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慎×你】《如梦令》(下)
*袁慎乙女|原创女主|短打甜饼上下篇发完
*给我们梁燕也起个好听的小名翾翾!(xuan,一声,意为飞翔的样子。)
*存在OOC 不喜勿入 杠精绕道 杠精绕道 杠精绕道!
基本介绍:梁燕,梁家三娘子,小名翾翾,梁家与袁家早有婚约。(每篇单独成文,与先前发的不相关)
《如梦令》(下)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宋·李清照《如梦令》......
*袁慎乙女|原创女主|短打甜饼上下篇发完
*给我们梁燕也起个好听的小名翾翾!(xuan,一声,意为飞翔的样子。)
*存在OOC 不喜勿入 杠精绕道 杠精绕道 杠精绕道!
基本介绍:梁燕,梁家三娘子,小名翾翾,梁家与袁家早有婚约。(每篇单独成文,与先前发的不相关)
《如梦令》(下)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宋·李清照《如梦令》
04.
三日后。
曲陵侯府设宴,为少商未来郎婿接风洗尘。
似乎一切都很顺利。
凌不疑得胜归来,你羞少商笑得比平日里更加合不拢嘴;姎姎阿姊与小班候相见恨晚,出双入对也甚是般配;萋萋阿姊和少商次兄整日里打情骂俏,总是羡煞旁人。而你与袁慎……都很好。
就连长期作对的王姈和楼缡,也腆着张脸过来同你和少商敬酒赔罪。只不过你见少商用得有些多了,已面色通红,便替她接过酒杯来一饮而尽。
酒宴将近阑珊时,你便想寻少商去她别院小憩。今日难得不听训,夜来还想去街上瞧些时新饰物呢。
大约是你今日果酒用多了,竟觉着秋风送暖意,身子轻飘飘的,脑袋也随之昏沉起来。
“梁三娘子请。”
长廊尽头的静僻处,一扇门在你面前被推开,踏入后又随之传来掩门的声响。
屋内,凌不疑在榻上正襟危坐。
四目相对间,你们皆有转瞬即逝的讶然。你望见凌不疑案桌前的布菜动都没动,所幸,他并不曾喝那盏酒。
半靠着房内的立柱,你觉得室内已然开始升温起来,仿佛像是回到了燥夏,于是赶忙朝凌不疑喊道:“凌将军,快去找少商!她在……”
“袁慎房内?”凌不疑虽冷着面,但却已站起身来。
“对……”你将最外头套的纱袍抛置脑后,想起比你还醉的少商被带到了袁慎屋里,越发觉得燥热,“门应是从外头拴上了,你直接踹开罢!”
凌不疑向来人狠话不多,踹开门后便打算直奔袁慎处去。
“慢着!”你朝凌不疑喊道,“带我同去。”
“凌将军,等你带走少商后,可否替我寻一大夫来?梁燕在此多谢了。”
凌不疑定睛看了你一眼后,已是了然。他很快便点了点头,命黑甲卫喊住几个侍女带你同去。
若是此刻非要选一人相伴,你更希望此人能够是袁慎。
未到袁慎房中,便听到少商响亮的歌喉,似乎在哼京城近日小女娘间流行的乐调。
凌不疑率先推开,不,可以称之为撞开门。
“嫋嫋!”凌不疑急切地呼喊道。
只见少商四仰八叉地躺卧在屋内正中央,枕着一个跪垫,手里抱着凌不疑给她新买的东市柿儿饼。她面色坨红,显然是醉酒太甚,但作为一个正经小女娘而言,此举过于放荡不羁。
相比少商,袁慎倒是格外斯文儒雅。他端坐在一侧的茶案旁,煮着一壶清茗,翻着一卷书简,视撒泼打滚的少商于无物,一副事不关己的傲然模样。
见到此景的凌不疑实在忍耐不住,快步上前一把将少商拦腰抱起。
“凌不疑!”少商在凌不疑怀里大喊,很生气的模样,“你怎么才来啊!我要罚你一整天不准和我说话!”
但很快她又格外委屈,仿佛泪都要落下来了:“凌子晟……你终于回来了,我最近都已经茶饭不思了你知不知道……”
你瞧了眼凌不疑欲笑不笑的样子,便知其心中满意了。
袁慎此刻才放下书卷,不慌不慢道:“凌将军,你新妇在此处折腾了好些时辰,实在搅扰袁某清净。若是袁某明日课业预备不当,这便是要怪罪凌将军了。”
凌不疑抱着在怀里扑腾的少商,回头对袁慎道:“我明日派黑甲卫送一幅新得的画作送去府上,袁夫子意下如何?”
“多谢。”袁慎手握羽扇轻轻一还礼。
“袁侍郎,你的新妇也需看顾好了。”凌不疑朝你处望了一眼。
袁慎望向你,急急起身,嘴上却敷衍道:“善见谢过凌将军。”
凌不疑倒是贴心,临走前还不忘关门。
你也希望他别忘记寻个大夫来,救人要紧呐!
凌不疑一走,你就像个挂饰一样缠上了袁慎。
或许相比于你而言,袁慎就像一块凉玉。你将脑袋埋在他胸口处,似乎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周身的燥热也能有暂时消散的趋势。
袁慎动作轻柔地将你抱至桌边坐下,嘴上却毫不留情:“旁人的郎婿回来,你倒是喝成这副模样。”
你将他递过来的茶盏一饮而尽:“你没喝吗?”
“饮酒伤身。”袁慎将你的茶盏接过,“况且此处人多口杂,你若醉了,我自然得看顾好你。”
他将帕子取出,为你擦拭去了额前的汗珠,数落道:“梁翾翾,你方才同那程少商到底喝了多少?”
你想躲,却已无处可躲。他修长白皙的指尖无意间触及你的肌肤,就好似一阵风平浪静后,迎接的却是更加汹涌的惊涛骇浪。
晕头转向中,你望见袁慎清亮的双眸、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双薄薄的唇。他双唇不断地开合,似乎还在训导你的模样,但你却什么也听不真切,只觉得——
看上去很凉,用来降温好像还不错。
被你一把扯过衣领的袁夫子显然被吓得不轻。
由于缺乏萋萋阿姊和少商次兄的经验传授,你似乎掌握不到一些自由换气的窍门。倒是袁慎仿佛无师自通,格外轻松的模样,扶着你的后脑勺,眯起了眼睛,嘴角还带着丝缕微笑。
你本就燥热,如今更是莫名恼火,于是推开袁慎大口喘气道:“袁善见,你是不是还和别的小女娘……亲过!”
“不曾。”他用袖口轻轻按了按发红的唇角,“但同样的问题,想来我不必再问你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将手背贴上你额头:“你午时用了什么?”
“替少商饮了一盏酒。”你解释道,“她今日本就贪杯,若是再将此酒饮下,怕是得出事。”
“怎么?”袁慎不满道,“你可是不放心我?”
自然不放心了。
你的郎婿品貌双全,堪比谪仙,如何不招京城小女娘们的百般青睐?
于是趁着热意,你宣示主权一般地将袁慎按住,又亲了上去。
袁慎手中的茶盏也随之被打翻,水珠顺着台面一颗颗滴落下来。值此秋高气爽之日,蝉鸣早已将歇,午宴阑珊之际,四下唯余宾客送归声隐隐传来,此外便是院内风拂叶片的窸窣声响。
你赖在袁慎怀里,于他温和的吻里寻到片刻的安宁与凉意,但不知何时,你竟已扯开他的外衫,露出半边的肩头。
好像外界的事物都在变得恍惚不清起来。不同方才你还在心里责骂这该死的药性,此刻的你像一株待灌的藤蔓,只一味想着攀附在园匠身上,渴望雨霖的降落。
袁慎的眼中难得一见不清澈的色彩,但很快他便亲自将其抹去,握住了你的手腕,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梁翾翾,你暂且忍忍,听到没有?”
此间隙间,你又去扯他的袖子。
“梁燕!”袁慎又抓住你的手,“现在太不合时宜!你我来日定会成婚,而此刻身处程府,宾客众多,不可落入别有用心者之圈套!”
你将胸中不断上涌的火气生生憋住,离开袁慎几步远,将眼睛闭上不再看他,将脑袋埋起来,心中却莫名有一种濒死挣扎的苦痛感。
但很快,就有一只手握住了你的:“若是你实在忍受不了,善见可忝列做一回良药。”
你盯着袁慎的眼眸,仿佛于寂寥秋日,望见了春熙暖阳。
屋外的人声骤然多了起来,几个身影在门口叫嚷,有强行破门之意。袁慎速度极快地用室内的长毯将你裹成一个只露眼睛的粽子后,自己端坐在垫上静静等人到来。
只见少商次兄、三兄、楼垚及王姈几个小女娘带着人走了进来,怕是众人皆是首回见到袁慎如此衣冠不整,楼垚率先开口震惊道:“善善善见兄,你难道真的和少商……”
“少商?”袁慎笑问道。
众人将如箭的目光齐齐射向你,你倒是坦然自若,将头从毯子里钻出来:“少商?阿垚,是何人同你们说是少商?”
楼垚见是你,长舒一口气道:“原来是梁三娘子你啊!方才王娘子火急火燎地说少商同善见兄打起来了,我们才急忙赶过来的!”
“打架?”你盯着王姈的双眸,“王姈,你所谓的打架,是何解?”
王姈本在发现是你时便有些慌乱,她身旁原本趾高气昂的楼缡更是面露错愕,此刻正紧张地扯着王姈的衣袖。王姈拉着楼缡的手,强装镇定道:“自然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打架。我倒是还想问梁三娘子呢,青天白日的,你与袁夫子在这屋里将门紧闭,到底所谓何事?”
“梁娘子,你的脸这是……?”楼垚道。
“是啊,为何这般红?”少商三兄也道。
你一时间心火燃烧正盛,于是不知是先解释酒里被下道百花艳好,还是先揭露王姈的丑恶嘴脸好。
“自然是做王娘子原本想要我与程少商所做之事。”袁慎站在你身侧前方,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衫,“善见如此回答,王娘子可还满意?”
王姈脸色极为难看,在场一众女娘都不由得红了脸,楼缡亦是,但她却显得格外愤愤不平:“你们……你们现下还在程府,竟如此不知廉耻,毫无教养!”
“楼家妹妹说得极是!”王姈也相继开口,顺便为自己方才的误导狡辩,“我今日为少商妹妹高兴,故不小心饮多了些,这才看走了眼。但袁夫子与梁妹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有损二位清誉啊!”
袁慎正摊开手整理衣袖,连看都不看楼缡和王姈一眼:“二位娘子慎言!袁梁二家的婚约可谓是满城皆知,连陛下都亲口赞许。待成亲后,梁三娘子便是我袁氏新妇,你如此折损,究竟是不顾惜父辈之交,还是觉着天子失言呢?”
“另外,二位今日的所作所为,就不曾虑及过自身清誉吗?”
“给吾新妇和程四娘子下百花艳,若是报送官府,该当何罪!”袁慎的眼锋在此刻骤然刮过王楼二人,只见楼缡被吓得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撞在王姈身上。
王姈毕竟较楼缡成熟,她扶住不稳的楼缡,强撑着狡辩道:“袁公子切莫血口喷人!若无真凭实据,你这便是栽脏之罪!”
“搜查证据,确实非善见所长。”袁慎不慌不忙道,“但善见听闻,黑甲卫目光如炬,最擅审讯犯人,王娘子可知此事?”
正值此刻,凌不疑已率黑甲卫及一名医者赶到。
“少商呢?她现下如何?”你问道。
“好得很。”凌不疑回答道,“方才挂在我身上睡了半个时辰。”
“亏得你还有闲心管旁人。”袁慎嘴上不满着,但却朝医者行了一礼道:“劳烦您了。”
最后他轻轻抚了抚你的额角,接着医者列好的药单,步履匆忙地出去了。
05.
若是将你与少商被下百花艳的经历写成话本,那读者必将深感遗憾了,因为它并没有一个善恶得报的结局。
所以再次于某家酒宴上见到王姈和楼缡时,她们虽被训得蔫了吧唧但却依旧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
因你与少商赴宴,袁慎和凌不疑也来了,且是以未来郎婿的身份来的。这自然又惹得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刻薄女娘不悦了。
这次,你直接给了王姈一巴掌。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骇得目瞪口呆。
后来姎姎庆幸地抚着胸口顺着气道:“还好在场人不多,否则她们又得扮作一副委屈相讨同情。但翾翾妹妹,你打得是真好。”
少商直接鼓掌:“翾翾阿姊若是不打,我必要为之冲锋陷阵!”
作为车骑将军和文修君的女儿,王姈自幼便嚣张跋扈,何来受人掌掴一说?
你揉了揉有些通红的掌心,心想要是她方才不去辱骂袁慎,倒也不必受此一掌。
起因是王姈今日一见到你和少商,便是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大言不惭道:“哟,这不是梁三娘子和程四娘子吗?怎么二位娘子今日不多饮几杯,是怕醒不了酒吗?”
按少商的话说,恨不得直接上去用簪子给她戳个大花脸。
“呀,什么地方飞来的乌鸦在这里吵嘴,叫声可真是难听呀!是吧阿姊?”少商笑问你和程姎,然后故作惊讶道,“原来是王家阿姊在说话呀!阿姊可真是学识广博,说的是人话,我们不懂的倒以为是鸟语呢!”
你和程姎憋不住了,便齐齐笑出声来,惹得周围几个小女娘也捂着嘴偷笑起来。
一旁挽着王姈的楼缡又开始不过大脑的发言了:“程少商,我劝你对王家阿姊放尊重些!你真是毫无教养,真不知道十一郎……”
她提到凌不疑时急忙收了口,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她心惊的事情。
于是乎你笑道:“楼家妹妹怎么不继续了?想是上次黑甲卫的审讯得太过温和,令妹妹忘却了?”
“你——”楼缡面上通红,只蹦出一个字来,想是怕极了黑甲卫和凌不疑。
“梁三娘子,阿姊我很是佩服你,真不知道你何来的颜面,竟还死皮赖脸地跟着袁夫子出来赴宴。虽说你与袁慎已有婚约,但上回在程四娘子家你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闻之羞耻呢!”王姈如是说,楼缡便也缓了过来,有了底气一般:“王家阿姊说的对!你真是不知羞耻!”
“我看不知羞耻的是你们罢!”你上前一步紧紧盯着王姈,“你以为陛下为何如此轻易地便放过你们?是因为你们背后的几座靠山吗?对,她们是天之骄女,自有陛下护佑,而你们,只不过是几只蝼蚁罢了。”
少商接着道:“如果你们想要继续闹大,行啊,我程少商向来喜欢热闹,定会奉陪到底!看看最后,陛下还是不是会饶你们死罪!”
王姈、楼缡等硬生生退了一步,站定后不敢再提上回的事情,但依旧是嘴上不饶人,尤其是那王姈,不敢招惹凌不疑,竟将矛头对向了袁慎:“有些公子平日看起来温文尔雅、知书识礼,但若与他定亲的是粗野武将之女,想必也是妇唱夫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然后,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了起来。
王姈愤恨地盯着你,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来。她身后的楼缡和其他小女娘皆愣住了,不发一言,像是被素日温和的梁翾翾吓到了一般。
“我又没说是袁慎!你为何打我!”
“是,你是不曾点名道姓。但我打就是打了,现在也收不回来。”你冷冷盯着王姈道,“闲言碎语我也就罢了,其他人,尤其是我未来的郎婿,你以后最好一个字都别提!”
“否则,我梁氏定与你王氏水火不容!我,梁燕,也绝不会放过你!”
今日的火气与那日很是不同。话一出口,甚至连你自己都有些讶然。
偷听的凌不疑和袁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楼缡见到楼垚也在,像是见到了救兵一般,结果还没开口,楼垚便一副嫌其丢脸的表情道:“阿缡,父亲叫你过去。我也劝你谨言慎行,别再给楼家丢脸了。”
凌不疑牵着少商便走,袁慎则是与你不慌不忙地并肩而行,脸上笑容正盛。
“你还笑!”你暗声道。
“我新妇口才卓越,如何不能笑赞一番了?”袁慎用扇子遮住面容,“既然翾翾不想见,善见便不让你见了。”
你夺过他的羽扇,他却握住你的手,渐渐完全十指相扣,相视半晌,笑意盎然,而少商则在远处笑你。
06.
婚后你犹记得,王姈这回的挑衅,不仅是她的最后一回,同样也是你与袁慎成亲几年来唯一一件令人气愤之事。
然而,近日又多了一件。
少商携夫带子到你府上来,凌不疑抱着女儿仿若一尊神像,既爱不释手却又小心翼翼。少商则是毫不顾忌地坐着,替你鸣不平:“我近日听子晟说了,这骠骑将军真是太要脸了,竟然如此急不可耐、恬不知耻地要将自家女娘塞给你家袁慎做妾!”
“但说到底呢,还是你家廷尉府侍郎品阶太高,人又俊秀,才这般惹人注目。”少商感受到凌不疑瞥来的目光,赶忙添了句,“可惜啊,我们子晟如此芝兰玉树、风姿卓越,不还是被我拿下了?”
少商走后,你默默思虑了半晌。想着袁慎最近也不来与你解释此事,心下更是闷火难消。于是便叫来侍女,吩咐今晚不跟袁侍郎同住了,让他自己带霜霜睡去罢。
午后袁慎却传话来,说是今夜赴宴,恐回来晚些。
于是你实在不忍心让袁凌霜一个小奶团子自己去睡,便还是轻拍着他,哄着睡着了。
当你回到房内时,月牙已爬上了柿树的梢头。因为当初因其结缘,故袁慎在新婚之日命人移栽了一棵到内院里,如今也算是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正打算熄灭烛火安寝时,袁慎却冲进门来,将你抱了个满怀。
“怎么酒气这么重?”他知晓你厌恶酒气,向来不会多饮,你想是今日必有什么原因,想继续问却被拥抱得太紧,于是便小声喊道,“善见,你抱我太紧了!”
袁慎还是一副死死不肯撒手的模样。
“袁慎!袁善见!”你用力要推开他,“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海水不可斗量,人亦不可貌相。别看袁慎只是一介儒雅文官,实则平日里气力或许还不输少商家的凌不疑呢。
袁慎听后松开了手,却又不给你思考的时间,覆上了你的唇。
一股果酒的香气也随之飘散到你的口腔内,有丝缕的甜意。
袁慎此番吻得格外急切,和他向来喜爱的慢条斯理的缠绵截然不同。
你环抱着他的脖颈,觉着袁慎怀里格外舒适,原本倒也打算同往日一样,任由他将你带至榻上去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袁慎还不曾跟你解释有人要强塞女娘给他做妾之事呢!
想继续,没门!
袁慎被你推开后一愣,显然还想继续下去,你却用肘抵着他的胸口,表示拒绝。
他突然虚弱地跌坐在榻上,依靠着床梁,呼吸急促。
你赶忙过去扶住袁慎:“善见,善见!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袁慎试图用手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几寸肌肤:“翾翾,此处甚热……”
你心头一惊,昔日灼热的感触好似重新回到身体里面。你将袁慎扶好使他坐稳:“你且忍着,我去给你找大夫!”
“别去了。”袁慎猛地一个翻身,将你压至身下,“夫人替我解了药性罢。
他如潮水般汹涌的吻再度袭来,你险些沉溺其中,招架不住,但这骠骑将军的事情不解决,便没完!
袁慎像是好梦被扰醒一般,将头埋在你肩窝处:“夫人可是还在担心,有人强卖坏柿于我之事?”
“为夫早就回绝了。善见此生,唯有曲凌侯府秋高气爽之日,见一绝世女娘摘柿之时,曾动过心。除此以外,世间再无旁人可触及心弦。”
“因为最好的那颗,已经被我迎娶进门了。”他抬头朝你狡黠一笑。
你猛然醒悟。
于是一把推开袁慎,只觉得又气又好笑:“袁善见,你骗我!我方才真心以为你中了百花艳!”
他也不装了,收拾收拾衣袖坐在你身旁:“否则夫人今日定要我独守空房了,善见岂不是太过可怜?”
你白了他一眼:“当初也真是够背运的,捡了这么个狡猾的烂柿子回来。”
袁慎笑着从门口取来一个食盒:“椰蓉柿子糕,夫人尝尝。”
怪不得他今日要前去赴宴,原是席上竟有此物。
你细细尝了几块,袁慎则在一旁细细瞧着你。
吃饱喝足后,他问道:“夫人气可消了?”
“大人不记小人过,勉强原谅你了。”
“但为夫今日还不曾餍足。”
烛火熄灭时,你觉着今夜的床榻格外舒适。
(完)
——隐蔻
2022.10.08
有个小番外!
【叶宴】自赎(瓦尔特番外之重逢)
阴雨绵绵下了几天,天灰得看不见太阳,空气里弥漫着微涩的潮湿味道。
北方很少有这样漫长的雨季,仿佛天空也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叶子感觉自己一连几周都被苦闷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也不知道是因为糟糕的天气还是别的什么。
白天有兼职还能强撑精神,夜晚来临时叶子无力地躺在床上,全身肌肉酸疼,连带着心脏也一起疼。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濒死的鱼,有时候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一直躺下去,安静地迎接死亡也好。
不想面对。
不想面对的东西太多,譬如丢失的学历,譬如做了荒诞的错事,还譬如,破碎的爱情。
...
阴雨绵绵下了几天,天灰得看不见太阳,空气里弥漫着微涩的潮湿味道。
北方很少有这样漫长的雨季,仿佛天空也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叶子感觉自己一连几周都被苦闷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也不知道是因为糟糕的天气还是别的什么。
白天有兼职还能强撑精神,夜晚来临时叶子无力地躺在床上,全身肌肉酸疼,连带着心脏也一起疼。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濒死的鱼,有时候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一直躺下去,安静地迎接死亡也好。
不想面对。
不想面对的东西太多,譬如丢失的学历,譬如做了荒诞的错事,还譬如,破碎的爱情。
叶子在心中嗤笑自己,人生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学历未来的路一片混黑,即便如此,那可怜可笑的感情在此时所带来的疼痛居然能与之平分秋色。
她开始想念起妈妈来,那个大字也不识一个的农村女人,曾用她的身体为她挡了半生的风雨。
妈妈是唯一一个无论任何时候都没有放弃过她学业的人,她总是说,叶子你要读书,你要好好学习,爸爸妈妈不求你出人头地,只是希望你能站得高一点,走得远一点,这样你才有机会为你的人生争取更多的选择。
于是在努力奋斗的这条道路上,叶子从来没有停止过奔跑。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足够可以掌舵自己的人生。可母亲与父亲的相继离世让她一脚踏空,她仿佛独自站立在旷野中的刚发芽的树苗,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庇护。
叶子的脑子一边感受着割舍不去的痛苦情绪,一边又冷静地剖析起自己的内心。她不知道自己发疯一样不顾后果地诬陷孟宴臣,到底是因为失落的爱情,还是久埋于心的自卑,亦或是父母双亡后自己对于顺从毁灭的渴望。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这个状态糟糕透了,像摔碎在地的镜子,既无法复原也照不出来真实的自己。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她发觉自己平生第一次彻底摆脱了对金钱的渴望。对活着都失去了希望,要钱还有什么用。
呸。叶子在心里又唾弃地骂了自己一句,你怎么变得这么脆弱,是不是舒坦日子过得太久了?
叶子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从小到大过的都是穷苦的日子,她见过了太多人世的艰辛,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生活教会了她一个道理,只要生命没有走到尽头的最后一刻,便可以承受世间所有的重量。
所以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自己应该承担的后果。
许沁和宋焰的事情家里不再反对,那天许沁离开时,孟宴臣望着她的背影,觉得一直压在内心的某块巨石终于碎为了齑粉。
肖亦骁赶来祝贺他,坐在酒吧的吧台前,他把一杯调好的酒推给孟宴臣:“庆祝你终于自由了,虽然你上次的舒服日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下一次的可是尽在眼前。”
孟宴臣接过酒杯,拿在手里转了一圈没有喝。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吗?他茫然,总感觉有什么悬在心里,缀得他发慌。
叶子瘫在床上,肚子咕咕叫了好几次发出抗议,但她都没有理会。忽然低电量的手机发出一声短信提醒。
翟淼把之前叶子打过去的钱都退到了叶子的账户上,那是之前她转过去的罚款。被罚的金额近十九万,平摊下来她俩一人不到十万,叶子断断续续还了一部分,如今还没还完就被退了回来。
叶子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收起丧气,给翟淼把电话打了过去。
“翟淼你听我说,我不缺钱,我现在还有兼职,这些钱我是一定要还……”她有点着急地开口。
翟淼打断了她:“不是的叶子,这个钱不用还了。”
接着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描述这件事。
“你知道我哥和……许沁的事情吧?”
“知道。”叶子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翟淼犹豫了半天后才开口:“当初那个罚款是孟宴臣出的。”
叶子感觉天上的电闪雷鸣似乎是向她劈落下来,命运真是给她开了个好大的玩笑。
“他说那个本来花的就是他们父母的钱,既然是许沁和我哥是一家人了,就当是给许沁买了个包,她自己用那笔钱抵的债。”
这件事是孟宴臣直接跟许沁说的,其实他还说了一句话,宋焰的妹妹也是因为不知情才受骗,大学生心思单纯又没什么赚钱能力,就不要再给她增添负担了。
不知道叶子如果听到这句话会做何感想,不过显然,她也没机会能听到。
翟淼没有听到电话那头的叶子发出声音,她一时又有点着急,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从始至终没提过你的名字,孟宴臣他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你的事情。”
“嗯,”叶子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我知道了,谢谢你啊翟淼,真的太谢谢你了。”
确实,自己有什么值得耍的呢?
对方只需轻轻一挥手,她的世界就得如同山崩海啸般天翻地覆。
孟宴臣气不顺,迁怒用酒瓶砸个混混就能瞬间帮她解了天大的麻烦。
他偶尔发发善心多说一句话,就能让她获得一份不那么辛苦的工作。
同样的,他一个多余的眼神,她就要为此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兼职。
要是他心情不好,也可以随便拉着她堕落以实施他自己的报复。
甚至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他的一句钱不用还了,还能撤去她头顶巨大的债务压力。
是啊,从始至终都是她不自量力看不清。
她有什么值得他耍的呢?
叶子挂了电话后发出一阵嗤笑,结果笑着笑着,竟流下泪来。
她的银行卡里除了刚才翟淼给她转进来的七万多块钱之外,其实还有一笔金额,是叶子大学前三年的奖学金。
那笔钱从她拿到手的时候就没有舍得花,在叶子心里,那象征着一种荣誉,也代表着她的底气,就连她在还翟淼钱的时候都咬着牙没动过。
现在那笔钱是她和这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学府间仅剩的一点联系了,她拼了命也想留住它。但她还有翟淼的钱没还完,助学贷款也还欠着,酒吧和画廊的工作吹了后剩下的兼职也不多了。
那天叶子反反复复打开银行,看着账户上的那笔钱,她哭了一通,最后下定决心要将它们用掉。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用,脖子上令她窒息的绳索却突然松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真是可悲,孟宴臣再一次救了她。
孟宴臣确实不是小人,也不是伪君子,只是他们生来就不平等,以至于她被贬低的人格显得太过无足轻重。
叶子不断地安慰自己,孟宴臣是个好人,至少一直以来他都帮助了她许多。
她没有别的办法,唯有用那些过往的帮助一点点抚平内心的伤痛。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贫穷的人因为穷,甚至没有证明自己骨气的机会。
孟宴臣那样的人从指缝里漏出的一点细沙,也足够她这样的人当做黄金惦念恩泽。
叶子曾反复咀嚼过孟宴臣的每一点帮助和每一点接触,总觉得他们之间至少该有那么一丝丝特别。
但她忘记了他们之间有着她穷尽所有想象也难以企及的鸿沟。
孟宴臣对她的好,就如同普通人放在街头流浪艺人碗中的硬币一样,你若非要问一句为什么,那大概是因为那天的天气有些好,或是那首曲调吸引了几秒钟的注意,又或者只是擦肩而过时那人的侧脸勾起了什么相似的回忆。
仅此而已。
若是认真追问了为什么,便是有些不识趣了。
叶子只恨自己明白得太迟。
她整理好心情重振旗鼓,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那笔钱去还掉了助学贷款。
然后她拿出纸笔一点点列出她的生活开销和兼职的收入,计算了一下手上还完贷款剩余的钱,又理性分析了一遍自己所掌握的技能和市场的需求。叶子面对着一张张将她的生活解剖成细小部分的表格,沉思起自己未来的出路。
孟宴臣最近很忙,忙得脚不离地。肖亦骁说他接下来都是舒服的日子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但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自己接手了国坤,家里的矛盾平息了,爸爸妈妈每天眉眼带笑,连妹妹也获得了幸福和家人的认可。
看到全家其乐融融的景象,孟宴臣没有觉得开心,却好像也不会感到痛苦,内心平静得好似一滩死水,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释然还是麻木。
如果这就是所有人想要的结局,那么这样也好。他始终觉得妹妹没有错,却又觉得她哪里好像错了。但一切尘埃落定,孟宴臣不愿再深想,只是匆匆将自己的情绪和思虑压下去,试图接受所有的盖棺定论。
除了叶子。
偶尔在闲暇之时孟宴臣会莫名想起这个女孩,她像是一颗小石子,挤进了孟宴臣像牡蛎一样的心脏里,硌人却不致命。
这种感觉对孟宴臣来说太过于陌生,他止不住地反复想起,但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太疲惫的一颗心似乎已无法再费心费力地去多做思考。
燕城发布了台风橙色预警,一场大暴雨骤然降临。
大雨滂沱,几乎吞噬了整座城市,积水在路面上汇成湍急的河流。
孟宴臣接上的待产的女人和她的丈夫向医院赶去,途径一个路口时远远看到马路中间站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人。
雨水沒过了那人的小腿,流动的雨水冲刷得那个身影摇摇晃晃。他以为对方是在求救,连忙把车开了过去。
四目相对,那个熟悉的人被雨淋得湿漉。
孟宴臣感觉自己的心在看到叶子的这个瞬间也下了一场暴雨,大雨毫不留情地冲刷去他自欺欺人的镇定伪装,也把他真实的想法逼得无处躲藏。
他是真的,非常、非常想念她。
“前面下水道井盖掉了,你往那边开一点。”对方愣了一下后很快回神,说完了预先准备说的话。
孟宴臣感觉终于有什么东西不顾阻拦地冲破了他的骨骼血肉,堵住了他的喉咙,切断了大脑的全部神经。
“你就一直站在这吗?”良久过后,他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刚给市政部门打电话了,他们车堵在路上,我再待一会吧,太危险了。”
隔着雨幕,叶子帽檐上的雨滴不断滴下落在脸上,孟宴臣的样子她看不真切。
叶子以为自己如果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再次见到孟宴臣,大概会忍不住颤抖或流泪,结果并没有。
在沉默的几秒对视中,她只感到坦然的欣喜,为了他在暴雨中依旧健康安好,为了他的本性始终如此纯良。
“谢谢,那你也注意安全。”
那辆车绕过没有了井盖的下水道,叶子目送着它远去,仿佛目送着自己从一场幻梦中逐渐苏醒。
真实,湿淋淋的,没有尖锐的爱与恨,也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它就像这场暴雨,冲刷尽世间所有过往的喜乐与哀愁。
叶子永远不会知道,逐渐开远的车厢里孟宴臣也久久地回着头,透过刮不尽雨水的车窗玻璃,透过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缠绵雨幕,正在深深地望向她。这是他第一次用平视的目光注视着叶子,她的身影分明越来越模糊,然而在孟宴臣的眼中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孟宴臣把那对夫妇载到医院安排妥当,医院值班的护士认识他,说帮忙去叫许医生,孟宴臣扔下一句不用就匆匆离开。
他冒雨赶回那个路口,远远看到市政的人赶去修补那个井盖。明黄色的小小人影在一旁正和市政的人员说着什么。
最后孟宴臣看着叶子冲着那些工作人员连连摆手转身要走,又被拉回来说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坐上了市政的车。
他只是平静而遥远地注视着这一切,然后平静地掉头离去。
可是平静的内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止不住地叹息,原来他对她的关心,总是迟到、多余、和不合时宜。
淋了一天的雨,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叶子果不其然地生病了,她翻箱倒柜找出一些感冒药和退烧药吃下,又害怕自己睡过去病情加重醒不来,于是在手机上连续定了几个两个小时后的闹钟。
当时在雨中叶子站了不知道多久,有个运送共享单车的大叔拖下几辆自行车帮忙挡住没了井盖的下水道。
当时那个大叔和叶子说过几句闲话,他说在雨天工作是为了给自己读燕大的女儿攒学费。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大叔的话让叶子的内心受到了触动,她在昏昏沉沉间梦到了自己上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
那天她在地里帮妈妈做着农活,村支书一边喊着叶子妈妈的名字一边远远跑过来。
邮差刚寄过来的邮件被递到叶子妈妈手上,快递的文件封皮上醒目地印着燕城大学的校徽和图标。
村支书笑得合不拢嘴:“姐啊,你家叶子真争气,是咱们这里第一个考上燕城大学的高材生。”
叶子记得妈妈在衣服上使劲擦去手上的泥土,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文件袋,她反复摩挲上面专制的花纹,久久不舍得打开。
回家后叶子把录取通知书在爸爸面前晃来晃去,激动地笑着叫喊着爸爸我考上燕城大学了。然而摔傻了脑子的爸爸不明白她和妈妈的快乐,只是咧着嘴跟着点头。
“爸爸你开心吗?”叶子歪着头凑在爸爸面前。
动作迟缓的中年男人点点头,伸出手慢慢地摸了摸叶子的头发:“高兴。”
他说话慢吞吞的,指指叶子又指指自己,一字一顿道:“你高兴,我也高兴。”
叶子扑上前抱住爸爸的脖子,幸福的泪花止不住地往下落。
一转头雨中推着自行车的男人变成了爸爸的模样,那张脸上没有了总是迷茫的憨态,转而带着欣慰的慈爱笑容:“我家叶子考上燕大了,我要多做点工挣钱给她攒学费。”
爸爸的脸上身上被雨浇透了,叶子伸手帮他去擦,可瓢泼的雨水不知为何却越擦越多,她擦到最后才明白,使爸爸身影模糊的原来不是雨水,而是自己的眼泪。
就在这时,堆成小山的自行车突然从车斗里倒下来向男人砸去,金属摩擦间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叶子慌忙扑身上前,却猛地从雨中跌落在了枕头上。
原来是她定的闹铃响了。
叶子闭着眼凭借记忆摸到手机关了闹铃,枕头被她的泪水打湿,她抬手摸了摸额头,好在烧已经退了。
她闭着眼任由自己回味着方才的那个梦。
爸爸、妈妈,我后悔了,我不该如迷路的飞蛾一般去扑那自毁的火光。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可惜这人间唯她赤条条无人牵挂,再没有人能给她一个回答。
自从暴雨那日一别,孟宴臣便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粉饰太平,在四处打听过后,却辗转得到了叶子退学的消息。
放下手机,孟宴臣陷在椅子里,怔怔地盯着那面取掉了所有蝴蝶标本的纱墙,台灯的光隔了一层纱朦胧地照在角落里的盆栽枝叶上。
而他在这份静谧之中,犹如大梦初醒。
孟宴臣,你究竟干了什么啊?
他把脸深深埋入自己的掌心,企图压下那炽盛的懊悔。
叶子看着镜子里衣装得体的自己苦笑了一下。孟宴臣给她发消息问是否可以见一面,她本该拒绝的,再不济也可以当做没看见消息。
可她半夜睡不着,几次拿起手机来回翻看那条数小时之前的信息。
聊天界面点进去又退出来,短短的几个字都快被叶子盯穿了,仿佛这样就可以透过文字窥探到孟宴臣的真实想法。
最后叶子在反复的纠结中举了白旗,她自暴自弃地回了个好,然后飞速把手机扔在一边蒙上被子。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听力是这样敏锐,几乎是她把手机丢出去的瞬间,就听到了一声微弱的震动。
叶子像只把头埋进沙地里的鸵鸟,直到闷得呼吸不畅了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她闭眼尝试入睡,在努力了十分钟后,愤愤地把手机捞了回来。
“明天上午十点可以吗?咖啡厅见。”
后面附了一个地址链接。
叶子拍了拍脸鼓起勇气,想着就这样吧,毕竟总有一些话要说清楚。
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淡然,一副无关痛痒的洒脱模样,但叶子依旧从那双眼睛的深处里看到了一丝期待与渴望,像是灰烬之下没有完全熄灭的火星。
温吞却又危险,仿佛随时会拉她坠入深渊。
叶子掐着点故意迟到了一会儿,走进咖啡厅报了孟宴臣的名字,然后在侍者的引领下向里面走去。她感觉自己每走一步,心脏的跳动就跟着剧烈几分。
孟宴臣背对着她,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敢走上前:“孟总。”
闻声孟宴臣忽的站起来面向叶子,他没说话,只是用灼灼的目光抓着她。
在看到孟宴臣脸上同样紧张到严肃的神情时,叶子忽然之间放松了下来。
紧绷的弦就这样断了,两人相视一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然而直到叶子的咖啡端上来时,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这么沉默地对坐着,气氛安静得诡异。
孟宴臣几度斟酌后缓缓开口:“你现在还好吗?”
叶子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回答,而是温着声音直指要害:“我好像还没和你说一句抱歉。”
“对于之前诬陷你的事,对不起,很庆幸没有真的对你造成什么损害。”叶子抢在孟宴臣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说完了这句话。
“不,不是的,”孟宴臣被叶子的直白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反驳道,“是我的错,那晚出言不逊很抱歉,其实我……”
“没关系,”然而叶子没有给他剖白的机会,“都过去了不是吗?每人个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也只是在承担由于失控踏错的人生。”
孟宴臣闭上嘴,俊秀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次的见面谈话超脱了他的控制,他约叶子出来不是想聊这些的。
他的手指有规律地一下下点着桌子边缘,半晌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叶子也有意纵容着这尴尬而沉默的气氛持续蔓延,直到听到孟宴臣认真而严肃地说起帮她恢复学籍的事情。
“啊,这件事情啊,”叶子云淡风轻地侧过脸,没有看他,“说实话,我也没脸再回去了。”
说谎。孟宴臣沉闷地在心中给出评价。没有人比叶子更在乎这个学历了。
孟宴臣从小到大别说他自己,就是周边围着的人也都非富即贵,这使他从未意识到这个世界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多么残酷。
没有太多的路可走,甚至是没有试错的机会,如走钢丝的人生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让其粉碎。
可是叶子的骨子里有她的倔强与高傲,她绝不要再受孟宴臣一点点的恩惠,哪怕那是赔罪的补偿。
“没有毕业证的话,未来的路会有点难。”孟宴臣尽力使自己的措辞更柔和委婉。
“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叶子垂下眼眸:“你真的不必为此怜惜我。”
我有什么承受不住的呢?我早已独自走过人生幽暗的岁月,在凡尘中破碎又重铸过无数次,能站在你面前的那个我,其实并不需要你的呵护。
叶子倦意骤起,在孟宴臣面前强撑坚强使她精疲力尽。就趁这次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吧,然后从此释怀,永不相见。
“孟总,之前的事很感谢你,也谢谢你不介怀我们之间的龃龉。我们依然算是朋友,如果之后您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再联系吧,虽然我也没什么本事,但会尽力而为。”
一番话,体面而无情,堵住了孟宴臣所有还未来得及尝试的努力。
“朋友”两个字把他们的关系死死钉在了原地,过往破碎掉的东西便从此没有了修复和追讨的意义。
同时两人也彼此心知肚明,孟宴臣根本不会有任何需要叶子帮忙的地方。
而所谓的“再联系”,就是不容拒绝的“再也不要见面了”。
这句话,分明斩断了所有的借口和通路,却偏要做出关怀备至的样子。
孟宴臣一直知道叶子既聪明又知世故,可他从来只以为她温和恭谨。这是孟宴臣第一次发现,如果叶子亮着爪子抛出圆滑世故的一面,他是完全招架不住的。
原来曾经,他也曾得到过一颗完整的真心,一份与众不同的偏爱。
他宁可叶子发疯,宁可叶子骂他怨他恨他,宁可叶子说永远不原谅他,也好过现在这样,笑盈盈的,客套而得体地说着无关紧要的漂亮话,然后四两拨千斤般封死他全部的出路。
孟宴臣泡在家里的浴池里,满脑子都是叶子起身笑着和他说再见的样子。
终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抛弃了他。
还好,孟宴臣习惯了成全,他这一生最刻入骨血掌握的技能就是成全和妥协。
他太过于熟练于消化那些剧烈而锥心的痛苦,有时候他发觉自己就像一艘撞礁的沉船,只是安静地在等待着海水的浸没。
这一次,船终于落至海底。
不再需要挣扎与恐惧,他的世界彻底归于死寂。
诬陷的事情虽然没有引发轰动,但也被当做逸闻故事飞速地在燕大的校园里传播起来。
赶在还没从故事里听到自己确切的名字之前,叶子匆匆办好了手续,离校那天她只告诉了翟淼。
叶子怀里抱着一个纸箱,翟淼拉着叶子的拉杆箱走在后面,这些就是她四年来全部的东西。
临出校门前,翟淼偷偷抓拍了一张叶子背影和校门的合照。
在和翟淼通电话得知罚款之事那天晚上,翟淼把那张照片发给了叶子,图片上被她编辑了一句话:
愿你跌至谷底,也依然拥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叶子知道,自己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叶子不知道的是,孟宴臣给她发消息约见面的那天曾去过一趟燕大,他出示了各种文件和担保书,并捐赠了巨额的经费,最终获取到了叶子重回燕大的资格。
她只是本能地,犹如惊弓之鸟般决绝地拒绝着孟宴臣的帮助。
这一次,不用孟宴臣对她说不再联系,她自己走。
又过了几个月,叶子自媒体的工作步入正轨,知名度比她预想中扩展得更快,粉丝和流量飞速上涨,前来找她的广告商也多了起来。
她终于从先前那种惴惴不安的抑郁中透过气来,有了赚到钱的踏实感。而代驾的工作她也在继续干着,虽然钱少,但总归也算是一项收入。
这天因为接洽广告商的事情让叶子心情甚佳,晚上出去接单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曲,然而等她在酒吧门口看到雇主时,整个人瞬间僵硬了好几秒钟。
不是肖亦骁的酒吧,但却是她熟悉的人——许沁。
许沁喝得有些醉,步伐虚浮走不动路,叶子回过神后连忙扶她坐上车。关门时许沁才抬头看了一眼叶子,在认出对方后的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大概是不想在认识的人面前丢脸,许沁没有了方才瘫软的样子,坐姿良好地靠在座椅靠背上,只是脸扭向窗外,不看叶子。
两个人都没想到彼此会以这种方式相遇,气氛有些尴尬,没有人说话。
订单上的地址填的医院,叶子没有多问,开车向医院驶去。
“我和宋焰吵架了。”许沁忽然开口道。
车窗外路灯和大厦的霓虹由于行驶的汽车像是闪动的光带从她的脸上一次次掠过,明暗快速地交错,许沁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光怪陆离的无底洞里,只能在这个夜晚狭小的车厢里独自消化着无人可依的孤独。
“哦。”叶子专注地开着车,一副丝毫不好奇的样子。
许沁只是怔怔地盯着窗外,声音轻缓而又充满疲惫:“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虽然我可能无法感同身受你的难过,”叶子想了一会后认真回答道,“但我并不觉得悲伤是一件羞耻的事情,而袒露自己的脆弱也并不可笑。”
“谢谢你,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些,”许沁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娃娃,头歪在一边,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我的父母从小就教导我,作为强者不能轻易展露自己的情绪,不能哭也不能大笑,说话做事要做到滴水不漏,即使面对喜欢的东西也不能过分追逐,要学会斩断自己那些无用又软弱的情感。”
“我和我哥,我们都是这样的。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像我们这样冰冷无情的人,天生就会伤害别人。”
有那么一瞬间,叶子想到了孟宴臣,她曾看到过他克己复礼躯壳里的脆弱与疯狂,也曾透过他光鲜亮丽的外表隐隐触碰到过他灵魂深处压抑而沉重的痛苦。
虽然那些只是一些细微的瞬间,可在那些她也难以辨明的刹那里,呼啸而至的悸动却正在发于毫末。
许沁带着哭腔的声音把叶子的思绪拉回了车里:“可我不想做强者,我只想做一个人,我难道错了吗?”
叶子想安慰许沁说你没有错,但这句话却如鲠在喉怎么也吐不出来,仿佛说出这句话就会一同掀起自己伤口上的血痂,从此流脓溃烂无法愈合。
“我没有家了,现在无处可去,地址填医院也是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填哪里,”许沁转过头楚楚可怜地看向叶子,“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看着坐在自己狭小出租屋里的许沁,叶子觉得有时候人生往往比剧本还要荒唐。
几个月前,她的出租屋里也曾收留过醉酒的孟宴臣,只不过这次换了更小的出租屋,只有一间卧室,而且她也没有别的类似宿舍的地方可以去了。
叶子自嘲地摇摇头,心想自己怕是上辈子欠孟家的,所以这辈子才必须挨个收留这兄妹俩还债。
许沁从叶子的手里接过醒酒汤,道了句谢谢。
一路上许沁忍不住将自己和宋焰的矛盾细细地讲给叶子听,但总归都是一些琐事。
宋焰自卑又敏感,控制欲还强,婚后的甜蜜被接连不断的争吵冲散了大半。许沁一些无心的举动在宋焰眼里都放大成了对他的瞧不起和否定,长此以往许沁内心的愧疚不断被加深,她觉得是自己的冷漠和傲慢在伤害宋焰。
但许沁对叶子说不出口的是,今天她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人喝闷酒,是因为宋焰这次说话真的伤到了她的心。宋焰说,许沁,你以为你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吗?没有你家你啥都不是,连医生也当不成,比起我来你差远了,少在那耍公主脾气。
是气话,是口不择言,许沁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但却止不住地难过受伤。
为什么往往吵架时说出来的话最伤人,因为包裹在怒气伪装之下的,往往是平时不敢言说的真心。
叶子只隐晦地劝了几句,但她心里知道没有用。
许沁为了宋焰几乎失去了一切,如果她反悔,那意味着她做错了选择。但为此她已经支付的代价太过高昂,以至于否定宋焰就等同于否定了她自己,等同于承认了自己失败的人生。
所以她在伤心过后,还会继续选择自欺欺人地粉饰太平下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矫情,和为了生计奔波的你相比显得特别无病呻吟?”许沁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汤。
“孟小姐觉得一公斤的棉花和一公斤的铁哪个更沉一些?”
许沁抬起头,叶子站着而她坐着,这个角度使她必须仰起头才能与叶子对视:“什么?”
“苦难是不能用来比较的,痛苦的感受也是。”叶子的目光对上她,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仿若是高坐莲台之上一尊悲悯众生的佛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没有谁的痛苦是更高贵更理所应该的存在,痛苦就只是痛苦本身,并没有其它的意义和价值。”
许沁盯着叶子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之间泪眼婆娑:“你知道吗?其实我不太喜欢你,我总觉得你在嘲笑我,之前酒吧里的问候也是,这次你带我回家也是。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
“并没有,”叶子转身坐在许沁旁边,没有看她,只是兀自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如果像你这种已经拥有了一定地位与财富的女性也无力摆脱开那些固有的枷锁,那么对于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真的是有些丧气的一件事。”
可是这句话仿佛刺痛到了许沁,她突然激动了起来:“我在那个家里压抑得快要窒息了,我想逃出来有错吗?我想要自由难道不应该吗?”
叶子平静地看向她:“你想逃离那个家没有错,可你不应该寄希望于你的哥哥,更不应该因为他没做到就迁怒于他。”
然后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哥哥正在承受着来自你和你们的家庭两边同时带给他的压力与痛苦。”
许沁摇着头,极力地做出争辩:“是啊,我早就没有寄希望于他了,我早就不怪他了,可是为什么他要阻止我?”
“因为能救你的人也不是宋焰。”
“那能是谁?还有谁?”
叶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温柔又宽宥地承接着许沁的崩溃与疯狂,倘若许沁仔细去看的话,她会从叶子的眼睛里看见她自己的倒影。
但她没有去看,而叶子也没有回答她。
两人挤在一张床上,许沁借着酒劲已经熟睡了过去,叶子躺在外侧贴着床沿睡不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许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叶子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上写着“哥哥”。
她对着许沁又推又摇一通操作也没能喊醒她,然而备注着哥哥的号码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地打进来。
看着不断亮起又暗灭的屏幕,叶子感觉数月前的头疼脑热好像又再次回来了。
终于不知道在第几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刚刚宋焰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上你,你把他拉黑了?”孟宴臣的声音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就挤了出来。
叶子在心中长长地叹息,这一次又要让他误会了。
“孟总,”叶子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孟小姐她喝醉了,我是她叫的代驾,她晚上没有地方可去,现在在我家睡着了。”
电话那头忽然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床头闹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听上去异常尖锐,像是一下下拍打在她的心上。
叶子紧紧握着许沁的手机,逼迫自己压下挂电话的冲动。
良久后,话筒里传来孟宴臣沉缓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他说:“叶子。”
半个小时后,宋焰和孟宴臣一起出现在了叶子狭小的出租屋门口。
宋焰显然对孟宴臣与他同行的行为十分不爽,他草草对叶子道了声谢,然后就进屋把许沁抱了出来,离开的时候脚步飞快,像是生怕被孟宴臣追上似的。
孟宴臣一动不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宋焰,他从进门开始就定在了原地,目光直直地盯着叶子。
“咳,”叶子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宋先生已经把孟小姐接走了。”
意思是你也该离开了。
可是孟宴臣像变得听不懂话外之音了一样,杵在原地同她对视。
“我明天早起还有工作,这么晚了,我也就不招待您了。”
在叶子下了逐客令后,孟宴臣身上那股偏执又疯狂的劲才渐渐退了下去。
其实他心里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你最近过得好不好,但这句话在他舌头上滚了好几圈后又被他咽了回去,没有意义,也没有立场,他不该说这些。
随着理智的回笼,孟宴臣才意识到他作为一位男性半夜在人家女孩家赖着不走是多么失礼的行为。
“打扰了,”他轻轻低头表示歉意,“今天多谢你帮忙照顾我妹妹,改天我请你吃饭再认真答谢。”
“不用不用。”叶子摆手。
孟宴臣没有接话,只是冲她礼貌地笑笑,道了声再见后便阖门离去。
两周后的某一天,之前找叶子做过一次推广的赞助商联系到叶子说想谈长期的合作。叶子十分重视这难得的机遇,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前去面谈。
她带着自己连夜赶出来的规划书匆匆赶去。对方把约谈地点定在了一家号称百年老字号的中餐馆,叶子进门时正低头回着消息,还差点一头撞上古朴的雕花屏风。
“小心脚下,用餐请往这边走。请问您有预约吗?”门口的女侍身着旗袍,温声细语地给她指路。
绕过屏风,中庭宽阔,建有室内景观的小桥流水,四周围有回廊连着一些包厢,木质的雕梁画柱还真有一种古色古香的意味。
叶子在心里想象着马上要面见的对象,觉得对方不像是正常宣传部来谈广告投放的,反倒像是事业有成的中年大叔,还是属于没事就喜欢品着茶感悟人生的那种。
该不会被骗了吧?叶子有点犹疑,但之前有过一次愉快的合作,而且她已经走到了包厢门口。
于是她按下心中的疑虑,在脑子里默默过了一遍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后推开了门。
包厢里,孟宴臣正西装笔挺地坐在漆木四角桌旁。
两人面面相觑,叶子还没来得及勾起的唇角抽动了一下,所有准备好的情绪瞬间全部转为了滔天的震怒。
她扭头往外走去。
“别走,”孟宴臣飞快地站起来,长腿一迈拦住了叶子。
“你这样耍我有意思吗?”叶子怒目相对。
“没有耍你,这个公司我们占有绝大部分股份。”孟宴臣不紧不慢地说着,一副十分真诚无辜的样子。
他从容地走回到座位上坐下,伸出手对桌子对面的位置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我是诚心来谈合作的。”
叶子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不为所动:“孟总您的手段可真多。”
孟宴臣低头摆弄着茶具,一丝不苟地温杯热盏:“那我直接约你出来吃饭的话你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叶子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倒掉杯盏中的水,抬头看向叶子:“如果非要用这种方式才能获得和你交流的机会,那也不妨一试。”
“你不是说我们之前只配谈钱吗?”孟宴臣再次抬手给两只茶杯里斟满茶,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矜贵的气质。
叶子闻言瞬间被气得要跳脚:“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可惜孟宴臣像是看不到叶子眼睛里的愤怒,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然后他的唇角小幅度地弯了弯:“据说这家店的鱼做得很不错,先坐下尝尝吧,吃完这顿饭之后我们再来谈合作。”
叶子气鼓鼓地拉开椅子,文件袋重重地被她扔在旁边的椅子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实话实话,这家百年老店的味道是真的很好,连叶子糟糕的心情也成功被美食所治愈。
孟宴臣把一碟挑干净了刺的鱼肉轻轻推到叶子碗前,细白嫩滑的鱼片整齐地铺在盘子里,上面均匀地淋着料汁。
叶子停下筷子抬起头看向孟宴臣,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都说这个鱼蘸上它家特制的料汁会更好吃一点,”孟宴臣为他的行为做出充足而合理的解释,“你尝尝是不是真的是这样。”
叶子夹起来吃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孟宴臣亲手挑过鱼刺的肉,似乎真的比她自己夹的要好吃许多。
“还不错。”她强行挤出一个微笑,淡淡道。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问孟宴臣一句,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又为什么要一次次做出这些让我误会的举动。
吃完饭,没等叶子提醒孟宴臣就主动拿出来两份合同,一本正经地把合作正式敲定了下来,好似他这次来见面的目的真的就只是为了这个而已。
他似乎天生就懂得分寸和适可而止。
走出中餐馆,孟宴臣礼貌地问叶子要不要捎她一程,叶子以附近就有地铁站为由拒绝了,孟宴臣也没有强求,只是与她握了握手说合作愉快。
临走告别的时候叶子忽然叫住了他:“我的账号也是你帮我让平台做了推广吧?粉丝增长得太快了,不符合正常的规律。”
孟宴臣转过身:“让更多的人看到高质量的作品不好吗?”
“谢谢你,但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孟宴臣顿了顿,像是经过一番思考过后才点点头,表情郑重而平静做出妥协:“好的,我知道了。”
微风撩动起叶子的头发,她像一株奋力生长的小草,倔强地迎着风霜与雨露,仿佛这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她摧折。
孟宴臣作为商场上的一路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却在与叶子的博弈中屡屡败下阵来,差不多快把人生全部的失策都栽在了叶子身上。
他有时候也会后悔自己棋错一着,满盘皆输,用谈合作骗来的相处机会使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能靠着金钱和生意维持,难以更近一步。
此时的孟宴臣尚且不知道的是,他在未来还将会走错令他悔恨无穷的一步棋,那就是在他没有讨要到名分之前就轻易和叶子进行了亲密互动,而那样的关系将会比如今纯粹的金钱关系还要复杂和糟糕。
不过孟宴臣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此时的他只是在发挥他猎手的本能,极尽手段地围捕着他不想放手的猎物。
曾经的他看不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么。孟家的压抑让他窒息得想逃,可他没有长足地规划过未来,也没有深刻地剖析过这一切。
孟家使他痛苦的同时却也塑造了他,于是他一边反抗,一边认同。
礼教与等级的浸润让他不能允许自己喜欢上一个一贫如洗的女人,所以他宁可自欺欺人地怪罪金钱。
可为善为仁、悲天悯人的思想也同时成就着他。孟宴臣从小到大读过许多许多的书,他根本无法不向往自由,也无法不被顽强拼搏的坚韧灵魂所吸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只有书读得太多,而富足优渥的家境又保护了他理想主义的天真,以至于他面对并不绝对完美的真实时手足无措。
就像唐僧一路西行虔诚地拜过每一尊泥佛,然而当他站在真正的佛祖面前时,却忽然有了胆怯和退缩,怀疑起眼前的是佛是魔。
而孟宴臣想要的,其实也早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是他一直视而不见。
与孟宴臣的合作为叶子带来了巨大的商业转机,由于国坤及其控股的其它产业在广告投放上的态度一向十分严谨,调性也偏高端,于是其它懂行的公司见状,在进行了一番专业的评估预测后,也纷纷找叶子做推广。
叶子的账号在不同平台都有不同的针对性主题,在越做越大后逐渐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帮着分担运营和品控方面的工作,于是她决定自己注册一个自媒体公司,将雇佣关系和分管部分规范化。
这一年,许多的事情都在向好发展。翟淼成功考研上岸,而许沁也有了身孕。自上次醉酒留宿叶子家之后,许沁似乎有了一些成长,她不再总是唯唯诺诺地顺从宋焰的一切,她开始学会说出自己的需求,也会对宋焰的不当行为进行争辩和反驳。
三个月,许沁的胎相趋于稳定后,她邀请爸爸、妈妈、哥哥和一些好友们来家中小聚。许沁和宋焰在婚后搬回了许沁的别墅,厨房很大,这天宋焰做了一桌子的家常菜来招待他们。
大家送来了大包小包的礼物,都对许沁腹中的胎儿表示着衷心的祝福。
聚会结束后,宋焰开着许沁的车送付闻樱和孟怀瑾夫妇回家,众人都散了,只有孟宴臣和肖亦骁留下来帮忙做一些打扫的工作。
“我最近才知道,你居然用手下控股的公司给了叶子商务,你到底怎么想的?”现在许沁家里没有外人,肖亦骁一边洗碗一边对孟宴臣说,许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闻言也抬头看向孟宴臣。
“怎么,不可以吗?”孟宴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把垃圾倒进垃圾桶里,“她的账号有商业价值。”
肖亦骁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幅冠冕堂皇的样子:“你是为了商业价值吗?你就敢对天发誓你没有私心吗?”
“有私心又怎么了?”孟宴臣道,“她的日子本来就已经够艰难的了。”
“哥,”许沁突然出声道,“我觉得你这样不对。”
“怎么不对?”孟宴臣扭头看向她。
“你不能因为觉得对方可怜就做这些让人误会的事情,今天你发善心帮助她一下,那明天你要是不想帮助了该怎么办呢?给了别人希望又要抽走,对别人和对你自己都不好。更何况你之前也因为这个吃过一次亏了,你不该……”
肖亦骁想起叶子之前诬陷孟宴臣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接过许沁的话头说道:“对啊,她不就一直是利用你的同情心吗?之前想攀高枝不成,现在说是要自己赚钱了,结果不还是要跑到你面前引起你的注意,好让你再助她一臂之力。”
“够了。”孟宴臣冷呵道。
“够什么了?你怎么就这么听不进良言,这么不清醒?你想想如果没有你,她叶子能赚到一分钱吗?她能取得哪怕一点成绩吗?”
“她可以的。”意料之外,不等孟宴臣开口,许沁就先对肖亦骁进行了反驳,“我相信哪怕我哥不出手帮助她,叶子也会坚强地往前走的。”
说罢,许沁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我给你看样东西。”然后起身向卧室走去。
她把从屋里找出来的一张纸条递给孟宴臣:“哥,你还记得我醉酒后留宿在她家的那次吗?第二天醒来时我在大衣的口袋里发现了这个。”
孟宴臣展开纸,上面清秀的字体工工整整地誊写着一句名言。
「
“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便会一直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孟小姐,你终有一天也会从自己的身上找到力量。
」
他有些难捱地闭了闭眼,在征得许沁的同意后将这个纸条沿着折痕轻轻折起来,然后放进了胸前的西装口袋里。
“这件事情你不要再过问了。”孟宴臣有些疲惫地对肖亦骁说。
借着合作的由头,孟宴臣时不时约叶子出来吃饭,这天叶子不忙,晚饭过后两人在江边漫步。
上一次这样并肩的情景也是在这里,那天livehouse散场后,他们就在这里一边走一边闲谈。
回忆涌来,孟宴臣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你很喜欢livehouse吗?”
叶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低头笑了笑。
“怎么?”孟宴臣偏过头看她。
叶子有点俏皮地笑了笑:“你想听实话吗?”
“是什么?”
叶子双手交叠向前抻了抻胳膊,舒了口气道:“实话就是,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听livehouse,我当时每天不是学习就是在做兼职,学校的社团活动都没时间参加,怎么可能有时间去那些地方。”
孟宴臣沉默地看着叶子,但叶子却没有回望他。
她只是望着前面长长的马路,望着橙黄的路灯在地上拉出的长长光影,然后故作轻松地回答他:“当时的我,只是想找个理由回请你一次罢了。”
无论是音乐会还是livehouse,在叶子的世界里并没有区别,都是离她很遥远的东西。那时的心境如今早已找不回来,连叶子自己回想起那段时光都不经感叹,当初一腔孤勇的自己怎么就会错认为孟宴臣是离自己很近的那个例外。
“不知道这个回答孟总满意吗?”叶子终于转头回应了他的目光。
“对不起。”
这是叶子第一次从孟宴臣的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心疼。
“不,我要谢谢你,”她眉眼弯弯,“音乐会和livehouse都真的挺好听的。”
借着她的笑意,孟宴臣趁机道:“那你要不要来我家展示一下你收纳的兴趣爱好?”
“孟总,”叶子勾了勾唇角,表情带着几分讥诮,“向您科普一个常识,玩笑话的时限只有刚说出口的那几分钟而已。”
孟宴臣维持了一天的游刃有余顷刻间破碎。
叶子品味着孟宴臣难得的尴尬时刻,心中得意地挥舞着胜利的小旗。她快走两步超过孟宴臣,然后转过身面对面直视着他:“不过也许,下次你也可以换一个借口试试。”
孟宴臣忽然很庆幸叶子主动和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不然他会害怕被她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两人又一次见面时,孟宴臣带来了新的项目,他意欲将国坤与叶子的公司进行合作。
叶子把他递过来的合同放在一边,并没有打开:“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接下来我们会签入一批网红,而我原来的账号也会做一些内容方面的转型。未来的数据是会向好还是粉丝会流失我并不确定,所以孟总您可以慎重考虑一下是否依然要继续用我们做宣传推广。”
叶子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认真严肃,她虽然尚未褪去身上全部的稚嫩,但已经有几分像那么回事了。
孟宴臣欣慰一笑:“那是自然,衡量之前你为我司所带来的利益,让我足够信任你之后的选择。”
“还有,”孟宴臣伸出手指点了点被叶子放在一边的合同,“我这次带来了新的合作,不是其它控股公司,而是国坤。”
叶子心中一骇,拿起那份文件仔细看起来。然而这次不再是简单的广告投放,而是真正有关投资的更为深入的合作。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她足足将文件看了两遍才放下,然后犹豫了一下才看向孟宴臣。
孟宴臣一直以一种慵懒放松的姿态关注着她:“你的意向如何?”
“说实话,您合同里的条款对我们公司的发展极为友好,甚至可以说是为我司所有的风险进行兜底。”叶子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可是对贵司而言看不到任何合作的必要,即使能获得一点利益,但对国坤这样体量的公司也是微不足道的。这并不符合互惠互利的合作原则。”
孟宴臣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你分析得很对。但是对于国坤这样体量的公司而言,你们有可能带来的风险也是微不足道的。”
“孟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叶子叹气,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合作对我来说没有坏处,而对你来说有很大的好处,那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叶子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泪意:“我真的不想一直待在你羽翼的庇护下,只会享受着唾手可得的便利和优待。一直以来你都帮了我太多了,这一次,我想靠我自己。”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隔了一会之后孟宴臣才再次轻声开口道:“可如果我是真心想和你谈合作呢?”
“那我希望你能平等地看待我。”
时间一份一秒地流逝,孟宴臣低着头沉思良久,再抬头时眼神变得沉稳老练,像是露出了上位者真正的面目。
他收起桌上的两份合同,一脸正色地对叶子道:“现在你是想要拉国坤合作的小公司,来吧,试图说服我。”
和之前的每一次洽谈都不一样,虽然孟宴臣之前也会借着了解合作对象的借口针对叶子的思路做指点,但当他给出指导和建议时,语气总是耐心而温和的,而且也不会干涉叶子最终的选择。
而此刻认真起来的孟宴臣展现出叶子从未见过的那一面,是他在商战中谈判真正的模样,不苟言笑,措辞凌厉,抛出的每个问题都犀利而直指要害。
但是又有些不同,叶子知道如果这是一场真正的谈判,孟宴臣大概两句话把她怼到哑口无言后就会结束对话走人。可孟宴臣虽然态度强硬,但会给她留有思考的时间,每次等她想了好久做出回答后才会提出下一个问题。而且他的问题问得很细很深,有些都是叶子之前完全没有想过的。
所以比起谈判,这更像是一种训练和教导。
谈话结束后,叶子趴在桌子上丧气了一小会儿,感受着自己能力的渺小和眼界的浅薄。
孟宴臣坐在一边淡定地喝着咖啡,没有说话,只是用余光小心地觑着她。
不一会儿,叶子便揉揉脸坐起来,眼睛里仿佛闪动着光,像点燃了一簇希望般生机勃勃:“虽然刚刚被你的话打击得有些泄气,不过我好高兴。”
她恳切而又热烈地望向他,一字一顿很慢很慢地开口:“孟总,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我从中学到了好多。”
孟宴臣望着她眼底的光,像是一脚踩进了什么漩涡,止不住地深陷了下去。
国坤和叶子公司的合作自然没有谈成,毕竟正经来谈的话,叶子连国坤的门槛都够不着。但这不妨碍他们时不时便要进行一次这样的谈话,而叶子也在这种“魔鬼训练”中飞快地成长了起来。
有天结束谈话后叶子照例趴倒在桌子上,每次她做足了准备,感觉自己变强了一些,可在孟宴臣面前却会立刻马上感到深深受挫。
她趴在桌子上侧着脑袋看着孟宴臣:“若是没有你一直扶持我、教导我,我都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跳多少坑。”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你真是个好老师。”她转着亮晶晶的圆眼睛,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孟宴臣垂眸看着叶子,散去锋利的攻击性后,他的眼中漾着温柔:“因为这是你对我的要求,我一定会听从。”
叶子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她坐了起来,摇头道:“我的要求不是这个。”
“那你的要求是什么?”孟宴臣诚恳地看向她,“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时间飞逝,一晃数月过去,叶子的公司也逐渐稳定地发展起来。
秋天的时候许沁预产期将近,宋焰忙于工作未能陪伴,于是许沁又住回了孟家,付闻樱和孟怀瑾在身边陪伴着,偶尔孟宴臣和翟淼会去探望。
这段时间孟宴臣从家里抽不开身,而叶子的公司也正临繁忙的时候,两人很久没有联系。
后来她从翟淼那里听说了许沁生产的事,是个女儿,幸而母子平安。
新生命的降临总是一件神圣而充满喜悦与希望的事情。
付闻樱和孟怀瑾终于见到了盼望已久的孙辈,每天寸步不离地陪伴左右,虽然累但也享受其中。
这个小姑娘的到来似乎融化了冰冷而固若金汤的孟家,连付闻樱这样强势的人也变得愈发心软,在对待子女时也柔和了许多。
唯独不太开心的人只有许沁,虽然付闻樱雇了好多个最好的保姆照顾她坐月子,但无时不刻的刀口疼痛和难以启齿的分泌异物都在折磨着她,她每天精力疲惫,可孩子的哭闹声却让她无法安睡,虽然换尿布有保姆帮忙,但她要定时定点起来喂奶。
最令她感到痛苦的是宋焰在她生产时在出任务,后来只匆匆回来看过一眼,待了几天就又离开了。而她坐月子期间宋焰也不再身边,回来也只是看看孩子,后来竟还出了好几趟差。
这一度让她患上了产后抑郁,她天天和宋焰吵架,宋焰搬出大道理来压她,说自己的工作有多么神圣伟大,指责她没有奉献精神,不肯舍小家为大家。有时候吵得激烈了还会惊动付闻樱和孟怀瑾,两人一把年纪了还要跑来给小辈做和解。
于是许沁时常偷偷哭,精神也差得不行,后来宋焰被她又哭又闹弄烦了,嫌她小题大做、无事生非,闹得他晚上睡不好白天工作时没精力。再后来,宋焰更是一气之下直接跑回舅舅舅妈家住躲清静。
翟淼来跑来敲开叶子家门的时候,眼睛红彤彤的,一副哭过的样子。
叶子连忙把翟淼拉进屋里问她怎么了,她说着和家里吵了一架后跑了出来,不想回学校让宿舍里的人看笑话,于是跑来投奔叶子。
“我觉得我哥好可怕,”翟淼抱着腿缩在叶子家的沙发上,“我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他一直就是那样。”
“怎么了?”叶子在她身边坐下。
翟淼嘴一撇,委屈地哭了出来:“我嫂子刚生完孩子没多久,我哥就说我嫂子影响他工作,竟然跑到我家里来了。他说我嫂子变了,再也不温柔体贴了,说我嫂子骨子里和孟家人一样自私,完全不会体谅他的辛苦,就只在意自己的快乐和享受。”
“后来他有次私下和我爸聊天时还说,我嫂子身材走样,有时候身上还有异味,他觉得好恶心。当时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我完全想象不出这是我哥能说出来的话。然后我没忍住就跑去和他吵了一架。”
“他们都说我和我哥才是一家人,让我不要胳膊肘往外拐,可是我的脑子好乱,我觉得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
叶子伸出手把翟淼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你没有错,是你哥做的不对。帮理不帮亲,你也只是客观地说出了你的看法。”
翟淼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嫂子怀孕那会儿我去看她,她还夸我哥宠她,一人包下了全部的家务,还给她做饭。而且我嫂子还好几次和我说她变强大了,会和我哥据理力争了,说她同事都夸她御夫有术。”
“怎么会这样呢?我嫂子一直说她是嫁给了爱情,可是为什么我哥却变成这样了?我觉得他好陌生,好像根本不是我哥一样。”
翟淼紧紧地抱住叶子,眼泪蹭在她的衣领上:“叶子,你千万不要为了爱情去死。”
不会了翟淼,再也不会了,我已经为了我那虚无缥缈的爱死过一回了。
过了一会儿翟淼哭够了,叶子给她拿了一块热毛巾,她冷静了下来,拿着毛巾敷着自己肿成了桃核的眼睛。
“叶子,你和孟宴臣现在到底什么情况?”翟淼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冷静。
毛巾盖住了她的脸,叶子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没什么,就是我开要公司,他传授我一些经验教训。”
翟淼瓮声瓮气道:“说实话,其实我一直都很讨厌他。”
“嗯,早就看出来了。”
翟淼一把扯下脸上的毛巾,用肿得只剩一条眼缝的眼睛怒视叶子:“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我听我哥说,他之前喜欢过许沁,那可是他妹妹!”
叶子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翟淼意想之中的震惊。
“你早就知道了?”翟淼厉声道,“那你知道他把你当什么吗?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把你当做替身?他害你害得还不够多吗?”
“不管是什么,总归不是替身。”叶子有些疲惫,拍了拍翟淼的手以示安慰。
“叶子,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我们所有人里最清醒理性的,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翟淼气鼓鼓地抽回手,“反正我永远不会原谅他的。”
见叶子只是点点头,神色之间还有淡淡的茫然,翟淼怒其不争地打了她手背一下。
然后翟淼又不禁担忧起来:“如果他认真想要和你在一起的话,他家里那关怎么过?他父母和他周围那些朋友对你的偏见要怎么消除?”
叶子摇摇头,仿佛在笑翟淼的天真:“偏见之所以是偏见,就因为它顽固如长入灵魂的骨刺,它是每个人经年累月的阅历生长而成的独特模样,难以修改,更难以拔除。”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会轻易改变的,不会因为简单的一句话或一个举动就改变认知。孟宴臣的父母与朋友亦是如此,就如同他们可以接受你哥哥宋焰,但永远不会认可他。”
收回望向翟淼的目光,叶子低下头,像是自嘲一般道:“可是我已经疲于向任何人去证明自己了。”
如果上天能给叶子一次愿望成真的机会,她多希望自己能与孟宴臣爱恨两清,从此分明。
可是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越挣扎就缠得越紧,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在玩火,一边清醒着,一边又忍不住心动。
后来孟宴臣再次约叶子见面,已是新春复工之后。两人大概有半年没见,只是偶尔发条信息。跨年那天孟宴臣踩着零点给叶子打了一通电话,在一片烟花爆竹声中孟宴臣对她说着新年快乐,他那低沉又温柔的声音贴着叶子的耳朵,一路流淌进她的心里。
这次相见隔了太久,两人没聊生意上的事,孟宴臣约叶子去逛了逛画展。
闲聊中说起许沁的事,孟宴臣皱着眉数落宋焰的不是,他说自己的妹妹不争气,在她最难的那段时间度过去后宋焰回来了,只哄了她几天两人就又再次和好如初。
叶子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半年不见,叶子的成长速度惊人,于是孟宴臣也不再用原来谈判的方式教她,而是叶子不懂的地方直接问询孟宴臣,然后孟宴臣耐心地帮她分析。更多的孟宴臣也不插手干涉,叶子说多少他就听多少。当然国坤最终也没有与叶子的公司,但也并不需要了,毕竟合作不是最终的目的。
有时候叶子还会拿纸本记一些笔记,认真又努力,仿佛内里熊熊燃烧着无穷无尽的勇气与力量。
孟宴臣总是盯着这样的叶子看,叶子这个人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从孟宴臣蒙尘的心底挤出嫩芽,生机勃勃地为他的荒漠带来了春天。
请允许我爱你吧,因为除此之外我已没有了归处。
肖亦骁约孟宴臣去酒吧喝酒,孟宴臣到的时候肖亦骁已经喝得有些醉了,看见孟宴臣走来,不住地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孟宴臣关心道。
“你知道的,我女朋友现在越来越厉害,所以也越来越吸引人注意,周围少不了爱慕对象,但她一直都把我们的事公开给所有人,所以也没人敢往上扑。”
“所以呢?”孟宴臣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肖亦骁又灌了一口酒:“但是最近,最近有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居然对她嘘寒问暖,老是借着工作上的事情和她聊天。我和她说这个男的心怀不轨,她嫌我多疑,和我吵了一架。”
孟宴臣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你脾气是挺爆的,你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肖亦骁狠狠摇头:“没人不喜欢年轻的,我现在很有危机感,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那问题的关键是什么?”
“我就是委屈,就是不服,”肖亦骁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当初要不是我给你俩牵线,她能认识你吗?要没有你帮她,她如今能有现在这地位吗?结果现在居然是我有了危机感。”
“话不能这么说。”孟宴臣表示不认同。
肖亦骁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你不懂,一个女人变强大了,就不再需要男人了。”
他给孟宴臣倒了一杯酒:“你能接受你心爱的女人有一天成为别人的人吗?我不能接受,所以你说我自私也好,卑鄙也罢,但为了留住她,我希望她不要那么成功。”
这句话让孟宴臣下意识想到了叶子,但他没功夫细想,因为他还要专注解决肖亦骁的撒泼打滚和不开心。
但这句质问确实进入到了孟宴臣的心里,他总是不断地想起来,然后不断地向他自己的内心发问。
最后他拨开云雾,终于找到了自己内心的答案。
他不会这样想,那是他亲手浇灌的树苗,他只希望她能长得很高很高。
哪怕她的选项里早已没有他了也无所谓,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希望她过得好。
孟宴臣喜欢的交响乐团在几天后有一场演出,他买了两张票相约叶子去看,但邀约的信息反复编辑了好几遍也没能发出去。
最近叶子开拓了新的板块,内容有些偏,而且新人水平有限,做的东西不吸引人的眼球,好几个月下来一直不温不火。
叶子心里有些郁闷,下意识就想找孟宴臣,可这种事孟宴臣也爱莫能助,求助他也没有用。
但总归看到他自己心里能开心一点,叶子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个理由,然后痛快地给孟宴臣发去了邀约信息。
孟宴臣正犹豫着怎么给叶子发消息,对方的信息就弹了进来,于是他顺势发出音乐会的邀约。
“行啊,我陪你去听音乐会,你陪我去吃冷锅串串怎么样?”
孟宴臣回复她:“什么是冷锅串串?”
“反正超级好吃,去不去?”
孟宴臣脸上升起一丝笑意:“好。”
如果忽略掉孟宴臣拿着占满红油的毛肚咬了一小口后就说什么也不肯再动任何一个串串的话,这次的约会堪称是完美。
不吃辣的孟宴臣饿着肚子看叶子狼吞虎咽,那模样有些可怜,叶子心里软乎乎的,又想笑,最后她还是陪着孟宴臣又去吃了一顿披萨。
这次见面结束的时候,孟宴臣把叶子送到楼下,但没有说再见,而是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家里有一些管理公司方面的书,如果你需要的话下次可以去看看。”
叶子狂笑不止:“这就是你想了这么久想出来的借口吗?”
孟宴臣扭过头不看她,脸微微发红。
“好啊,正好我明天有时间,就过去学习一下吧。”叶子故意拿腔作调道。
孟宴臣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时间愣住了。
“那么今天就再见啦,”叶子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隔着车窗玻璃冲他挥挥手,“晚安。”
于是孟宴臣摇下车窗玻璃,带着笑意对她说:“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孟宴臣就醒了,他在家里绕了好几圈,检查着卫生是否收拾干净了,东西是否摆放整齐了。就这样干耗着一直到时间差不多了后出门去接叶子。
这是叶子第一次踏足别人的私人空间,孟宴臣的家很大也很豪华,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孟宴臣带她来到书房,那书房比叶子的整个家都要大好多,四面墙其中三面都做了通天的书柜,只有有落地窗的那面没有书柜,一张大书桌放在旁边,桌子前放着一把带扶手的豪华办公椅。另一边还有一张沙发。
孟宴臣让叶子坐到书桌前,把一本书递给她,说了句看不懂可以问他,然后就自顾自地拿了本闲书去沙发上坐着去了。
叶子心里吐槽这简直像是给小学生辅导功课,可当她看进去的时候,就已全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等到再抬起头时,是孟宴臣喊她出去吃饭。
两个对坐在餐厅的桌子前,桌上摆的食物一看就是外卖的杰作。
这个场景有些怪异,但在某个夹菜的瞬间竟然让她有种久违了的家的感觉。
这天之后叶子便经常来孟宴臣家里读书,日子久了,她发现最靠近窗户的那个书柜上蒙着厚重的帘子,起初她以为是因为孟宴臣怕阳光把书晒坏,后来却发现他从来没有打开过那里,像是封存了某些再也不会打开的东西。
有一天中午的时候,叶子从书中抬起头,她盯着那个蒙着厚帘子的书柜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出声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那个柜子里放的什么?”
孟宴臣没有回头看就反应过来叶子在说什么。
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痛楚的神色:“没什么?”
“不能说吗?”
孟宴臣迟疑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轻松:“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我喜欢研究昆虫,那里面放着相关的一些书籍和我曾经做的标本。”
叶子站起来走向那个书柜,孟宴臣没有制止她。
她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了隐藏很深的落寞:“我父母不喜欢我学这些东西,没办法,毕竟我还有公司要继承,年轻的时候玩够了,之后也就应该放下这些去承担我该尽的责任。”
“你为什么痛苦?”叶子看着他的眼睛,仿佛穿过他强撑的虚伪躯壳,一直望进他的灵魂深处。
因为孟家的压抑?因为许沁的背弃?还是因为他对叶子的既愧疚又渴望的复杂情感?
都不是,是因为他杀死了自己,杀死了那个曾经还会哀鸣的自己。
叶子掀开厚重的幕帘,让光照进那个角落,厚重的灰尘因为叶子的动作飞扬起来,在阳光下,却像是拼命闪动翅膀飞翔的蝴蝶。
“上次你说我可以对你提任何要求,所以我要你答应我,”叶子站在窗边,阳光从她的身后洒进来,渡了她一身金边。逆着光,孟宴臣看不清叶子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如同古寺里肃穆的钟鸣,“永远不要杀死那个喜欢昆虫与蝴蝶的自己。”
明明阳光并不刺眼,可是为什么孟宴臣感觉到眼睛好似被灼伤,一滴清泪从他的眼眶猝然滚出。
这一次,叶子走上前轻轻抱住了他。
孟宴臣,哪怕只有一秒钟,我也希望你能快乐。
几个月后,在叶子及一众员工的不断努力下,那个新开辟的板块也有了不错的起色,大家忙碌了好几个月终于看到成果,于是叶子大手一挥,请客庆祝这阶段性的胜利。
一顿饭大家吃得热闹高兴,几个人轮番找叶子敬酒,虽然只是玩闹,喝的也只是啤酒,但对于叶子这种几乎没怎么喝过酒的人来说还是有点多了。
叶子人生中的愁苦事不少,但她从未戒酒消过愁,她总认为让自己的大脑和神经在酒精的麻醉中放松沉浸,是对自我的放逐和不负责任。
她举杯为成功欢庆,可是满怀喜悦地喝到最后,心里翻涌上来的却是化解不开的浓愁。
散场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同事们三三两两拼车离去,叶子拒绝了某位下属的好意,独自坐在酒店大厅门口的长条沙发上休息。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了她自己,叶子望着门外的雨幕,思绪飘散出很远。
两年前自己还是那个骑着小车到处跑代驾的大学生,一转眼,自己如今也成了出门会叫代驾的人,可惜的是她没有车,之前好像是一直蹭谁的车来着?
叶子又坐了一会儿,等歇够了就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去,她想着走到路边应该能打到车,不至于淋雨淋太久。
结果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冒雨而来。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那人收起伞走进来,一把扶住她,语气有些嗔怪。
叶子仰头看了好一会儿,辨认出是孟宴臣那张英俊的脸庞。
“你怎么来了?”叶子的鼻子莫名开始发酸。
“来接你,”孟宴臣没好气地背起她来,将手里还在滴水的雨伞递给她,“车停在停车场里,这段路你来撑伞。”
叶子趴在孟宴臣宽阔的后背上,乖乖点了点头。
直到坐到车上的时候她的脑回路才跑完了全程,于是她再次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是真喝多了,”孟宴臣扫了她一眼,“今天下午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没醉,”叶子小声抗议,“我记得我没说过让你来接我。”
“是,但是下雨了。”
孟宴臣把车里的空调关小了一点:“你醉得连路都走不动了,要是我没来接你可怎么办?”
“我没醉!”叶子再次强调,“我还能去你家再读两本书。”
孟宴臣没忍住笑了:“所以说要去我家吗?”
叶子重重点头。
结果孟宴臣背着她上电梯的时候叶子又不乐意了,她闹着要下来自己走,孟宴臣只好把她放下。
顺利进了门后她又不肯换鞋,孟宴臣走来准备帮她,结果还没来得及弯腰,胸口上就挨了一拳。
“为什么不管是你醉了还是我醉了,最后都是你欺负我。”
孟宴臣一脸懵,叶子蹬掉鞋子光着脚就往书房里走。
“我刚刚怎么欺负你了?”孟宴臣跟着她走进书房。
叶子转身面向他,眼里蓄起了泪:“那晚你说你是醉了不是死了,那我亲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推开我?”
“你不是说不想我走歪路吗?那我做错事的时候你怎么也不阻止我?”
孟宴臣被这突如其来的翻旧账钉在原地,久久说不出来话。
过了好一会他才走上前拉住叶子,坦白道:“因为我是愿意的。”
叶子甩开孟宴臣的手:“听不懂!”
“我是自愿被你吻的。”孟宴臣再次上前拉住她,这一次她没有甩开。
“我才不信。”叶子愤愤地瞪着他。
孟宴臣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也从来都不是施舍。”
“那你怎么证明?”
孟宴臣和她对视良久,突然探身过来,叶子下意识往后一退,不料脚下被办公椅外伸的椅子腿拌了一下,她没站稳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
叶子立刻就要站起来,但孟宴臣却顺势俯身拦住了她的出路,他把双手撑在座椅扶手上,低头吻住了她。
月亮从树梢爬上来,清皎的光辉散进窗户里,照出他赤裸的欲望和坦诚的爱。
这个吻狂乱而毫无章法,最后以叶子狠狠撕咬弄破了孟宴臣的嘴唇为收场。
“我真的恨死你了。”叶子的头发在椅背上蹭得有些乱,她的脸因为喝酒的缘故而泛着红,可那双眼睛却被不甘和嗔怒烧得异常明亮。
好似又回到了隔着警局玻璃对峙的那个时刻,不同的是这次她被圈禁在了孟宴臣的臂弯中,一样的是他们扯开彼此的伪装,失控而又声嘶力竭。
孟宴臣的领带垂在叶子的面前,她看着烦便伸手一把将其扯开。
这个动作仿佛是解开了困兽的栓绳,孟宴臣的眼眸里忽然涌动起疯狂而又深不见底的东西,他抬起手紧紧攥住叶子外套的衣襟,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其扯碎。
“那就一直恨着我好了。”他自暴自弃地说,克制着松开手从叶子的衣服上缓缓挪开。
孟宴臣像是卸去了全身的力气,一只永远魁梧威猛的野兽终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孟宴臣额头的发丝擦过叶子的侧颈,和他的声音一样柔软,仿佛正在宣告着他的臣服。
叶子环抱住他,轻轻地笑起来:“既然都我都担了诬陷的罪,那不如就坐实这罪名的前因。”
她伸出手,再一次邀请了她的共犯。
衣服被甩在地上,孟宴臣单手揽着叶子的腰把她抱起来,一边接吻一边向卧室里走去。
因为心甘情愿,所以与你同罪。
孟宴臣感觉自己仿佛坐在庄严的舞台中央弹奏着钢琴,没有观众也没有聚光灯,他不是为了迎合父母的喜好,也没有衬托自己优雅的气质。他只是用指尖轻轻按下琴键,听着婉转悠扬的乐声在耳边回荡,沉醉其中,直至忘我。
夜色撩人,他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那抹清辉。
哪成想第二天一早孟宴臣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叶子早就不知何时跑掉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