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要吃一根雪糕(主85,偏群像)
现背ooc|一发完|2.9w+
00
“我建议你养一只小狗。”
年轻的心理医生推了推眼镜,再一次拿起桌上的几张心理鉴定量表来回翻看,事实上这是他从业几年来遇到过最难搞的病人,明明测试结果很严重,可偏偏表现得又比正常人还正常。跟师时不是没见过类似的情况,可这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看起来太平静了,从进来到现在嘴边始终挂着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好像和你认识多年的亲昵感,但那双古井无波般的眼睛盯着你的时候又能感觉到强烈的疏离感。
这人绝对有病,心理医生可以肯定。...
现背ooc|一发完|2.9w+
00
“我建议你养一只小狗。”
年轻的心理医生推了推眼镜,再一次拿起桌上的几张心理鉴定量表来回翻看,事实上这是他从业几年来遇到过最难搞的病人,明明测试结果很严重,可偏偏表现得又比正常人还正常。跟师时不是没见过类似的情况,可这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看起来太平静了,从进来到现在嘴边始终挂着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好像和你认识多年的亲昵感,但那双古井无波般的眼睛盯着你的时候又能感觉到强烈的疏离感。
这人绝对有病,心理医生可以肯定。
哪怕他在刚才的谈话里打了半个多小时的太极,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拒绝进一步检查,拒绝心理疏导,也拒绝药物干预,这置身事外一般的平淡语气只差把不愿意配合治疗的心昭告天下了。
医生今年刚29,研究生毕业不过三载,经验不足,他笔直的人生道路上秉承的向来都是有病就要治的概念,不太能理解对方为什么不愿意配合。用尽上课时学到的那点话术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劝到自己都要有心理疾病了也无济于事。
束手无策的医生定了定神,义正言辞的给了如上建议。
对面沙发上端正坐着的赵一博愣了愣,没有告诉他自己曾经养过一条狗,只站起身配合的点点头,回了句好的,谢谢医生。
赵一博满意的离开,心想不愧是他翻遍软件找到的地方,上车时面对强迫自己来心理诊所的经纪人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来了一句一切正常。
01
收到节目组参加培训的通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他确实很努力的在试拍中表现的积极上进且情绪稳定。
但遇到何浩楠不是。
赵一博发誓他没见过比何浩楠更像小狗的人,当然不是贬义,但也不是夸奖。不过对方微微下垂的眼角,初见自己时陡然变亮的眼神以及圆圆的鼻头,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吸引到了他 。
怎么会有人这么像小狗呢?
性格也像,朝气蓬勃永远不会消沉的样子,好像没遭受过什么打击。
他经历过什么呢?
半夜睡不着的赵一博决定去了解一下这位自己一起学收割机的同学,或者说同事。
关于何浩楠的内容并不多,但他知道了他另外一个名字,何懿峻。
何懿峻唱歌的嗓音很有特点,一开口居然让他有种心脏被冲击到的感觉。在反复观看不知道多少遍这个仅有一分多钟的单人cut后,赵一博得出了一个结论,何懿峻被淘汰的冤枉。
真的冤枉。
虽然赵一博也不觉得他的功力足够出道,但是走的也未免有些太早。
不过也是,娱乐圈多难进啊,这个世界上优秀的人太多了,人家凭什么要你呢?就像他自诩有一张足够漂亮年轻的脸,去校园剧试镜的时候还是会被以年纪太大拒绝。
真的年纪很大吗?
他活得也太失败了吧,出道之后没拍出一部好戏,游历于各类综艺归来仍是查无此人,甚至还在不断的进组出组里迷失了自己。
翻来覆去越想越多,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赵一博又摸上手机点开了那个视频。
嗯,小狗原来是个内双。
终于支撑不住睡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虽然失眠于他而言是常态,但赵一博第二天早上依然眼底青黑,面色憔悴,且在见到何浩楠热情朝他打招呼的时候愣了神。
他知道此时应该同样热情的回应,可一种莫名心虚自他心底油然而生,牵扯住了他将要抬起的手。
“赵一博,你发什么呆呢?”
何浩楠走过来熟稔的要揽上赵一博的肩膀,但是被他下意识的躲了过去。
周遭的空气瞬间凝结,那只伸出的手也被主人收回转而摸了摸鼻子。
赵一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这并不太利于他未来和他们的相处,也有悖于他展现出的友好人设。理科生的思维快速转动,大脑里头风起云涌,设想即将面对的各种可能性和解决办法。
这是他最擅长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思考的样子落在小狗眼里像个犯了错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小孩,也许他确实有那么一些不知所措,只是自己没有发现。总之在他开口前,何浩楠的手肘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打破沉默:“昨晚没睡好?”
在给他台阶下,丝毫不在意吗?
赵一博的齿轮突然卡壳,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笑着的何浩楠,这家伙看起来坦坦荡荡的,不像是在虚与委蛇。真是令人艳羡的钝感力,不像他,别人只是撒了几滴水,他就下了一场大雨。
不妨也自在一些,赵一博松了口气,朝他扬起一个还算真诚的笑意,“有点认床,睡的不好。”
“我刚开始也不习惯,不过后面就好了。”何浩楠兴奋接话,重新勾住赵一博的脖子,“走走走,我看赵小童在群里说他已经到了,咱俩也快点去。”
何浩楠话多,赵一博话也不少,俩人一路上嘴都没停过,倒也算热闹。
好像确实可以养一只小狗,赵一博心想。
02
培训的时间不算长,通过试拍的十个人很快就踏上了通往后陡门的客车。当着镜头再度自我介绍后兴奋地谈论着即将面对的生活,会不会住在带阳台的三层小洋楼里,要有个池塘和篮球场,欢快的语气充满了期待,起码在看见那三间一览无余空空荡荡的破旧瓦房之前是的。
床是找村长借的,家具是在仓库翻的,电器是没有的,几个人从天亮收拾到天黑,修修补补洗洗刷刷,最终成果看起来还是略显心酸。
但没有人在意,赵一博也不在意,晚上躺在床上瞪着眼睛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嘶~真冷啊这天。吞了一口冷气的赵一博默默翻身裹紧了被子。
接下来的种地生活比想象中更辛苦一点,不仅仅是身体上的。
他们要跟天气抢时间,还要跟泥地作斗争。
在收割机再一次陷入泥地里的时候,赵一博忍不住开始烦躁了,那些阴暗的长着獠牙的坏情绪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在他即将要陷进去的时候一抹红光自他眼前闪了一下。
车里还有摄像头。
那闪着的明晃晃的红灯,仿佛在警告他此时正在拍摄。
他绝不能失控,哪怕他没做好这件事,哪怕他没能完美的收完这块地,哪怕他是个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废物。
他必须牢牢把控住自己的情绪,这是大家求之不易的机会。
这是十个人的节目,他不能,也没资格毁了别人努力。
赵一博下车蹲在陷进去的车轮前,这辆跟了他好几天的收割机,被他上一次开坏后才被修好没多久。他似乎永远都只会在事情发生后开始自责,永远都是不带脑子做事,然后不痛不痒在那懊悔,就像面对姥姥那样。
如果他能在下地前先实地勘测一下,这辆收割机是不是就不用遭此劫难,如果没有他,大家是不是能更轻松一点,如果......
“赵一博!!!”
由远及近的喊声把赵一博从情绪漩涡里扯了出来,这带着一点软糯的独特江南口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何浩楠在朝他跑过来。
但赵一博还是回了头,大声问他啥事?
“你蹲这干什么呢?”何浩楠在他旁边蹲下的时候还有点喘,被抓乱的短发略显潦草的支棱在半空,脸上沾着泥,衬得眼睛亮晶晶的,更像小狗了。
“车陷了。”
“我的也陷了。”小狗的声音闷闷的。
赵一博揪着旁边的水稻杆,自嘲的笑了两声,“我们最大的生产力,停了。”
何浩楠默然盯着赵一博的侧脸,心里懊恼自己为什么语言功底如此贫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让赵一博开心一点。
他只能陪赵一博蹲着。
“好想吃根雪糕。”赵一博低着头喃喃自语,小时候每次难过,姥姥都会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掏出一根雪糕。
“什么?”何浩楠有点走神,没太听清赵一博的话。
何浩楠的声音再度把赵一博拉回了现实,对方呆愣的样子让他想伸手揉揉小狗的头,又意识到行为不妥,改成拍拍他的肩,笑着说走吧,我们去手割赶进度。
何浩楠仰头看他扯开的嘴角,总觉得赵一博现在好难过啊。赵一博难过,他也开心不起来,心尖尖被揪着一样疼。
03
种地第三天,连日的辛苦也没法让赵一博在不顺利的今天早早睡觉,接连陷进泥里的不是收割机,是赵一博自己。
他向来是个对自己很苛刻的人,做什么事都想要做到尽善尽美,赵一博当然知道这些无谓的精神内耗只会让他更痛苦,但他需要这种痛苦。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症结所在,是他一直不肯放过自己。
痛苦能强迫他保持清醒。
清醒才能理智。
赵一博不能不理智,因为他已经承担不起发疯的后果。
小时候有回被村里的小孩嘲笑不会游泳是个旱鸭子,还不小心踩到泥地摔了一跤,气得他直接扔掉了姥姥新做的布鞋,光着脚跑回去。看见姥姥就红了眼,又不好意思说自己被笑的事,发脾气又嚎又哭,怨姥姥做的布鞋太滑,怨为什么暑假要来姥姥家待着。
事情太久远他已经记不清后面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最后他吃上了甜滋滋的雪糕,也再没走过打滑的泥地。
而此后姥姥给他做的鞋,永远都会用花纹最深的鞋底。
有关姥姥的记忆,回想起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愧疚。
这些事情想得人心头烦闷,赵一博摸过烟盒揣进外套口袋打算出去走走。
“诶,这么晚去哪啊?”刚洗完澡的蒋敦豪正好撞见要出门的赵一博,顺口问了一句。
“出去走走。”
“你也要去反省自己啊。”
“有谁去反省了吗?”赵一博半开玩笑的反问。
“害,何浩楠啊,李昊刷到他视频才知道这小子每晚上不着窝都是去忏悔了。”早早躺上床的李耕耘探了一个头出来接话。
“小何?”
“唉,你们别太自责,地里水那么多,谁开都得陷,不全是你们的问题。”蒋敦豪拍了拍赵一博的肩膀,收割机三人组的压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有些事必须得自己想开才行。
“放心吧敦敦,我走了啊。”
“去吧去吧,碰到小何让他早点回来奥,明天还得早起呢”
赵一博招招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迈了几步脚下还是拐了个弯的往地里的方向去,果不其然遇到了正在录忏悔录的何浩楠。
赵一博站在不远处点了根烟,忽然想起昨天蹲在行李箱角落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何浩楠。
原来小狗也会难过啊。
何浩楠录完视频回头正好撞见橙黄色的灯光下的赵一博,精致的五官在烟雾里若隐若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看得人心跳都加快了三分。
“哥哥怎么偷听别人录vlog啊。”何浩楠小跑到赵一博跟前,朝他手边凑过去,“给我来一口。”
“会抽烟吗?”赵一博移开手,轻推了一下何浩楠的头。
“瞧不起谁呢哥哥。”何浩楠掏出兜里的电子烟晃了晃,凑到跟前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稀薄的薄荷味的雾。
“小孩。”赵一博斜睨他一眼,扔掉手里的烟头用脚碾了碾,勾过何浩楠的脖子揉他的头发。“怎么跟个走丢了的小狗一样,孤零零的。”
何浩楠刚想挣脱出来反驳谁是小狗啊,谁孤零零了。就听头顶传来赵一博突然温柔的声音,“小何,收割机陷泥不是你的原因,忘记拉手刹也不是大错,你第一次来干这些活,已经做的非常好了。犯错没关系的,有错误才有进步,我们小何很棒的。”
现在是晚上的十一点半,室外温度接近零下,可何浩楠觉得好暖和啊,赵一博的怀里好暖和。
赵一博松开手,何浩楠站直身子搭上他的肩,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也是,哥哥。”
“你也很棒的。”
何浩楠的脸在路灯的映射下好像在发光,看得赵一博有些心软。
“我可不是需要安慰的小孩。”赵一博面带嫌弃的拉下何浩楠的手,径直往前走,“敦敦让咱赶紧回去。”
“我也不是小孩。”何浩楠小声反驳,抬眼看见赵一博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赶紧拔腿追上去。
“等等我啊赵一博。”
赵一博有意放慢脚步,何浩楠很容易就跑到了他身后,左手绕着腰边伸上去握住自己搭在他右肩上的手腕,像是把对方圈在怀里一样挂在赵一博身上走。
老远就能看见黑暗里唯一亮着灯的2号房,赵一博的余光瞥了一眼旁边人的侧脸,突然觉得参加这个节目是他做过最正确的事,比他在学生时代记下的那些物理数学公式还要正确。
04
水稻是在第六天全部收割完成的,八块田加起来142.8亩,他们完成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在蒋敦豪的提议下大家一起往前跑,他们举着镰刀,仿佛要把收获的喜悦喊给全世界听见。
是的,他们收获了62.66吨水稻。
他们此刻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赵一博甚至觉得他们不是跑在水稻田里,他们应该是在希望与光明里奔跑,他们脚步的终点不是五号田的边界,而是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未来是美好的。
紧接着就该种小麦了,可天不遂人愿,连天的雨把田里泡的踩进去能湿半条腿。小麦怕涝,积水太多会影响出苗率,地里的水必须排出去。都说农民靠天吃饭,可也不能只靠天吃饭,眼下他们只剩一种办法,通沟挖渠。
5号田最麻烦,人在里头走的磕磕绊绊,脚抬起来都困难,一铁锹下去,棍子快撅折了才能撬起一块泥,镐子在石头上砸得直冒火星子,整个上午,沟是挖出来了,水也流起来了,积水也就只是换了个位置攒着。
正要吃饭呢,鹭卓想不通为什么,又跑去田里寻思,发现主水渠的排水口还不流通,喊卓沅来要把出水口凿开。宿舍里李耕耘看少了几个人,找过来问他们在干什么。
鹭卓的想法李耕耘越听越不理解,眉头皱的死紧,俩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后面找来的赵一博实在听不下去,放慢语速帮着翻译了一遍,但……无济于事。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也没商量出个结果,还是决定先回去吃饭,顺带开个会。
会议由鹭卓提出要想一个更好的办法让水渠通起来开始,李耕耘细说排水方法为高潮,最后以被大家封为排水队长结尾,简洁高效,十分完美。
第二天清早六点半,新官上任的李耕耘就起了床下地去巡视排水状况,拿着耙子掏了半天,在主水渠的暗道发现了很多不该存在的东西,打开了排水新思路。
一行人分成两组,会开拖拉机的几个人去秸秆还田,剩下的举着自制的长杆去通沟,顶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白天忙活到天黑,头发不停往下滴水,裤子都换了好几身。
夜晚总是影响视线的,秸秆组的停了车,小跑着过去跟通沟组会合。
在这个零下几度的晚上,他们终于通开了所有的排水渠,十个人激动得不行,抖着身子打趣对方拉裤兜子了,又抬起僵硬的手臂抱作一团欢呼。
这次疯狂的行动成功拉近了每个人的关系,但水渠通开不是排水作业终点,地里的沟还只挖了5号田,第二天还得继续干。
气温一直在低处徘徊,冷风呜呜吹着也不见停,而赵一博向来不是一个非常健康的人,所以他在种地的第十四天,体温直线上升飙到38.6℃。
也许是受了寒没及时回暖,也许是前几天思虑太过,具体原因赵一博不想探究,在察觉到肌肉酸胀头痛恶心的时候,他只担心自己会拖了大家的后腿。
李耕耘看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的样子劝他休息,但也拗不过赵一博执意要去田里。
赵一博有自己的考量,毕竟只有他和小何小童能开拖拉机,缺一个人,效率至少得下降30%,他不能接受自己导致这样后果。
才下过雨的田里虽然积水不多,但淤泥丝毫不少,一踩一个深坑,拖拉机只能顺着泥走,但凡偏一点方向就得陷,但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要拐弯必须得上去。
田边有先前挖掘机行驶后留下的坑做拦路障,赵一博试了很多次不仅没有开上去,反而还让车轮往下陷了一点。
“赵一博,赵一博,听的到吗赵一博?”正踟躇着,胸前的对讲机响起何浩楠的声音。
“听得到,怎么了小何?”
“我的车又陷了,你这边怎么样?”
“陷的不深,我想着要开出来,但是地里太软了,有点困难。”
“等着,车神来试试。”
“这个坑太大了,一直打滑,一直打滑。”何浩楠来的很快,指着前面的泥坑说。
“是,上不去,之前被挖掘机压过的。”赵一博下来换何浩楠上去,站在边上紧盯着车轮。
但是自称车神的何浩楠也没法让陷进去的拖拉机起死回生,最终还是得等挖掘机的救援。
俩人沉默的走在水泥路上,何浩楠察觉出身旁人周遭环绕着的低沉,拍拍他的肩膀问怎么了。
“好难受。”怎么努力都做不好的无力感和持续不下降的体温让赵一博身心俱疲。
“不舒服,开不动了跟我说,我来帮你耕。”何浩楠知道就算劝赵一博回去休息他也不会听,而且强行让他回去休息只怕会叫他更难受。
“开能开的动,就是难受。”
“没事。”何浩楠想安慰一下赵一博,但是也只挤出干巴巴的俩字。
“真的难受。”
“心里难受还是身体难受?”何浩楠半开玩笑的问了一句。
“身体难受。”赵一博默了一会,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不行要跟我说啊。”摄像老师扛着摄像机对着他俩拍,何浩楠有什么想法都得是没有,只能再一次叮嘱他记得找自己。
何浩楠走的时候恨不得一步三回头,直到看见旋耕机动了才安然往1号田去。
刚坐进驾驶室又开始分神,一颗心始终悬着,只恨自己没多长一只眼放在旁边的2号田。
但他没遗憾多久,因为没一会天上就开始零零散散的往下飘雪花,然后越来越大,旋耕作业被迫停止。
三人再度加入了通沟排水工作,密集的雪花落在冒着热气的头顶,没一会就化成水流进衣服里,何浩楠抹了一把脸,又抬手调整帽子假装不经意的再度回头观察赵一博的情况,看他被几句话逗的哈哈大笑,脸色都红润了不少,快提到嗓子眼心这才安稳放下。
他还发现赵一博其实长的是有点幼态的,两颊微鼓,笑起来嘴角很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和平时沉稳理智的样子完全是两张脸。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明明就很小孩,只敢在内心嘀咕的何浩楠默默回头,又跑去跟着两个小的一起抬泥堵进水口。
05
雪势一直不见好转,地里的活实在难以继续下去,十个人一商量还是先回去干点别的事。吃完饭凑一块开了个会讨论种子和肥的事,最终决定蒋敦豪带着几个会开车的出去,剩下一半人留着守家。
上午出了一身的汗,赵一博感觉舒爽了很多,去仓库翻了把破椅子修好之后又理科生上身把所有的工具分门别类的钉在墙上。
下午外出买种子的几个人直到晚上才回来,揣兜里的那点钱花了个精光,还带了炸鸡汉堡回来。
赵一博现在只还有点低烧,但依旧没什么胃口,刚拿在手上兴趣盎然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汉堡此时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拿在手上一点一点的揪面包吃。
很奇怪,总是在热闹的气氛里突然没了兴致。
“吃不下别吃了。”何浩楠看不下去,接过他手里的汉堡,在赵一博错愕的眼神里咬了一口,嘴里塞的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的说,“浪费可ci。”
“我感冒了。”
“我身体好。”
在强烈的光线下何浩楠泛红的耳尖无处遁形,看得赵一博有些想笑,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出去绕到屋后随意找了块空地坐下。
这里没有摄像头,赵一博掏出一根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烟草里的尼古丁被吸进肺里后迅速运作,刺激他的中枢神经带来了短暂的情绪安抚。
没过一会,两手揣在上衣口袋里的何浩楠就找了过来。
赵一博看他担忧的神情起了逗弄的心思,向上勾了勾嘴角,“怎么,闻着味儿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何浩楠装出一副呆愣的样子,疑惑的神色让赵一博信以为真。
“这味儿这么大吗?”愣住的人变成了赵一博。
何浩楠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特别大,而且你身上的味跟别人不一样。”
“狗鼻子。”调侃人不成功反被调侃的赵一博翻了个白眼扭头继续抽烟。
何浩楠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揣着手蹲在赵一博侧后半步的位置,视线不自觉的落在那夹着烟的修长白净的手指上。
何浩楠总觉得这只手上应该再端着杯洋酒,被围在朋友们之间放肆大笑,或者握着一只黑色的笔侃侃而谈,眉眼之间都是自信和张扬。总之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个破屋子后面,连背影都写满了落寞。
孤独和破碎感不应该出现在赵一博身上,可偏偏又出现在了赵一博身上。
他不喜欢。
“给我一根。”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的何浩楠抬起胳膊肘捅了捅赵一博侧腰。
“小孩子家家,坏习惯不要学。”
“两岁而已哥哥,说的跟大我二十岁一样。”何浩楠不服气,蹲着挪到赵一博旁边,又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何浩楠收了力,但赵一博仍然趔趄了一下,稳住身体回头瞪他,“两岁怎么了,两天我也是你哥,小何弟弟。”
何浩楠正想反驳,屋旁走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他们年纪最小的弟弟,王一珩。
王一珩过来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看见他俩的时候也惊讶的抬了一下眉毛。
“一博哥跟浩楠哥也在啊。”还是和平时一样的语调,但也不难听出礼貌里带着的疏离。
“这儿清静,没啥人。”赵一博淡笑着接话,手里的烟又换了一根。
“我觉着也是。”王一珩索性就站在原地,三人都沉默了下来,空气里只能听见纸烟燃烧的声音。
“想家了?”赵一博率先打破安静,他向来擅长观察别人,不同于白日里透着生硬的成熟,此刻的王一珩看起来有些脆弱。
也是,十八岁的少年,说一句小孩也不为过。
“有点儿。”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王一珩的声音带了点沙哑。
“我那会儿刚到上海上学的时候,也很想家,没少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
“那我比哥你强点,我不抹眼泪儿。”
何浩楠蹲在一旁听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心想赵一博可真够博爱的,明明自己心情差得要死,居然还能安慰别人。
叫什么赵一博啊,叫赵博爱算了。
何浩楠隐隐觉得后槽牙发酸,发狠的磨了磨,等王一珩再次掏出烟盒的时候,起身要了一根。
“来我亲自给我浩楠哥点上。”和赵一博的闲谈在某种程度上安慰到了想家的少年,这会倒是恢复了一点平时的元气。
“行啊王一珩,有点觉悟哈。”何浩楠勾着王一珩的脖子揉乱了他的卷毛,气得王一珩拼命挣脱要拿打火机烧他。
赵一博半抬眼皮看着闹腾的两个弟弟,思索着要是小狗万一呛到了是不是得去帮他拍拍背。
但赵一博注定得失望了,因为何浩楠其实会抽纸烟,眼下叼着烟还能游刃有余的躲开王一珩的攻击。
“挺熟练哈。”赵一博似笑非笑的评价了一句。
“没有没有。”声音很轻,但何浩楠听见了,心头一紧,扔了手里还剩一半的烟讨好似的蹲在他旁边嘿嘿装傻赔笑。
月色里又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花,赵一博不接话摁熄烟头起身往回走,心里想着当初买的训狗课程该好好学学的,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王一珩对此场景嗤之以鼻,抱着手说何浩楠你也有今天,被恼羞成怒的何浩楠抓了一把雪砸了个正着。
“何浩楠!!!”王一珩恨的牙痒,当即丢了烟团了个雪球扔过去,还被躲开了。
俩人好不容易停战哥俩好的回了屋里,才正经了没多久,外头故意找事的李耕耘一个雪球砸在了鹭卓手边,又开启了一场大战。
几个人一顿疯玩,最终以1号房玻璃被砸了个大洞才收尾。
06
第二天一早蒋敦豪接到有机肥老板的电话说要来15吨肥大概六百袋,兄弟几个在旁边听着倒也不是很在意,区区六百袋而已。后头铲泥为迎接有机肥做准备的时候被告知改成了两车一共30吨,只惊讶了一下也没有很担心反而很是期待,不过一千二百袋而已。
一直等到蒋敦豪骑着小电动带着两辆加长版红色大卡车进村的时候,几个人才理解30吨是什么概念。
泥泞不堪的道路让运输车没法到达原定的卸货点,这意味着他们需要人工搬运。
冬天的寒风向来骇人,每一股都恨不得刮进骨子里,几棵相邻的干巴巴的树仗着这势哗哗作响。十个人咬着牙在这三四度的气温里搬了两个小时,最里头的一件衣服汗得紧贴后背,连头发都湿漉漉的搭在额前,也仅仅只让第一车少了一半。
风吹得连呼吸都困难,几十斤的重量不断压在身上,累得人腰都直不起来。
“休息会休息会。”
不知道是谁提议,大家纷纷附和,躺的躺,坐的坐,站着的躬下身子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对折。
赵一博也累,可还有一车半的东西等着要卸,这东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虽然看着兄弟们喘着粗气疲累的样子于心不忍,还是狠狠心当恶人开了口,“来十五秒啊,十五,十四,十三……”
最后一声倒数落音,蒋敦豪伸手立马翻身起来,“干活。”
何浩楠跟着接话,站起身搬起一袋肥往下递,“兄弟们开工了开工了。”
第一车的有机肥好不容易见了底,挖掘机也终于是来了,两辆运输车在拖拽下都成功到达原定的卸货点,看得赵一博直呼挖掘机万岁。
在好不容易卸完十五吨开启第二车的时候,连一颗星子都舍不得出来的黑夜绽开了彩色的烟花,仿佛是在为他们道喜。
晚上六点半,体感温度已经下降到零,为了加快进度,赵一博提议流水线作业。
几个人很快分成两条组成人力传送带开始运作,搬运速度果然加快了不少。
何浩楠感慨流水线真快啊,赵一博有点小得意,说话的尾音稍稍上扬,“当然了,人类的智慧。”
又过了一个小时,这场为时四个多钟头的热血行动终于圆满结束,十个人顶着潮湿的头发和通红的脸大声欢呼着,又很快被卸力似的瘫倒在原地。他们大口的喘着气,一递一句的谈论关于下雨要盖薄膜的事,关系在不经意间又悄悄拉近了。
疲累和疼痛是必然的结果。
第二天的赵一博清醒的时候感觉浑身像被压了几千斤东西一样沉重,好半天才颤颤巍巍的抬起一只胳膊,抓着床边的栏杆借力想把自己扯起来,刚一使劲,肌肉的酸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谁在外面,能不能拉我一下?”赵一博透过床帘隐约看见一个身影,眯着眼睛认出是何浩楠,立马放弃了靠自己努力起身的想法,扬声喊道。
“来了。”刻意磨蹭到大家都出门的何浩楠放下端了半天的水杯,两步走过去掀开帘子,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面前的景象仍让他呼吸一滞。
青筋凸起的手紧紧攥着床边的栏杆,赵一博另一只胳膊撑着床,身体已经起来了一点,被子滑下去,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和两点红樱。
赵一博太白了。
何浩楠满脑子都是这句话,不自主的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庆幸只有自己看见了这幅场景。
“帮帮我,小何~”看何浩楠听话的过来了,赵一博软下去的语调里带了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撒娇意味。
何浩楠忙松开手里被捏的皱巴巴的布料,一手拉着赵一博的手臂,一手托着他的后背帮他坐起来。
赵一博嘟囔着为什么他这么没用,同样是搬肥,只有他连床都爬不起来。
“小姑娘力气小点也正常。”美色当头何浩楠不过大脑的来了一句,然后在赵一博气急败坏的喊声中拉上了他的床帘,逃似的跑了出去。
何尝不算是落荒而逃呢?
何浩楠站在门口调整呼吸,试图平息心中翻腾汹涌的欲望,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的来回搓动,似是在回味刚才光滑细腻的手感。
他必须得承认,赵一博对他有着近乎致命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一开始只来源于对方优越的相貌,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可随着连续的相处和认识的加深,他已经无法把它从生命中剥离出去了。
“你站这耍帅呢?”李昊手里拿着一盒膏药,刚出门就看见门口发愣的何浩楠。
“哥的帅不明显吗?”何浩楠臭屁的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换来李昊一个白眼。
“刚李耕耘说你们宿舍膏药用完了,给你们拿一盒,一博还没起床呢?”
“没有啊,赵一博真懒。”何浩楠抬头看天,骗人的话张口就来。
“这个点了喔。”李昊狐疑的瞥了一眼何浩楠,决定自己去看看。
“我来我来,这点小事就不麻烦李总了。”见李昊作势要往房间去,何浩楠赶忙伸手接过膏药。
看着面前开了又关的房门,李昊是真觉得无语,一边往1号房走一边吐槽,“房间里有金子的喔。”
何浩楠进门的时候赵一博刚穿戴整齐,正迈着僵直的腿往外走准备去洗漱,对视来的猝不及防。
“那个,膏药,贴一个不?”何浩楠干笑两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见赵一博点头,何浩楠立马殷勤的凑过去,“我帮你贴吧哥哥。”
赵一博抽过膏药后退一步,右眉轻抬,以一种极其奇怪的表情看着他,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同为天蝎座何浩楠瞬间明白这是对那句小姑娘的报复,厚脸皮的说自己开玩笑的,哥哥别在意。
赵一博却突然冷了脸,表情严肃的沉声道:“小何,有些话说出口前要三思,那些看起来的没有恶意,就像是一根不确定的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凸出来,扎到的不一定是对方,也可能是自己。”
他不笑的时候下三白看起来有些吓人,何浩楠被这副神情震慑得心尖微颤,他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语会让赵一博有这么大反应。
赵一博看何浩楠手足无措的样子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太过,轻叹一口气,抬手揉他的头发说对不起。
“该对不起的是我,哥哥。”何浩楠摇摇头,正了正神色,直视他的眼睛,“是我说错了话,我知道错了。”
赵一博愣了愣,这人真的是,远比他想的,更讨他喜欢。
更想养一只小狗了,赵一博舔了舔尖牙,转过身子撩起衣服,“帮我贴一下,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
07
有机肥和种子到了开沟的日子就更紧了,这回拖拉机三人组换了专门开沟的后挂跟着一起开沟起垄。开沟机能照顾到的地方有限,还有大片的地要人工进行,前前后后通了十几天,才终于播下去小麦种子,撒了肥,这每天扎根土地的生活才算告一段落。
导演组把先前卖水稻剩余的钱给了他们自由发挥,要求分成三组来进行种植养殖和基建的工作。
蒋敦豪想养羊,赵一博想搞养殖但没想好养什么,何浩楠要跟着赵一博,仨人都去了养殖组。翻了书又看了视频最后决定除了养羊还要养鸡鸭,定了个一百只羊一千只鸡的宏伟计划。
鹭卓早前就想种玫瑰,想养兔子的卓沅和想养虾的陈少熙说看他可怜去给他帮忙,暂时都选了种植组。浪漫填不饱肚子,除了玫瑰还得种一些蔬菜,三人看了半天书都不进脑子,结伴去周围邻居家参观人家种的菜,才初步定了方向。
而李耕耘年少时跟着干过装修的活,带着赵小童李昊加入基建组,买了地砖打算自食其力,后面还逮了机动的王一珩来专门帮忙。
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知不觉里,冬至到了。
北方冬至多有吃饺子的习俗,所谓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包饺子是个大活,除了主要负责和面调馅的蒋敦豪和卓沅,其他几人也是一有空闲就凑过来帮忙。
卓沅边包边感慨这是自己在外地这么多年,第一次冬至吃饺子,自嘲说压根没吃过自己包的饺子。
赵一博敏锐的感觉到卓沅的情绪变化,不动声色的离他近了一步,逗他说交流一下包饺子的方法。
俩人讨论的时候在一边和面的蒋敦豪突然惊喜的说自己已经掌握加水的方法了,被赵一博嘴快的打趣让他明天去和水泥,三个人都笑了起来,萦绕在卓沅心间的那点郁气也悄无声息的散掉了。
包着包着赵一博开始走神,拿一小坨面剂子搓着玩,“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拿这个面玩,让我姥姥给我做个小鸡,现在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这是赵一博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姥姥,一直以来他都对这个事情避而不谈。
好像不提起,就没发生过。
“为啥?”卓沅略显惊讶的抬头看他。
“得老年痴呆,忘事了。”赵一博故作轻松的说,“她一直以为我是我舅舅,她以为我是他儿子,她不认得我了。”
一开始赵一博根本无法接受被姥姥遗忘的事实,那个永远笑呵呵,会给他做精致的布鞋,会在燥热的夏季给他摇蒲扇,会在他难过的时候变出一根雪糕的姥姥,永远的遗忘他了。
他还没来得及赎罪,没来得及弥补那些因为不懂事而干出的混账事给姥姥造成的伤害。
那些年幼时因为自尊心而难以说出口的对不起再也没有说出的必要了。
那时候姥姥经常忘事,常常出门的时候忘记带钥匙,付钱之后忘记拿菜,一开始只以为是年纪到了的正常记忆下降。有回却严重到连家在哪都分不清了,他们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赶紧送她去了医院。
一番检查过后,医生语气沉重的敲定了他们最害怕的结果:阿尔兹海默症,老年痴呆。
病情发展的很快,从去医院到姥姥完全不认识他,前后不到三个月。
赵一博不能饶恕自己幼时曾说出的那些刺耳的浑话,他恨自己曾经的口无遮拦。
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情绪上头的不理智。
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出门不社交,活着全靠外卖,一直到他有天因为吃了太多雪糕胃痛到昏厥,经纪人联系不到他把电话打到了姐姐那去。
姐姐把他狠骂了一通,质问他知不知道知道自己还有家人。
赵一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仅会只影响到自己,后悔的事情不能越做越多,所以他收拾好心情重新面对生活。
看起来好像都正常了,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睡不着觉,一开始只是到一两点,后来严重的时候整夜无眠。吃饭吃着吃着就发呆,回过神来就没了胃口,有时候上一秒还在床上躺着,下一秒就坐在冰箱前面,手里拿着半根雪糕,地上散落好几个雪糕袋子,中间的一大段记忆完全空白。
这些症状很明显,按赵一博的理性程度稍微一串就能想到是什么原因,但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如果不是经纪人觉得不对强迫他去心理诊所不然就给他把这节目退了,估计赵一博一辈子都不会踏进心理医生的门。
他总觉得自己罪有应得,这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赵一博蹲在后边揉捏手里的面团,而后举着手里丑兮兮的小鸡过来给他们展示。
卓沅捧场的说翅膀做的很像,赵一博低着头修缮小鸡不完美的地方,嘿嘿傻笑,“但我做的有点丑,我姥姥做的特别漂亮。”
“挺可爱的。”在一边切面剂子的蒋敦豪戳了戳小鸡的头。
“饺子皮没了。”卓沅包完一个饺子又拿起一张饺子皮,发现桌上的饺子皮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再擀点。”赵一博放下手里的小鸡,拿起擀面杖一脸骄傲的说,“擀皮也是我姥姥教我的。”
“想你姥姥了?”
赵一博笑了两声没接话,沉默的擀饺子皮。
晚餐的饺子很受欢迎,赵一博那句吃饺子了刚喊出口,赵小童手里还拎着袋白糖就跑过来捏起一个塞嘴里,两眼一亮赞叹说这羊肉太好吃了,蒋敦豪跟着念了一句太好吃了,自豪的拍了拍胸脯。剩余人也早就围过来你一个我一个的吃起来,王一珩吃了一个感叹说回家了我去,饭桌上哇声一片,此起彼伏的这也太好吃了,热闹的不行。
白天卓沅买菜的时候还考虑到李昊几个南方人的习俗顺便买了汤圆,散场后鹭卓收拾完碗筷就煮了一袋端去3号房,李昊满脸惊喜的接过,让一旁坐着的李耕耘给何浩楠发消息过来吃汤圆。
何浩楠来的很快,吃了两个就递了回去,两手插兜缄默地坐在椅子上。
赵一博散场后就不见了踪影,他找遍了少年之家都没看见人。
“小何,一博怎么样了?”卓沅想起下午赵一博失落的样子,刷着手机顺带问了一嘴。“看他下午好像情绪不太好的样子。”
“吃饭那会看他还挺好,乐呵的。”李耕耘下午一直在忙着贴地砖,不太清楚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粗略的回忆了一下晚饭的场景,只能想起来赵一博乐呵呵的说我们太疯了。
“我去看看他。”何浩楠没提起赵一博不在的事,想着赵一博自己都没说,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
“去吧去吧。”鹭卓端着碗侧身给他让路。
其实赵一博没走远,他就在田边坐着,也没抽烟,俩腿耷拉在半空晃荡,定定地望着前头,白色的羽绒服在黑夜里很是显眼。
四野阒然,他亦然。
何浩楠没喊他,静静地在他身旁坐下,赵一博不说话,他也不开口。
一刻未停的冷风把何浩楠吹的鼻尖通红,在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擦鼻子流出的清水的时候,旁边传来赵一博轻柔的声音,“我小时候一不开心,我姥姥就会买一根雪糕,偷偷藏在背后突然变出来。”
“是那种用油纸包着的老式奶油雪糕,很甜,可贵了,我姥姥每回都给我买。”
“她平时水果坏了都舍不得扔,说削削还能吃,不打紧,但从来没让我吃过坏水果。”
“我小时候就是被她宠坏了,所以总冲她发脾气,地滑也怨她,被嘲笑也怨她,菜咸一点就不肯吃饭,天热一点就作天作地,没少让她头疼。”
“我是不是很混蛋?”赵一博转头对上何浩楠投来的视线,一双卧蚕笑得鼓鼓的,也没能掩盖住眼里的哀痛。
“小时候都不懂事,我叛逆期那会几乎天天和我爸吵架,什么难听的话都说的出口。每回想起这些事,都后悔的恨不得回去扇自己一巴掌。”何浩楠抬手覆上赵一博的手背,“赵一博,遗憾是人间常态,要往前看,重要的不是以前做了什么,是以后能做什么。”
“以后能做什么。”赵一博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转头盯着天上稀疏的几颗星星,一行清泪划过,“可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没有人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给我变一根雪糕了。”
“好想吃根雪糕啊何浩楠。”
眼泪越流越多,何浩楠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掰过赵一博的肩膀抱住他默默安抚。
那些压抑着的,在无数个日夜里折磨着他的悔恨和自责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赵一博埋在何浩楠怀里痛哭出声。
好半天之后,赵一博带着浓浓的鼻音闷声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小何,以后别来找我了。”
短暂的发泄拯救不了赵一博,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像并不适合养一只小狗。
何浩楠有时候觉得赵一博的理智很气人,比如在现在这种几近崩溃的情况下,还能来一句以后别来找我了而不是小何我不能没有你。
真恨人,但何浩楠定然是不会听的,所以他没应声,只轻轻拍打着赵一博的后背,哄小孩一样。
不管前一天有多稀烂,第二天都是新的开始,饭得照吃,活得照干,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
即将用来养殖的这块地长了近人高的杂草,蒋敦豪先前的联系的割草机只有两台,正巧中午的时候李耕耘和赵小童发烧去隔离,基建组少了俩人,何浩楠主动提出过去1号房帮忙。
地里的草还没割完,大棚的方案刚定下一个草稿,1号房的地砖也才堪堪完成60%,当晚就又阳了五个人,没过两天剩下三人也全部中招。
等他们所有人彻底阳康回去,已经是第二年的第一天了。
赵一博正整理行李呢,一根雪糕伸过来了,上面几个大字,老式雪糕。
顺着手往上看,就是何浩楠一脸我知道我很帅的臭屁表情,“随便买的。”
赵一博愣愣地看着何浩楠,直到他被盯得不好意思,别扭的说尝尝呗,冰箱里还有很多。
“谢谢。”赵一博郑重接过并道谢,很认真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原来那天他发泄似的絮叨,有人放在了心上。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也不知道何浩楠花了多少时间又是从哪里买到这在市面消失多年的东西,但是手里的这根雪糕好像比很多年前的姥姥递过来的那根,还要甜一点。
后来有天李昊去冰箱帮做饭的赵小童拿肉,碰见赵一博面色不豫的蹲在那咬手里的雪糕,看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么冷的天吃冰棍,小心冻感冒的喔。”
“醒醒脑子。”赵一博冲他笑笑,往旁边挪了挪好让他方便过去。
再后来赵一博去拿的时候,冰箱里多了很多不同品牌不同口味的雪糕,但自始至终,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要吃。
08
除了草平了地,养殖组三人就得分开忙活自己的羊棚鸡圈鸭舍了。赵一博自从开始搭建鸡圈后几乎一天到晚都在电焊,他还挺喜欢这种状态的,只做一件事情,忘记时间,忘记空间,忘记自己,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不少。
这边养殖组的搭建如火如荼,那边种植组的大棚也毫不逊色,在一系列的白干返工之后,鹭卓定的玫瑰花来了四千盆。
该怎么形容这工程量的庞大呢,近三人高的厢高,装都装了五个多小时,人在车面前渺小得有些可笑,比先前那装有机肥的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还热,二十多度的气温,搬运人数从三个到六个很快又到十个,顶着太阳来回了两个多小时也不过只少了五分之一。
搬花跟搬肥不一样,手指也得出劲,玫瑰花还有刺,时不时就被扎一下,人很快就受不了了,停下来的时候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几个人苦中作乐谈论跟当初搬有机肥的区别,口嗨的说卖花的时候每盆得加三块人工费,起码得一千八一盆。
陈少熙拎着几盆花问赵小童这跟举哑铃哪个爽。
鹭卓马上搭腔说这属于极度有氧,被赵小童轻飘飘接了一句这属于脑部缺氧。
“你们说是这重还是有机肥重。”鹭卓哈哈笑了两声又问。
“这跟有机肥真不一样。”卓沅在刚看见这四千盆花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
“这个折磨意志。”赵小童不断从车的最高层往下卸花。
“这有点像慢刀割你,有机肥还痛快一点。”
卓沅说的话大家深表赞同,有机肥只是单纯的重,不像这仿佛没有尽头的玫瑰花,搬完六盆还有六盆,不知道多少个六盆在等着。
货车司机急着要走,催促他们快一点,说没有这样卸花,卸到花开都卸不完,抬手看了眼时间又说最多再等他们一个小时。
何浩楠反驳说装车装了五个小时,卸车就给我们四个小时。
鹭卓过去跟司机讨价还价,最终立下军令状七点之前卸完。
花都还卸在外面没摆进去,鹭卓跟导演组商量借点人手,这花今天不放进大棚晚上降温不知道得折损多少,钱白花了不说还耽误大家的工作进度。
最后的决定是鹭卓和陈少熙进去摆花,其他兄弟和工作人员排成流水线往里运。
车上的花在原定时间里成功卸完,只剩下往大棚里运,工作人员大多也都撤了。
换到门口搬运的赵一博还在跟蒋敦豪感慨说今天月亮看起来很恐怖,感觉要出啥大事,里头陈少熙就不行了。
不断的俯身仰身让他腰上旧伤复发,本来就是习惯隐忍有事在心里憋着的性格,在这种大家都在帮忙的情况下更是不肯休息,不断深呼吸强迫自己坚持下去。
最先发现问题的是鹭卓,他听着陈少熙的呼吸不对劲让他赶紧歇一会。
有工作人员过来问他是不是低血糖,陈少熙半蹲着摇摇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嘴唇一周都是麻的,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自己应该是又呼碱了。
在外头不知道情况的几人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提议让他先出去。工作人员伸手要把他带出去,但是超负荷的运动量让他的腰稍微一用力就疼的不行。
赵一博看里面半天都没起来,停了手里的活进去说我来。这边鹭卓两手揽着陈少熙的腰借力让他起身,那边赵一博架着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缓慢的把人扶出去。
情况一直没有好转,医务人员过来给他测血压血糖,赵一博揽着人靠在自己怀里,轻言细语的引导他调整呼吸。
测量提示失败,医护人员让带去室内,何浩楠和赵一博刚把人架起来,陈少熙就因为脱力不断的往下滑,赵小童急匆匆过来把他背起来问去哪。
何浩楠在后面帮着托住陈少熙的大腿急的连连说家。
大棚和家的距离不算近,陈少熙一米八几的大个头又高又壮,即使是旁边几个人帮忙撑着也不是个轻松活,赵小童咬紧大牙累到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王一珩赶紧过去把门帘拉开,李昊往后一步扶着陈少熙让他躺在自己身上好缓冲一下免得撞到头。
“袋子,袋子。”陈少熙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侧头闭着眼睛要袋子。
房间狭小,李昊空出一个塑料袋递过去后大家就都出去了,只留王一珩在那陪着。
120来的时候陈少熙已经平复了不少,尽管他说了自己只是过度通气呼碱了,强调以前也有这种情况,大家依然不放心的让他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卓沅蹲在大棚里整理花,面带犹豫的盯着忙碌的鹭卓,斟酌了半天才试探性喊了一声,得到回应后才认真跟他讲陈少熙目前的状况,从多角度分析现在的情况,又谨慎的提及自己觉得要退掉剩下那三千五百盆的想法。
鹭卓也蹲坐下去,挠了挠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头发,两眼发直的看着前面说我想想。
卓沅分析的在理,鹭卓心里清楚,他也不是固执的人,之所以没有一口答应,是因为这花买的时候压了价,人家是看在周老师的面上才愿意低价出售的,贸然去退,先不说人家怎么想,对周老师的名声也不利,何况花明早上就送来,没准现在都开始装了。
卓沅知道鹭卓的顾虑,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本身地就不够平,人力体力也不够,再来三千五百盆,真的难以承受。
鹭卓一直沉默,心中忖量今天发生的一切,思虑退花的可行性,还自责于自己的考虑不周。卓沅就在旁边轻言细语的仔细分析存在的问题,过了很久很久,鹭卓才低声道了句好。
这不是个轻松的决定,他们都知道。
退花的过程当然不顺利,但结果还算满意。
打完电话鹭卓呆愣的坐在大棚里,卓沅被他赶回去洗澡,他一个人守着一整片连花苞都没有玫瑰花放空。
他有信心养活所有的玫瑰,可没法宽恕自己对兄弟们造成的拖累,少熙还进了医院。
他对大家的亏欠还不清了。
“鹭卓呢?”赵一博见卓沅一个人魂不守舍的回来,以为他们又吵架了。
“还在棚里,我回来洗个澡。”卓沅抬起头想对赵一博笑一下,却发现自己连勾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佝偻着身子神色恹恹的和他擦肩而过。
赵一博反应过来鹭卓此刻肯定在懊悔,怕他一个人过不去自己那股劲,想了想脚步一转到冰箱里拿了俩雪糕往大棚那边去,打算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摆花也好开导也好,哪怕当个木头人陪陪他也行,总好过一个人拧巴。
“一博?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有没有啥能帮得上的。”赵一博递过去一根雪糕,在他身边随意坐下后拆开另一根塞在嘴里,拎起一盆明显高出来的花放到旁边捣鼓凸起的地面。
“没啥事了,就摆一下,不来也行,卓沅我都让他回去了。”鹭卓看起来比白天憔悴了些,接了雪糕后拆口咬了一口,冰的他一激灵。
“少熙来信了,没啥别的问题,这会就是腰不太舒服,其他都挺好的。”
“嗯,看见了。”鹭卓难得沉稳,低哑的嗓音和平时判若两人 。
眼看着就要冷场,赵一博站起来环视一圈周围,新起了个话头说剩下的玫瑰好像大棚里放不下了。
“花退了。”鹭卓依旧低着头,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引起他情绪上的波动。
“啊,退了啊。”赵一博再度坐下,“没事,那分给每盆花的精力还能多点。”
鹭卓没接话,点头苦笑了两声。
“鹭卓,咋可能事事如愿以偿,尽力就好。”赵一博伸手搭在鹭卓的肩上,他们是一样的人,他懂他此时的怅惘。
“嗯,一博你也先回去吧,我自己再想想。”鹭卓很感激赵一博此时向他伸出的手,但他不想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他。
“行,你自个儿待会。”赵一博起身拍拍屁股,拎着两个雪糕袋子刚走到大棚门口,被鹭卓叫住了,他回头,看见鹭卓对他扬起一个温和的笑。
“你也一样,人生是用来体验的,用不着事事完美,别对自己太苛刻。”
赵一博用力点头,两眼一弯,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来。原来这些天里不光他在注意兄弟们的情绪,他时常的消沉和踌躇也一直被大家看在眼里。
早年的实习经历让赵一博发现自己努力和理智的性格并不是那么的受欢迎,所以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心里头悬在一根随时会断的细棉线。
可是现在,在这个节目里,在后陡门,在少年之家,好像有那么一点被接受的感觉了。
外面月亮已经升的很高了,星星多到把天空映成了深蓝色,一阵寒风吹过,赵一博弓着背拢紧身上的外套,抬头便瞧见熟悉身影在朝他走来,略带惊讶的抬起半耷的眼皮。
“你怎么了来了,小何。”
“降温了,给你送个衣服。”
09
后续的建造都还算顺利,除了不太听话的篱笆,不是打不进去就是插的不稳,一直到他们放假回家的前一天,还没有完全搭好。
几个人每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过着,有人来了就逮着可劲薅羊毛,太阳升了又落,月亮圆了又缺,然后就要过小年了。伙同嘉宾一起办了年会答谢村里的帮助,感谢这段日子里辛苦努力的自己,还包了饺子。
散场后蒋敦豪在院里感叹月亮瘦了好多,旁边嘴里塞着东西的王一珩接了一句是啊前几天还比沅哥的脑袋都圆呢。
“这月亮还怪应景的。”卓沅面对弟弟总有些不忍心下手,只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以示警告。
“墩墩卓沅弟弟~~~快来收拾行李了!!”后头收拾完的赵一博又忍不住操心属性上线大声喊道。
“来了来了。”
都收拾好聚到一起拍了收工视频,就该放年假了。大家一起上了车,脑袋凑一块聊的热火朝天。
先前来时嫌长的路突然就短了好多,站在机场里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赵一博回头问王一珩,“咱今天走了新路吗?”
“是啊哥,我昨晚上连夜专门给你修的。”话音刚落脑袋就被拍了一下。
赵一博是晚上到家的,放下行李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吃了饭,又匆匆洗了澡,头发都没完全吹干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再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在后陡门的日子虽然辛苦,但不知不觉里好像也让他一点一点拾起了自己。
但放假后一群人陡然变成一个人,耳边没了兄弟们扯着嗓子的嬉闹,冷清的让人有些不习惯。在不知道第几次打开沉默的群聊,赵一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大家应该都在忙,怎么就他这么闲呢,也不知道何浩楠现在在干什么。
赵一博抱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放假前恨不得天天粘在他身上,回个家一点音信都没有,太狗了。
何浩楠真狗!
此时一千多公里以外正在被拉着和叔叔伯伯们敬酒的何浩楠侧过身子连打三个喷嚏,惹来一众关心,弟弟怎么啦,是不是感冒啦,这种天还是要多穿点啦,年轻人不要只追求漂亮什么什么的说的他都接不上话,拿着酒杯嗯嗯嗯的不断点头。
好不容易坐下来吃上饭,掏出手机偷摸瞅了一眼,除了以前朋友知道他回来了邀着一道出去玩 ,旁的啥消息都没有。
大家是回了家还是进了深山老林,咋都跟没通信号一样,还有赵一博,赵一博在干什么呢,也和他一样在亲戚聚会吗?
真头疼,赵一博不给他发消息,他也不知道怎么跟赵一博发,突兀的来一句在干嘛又很奇怪,分享自己的生活又怕人家嫌烦。
赵一博对他是个什么心思呢,喜欢吗?好像又还好,可他那天也没抽回自己的手,应该也不讨厌吧,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他嘴都张好了赵一博为什么突然不钓了。
赵一博的心思太难猜了。
群里一直到过年才再度活跃起来,第一个发消息的是经常发疯但是社恐到不行的陈少熙,他放假回兰州去看了爷爷奶奶,又去了北京看父母,北京的家里很热闹,热闹得让他更想另一个家,和那一群特殊的家人。虽然仅仅只发了新年快乐几个字,但大家回复的都很快,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自己的近况。
赵一博看在群里聊的火热的何浩楠,不自主的撇撇嘴,聊的这么开心,还以为有多忙呢。
不然还是发个消息吧。
赵一博纠结半天,刚点进何浩楠头像就看见对话框里出现了正在输入中想着看看他要说什么,守着屏幕等了好一会儿,收到了对方分享的如何当好鸡妈妈的视频。
······
赵一博有些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可能是看他犹豫的太久,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你在微信里写作文呢赵一博。”
“我在想过多久能研究出可以钻进去揍人的手机。”
那头传来一阵笑声,问了一句最近怎么样,赵一博回了一句挺好的,然后俩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最后又同时开口,“你···”
“你先说吧。”
“你···你姥姥怎么样了。”
“年前去看的时候,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舅舅一直陪着呢,我们后天还要再去。”提及姥姥,赵一博声音都放轻了很多。
情绪随着声音传到了另一头,何浩楠揪着衣摆视线低垂声音却高高扬起,“你们是初三去啊。”
“是,比你们那边晚一天。”
“这么了解我呢赵一博。”
“你要没话说就趁早挂了。”赵一博攥紧拳头,朝着天上翻了个白眼。
“别别别,还没说新年快乐呢。”
“你可是群里回的最快的。”
“这么关注我啊。”
“何浩楠!”
“群里是说了,但还没跟你说呢,新年快乐,赵一博。”
老家小村子还没有被圈进禁鞭的范围,外头一直有人在噼里啪啦的放着炮仗和烟花,但何浩楠那边很安静,平缓的呼吸声从手机里头传出来,赵一博的耳尖莫名有些泛红,佯装淡定的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小何。”
还没等何浩楠回答,那头传来女性的声音,大概是缙云的方言,赵一博只依稀听懂了弟弟,馒头,马上几个字,“我妈叫我了,年后见,赵一博。”
“年后见,”何浩楠。
赵一博放下手机往远处望去,高高矮矮的山包在黑暗里并未完全模糊边界,硫磺的味道随着风逐渐涌来,隐隐还能听见少年们的笑声,猛地让他想起元旦那天的鞭炮声,想起烟花下大家灿烂的脸。
屋里妈妈也在招呼他进去了,赵一博突然觉得,这些人间的烟火气还挺让人眷恋的。
年后的日子无非就是到处拜年,又去姥姥家住了好几天,紧接着就要回去拍摄了。
但赵一博没想到的是,拍摄第一天,他就遭受了来自生活的重击。
鸡圈的顶上得铺一层防水膜,但偏偏碰上了个大风天,想着在膜底下卷上一根竹竿,好家伙,一点用没有。
赵一博看着在空中肆意飞扬的塑料膜沉思片刻,想起之前在学校学到的卡扣,先让何浩楠锯了一个用大力胶粘上试试,还真有用,再接再厉让何浩楠一口气锯了三十个。蒋敦豪一脸震惊的看着满地的卡扣,“够了够了,这一地的卡子。”
“没事,他说三十个嘛,多一个我让他吃掉。”何浩楠看了一眼摄像头,握着切割机把手朝钢管压去,地上又掉下一个卡扣。
但赵一博失算了,竹竿不够干净,大力胶站不住是其一,风太大卡扣卡不住是其二,最终结果都是塑料膜带着竹竿子在他面前上上下下的晃,像是在嘲笑他理科生怎么不顶用了。
赵一博来来回回试了很多次,最后带着一肚子的挫败感气急败坏的对旁边两个看戏的人喊,“回!回!回!”
蒋敦豪在前边笑呵呵的走着,后头何浩楠和赵一博在互相打嘴炮的闹着。回了之后正好去瞅瞅放假前放在保温箱孵着的鸡蛋怎么样了,期待满满的用手机手电筒一个个的照,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想过受精率低,但没想过无一幸免。
仨人不敢置信的相互对视,消化了好一会之后才回神到处查询原因。
赵一博捧着手机发愣,他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总是会这样,不论是孵化箱里的鸡蛋,还是鸡圈的防水膜,每当他以为自己设计设想的很好的时候,现实就会跳出来给他一棒子。
他真的一件事都做不好。
赵一博烦躁的抓乱头发,何浩楠紧贴着他坐下,蒋敦豪看两人样子叹了口气问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鸡当然不可能不养,鸡圈都盖好了,赵一博手机摁了又熄,熄了又摁,沉默半晌才开口说还是买一些鸡苗吧,也能节约时间成本。
他想了很久其实还是想再买一些鸡蛋的,虽然一开始决定买鸡蛋人工孵化是为了省钱,可经历了这次失败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赵一博知道如果自己提出来大哥和小何一定会同意,可是如果又孵不出来呢,这不是把兄弟们辛苦赚的钱拿着打水漂玩吗。
何浩楠抬头跟蒋敦豪对视一眼,后者推了推眼镜说不然买鸡苗的时候也再买一些鸡蛋孵着试试,做两手准备更好。
何浩楠在旁边尖着嗓子欠儿登的说就是,能不能给董事长省点钱。
“万一孵不出来,不是又白瞎了。”赵一博装作不是很想的样子,露着一口大白牙没事人一样笑。
“一博,走的弯路多了,就都是你能走的路,不会白瞎的,虽然你干的这件事可能会失败,可能不尽人意,但是你干了,就不会一无所有,大胆的做吧。”蒋敦豪伸手搭在赵一博肩上,何浩楠有样学样搭上他另一边肩膀。
“就是,一博,如果干这件事能让你觉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我再想想吧,先去把鸡蛋处理了。”赵一博拍拍俩人的手,起身搬起纸箱往外走。
“这一个都没孵出来?”正切菜的赵小童一脸惊讶的看着一大箱子鸡蛋。
赵一博摇摇头,无奈道:“一个都没孵出来。”
“啥时候进下一批啊。”
“没想好要不要进下一批呢。”
“这是打算换个物种?”
“那倒是没有,就是怕孵不出来,想着直接进鸡苗算了。”赵一博无精打采的掀开锅盖,看里面煮的是什么,“太香了小童,你简直就是厨神。”
赵小童手里的刀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用播音腔给他来了一段史铁生:
“要紧的是果敢的迈出第一步,
对与错先都不管,
自古就没有把一切都设计好再开步的事,
别想把一切都弄清楚再去走路,
鲁莽者要学会思考,善思者要克服的是犹豫。”
见赵一博没接话往嘴里塞土豆,赵小童又问了一句,“怎么样,有没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赵一博被烫的不停吐气,竖着大拇指含糊不清的说,“不愧是童哥,豁然开朗。”
10
赵一博这一次的决定下的很快,第二天清早就喊起床上的两个人说要再进一批鸡蛋。
“好好好。”大脑还没清醒的蒋敦豪点点头,脑袋倒下去又睡了。
“过几天咱俩就去。”何浩楠顶着凌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摸索床边的衣服,被赵一博递过来后眯着眼往身上套。
买完鸡蛋没多久蒋敦豪的羊棚里率先迎来了住客,八只怀孕母羊二十二只小公羊,比一开始预想的少了很多,但也足以让他们仨精疲力尽。羊棚补了又补,越狱的羊抓了又抓,耳边天天都是五花八门的叫声,热闹得让人控制不住的发疯,赵一博第一次觉得理智这东西可真够多余的。
很快,第二次孵化的小鸡已经有啄壳声了,赵一博不放心决定把床搬到多功能厅去睡,蒋敦豪担心他一个人太辛苦,也把床搬了过去。
在玫瑰大棚帮忙的何浩楠回去之后看见空旷的不少的房间,吵着也要去多功能厅睡。
“为啥不让我去,你跟大哥都去了,我也要跟你,”何浩楠顿住,看了一眼赵一博的脸色,改口道,“我也要守着小鸡。”
“咱三哥怕黑。”赵一博蹲在孵化箱前满心满眼都是刚出生的小鸡。
何浩楠蹲着一起看小鸡,抛弃怕黑兄弟这事他干不出来,但是不能跟赵一博去多功能厅也很让人难过,偃旗息鼓的何浩楠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赵一博看着好笑,安慰他说等小鸡都破壳就搬回来了。
“那得等多久啊。”
“很快的。”
小鸡孵化的顺利,地里的小麦和鹭卓的玫瑰也都长势喜人,种下去的菜苗似是高了不少,年前提出要成立的公司也成功拿到了营业执照,一切都是生意盎然的景象。
变故发生在小羊初生产的那天。
这天早上太阳很好,好天气总能给人带来好心情,赵一博哼着歌准备去喂羊,甚至还捡了块石头在何浩楠给鸭鹅挖的池塘里打了个水漂。
刚走到羊圈还没靠近,就看见羊床上躺着三个带着血色的白团子,惊呼一声呆愣在原地,有种不好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产生,他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怔怔的往前走,整个人都是傻的。
死了三只小羊。
三只,刚出生的小羊。
可分明预产期还没到。
震惊,不解,慌张,无措,各种情绪交杂,他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大脑一片空白。
好半天才想起来合上嘴,数了一下羊的数量,飞快的往回跑,边跑边高声大喊,“小何!小何!小何!”
“何浩楠!” 一直跑到多功能厅门口看见蒋敦豪, 出走的三魂六魄才慢慢归窍,“敦敦,快!”
还在房间里的何浩楠听着赵一博的喊声,衣服才套了一半急忙跑出来问咋了。
“羊生了。”
“羊生了?”蒋敦豪不可思议的跟着重复。
“死了三只。”
“生了吗?”何浩楠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跟着往羊圈赶。
三人手搭在栏杆上沉默的看着羊圈里的惨象,这是谁也没预料到的结果,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的面对死亡。
过了好久,蒋敦豪起身翻进去蹲在羊床上盯着小羊,赵一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拿了个袋子给羊场的老板发视频,详细的拍下每只小羊的样子后又喊失神的蒋敦豪一起把小羊装进袋子里。
何浩楠红着眼局促的蹲在角落里,他昨天就发现有只羊不对劲,想着预产期还早没有在意。
但剩下的羊还没有喂食,生产过的羊也需要打针,他们必须得打起精神。
干完这些何浩楠打了个招呼要先走,他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的情绪。后面走在一起的俩人哑着嗓子谈论死亡是多么正常,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对方。
蒋敦豪消完毒后抱着吉他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发呆,手底下无意识的溢出一些旋律。另一边的赵一博已经让理智占了上风,淡定的找了无害化部门老师的电话询问处理小羊羔的事,还劝蒋敦豪一起去看看。
去处理的路上蒋敦豪看着窗外感慨圣贤好做,人不好做,手指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腕。
开车的赵一博安慰他说这些事以后都是常态,冷静的像是个局外人。
那个装着小羊羔的袋子是他亲手交出去的。
回去之后俩人就往羊圈安了个360度的摄像头,又用竹子给没出生的小羊做保温箱,忙忙碌碌一下午,把时间占得满满的。
刚收拾完工作人员来说调了昨天的监控,问他们要不要看看,拷到多功能厅的电视上放。
俩人应声后就那么站着看,看第一只小羊落地就不动了,看第二只小羊落地也不动了,早产的羊妈妈生到第三只的时候体力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第三只小羊挂了好久才完全下地,掉到羊床的时候甚至还在动。
第三只小羊能活的,如果他们及时赶到的话。
强忍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塌,赵一博失魂落魄的往外走,进了没有摄像头的卫生间,关门,落锁,在水龙头底下不停的冲刷着双手。
赵一博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再度厌恶起了面前这个人。
厌恶他的自以为是,厌恶他的疏忽大意。
那些没能成形的小鸡和没能成活的小羊此刻都化作了实体,围着他不听的跑叫着。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姥姥的脸,她就在它们中间。
他们都在怪他,他们都该怪他。
是他的错,是他错了,他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一直活在世上。
白天独自离开的何浩楠漫无目的走到村里一个长满浮萍无人问津的池塘前面,潮湿的水汽被藏私的风带着席卷而来,直直扑向他的脸上,何浩楠索性就在这坐下,遥遥望向天边上被云层挡的死死的光晕。
大家都说他是个钝感力很强的人,但其实他也只是在一次次的自我怀疑,自我反省,又自我修复,不断的从老化的茧皮里挣脱出来,而后获得新生。
这是很痛苦的过程,而他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经历过很多次。
思维发散起来可以笼罩得很远,他从责怪自己因为疏忽而害死了小羊想到了以前和父母的争吵,又继而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一无所成的梦想。
他真的做成功过一件事吗?
他真的有被认可过吗?
那六十二吨的水稻,三十吨的有机肥,四千盆的玫瑰花应该算是成功吧。
过年时爷爷奶奶的那一句还不错应该也算是认可吧。
这是何浩楠的成功,是对何浩楠的认可,那何懿峻呢,何懿峻有被认可吗?
好像没有,何懿峻好像永远都是个配角,是芸芸众生里不被发现的甲乙丙丁。
或许何浩楠也做不好每一件事,就像那只早产的母羊,如果他能更上心一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太阳一点一点往西边挪去,冷不丁地从云层里探出了头,水面上映出浓烈的橘光,竟然有些刺眼。
何浩楠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路灯下抽烟的赵一博,耳边好像又听见了那句我们小何很棒的。何浩楠向前伸手屈指,感觉冥冥之中好像抓到了什么。
自责和逃避没有任何作用,他该做的从来都是解决问题。
今天消失了一天,把活都扔给大哥和赵一博,这俩人得在心里骂死他吧。
何浩楠站起身拍拍屁股往回走,风停了,明天似乎是个好天气。
11
卫生间里赵一博恢复意识的时候,洗手池里的水已经湿透了裤脚和鞋子,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这里,又是为什么开了水龙头,木木的低下头盯着自己泡在池子里的手,突然想把脸埋进去试试。
外面何浩楠回去之后到处找不到他人,发出去的消息也都是石沉大海,找上蒋敦豪俩人轮番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刚还在这呢,怎么转眼就不见了。”蒋敦豪当时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确实没注意到赵一博什么时候不见的。
何浩楠回头和他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不对,正要出去找人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来说好像看见赵一博进了厕所没出来,俩人道谢后赶忙过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滴滴答答像水又不像是花洒的声音。
门被从里面反锁,怎么敲都没人开。
“李耕耘!!!”何浩楠急的大喊,把多功能厅里刚一起看监控现在还没走出情绪的李耕耘吓了一跳,慌忙跑过来问怎么了。
“耕耘哥,门!锁了!咋开啊。”
李耕耘不清楚何浩楠怎么了,以为他一天没回来现在着急上厕所,一脸懵的握着把手试了试,“里面人出来就开了。”
“不是,赵一博,在里面。”
“那你喊他啊,赵一博!”李耕耘砰砰敲门,没有人应声。“那边那个厕所空着,非等这个干嘛。”
“耕耘,一博情绪不对劲,你能把门撬开吗?”俩人一个说不清楚,一个理解不了,蒋敦豪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解释。
“早说啊,我去拿东西。”
李耕耘转头去院子里找来工具,门很快被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头埋在水池赵一博,何浩楠的脸一瞬间就白了,眼睛瞪得老大,几乎和蒋敦豪同时挤进去把人拉起来。
应该是憋的不久,唇色苍白,双目通红,眼神涣散,水珠从发梢顺着脸颊滚落,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走了一样。
“这么严重吗。”李耕耘也愣了,同住一个宿舍,对于赵一博异于常人的敏感情绪还是能注意到的,但也属实没想到,小羊的夭折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打击。
何浩楠摇了摇赵一博,面前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开始心慌,握着对方肩膀的手指控制不住的发抖。
“小何…”
蒋敦豪刚开口,就被何浩楠打断,“大哥你们先出去吧,我知道怎么办。”
蒋敦豪想到平时俩人确实经常黏在一起,凑在一起讲小话的时候其他人像被自动屏蔽了一样,何浩楠的安慰应该更管用一点。虽然心里还是担心,但仍拉着李耕耘一起走了,顺带帮他们关上了门。
看着眼前一松手就要往下滑的人,何浩楠撑着他单手脱下外套垫在地上,让赵一博挨着墙坐下,自己则半蹲在他面前,歪头从下面直视他的眼睛,“赵一博,你看看我。”
“我是小何。”
赵一博不开口,一动不动的呆在那,要不是眼睛半睁着,何浩楠都怀疑他晕过去了。
他宁愿赵一博现在能对他吼几句,或者打他几下,打脸也行,把脾气撒在他身上,也好过这样。
但凡他此刻有任何情绪,悲伤,愤怒,烦躁,不论是什么,哪怕是流一滴眼泪,何浩楠都能抓住一切机会像平时那样耍宝卖乖的哄他开心。
可偏偏他没有情绪,没有任何情绪。
空白两个字从来没有如此具象的出现在何浩楠的面前。
这是他从没见过也不想见到的赵一博,浑身散发着死气的赵一博。
何浩楠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一热抬起他的下巴贴了上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他怕自己不做点什么,赵一博就会被自己的自责和悔恨给淹死。
赵一博是被嘴里的咸味惊醒的,浓密的长睫在空气中颤了两下,眼神慢慢清明,然后就看见何浩楠闭着眼睛不停的在掉眼泪。
他骨子里的那点疯劲被彻底激活,抛弃一切理智极其热情的回吻过去,而得到回应的何浩楠愈发得寸进尺的往里攻城略地,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汹涌的像是要把对方吞进去,连空气都变了味道。
一直到赵一博觉得快要窒息,软绵绵垂在一旁的手抬起来戳了戳何浩楠捧着他脸的胳膊,这才得以被放过。
赵一博被亲的大脑一片空白,下巴搁在何浩楠肩上小口喘着气,颈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原本半阖着的桃花眼顿时瞪大猛地一下把何浩楠推的坐到地上,捂着脖子痛斥,“何浩楠!狗吗你是!”
“汪!”何浩楠眨眨眼,起身凑过去跪坐在赵一博的两边,从下往上直勾勾的盯着赵一博略显困惑的双眼。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是,哥哥。”
何浩楠的眼睛一直都比普通人更亮一些,漆黑的瞳仁里此刻还反着卫生间顶灯的光圈,亮到让赵一博忽然就觉得后陡门晚上天边悬着的不是月亮,而是何浩楠的眼睛。
赵一博没忍住拨了拨何浩楠有些挡眼的额发,“为啥又来找我?”
“我也是该死的鬼。”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赵一博轻笑出声,“何浩楠,你会一直找到我吗?”
“会。”
“永远都会吗?”
“永远都会。”
“有点累,何队能给我唱首歌吗?”赵一博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靠着墙眼睛弯弯的看着何浩楠。
“何队?”
“何懿峻啊。”
有些揶揄的语气让何浩楠自动回忆起了两年前,一种奇异的羞耻感自心底升起,蒸的他脸颊通红,磕磕巴巴的开口问:“为什么?”
“何懿峻唱歌很好听。”
赵一博眼里带着爱意,何浩楠看得出神,整个人像泥塑一般僵在原地。
那个芸芸众生里的甲乙丙丁突然有了名字,他叫何懿峻。
所以不是小何给我唱首歌,也不是何浩楠给我唱首歌,而是何懿峻来给我唱首歌吧。
他一早就了解并认可了他。
在两次被当太子伴读,两次被早早淘汰后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家人里劝他不必硬闯娱乐圈,朋友也说回来当何少多潇洒,大家都在直接或委婉的否定他,但赵一博认可了那个时候的他。
赵一博在情绪崩溃自顾不暇的时候,跟他说何懿峻唱歌很好听。
何浩楠不是在当何浩楠的时候才突然转运被大家喜欢的,何浩楠在是何懿峻的时候,就已经值得被喜欢了。
赵一博看穿了他的故作镇定,看穿了他表现出来的不在意,但他明明可以选择在任何一个时间点说出这句话,却偏偏选在了现在,他是在担心自己厌己的情绪影响到他。
赵一博怎么这么好啊,好到让他觉得自己的喜欢像是亵渎。
何浩楠扬起嘴角,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又一次汹涌的溢了出来,“想听什么。”
“去大理。”
何浩楠垂眸,视线落在赵一博被泡的皱巴巴的手上,缱绻温柔的嗓音在逼仄的空间里响起。
他不太记得歌词,只是哼了短短几句,再抬头的时候,赵一博看向他的眼里已经盛满了泪水,像是一汪清泉。
何浩楠抱住赵一博带着哭腔轻声安慰,“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就算一定要定责,也该是我们一起承担。”
“不是你说的吗哥哥,犯错没关系的,有错误才有进步。”
赵一博突然发现何浩楠的肩膀其实很宽,宽到可以严丝合缝的盖住他。直到这一刻,他才理解为什么要养一只小狗,小狗不是为了给他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的,小狗是来拯救他的。
以后好像没有雪糕也没关系了,小狗会永远找到他的。
赵一博一直哭,嚎啕大哭,哭得说不出话,何浩楠也跟着一起哭,哭到一口气提不上来俩人差点背过去。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久到他们都在娱乐圈混出了成就,十人聚会的时候赵一博喝了点酒,被何浩楠扶着上楼的时候红着眼尾问他是不是进修过心理学。
何浩楠对他跳脱的思维早已习以为常,摇头说没有,我就是想让你开心。
小狗不懂心理学,小狗只是想让你开心。
12
那天晚上大家情绪虽然都得到了缓解,但没人睡了个好觉,后面陆续又有羊生产,这次两只都平安落地,生命的诞生是令人震撼的过程,三人陪着那只母羊生产的时候都红了眼眶。
孵化箱里受精成功的小鸡也都破了壳,赵一博安顿好小鸡后和何浩楠一起去养殖场接回了鸡圈和鸭舌的住客,从此这块地就更热闹了。
但就像怀孕母羊可能会早产可能会难产一样,养殖哪有那么顺利的。
这天清早又发现地上好几具小鸡尸体的时候,赵一博叹出去的一口气都在颤抖。
哪怕这些天也勉强算是对死亡司空见惯,可小鸡确实死的太多了,这是他的失职。
赵一博深呼吸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给养鸡场的老板发微信说明情况,询问该怎么解决。
养殖组其他两人来的时候赵一博刚喂完食正蹲在鸡窝前发呆。
“咋了?”
“小鸡又死了。”赵一博抬头朝满眼担忧的何浩楠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好难受。”
“现在出问题我难受的点不是说不会弄,或者我不知道他怎么弄才导致它出问题的,是我知道他哪出问题,也知道要咋解决,但是我看着它一点一点死了,那感觉真的特别难受”
“珍珠鸡都死四只了。”
“珍珠鸡又死了?”何浩楠惊讶的抬了抬眉毛,伸着脖子往鸡窝里看。
“养殖有伤亡是很正常的。”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的蒋敦豪突然开了口,养殖的这段时间所经历的新生和死亡狠狠的锻练了他的心性。
“我感觉我都不敢养孩子了,现在害怕一切活的东西。”赵一博苦笑着捡出小鸡早已僵硬的身体,拎着袋子说自己先去处理。
处理完小鸡的赵一博本来想在外面转转,接到养殖场老板说马上就到的电话又放下情绪连忙往回赶。
赵一博学东西向来很快,送走老板后又折回鸡圈独自给剩下的鸡打针,何浩楠来喊他回去吃午饭的时候正好在收尾。
“我不是很饿,你们吃吧小何。”
“我帮你一起收拾。”何浩楠是个典型的行动派,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手就先伸了出去。
赵一博没拒绝,扶着腰艰难起身,刚刚蜷着的时候不觉得,这一下站起来,又酸又麻的。
何浩楠一手拿着东西,一手帮他揉腰,“怎么不喊我来帮你。”
“这点小事有啥可帮的,你回去吃饭吧。”赵一博了一眼离得很远的摄像老师,拍掉了何浩楠的手。
“多少吃点呗,不然下午饿了咋办。”
“家里那么多吃的,我真不饿,你快回去吧。”赵一博不耐的摆手,推着何浩楠往外走。
“真不饿啊。”何浩楠走出去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他。
“骗你干啥。”
赵一博是真的没胃口,他觉得自己总能把一件事搞砸,眼下别说是做好了,他连做成都是问题。
人一旦钻进牛角尖就很难自救,赵一博越想越觉得难受,去跟导演组商量想独自去走走。
工作人员犹豫着看向导演,刘导看他神情恍惚的样子叹气道,“去吧去吧。”
13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蒋敦豪看何浩楠一个人出去又一个人回来疑惑的问了一句。
“赵一博在忙鸡的事,说不回来吃。”何浩楠兴致缺缺的给自己盛了饭坐下。
兄弟几个忙起来不着家是常有的事,大家倒是都没说什么,照常吃完饭各自干活去了。
晚上卓沅端着刚炒好的菜往多功能厅边走边喊吃饭了吃饭了,王一珩放下手里的活蹦蹦跳跳的去厨房帮忙端菜,多功能厅顿时又吵了起来。
“诶,一博呢?”最后进来的蒋敦豪粗略的扫了一眼里面哄闹的人群。
“他没和你一起吗?”何浩楠端着两个空碗正准备盛饭,听见这话停在原地。
“没有啊。”
“是不是在鸡圈?”
“我刚从那边回来。”
蒋敦豪话音刚落,坐的离门口最近的赵小童就出去了。
“饼导说一博中午就出去了,也没让摄像跟着。”赵小童回来的很快,眉头皱起,满脸的疑惑。
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几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纷纷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怔愣。
“我去找,兄弟们先吃,不用等我们。”何浩楠放下碗就往外跑。
鹭卓起身也准备跟上,被蒋敦豪抬手制止,“让小何去吧。”
卓沅拉了拉鹭卓的衣角,“大哥说的对,小何最了解一博。”
何浩楠是在他曾经驻足过的那个池塘边找到赵一博的。
气温还没有完全回暖,天黑的早, 不到七点,已经是一片夜色了。他站的离水很近,原本合身的外套现在看起来空荡荡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带着人摔进塘里。何浩楠一阵心慌,胸腔里头七上八下的,贴在身上的手心印出一块深色的痕迹,定下神想叫他过来,张开嘴只发出几个零碎的音节。
越急越发不出声音,何浩楠猛的掐了一下大腿,才喊出来赵一博的名字。
声音太小了,没有人听见。
“赵一博。”
“赵一博!”
“赵一博!!!”
一声比一声大,面前的身形终于晃了一下,好半天才又缓慢的转过头。
对视的一瞬间,何浩楠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神色,没来由的鼻子一酸。
原本干净清澈的双眼此时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多看一眼就像要将人吸进去。
何浩楠颤抖着声音又叫了一声赵一博。
对面的人轻笑一声,双眼逐渐聚焦,“抖什么啊何浩楠,淹不死人的。”
何浩楠上前两步一把揽过赵一博,手下因为紧张用了狠劲,俩人胸膛挨着胸膛,仿佛要把骨血融进对方的身体里。赵一博垂着手站在原地,下巴轻搁在他肩上,闭眼感受对方擂鼓般的心跳。
一声又一声,这是他被爱的证明。
“何浩楠,你又来了。”
“嗯。”
何浩楠毫无保留又不加掩饰的爱,让他觉得飘零破碎的自己被珍重的捧住了。
赵一博是值得被爱的,哪怕赵一博不够完美。
有人不辞辛苦为他建造了神坛,那他就要好好呆在上面。
半晌,赵一博抬手拍了拍何浩楠的后背,“轻点,喘不过气了。”
“赵一博你吓死我了。”何浩楠脑袋埋进赵一博的颈窝里,声音带了点哭腔。
感受到脖子上的湿意,赵一博无奈的笑道,“哭什么,回头大家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你本来就欺负我。”
“行行行我欺负你,走回去吃饭了,今天谁做的饭?”
何浩楠沉默,被拧了一下胳膊才不情不愿的开口,“卓沅。”
“那你不是又吃不了多少了?”
“下回不要一声不吭的不见了。”
“教训我呢?”
“嗯。”
“行,答应你。”
“你要是……嗯?”小狗震惊,小狗不解,小狗抬头,正好撞进赵一博满含笑意的眼里。
远处不知谁家又放了烟花,嘭的几声响,他的爱人在这火烛银花的衬映下美得不可方物,恍若世外高人的神仙画卷,看得何浩楠呆愣在原地。
“小狗一样。”赵一博揉了一把何浩楠的头发,“再不回去菜汤都没了。
“我本来就是你的小狗。”何浩楠凑过去在赵一博颈间蹭蹭,又在耳旁留下一个轻吻才松开手,改为和他十指相扣,一起踏着轻纱似的月光往家的方向走去。
推开多功能厅门的一刹那,八束来自不同方位的视线同时落在了他们身上。
赵一博几乎一进门就看见了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蓦然想起冰箱里从来都没见过底的各色雪糕,突然就笑开了,“等我呢?”
“废话么哥们,一家人不得整整齐齐啊。”
“话都让你说了?”何浩楠走过去给陈少熙的肩膀来了一下,俩人开始打闹起来。
王一珩跟鹭卓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剩下几个稳重点的拿起饭碗准备开吃。
蒋敦豪过来拍拍赵一博的肩,“吃饭吧。”
“嗯。”
是了,有什么过不去的,人生海海,当然要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搞砸就搞砸了,再来一次就是,何必非得事事完美呢。
再不济他还有八个兄弟呢,还有何浩楠呢。
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番外
节目结束后赵一博又去做了一次心理量表,这回是他自己想去的。
时隔半年那个医生还记得他。
“你好了很多。”年轻的医生惊喜的看着手里的量表,他还记得那天下班后给自己的老师打电话聊了很久,吸收到的知识犹如拨云见日,让他受益匪浅,只是没想到今天用不上了。
“嗯。”赵一博脸上和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挂着淡淡的笑意,但比上一次真诚了很多,他微微低头,视线转向摁亮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他和何浩楠在夕阳下的合照。
“你做了什么?”
“养了只小狗。”
他本来是心甘情愿待在深渊的人,可偏偏有个人跳了下来,说我想在这陪着你,哪天你想出去了,我就托着你。
可他不舍得小狗和他一起被这漫天卷地的黑暗吞噬。
所以他踩上了他的肩膀,在他的托举下,拉住了那八个人的手。
小狗是他的救赎,但他不止被小狗救赎。
『密霖』聚会
内含 曲直南嘉,宋煜乐知时。
是借着两人的番外往后写的!没看过的可以去补补番外 没写过同人 ooc致歉 实在是太喜欢这对又太冷了。
有私设 介意勿入。
——正文开始——
自从那次小亭子两人抱在一起被围观,蒋宇凡没事就哼着小曲在沈密和徐霖面前晃悠,眼睛还不老实地乱瞟。被同样知......
内含 曲直南嘉,宋煜乐知时。
是借着两人的番外往后写的!没看过的可以去补补番外 没写过同人 ooc致歉 实在是太喜欢这对又太冷了。
有私设 介意勿入。
——正文开始——
自从那次小亭子两人抱在一起被围观,蒋宇凡没事就哼着小曲在沈密和徐霖面前晃悠,眼睛还不老实地乱瞟。被同样知晓内情的秦彦打趣道:“你怎么跟个偷窥小情侣生活的变态似的。”
本来是想等着两人忍不住主动坦白,结果愣是一点儿动静没有。他们能忍,蒋宇凡忍不了了,他的AJ还指望这这俩货。挑了一个他认为特别合适的时机,跳到坐在凉椅上的两人面前,直愣愣地说:“你俩到底成了没?给个准话。”
徐霖先是一惊,然后快速低下了头,橘色的墨镜因为他的大幅度动作顺势掉到了地上,刚好到蒋宇凡脚边。他捡也不能捡,手虚虚地垂着,整个脸都红透了。沈密一脸不爽地盯着这个二愣子,慢腾腾地把长椅上已经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蒋宇凡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徐霖低着头是在捡墨镜,大咧咧地弯腰捡起来递给他了。徐霖没抬脸,一只手接过了墨镜,一只手捂住了脸。他狠狠地深呼吸了几次,尽量让脸放凉了之后,才缓缓戴上了墨镜,调整了一下头上的小贝雷帽,用余光瞥到了一旁他以为是路过实际在默默吃瓜的乐知时。宛若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他飞快地跑了过去,嘴里还嚷着“混血甜心你叫我干嘛”,一边挽住一脸懵的乐知时生拉硬拽地拖走了他。
看到徐霖跟逃荒一样跑了,沈密似笑非笑地瞪着蒋宇凡,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蒋宇凡才反应过来:“我去,我刚刚是不是坏你好事了。”
沈密幽幽地叹了口气:“哥们,你能找着女朋友…不容易。”
沈密此刻憋屈的很,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作的。明明两个人都确定关系了,可是除了那天在小亭子里强制性地抱了之后,别说亲一下了,连牵手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得徐霖炸毛了。他一直对外界传言他追沈密的事耿耿于怀。他用细长的手戳着沈密的肩,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不停动着,微抬着下巴,自以为很有威慑力地说:“你去辟谣,才不是我追的你。”沈密看着他,莫名觉得有点可爱的好笑,干脆决定逗逗他:“你不是最擅长这个了,你怎么不去?”“亲自辟谣最不能让别人信服了。”徐霖白了他一个白眼,“所以只能你去,快点,再晚我的名声就毁完了。”沈密拖长调子“哦”了一声,翘起了嘴角:“可是,难道不就是你追的我吗?”徐霖脑袋轰的一下炸开,连带着脑回路也炸的不好使了:“在,在亭子里抱我的可不是我!”沈密笑得更意味深长:“给我的球衣绣小爱心的不是我,一见钟情的也不是我。”徐霖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对着沈密道:“你给我等着!”然后踩着小皮鞋噔噔噔地走远了。
结果他就真等着了,徐霖怄气似的不让亲不让抱,这次好不容易气氛对了,手还没牵到,就被蒋宇凡冲出来打断了。
想到这,沈密的表情更加幽怨,盯得蒋宇凡咽了咽口水,小声嘟囔道:“怎么跟个怨妇似的……”说罢,又像想起什么来着,推推沈密的肩膀,一只手悄悄按下了语音键,准备发给他姐。“所以,你俩真成了吧?”
“成了。”突如其来的风吹乱了沈密的头发,因为是背光,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耀眼非常,“我追的他。”
为了庆祝自己的第二双AJ,就在他姐阴森森的目光下,蒋宇凡掏出手机喜气冲天地给每个人发消息,准备去KTV一块嗨一天。
正巧,最近几人都有空闲。拉了个群,一块商量着订了个W大附近一个KTV的包厢,时间定在周六晚上七点。
徐霖本来没有多想去,但架不住乐知时的死缠烂打,加上他不想扫了众人的兴,还是答应了下来。到了周六晚上,徐霖穿了件小风衣,套上马丁靴,犹豫了一下,喷了点香水,但不是他最常用的那款。
等他徐徐赶到包厢门口,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秦彦带着他女朋友,蒋宇凡也正和他女朋友甜甜蜜蜜。乐知时和宋煜坐在一起,南嘉曲直也来了,在点歌台点歌。
乍一看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沈密一个人憋屈地坐在角落,不停翻着手机。听到门口的动静,众人闻声望去,看见徐霖之后齐刷刷地离沈密远了一些,空出一个位置。
“……”徐霖忍气吞声地坐了过去。沈密迅速收起手机,盯着他的侧脸看,嘴角藏着笑意。
“换香水了?”
徐霖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想不知道都难呢。”沈密悠悠地翘起腿,像个二大爷似的把手枕在脑后。
徐霖反应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往他球衣上喷香水这件事,狠狠瞪了沈密一眼,别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见人到齐了,蒋宇凡决定先玩个小游戏,活跃一下气氛。他放倒一个桌子上的酒瓶,让众人围过来,玩真心话大冒险。还临时找来服务员要来了一套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
宋煜没动,看这架势是不打算玩了。乐知时很感兴趣,看宋煜不动,拉了拉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哥哥,我想玩,你陪我玩吧。”宋煜勾了勾嘴角,同样低声道:“乐知时,你学会撒娇了。”说罢从从容容地迈开长腿,坐到了乐知时旁边。
第一个被酒瓶指到的人是南嘉。她无奈地笑笑,选择了大冒险。翻开一张牌,上面写着“给你的微信置顶打电话,说你喝醉了”。曲直离她最近,最先看到,她的眉毛挑了挑,不知想到了什么。南嘉有点儿手足无措。秦彦看她没有动作,好心说:“为难的话,可以再抽一张。”南嘉摇了摇头,翻出一串号码,拨了过去。在拨通的那一瞬间,曲直的手机响了起来。她顿了顿,接通电话,笑的有点坏:“喂,学姐找我有什么事啊~”
一群人瞬间反应过来,整齐划一地起哄:“哦~~~”南嘉生平第一次,脸上似有火烧,声音小小的,几乎要听不见:“我喝醉了……”
“我怎么没看见学姐喝酒。”曲直故意调侃她,“原来学姐会无酒自醉?”
“好了好了。”完成了卡上的任务,南嘉赶紧挂断了电话,在众人意犹未尽的表情里道,“该下一个了。”
极其不巧,下一个倒霉蛋就是徐霖,酒瓶直愣愣地指向他,连歪都没有歪一下。他脸皮薄,经不起大冒险的摧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翻开了真心话的卡牌,上面赫然写着“有一见钟情过吗”。
是一个稀松平常的问题,徐霖却憋的脸都红了也没有答出来。看着沈密探究的眼神,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若是几个月以前被问到这个问题,他还能一脸嫌弃地说:“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可是现在,他一见钟情的对象就坐在他旁边,一句否认的话都说不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问题就跟“你是对沈密一见钟情的吗”差不多。承认的话,这个家伙不知道又要拿出来说多久。徐霖就这么自己跟自己较劲,最后自暴自弃地极快地“嗯”了一声,试图糊弄过去。沈密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朵,心情好的不像话。
接下来的几轮,除了乐知时被问被几个人表白过宋煜冷脸之外,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在秦彦嚎着唱《青藏高原》的时候,徐霖还是没过自己那关,一直想着刚刚那事,越想越不爽,干脆拿起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被沈密眼尖地看到了。
唱着唱着,桌子上就横七竖八地躺了一排酒瓶子,啤酒和白酒都不少。秦彦喝的醉醺醺,还拉着自己女朋友控诉宋煜有多么的不通人情。乐知时也趁宋煜没注意喝了一点,他酒量实在不好,才这么一点脑袋就有点发晕了。曲直喝了一罐啤酒,正赖在南嘉身上不动。沈密也被拉着灌了不少,整个脸连带着脖子都是红的。徐霖看着不像能喝的样子,实际上酒量还不错,至少不是一杯倒。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就到了十二点了。因为担心两个女生的安全,所以宋煜和乐知时负责送南嘉和曲直回去。蒋宇凡和他女朋友,秦彦和他女朋友四个人一起打车回去。一下子就剩下了沈密和徐霖。关键是沈密还一副醉鬼样,站都站不稳,要徐霖扶着。秦彦一脸怜惜,大着舌头对徐霖说:“就麻烦你送这小子回去了。”徐霖一脸莫名,下意识想炸毛,可是也好像就这样最合理了。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他才拖着一个醉鬼打到车。上了车,他才想起来不知道沈密家在哪,现在宿舍又不让进了。于是徐霖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问他家在哪。沈密这个时候装死,闭着眼睛一声不吭。没办法,徐霖只好让师傅开到最近的一家酒店。
等到了,他又费劲地把沈密从车里拖出来,架到酒店里去。沈密人高马大,累的他气喘吁吁的,像刚跑完一千米。
他架着沈密到前台,强装镇定地说自己要开房,语气尽量自然,生怕别人误会点什么。前台小姐姐抬头扫视了他们一眼,立刻换上了跟秦彦一样的怜惜的眼神:“小弟弟,你哥哥喝醉了吧,真是为难你把他带过来了。”
“?”徐霖一时愣住,开口想否认,却怎么也说不出“这是我男朋友”这六个字,只能含糊不清地应下了。
徐霖开了一间大床房。他没打算在这住,因为身上酒气熏天的不舒服,在酒店洗澡又没有换洗的衣服,所以他打算照顾好沈密再回家。把沈密扔到床上,徐霖呆呆地坐在床边愣了一会儿,思考接下来该干嘛。酒精使人脑袋麻痹,他也喝了几杯,反射弧也慢了下来。徐霖慢吞吞地掏出手机,在群里发了条消息:我把沈密送到酒店了。顺便发了个定位。然后盯着床上像烂泥一样的沈密发呆。他也算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不懂怎么照顾人。想了半晌,倒是床上的人醒了。
沈密从床上坐起,脸上还泛着酒后的红,他嘟囔了半天,徐霖一句话也没听见,最后问:“你要走了吗?”又是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徐霖避开他的视线,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心虚的,理直气壮地说:“不然呢?跟你一个醉鬼一起待一晚上。”
“哦。”沈密垂下眼,透露出些许失落,“算了,你走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也就是吐了自己收拾,不舒服了也没人陪着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第二天早上起来依旧头晕难受而已。”
“你少来这一套。”徐霖心软了,但是嘴上还是凶巴巴的,“我才不吃你的套路。”
“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沈密握住他的手,慢慢凑近了一些,“那你临走之前,可不可以抱抱我。”
看上去像是疑问句,实际上却没有半分询问的意思。不容徐霖拒绝,沈密一把将他揽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徐霖一开始还又羞又恼,锤他打他,后来被逼无奈妥协,换成精神攻击:“你抱够了吧?”“可以松手了吗?”“哎哎哎你轻点儿啊,我喘不过气了。”“沈密!”
在徐霖马上发飙之前,沈密自觉地松开了手。
“好了,我要走了。”徐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说,我们是在谈恋爱吗?”沈密突然出声,语气中有明显的难过。徐霖愣了愣,耳朵一下子红了,说话也结巴起来:“算,算是吧。不过我是被你骗到手的,我……”
沈密打断他的话,难过更甚:“那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
他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感觉到。”
“我们不像在谈恋爱。”
徐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哪里不像了?”
沈密控诉道:“你连我喝醉了留下来陪我一晚都不肯。”他接着说,“你也不让我亲,不让我抱,我们没有做一点情侣该做的事。”
“你刚刚不是抱我了?”
“那不一样,那是我强制的。”
徐霖又沉默了。说出来挺不好意思的,这是他的第一段恋爱,是他的初恋。他太青涩了,对这种事情其实一窍不通。面对沈密的接触他会退缩,会害羞,但是其实……他没有排斥。
但是他说不出来这么矫情的话,只好身体力行地,轻轻抱了一下沈密。
沈密有些愣怔:“你抱我了?”
徐霖气的拿枕头砸他,抱就抱了,说出来干嘛。
沈密接住枕头,看着徐霖涨红的脸,拖长调子调侃:“只是抱一下就这么害羞?”
他像个得了甜头还卖乖的孩子,笑得狡黠,一步步接近徐霖。徐霖的呼吸漏了几秒,就这几秒,他被沈密抓住白细的手腕。
下一秒——
天翻地覆。
他被沈密压在床上,倒扣住手,两条腿不停地扑腾,却一点用也没有。徐霖的脸烫的要命,嘴上却还是不甘示弱:“你快松开我!小心我…!”
话语终止,他被沈密强吻了。
徐霖瞪大了眼睛。唇上的触感陌生,却又莫名舒适。沈密也是第一次亲人,两片唇紧闭,兴奋又紧张。就这么傻傻地嘴对嘴亲了一会儿,沈密才试探性地伸出舌尖,向徐霖的唇缝探了探。徐霖浑身一震,扑腾地更厉害了。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沈密乘虚而入。唇舌交缠,两人的吻技都不怎么样,沈密青涩地在里面探索,还被徐霖的牙齿磕到了嘴唇,破了皮。就这么亲了五六分钟,亲到分离时彼此的舌尖都拉长了一条银丝,沈密才松口。徐霖大口呼吸着,险些喘不过气,他恼怒地瞪着沈密,哆哆嗦嗦半天却憋不出来一个字,只能恨恨地说:“你完蛋了!”
“小弟弟,这么威胁人不管用。”沈密得了好处,把头埋在徐霖的颈窝处,笑得猖狂,“叫声哥哥听听,我考虑考虑放了你。”
“!”徐霖咬牙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前台的话你都听到了!你在装醉!”
沈密无声地笑了一会儿,觉得逗徐霖真的太好玩了。他点点头:“嗯,怎么办,你是不是要生气了。”
“对。”徐霖觉得丢了面子,势必要在这事上找回面子,“我生气的话,后果很严重。”
“那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呢。”沈密一点也不虚心,玩着徐霖的软发。
徐霖想推开沈密的脑袋,他在这说话,呼出的气全洒到他脖子上了,痒得不行。“你先起来。”
“我起来你就不生气了?”沈密耍无赖。
“总之你先起来!”徐霖恼道。
沈密乖乖抬起头,却是在他的嘴唇上又亲了一下。“我起来了,宝贝。”
徐霖脸上的热刚刚消下去,这会儿又漫上来了:“你管谁叫宝贝呢!”
“好好好,不叫。”沈密温柔地哄着他,“所以现在能不生气了吗?”
“行,你起来。”徐霖忍了忍,让沈密从他身上起来,两人面对面坐着。
“……”徐霖硬着头皮在沈密嘴唇上重重亲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这行为有点莫名其妙,赶紧补充,“我告诉你,没人能占我的便宜。”
“好了,现在两不相欠了,我要走了。”徐霖装的无所谓,可惜他泛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沈密的目光幽深,他揽住徐霖的腰:“撩完就想跑?”徐霖感受到了危机,慌不择乱地想跑路。沈密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牢牢地禁锢住他。
“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