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干博】这片大地是如此残酷
*官博,外貌按tv设定,不确定性别
*Scout、Ace切城行动存活if
*全文约1.6w字,勉强分了四部分,可自行控制阅读进度。一发完
*tag上限了打不完单人tag,但有立绘的都有出场。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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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背景基于凯尔希动态皮if线
“你有想象过,一个只剩下自己的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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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秋风阵阵吹过广袤的麦田,清晨的斜阳晃得人不愿清醒。草地被一柄镰刀压出月牙型的凹痕,断角的萨卡兹叼着一根稻草,躺在草坡上一棵老槐树的阴影中乘凉,望着眼前的景色发...
*官博,外貌按tv设定,不确定性别
*Scout、Ace切城行动存活if
*全文约1.6w字,勉强分了四部分,可自行控制阅读进度。一发完
*tag上限了打不完单人tag,但有立绘的都有出场。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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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背景基于凯尔希动态皮if线
“你有想象过,一个只剩下自己的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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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秋风阵阵吹过广袤的麦田,清晨的斜阳晃得人不愿清醒。草地被一柄镰刀压出月牙型的凹痕,断角的萨卡兹叼着一根稻草,躺在草坡上一棵老槐树的阴影中乘凉,望着眼前的景色发着呆。
“就知道你肯定又躺在这里偷懒。不去找Mechanist他们吗,Scout?”
被称为Scout的萨卡兹坐起身子,接过对方递来的冰镇过的小麦酒,道了声谢。
“有了Mechanist前段时间改造好的新型收割机,我们再用人力畜力去收小麦,就是信不过他的手艺了。你忘了吗?Ace,这还是他自己说的。”
此话不假。Ace将草帽摘了下来扇着风,卷起斐迪亚的长尾躲到阴影中,坐在Scout身边。两人一同循着巨大的轰鸣声望去,连绵成片的麦田已经被整整齐齐收割了大半,让树荫下的他们不由得回忆起,在Mechanist还没来到这里之前,每逢收成的季节他们有多大汗淋漓。
“说起来,Mechanist最近是不是又在研究什么别的东西,已经几天没见过他了。煌还跟我抱怨说,要是Mechanist再一下课就跑出办公室,下周的物理期末考她准要不及格。”
草坡之上能听见的,不止有徐徐的风声和收割机的轰鸣。在他们身后,是几幢平平无奇的土房,屋顶上整齐地摞着金灿灿的玉米,墙面的颜色与这周围的黄土地没有什么区别。秋风送来孩子们晨读的声音,从稚嫩的泰拉通用语到响亮的哥伦比亚语,孩子们都在用功读着。
“那没办法了,除了Mechanist和博士以外,已经没人教得懂她了。”
“行吧,准备好下周又要替她给博士求情咯。”两人一边说着笑,一边碰杯将剩下的小麦酒一饮而尽。收割机已经超额完成了这几天的任务,往两人所在的草坡驶来。靠近了才看得清,轰鸣的收割机上,煌正努力挥舞着手向他们打招呼。
“你不好好复习跑来干农活做什么?这一周不是轮到Stormeye负责吗?”
晨读的时间即将结束,到了该回去帮厨给孩子们做早饭的时间了。当然,说是帮厨,主要还是Misery向他们求助,说他就算再长多少个眼睛,都抓不住总想往面团里多放糖的Outcast。
“哎呀,来到这里的孩子们一抓到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都学得废寝忘食的,多辛苦啊!给他们做点甜的犒劳犒劳嘛。”每次被Misery抓包,年迈的萨科塔女士都只是挠挠后脑勺打着哈哈,用完全不符合年龄的吊儿郎当的态度,企图糊弄过去。
煌被Scout问的问题哽住,心虚地挪开视线,好像突然间对前方已经日夜看惯的学校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紧紧盯着看,不时感叹着这平房可真平房啊你们说是不是。还是他们的好大哥看穿了真相:
“要我说,你就是觉着考试指定要不及格了,想提前多点干活,给博士卖个乖吧。”收割机上顿时传来爽朗的嘲笑声。这里的谁不知道,这位坐不住的多动症菲林最不愿意做重复繁琐的农活了,要让她乖乖坐一下午对着农用机械干瞪眼,她更乐意找Stormeye和Sharp一起,去林间打一整天的猎。
Outcast刚在Touch的监工下,将烘焙好的面包从土窑中铲出来时,朗朗书声已经逐渐停止了,三人也顺着香气赶到厨房。
“我看你们好像还在忙农活,就去卫生站请Touch小姐过来帮忙看着了。”Misery一面用刀将面包切成片,一面和姗姗来迟的几人解释。现在再开始帮忙也不迟,将手上沾着的尘土和麦碎洗干净后,三人也加入到帮厨的行列里。
突然,Touch动了动鼻子,面色严肃起来。虽然她平时看着也没平易近人到哪去就是了。但此时的Touch看起来更让人不寒而栗。矮小的卡普里尼眯着眼四处嗅嗅,顺着没散干净的气味,伸着脖子走到已经开始冒冷汗的Ace和Scout身边。
“你们……又去酒窖偷酒喝了是不是?”两人刚端起盛好面包的篮子就想跑,被手快的Touch两手一把抓住尾巴。她抄起擀面杖弥补身高的巨大差距,叉着腰用杖指着他们的鼻子说教:
“又不好好听我的话了,是不是?啊?一个个的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成天管不住嘴还爱逞强。再这样下去糟蹋你们自己的身体,我必须要上报给博士听了,知不知道?……你们什么眼神?”
厨房内的众人瞪大着眼,仿佛Touch说的话是什么天外来语一样。
“Touch小姐,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们,但……我们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健康的地方啊?”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不都是……”Touch突然卡住了。医生好像得了失语症一般,嘴巴反复微张着。似乎有一个她本来应当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词汇,被她丢失在了记忆深处。
我们……都是什么来着?
“早餐好了吗,孩子们可都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哦?”
一声平静又温和的询问打破了厨房诡异的尴尬。博士拎着哥伦比亚语课本出现在门前,提醒他们要继续手里的活。方才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像砧板上洒落的面粉一样,很快被抹去了。他们手脚麻利地将装好早餐的篮子一摞摞叠好,稳稳抱起放在小推车上。
学校的孩子们每天最期待听到的声音有两种。一种是太阳西下时,值班的老师将走廊上挂着的那只生铁铸的铃铛拉响,与节奏更快的上课铃截然不同。听到这声音,孩子们就可以踩着舒缓的放学铃,逆着斜阳欢快地跑出教室,后背上鼓囊的书包被颠得左右摇摆。他们挥着小手向老师告别,跑出红砖砌成的矮墙,而博士总会站在院子门口,笑着提醒他们跑慢点,可别摔跤了。
而另一种声音就是现在,小推车的轮子在水泥铺就的地上滚动着发出脆响,意味着他们可以把手上的书都收起来,拿着各自的铁制饭盒在门口排好队,领取今天的早饭了。
伴随着Scout他们维持秩序和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Touch走到博士身边。
“看见你我才想起来,这周有你的卫生教育课。你备课备得怎么样了,Touch?”
卡普里尼顺势将手臂夹着的备课本和教材递给博士检查。趁着博士翻看时,Touch酝酿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直接说出口:
“博士,您的脸色似乎比我上次来任课时还要疲惫。最近来这上任的老师也变多了,您其实可以分些工作给他们的,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面前人翻书的手顿了一下。虽然博士很快就恢复如常,用她已经听了很多遍的场面话回应着Touch,但这微小的动作还是被捕捉到了。
就在Touch斟酌该如何追问什么时,博士环顾了一下,突然问到:
“Mechanist呢?今天的排课有初中物理,需要他给年纪较大的孩子们讲。”
“啊,Mechanist的话不用担心,应该快赶回来了。”刚被Misery抓包想要偷偷多拿一份的煌摸着被勺柄敲红的手,走来回答博士的问题,虽然她又大大咧咧地直呼老师其名了。
“……又是去找‘海’,找得忘记要来上课了吗?”博士作为这座方圆十几里唯一一所学校的校长,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深得学生们和村民们敬重喜爱。当初学校刚建成,是博士和最初来上任的Ace和Scout一起,早出晚归,踏着黄土地一家一户劝人将孩子送来读书,免除他们的学杂费的同时还会给孩子的家人补贴,花费了不知多少精力和时间才赢的周围人的信任。但这样平易近人的他,也总有几块鲜为人知的逆鳞。
明明正值初秋,空气似乎又突然降低了几度。看着博士面色渐沉,其余几人打了个冷颤,不约而同地想到:
Mechanist,你自求多福吧……这一回,我们是没法帮你瞒住了。
今天的值班老师是Pith。她准时拉响了那只铃铛,孩子们就赶紧叮叮当当地将洗好的铁饭盒收好,按着黑板一角,值日班长抄写的今日课表,从桌洞里掏出对应的课本,整齐地放在桌子左上角,再将小手叠放在桌面上板正坐着,乖乖等待老师进门上课。
外面还有几个孩子姗姗来迟,博士收敛好神色,换回平日里和蔼的模样提醒孩子们赶紧回教室。可迟到的却不只有学生。
“躲在墙后面也没用,我已经看见你了。过来。”砖头砌的矮墙边缘,一只明黄色的鹿角顿了一下。在这只鹿角下的脑袋里不知经历了多剧烈的头脑风暴后,角的主人好像真的万策尽一般泄了气,还是老老实实走了出来。
“迷迭香?你把迷迭香也带去了?”待躬在墙后的Mechanist走出来,众人才发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只银发小猫。博士语句里扬起的怒气吓了迷迭香一跳,她小跑着凑到博士面前,扯着博士的衣摆解释道是她自己说什么也想要跟去,Mechanist老师没有办法才带上自己的。
哪怕将每一株花花草草都责怪个遍,博士也断然不会怪到这只乖巧可爱的小菲林身上。
博士平复了一下呼吸,半蹲下来摸着迷迭香的脑袋,灰白色的眼眸在眼底的乌青下更显得疲惫,但博士仍旧温柔地笑着。面对迷迭香,他总是这样,甚至温柔到会担心自己是不是还爱得不够多。可这样的他,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迷迭香,你喜欢这片大地吗?”
大地?博士是想说收养了她的这片黄土地吗?迷迭香歪了歪脑袋,试图理解博士的话语。
孩子遇到不懂的问题时,第一反应总是想着向大人们求助。于是迷迭香抬头看向周围的几人,虽然其他人也不清楚博士此话的用意,但他们也都面色柔和地看着自己,耐心等待自己的答案。小小的银发菲林一时间回忆起了许多。
煌姐姐总会逃课带着她上山玩,无论是下河抓鱼还是上树摘桃,只要自己多看一眼的东西,煌姐姐都会三下五除二弄下来给她。
Scout老师和Ace老师在备课、务农与看守之余也会打猎,在烤好兽肉之后总会将最好吃的先给她尝尝。Ace还经常让自己爬到他背上举高高,等他扶稳自己的腿站起来时,迷迭香感觉自己好像站在大山的脊梁上。Misery先生则总会在这时担忧得不行,护在正兴奋地高举双手想摘星星的迷迭香身边,生怕她摔下来。
当迷迭香下课后,Outcast奶奶有时会从走廊的一角探出头来,冲她招手,将她偷偷叫到一边,往她手心里塞一块糖。明明在这片黄土地,糖是很珍贵很稀有的材料,奶奶自己也很喜欢吃,却总是撒着迷迭香也能一眼看穿的谎,说她牙不好已经不能多吃糖了。
而迷迭香不愿意独占这些糖。虽然这里并没有人告诉过他们这件事,博士本人也从来没有承认过,但他们就是都知道,博士其实也爱吃甜的东西。因此,迷迭香有时会捧着几块攒下来的糖,趁着课间小跑到博士的办公室。
博士的桌上总是像小山一样,堆着各种颜色封皮的教材和练习册,每一本都已经被翻到卷边,每一页都写满了批注。努力旋开门把手的迷迭香,有时会看见博士正对着某一本教材捏着眉心,有时正在给某个考出外地的学生写回信,有时正攥着预算报表满面愁容。可无论正在做什么,一见到迷迭香,博士总会换回微笑的表情,放下手里的工作,蹲到自己面前,摸着脑袋问她有什么事。
所以,迷迭香想,她是爱着这片大地的,就像她爱着如家人般的博士和大家,而他们也爱着自己一样。
小小的菲林开了口,孩子不确定她的答案是否正确,却坚信她永远都会这样回答:
“是的,博士,这片大地既美丽又温柔,我很喜欢这里。”
周围有几人笑了,也纷纷走过来揉了揉迷迭香的小脑袋。博士没再多说什么,他低着头,秋风拂过博士明明年轻却已全白的头发,遮挡住迷迭香想要看清他表情的视线。他拒绝了Scout下意识的搀扶,扶着膝盖站起来,没回应其他人期待他回复的眼神,只是让迷迭香回课室上课。
之后,博士只对老师留下了一句全天下的学生都最怕的话,就转身离开了。
“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Mechan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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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还未入秋以前,土地蒸腾的热气根本不是教师办公室内几台嗡嗡作响的风扇可以驱赶走的。孩子们都在过暑假,趁着这个时间帮家里干农活。老师们可没有假期可言,他们都要留在学校,为暑假结束后的新学期做准备。
眼见盆里的冰块快要化了,Ace左右看看,他的同僚们一个个像要融化在工位一样,便准备冒着暑气动身去地窖,连带着博士的份一起,搬几块新的冰块过来。
“呵,要不是我来上任了,你们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这工作没了性命。”办公室的门嗙一声被打开。桌面趴着的几滩人望过去,热气似乎扭曲了空间,他们只看见一个连接着箱子的大风扇在出声。直到Ace走上前帮忙将机器搬进来,众人才看见被挡在机器之后,和他们同样大汗淋漓的Mechanist。
“你不是最近刚熬夜把学校的旧电路网改好吗?怎么又加班搞发明了?”风扇背后盘旋着固定好的铜管,管道连接着Mechanist用各种废品改造的简易保温箱,放几个冰块进去,装满水再通上电后,冰水在风扇背面流通,一个简易的空调就完成了。
“在博士说动政府拨款之前,这个夏天大家就靠这小玩意撑过去吧。”
Mechanist一点也不谦虚地被大家拱上救命恩人的王座,使唤着几人给他捶腿捏肩,却在他变本加厉想要他们上供些酒钱时,恩人被光速踹下了椅子。
“天才物理老师,所以你的下一个发明是什么?我们院子外面拴着的那只驼兽都不敢像你这样歇的。”过来办公室交补习作业给博士的煌也来横插一脚。博士作为校长兼老师,在教师办公室也有一个工位,只是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这里办公,由当天其他课不多的老师自愿分担他的工作。于是老师们私下都管这个叫博士的“值班助理”,这个工位久而久之也被大家称为“助理办公桌”。
今天自告奋勇坐在那里的人是备课任务不重的实践活动课老师Scout——虽然大家坚持违背萨卡兹的意愿把他叫做手工课老师。他接过煌的作业本后,用书脊敲了一下这个毫不尊师重道的菲林的脑袋,吃痛的煌捂着脑袋大叫要告博士去。
“迟早有一天我要因为你们工作到猝死……不过我最近有其他东西要研究,可能还需要你们来帮我的忙。”
众人被勾起了好奇心,在工程和机械上独尊此地的Mechanist居然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但大家都很乐意帮着做些什么,于是静静等他开口说下去。Scout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他正准备替煌去博士的办公室交她的作业。他沉默了一会,最后坐回了座位。
“首先……我得先跟你们讲讲,从踏上这片黄土地开始,我遇到过的几件‘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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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chanist是在一次春天来到这里的,刚经历被企业篡夺专利归属权的埃拉菲亚心灰意冷,漫无目的地想找一个穷乡僻壤,远离一切让他伤心的现代科技,决计从此封心锁欲,发誓不会再为任何人启动他机械臂的电机和液压缸。直到他在这片回春的草原上遇到了——
“等会,你非得这个时候变着法子表你的白吗?博士都不在这。”
“谁不知道你来这的第一个作品是博士现在还别在腰间上课用的改良版‘小蜜蜂’?我们已经听得快倒背如流了。”
Mechanist电路图画得有多清晰,讲故事的能力就有多糟糕,还没说几句话就出师不利,又要被大家踹到“教师鄙视链”的更底端,就快要和成天求着博士将自由搏击加到小学课表的某短角萨卡兹体育老师一桌了。Mechanist只好摆手将听众们安抚下来,在心中经历好一番忍痛割爱,将几大段他认为浪漫至极的回忆桥段从叙述中删去。
“我还是不认为修博士房间的短路电线时,将墙纸烫出一个心形烫痕能有什么说头。”煌悄摸对Scout说,以为又能把他激得从椅子上跳起,却没成想Scout像是完全没听见她说话一样,沉默地盯着Mechanist。
埃拉菲亚轻咳了一声,继续开口。
最初,是天上的双月——
在一个适合赏月的晴夜,Mechanist和煌带上刚下晚课的迷迭香,以及几个孩子们一起,来到了田野边。
煌适时地举手回应听故事的众老师投过来的视线:“嗯哼,是有这回事。”
在孩子们学着Mechanist的说法,积极地铺好一块布充当那个名叫“野餐布”的东西,然后各自从包里拿出妈妈给他们包好的馍或者大饼,准备开始享受这个名叫“野餐”的活动时,煌突然发现Mechanist抬着脑袋呆愣住了。她一手肘过去,对老师开着玩笑说你别不是脑子缺机油锈住了。Mechanist这才低下了头,他转动脖子时好像真的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天上……为什么会有两个月亮?”
煌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抬起手就想摸他的脑门,被一脸严肃的Mechanist一掌拍开。
接下来的话,学不懂物理的煌就一句也听不懂了。Mechanist嘟囔起什么天体质量、引力、潮汐和灭绝,什么“为什么这两个月亮不会撞在一起”、“为什么另一个月亮没有被弹开”。一阵失心疯般的嘟哝后,Mechanist最后的表情,只剩下了惊恐。
他第一反应是不能吓着孩子们,于是下意识抬手遮住了半张脸,可从指缝间漏出来的眼神,还是吓得煌浑身发怵。
像是在问煌,又像是在问自己。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
“我为什么现在才会想这些问题?”
“因为天空是虚假的啊。”一个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两人低头望去,是一个孩子。
“博士早就说过了,这是城里人都知道事。天空是虚假的,所以会有两个月亮。”
“对呀对呀,原来物理老师也有忘记知识点的时候。”
“哈哈哈哈!”孩子们笑作一团,继续啃起了手里的大饼,还有孩子掰了一块分给Mechanist老师,大着胆子安慰他没事,他们考试时也有这种情况。
“什么情况?”
“忘记了最不该忘记的事——就是这种情况啦。”孩子们回答。
煌也笑着,叉腰叹了口气,拍着Mechanist的背,走回了孩子们之间。
头顶的双月还在诚实地反射着太阳光,面前天真的孩子们和煌打成一片,周围是阵阵夏夜的蝉鸣。
Mechanist只觉得浑身发冷——
“等会,孩子们不是已经解释了吗?为什么你还会发冷?”办公室内,煌再次举手提问物理老师。
“因为被孩子们提醒之后,身为城里人的我才‘想起来’,这很奇怪。”
仍有部分人不解,Mechanist补充道:“我的脑子就算忙到连吃饭和睡觉都忘记,也不可能把这种程度的事给忘了。”
“很难得,作为理科老师的你也有说话如此主观和绝对的时候。”
Mechanist抬起手制止了众人对他的第一个引用论据的疑问。他转而面对Touch,开启了下一个论据的话题:
“以前这个村子的小麦,收成一直不好。是你来这里上任后,博士拜托你改良小麦品种,才有如今这般收成的,对吧。”
“是的,你之前也问过,我当时和你说,我曾在莱塔尼亚做过植物学讲师。”
“那次对话,你还记得多少?”
“嗯……你当时问了我,在做小麦改良育种实验时,有没有遇到了什么问题。”
“然后。”
“和你分享了博士和我一起,在实验田旁边画卦阵跳大神,祈祷风调雨顺之类的事。”众人笑出了声,而Mechanist手肘撑着膝盖捂着嘴,眼睛始终对着地面却好像并没有聚焦在任何东西上。他只是甩了甩手:“不是这种小事,是更大的问题。”
Touch总算明白Mechanist想要她回忆起来的是什么了。那时为了合理地迎水灌溉,Touch去找村里有经验的老农们提供附近的水系图,却发现……
“他们的地图里,水域分布对比等高线地图完全不合理,不同人给的地图叠到一起也根本没多少重合。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怎么引水灌溉的?”
Touch开了口:“当时不是有村民听见我们的对话了吗,就过来说是这个村子种植经验都靠代代口传,所以水系图在凭口述复画的过程中出现了差错。”
“所以,这就是你要找‘海’的理由。”一直沉默的Scout开了口。Mechanist点了点头,说总得画明白地图才能合理灌溉吧。
“那今年的引水渠是怎么造的?”Ace问。
“博士说他会去托村民建造好,让我专注育种就行。”
Mechanist摊开了手,一脸“你们还没意识到什么奇怪的吗”的表情看着大家。
Scout:“Mechanist,你想说什么。”
埃拉菲亚叹了口气,面色凝重:“怕你们跟我一样崩溃,我本来不想说这些话的……”
“什么?”
“Touch,你为什么会研究植物学,总得有个理由。比如,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或能力之类的。”
“啊,你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是博士……”
Mechanist打断了她:“是博士走过来提醒你该去上课了,然后帮你回答我,‘是家族事业’。”
这位热心肠的埃拉菲亚会打断别人的发言,是很不寻常的事。Scout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突然转过头来的Mechanist吓得没出声。
“Scout,我问过你,为什么你总是背着这个狙击弩。看守和打猎不像战争,用不着这种规格的弩吧。村里没更轻便的轻型弩吗?”
“……是,你问过。后来路过做仓管的村民听见了,说村里的那几支弩已经锈住了’。”
其实Scout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Mechanist在当时还凑近了些,像是怕被别人听见一样,小心翼翼地问过一个他没回答上来的问题:
“既然不用打仗,你为什么总背着它?总得有个理由。”
你要和谁战斗?你战斗的理由,又从哪来?
Mechanist又接连对其他人提起了好几场曾经的对话,都以“已经有人帮我们回答过你了”作为结尾。
“你们还不觉得奇怪吗?”
“可每个问题不是都被回答了吗?”
“就是这个!”Mechanist突然跳了起来,“有问题才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为什么每个问题都有答案。或者说,每个问题都能马上‘被回答’。就好像……”
有人不想让我一直怀疑下去似的……
“你们信不信,我接下来要问出一个新的问题,它也马上就会被回答,让我不会再疑惑下去?”
不等其他人回应,Mechanist直接冲到窗边猛地拉开,铁框摩擦的声响激得大家缩起脖子。Mechanist对着就在教学楼旁的操场,大声喊道:
“Stormeye!”
说是操场,其实只是一块刚压平压实的空地。办公室内的对话几乎持续到太阳西下,Stormeye就趁着没有日头,推着装好白粉的推车绕圈跑,希望在开学前画好这块地的白线。不曾想被Mechanist吓了一跳,圆弧直接歪了一撇出来。体育老师怒火中烧,抬起头正准备大起嗓门质问物理老师是不是找打,却被他接下来的话问呆住了。
Mechanist在窗边大喊:“你离开故乡的理由是什么?”
面对复杂严肃的问题,人一时间回答不上来也是正常。可比起没有思路,Stormeye更觉得,他是抓不住脑子里本来就有的那根线头。
故乡。卡兹戴尔。无根之人。与大地同名。
大地?魔族?双王?……
我为什么没有留在故乡?
像地上岔开的白线一般,体育老师的脑子突然断线了。
众人挤在窗边,呆望着操场上没有连在一起的白线。
是啊,故乡。离开故乡,总得有个理由。
就好像他们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为了更好的未来去教育孩子们一样。
就好像博士明明看起来不属于任何种族,却比他们更加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一样。
就好像,为什么他们接连来到这个陌生的黄土地,却在明明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博士时,都觉得心脏比大脑更记得对方一样。
蝉鸣声会在人安静下来时,更显得吵闹。此刻,众人都开始觉得,蝉似乎叫得让他们都耳鸣起来。
鸣到他们觉不出夏日的热量。
“Mechanist。”
Scout的突然开口吓了窗边的众人一大跳。回过头来才发现,只有他还在工位上。
“我记得村口那位腿脚不便的大爷麻烦你去修他家的灯泡来着。天要黑了,你还是尽早去吧,不然人家晚上都看不清。”
Mechanist这才怔怔地一拍脑袋,赶紧从他的工位底下抽出工具包,赶出门去。
手里捏着的煌的作业本,封面已经有些被萨卡兹的汗浸湿的痕迹。Scout不动声色地决定找博士要个一模一样的新本子来换上封皮瞒天过海,再仿照煌的字迹补上她的名字。
等他缓好气再抬起头,才发现——
Touch正微蹙着眉,盯着自己。
至于Mechanist喊出的那个问题,修好灯泡再回来已是深夜,再然后便是忙碌的开学,从教学任务中挤出时间寻找“海”不是易事,很快便占据了他工作之外剩余的时间和脑容量。Stormeye也被博士派去忙着为接下来过冬的储备肉打猎。直到被博士抓包上班迟到 ,Mechanist都没能再见到Stormeye,自然也没机会问起那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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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秋天昼夜同长。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太阳摇摇欲落。Mechanist收好讲台上的课本,大手一挥叫孩子们撒野去吧,脑子里却在唉声叹气。
“没想到都这个年纪了,我还要被留堂,唉……嗯?Scout,你怎么在这里?”
教室门口的Scout微微错开身,拍了拍跑过他身边一个个咧嘴笑着的小脑袋们,再对Mechanist抬了抬下巴作为回应。
“你这搞得我好像要上刑场的犯人似的。”
“……这种玩笑就别开了。”
斜阳沿着窗边照到走廊地板上,在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明暗分割线。
Scout走在Mechanist身前,靠近走廊内侧没入阴影之中。他看不见萨卡兹的表情,也不知道Scout为什么会突然开启接下来的话题。
“两三个月前的暑假,你在办公室说过,你本发誓不会再用你的机械臂造任何东西,直到在这里第一次遇见博士,你几乎是当下就破誓了。”
Mechanist笑着说,我那会不是说一半就被你们嫌烦打断了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还是被你提起。
“我只是很奇怪,我不认为‘一见钟情’这种事,会发生到比起教师宿舍更爱睡在工作台的你身上。”
“我也很奇怪,我同样不认为一个萨卡兹能没有被给予任何理由,就心甘情愿留在一个外族人身边,还为他做这么多。”
Scout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用Mechanist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看着自己,让埃拉菲亚莫名有种自己真的在被同僚送去受刑,从此再也见不到了一样。明明博士从来都不会伤害他们。
窗外的嬉笑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两人短暂沉默了一会,收敛神色望出窗外。一些还不舍得回家的孩子们挤在几个老师周围,孩子们种族不同的小脑袋在黄土地上好像形成了好几簇花束。
这一簇花束中央是Logos。身为古语老师的他正捧着一本旧书,为看不懂这些字的孩子们念着书上古老的童话,不时举起他的手,变魔术般从掌心变出一小块糖,说谁可以将这句古语翻译正确就奖励给他。
这一簇花束中央是Pith。曾身为军人的她素来严苛,正在勒令今天不听话的孩子们在墙边罚站吸取教训,却总是批评着批评着,看见孩子们因为脚酸而露出的委屈软下心来,叹着气要求他们答应自己,以后不要再在走廊乱跑把自己摔伤了,就挥手让他们趁天黑之前赶紧回家吧。
这一簇花束中央是Mantra。孩子们都觉得,这位不能言语的奶奶身后泛着金属光泽的蓝色长尾实在是太帅了,Mantra也丝毫不介意孩子们对老者即无伤大雅,也分外可爱的不敬态度,总是甩动长尾将孩子们高高吊起,微笑着听孩子们发出自己再也发不出的欢呼声。
这一簇花束中央是Touch。作为这个村子唯一的医生,她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致力于给村民和孩子们普及流行病的防治措施,现在也在忙着为孩子们作体检,一面冷酷无情地使唤Stormeye将想跑的孩子一个个像捉云兽一般捉回来抽血,一面温柔地夸赞勇敢伸出手臂的孩子。在抽完下一管,Touch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教学楼的窗户——
她怎么又皱着眉盯着自己……
Scout一瞬间心虚地收回视线。他想起前段时间,也是在办公室,自己把Mechanist想办法叫走之后,Touch也是这样盯着自己的。
实在是做的太明显了吗……?
Mechanist望着窗外的同僚和孩子们出神,没有留意到身边Scout的反常。他只是叹了口气,一边继续向博士的办公室走去,一边对身边的同僚喃喃道:
“几乎所有理科生,小时候都梦想过,想要证明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因为能比别人更早发现所谓‘世界的真相’,是件很酷的事情。”
“……是这样吗。”
“可长大后,我们才会想到,如果世界真的被证明是虚假的,我们又该怎么办。”
世界是虚假的,头顶温暖的太阳和柔美的双月是虚假的,努力种下的粮食是虚假的,穷苦的孩子们终于能拥有的饱腹感是虚假的,煌爬上树努力给迷迭香摘下来的红苹果是虚假的,Outcast和Misery冥思苦想变着法子用贫瘠的材料给孩子们烤出的不同口味的面包是虚假的……
我们庆祝学校终于出了第一位大学生时,一起在教师办公室喝得伶仃大醉的小麦酒是虚假的。
我们将那学生寄来的感谢信一手一手地传看,里面那张录取通知书复印件,和孩子没毕业前和我们所有老师及校长一起拍的泛黄照片,是虚假的。
那时,坐在工位上,明明脸和我们一样被酒精熏得透红,却安静沉着地仿佛没喝过酒,只是在大家一致认为这份喜悦最应当享受的人是博士时,他对我们静静笑着,举起酒杯再次敬我们所有人。
那时的脸红,和温柔的眼眸,也是虚假的吗?
Mechanist突然想明白,为什么只有博士喝醉酒的样子,他们从来没见过。
也突然明白,为什么Scout明明是陪博士最久的老师之一,却从来没看出Scout对此有多高兴。
但很意外的,与那天夜里站在双月下不同,这会他一点都不觉得惊恐了。
“Mechanist……你这是什么表情?”站在博士办公室外,Scout准备在推开门前,回头再看同僚一眼。
“Scout,你刚刚说,我这样的人不该有‘一见钟情’。”
Scout没有回应Mechanist的话。门里面也是如此。
“我现在反倒觉得,我不是爱得太早了。”
Mechanist真心后悔,他觉得他爱的,实在是太晚,太迟了。
既然自己也在意识到这片黄土地的真相时,崩溃到摊在工位上干呕,一晚都没缓过来。那他呢?他这么聪明,一定比任何人都要早意识到。可他仍旧停留在这里,每天都对着虚假的一切,虚假的事业,甚至有可能,虚假的我们,毫不吝啬地撒播他的善良与温柔。
这样的博士,该有多痛苦?
门推开了,办公室内没有开灯。博士背对着他们,面朝窗外。
Mechanist走了进去。随后门被Scout合上。
一切悄然寂静,就像在这片黄土地上,博士从来没有回应过他们的感情一般。入夜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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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常升起。
第二天,学校又如往常一样,迎来了孩子们如欢快的羽兽般叽叽喳喳的返校声。教师办公室空空如也,大家都拿着记事本,沿着走廊默默前进,准备去会议室参加例行周会。
Touch抱着本子,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Scout:
“怎么样,Mechanist是被你绑去沉海底了,还是被博士锁他书柜里,永世不得自由了?”说着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以表哀悼。
Scout汗颜。但比起这个恶劣的玩笑话本身,他更怵Touch眼底里丝毫没开玩笑的严肃。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Touch来到这里,他和其余同僚们总有一种面前这位矮小的卡普里尼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的错觉。
就连他们从来没办法应对的博士,Touch都能顶着所有人震惊的表情,一把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把废寝忘食工作了不知多久的博士强拽出来。而明明面对其他老师,博士都能说动人的谎话将他们哄出办公室,却唯独在Touch拍他的桌子抽走他的笔时吓得举手投降。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不仅是我,其他老师也和我一样有想问你的问题。煌也是,她虽然不擅长应试,但她从来不笨。不要以为她看不出来博士的疲惫超出常理。”
直到Touch说了这句话,Scout才突然明白,从方才起就如针一般聚焦在自己后背的同僚们的视线,到底出于什么意味。
“为什么你不直接去问博士,而是来问我。”
“反正只要我们带着类似的疑问跑去博士的办公室,还没走到门前就一定会以各种形式被拦下来,Mechanist不就是这样吗?”
“而且还有你。这里谁还不知道,只要意图不明地找上博士,就一定会被你拦下。”身后的Ace开了口。Scout背后总背着的那把狙击弩经常会吓到不熟悉情况的孩子或路人,可无论如何,Scout还是不愿意将它放下。于是大家经常开玩笑,那些曾对博士出言不逊的流氓和村匪,会不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躺在坑上,伴随着弩箭破空的声响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Ace:“该不会Mechanist就是被你绑移动靶上了吧?这算什么,比武招亲他比输了?”
Stormeye:“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搞比赛,我怎么不知道?”
Misery:“……这个名词……听着像武装人员才会用的东西。我们应该没在这里见过,为什么我能想象出来……”
Logos:“移动靶吗,Mechanist才应当是那个把人绑移动靶上的人吧。”
众人的视线突然收到Logos身上,奇怪他为何会这么说。
“只是……直觉罢了。啊,你还活着啊,Mechanist。”
顺着Logos的视线,走廊尽头是原来没被Scout沉去海底的Mechanist,以及围在他身边着急到打转的煌和迷迭香。
煌急的把她的蓝色长发都抓乱了,可面前的Mechanist只是在担心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她们俩这么着急。大菲林见到走廊另一端的老师们,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冲过来:
“你们快点!Mechanist脑袋出问题了啊!他……他居然……这绝对不正常!”煌确实意外的心思细腻,但她大大咧咧的性格时常让她的嘴有些跟不上她敏感的内心。煌语无伦次到难得地爆了个粗口。还是迷迭香着急地甩着小拳头,率先想到该怎么说:
“Mechanist老师!请将刚刚最后一句话重复一遍!”
Mechanist只好叹了口气:“我说,‘心形烫痕是什么鬼,听着好蠢’。”
众人呆住了。Scout比其他人在内心更快反应过来。他先是诧异,又难免愤怒,最后只剩下徒劳的悲伤。
您……真的不惜要做到这种程度,都要为我们留下这个乌托邦吗?
“煌,找海的事我确实没什么印象,但我确实记得我曾不小心将博士办公室的墙纸电穿了个洞,可……呃!”
煌死死拽着Mechanist的衣领:“那可是博士!你……你自己的感情你都忘了吗?”
每当大家犹豫不决时,最有担当的那个会替大家下定决心,踏出那无法回头、万劫不复的第一步。Ace清楚,踏出这一步意味着现下平静生活可能都会因此崩塌,但……
总要有人狠下心来,作出那个决定。
Ace径直向博士的办公室冲去。其他人没有怔住太久,连尚未完全明白情况的Mechanist都没有过多犹豫,众人跟上了Ace的脚步。他们都顺从自己的内心,现在必须,立刻,马上见到博士。
“给我等会……”一个身影抢先一步,抬起手横在众人与办公室之间。
“……Scout,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这样好像……显得太着急,太咄咄逼人了……”
Touch直接开口打断,如果不是Pith抱住了她,卡普里尼可能会直接冲到萨卡兹面前:
“能不着急吗!难道要等博士把我们大脑里对他的感情删得一干二净,在这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乌托邦里享受着他给予的幸福了却余生,却到死都想不起来自己最关心的,和最关心自己的那个人是谁,你觉得这样更好吗!”
“……”
“等会……呵,你别告诉我,你真能接受这种事,你明明是我们之中对博士最……”
“……放过他吧……别再逼他了。”
一阵沉默。走廊与办公室内都鸦雀无声,明明已经到了孩子们早读的时间,可他们什么也没听见,甚至连一声羽兽的鸣叫都听不到了。一切安静得可怕。
“所以,你其实比Mechanist还早意识到这里不对劲,或者说,博士不对劲,是吗。”Ace的声音通常比他魁梧的身躯要显得温和许多,可现在却不尽然了。
斐迪亚说得一点也不错。Scout从发现自己总在夜晚习惯性背着狙击弩守到博士门前时,就意识到不对劲了。按理来说,这片黄土地除了旱涝等,没有什么大的自然灾害;除了农村的常见病以外,没有太多不治之症;除了村里一些不成气候的流氓和村匪,没有什么恐怖组织。那他为什么总是这么紧张,总会担心博士会遇到什么?
彻底让他打消心底的疑惑,转变为痛彻心扉的绝望的,是十分平常的一个夜晚。
那时学校已经落成,博士的工作也逐渐增多。晚上,Scout叩响办公室的木门,来为博士送些热茶和灯油,却发现里面无人回应。情急之下他直接推门而入,尽管他心中还是想不明白这份过度保护究竟从何而来。
走近办公桌,Scout逐渐放下了心。博士扒在桌上,瘦削的脊背随着呼吸起伏。看来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这样想着,Scout轻轻将博士手里的笔抽出,盖好笔帽,却在这时看见了完全不合常理的存在。
博士身下摊开的那本已经翻得卷边的教材里,只有一片刺眼的信号蓝,和成片闪动的乱码。
一切藏在他心中的不合理,都有了最绝望的解释。
Scout已经不记得,他是如何再次打开笔帽,将笔杆插回博士手心,再踮起脚离开博士的办公室,最后回到自己的宿舍门口,抱着脑袋蹲在墙角,直到白天Ace睡醒走出来被自己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的眼睛酸涩到布满血丝。他已经在门外无声崩溃了一整夜。
“Scout,你最近好像有点魂不守舍的,怎么了吗?”在又一次交错文件后,博士直接对Scout开口问道。
他要怎么回答……直接告诉博士这个世界不对劲,然后拉着他一起逃出去吗?如果是什么具体的敌人,他对自己的眼睛和背后的狙击弩有足够的自信。可是,那个乱码是什么鬼?要是哪天让他抬头,看见寻常的夜空也变成了把土地完全笼罩的信号蓝,手里的弩和他们携手一起建造的学校都成了字符串,他还能保持冷静陪在博士身边,让他放心依靠自己吗?
而且……Scout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训练出这般素养,总会尽可能做好最坏的打算。他抬头看向正在和他解释手里的文件并不是需要的那份的博士。
如果某一天,面前的博士,也突然成了一团字符串,碎在他身前,他该怎么办?
“嘶……再用力下去我会被你捏碎的,Scout。”萨卡兹如梦初醒,这才将抓住博士双臂的手松开。
“博士,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您发现您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您……会怎么样想。”
不知是否是Scout的错觉,当他小心翼翼问出这个问题时,不仅是博士批改作业的手停了下来,好像连窗外飘动的云,翱翔的兽,都凝滞了一般。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没头没尾问这样的话……如果是你呢?”
“您是指,如果我发现除您以外,我们都是虚假的,我会怎样想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
Scout神色不由得黯淡下来:“那我一定会非常难过,难过到心脏都不想再跳了。”
博士对这样的答案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将本子合了起来,从座位起身,绕过简陋的办公桌,走到Scout面前抬起手,叫他俯下身子。Scout没明白博士突然要摸他头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照做了。
在博士的手触碰到萨卡兹的头之前,Scout想要继续刚才没结束的话题。
“我已经清楚地知道你会对此很难过了。”博士闭上眼睛,似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愿亲眼见证的事情。
“不,您不清楚。”
“真正让我难过担心的,是您。”
如果真的除了您以外,我们都是虚假的……
那我们会害得您多孤独啊。
当Scout垂下眼眸呢喃出这句歉语时,他才发现,博士没有将手落在他的头上。他最敬爱,最珍重,最不希望是虚假的,又最是常感亏欠的对象,正在他面前掩面哭泣。
除了慌慌张张把唯一真实的他紧紧抱住,Scout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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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最初,我给你们造了一整座罗德岛。”
在Scout快要拦不住想要进办公室的众人之前,门里突然响起了博士嘶哑的声音。大家的动作都停住了。
罗德岛?他们感到疑惑,却很快对自己的疑惑产生了深深的愤怒和愧疚。就像父母是天底下最不该忘记孩子生日的人一样,这三个字理应让他们用尽一生的血与肉去浇筑,现在却被他们这群最不该遗忘的人遗忘了。
“罗德岛外的大地,我还没有能力和余力去建造,就急切地将你们中的一部分放了进去。”
“我必须要为我的能力不足和脆弱向你们道歉。尤其是你,Misery,我没有完全考虑到你的源石技艺,只在罗德岛舰体表面的窗户,和甲板上一定范围内蒙上天空。结果有一天,作为我值班助理的你收到终端消息,显示我的生命体征检测环在报警。为了尽快赶来,你不顾医嘱动用源石技艺切开几个墙面,看见与舰外相通的通风管道里被信号报错的雪花填满……在你的同僚终于听见你的声音跑到死死攥住我的你面前时,你只是重复地一遍遍问我是不是也是假的。你已经崩溃了。”
“我意识到只有罗德岛本舰远远不够,于是擦去你的眼泪,调用程序止住了你的哭号,让所有人都休眠。之后花费了一些时间,我建造了一个完整国家的地图,将罗德岛放了进去。因为在这期间,需要放进来的人数也变多了,我测试更需要确保万无一失。可将你们放进去后,无论如何扩建地图,崩溃还是会在不远的将来发生。”
“只有一个企业无法解释垄断为何没有产生,只有一个种族无法解释地理与文化的差异,只有一个国家无法解释贸易逆差的出现……最关键的是,只要罗德岛还存在,你们总会去关注外界的现状。哪怕是在这里,你们也会关心感染者的问题。”
“于是我把罗德岛和矿石病删了,试图重新建造一个地图。泰拉的一切,从生态到文明,几乎都依托源石而诞生并发展,所以想要从零想象一个矿石病不会存在的世界,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我努力过了,最后的结果,你们也都看到。”
“凯尔希曾经问过我,有没有想象过一个只剩下自己的未来。我当时没有回答她,我怎么能跟她说实话呢?”
“就是因为懦弱的我一直不敢去想象,现在我才会在这里啊。”
“可我根本做不了造物主,更是个差劲的上司。哪怕穷尽我的每一个脑细胞,我给你们创造的世界也是如此不堪入目。”
“你们身体的病痛和一生的事业与理想,都与矿石病挂钩。因此,删去这一部分之后,一切都无法形成闭环。而我没有资格赋予你们离开故乡的理由,更没资格剥夺解释你们理想来源的权利。”
“对不起……无论是这里还是外面,我都没能解决源石的问题……我甚至……”
“甚至……连一个让你们都幸福的未来也想象不出……”
“对不起……”
从博士讲到途中,门的对面开始传出哽咽的声音开始,老师们就已经着急得不行了,急切地拧着把手,想要劝博士解开门上的锁。
老师?他们应该根本不叫这个称呼。他们相信博士的称呼确实是博士,因为每次念起这个词,心中油然而生的那份温暖绝对不是数据和程序的作用。但老师这个词让他们觉得陌生,以至于每次博士开口这样叫他们时,他们总想让博士改口叫些别的称呼出来。
“让开。按照博士的说法,我应该能做到。”Misery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柄切面包的锯齿刀,走到门前。
他感受到他能扭曲这扇门,可是这场特别的重逢,应该先有什么台词。否则,博士很有可能会抹去这个世界,让一切重新开始。最终,无论重来成百上千遍,他们都会意识到不对劲,又会掀开博士内心从未愈合的伤疤,一次又一次用他们的崩溃敲断博士的每一根肋骨。
可内心悲观的Misery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话。Ace看出来了,他拍了拍Misery的肩让他不必自责。
Ace:“Stormeye,博士现在还安全吗?他还在里面吗?”
短角萨卡兹的双眼并不特别,但他知道他能看清。Stormeye无言地抬起手,按在门中间的一个位置。瘫倒跪趴在门对面的博士,手掌也同样按在这里。
太好了,博士没有先行离开。Ace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他们还能对博士说些什么。“博士,我先为我接下来的提问道歉。我们来到这片黄土地的顺序,是不是我们在真实的大地牺牲的顺序?”
门的对面传来带着鼻音的肯定。
“哈,看来,我们俩虽然活着从切城出来了,之后也没能陪你走太久啊。抱歉,博士。”Ace这样说着,将背对着门又因愧疚而低着头不敢面对大家的Scout拽了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背。
煌:“这么说来,Stormeye居然不是第一个死的,真是怪了,早知道不该下你的注。”
Stormeye:“你最好把全部身家压我身上,煌,我要看你底裤亏光。”
Logos:“天呐,对……嗯,煌也是女士。对女士用这样粗鄙之语,你断不可能是我的同胞,看角就知道,你其实是黎博利。”
Pith:“再乱说话我把你从一作踢出去,Logos。”
Outcast:“唉,难怪啊,啧啧……到死都没能参加一场同僚的婚礼,甚至死后也参加不了,我看你们也别嘲笑Mechanist的浪漫细胞了,都大差不差。”
Mantra:(遗憾地为不能吃席,连赛博酒席都吃不到而摇头)
Mechanist:“那可是刚刚好的心形,各位。比笛卡尔心形线还完美!不浪漫吗?”
Scout:“……你三分钟前刚骂过自己蠢的,别忘了。”
Stormeye:“等会,我没理解,为什么突然拐到婚礼和浪漫的话题?”
Sharp:“你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连小猫都在对你摇头吧,Stormeye。”
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互相开着玩笑,开到周围的土墙逐渐变成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蓝配色墙面,开到窗外的黄土地变成插满巨大黑色晶簇的荒原,开到脚下开始传来舰船前进的震动,开到眼前同僚身上的土布粗衣变成了充满现代军事风格的作战服,开到他们的手臂上出现一枚棋子的标志,开到眼前紧锁的办公室木门变成了带有门禁系统的自动门,开到门内终于传来低低的苦笑,他们也没有停止。
Outcast示意Misery放下那把锯齿刀,指了指门禁。
他们是博士的肋骨,是指挥官最值得信赖的战士,是一路陪伴他的亲信。
没错,我们是他的精英干员,且永远都是。
Misery抬起手,轻轻叩响了门,得到博士的允许后,用精英干员的卡刷开了门禁。
他们终于见到穿着那件兜帽的博士,也见到了那个让他们一眼就能露出笑容的,真正的指挥官办公室。
Scout下意识想去扶起跪在地上无声留着泪的博士,却因愧疚又生生止住了动作。Ace则直接把他推了过去,连Touch也推了一把。
他们的神射手将博士扶到那张曾经见过无数次的椅子上,再后退站到办公桌对面。就像每一次述职报告一样,博士的精英干员们列好队,战术靴靠回脚边时碰撞出整齐的声响,军姿站在他面前。
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博士的双眼。这个画面,他有多久没见到了?
在那之后又过了多久,他眼睁睁看着这个队伍越来越短。是谁将物资拼了命拉过来,在他兴奋地跑向对方后,才发现那人早已维持着站立被彻底同化;是谁猛地推着他的背,在被源石洞穿咽喉前喊他千万不要回头,要一路向前跑下去;是谁抱着昏迷前的他前进,骗他说还有足够替换的氧气瓶,醒来之后却谁也没见到;是谁在生命的最后,都只对他留下一句:抱歉,没能陪您继续走下去,这一定,一定会害得您很孤独。
最后,所有人都从他的指缝间溜走散去。
被源石同化了大半的天空与大地之间,只剩下他们拼命为自己保住的这艘舰船的残躯,以及被他们永远坚定相信着,被称为最后的希望的自己。
心思细腻到总不敢开口的Misery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博士,您……虽然每一次都是最早出现的,但……您应该还没有……”
“放心吧……我还活着。如果我还没解决那些问题就死了,才是真正对不起你们,不是吗?”
“不,博士。”他们接连开口。
“我们只是想说,您不该那么早来这里。”
“距离我们相会的日子,还有很久。”
“哪怕回忆起来了一切,我们也依旧和那天早上迷迭香说的一样。”
“是的,这片大地很美的。”
博士:“我不认为我创造的……”
“我们是指外面,真正的大地。”
“能让我们有幸遇到您,这片大地是如此的温柔又美丽啊。”
世界开始破碎,无边的金黄色海洋蔓延开来。世界又开始重聚,无边的黑色晶簇包裹了整个大地。梦被现实终结,总有该醒的一天。
被玻璃勉强阻隔在博士面前的那些源石晶簇深深扎向这片分不清天地交界的世界上,而博士已经分不清他的精英干员们属于哪一簇了。
“所以,再在那片大地多停留一会吧,我们也不着急的。”
请您慢点,再慢点。
踏上梦想的道路尽头,我们总会相逢,只不过还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