨蛋很多……那么这么说玲王能不能懂?我想见玲王,想拥抱玲王,想亲吻玲王,想和玲王共同完成梦想。”
“玲王是我唯一的Partner。”凪顺势勾住了玲王的小指,如同在那个真实而混沌的梦境中一般,“我们约定好了,要一直在一起。”
玲王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上那枚此生全身上下出现过的最廉价野草戒指,动作轻缓地动了动手指,小心翼翼怕把草环挣开。
即将坠入海平面的夕阳悉数装进了凪银灰色的瞳仁,迷蒙而绚丽的霞光逐渐蒙住了玲王的视线。凪生涩地碰了碰他的嘴角,微咸的泪水温暖而湿润地在唇齿间交融。
“玲王,别哭。”凪用指腹擦去玲王颊边坠下的泪水,轻声低语。
“混蛋。”玲王叹息了一声,任由凪将他紧紧拥抱,“这种重要的话倒是早点告诉我啊。”
夕照的最后一丝辉光即将散去,玲王伸出手将它握拢在手心,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块隐秘的拼图。
他笑了起来,温柔地回抱住他的宝物——
“毕竟我也喜欢你。”
-12-
满城掀起了紫色风暴。
自从短暂的圣诞间歇过后,御影玲王的上升势头十分迅猛。接连以极为出色的表现拿下首发,灵动多变的打法逆转过多次局势,吸引了所有人的瞩目。
玲王与凪的配合也随着春日的到来快速萌芽生长渐入臻境,在宛如彼此凶残争夺的伪装之下强势锁住球权,浑然一体地在绿茵场上华丽共舞。
——玲王,做你自己就好,你是自由的。
玲王回旋过掉一人,向右路飞驰而去。他内心专注而宁静,只有凪对他说过的这句话浮现在脑海。
本赛季终战,满城对阵QPR下半场赛中。
这是他在满城效力的最后一场比赛,也是和凪的最后一次配合。
来满城试炼一趟的这场豪赌他显然收获颇丰。缺失的最后两块拼图尽数收入囊中,他摆脱了内心的枷锁在球场上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谁说不是点石成金呢。
前方路段被对方防守球员虎视眈眈地围堵切断。玲王咧嘴一笑,余光迅速选定队友轻巧一记挑传,球轻盈地以一道极高的弧线稳稳落入己方足下。
当下满城仍处于逆风重压境地。全场70分钟,满城仍以1-2落后QPR,剩余时间告急,翻盘机会实属不多。
“凪,别让我失望。”玲王绛紫色的眼眸在场灯照耀下熠熠发光,越是到绝望境地肾上腺素越是飙升,他接过队友的短促回传,牢牢将球控住带到合适位置后斜长传向凪的方位,两人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迅速地达成了共识。
要被利用了。凪极为冷静地判断出了玲王充满野心的眼神的用意,闪身截断后立刻左脚将球扣至右脚准备射门。
对方门将凝神预判了射门方位,精准将球向反方向扑出。
“Nice!”对手球员手握成拳嘶吼出声。
然而话音未落,已在反方向悄然出现的玲王径直截住弹射而出的球疾速远射突破了球门左上角。
玲王奔向凪利落地击掌庆贺,回头吐舌反击道:“这才叫做Nice。”
“坏心眼。”凪慢吞吞地在背后评价。
第81分钟,比分终于拉回2-2,比赛来到了关键时刻。
对方杀红了眼,防守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突破难度激增。
玲王被三人包夹彻底封堵传球路线,时间来到第85分钟。
不妙不妙。
玲王的视野游走全场,身体对抗三人也太吃力了些,他以巧劲卸掉对方凶猛的冲撞,竭尽全力拖延被夺去球权的时间。
没有路线。玲王咬牙飞速思考着,视野中白色的流光闪过点亮了他的视线。
白色巨兽静默地潜伏在他的前方,银灰色的眼眸紧盯着他,只要他一声号令就能暴冲发起攻击——
玲王,我在这里。
真乖。
灵肉合一的配合让玲王感到极度舒适,这一幕似曾相识,他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起飞吧,我的宝物!”
球在空中掠过一道微弯的S型弧线,利落干脆地飞向凪。
凪跳跃起身准备接球,却在半路被对方重坦型后卫截断了动作。
“此路不通。”对方阴沉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第87分钟。
就是那招,凪!玲王克制不住地向他奔去。
“噢,谢啦。”被冲撞到短暂失去平衡背对球门的凪睁大了眼睛,随即嘴角扯出一个向上的弧度:“明明……这条路……”
“很通畅啊。”
如同在白宝时代的练习赛历史重现,凪用脚跟轻轻一勾,以更为纯熟细腻的技巧再现了蝎子摆尾精准停球,紧接着以不可思议的柔软姿势凌厉而暴力地回身抽射将球大力撞入网中——
第88分钟,比分逆转至3-2 。
终哨吹响,QPR终究未能挽回败局,满城迎来了最后一场胜利,总积分位列排行榜第一。
玲王欢呼着飞跳撑上凪的肩膀,在漫天的彩金纸屑之中紧紧与他拥抱。
“这一球,献给玲王大人。”凪温热的脸颊贴在玲王的脖颈旁,隐秘又似无意地用嘴唇蹭了蹭他的皮肤。
玲王笑出声来,纵容般地揉乱了凪的头发:“我收下了,凪。”
万众高呼和光影闪烁逐渐消弭。
玲王闭上眼睛,熏然的微风卷起他额边的碎发,青草与阳光的气息轻盈掠过身侧,属于他与凪的夏天终于到来。
“玲王——”人潮退去,身高190cm的超大号米菲兔理所应当地慵懒趴在玲王的背上轻松前进,懒洋洋地开口,“你回伦敦之后不能不理我。”
“你怎么这么笃定我会回去。”玲王有些好笑地停下脚步调整姿势,“夏窗期快到了,满城有和我透露过想签我转会的事哦。凪不想我留下吗?”
“嗯……”凪将下巴抵在玲王的肩头,毛绒绒的白色短发蹭在玲王颈后轻微发痒,“玲王想回ARS的吧。”
“还有很多新的可能性在前方。”被凪猜中心思,玲王莫名感到高兴,“对凪和我都是。”
“我走了之后呢,你不要再偷吃泡面和披萨,碳水过多不利于身体管理。新发售的游戏给你买好了,放在你房间柜子第二层游戏碟抽屉里。”接近分离,玲王难免不舍,忍不住地嘱咐着,“下一季的衣服给你买了几件,已经收在柜子里了,随时可以穿。还有骑机车的时候不要过快,安全第一。”
“以及——”玲王装作不经意地补充道,“我伦敦公寓的门卡放在你床头柜抽屉里,你别弄丢了。”
凪的瞳孔微微缩小,不自觉地用舌尖轻轻碰了碰犬齿,环抱住玲王的手臂收紧了一些:“这样说的话,有点不太想放玲王走。”
“那你可要抓紧了。”玲王笑出声来,眼里盛着细碎的微光,“我们回家吧,凪。”
周而复始。
玲王眯起眼望向初夏的艳阳,恍惚又回到了与凪初识的某个瞬间。
白宝校园空旷的球场边,他兴奋地诱哄背上的懒散天才要更有干劲的练习才行,凪没精打采瘫软在他的肩上,嘴里嘟囔着“麻烦麻烦”却还是答应了明天再加一场。
曾经的他们走向灿烂而炽烈的光里,玲王嘴角的笑意更深,他轻轻开口,声线与无忧无虑的少年重合——
“我们要一起捧起W杯才行。”
“Yes, boss.”
从白宝懵懂出发,几经波折与分离,最终回到了梦开始的原点。
天地广阔,我们终将在顶峰携手相聚。
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离。
-end-
*《Golden Touch》同人本收录全文重修版,2023/10/15
【小说自汉化】为了重新向你求婚
作者:サイハラ
pid=2049115
禁转侵删,请支持原作者
(解析度超级高的一篇……)
好想和玲王结婚啊——这么想着,一不小心。
“要结婚吗?”
愿望不慎从口中漏出。
“哦,好呀!”
玲王用灿烂的笑容马上回答道。然后他开始喜不自禁地思考接下来的事。
“哎呀——我和凪终于要结婚了吗——!真是感慨万千啊。如果赶紧准备的话什么时候能举行婚礼呢!?这个休赛期能行吗?果然会很赶?但是如果错过了这次,就要等一年的赛季后了吧?我可等不了那么久,但又想要盛大的婚礼,果然……现在就要赶紧准备了!”
糟了。...
作者:サイハラ
pid=2049115
禁转侵删,请支持原作者
(解析度超级高的一篇……)
好想和玲王结婚啊——这么想着,一不小心。
“要结婚吗?”
愿望不慎从口中漏出。
“哦,好呀!”
玲王用灿烂的笑容马上回答道。然后他开始喜不自禁地思考接下来的事。
“哎呀——我和凪终于要结婚了吗——!真是感慨万千啊。如果赶紧准备的话什么时候能举行婚礼呢!?这个休赛期能行吗?果然会很赶?但是如果错过了这次,就要等一年的赛季后了吧?我可等不了那么久,但又想要盛大的婚礼,果然……现在就要赶紧准备了!”
糟了。
事到如今,凪虽然愕然,但已无可挽回。
凪确实想和已经同居好几年的玲王成为家人。如果向他求婚,他欣然接受,那该有多幸福啊。向他求婚之后,玲王一定会兴致勃勃地为他们的婚礼制定计划。凪想在一旁看着这样的他。沉浸在这样的幻想中是凪最近的日课。
但是为了到达这个终点,理想的求婚并不是这样的形式。
举个例子,在夕阳西下两人独处的海岸。玲王在沙滩上溅起的水花中嬉戏。凪呼唤着这样的他。
“玲王。”
“嗯?”
玲王转过身来,脸上洋溢着对凪的爱意,眯起的眼睛比落日更加闪耀。
“谢谢你与我相遇。”
如果这样说的话,玲王可能会像被击中了一样沉默不语。那之后会怎么样呢。像高中时一样,“你是今天就要死了吗?”之类的,说不定会这样开玩笑吧。那样的玲王也令人怀念。
“因为有玲王在,我才找到了自我生活下去,每天都很快乐。希望今后也能一直和我在一起。”
“那是……”
“请和我结婚吧。我一定会让你比现在更加幸福。”
玲王会怎么回应呢。他会想笑,嘴唇却闭了起来,微微颤抖后,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啊,这个应该不会。
玲王只要笑就好了。希望能再多一个能和玲王一起度过的特别的日子。希望每年的求婚纪念日,都能互相依偎着说起多年前的今天。
明明一直是如此希望的。
“话说我们在哪个国家举行婚礼!?这里?还是回日本?考虑到日程上没有多余的时间,就这样在英格兰举行的话,初步调查和商谈也比较容易。或者干脆在别的什么地方结婚,然后就这样顺势开始新婚旅行呢!?”
高兴的玲王特别的可爱。
但正因为如此。
真希望是在最棒的求婚之后看到你的这副样子。
*
“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公开好呢。虽然现在也没有特别隐瞒,但也没有公开说出来,只有熟人知道吧?既然终于要结婚了,那凪就是我的了!一定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点!”
从那以后,玲王就一心一意地想着结婚的事。他把从各家公司订购来的婚礼目录乱七八糟地放在客厅里,甚至还拿进卧室仔细端详。经常用智能手机调查名人的婚礼,感叹着还有这种样式啊,或者说那种样式也不错。
“早点公布的话,出席婚礼的人也更容易上传照片吧。要不现在就公布吧!?要不要在SNS上公布我们订婚了的消息?”
“嗯……”
“还要去看戒指……要做的事像山一样多呢。今后可不容易哦,凪。”
戒指。
其实凪真的很想给他一个惊喜。但因为是那样的求婚,所以玲王的手指还没有戴上戒指。如果当时好好地向他求婚,给他的无名指戴上闪闪发光的宝石戒指的话,每次见到他,一定都会幸福得不得了。
当然,现在也很幸福。对于能和自己结婚,玲王这么地高兴,凪又怎么可能不高兴呢。但即便如此,还是无法抹去搞砸开端的悔恨。
到了夜里,只要抱着玲王,他就会发出比以往更加甜美的声音。每当凪的手指划过肌肤,他就喘息不已。
“玲王……好棒啊。”
在这种痴态的煽动下,凪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玲王似乎无法忍耐,紧紧闭上眼睛,拼命回应道。
“因、为……要跟你……嗯。我还以为……你不会和我结婚……”
玲王的身体本来就很敏感,但自从求婚之后,他变得越来越热情地迎接凪。一旦连结在一起,反应会更好。所以最近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投入。
每次结束之后,玲王也会吐出热烈的呼吸。他看起来并不只是沉浸在性爱的余韵中,而是一副晕晕乎乎的样子,一边蠕动着靠过来,一边嘿嘿地笑着。
“啊——也得去跟父母打个招呼啊。还得向周围的人,还有在监狱里一起的同伴报告一下……也许会被问求婚台词之类的——”
“嗯……”
一根看不见的刺扎了进来。求婚台词,是那样随便的东西。
“财产也会共有化吗——嗯,这方面慢慢来也没关系吧。凪已经是……家人了……”
迷迷糊糊的玲王说着说着就失去了意识。凪在沉睡的爱人、现在已经是婚约者的脸颊上缓缓落下亲吻。
凪喜欢玲王。回顾过去的人生,就会发现充斥着对玲王的好感。从相遇时起就被他深深地吸引住了,变得不像自己地约好和他一起踢球。即使只有麻烦也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如今。
手中的一切全都是托玲王的福才得到的,今后也会和玲王两人一起走下去。自己和玲王原本不同的道路相汇聚,迈向同一个充实的人生。
来到这个世上真是太好了,因为能与玲王邂逅。然而,这种感情越深,“失败的求婚”带给凪的消沉才更难以消除。
第二天玲王的心情也很好。“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紧去准备婚礼了,呐凪,”他兴奋地说。
“啊不对——已经是同一个姓了,必须改叫‘诚士郎’才行!呜哇,好害羞!”
玲王带着仿佛将世间所有的光辉汇集于此的表情笑着。
就在这时,凪的感情达到了顶点。
——想重新来过。想在正确的场合下,说出那句“请和我结婚”。
“呐,玲王。”
并排坐在沙发上,凪抱着自己的胳膊开口说道。
“嗯?”
“之前我不是问了,要不要结婚吗?虽然这么说了……那个,可以不作数吗?”
“哈……哈啊!?”
把身体深深地靠在椅背上的玲王一下子滑了下来。调整好姿势的他,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难以置信。他那双紫色的眼睛清楚地诉说着。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次的那件事,果然,还是觉得不行。”
对凪来说,玲王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宝物。不管是很有他风格的粗率言谈,还是有时过于激烈的热情,全部都是。
与玲王相比,凪是压倒性的笨拙,他有这个自觉。虽然想要与一切都能精巧地完成的玲王相比这本身就很奇怪,但玲王所给予他的东西,凪还完全没能回报。
这就是为什么这次凪非常认真地想要传达。虽然不可能将心中翻腾的这种想法完全用语言表达出来,但凪还是想尽自己所能地去面对。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嗯。”
平静地回答后,玲王陷入了精神恍惚。然后他紧闭起双唇,眼中燃起怒火。
“不结婚,也就是说,你没有和我共度一生的打算……”
就像大人对小孩子一样,一字一句地想让凪理解。
“如果只是想暂时交往的话,把我的时间投资在你身上就是白费功夫。所以,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分手……即使这样也可以吗?”
啊,被误解了。凪当然意识到了这点。但是这里也不可能用否定来回答他的问题。因为玲王一提出分手凪立刻就收回前言说“那就算了”的话,那就好像是没有考虑过而随口说出来的一样。
不可能有和玲王分手的打算。但是。
“可以哦。”
正因为如此,凪才接受了。
自己和玲王不可能分开。凪和玲王喜欢彼此,早已成为了人生的纪念碑(确定的未来)。
(稍微原谅我一会儿吧,玲王。)
因为马上就会重新求婚了。
“啊啊,这样啊……”
有那么一瞬间,玲王的声音在颤抖。但他很快就强撑了起来。
“如果你是这个打算的话那么我知道了。我要离开你了!同居和恋人关系都解除!……到底在想什么啊,你这个薄情的混蛋!”
玲王气势汹汹地站起来,粗暴地拿起皮包,只留下近乎憎恨的一瞥。他把智能手机和充电器扔进去,发出很大的声响走进房间。哐当!砰!听起来大概是在翻箱倒柜。
再次回到客厅的玲王既没有看凪一眼,也没有和凪打招呼,径直走了出去。在“砰”的一声关门声后,室内安静下来。
(玲王、生气了呢。)
这也难怪。说到底本来就是因为自己做了那么草率的求婚。
(等我一下,玲王,这次我一定会好好求婚的。)
*
一个人的生活很寂寞。玲王不在,没有人叫我起床,玲王不在,只有一个人吃饭,玲王不在,说话的对象只有小剪,因为玲王不在。
“玲王,过得好吗……”
甚至还发出了这样的自言自语。
玲王已经出走一天半了。寂寞已经到了极限。
(玲王也很难受吧。真希望他能早点回来啊。)
凪决定发LINE给可能住在酒店或周租公寓的他。“玲王,你还好吗?”……很快标记为已读了。可是等了又等,还是没有回音。
(我得赶在玲王闹奇怪的别扭之前。)
求婚绝对是要面对面才行的。也就是说必须请玲王到场。也就相当于在那之前必须得先与玲王和好?
(嗯……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不结婚就分手”玲王留下一句这么可爱的话就离开了。但是,“我想重新求婚,所以回来吧”,这样喊他回来的话完全是剧透。
(其他的事他不会回来吧。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所以回来吧”,这样可以吗……虽然这样也很容易暴露。)
而且,即使成功见面了,如果答应见面的玲王在生气,也得费一番周折才能将他带入好气氛。
(花束……高级晚宴……游轮?)
凪试着想象了几个场景,每个场景都非常好。更确切地说,只要有玲王存在,连世界都会被染上鲜艳的色彩。所以,只要描绘的幻想中有玲王在那里,就会被它的美丽所吸引。
(嗯……真希望玲王能够开心啊。)
在之后又过了两天,终于接到了玲王的联络。
那之后,凪也曾多次向玲王发送信息。
“玲王,你现在在哪里?”
“因为去吃饭太麻烦了,所以只喝了果冻饮料。”
“今天睡了四次。”
玲王总是能很快标记为已读,但是也不知道他看了没看,即使这样,每隔一段时间检查一下就会发现已经标记为已读,所以凪又会很高兴再发送一些什么过去。
因为玲王不回信的缘故,凪一直没精打采的,直到终于收到了他的回信。
“我有话跟你说。明天见一面吧。”
因为是休赛期,一个人生活的凪在床上无所事事,但是收到回信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OK,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睡着了就叫醒我。”
“我们在外面碰头。”
正常情况下,他只要回到同居的这个家就行了,但却被指定在酒店内的咖啡厅。时间是早上十点。
(明天就能和好了吧,求婚也得赶紧重新来过。)
玲王对自己的思念已经超越了愤怒吗。
第二天的凪满怀期待地走向了酒店。因为是与玲王时隔四天的再会,所以凪穿上了之前玲王曾说过适合他而为他选的衣服。
虽然连帽衫也不错,但是这种的也不难穿吧——玲王说的没错。想到那时的玲王的话,凪虽然表情肌纹丝不动,但是心情正处于微笑状态。玲王看到这个会说“哦,你穿上了吗?”然后夸奖我吗。
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刻钟,凪坐立不安地在门口等着,10点整,玲王来了。
“啊,玲王。”
感觉到有人来到身边,凪猛地转向那边。不出所料,是玲王,但是一看到他,凪就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因为玲王穿着西服,嘴角紧绷着。
“走吧。”
他只说了这些,就丢下凪不管,迈步往前走。
——和凪想的不一样。
凪还以为玲王会以害羞、尴尬的样子出现。那个,一下子出来了好几天,差不多也该回家了吧……之类的。
然而,气氛明显很僵硬。
匆匆离去的玲王只带走了几套换洗衣物。当然,其中没有西服。然而现在,他却穿得这么合体,也就是说这是他特意购买的。而且,它的设计风格并不是轻松休闲的,而是更能衬托出他的魅力的,一本正经的色调。
“玲王,这件衣服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凪一边追赶快步的玲王一边向他搭话,然而他头也不回。
“与其说是奇怪的地方……为什么要穿西服?”
“因为我是来谈生意的。”
“生意?”
凪重复道,然而玲王没有回答,之后直到坐下都一言不发。玲王点了咖啡,凪则点了奶茶。等那个送来之后,玲王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啪嗒一声放在桌子上。
A4大小的文件,从厚度推测大概有二十张左右吧。是电脑打出来的,文字的方向朝着这边。这是一丝不苟的玲王的体贴。
“这是什么?”
凪警惕地问道。这时的玲王面沉如水,他淡淡地告知。
“赔偿费请款书。”
请款书?……仔细一看,第一份文件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从标题往下看的凪倒吸了一口气。御影玲王(以下甲)向凪诚士郎(以下乙)索要精神损失费——这样的文章后面记载的金额超出了常识范围。
即使盯着那些文件看也无济于事,凪抬起头。玲王还是那副像贴上了“无”字封闭自己的样子,凪不合时宜地觉得那副由神精心雕琢的最高杰作般的容貌非常美丽。
“这是怎么回事?”
“别让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话。是请款书。”
“不是问那个,这金额是怎么回事?我付不起这么大一笔钱。”
世界的NAGI的年薪是过去从玲王那里听到的“足球梦”的年薪。然而即使是对于收入远远超过普通人的凪来说,机械印刷的账单金额也是不正常的,这种数字,即使花光存款也无法支付。
“计算的依据写在下面。”
“我看看……”
再次浏览文件,像是契约书一般的文字连续着。因为乙没有反省过去甲对其的恩情,严重践踏了甲的尊严——用金钱来赔偿……出于自己和玲王的关系,这些夸张的文字让人无法适应。
凪翻了好几页纸,总共有十几个条目,然后是计算。
由于是一方单方面违背婚姻承诺的行为,婚约解除的社会行情是多少,加上乙的年收入和甲的年收入,再加上直到今天为止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这个数字是多少。
背叛了甲的信赖。让甲的人生规划不得不做出重大改变。为此所需要的费用。与甲和乙结婚相比造成的经济损失。分类详细的计算公式。再从精神负担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
翻来覆去,一个接着一个,都是生硬的措辞和每个项目的金额。直到最后一页——以上,合计该付多少英镑。以那个为结语结束了玲王制作的请款书。
“好厉害啊,这个。是玲王自己做的吗?”
凪从心底感到钦佩。玲王咚咚地敲了敲桌子。
“关注点是这里?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在高级酒店安静的咖啡厅里,他的行为显得很醒目。一脸气愤地扭曲了美貌的玲王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咂了咂舌,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没有什么、要说的……”
凪再次仔细端详文件。虽然文中使用的表达方式与玲王平时的语气完全不同,但是这里分明写满了对凪的爱意。
我是如此地受伤。因为我爱你,和你在一起的未来对我来说是最美好的。但是如果你不和我结婚的话,你必须把你至今为止,不,甚至是你将来一辈子的收入全都交出来,才能与我的损失相平衡。如果你能做到这个程度我就和你分手,如果你不愿意,就低下头,继续做我的爱人。
他以形式化的方式表达了这一要求,可以说,这几乎就是一封情书。生意啦,赔偿金啦,他想用这样的表达蒙混过关,但是没有用。
“如果你认真要和我分手的话,就付了这笔钱。我不会给你打任何温情折扣的。”
该怎么回答呢。
在分开的期间,玲王还满脑子想着凪的事,准备了这些文件,并得意洋洋地向他展示,这让凪感到无限的可爱。而自己在过去的四天里,也只想着玲王。果然自己和玲王的联系无比紧密,二人一体。
“别沉默着不说话,回答我到底付不付钱。”
“知道了,我会付钱的。”
这样的回答也是出于对玲王的爱恋。
说实话,凪对财产根本无所谓。倒不如说是希望玲王接受包括那个在内的自己的全部,所以玲王让凪全部交出来的时候,凪的内心反而充满喜悦。
从现实角度来说,存款余额全部花光固然令人伤脑筋,但反正是和玲王共有的人生,靠玲王养活自己也不坏。不如说这样更让人高兴。
“什——”
玲王形状优美的嘴唇张张合合。短暂的呢喃之后,似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然后他重新振作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付那么大一笔钱也想跟我分手,你是认真的吗!?”
啊啊——玲王的坏习惯出现了。凪有些冷冷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
玲王希望凪告诉他,“我付不起这么多钱,所以果然还是不和玲王分手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明明坦率地说出来,希望凪能撤回分手的决定就好了。
玲王的这种虚张声势、口不对心的说话方式,防御过度转而进攻的本能……这些地方,凪非常喜欢。作为不可能拥有的另一面,凪总是被这相反的一面强烈地吸引。这是完美的玲王幼稚而不完美的一面。将爱着自己的事实暴露无遗、为了自己而如此不安的玲王,凪真的喜欢得不得了。
话虽如此,但是在玲王的心中仍然存在着“凪抛弃自己”的可能性,凪无法接受。怎么可能放开你呢。到现在为止,玲王还没有理解这一点,并且认为“可能会被抛弃”,这等同于玲王认为没有凪的未来是可能存在的。
明明是命运的共同体,混合在一起交融在一起,事到如今再也无法分离。然而,玲王却不这么认为。
(不过没关系,不安的玲王也很可爱。)
也可以说只有这样才值得去爱。等玲王回来,必须得好好花时间重新让他认识到这份爱和他们正确的生活方式。
唯一令人不快的是,玲王的目的是让凪因为付不起钱而放弃分手。对玲王来说,金钱是价值的证明,是看得见的公平,是值得信赖的指标。但是对于凪来说钱只是钱。在一定程度上是生存的必需品,超过这个限度的消遣就是奢侈。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
不用说,这当然不可能与对玲王的感情进行权衡。然而,在玲王的假设中,这却是可以相比较的,这倾斜的结果导致凪急忙从天平上跳了下来。
“玲王你啊……”
凪叹息着呼唤他的名字,玲王的肩膀猛地跳了一下。
“强硬地用这些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话挽留我,适可而止怎么样?这是你以前就有的坏习惯。”
虽然这样的地方我也喜欢。
喜欢。
凪深切地知道仅仅是这样而已,他甚至想要不讲道理地责备,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喜欢你。
明明很聪明,却总会做些不计后果的危险事,凪想用一生去守护这样的玲王。为此,有时不得不像这样提出逆耳忠言。
玲王顿时失去了颜色。
就那样低着头,看不见他的感情通道。
“玲王之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吧。关于这点我已经听完了,也回答了。现在我也有话要对玲王说。”
“……要。”
“诶?”
“不、不要……”
咔嗒,玲王站了起来。因为恐惧而扭曲、害怕至极的表情。即使不看用胳膊保护身体的姿势也知道,他显然畏惧着凪。
“玲王?”
“突、突然想起有急事。我回去了……”
“玲王,等等,玲王。”
玲王摇摇晃晃地迈步。即使喊他也不停下,凪站起来想追他,他反而加快脚步,小跑,终于跑了起来。
“啊——说了等一下!”
“不要!不要……!”
玲王捂住耳朵摇着头跑出了酒店。之后也没有停下来,头也不回地继续奔跑。
“玲王!”
饮品的账单什么的,已经顾不得了。
凪虽然全力追赶,但对方也在全速前进。在混乱的道路上奔跑非常危险。
凪只是想解释一下事情的经过。说要分手的理由,说要支付赔偿金的理由,对玲王的感情。他希望能够解开心结,最后能够让玲王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一次,他想给玲王最棒的求婚,把自己所能奉上的最高的幸福献给玲王。
然而,这似乎是一个致命的误会。
一直沿着一条路直行的玲王,最后冲上了红灯的车道、
“危险……!”
在那之前,凪猛地跳过去抱住了玲王。
这一次,凪顺势带着他转向,把他拉回到人行道上。然后强迫他转过身来。
“你在干什么,你这笨蛋!”
凪大声斥责道。听到凪罕见的怒吼,玲王愣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脸一下子变得扭曲,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眶中——滚落。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
“呜……”
玲王簌簌地哭泣着,低下了头。
“玲……玲王?”
凪的心脏震惊得都要停止跳动了。
那个玲王,在哭。
在公众面前,这么破破烂烂的,不停地用西服袖子擦拭眼泪。
玲王在哭。
不对。
(是我、把玲王弄哭了。)
凪被巨大的冲击穿透了。全身的血液倒转。像石化一样,就这样窒息。
“为、为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玲王开始抽抽嗒嗒地啜泣起来。凪慌忙环顾四周。两人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不用说,这种形象被别人看到,对玲王来说是极不体面的。
“在这……之前我们不、不是进展很顺利吗?你还、还问我要不要结、结婚……!”
玲王哭得更厉害了。刚才还拼命想逃走,现在却死死地抓住了凪的外套,一刻也不肯松开。
“你明明问了我……!但是为、为什么……”
玲王一边把头贴在凪的胸前一边哭泣。凪惊慌失措地反复叫着玲王、玲王,但是玲王的眼泪完全停不下来。
“为什么被凪讨厌了,我、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被取消结婚……为什么……”
不断哭泣的玲王让凪心痛不已。如果精神上的痛苦能够致人死亡,那么凪在这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玲王,那个……你听我说。”
“不要!不要、不要!”
玲王拼命摇头,像是要把凪的话盖过一般地喊着。因此更加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被你讨厌的理由!”
“玲王……拜、拜托了……去可以二人独处的地方……”
凪汗流不止。把玲王伤害到这种地步的事。让那个自尊心很强的玲王在众人面前嚎啕大哭的事。又无可奈何地与玲王错位的事。
如果将来有人开发出时光机,凪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让时光倒流。
“不要……不要……”玲王的抽泣停不下来。他嘶嘶地吸着鼻子,眼泪滴滴答答地在水泥地上留下污渍。
“一直……我一直在想,但是想不通……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坏事吗?你明明讨厌麻烦的,我却说想要举行豪、豪华的仪式之类的……是因为这个吗?因为我,麻、麻烦……”
凪好几次喊着玲王的名字想让他停下,但每次都会被大声地盖过,玲王什么也听不进去。
“那么大一笔钱……!你竟然……竟然讨、厌我到不惜给、给我那么大一笔钱也、要跟我分手的地步……”
玲王哇哇大哭着紧紧抱住凪,弄湿了凪的上衣。虽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大声地说着“没那回事”、“我喜欢你”,但还是传达不到玲王那里。无论如何先去没有人的地方吧,这样的恳求也无济于事。
玲王好像认定从这里离开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他拼命摇着头,狠狠地站定,一步也不肯动。
“不要乱说分手什么的……我、我不想听……”
“玲王。”
“不要……我不昏手……”
紧紧纠缠不肯放手的玲王太可怜了,实在令人没有办法。
虽然凪一筹莫展,但终于想出了解决方法。
凪展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玲王。玲王全身巨震……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也许是被这突然的拥抱惊呆了,他的眼泪和话语都收了回去。
“我喜欢玲王。”
用行动表达的作战是成功的。凪的想法终于传达了过去。
“……那、为什么?”
一开口,似乎又要哭起来了。在哽咽的声音变成真正的泪水之前,这次凪终于大声喊了出来。
“和我结婚吧!”
“……咦?”
一直把脸埋在下面的玲王慢慢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哭得通红的脸。眼皮浮肿,两颊有明显的哭过的痕迹,连鼻涕都流了下来。
但这却比凪见过的玲王的任何一张脸都要漂亮。
“对不起。是我错了,让你误会了。我在反省,请你原谅我。”
“咦?……诶?”
玲王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就在这个时候,也许是残留的东西溢了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凪舔掉了它,亲吻他美丽的眼睛。另一只眼睛也是。之后是嘴唇。
“咦?……咦咦咦咦。那个……”
玲王转换得非常迅速。这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常的声音。
“这个,难道说……移动到两个人可以慢慢说话的地方比较好……吗?”
“非常抱歉。”
凪趁现在又道了一次歉。
*
因为玲王现在下榻的酒店就在附近,凪就让他带自己去了那里。
进屋后的凪正座着开始解释。坐在床上听着这一切的玲王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呆若木鸡,一会儿抽搐着微笑,一会儿又散发出般若的气息。
从中途开始凪就觉得太可怕了,完全不敢直视玲王。
“但我绝对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觉得那样做玲王会开心,我不想做玲王讨厌的事的……”
凪甚至还加上了一些不像样的小动作,嘟嘟囔囔地说了些像是借口的话。
“……就是这么回事。”
大致说完之后,凪战战兢兢地抬眼往上看。
玲王交叉着双臂和双腿,用指尖敲打着自己的上臂,保持着节奏,似乎在努力保持平常心。
“你的意思是,就因为你擅自一时冲动地想要重新求婚,才让我露出那种丑态吗?”
“实在对不起。”
展示了人生首次的日式土下座,凪的额头贴着地板,抬不起头来。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精神损失费也会按你的要求付的。”
“………………”
沉默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不仅仅是因为尴尬才有这种感觉,而是现实中真的已经流逝了相当长的时间吧。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求婚?”
虽然语气有些一言难尽,但玲王还是听进了他的话。凪一下子坐了起来,坐直了身子。
“嗯,听我说。首先和玲王一起回日本,回到白宝高中,两人一起在学校里转一圈。然后,我们会聊很多回忆,比如在这个操场上跑了很久啦,曾经背我的事啦,气氛变得很好……去看了看教职员室,也去了足球部的活动室。然后呢”
“说重点。”
玲王露骨的不耐烦让凪吓了一跳。虽然玲王努力保持着平常的状态,但那并不意味着愤怒已经平息了,只是为了正确的裁定而努力保持冷静罢了。
“在、在与玲王相遇的阶梯上,我说:‘我的命运就是从这里开始转动的’……我无聊的人生,是从与玲王相遇开始的。我喜欢上了玲王,玲王也喜欢我,就像做梦一样,直到现在我都这么想。”
没想到,经过深思熟虑的台词,竟然会以这种形式暴露出来。
“我每天都变得更加喜欢玲王。我爱你。从今往后,希望我们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即使是足球的梦想结束后,如果那时玲王还在我身边,那对我来说就是如梦一般的日子。今后也想继续和玲王一起守望这份梦想。请和我结婚吧……”
冷场了。让玲王伤心到这种地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那样的事,不可能不受惩罚就得到原谅。四天里拼命推敲,用来决胜的“我苦思冥想的最棒的求婚”会被彻底贬低吗。凪诚士郎的存在会被彻底否定吗。
求婚被拒绝……被说想重新审视交往这件事本身……虽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但是……
啪嗒。
玲王又在哭了。
“玲、玲王……”
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几乎要裂成两半。
(怎、怎么办,我又把玲王弄哭了……!是、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折腾了那么久,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啊啊,玲王在哭。我该怎么办……?不要哭,玲王……)
砰砰,砰砰。不安的情绪在凪的心中激荡。
玲王用手擦了擦眼睛,但眼泪似乎还在流。
啊哈——传来短促的笑声。
“糟糕,泪腺崩——不,什么都没有。”
“玲王……”
“凪,过来这里。”
玲王用手咚咚敲了敲旁边,凪犹豫了。这是和好的信号吗。就算大意了,被狠狠打一拳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尽管如此,苦笑着的玲王的氛围却无比柔和,声音也非常温柔。如果在这种场合被宠坏反而会自我厌恶到停不下来吧。凪心想着,但还是坐了过去。
玲王轻轻靠了过来。
“什么嘛,真是的……我这四天可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玲王低声道。这是凪一直想听到的,轻柔的爱语。
虽然不知道玲王在想什么,但是凪悄悄地把胳膊搂在他的腰上。玲王没有反抗。
“对不起。”
“做那个请款书,就算没有查判例也很辛苦……结果最后还是在路边发生了那种事……啊——真是的!我都不想想起来了。”
“非常抱歉……”
“好。那我们就乘尽可能早的航班马上出发吧。”
“诶?”
玲王霍地站了起来。凪因为无法理解这个展开而一动也不动时,玲王笑了起来。
“回日本。要回到白宝重新求婚,对吧?”
“嗯、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没怎么被谴责就这么被原谅了,这样真的好吗。不,完全不好。但是如果能获得原谅,那比什么都值得高兴……
哈——玲王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偶尔在旅馆住几晚也不错,不过这次真是完全没有放松到啊……下次想在放松的状态下住呢。”
“玲王,你不生气了吗……?”
凪小心翼翼地问张开双臂伸着懒腰的玲王。玲王回头看着还坐着的凪,依然温柔地微笑着。
“我本来打算生气的。我本来打算大喊大叫,发脾气,说些麻烦的话。但是知道了你的心意,还受到了那样的求婚,让我再也无法生气了。”
玲王总是比任何事物都要美丽帅气。
但是现在眼前的玲王,即使在“至今为止最漂亮的玲王”中,也是最最美丽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