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超梦梦女】Favor.
————
1. 来了来了,带着久违的宝可梦稿子走来了。这次约稿的是这位 @一生所拥有的全部东西 太太,欢迎来跟太太一起探讨对宝可梦的喜欢hhhh
2. 大概是1w3的稿子,最近实在有点忙,对不起小可爱们也对不起金主太太呜呜,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毕业还真是快啊。
3. 大概只约到旅途前这个程度,后面虽然有写完大纲但是没有打算发表,要是这篇的热度还行就把后面的大纲稍微整理一下也拿出来,所以,红蓝评关摩多摩多!拜托了!
4. 好喜欢宝可梦哦!宝可梦赛高!感谢太太给了新灵感,这段时间之后应该还会有一次宝可梦更新www,欢迎喜欢宝可...
————
1. 来了来了,带着久违的宝可梦稿子走来了。这次约稿的是这位 @一生所拥有的全部东西 太太,欢迎来跟太太一起探讨对宝可梦的喜欢hhhh
2. 大概是1w3的稿子,最近实在有点忙,对不起小可爱们也对不起金主太太呜呜,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毕业还真是快啊。
3. 大概只约到旅途前这个程度,后面虽然有写完大纲但是没有打算发表,要是这篇的热度还行就把后面的大纲稍微整理一下也拿出来,所以,红蓝评关摩多摩多!拜托了!
4. 好喜欢宝可梦哦!宝可梦赛高!感谢太太给了新灵感,这段时间之后应该还会有一次宝可梦更新www,欢迎喜欢宝可梦的可爱们狠狠戳我嘿嘿嘿。
————————
【chapter. 1】重新吹动的初始之风
寒冷的西风带着几何雪花略过,从深冬中唯独保留着一抹深绿色的松柏树梢上吹落了一团打着瞌睡的迷你冰,晃晃悠悠飘荡在空中,一不小心就和淡粉色的光芒撞了个满怀。但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过去时,却发现什么都不在,只有空气中飘荡的一声轻柔又带着恶作剧感的‘meow~’。茫然的迷你冰眨了眨眼,又回到双倍多多冰的缝隙里睡了。
梦幻扁扁嘴,无聊的眨了眨眼睛,抱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两个圈,就立刻又被原本的目标吸引了视线,重新用淡粉色的光芒包裹着自己,在众生尚未苏醒的清晨,飘飘悠悠的朝着已经打破了寂静黎明的一户人家去了。
由怪力和过动猿们组成的搬家公司也是很专业的,哪怕是在寒冷的清晨也有着充足的体能与活力,又非常有素养的尽量维持着轻手轻脚的动作,训练有素的从集装箱里搬运着一个个的大型纸箱,卡洛斯地区独有的鸢尾花标记在深冬里也仿佛能够舒展出奇特的花香来。
梦幻在意的并不是这份安静的热闹与嘈杂。
浅粉色的光芒悄悄地绕到了裹着奶白色,几乎与缥缈的霜雪和天边破晓融为一体的柔软棉服的小女孩背后,就连对方怀里正在浅眠的火狐狸都没有惊动,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在不断嘟着嘴唇哈气的少女试图从冻得嫣红的嘴唇里吐出的晶莹白霜。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可以……
【为什么到这里来了,梦幻。】
严肃正经到让好心情立刻毁于一旦的声音突然的出现了,梦幻原本想要碰一碰少女双马尾上用作装饰的淡紫色菱形方块,却被随即出现的声音吓到踉跄,反射性的抱着尾巴在空中转了一周才停下来,随后大概是露出了不满的表情,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不高兴的哼唧了一meow,突然的,在少女警觉的转过头扫视四周前,利落的消失不见。
并没有理会突然出现的问题,只是突然把拥有靛蓝色如同深海一样安静美丽的眼眸的少女的目光引向了奇特的站在树梢上的一道浅灰色身影。
但在她的视网膜彻底印上并认清那形状的样子之前,对方的身影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只有细细碎碎的落雪表明,或许那上面刚刚承载了些什么。
“……奇怪?明明感觉是有什么的。”努力的裹紧了身上的绒毛大衣,或许寒冬又不能舒舒服服的窝在被窝里的早上就是会容易让神经敏感,迷惑又睡眼惺忪的小姑娘稍微的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头发上的浅紫色塑料水晶敲击彼此,发出并不算清晰的些微声响,任由双马尾自然而然的垂在了身后。
这里的天气比卡洛斯冷上太多了,她一时间还有些不太能够适应,还好有火狐狸的陪伴。
“呼,今天开始,就要习惯在这边的生活了呀……”她抿着嘴,把脸颊轻轻蹭在火狐狸睡着时温度舒适而柔软的耳绒中,轻轻浅浅的呼吸着,等到恢复了基本的热度,才重新抬起变得红润柔软的脸,表情柔和的像是一朵绵绵泡芙。“还好有你在,一切都会变好的,对嘛。”
温柔,渴慕,全心全意的寄托,人与神奇宝贝之间的情感,从来都不是单向的。
啪嗒。
有什么在悄无声息的转动起来,无情的命运之轮,偶尔也不吝啬于千百条纺线中极其稀少的编织出满载美梦的一条。
【chapter. 2】Justice.
“没关系的哦,这不是还有火狐狸陪着我嘛。不用担心,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挥别乔伊小姐的担忧,已经搬家了有一个星期,例行的将对战后的火狐狸抱来宝可梦中心恢复的,成为新人训练家也没有超过两个月的小姑娘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尽管火狐狸恢复好后已经临近午夜,但是因为要给同样晚归的父母亲开门,所以不能够留宿在宝可梦中心,得赶快的,如同灰姑娘一般赶回家中。
之前几次因为顾虑到她的家庭情况,乔伊和吉利蛋都会提前治疗她的精灵,但是今天因为突发了一起因为新人训练家盲目挑战道馆而使得叶藤蛇被火焰严重烧伤的事件导致的急诊任务,在少女善解人意的让位后,不得已让她等到了现在。
“小安娜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过最近夜间似乎总有幽灵系的宝可梦在街上游荡,希望她不要被恶作剧才好。”乔伊担忧的看着少女即便是在夜晚也像是个明朗的小太阳一样散发着活力跑开的背影,但是也只有这么短暂的担心着。作为大都市中唯一的一家宝可梦中心,24小时总是有络绎不绝的事件发生,宝可梦中心总是忙碌的,随着吉利蛋护士推来了下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精灵,她也无暇顾及小姑娘的情况,迅速的投入了新的治疗阶段。
小孩子如果不早点回家,晚上可是会被妖怪宝可梦抓走。这种事情,她在卡洛斯的时候也是有听过的。虽然对这种骗小孩的事情早熟的明了背后的本质,但是为了不让大人们担心,她也还是有好好遵从,假装自己还是相信圣诞老公公的小孩子一样,每一次都乖乖的在十二点前跑回家里。
之前也都没有事的,今天大概也不会例外吧。只是偶尔一次,应该不会那么不走运?安娜抱着火狐狸,而火狐狸抱着一枚由卡洛斯的朋友送给她的宝可梦的蛋。她想着要尽快在蛋受凉之前赶回家里,把它重新放回到保温罐里去,今天走的太着急,偷懒没有拿上,实在是大失误。
要感谢刚刚那位带着熔岩蜗牛的大哥哥,对方好心的让拥有火焰之躯特性的熔岩蜗牛帮忙给蛋保温,又和她讲了不少火系宝可梦的培育知识,让她对城都地区的风土人情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心。
好想要快点出去旅行啊,等到家里彻底安顿下来,应该就可以重新开始旅程了吧?
分神去畅想自己日后可能会遇到的羁绊,会见证的美丽风景,急匆匆的在小巷里穿梭的小女孩,很遗憾,并不会每一次都那么那么的走运。
没有任何异常,金色的路灯突然就不再拉近,也没有远离。四周的黑暗静悄悄,迈出的脚步明明没有用力,却突兀的停在了空中,无法踩下去。
头颅和双眼都不能转动,视野被局限在原处,就会感觉周围看不见的黑暗里凭空滋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恐怖的事情,怀里的热度也骤然冷却,细碎的寒风擦过裸露在外的脖颈,恐惧感和寒意瞬间应激而上,占据了整个大脑。
哪怕能够猜出或许可能是落入了某个宝可梦的恶作剧,但是,在这种寒夜里,星星也黯淡的时候,突然就失去了自己可靠的精灵,无法求助,无法动弹,更加可怕的是,她逐渐的意识到,原处的路灯竟然逐渐开始昏暗起来,心脏鼓动,血液僵死,难以抑制的泪花沾湿了眼窝,失去朋友的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勇敢,而且非常非常的焦虑,火狐狸和蛋会不会遇到危险,如果没有及时保温,蛋里的精灵也可能会不那么健康……慌张,忧虑,恐惧,所有幽灵系宝可梦赖以为生的食物让她的灵魂变得越发的香甜起来,吸引了更多的眼睛在角落里蠢蠢欲动。
……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罢了。
站在高处,清楚的旁观了这一切甚至还不请自来的监听着不应当被访问的少女心事的黑影思索着。事实上无法逃走只是因为她被使用了黑色眼光,路灯会变得昏暗是夜晚才出来活动的瓦斯弹使用了黑雾,感觉到怀里的精灵不见了也是错觉,是大脑内激素分泌旺盛导致身体僵硬,无法察觉到手臂上的重量,也无法转动视角,双重作用下造成的察觉认知。
所以,梦幻到底是为什么会随着她来到这个城市的呢。
已经观察了一周有余的他无法理解,对于那只脑回路大抵只剩下吃,玩,晃尾巴的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原生品仍然无法沟通。而且对方在那之后就再度玩起了失踪,哪怕他知道对方仍然在这座城市里,却始终无法见面。
这的确遵守了他们之间不再碰面的约定,但是,对方徘徊在他所隐居的这座城市里,还是会让他感到不快。自把复制品精灵送去他们想要定居的各种环境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与其他精灵有什么交互,对于梦幻的贸然来访,他下意识的像被侵入领地一样戒备起来。
但是,被梦幻盯上的这个女孩,看起来毫无特色,普通至极,甚至年龄幼小到,尚且都不能看出潜力的程度。被多次基因重组精挑细选,过去曾在消除那些人的记忆之前,被誉为作为最强兵器诞生的战斗特化宝可梦,从出生开始就拥有深邃的思考,毫无幼生阶段,直接超越人类开始了哲学领域的深入探索的名为超梦的这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强精灵,或许正是因为进化太过超前,所以反而无法理解作为起源的梦幻这只精灵的想法。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只是个好吃懒做的弱智的这种无法挽回的偏见。
算了。他不能同一个弱智讲道理。注意到下面踩住她影子的那只烛光灵,已经快要把小小的手贴在对方的脚踝上,吸取对方的灵魂,以及大概也许可能会在那个视角看到些什么人类定义里不该看的。超梦就觉得自己应该要出手控制一下对方的痴汉行径,他已经听到了附近的那个管理所谓治安的蓝发女人要整治幽灵系宝可梦的恶作剧行为,为了挽回他们作为宝可梦的一点颜面,维持这个城市里人与宝可梦之间可谓是还算平衡的相处情况,不仅要保护精灵不要被人类虐待,还要保护人类不要被精灵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他真的用心良苦。
抬手一个精神控制把那只连火苗都旺盛了一点的烛光灵弹倒,按在地面上拖回了阴影里,他觉得自己需要给这个幼年的雌性人类一些警告。
【不要高估自己的能力,下次在晚上独自出门可就不会有这么幸运了,人……安娜。】心灵感应略有一分停顿,他在挑选措辞时为了让对方不要认出他的精灵身份,而刻意选择了稍微更人性化一些的称呼。安娜,那个发型奇异的粉色人类是这么称呼她的。
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盖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少女靛蓝色的瞳孔瞬间收紧,紧绷到有些滑稽的程度,在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之前,可能是将他误会成了这次的主犯,露出了被抢走珍珠的跳跳猪一样委屈的神情,意外的,让他觉得,或许也算得上是能够取悦他这种意义上的可取之处。
出于这份突如其来的好兴致,超梦甚至不介意稍微多花一两秒钟,伸出手指,在她看不到的位置上轻轻一拍,破解了黑色目光的状态,顺便把她瞬间移动到她的家门口去。
然而向来算无遗漏的超梦,唯独没有想到,这个明明在幽灵系宝可梦面前怕到失神走不动路的弱小的人类雌性,却在他进行瞬间移动的前一秒抓住了他的斗篷一角。
瞬间移动当即生效,等周围的一切再度清晰时,自己竟然陪她回到了家门口,这种猝不及防的意外使他有些不愉,不想与人类过多惹上关系,他决定在抖落对方的手指之后立刻瞬间移动回自己的驻地去。
“等等,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激烈的心跳还没有停息,紧绷的身体却已经反射性的感受到了怀里的温暖而鼓起了些许勇气,因为火狐狸显然还在自己怀里而下意识的安心起来,但是少女此刻更想追究这个突然出现的黑影的身份。
吊桥效应,英雄救美,无论出于哪种离奇的心理学说,无暇顾及对方如何知道自己的姓名,年仅十岁的小姑娘现在立刻就想知道的,是一见钟情的这个人的名字。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心如擂鼓,目光澄澈,凭借自己了不得的直觉反射性的将对方定义为大概是会使用超能力的正义使者,披着斗篷的这形象也完美符合之前电视剧里演的路卡利欧少年这种帅哥必备的人设,明明不相信圣诞老人,却意外的相信着少女漫画的这份天真,猝不及防的狠狠撞了超梦的理智一下。
果然该说不愧是梦幻钟情的人选吗,幼稚的风格如出一辙?
严重怀疑自己是被梦幻下了什么催眠术的超梦因为自己没能立刻离开的行为短暂失神了两秒,随后在听到仿佛从哪里传来的一声打趣般的‘meow~’之后利索的直接挥开了对方的胳膊,将对方的问句也无视到底,瞬间移动离开的背影,如果是在第三者看来的角度,可能甚至会被误解为落荒而逃。
……那可是之前那个能手撕红莲研究所,脚踩火箭队总部的超梦哦?
躲在少女家的窗户里,甚至在愉快的吃着柔软的精灵泡芙的梦幻妙出了声,丝毫不觉得自己看对方黑历史的行为有什么不好。这个女孩子做的泡芙好好吃,就这样多住一段日子也不错呀。像这样有吃有喝还有乐子看的生活多么好,超梦每天都想那么多给自己平添麻烦,怕不是个弱智吧?
梦幻深刻的担忧着超梦这个幼儿的心理健康,愉快的摇了摇尾巴,消失在了厨房里,徒留下门外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为自己很有可能无疾而终的初恋感到扼腕的少女一个人空叹息。
刚刚已经睡着了但是被少女的声音给惊醒,迷迷茫茫的抬头看向安娜的火狐狸正对上一双波光粼粼,飞霞满鬓的双眼,不能理解主人为何如此的激动,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突然被主人埋在了肚子上,重重的吸了一口,虽然有好好的避开不要压到精灵蛋。
“……好恐怖……但是,好帅啊……他知道我的名字诶……”
哦,少女的爱情,轻飘飘,甜蜜蜜,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不过,对另一方的当事人而言,可能有些太过珍贵到了不知该如何触碰的贵重物品。
超梦并没有意识到他好像撩动了一个甚至不是宝可梦的活生生的人类,并且非常在意刚刚那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一声‘meow’,顺便反射性的在精神里突然打了两个寒战。此前从来没有过的,让他多花了两个小时来思考自己的宝可梦生。
【chapter. 3】如果那是只能在深夜邂逅的浪漫
这已经是这一周第四次,她为了见到自己而主动于深夜里在都市的小巷中徘徊了。虽然治安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自找麻烦,实在是叫超梦感到迷惑又无法理解。人类总是这样好奇又无知,为了自己的欲望连自身的安危也可以置之度外,只为了寻求一个无法被断定的可能性……实在是不聪明的行径。
就连幽灵系宝可梦都要逐渐感到无趣的频率,可她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跳加速,是为什么呢。人类谚语中的吃一堑长一智,仿佛并不能在她身上奏效一样。
还是说,她是料定了每次都会被帮助,所以才故意制造这种麻烦的?即便有着超越人类的智商和能力,但依然无法理解人类复杂而麻烦的笨拙思想,更不会懂得哪怕是在人类思维中也称得上是最为奥秘的一等的,名为少女心的这种事物。超梦漂浮在巷子顶端,孤独的夜空里,只是纯粹的思考着,为了让对方不要再来给他找麻烦,自己是不是应该就这么放她不管,让她吃些苦头也好。
已经渐渐习惯了被幽灵系的宝可梦定身的安娜并不能猜到她一而再再而三想要拉近关系的救命恩人在想些什么。甚至于她自己其实也没有抱着绝对的期待。
有的时候,明知道是不好的,不应该的,可是当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那么去做了。夜游的行为或许也迎合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彻底的乖孩子的小小叛逆心,对这种事情的适应,或许也是在为未来的旅途生活提前做好准备,种种理由在早就倾泻向一边的天平上不断加码,她用这些事情反复不断的催眠自己,却潜藏着一个自己并不愿意承认的隐晦的原因。
她没有说出口,但是并没有被报以希望的某位却比她自己得知的都更加早一些。
……只是为了这种事情?
超梦的身形因为过于无语的某个理由,甚至肉眼难以辨别的上下浮动了些许,再重新看回地面上还在走神,或许是在等待他降临的小女孩时,一时间甚至感觉用心去揣测对方行为的自己堪称愚蠢。当然,他并不承认是自己过于多疑了。
如果只是为了这种理由的话。比起每晚都盯着她再把她送回去,岂不是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即便如此,超梦却在自己身为独一无二的宝可梦的尊严与解决麻烦之间摇摆不定着。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类而已,值得他去结交吗。
思索并不需要多长时间,他是足够聪慧而强大的精灵,在少女因为寒冷而反射性打出一个小小的喷嚏之后,她心心念念的身影便带着已经逐渐熟悉了的场景旋转款款而来,铺天盖地,满都是这个人的一切。
她高兴的扑上前去,带着热度的怀抱牢靠的套住了属于她的夜间英雄,虽然感受到了对方震惊的僵直,但是并没有任何松手的意象,把一腔热诚尽数的交托给了对方,人类小女孩的信任明明就像是橱窗里的精致而珍贵的糖果,却又毫无遮拦的尽数摆在他面前,随他予取予求多少都无所谓,过分坦然到让他迟疑而不解。
该如何去形容呢,他曾经在别的精灵怀里见过那样的糖果,由人类赠与的,那是他逐渐放下成见,并愿意试图去理解这种供求关系的一个崭新的开始,是思索与震撼,认可与反思。可是当这样的糖果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循序渐进的突然落入他手中,让他原本的计划与构想尽数崩盘,措手不及到恍惚,露出并不冷静的反应时,让习惯于掌控一切的超梦竟然也迟疑而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但是对方却无知,又不肯体谅一个过分聪慧的精灵敏感又谨慎的心情,仅凭着自己的天真幼稚,就再度抛出一记攻势,狠狠的撞了上来。
“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的英雄先生!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今天也是拯救了我的英雄大人啊,超喜欢你!……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晚上。”从激动逐渐的冷却下来,情感却没有丝毫减损,甚至更加浓厚了。如果不是拥有心灵感应,一定会令人感到不解的奇怪递进关系,有那么一瞬间,让超梦也有些困惑和烦扰,但是心并不会说谎,他就此审视着奇怪的眼神发亮的少女,再次从她的心声里确认过,她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是精灵,而是单纯的,将他误认为一个人类,而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无论是怎样的存在,在尚不了解时,都不要贸然靠近。这个道理她不懂吗。他如此思考着,但随即又推翻了这个设想。除掉所有其他的选项,最后剩下的一个就算再不合理也是真相。
所以,她喜欢我。
离奇,幼稚,无知,怪异,直白的来说,大概是个傻子。天真到鲁莽的行径,对他来说,明明应该是最为嗤之以鼻的那种,足以与梦幻的程度相提并论,只要放弃理解,置之不理,就这样抛下就好了。
但是为什么,此刻,他发自内心的审视自己,并没有对这种行径感到不快呢。
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个从简单的方向开始起步,重新更新自己对人类的定义,与人类试着相处的一个绝佳机会吗。
【……我是超梦。】
震惊的满月光华流转,然后转瞬间化作上弦,她似乎说了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说,以这一切作为开始,那表情就如同看到一千个脱掉外壳的小陨星同时从天空坠落,以温柔的姿态直奔她而来一般,超梦无法理解,却因为心灵感应而不得不同时承受这份对他而言过分浓烈的情绪……新奇到,如同他第一次挣脱那些无聊的控制仪器,冲出研究所后,抬头看到的天空一样。
寒冬凛冽,总要消弭,但此刻明明为时尚早,但就像是樱花宝忘却了时间,过早的睁开眼睛,心血来潮的突然使用大晴天,随后舒展了花瓣,改写季节一般,有春风来。
骄傲总要吃苦头,或早或晚,总之不会缺席。如果有吟游诗人在场,必然会感叹,可惜此刻谁也不在,无人知晓。
想要操纵感情,往往率先丢掉自己。
【chapter. 4】不用食梦也能够消除噩梦的好方法
事情发生之后就尽可能不去追究原因,是一个良好的习惯。虽然超梦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但是当他已经能每次都足够熟练的每晚都推开为他亮着灯的小窗,又及时在寒风侵扰之前用念力带上,随后无奈又理所当然的推开扑上来的少女后,就选择性的忽略了自己之前的不屑。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探索和交涉,超梦终于在无语中确认了,她之前每天晚上都抱着火狐狸徘徊在街道上,不眠不休的夜游,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不熟悉新住所的氛围,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而已。
如果晚上不睡觉,白天就会睡得很昏沉,而白天是不会做噩梦的。
只是这种理由而已。
超梦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他绝不承认之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并且打算迅速的修补上这个漏洞。
以及,他似乎在这栋房子里发现了梦幻造访的痕迹,这也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突然前来的理由,只有搞清楚梦幻来到这座城市的理由,才能让他真正的安心下来。
哪怕这意味着他不得不时而应付一些来自小女孩的奇特问题,超梦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的底线在一天一天的逐日降低,甚至情况令人发指到了让他的尾巴都有些按压不住的紧绷感。比如今天,他们探讨的问题就是超梦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
“超梦,你说如果在我做噩梦的时候,让妙喵对我使用食梦,是不是我就不会做噩梦了?”
首先,这个刚从蛋里孵化出来的幼崽学不会食梦,交托这种期待也太为难它了,而且就算可以,等它能学会需要的时间是起码需要她再做个一两百次梦的程度。
其次,食梦会让被吞噬梦境的一方陷入痛苦随后惊醒,并不是那种简单的吃一口泡芙一样的事情。
最后……她根本就没有在做噩梦。
超梦脑内迅速列举了严肃正经的数条回答,但是在对上少女亮闪闪带着期待感的目光时,又停滞了两秒,心灵感应片刻断联,想到的理由又随便的放下了。
“不需要,只不过是烛光灵的小把戏而已。”他冷淡的回答着,想起的是那个每天都趁他离开之后才偷偷的乘黑暗鸦飞进她卧室,行为虽然离谱但又没真正伤害到人类本身,所以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不做理会的幽灵系宝可梦。
原本是看在那家伙每次只是不服输的来挑衅一两下,发出他根本连看都懒得看在眼里的渺小宣战,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的份上,才就此无视的。既然胆子大到了这种程度,也是该敲打一下,让它稍微收敛一下,为精灵的尊严留两分面子了。
“只要我坐在床对着的这个窗台上,就不会有其他精灵敢靠近了,今晚我会守在这,你尽管睡吧。”他并不觉得自己说了有多奇怪的话,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决心对人类多给予一些机会和包容,超梦只是把自己的这种行为当做是规范精灵的一些表率,也能免得她再胡思乱想,早日解决麻烦,他也就可以不用每次都用主动前来来阻止一个人类幼崽在街上徘徊的愚蠢行为。
“……”然后它就猝不及防的挨了一记舍身冲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发言有多池面的帅哥宝可梦原本就坐在窗口,虽然以他的体型,接下对方的撞击而不动摇分毫根本就是绰绰有余,可是干站在原地反而会因为硬碰硬而让对方受伤,故而才仓促之下,他下意识向后倒去,减缓冲力的同时,却没料到对方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猝不及防之间就从窗口翻倒,以拥抱的姿态坠落了下去。
“不要随便对人打直球啦!帅到人要负责的!”是全然的信赖,还是对他的试探呢,径直埋进他怀里,看起来没有一分担心他们两个会摔的头破血流,眼中闪耀的鲜活感与漫天星辰呼应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幼崽发出胡言乱语,把这种许诺未来的台词挂在嘴边,试图拉近她与能够轻易杀死她的强者间遥远的距离。
愚昧,天真,却试图握住星星。人类总是这个样子,但是,这种举措却并不是出于同样的目的,他已经领悟了一些差异,但是离完全掌握还差一些距离。
超梦并不介意让她得知她与自己之间的差距,倒不如说,他认为,是该将这份差异摆在她面前,好叫这个愚昧的小姑娘知难而退了。然而,这份短暂的迟疑和凝视,超梦不能明确的做出肯定,而只能将其称为他今后与人类相处要采取什么模式所需的重要决策。
淡紫色的念力微弱的环绕在他们的皮肤表层,重力被操纵,缓缓坠落的过程浪漫的像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特效场景,却的确真实的,浮现在了初春寒冷的星夜里,是少女终其一生都不会忘却的美丽回忆。并不能知道对方的想法,但是情根深种这件事,也不需要对方的同意与否。
果然是拥有超能力的帅哥!安娜兴奋的扣紧了自己抱着对方脖颈的手,内心激烈的鼓动要跳出体表,分毫不介意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在茫然而不安的这片新土地上,她迅速的捕获了一个帅气的新朋友,并且迫不及待的希望能和对方绑定在一起,来减缓自己的紧张,如果能和厉害的人成为最好的朋友,仿佛自己就能变得很强大一样,这份心情,纯粹到没有任何杂念,在胸膛里闪闪发光。
没有怀疑,没有惊诧。从对方脆弱的瘦小身体里传达来的尽数是些让超梦感到困惑与不解的情绪,与他曾经的体悟和理解也相差甚远,该如何去应对这种崭新的思路,着实是他没有考虑过的。喉间紧绷,思维也短暂的停顿了片刻,负责?她真的有明白她在说什么吗。
于星辰之间,缓缓飘落,无法共通的情感,却没有任何负面要素,短暂也成为某瞬间的永恒,那绝不是对等的,却没有任何一方提出不满。
原本想要露出来让她害怕的紫色大尾巴突然僵直,下意识的又缩回了斗篷下,方才的计划又被搅乱,一切行为遵循本能。如果被这样信赖,辜负这份信任反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益处,他试着这样告知自己。
然后短暂的意识到了一点小细节。如果论打直球这件事,那她可实在是个不愿意吃亏的小女孩,她做的这些事情,比自己要过分太多了,不是吗。
他欲言又止,最终任由对方兴奋的抱着他的脖子如同聒噪鸟一样赘述不停,审视着对方与自己,企图找出自己下意识纵容了对方的原因。
哪有什么理由,如含羞苞在晨间舒展开放,爱心鱼在水下轻柔的触碰唇尖,猝不及防,顺理成章。
【chapter. 5】因为离别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成为朋友不需要任何的仪式感,简单的如同喝水吃饭,只要迈出了愿意信赖的第一步,随后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就互相纵容起来。比如当他终于屈尊降贵愿意张开尊口吃第一口泡芙,比如少女总算克制住了想要探究他斗篷下面真相的欲望,比如坐在窗边的事情变成了例行,比如有了第一次一起夜游的经历,紧接着就会有无数次。
两个同样崭新的灵魂,总能在巧妙的包容下互相迎合产生共鸣,从隆冬的飞雪到春末盛放到即将枯萎的花,滴滴点点染上颜色,是只属于双方的秘藏,无法告诉任何第三者,也不会被外界所承认。
所以当少女仿佛理所当然的突然提出,她要去旅行,就在第二天,以后就不能在一起玩了这句话时,超梦突然就仿佛遭受了背叛一般,感觉到格外愤怒。
事实上他明白这是错误的情感,离别是理所当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可是,理智和情感往往并不共通,但是,‘想要结识更多的人,所以没有办法嘛’这种理由,就想要拿来搪塞他,简直是把他的尊严扔到地上践踏一般。
过分的怒火往往让情感来的更加冷静,理智,甚至严酷,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凝视着少女欢快地像个穿山鼠一样在房间里四处兜圈乱转,企图把所有家当都塞进空间背包里的忙碌样子,随着尾巴藏在阴影里暴露心情的闷闷拍打,内心思考的事情决不能称得上是属于善良阵营的。
……是持宠而娇啊,故意的激将吗?从对方时不时自以为隐蔽的轻轻瞟向他的动作,就足以看出她在玩什么小伎俩,想要试探所谓的地位,用这种笨拙而幼稚的手段证明自己很重要,简直是可笑。
但是,超梦不可否认,她的确成功了。
想要结识更多的人,没有办法?意思是说,只有他一个,是不够的吗。
被比较,被选择,而且,最终还选择了其他素昧相识的,不认识的,尚未存在,本该无法被比对的那些存在。在选择了,叫喧着,渴求他,且得到了他的认可与回应之后,轻而易举的觉得无趣就想要甩掉啊……人类。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考虑过要对人类使用精神控制了,但此刻这种心情凝聚在手掌之间,以过分激烈的暗紫色澎湃着,无法按奈。
岌岌可危的理智阻拦着他很久都没有如此激烈的暴怒情绪,让他在放对方离开与就这样直接用精神控制改写对方的记忆,让她忘记这种堪称背叛的事情间迟疑不定,并且无限倾向于后者。
这一次的沉默如实的反映了他的心情,来的漫长而低沉,久到本就没什么耐心的小女孩在沉寂的气压里焦躁不安,逐渐的局促起来,然后,恰到好处的,突然地,在他做下决定的前一刻,突然蹲在他的膝盖前,试探性的把手掌搭在了他膝头的位置,由下而上的视线看起来颇为紧张又幼稚,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那个,所以说,超梦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旅行呀。”娇柔而满溢的月轮,高高在上,触手可及,就这样不解风情的搭在他的膝头,小心不安的触碰,急切到话尾的语气都有点变调。视线飘忽不定,明知道自己的请求是非常过分,但还是娇纵任性的提出了,“因为我,非常的弱小嘛,又很不会照顾自己,对吧。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陪我一起?也不需要很久的,就等我适应了旅行,就不会再麻烦你啦。”
只要一直都不能适应,大概就能一直让超梦和自己在一起了吧。
他‘听见’小女孩在心中自满而踌躇的定下宏伟的计划,抿着嘴装可爱的同时,小小的脑子里却在想着该怎么套牢他。一瞬间,怒气也消弭,澎湃泛滥的恶意也突然被抛在脑后,超梦甚至一时间有些愣神,看着她时脑内满是困顿难解。愚蠢,天真,自以为是,哪怕已经和他相处了数个月有余,也分毫没有长进,成长缓慢到让精灵这样奇特的生命无法理解,所有的故作姿态只是为了这样一个目的。
他再次认真的在内心发问,她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因为我很弱,所以尤其的需要你,请陪伴我,把握我,把我困在身边。】话语自动转换,精灵和训练家的身份犹如在一瞬间倒置,弱小的训练家被强大的精灵评判择选的这种事情虽然也偶有发生,但是如此主动的投身,超梦还是第一次遇到,更何况当事人就是他自己。
……一定是把他当成了人类。他的烦躁再度翻涌上来,在另一个方面,注视着对方按捺期待的表情,虽然并不是被抛弃了,但是却是因为错误的理由被接纳,这也让骄傲的精灵无法接受。身为独一无二的超梦,却并不是作为精灵被注视着,这种否认他本身存在意义的喜爱于他而言,引起了过分复杂的情绪。
然而,他是骄傲的,所以哪怕会就此打断他与人类的相处计划,在这个节点上,按下些许微不足道的可惜,他没有任何迟疑的,径直拉下了自己的兜帽。
“就算是这样,你也觉得可以吗。”
兜帽没有了念力固定,很随意的就落到了身后,身高接近两米,非人的,浅紫色的,光滑而崎岖,完全不似人类的薰衣草灰色眼眸冷酷而聪慧到诡异,即便如此,却非常的骄傲,不容许她视而不见,不容许被剥夺定义。他是超梦,并不是人类。这件事情理所当然的开诚布公,除了他紧紧凝视着少女的神态,准备针对她的反应给予相对的回应。
吃惊?愤怒?畏惧?震撼?恶心?后悔?想要逃走吗,毕竟,他不是人类。
在强者面前感到恐惧而试图逃避,在得知朋友的秘密后无法理解的逃避,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而,无论是哪一种,她需要的,都只是一点小小的帮助。只要洗掉记忆,一切都将恢复如初。
从被他紧紧凝视的那双靛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感情,并不如他预料。
他听见压抑的低喘,并不来自恐惧,瞬间澎湃起来的血液的声音,让脸颊涨红,并不是来自慌张,一眨不眨的回望着他的这份专注,并不是应激反应。
“果然……好棒啊……”难以理解,但确实让心灵骄傲且满足,一眨不眨的恍神着,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年仅十二岁,身高也只到达他腰腹位置的瘦小的人类少女,似乎是早就对他从不加遮掩的精灵身份理所当然地早有猜测,但是回应的态度却过于离奇。
纯粹的,热爱。
通过心灵感应传达到他脑海中的,如同一记意念头锤,让超梦顿时僵在了原地,连尾巴都有些震惊的停摆了。
【啊!!好光滑!好好看!哈子卡西!suki!淡紫色的!果然好帅啊!手手也圆圆的!身体也很健康!果然果然是精灵!我就说嘛人类的男性怎么可能有这么帅啊!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想rua尾巴。】小小的脑子,瞬间炸开了令接收方的超梦都觉得庞大的数据量。大片没有意义的喜欢和小部分大概是勉强还在运转的思路里,完全没有他原本预估的一切。
……人类的小女孩是这么个样子的存在吗?超梦不懂,但大为震撼。
与正常人相左,奇特的审美,张着嘴巴像是脱水的鲤鱼王一样开开合合却吐不出任何有用的字句,只有剧烈的呼吸来缓解脑内的思路停摆,沉着的外表和这么狂乱的内心,甚至在某一瞬间,超梦觉得自己仿佛遇到了人类品种里他曾经觉得只有最劣等的部分才会体现出的那种名为‘痴汉’的个性。
……从来不会感觉到寒冷的皮肤,突然泛起了一些诡异的紧绷感。
不过,她真是个怪胎,竟然喜欢我到这种程度,连这个样子也是可以的,唔。
他紧盯着小姑娘捏在裙子上蠢蠢欲动的手指,对她思考中正在激烈决断的触碰欲望同样提起了防备心。
“那个,咳嗯。虽然不是第一个,但是,你可以成为我最重要的一个?”她用手指稍微的比划着,大概的意思是,精灵层面的,把是精灵还是人类的这个问题给遮掩过去,颇有小心机的,转化为了,精灵之间的矛盾。
拙劣……但是,并不讨人厌。他沉默地凝视着,仍然在审视她的价值。但这行为被过分紧张的少女误读,迫切的想要把朋友捆绑在自己身边,忍不住再往前挪了两步,在泛着玫瑰色的夕阳里,眼眸一闪一闪,声音也熔成顺滑的奶油。
“你不想嘛……?”
天真,自以为是,以为撒娇就能够解决所有的困难……对方小心翼翼的把手指贴在了他的尾巴上,猝不及防的传来一阵被包裹的温热,在过分敏感的尾巴末梢泛起一阵的触感波动,不谙世事的用掌心贴近,偷偷摸摸的触碰他,用脸颊碰触着滑动,甚至似乎是享受般的眯起了眼。
抓住了他的尾巴,就像是抓住了,整个世界一般。
奇特的酥麻感从尾巴末端沿着脊椎一路顺着后颈上的体外神经束传递到他的大脑,让原本的审视中增添了一些别样的意味,他微微皱起眉头,但又无法抑制的,下意识让尾巴些微抽动,在蹭过她颈侧和就这样抽出之间暧昧不清的行为,果不其然地激起了对方的细小抗争心,几乎是瞬间,就将他的尾巴又揽紧了些许。逃避他的凝视,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当的行径,但是就是要装傻,已经被超梦放弃去聆听的心声里,只有尖叫和铺天盖地的想要。
十足的贪婪。
然而,超梦的做法,连他自己都超乎预料,球形手指就这样抬起,随后,踏实的,落在了对方的心口之上。由心灵感应传递过去的声音冷静而沉着,趁着人类幼崽还尚未形成确定的价值观时,毫不客气的提出了不平等的条约。
【我不会成为你的精灵,是你要成为我的人类,所以,用这颗心脏向我发誓吗?永远。】
无所谓,无论如何,他只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贪婪而愚蠢的小小人类,还不明白自己招惹上了怎样的存在吧,对强大的精灵如此许下天真的承诺,没有以精灵球作为契约的束缚,仅凭渺小的情感,就想要困住对方……
被小看了啊。
他把手按在兴奋到扑进他怀里的弱小人类的后颈上,同样的产生了些许大抵贴近愉快的感情,最重要,对吗?
……真是个非常不错的词。
人类与精灵……有什么不同吗?只要把人类当成晃晃斑,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每个人的花纹都是不一样的,人类,也只是更加笨拙,没什么能力的某种精灵吧?
或者,把你当成一个有尾巴的,独一无二,造型不同的人类,不可以吗?
【tbc.】
亲吻一首三分五十七秒的歌
天童觉,1.9w字
金主约稿,发布已获准许
敲响新年第一声钟。理奈双手合十,许下一个愿望。
已近黄昏,庙内游人依旧络绎不绝,许完愿后几乎是被人群推搡着离开了神像。她抽出一只手查看手机邮件,发现牛岛若利几分钟前发来一条讯息,很快便撤回了,对话框只剩下对方撤回一条消息的提示。理奈这时也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想了想,并没有编辑文字过去询问。她从容地逆行于大部队,长长一条队伍里大多是新年慕名前来游赏的外地人,大家都穿上崭新漂亮的和服,穿梭在如脐带一般绵延的鸟居下。
理奈在半山坡驻足,视线被远方染成紫红色的云霞吸引住了,嘴边哈出一团小小的白汽。口袋第二次震动,还是牛岛,这...
天童觉,1.9w字
金主约稿,发布已获准许
敲响新年第一声钟。理奈双手合十,许下一个愿望。
已近黄昏,庙内游人依旧络绎不绝,许完愿后几乎是被人群推搡着离开了神像。她抽出一只手查看手机邮件,发现牛岛若利几分钟前发来一条讯息,很快便撤回了,对话框只剩下对方撤回一条消息的提示。理奈这时也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想了想,并没有编辑文字过去询问。她从容地逆行于大部队,长长一条队伍里大多是新年慕名前来游赏的外地人,大家都穿上崭新漂亮的和服,穿梭在如脐带一般绵延的鸟居下。
理奈在半山坡驻足,视线被远方染成紫红色的云霞吸引住了,嘴边哈出一团小小的白汽。口袋第二次震动,还是牛岛,这回他发来消息清清楚楚说:下次训练我可能会迟到,教练叫我跟你说一声。十分抱歉,另,新年快乐。
并没有说明迟到的具体缘由,真不像牛岛的作风。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理奈也没有什么兴趣去听老同学兼现同事讲八卦。她回复一句新年快乐,还没点击发送,右肩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阳太!都叫你别跑这么快了!”撞到她的男孩已经跑没影了,喊话的是落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女孩,“对不起,我弟弟太莽撞了,没撞到哪里吧?”
理奈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又被早就跑到好几个台阶后的男孩打了岔:“老姐,爬个山都这么费劲,是谁昨晚大言不惭说要为排球社祈福?”
“阳太!”
“抱歉,”叫做阳太的男孩笑眯眯地看向理奈,话尾像猫的尾巴一样狡黠地翘到空中,“大姐姐,过几天你会在春高开幕式上看到我哦!音驹高校,4号二传手,村上阳太!要记住我哦。”
“这孩子,真是太没礼貌了。”女孩将垂到胸前的围巾甩至身后,一鼓作气追了上去,“阳太,撞到人要好好说对不起啊!”
“我说了啊,抱歉抱歉抱~歉。”
姐弟俩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林木后,理奈却久久驻足原地,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天边染上浓重深邃的紫黑色,才终于舍得拾阶而下。
她心头浮现出一群少年人的影子。一群第一次见面时容易被简单归类为头脑简单、浑身汗臭味的运动白痴。她同这群白痴一道度过了高中最为波澜壮阔的几年,说这段经历改变了她这一生也不为过。理奈想起还未点击发送的那句“新年快乐”,又觉得这么简单就将“一生”挂在嘴边也太轻飘飘了。毕竟她与那群人现在也都还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谁知道未来会不会又发生什么逆转她前半生的选择。正如刚升上高中的有栖川理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当上排球部经理的一天。
一月的冷空气沁骨,深吸一口,还泛着些许黑巧一样的苦味儿。想到方才那个马马虎虎撞过来的高中生和他嘴里反复念叨的春高,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有些苦涩。他们没能如约一起度过最后一个春天,在三月一片兵荒马乱般飘洒的落樱下,理奈也没有收到本该属于她的那颗纽扣。
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理奈知道牛岛跟他关系不错。新年伊始,照例的祝福后附上一句对共同好友的慰问,不算越界吧?
对着那个意味不明的“他”凝视许久,理奈最终面无表情地关闭了对话窗口。
直到俱乐部放假结束正式开始训练,她还是没有将那句话问出口。
——
没有人会记住失败者,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输掉一场比赛就得滚回老家,膝盖受伤一次运动生涯就宣告结束,高一的有栖川理奈比任何人都深谙此理。
在优绩主义的熏陶下长大,将高分至上原则奉为圭臬,这一代小孩不都如此吗。白鸟泽是因为偏差值高才用了些巧力考上的,啦啦队是为了更受欢迎更自信才加入的,其中当然不乏兴趣的部分,然而一定要拆开每一个元件称量的话,又有多少人能保证理想的重量大过现实呢?
在最有可能当上拉拉队队长的时刻,理奈的膝盖受伤了。
起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肌肉损伤,从幼稚园起便在泥巴里摔得东倒西歪的小孩只会将伤疤当做勋章。可是高一暑假的一次练习,理奈像往常一样在搭档的扶助下跃起、踩上队友的手、再举高手臂,虽然脸上仍然保持着比赛的笑容,心却“轰”地一声,冻住了。右腿根本无法承接搭档的支撑,一瞬间像断掉的琴弦一样在空中飘摇,世界于她耳畔失去了音量,只剩下长而又长的一声尖锐擦音,分明就像一直以来忽视掉的那根韧带的悲鸣。好在其他伙伴立马发现了她的异样,快准狠地捞起即将坠落的理奈,紧接着,教练、监督、校医轮番出现在她眼前,她始终愣愣的,眼神不知所措地落到每一个前来问询的人身上。她在脑子里回想,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到疼痛的?上个月,还是更早以前?
医生指着X光片,嘴里冒出来许多她听不懂的专有名词。所有话塞进理奈的耳朵,只通向一条:她这一年都没法再参加啦啦队的训练了。
理奈这时才觉得痛,像个第一次玩火却被烫伤的小孩一样,后知后觉地叫喊起来。
成为“回家部”的理奈又重返国中时的日常,放课后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离开,在自动售卖机买一罐碳酸饮料,一个人拖着长长的影子蹬着脚踏车回家。回家就先做功课,全部完成后再去厨房帮忙,晚饭结束就回房间躺着,数着指针发呆。
平静无趣的高中生活啊。
“要不要去排球社呢?”
往日最照拂她的监督问道。老师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张海报,海报上的人看着很眼熟,似乎是经常在走廊那头撞见的同学。那堆男子高中生总是并排走着,高高大大,像一堵密不透风的移动人墙。她拿起印有他们照片的海报,纸上定格了其中一名选手张开双臂,身体像拉弓一样饱满的击球瞬间。
“这支队伍很强,”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理奈的观察,监督老师用平稳的声音说道,“相应的,他们也需要一个出色的经理。”
说到这里,老师露出一个微笑,温和地与理奈对视:
“来试试吗?”
——
“她还好吗?”
牛岛若利始终看不大习惯剃掉从前一头张扬乱发的天童觉,除了那一双依旧神采奕奕的眼睛之外,现在的天童时常会让牛岛感觉到陌生。不过只要开口就还是过去那个熟悉的朋友,譬如此刻,日本排球国家队与施莱登阿德勒俱乐部的现役成员牛岛不远万里飞来巴黎陪朋友跨年,甚至顶着下次训练迟到的压力,却被他张口一句“她”给哽住了喉咙。
纵是迟钝如牛岛都知道“她”是何方神圣。但他向来不擅长应对这般别扭柔软的感情,更别说还是从多年的好兄弟嘴里听到,他只能干巴巴地回复道:“她挺好的,上班有好好吃饭。”
“哦。”天童穿了一件驼色的长款呢绒大衣,黑色高领衫勾勒出他年轻的躯体,尽管很长时间不再集中锻炼,天童依旧没有放任肥肉在身上肆意生长。实际上的他比看上去更在乎外形,也就周围几个朋友隐隐约约察觉到。
刚来法国那阵,他住在巴黎治安最乱的一条街,摇摇欲坠的破楼像是阿西莫夫曾清扫过的高塔。一开门,“原住民”们便作鸟兽散,留下一间墙壁潮黄地板斑驳的小公寓,洗手池和浴缸里盛满了蟑螂卵。天童觉左手拎着行李箱,右手抱着一束用牛皮纸包裹住的剑兰,花香与洗手间返潮的臭气交织在一起,令人目眩神迷。他蹲下,大脑罢工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一次站起身,才终于有一点来到巴黎的实感。
Welcome to Paris.
天童微笑着,向自己致礼。
几年过去,天童觉现在的住处毗邻塞纳河畔,楼下便是海明威写就《流动的盛宴》的咖啡馆,每日游客络绎不绝。他工作的地点就在几条街外的甜品店,是他同友人合伙经营的品牌,名作APPLE。与早年相比,他如今的生活要松弛许多,至少不必再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到五公里外的工厂打工、凌晨两点才能回家了。巴黎河流一般缓慢流淌的生活将他从内至外淘洗了一通,哪怕与暌违多年的老友重聚,心头也不会像十七八岁时在唯一的“乐园”玩耍那般轻易就负气激动了。这一点牛岛若利比他本人还要清楚。牛岛曾赴巴黎三次,第一次在秋天,天童还住在那栋破烂得触目惊心的出租屋里,头发在出国前就叫照岛游儿剃掉了。第二次在两年后的春天,牛岛来巴黎比赛的间隙顺道拜访旧友,彼时天童已从高塔出租屋搬了出来,同日后一起合作的伙伴艾利克斯合租。艾利克斯是个地地道道的巴黎人,蓝眼睛像玻璃珠一般璀璨多情,性情浪漫到无边无际。第三次在六年后的冬天,也就是今天,牛岛出了机场就匆匆奔赴APPLE,先是看见坐在吧台后边品红酒边哼歌的艾利克斯。他胖了些,酒窝丰盈起来,六年前就穿在身上的红毛衣显得有点局促。艾利克斯招呼他在店里坐下,也给他倒了杯酒,被牛岛礼貌拒绝了。
伴着法国男人悠悠长长的歌声,一身驼色长大衣的天童风风火火地闯进店铺,见到牛岛若利的刹那间就笑了出来。他用日语轻巧地打招呼:“好久不见。”牛岛也不自知地笑着,新年快乐,他说。
他们像过去每一次线上通话那样随心所欲地谈天,好像这将近十年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只是短短十秒钟,然而总有一些细节昭示出各自的变化。这很正常、这才正常,牛岛耐心聆听天童絮絮叨叨,发现他的身形还是像过去那样精瘦,下巴干净找不到胡渣的影子,眼神像猎豹一样精明,不过眼下淡淡的乌青还是背叛了企图清爽出现在旧友面前的主人。看来生活没有厚此薄彼,牛岛深呼一口气,天童察觉到朋友起伏的情绪,忽然也止住了喋喋不休的舌头。他喝了一口红酒,将酝酿了一整晚的问题吐了出来。
她还好吗。他问。
来了。
牛岛哭笑不得。如果说光阴残忍地掠夺了他们从前张扬的少年狂气,那绝对还是温柔地留下了一些青春期的遗物。对天童而言,那个语焉不详的“她”就是他十七八岁最后的坚持。
天童觉听到牛岛木木地回复说她有好好吃饭,顿时感到有些无力。他自嘲地牵动了下嘴角,百转千回下也只得扔出来一个哦。是啊,除了好的、嗯、哦,这样既言简意赅又意味深长的肯定词外,天童还能说些什么呢?
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因这段对话染上了暧昧不清的颜色,天童摇摇头,不想让自己别扭的情绪影响到同朋友难得的重逢。他打起精神,向跨越大西洋飞来的牛岛道谢,又说起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猜猜我收到了什么节目的邀请?”天童故作神秘地晃了晃指头,牛岛配合地保持沉默,等他飞速打开手机邮箱,摆在自己眼前,“当当!《情热大陆》!”
“喔。”
“以前我还说,要是你登上节目一定要让我作为嘉宾登场。没想到反倒是我最先上电视啊。”
“嗯。”尽管表示赞同,但牛岛还是不忘更正,“不过最先上电视的确实是我。”
天童选择性忽略了这句话,他继续问道:“节目组三月来巴黎,你愿意作为我的朋友和我一起录制吗?”
“好啊。”牛岛的语气听上去就像在说难道我会拒绝吗。天童眯起眼睛,笑眯眯地陷入想象,没反应过来牛岛紧接着的提问。
“那以后呢,你要一直呆在巴黎吗?”
“哈?额......也许?我也没想太清楚。”
“那有栖川呢?”
一听到这个名字天童就呛了口酒,他边剧烈咳嗽,边空出神回应:“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难道没有关系吗?”一向直来直去的牛岛皱起眉头,“我不明白,你明明很在乎她,为什么总要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她,然后又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们确实什么也没发生。”天童打断了他。
牛岛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加重说了一句“她过得的确很好”,而后便不再提这茬了。夜幕阑珊,他平静望向窗外,提议二人沿着河畔散散步。天童就像抓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忙不迭点头。
——
与牛岛分别已经过了零点,天童送他回酒店,自己拢了拢大衣衣襟,戴上耳机,迈开步伐行走在夜巴黎的石板路上。
宇多田光在耳边唱着熟悉的恋曲,十六岁的她用他们的乡音哀伤地问明天这个时候你会在哪里,又想着谁。他默不作声地听着这首在无数个失眠夜奏响的乐曲,任凭它充斥这个稍显寂寥的星月夜,天童又一次想起她。
其实他自认为最没有资格回忆那段过去的人就是他自己,但这次似乎稍显不同。天童觉先是平静地想起高一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冬日,一场薄雪静英英地飘落下来。社团活动并没有因为冬雪而停止,他照常训练,目睹原定首发的二传手前辈被鹫匠教练批斗了一番,新生3对3比赛里狠狠拦下了对面近乎所有球。部活结束已近傍晚,他同两个新认识的朋友一起走出体育馆,畅快万分,心想老爷子没有骗他,他似乎,真的可以在这里随心所欲地打球。
就在他轻盈地走在雪地间时,一道突兀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天童觉循声望去,找到一个缩成一团的女孩。她背对人行道蹲在体育馆附近的樱花树下,光秃秃的树枝累起疏松一层雪。
其余二位同行人并未发觉她。牛岛若利正忙着回复母亲的讯息,瀬见英太满心满眼都是校门口的老字号拉面,只有两手空空心也空空的天童觉发现了树下的她。
他向她走了过去。
老实说,天童觉并非随意大发善心的三好学生,也算不上爱看热闹的恶劣捣蛋鬼。一般来说路遇抽泣的女子高中生,最好的解决方式是观望片刻,确定无大碍后悄悄离去,最多最多上前递去一包纸巾,毕竟这是现实世界而非少女漫画。然而天童觉之所以是天童觉,就在于他完全忽略了所谓正常人的正常逻辑,在发现哭泣少女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想探究清楚她到底为什么哭,以及,哭成什么样子。游离在三好学生和捣蛋鬼之间的,就是真实的他。
于是他向她走去。然而,不见意料之中泪雨婆娑的一张脸,映入眼帘的反而是一双写满怒意的眼瞳。好像一只被人侵犯了领地的小兽,蜷缩作一团的女高中生朝他怒目而视,使天童愣怔在原地,一句“你还好吗”梗在喉头。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讪讪地离开了她的领地,回到濑见和牛岛身边。
“怎么了?”终于意识到什么的瀬见英太问道,天童觉摇头摆手,嘴角又挂起惯常的弧度:“饿死了,走,去吃碗拉面。”
直到三人并肩闹哄哄地走出校门,天童才后知后觉,方才那个女生头顶似乎生了一圈白发。这在漫画里显得特别的设定,放在现实中只会招致异样的目光,天童好像隐约猜到了她为何而哭泣。
瀬见英太顺着他的视线淡淡看了一眼,等拉面上桌,热气氤氲熏花了少年的眼睛,才随口说道:“那个头顶长了白发的女生,似乎是啦啦队的,听说蛮厉害,下一届啦啦队长很可能就是她。”
天童哦了一声,记下了,也仅仅只是记下。招牌的叉烧拉面分量足骨汤浓,他和牛岛同时伸手,高喊一声再来一碗。
再见面已是高二。她站在橙色场馆中央,却并非以啦啦队长的身份。鹫匠教练拍了拍她的肩膀,古钟一般浑厚的声音响彻四面八方。
“从今往后这位便是排球部的经理了。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天童死死盯住她,心头翻江倒海起一些难以言说的情愫。绝非青春期荷尔蒙作祟的骚动,绝对不是,天童只觉这一切都怪异得不行。那个半年前用一双蒙着水汽的眼睛一枪射中他的女生、最有可能成为下一届啦啦队长的女生,此刻却作为新的经理一脸静谧地矗立在此,被他们这群原始丛林一般的大块头围在正中央。她顶着那头惹眼的秀发,怡然自若地迎上所有人的目光,坦然到叫天童怀疑。因为他听过她的哭声,见过她因揩鼻涕而通红的鼻子。天童觉跌入一阵诡异的氛围中,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正式回应过他甚至有些冒犯的注视。
“各位好,我是高二x班的有栖川理奈,从今天起出任排球部经理。未来请多指教。”
理奈深鞠一躬,部员趁此互相对望,天童觉瞧出来伙伴们都被女经理冷淡理智的开场白弄得不太自在。这一群没心没肺的孩子不习惯隐喻,在他们心中,汽水象征着夏天,黄昏意味着叉烧拉面,笑容昭示着喜欢,面无表情指向麻烦。天童觉的视线穿梭在同伴与理奈之间,最后,抢在下意识拧眉的前辈之前开口:
“好呀,欢迎小理奈加入我们!”
顺势响起一片掌声。理奈抬起头,脊梁挺直得像株白杨树,她第一次真正看向天童觉,直看进他的左心房右心室,看得他年轻的心脏郑重地跳了跳:捍卫领土的小兽消失不见了,正如千千万万个十六岁的孩子一样,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脆弱敏感的小姑娘,而她在感谢他。
后来好多个夜晚,母亲照常拧开电台,天童觉一进门就被宇多田光的十六岁环绕。这首近乎伴他长大的歌曲恰是母亲的最爱,他在开蒙之际就能模糊唱个大概,每到这时母亲便笑得尤为灿烂,仿佛回到她的青葱岁月一般光彩夺目,于是长大后的天童觉特意去学了宇多田光的这首成名作。他对这首歌熟悉到对每一个版本的时长都了如指掌,比如此时电台播放的流媒体版本,便是广为流传的四分十七秒。
虽然歌词倒背如流,他却始终无法彻底读懂词句的含义。初恋真的能如此刻骨铭心吗?真的能痛彻心扉到叫人在一切结束后还笃定地朝着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承诺,你永远是我的心上人吗?
往日天童觉会自觉忽略掉这些无穷无尽又无解的问题,今日却不知为何,临睡前还一直念念不忘。他心头闪过许多人和事,譬如排球,排球怎么不算他人生的初恋呢?可就算不打排球了他也可以活得很幸福吧;譬如幼稚园时期那个在他被孤立时递来一块饼干的小女孩,她第二年便随家人去大阪念书了,不知道现在过得怎样;再譬如,去年初雪光秃秃的樱花树下那个——
天童觉一坐而起,震惊不已。这不可能,他只是对她感到好奇,升起了该死的探究欲,又怜悯她,起了玩心。所以才凑过去看她哭成什么样子,才在她难堪时主动解围。如果这也能被叫做初恋的话,未免太儿戏了。
可她的确是个能吊起他兴趣的人。仔细瞧,有栖川理奈生就一张美丽的冷脸,薄唇总是习惯性抿紧,看上去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鹫匠教练要求她跟在身边记录球场大大小小的事项,理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连“好”这样简单的回应都吝啬不已。她的确有认真完成经理的义务,让人挑不出毛病,可越如此,天童越觉得她不够真诚,像站在河对岸的判官,来人间只是出差。不知不觉间,天童觉放在她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疑问却没有得到解决。
他们总是分别在傍晚,部活结束之时,满身臭汗的男子高中生们稀稀拉拉地走出校门,而她就跟在人群后面缓慢地踩着他们的影子。天童不喜欢被她那双冷淡的眸子注视,他主动转身,把白鸟泽排球部不善言辞的经理推到伙伴中间。
“理奈今天觉得怎么样?”
拙劣的开场白,但其他男高明显没有读懂流淌在气氛中不上不下的尴尬。彼时一年级的瀬见英太接道:“有栖川同学,今天也辛苦你了。”
牛岛若利也点了点头。
迎着夕阳,理奈微垂的睫毛簌簌地扇动着,天童特意慢下脚步与她并肩,因此,得见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
“是啊,做你们的经理可不太容易。”
她笑了。
不知为何,天童觉的呼吸停滞了片刻。手脚一时不晓得该怎么放,不论是垂在两侧还是抓紧书包带都局促不已。最后,他只得匆匆扭头,强装镇静地看向一路延伸至天尽头的公路,饱满的夕阳挂在天幕,他们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天童觉耳边响起一首四分十七秒的歌。
2023年一月夜,法国巴黎,天童觉独自漫步于塞纳河畔。
这段他来到巴黎后避而不谈的回忆,如今总算得见天日,将尽十年的时间染得它锈迹斑斑,却不妨碍天童觉依旧将它视若珍宝。毕竟,这是他不得不承认的初恋。
年轻的他们没有许下任何一个有力的诺言,告白都潦草得极具青春风范。那是一年IH,关东的白鸟泽遇上关西的稻荷崎,彼时牛岛若利和天童觉已作为队内首发登场,白鸟泽核心攻手和神机妙算的拦网逐渐在全日本打响名号,而对面狐狸双子也不甘示弱,大有与之决一死战的意思。不过这对双胞胎脑回路清奇,赛前不在本队热身,反倒先跑来白鸟泽这边鬼鬼祟祟探头探脑,恰好撞上抱着记事本和选手资料的有栖川理奈。她瞬间警觉,本就生得凌厉的眉眼更覆上几分寒霜,站在角落不语。
宫侑拽着宫治,大摇大摆走进白鸟泽休息室,故意弄出声响吸引白鸟泽这边的一众男生。白布贤二郎率先看过来,颇有些恼怒,正要责难时,一道秀丽的身影出现在他跟前。
“有栖川学姐......”
理奈没有理会学弟,而是直直对准门口的黄毛小子。
“有这个时间专程过来挑衅对手,不如回去好好热身。”理奈静静说道,“我还以为稻荷崎对比赛很认真呢。”
原本还盛气凌人的宫侑骤然哑巴了,面红耳赤地比划了一下,却被姗姗来迟的北队拎住了脖子。
“安分点。”北信介低声道,向理奈深深鞠了一躬。
“放心吧北老大,没有起冲突。”跟过来的⻆名回答道,瞥向还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某狐狸,掏出⼿机晃了晃,“不过嘛,看起来有⼈情窦初开了。”
“被对⾯的⼥经理单防了。”宫治跟着呛他。
“我才没有!”
一直默不作声旁观这场闹剧天童觉,此时微不可察地啧了一声。
稻荷崎一众人被北队领着离开了。远远望去,宫治和角名围着宫侑窃窃私语,宫侑耳朵红到快要爆炸。理奈间或听到那边传来几句“胆小鬼”“怂蛋”的戏闹声,并没有放在心上,结果自己正要回到角落整理东西时忽然被人拽住了,扭头一看,竟然还是宫侑。
“额,那个。”他脸上仍旧是标志性不屑一顾眯眼笑的表情,不过,从他微微抽搐的嘴角和颤抖的手看来,这小子也挺紧张。“可以给我留个电发、不,电话吗?”
竟然在搭讪时咬到舌头了。
本就憋了一路的宫治和⻆名,此刻在伙伴背后放声狂笑,宫侑满面潮红,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理奈正呆着,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在她反应之前抽开了宫侑抓住她的手。
“好啦,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哦。”
天童觉笑眯眯地说。
宫侑背后生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地甩手。好恶心,他想。
比赛的哨声就在这般尴尬的氛围中吹响。宫侑今日手感不错,一面传球一面念叨,回去一定要求教练招几个可爱女经理。
结果,今天第一个往日同宫治配合得最熟练的第一节奏进攻就吃了闭门羹。分毫不差的暴扣,完美到细思极恐的预判,白鸟泽的拦网手享受着应援区如滔滔江水般的狂呼,直接忽略扣球失误的宫治,精准指向一旁尚未反应过来的二传宫侑。
拇指下翻,哟,一个百分百倒彩。
宫侑瞬间咬紧牙关。
教练区的有栖川理奈哭笑不得。她隐隐猜到了天童反常的原因,在如雷的喝彩声中不自知地笑了起来。
短暂的、纯粹的笑意,宛如流星划过星空般,匆匆掠过。
但天童看清了。
下一次进攻也成功预判,天童觉越打越顺,年轻的心脏长出了鸟儿的翅膀,它轻盈地振翅而飞,飞出男孩的胸膛,朝着同样青涩的朝阳,挥舞、挥舞。
那场比赛究竟谁赢了呢?天童觉记不清了,岁月为他的青春期盖上一层镶满蕾丝的薄纱。他隐隐约约记得赛后各自返校、回家,队友们默契十足地为他和她空出时间,而理奈推着自行车,静谧得像一轮初升的蓝月。她用同样清冽的声音,边问边抬头凝视天童,又一阵难以忽视的窒息袭来。
“那个时候,你吃醋了吧。”
他几乎快要昏厥,只能凭借最后一丝理智回避了她的目光,怔怔道:“我只是看不惯那小子的嚣张态度和轻浮行为。”
“这样啊。”
没错,就是如此。天童觉也这么对自己说,硕大的夕阳刺眼无比,他需要微微闭上眼睛,才不会被太阳灼伤。他的太阳此刻就在距他一个肩膀不到的地方,自行车的链条发出极富节奏的声音。而沉默如海潮一般漾开,浪花顶托着两个年轻人在这条仿佛永无尽头的公路上沉浮,天童努力抑制起伏不定的心跳,拼命压抑住大口呼吸的冲动,直到——
一朵纯白的浪花亲吻了他的脸颊。
他讶然睁眼,对上一双看似笑得游刃有余的眼睛。
可惜,泛上红潮的脸颊和耳垂还是出卖了她。
便利店大叔直到变成七八十岁的老爷子,还记得很多很多年前一个傍晚,一对身着制服的高中生停在他的店铺前,紧张又羞怯地凝视彼此。少年少女的出现为这个再平凡不过的黄昏日添上几分青涩的柔软,便利店大叔托腮,满脸堆笑地看着这一切。
少年俯身,在少女唇上印下一个吻。
音响正好播放到令十六岁歌手红遍大江南北的成名曲,原本带着些许悲伤的曲调,因为他们的爱恋而温柔缱绻。
没关系。大叔心想,他们肯定会拥有一段最刻骨铭心也最单纯美好的初恋。
快要三十岁的天童觉摘下耳机。曲罢,他已走回公寓,张开双臂躺上床。
没错,他的确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幼时听不明白的歌词也终于在而立之年转化成人生经历,他被迫读懂了每一个标点符号。
但天童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心间唱着,那首哀伤的情歌。
——
2023年1月1日,快要三十岁的有栖川理奈前往寺庙参拜,敲响了新年第一声钟。
她如今就业于日本施莱登阿德勒俱乐部,同高中一样出任俱乐部经理。不过职业经理的压力比高中大多了。不知不觉间她也长成了小时候最憧憬的职业女性,早上八点打卡上班,晚上八点打卡下班,作息规律,偶尔加班。薪水还不错,更重要的是,高中同学牛岛若利算是她的同事,这叫她不至于那么孤独。
理奈同牛岛并不是至交好友,但她的初恋天童觉与他可谓是“铁哥们儿”。时至今日,理奈还时常从牛岛那里了解到天童的近况。比如她清楚他在巴黎最初的日子并不好过,后来事业渐起,创立了自己的甜品品牌也拥有了人生第一家线下门店,现在住在塞纳河畔,楼下就是巴黎最著名的咖啡馆之一。并非理奈主动提起,这一切都是与牛岛相处时,他淡淡抖露出的讯息。起先她也觉得尴尬,毕竟牛岛是第一个知道他们分手的朋友,普遍理性而言,少有人会不解风情,特意在她跟前提及分开的另一半。可是牛岛看上去也不是故意找茬或者替朋友抱不平的类型,他就是说了,穿插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像说今天吃了一个苹果一样告诉她,天童现在每天都要打工到凌晨才回家。
这时他们分手已经快两年,她已不再频繁地想起他,除了朋友分给她一块巧克力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愣一愣才笑着接过。牛岛提到天童时,她作为施莱登阿德勒俱乐部的实习生经理蹲在休息室外啃面包,胸前挂着新办理的工牌。领导说六个月实习后若表现不错可以留任,她为了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指望努力到深夜,平衡课业和工作,常常连饭都顾不上吃,一有时间就在角落研究战术或者赶论文。好歹也算旧相识,俱乐部新秀选手牛岛若利许是实在看不下去,递给她自己的便当,说随便夹。理奈先是一怔,随后也毫不客气地挑走好几块肉和新鲜蔬菜,笑笑权当回应。她边吃边想,自己的确变了许多,如果放在高中,她死活也不会接受他这份好意吧。因为谁呢?理奈心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标志性的红发飘扬在黄昏时分的清风中。她摇了摇头,将这个人从脑海中赶了出去。可这时牛岛忽然开口,像接下一颗被她丢到一旁的排球一样自然流畅地说起天童觉这三个字。
尽管不太自在,但理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理由要求他闭嘴。毕竟他不光是她的前任,也是她的朋友,他最铁的兄弟。而他们分手后也没有立下老死不相往来的约定,相反,分开那天理奈主动提出以后还是要常联系,“就像朋友那样”。话虽如此,后来始终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启话题,日子久了,也就不再期待什么了。
所以理奈素日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一道得体的笑容,回复牛岛说,是吗,那要让他注意休息啊。
他们分手的理由跟千千万万个临毕业便调转身头的高中情侣差不多,在现实面前,初出茅庐的鸟儿们亦步亦趋地学着像一个成熟的大人般对待。或歇斯底里,或故作理智,无论用那种方式,最后还是在那张象征着青春死去的合同上签下了姓名。十八岁的夏天也结束了。
属于天童觉和有栖川理奈的那张合同,草拟于白鸟泽和乌野的春高预选赛后。最后一颗球落地,裁判吹哨,一片诡异的静默。刹那后,全场爆发震天的呼喊,乌野全队冲入球场中央,抱作一团,三年级的几个甚至喜极而泣。他们一声又一声地高呼,赢了,终于赢了。
而白鸟泽这边,出乎意料的平静,也是意料之中的平静。一年级的五色工眼里蓄满泪水,白布贤二郎默默在他身后拍了拍,睫毛轻轻地颤抖着。而三年级的牛岛若利、瀬见英太和天童觉,乃至板凳上的有栖川理奈,均漠然到令人困惑的程度。理奈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包围了,她看见队长牛岛召集其他队员排成一列,三二一,齐声朝啦啦队与老师们鞠躬。她看见天童长久地凝视球场,鼻尖翕动,张开双臂,好似在对这片球场、他的乐园说再见。她看见其他伙伴们或迟或早躺下地,向往常做过的千千万万遍一样拉伸肌肉,纵然泪水和着鼻涕流满面庞,依旧静悄悄的。
而她始终矗立在原地,在这片橙色球场里属于她的位置上,像一株亟待被连根拔起的白杨树,最后一次舒展枝丫,极目远眺。
她亦悄声,郑重道了一声再见。
现实是牛岛率领的白鸟泽在最后一年未能冲进春高,现实是天童觉不得不与自己的乐园永别,现实是有栖川理奈又得面对自己再一次失败的事实。膝盖残留的伤疤此刻隐隐作痛,痛得她眼里泛起泪花,必须使劲儿仰头才能不让水珠滑下。她还是哭了,就像一出戏剧的标准结尾,纵然老套,但情难自抑时的真情流露被一句轻飘飘的俗套盖过简直愚蠢。理奈自我安慰着,泪水益发汹涌,接连不断地淌过脸颊,大颗大颗地滴到地板上。天童觉没有落泪,他只是牵过理奈的手,沉默不语。但沉默便够了,足够他们在这一刻共享哀伤,沉浸在这年轻而奢侈的哀伤中不可自拔。
“如果我在赛前收集更多乌野的资料,白鸟泽就不会输了吧。”
赛后,三年级的几个朋友相约在附近的家庭餐厅。理奈一边三心二意地将食物送进嘴里,一边开口。
这一席发言惊住了席间所有人。
“理奈.......你变了呢。”天童试探道。
她知道他的意思,刚来排球部时她对比赛输赢没任何反应,就像个零件精巧系统先进的机器人一样,只会机械完成自己该做的工作。如果不是天童从中润滑,天晓得理奈会与队员们爆发多少次矛盾。但这很正常,不是所有人都对自己所做的事充满激情的。理奈来到排球部只是因为腿受伤,无法继续啦啦队的训练罢了;只是因为老师推荐她来这里罢了;只是因为她忍受不了又一次希望落空的后果,于是像个逃兵似的逃来这里罢了。
可现在,似乎有些东西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有栖川理奈依旧算不上钟爱排球这项运动,但环顾四周,并肩行至今天的伙伴们坐在自己身边漫无边际地谈天,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为比赛落下了泪水。或许,她早已经将排球部经理和排球当作了心头极为重要的一颗石头。
瀬见英太伸了个懒腰,顺理成章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们毕业后都有什么打算啊?我嘛,考个公务员吧,不愁吃穿。有时间再玩玩乐队,反正不想打球了,被鹫匠教练骂出后遗症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因为英太这番发言轻松许多。
瀬见英太说完,立刻用叉子指向牛岛:“我们牛岛君不必说,肯定会继续打排球,直到进入国家队代表日本站上世界舞台吧。”
牛岛若利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英太又转向理奈:“你呢,有想好吗?”
她沉思片刻,语焉不详地回答道:“谁知道呢。”
其实通过这波澜壮阔的两年,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桌上只有天童始终保持沉默。理奈知道之前鹫匠找了三年级队员一一谈话过,那时天童和教练产⽣了⼀些摩擦。尽管没有明说,理奈也猜到天童作出了怎样的选择,她选择在饭局上保持沉默,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刁难他。
可是回宿舍的路上,理奈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这阵令人遐想万分的静默。
“好可惜,果然还是想和⼤家多打⼀会⼉球啊。”
彼时三年级的大男孩们都洗过澡,全身清爽干净。天童理所当然地送理奈回到住处,他的发梢还湿着,白皙的皮肤因为水渍而爬上几分病态的脆弱。天童显然有话要说,理奈明白,亦选择耐心地等待着。然而听到理奈的感叹,他还是像过去那样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可以呀,想打的话总有机会。”
理奈心中咯噔一声。
微风拂面,二人一道看向午后碧澈辽远的蓝天。直到又一阵风吹来,身旁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声音。
“其实,我想去法国学甜点。”
“法国?”理奈迅速抓住关键词,猛地转头。
“嗯,家⾥也同意了。”
她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还下意识地牵起嘴角,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可天童始终用那双微垂的眼眸看着自己,她才缓慢止住笑声,后知后觉,原来他是认真的。
“打不打排球什么的,根本不重要。”有栖川理奈听见自己强颜欢笑道,“但法国未免有些太远了吧?”
“是有些远,不过我已经联系好学习机构和语言学校了。鹫匠老爷子......也在帮我看巴黎周边的房子。”
他听上去有些心虚,但还是诚实坦白。有栖川理奈逐渐皱起眉头,她想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算不得好看。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天童想要摸摸她的头,被她躲过了,“......对不起。”
“你说过你的未来有我。但是天童,你动脑子想想,我们现在算什么?未来又算什么?”她情不自禁地怒吼出声,“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继续打球,但只要你还在这里、还在日本读书,我们总有机会见面,总有时间完成我们之前的约定和规划。可法国?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但你可以跟我一起来,理奈。”天童紧接着说,他死死抓住了理奈的手,不自知地哀求着笑起来,“来巴黎,我们一起生活。你可以申请你感兴趣的大学和专业,我开一家甜品店,我们傍晚一起在塞纳河畔散步。理奈,我——”
有栖川被天童这一番天真到愚蠢的话气笑了。她狠狠抽走被天童攥紧的手,冷冷甩下一句“别做梦了”,转身径自走进宿舍楼,留天童一个人狼狈地呆站在原地。
牛岛从来没有问过他们分手的理由,或许他一早就从天童那里知道了,不过只要他开口,理奈确信自己不会隐瞒任何一个细节。事实上,哪怕到了2023年的今天,她依旧对那次道别记忆犹新。哪怕后来她也尝试着认识新的男人,开展新的亲密关系,但结局往往都落得一个潦草。于是她不得不像翻一本页脚翘了边的旧书一样,回想起与他分手时的每一个细节。她记得那也是一个黄昏,日薄西山,她坐在回家路上途径的便利店门口,一边喝汽水,一边说,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天童站在她面前,长到变形的影子将她完整笼罩住,好像一个占有欲极强的拥抱。理奈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等橘子汽水喝到还剩下最后一口,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在她眼前抢走玻璃瓶,理奈这才抬起下巴,用目光一点一点仔细地描摹他喝汽水的样貌。喉结一上一下滚动了一会儿,天童俯身,与她平视。
不像他极富侵略性的影子,天童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语气照旧:“现在看来,也只能分开了。”
理奈这时才开始思考她和他口中的“分开”是什么意义。
这天距春高预选赛那次不欢而散已过去好几个月,甚至在此期间,鹫匠集结了一大帮优秀的高一选手来白鸟泽集训。尽管已经是需要专心备考的三年生,理奈还是因人手不够被叫来球场帮忙,自然,同样作为社团核心队员的天童也被叫了过来。几个月不联系,再看到他心跳还是会不自然地加快。理奈僵硬地扭过头,不想面对这个两年前自说自话闯入她生活,搅乱她一池春水,而今却毫无征兆地说要离开的男子。天童觉显然没想放过她,历经短暂的挣扎后,他还是在第一天训练结束后叫住了准备提前溜走的理奈。
他叫她的名字,语气温柔得一塌糊涂,只一声就叫理奈费尽心思笼筑的防线溃不成军。她瞬间便涌出流泪的冲动,然而对上天童带着淡淡的明日忧愁的眼眸,理奈必须坚强起来。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止不住地埋怨他,又舍不得他。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说:“聊聊吗。”
天童应下,二人默契十足地并肩行走在熟悉到闭着眼睛都稳当的放学路上。过去两年间,他们几乎每天都像这样结伴回家,那时日子总是慢悠悠的。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已经走到命运的十字路口,到了必须作出可能会决定一生的选择的时刻?
聊聊,聊什么呢?
究竟还有什么必要聊下去呢。
“理奈,对不起。”天童率先开口,“但我还是觉得一切好事都会发生。你来巴黎并非绝无可能,我们也一定可以在那里经营更好的未来。”
“语言。文化。时差。距离。薪资。阶级。这些你考虑了多少。”理奈静静说道,“你打算永久留居巴黎对吧?那签证和房产,你做了什么规划。”
天童一时语塞。
少年人总是这样,来不及也没耐心考虑好一切风险,只要抓到一个机会,就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但是——
“我有我的考量。况且,学甜点这件事也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天童认真对上她的视线,“理奈,我想要治愈那个过去总被称作怪物的小男孩,这样也不可以吗?”
理奈瞬间愣住了。这实在是太突然又太深入的剖白,她怔怔地凝视他,从他眼里看见一个在球网边单独练习拦网姿势的小孩,他身后空荡荡一片,看上去很寂寞。渐渐地,小男孩变成一个头顶天生一圈白发的女孩,她的桌箱里塞满同学写满恶意的纸条,而小女孩脸上麻木不仁,直到回家反锁好门,才缩在墙角放声大哭。
她脱力,一下子坐进便利店门口的椅子里。
半晌后,理奈才找回说话的力气。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的头发感到自卑,高一加入啦啦队也是为了增强自信。一开始笨手笨脚,后来发现自己似乎小有天赋。那时所有人都说,我可能会成为下一届的啦啦队长。”
天童安静听着。
“可是在最关键的那几个月,我因韧带拉伤,被迫退社了。起先我以为我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是......的确有些难呢。我很害怕从前因为啦啦队而得到的赞美,在我失败后,又变成国中时候的嘲弄。那半年我过得很颓废,最伤心的几天会一个人偷偷跑去体育馆附近的樱花树下掉眼泪。有一次还撞见了你,你还记得吗?我吓了一跳,恼羞成怒,那时恨你恨到想要杀掉你。”
“可是,”理奈叹了口气,“谁知道后来被推荐来排球部,又遇上你了呢。”
天童轻笑出声,她也自嘲似的笑笑,向天边那轮红得滴血的夕阳望去。
“你知道的,我起先对排球并不感冒......可是现在,因为你,因为你们,我想留在日本,继续排球的事业,成为职业经理⼈。
“觉,你会支持我吗?”
天童觉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些特别的漂亮的白色头发像水中月一般,摇曳着辉光。
“当然了。”
“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
话虽如此,做出这样的选择后会失去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毕竟,分离是致命的,短信和电话根本没有意义,无法拥抱在一起就没有任何意义。[1]
分别时分,理奈笑着朝夕阳下愈行愈远的天童觉挥手。她用尽力气一遍又一遍大喊,祝你有一个远大的前程。天童也转身,边后退边高举手臂,也祝你前程似锦。喊了片刻后,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她亦旋身,一次也没有回头。
很久以后,有栖川理奈如愿走上十八岁构想的道路。六个月的实习结束后她成功留在施莱登阿德勒出任职业经理,和朋友兼同事牛岛若利互相照应,偶尔从他口中获知前任的消息,而她一次也没有主动提过天童的名字。
2023年新春第一日,参拜完神社的她小步下山,被一个正当年的高中男孩一头撞上。这个叫阳太的男孩满不在意地朗声笑说,他过几天就要参加春高了。这句话直接把她拽回将尽十年前的青春回忆,那时候的他们是不是也像这样横行霸道,被岁月眷顾而有恃无恐?很遗憾,有栖川理奈已经快要记不清了。
她确实变了太多,要想细数这些转变恐怕一天一夜也说不完。最直接的表现是从前畏惧长大到恨不得十八岁生日一过便去死的女孩,没几年都要过三十岁生日了。她学会了熟练缴纳电费单和保险金,擅长同陌生人保持礼貌舒适的交流,可以给逐渐年迈的父母买昂贵礼物,在家中出现变故时也能毫不犹豫地转去一笔账解决燃眉之急。但要做到这些,理奈付出了许多,也丢弃了许多。她从来不敢翻开高中时期的日记本,害怕被字里行间那天真到奢侈的笔触灼伤,又对此无比坦然。到她这个年纪,拼搏了小半生,刮骨疗毒一样咬牙逼自己行至如今的位置,她为自己自豪。
只是每每提及天童觉,她的初恋,理奈还是会心头一梗。后来她也无数次反问自己究竟爱他什么,那份爱的真实性又有多少。理奈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非要说的话,“初恋”二字已然足够。他们是彼此的初恋,这已经足够她在夜里反复勾勒他的唇,他志在必得的笑容,以及只在她面前展露的宁静与温柔。
理奈无论如何也无法告知于口的,是她在新年第一天许下的愿望。
那天,她十指合一,念念有词。
她许,愿我爱的人都常喜乐、永安宁。
愿,有可能的话能与他再相见。不求再续前缘,只是面对面凝视着,哪怕沉默着也好,三十分钟也好。
但明天永远是另外一天。这一点,不会有因任何人而改变。
——
2023年三月末,阔别多年,天童觉终于回到日本宫城,他的故乡。
他才结束了《情热大陆》的专访拍摄,一周后节目于国内播出,收视率出乎意料得高。或许因为友人牛岛若利的出现,引起一片舆论热潮。这年头网络信息太快太繁杂,他巴黎的甜品店生意也是因为互联网才顺风顺水做起来。天童觉登上回国的飞机前,在趋势榜发现“2014届白鸟泽排球部”的词条,点进去一看,不是感叹这群妖怪时代的孩子撞了运气,就是些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在里面回忆青春。天童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那是他们三年级时,被鹫匠教练逼着拍的合照。彼时距毕业不过两周,升学班的几个朋友每天对着题海叫苦连天,准备走职业路线的牛岛若利也在为前程四处奔走,几人均可谓焦头烂额。然而鹫匠还是用强硬的态度把他们都搜罗起来,就站在他的办公室拍下了这张照片。相片里大家把老爷子围在正中间,几个嘴上说着不乐意的孩子还是咧开嘴笑得开心,就连素日不苟言笑的牛岛和他们的经理有栖川也勾起嘴角,被摄像机永久封存。
他那时还留着一头灿灿的红发,龙飞凤舞地飘扬在空中。他身边站着一个笑容淡淡的姑娘,紧挨着鹫匠教练,身子微微躬着。是有栖川理奈。
对他少年时代的初恋有栖川,天童觉始终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放下,他不打算逃避这个悲惨的事实。只是,又有什么再联系的必要呢。大家都不再是气血方刚的少年人了,冲动的结果没有人能拍着胸脯说没关系。
他继续往下刷,又有一条匿名用户发布的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发布人po了一张某年IH比赛的花絮照,正好是白鸟泽对稻荷崎的那场。不知道哪个摄影师捕捉到这一幕——黄毛小子面对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脸涨得通红。他身后站了一排穿着同样队服的伙伴,无不捧腹大笑。而姑娘这边,黑影之中藏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天童觉。他一愣,旧事铺天盖席卷而来,叫他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的那个傍晚。
评论区少有人发现他,几乎所有用户都在感叹这画面太青春太美好,简直就像校园偶像剧一样纯爱。“不知道黄毛小子和这女孩最后结局怎样,有后续吗?”“听说这小子现在成为有名的二传了,说不定他们会再续前缘哦。”看到这样的发言,天童不知为何,心里很不是滋味,眉间细微的一蹙被与他一道结束拍摄搭乘飞机回故乡的牛岛发现了。他打断了天童永无止尽的沉思。
“怎么说?”
“什么?”
“我问,对有栖川理奈,你怎么想的。”
“......哎呀,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我,好感动哦。”
牛岛无视了朋友意图明显的打岔:“你还在乎她,不是吗?”
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天童看上去很不爽,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万语千言想要倾诉,可落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耳边传来机场登机的通知,他们起身排队,一路无言,牛岛熟悉这样的沉默,代表不久后天童就有可能将心里话说出口。果不其然,入座系好安全带,天童看向舷窗外,轻声道:
“是,我还在乎她。可那又如何,当初是我先破坏了我们的约定,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也从来没有什么交谈,她只怕早就忘记我了。况且,我也没办法说出口,到时候只怕又会争吵吧,像高中那样。”
“为什么,我不明白。”牛岛调整了一下座位,“还喜欢不就够了吗。”
“你没有过初恋吧,小牛若。”天童没好气地说,“爱情才没这么简单,光喜欢是没用的,还要考虑太多事情了。语言。文化。时差。距离。薪资。阶级。还有对方的想法和期待从爱中索取的东西。缺一不可好吗。”
“......归根结底,你只是不确定她怎么想的吧。”
天童觉又一次语塞,良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就去见她,亲口问问。”
“若利,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天童觉闭上眼,眉目间藏着一缕平淡的哀伤。背上这淡而又淡的悲伤,飞机起飞,朝着他魂牵梦绕的故乡飞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又一次与那个能牵动他心绪的女孩相遇,她还是十八岁的模样,而他已经成为快三十岁胡子拉碴的大哥了。
天童看见她还是用那双不服输的眼睛看着自己,忽然释怀地笑了笑,那些难以启齿的心里话从他嘴里慢慢流出来。
“好吧,必须承认,你当年说的是对的。”
女孩不解地看了过来,他像一个真正的成年男子回顾半生那样,温柔地承住她幼嫩脆弱、又天真好奇到残忍的视线。
“我啊,刚到巴黎那阵子过得真的很差。无数次想,要是当初听了你的话,不那么乐观,做好规划再出发就好了。也无数次想到过放弃,毕竟,就算是我也会受伤的。
“可是——”
他叹了一口气,继而打起精神,再一次看向少女。
“我做到了。我亲手将那个小时候被人称作怪胎的孩子抚养成人,这一次,他说他的童年很幸福。
“你呢,你还好吗?”
梦中,十八岁的有栖川理奈始终保持着纯真的木讷,呆呆地凝望着他。他等一会儿,没得到回复,也不在乎地笑了出来:“算啦,是我强人所难,对这个年纪的你说这些,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没想到,一直不语的女孩这时忽然开口:
“不,我明白。”
天童怔住了。忽然,梦里这片纯白的空间狂风大作,灰色的旋风卷走了记忆深处的少女纯洁的脸颊,他大声呼叫她的名字,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急得满头大汗,泪水夺眶而出。而少女在被风卷走之前,嘴角还挂着一如往昔的笑容,她重复说道,我也是、我很好,直到风卷残云,波荡的空间复归平静,纯白的世界空无一物。
天童觉从梦中惊醒时,眼角还挂着一行残泪。
他明白,他想见她,必须见到她。
不求再续前缘,只是面对面凝视着,哪怕沉默着也好,三十分钟也好。
2023年3月末,有栖川理奈像往常一样打卡上班,下午有一场同MSBJ的比赛,球员们此刻都在商量对策。这不是两队第一次碰上,两队互相也有熟知不已的朋友,此时比起战略布局,更像针对老友的会议访谈。说着说着,球员们都情不自禁地笑出声,包括理奈。她指着资料夹里对面的二传手宫侑,开玩笑说你们知道吗,这小子从前还搭讪过我呢。影山飞雄一边修理指甲,一边一本正经地吐槽说,原来宫侑前辈真的像传言那样轻浮啊,众人皆哈哈大笑。
只有才归队不久的牛岛看上去表情复杂,理奈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牛岛忽然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大步走向休息室。
下一秒,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被牛岛拽到有栖川眼前。她瞬间瞳孔放大,震惊不已。
还是影山率先喊出声:
“天童前辈?你怎么来了。”
——
早春的涩谷街头随处可见大热日剧《初恋》的海报[2],宇多田光十六岁婉转的歌喉又一次席卷全日本乃至全世界,唱响这个带着凉意的夜晚。
有栖川和天童并肩行走在都市霓虹斑斓的街道上,沉默不语,任凭宇多田光的歌声挤进这片晦涩不清的宁静中,搅起一阵波涛。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分别多年的初恋忽然空降,还当着众人的面说要与自己谈谈。这种事,怎么会不偏不倚发生在她头上呢。
天童看上去也不太自然,始终顾左右而言其他。他还是像过去一样挺拔,黑色大衣配上灰色的打底衫,走路带风,寸头更增添了这位留洋归来的甜品师身上的时髦感。走在他身边,理奈感到迷醉般的窒息,她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忍住不先开口。
其实她有许多话想要问他。譬如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譬如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跟我谈,为什么迟迟不肯开口;譬如你现在过得还好吗,身体如何,有没有生什么大病,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联系......
然而,无论是哪一个问题,有栖川理奈都清楚自己没有任何必要问出口。事实就是,他回来了,想要见见她,仅此而已。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她哀求自己。
他们走过一个抱着吉他在路边弹唱的少女,天童觉提议说要不停下来听听看她要唱什么,好不容易抓到这样一个可以放空大脑的机会,有栖川理奈求之不得,立马点头应下。年轻女孩看见这对打扮时髦的男女停在自己摊前,激动地问他们想听什么,天童沉吟片刻,吐出一首歌名。
“first love?好啊,很应景嘛。”她笑起来,视线徘徊在天童和有栖川之间,“我喜欢宇多田光前不久新制的live版本,三分五十七秒的那首,这一版可以吗?”
“没问题,我也很喜欢那一版。”
天童很快接过话头,落落大方地回复道。语罢,女孩便拨弄起琴弦,活泼的嗓音给这首原本弥漫着浓浓忧伤的情歌注入了一些奇异的活泼。有栖川理奈沉醉地听着,嘴角不知何时捎上了笑意。
她想起他们的初吻。
一个黄昏天,她主动踮脚,在紧张无比的男孩脸颊上烙下誓约般的一吻。而后,男孩俯身,珍重万分地回应了她青涩的爱。
那时,街上也放着这首歌。明明还有行人路过,甚至余光还能看见便利店的大哥哥托腮笑眯眯地注视着他们,但没有人因此而胆怯,年轻的他们奢侈大方地挥霍着勇气,哪怕明天陨石降落,也笃定不会松开紧紧相握的手。
理奈总算主动挑起了今晚第一个话题。
“你还好吗?”
“还不错。你呢。”
“生活自理,衣食无忧,算不错吧。”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都笑出了声。
“理奈啊。”
“嗯。”
“我很想你。”
听到这样一句时隔多年的告白,理奈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惊讶,正相反,她像许了无数回的愿望终于实现那样,满足又释怀地叹了口气。
“是吗。”
天童也学着她那样叹了口气。
“是啊。”
他们用眼神描摹彼此的容颜,仅仅只是凝视,却仿佛从对方深邃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不曾参与的岁月。尽管无法确信未来能如愿,伴着熟悉的乐曲,他们依旧深情无比,好像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用目光亲吻了一首三分五十七秒的歌。
“觉,抱歉,当时我并非存心贬低你的选择和梦想,看到你现在的成就,我很——”
天童的手指抵上她的唇,他始终用那双璨璨的眼睛看着她,像是在说——没关系,我明白。
于是有栖川理奈也不再言语。其实她还有许多话想对他说,想告诉他我也很想你,可正如天童一眼便望穿了她的难言之隐般,有栖川也早就通过他如今的模样看透了他孤独又灿烂的十年。
于是,她拍了拍他的肩,一如十七岁的初吻那般,垫脚,吻上了他的脸颊。
反正日子还长。反正,还有无数首三分五十七秒的歌等待他们播放。
ED:First Love (Live 2023)-宇多田光
[1]出自《NANA》
[2]现实中《初恋》应该是2022年11月播出的
ps:作者未曾亲临法国,有关巴黎的描写均为虚构,与现实有冲突还请多多包涵
【天童觉x我】永不凋谢的花
*青梅竹马日常向,全文2w+,给我的好朋友@Forest 回赠的饭
*个人的新尝试,不太会写天童这样的性格……
《永不凋谢的花》
1.
乡下的夏天,是融化的巧克力冰淇淋与总是擦不完的汗。水分从我的身体里蒸发,不知道飘到了哪里,我从花店送来的一大堆鲜花里偷偷拿出几支,用发带扎成一束,然后在听到妈妈的呼唤时,瞬间将它们藏到了身后。
“阿觉来找你玩了哦。”妈妈对我说道。
“我这就来。”我用袋子装了几块点心,慌忙去换鞋,从楼梯上跑下来的时候险些滑了一下。天童觉站在楼下,身后是灿烂的火烧云,他正在笑眯眯地和我妈...
*青梅竹马日常向,全文2w+,给我的好朋友@Forest 回赠的饭
*个人的新尝试,不太会写天童这样的性格……
《永不凋谢的花》
1.
乡下的夏天,是融化的巧克力冰淇淋与总是擦不完的汗。水分从我的身体里蒸发,不知道飘到了哪里,我从花店送来的一大堆鲜花里偷偷拿出几支,用发带扎成一束,然后在听到妈妈的呼唤时,瞬间将它们藏到了身后。
“阿觉来找你玩了哦。”妈妈对我说道。
“我这就来。”我用袋子装了几块点心,慌忙去换鞋,从楼梯上跑下来的时候险些滑了一下。天童觉站在楼下,身后是灿烂的火烧云,他正在笑眯眯地和我妈妈说话。有些人觉得他的性格很奇怪,但我们一家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是我身边仅有的愿意和我一起玩的人。
听到我的动静,天童倏然地回过头来,对我招手,让我慢点跑。但我就是想跑。我冲下去,拉着他,被夏日的风裹挟,然后跑到了没有大人管束的田野边。我们坐到石头上,我将几支洋桔梗递给他,又和他分点心吃。他跟我道谢,我看到了他因为打排球而被撞的有些淤青的手臂,忍不住问他:“觉,排球好玩吗?”
天童咬了一口点心,似乎是很喜欢它的味道,又似乎是因为他想到了排球,总之他眯着眼睛,神色看起来相当满足。
“好玩啊。”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我记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在遥学姐让我画出一幅风景画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时的那个场景,于是我提起画笔,画出了烂漫的火烧云。
——“我每次来找你的时候,你总是在画画。”天童抱怨道。
天童跟我说,来到白鸟泽之后,他每天有99%的时刻都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打排球了。我“嗯嗯”着回应了他,继续守着画板画画,然后画纸的上方就落下了一大块阴影,我不得不抬头看过去,只见少年站在窗台面前,挡住了大片的阳光,他低头看着我,语气里微有几分不满:“怎么不问我关于剩下的1%呢?”
啊,他又这样。
我无奈地说道:“天童,你是我养的猫吗?”
“嗯?”
“不是说只有猫咪才会在人类忙碌的时候过来缠着对方,让人陪着它玩吗?”我意有所指地说道,提醒他打扰到了我的作画。
然而少年毫无自觉,虽然我猜他听懂了——天童俯身向前,凑到了我身旁,看着我画的火烧云与洋桔梗,然后他偏过头看我,与我靠得极近,好像他真是过来扰乱我的猫咪一样。
倘若现在突然有人走进画室,肯定要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换做别人,我绝对要提醒对方保持安全距离,还要怀疑他是不是想要故意制造什么暧昧的气息。但这个人是天童,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奇迹男孩,于是我选择了妥协。
我问他:“所以,剩下的1%是不高兴吗?”
“啊啊,看来某人毫无自觉。”天童眯了眯眼睛,意味不明地说道。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这个词难道不应该奉送给他本人吗?
“因为你都不喊我的名字了。”他说。
啊?
2.
我的好朋友天童觉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在私底下没有别人在的时候,互相称呼对方的名字。对此我思考了几秒钟,认真地问出了一个问题:“天童,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其实我是个女孩子?”
天童:?
他立刻表示他又不是傻瓜,然后比划了一下我当时扎的辫子,还有我当时穿的裙子,甚至连我用的蝴蝶结发卡都回忆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这种问题当然是在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
哇,他记得好清楚哦!
但是我更加疑惑了。因为既然如此,那不应该呀。如果天童知道我们的性别是不一样的,他应该能够意识到,虽然我们是幼驯染,但如今都已经长大了,肯定要保持适度的距离吧。
……虽然我也是直到高中才在遥学姐的提醒下,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听完我的解释,天童若有所思地想了几秒钟,然后突然问我:“你是打算谈恋爱吗?”
我:?
虽然我早就习惯了他那种相当跳跃的思路,但我一时间还是没能把我说的话和他的问题联系到一起。还好我也早就有了相应的对策,先回答,然后再细究——于是我诚实地回答道:“不是啊,我完全没有交往男朋友的打算。”
只听天童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问道:“哦哦,那女朋友呢?”
我怔了一瞬:“……也没有这种想法。”
不是,我有在哪里做出过我可能会对女孩子产生爱情的表现吗?我身边关系不错的女孩子只有遥学姐,我对她明明只有对前辈的敬佩!
天童点了点头:“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什么呀?
在我想要追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少年的话题已经跳跃到了下一个:“这样好了,明年的情人节,你送我一份巧克力吧!”
我:??
好吧,虽然我早就已经有了相应的对策,但事实上我和天童之间总有很多事情是弄不明白的,因为他的话题换的太快了!!
3.
好像上一个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天童应该还是会在下一次我画画的时候凑过来影响我,并且抗议我不喊他的名字——但是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嗯嗯,还好我不是那种刨根问底、十分较真的性格。
不过,和天童之间认识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送他义理巧克力的习惯,因为我们以前日常互相分享的零食点心就已经很多了,我感觉完全没必要凑这种节日的热闹……所以,为什么他会突然向我索要义理巧克力呢?
“可是我很少对你提要求吧。”天童说道。
见我点头,他又说道:“难道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值得你送一份巧克力给我吗?”
……等一下,怎么感觉他还有点委屈啊!
“当然是值得送的。”我立刻斟酌着词句说道。虽然我真的不怎么喜欢参与这样的节日,但在天童的注视下,我的语气、我的心,都一起软了下来,我轻声问他:“阿觉……就真的这么想要巧克力吗?”
天童的眼睛亮了亮。可能是因为他注意到了我下意识更换的称呼,也可能是因为他感觉到了我那有些动摇的情绪,预判到了我已经答应的结果。总之,他抓住机会“拦网”,杜绝了我拒绝的可能——少年自作主张地说道:“就这么说定了。”
“诶、诶?”
我眨了眨眼睛,却见天童伸出手,迅速地揉乱了我的头发。然后他趁着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去追杀他的时候,飞一般地离开了画室:“午休要结束了,快点回教室哦!”
“对了,不要太想念我~”
“……我才不会想你呢!”我莫名的感觉到些许微恼,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然后我听到了本该已经离开了的少年,去而复返时落在画室门口的笑声:“太无情了吧。”
说的好像他会想我一样,哼。我一边整理着被揉乱的发丝,一边忍不住在心底吐槽,真是的,天童这家伙,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然而重新开始作画的时候,我看着落在画纸上的日光,惊觉那片火烧云好像后知后觉地烧到了我的脸上。
奇怪,我不是应该已经习惯了吗……
4.
我和天童的第一次见面,还要追溯到我们都在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当时我们都还住在乡下。虽然我们的初见如果从最初的目的上来看,我个人觉得可以称得上有些失礼,但天童却并不在意。
因为我家做生意,我每天放学之后都要先去藤田阿姨经营的花店,将妈妈在昨天整理好的清单交上去,上面写着我们家明天所需要的鲜花种类与数目。有时候我还能收到一两支卖不出去的、即将凋谢的鲜花,是熟识的店员随手拿给我玩的,什么百合花、波斯菊……杂七杂八的,我跟着了解了很多花语。
那一天也不例外,然而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被藤田阿姨的女儿由美子叫住了。那孩子比我小两岁,才刚读小学,平时总会怯怯地看着我。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
由美子问我:“姐姐,你有没有听说……附近出现了妖怪?”
嗯?我险些以为我听错了。
于是由美子绘声绘色地告诉我,在附近的体育馆里出现了一只河童。虽然我有点搞不懂河童为什么不出现在河边而是出现在体育馆,但我还是耐心地听了下去。
毕竟,说不定这是一只爱运动的河童呢。
“他们说,那绝对是河童,因为他有着传说中的红头发。”由美子说道,“而且他完全能够猜透大家的想法,简直会读心术。所以就算他不是河童,那也一定是别的妖怪。”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因为太聪明而被误解的人类小孩呢?
“不,他就是妖怪。”由美子笃定地说道。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向我看了一眼又一眼:“我、我有点害怕,都不敢怎么去体育馆玩了,所以我就想请姐姐过去……”
我恍然大悟,看来她是想要请比她年长的我为她壮胆啊。没想到我在她的心里,居然是这么威风凛凛的形象,很好,我答应了!
正当我想说“可以”的时候,只听由美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大家想请你帮忙捉妖。”
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呢?
5.
啊,但是没办法,乡下总是这样,因为地方小,有什么事情就传的就非常快。再加上我们家做的生意比较特殊,所以外面关于我的传言千奇百怪,有说我们家祖上是开神社的,擅长通灵,也有说我们家是附近的几个村子里最不祥的地方……总是,身处怪谈中心的我,面对由美子这有些离谱的话,心态已经被锻炼的出奇的平静。
尽管我被由美子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但彼时年纪尚小的我已经在日常的观察中,学会了一些大人们之间的“做事方式”。我飞速地思考起来,藤田阿姨和我们家有生意来往,所以我最好不要拒绝她的女儿——于是我微笑着表示我可以陪她去看看,至于能不能捉得住,那就要看对方的道行深浅了。
由美子一脸敬佩地拉着我去了体育馆。现在是放学时间,有很多人都在练习,而我刚走进体育馆,就一眼就看到了符合由美子描述的那个男生。他正在朝着墙壁上抛球,反弹,接住,再抛球,如此循环往复,一个人独自练习。
我想,我之所以能够注意到他,不仅是因为他的西瓜头红发看起来特别显眼,而是因为——
由美子拉了拉我的袖子,小声地说道:“姐姐,就是他……啊,他看过来了!”
是的,被我们议论着的男生在接住球之后,突然回头朝着我们看了过来。他似乎在这方面相当敏锐,能够及时地察觉到他人的注视,这让还没想好如何打招呼的我稍微有些困扰。
我的反应还算正常,由美子看起来却非常害怕,她一下子就躲到了我的身后,这让我不由得想起来在其他的同龄人在看到我的时候,所展现出的同样的反应。
——同类。
虽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们的性格是否合得来,但我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词。不论怎么说,我决定了,我要和他做朋友!
我轻轻地拍了拍由美子,示意她放开手,然后无视周遭的所有人,径直地朝着他走了过去。那个男生看起来注意到了我的终点是他,于是他不再继续练习,而是抱着球一直盯着我看,看我一步一步走向他,他的视线看起来十分警觉,然而警觉之中又透露出几分好奇。
我走到他近前,认真地问他:“请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看得出来,他想要问我一些问题,但他还是先回答了我:“……觉。”
见我仍在看他,他又补充道:“天童觉。”
“Satori……”
我轻声地念了念他的名字,然后从身后拿出了今天店员送给我的一支洋桔梗,递给了他。
——“送给你。”
天童怔了怔,然后突然对我笑了笑,他眯着眼的表情好像我见过的一只吃饱之后喜欢晒太阳的流浪猫。也许他是我的猫,我突然不合时宜地诞生了这样的想法,而天童在这个时候接过了洋桔梗,他问我:“你想吃冰淇淋吗?巧克力味道的。”
这是他的答谢。
会凋谢的花,会被消化的奶油的甜味,是小孩子之间通过礼尚往来缔结友情的信物。
6.
读初中的时候,在某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我曾经和天童谈起过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说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来找你做什么的?天童趴在河边的栏杆上,懒洋洋地看着我,我又想起了好久没看到的那只流浪猫,用投喂就可以被准许触摸它柔软的肚皮,看到它惬意的表情。
听说它后来被一位好心的阿姨给领养了,变成了家猫。真好,不用再风餐露宿了,可以每顿都吃的饱饱的啦。
我什么时候能领养到我的猫呢?
“我不知道。”天童在此刻回答我道,“但这不妨碍我觉得那一幕很奇妙。”
奇妙?
我不解地看着他。
天童告诉我,虽然当时我们站在体育馆里,却又不像是在体育馆。他问我有没有去过教堂,我说没去过,他说他和爸爸妈妈去城里参加过什么远方亲戚的婚礼,在教堂,抬起头可以看到瑰丽的、五颜六色的天花板,以及各种奇异的壁画,光线自上而下落下,像电影导演从高到低一镜到低的镜头一样,结合新娘所穿的洁白的、长长的婚纱礼裙,还有她手里的白色洋桔梗,氛围感觉格外的虔诚。
“像是神明到来了一样。”
神明啊。
我非常诧异。据我所知,天童唯爱Jump系少年漫画,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一些艺术修养。
“什么?我只是在描述那个场景而已,其实那些也不是很重要。”天童立刻表示他完全没有艺术修养这种东西,他告诉我,重要的是在这样虔诚的时刻——
“我突然想吃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这算什么?
我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托着脸思索起来,我告诉他,也许人会在那种氛围里想到对自己来说非常美好的存在。天童“哦”了一声,然后就盯着我看。
“阿觉,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我疑惑地问他。
“美好的——存在——”他拖长了声音,说道。
“嗯?”
他是在说我吗?
可是现在的气氛并不怎么虔诚,如果他非要说我们初见的时刻很奇妙,那我必须要告诉他,我当时是被请过来捉妖的。
“咦,还有这回事?”天童惊讶地说道。他想了想,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呢,你要是早说,我们还可以配合着演一出戏,捉弄一下他们,一定会非常有趣。”
“你好坏哦。”我吐槽他,然后伸出手指,捏了捏他的脸。
——按照我们之间的投喂关系,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就像我摸流浪猫的肚皮一样,我以前经常会捏天童的脸。
然而天童瞪大了眼睛,问我这是做什么呢。我感觉他的反应有点夸张,但我也没多想,因为我们俩就读的初中相隔的距离有点远,见面没有小时候那么频繁了,我以为他只是有点不习惯我这么做。
我说我在捉妖呢!
现在在河边,他这可不就是河童吗?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朝着我的方向靠了靠,我没反应过来,掌心直接蹭到了他的脸颊。然后他喊我捉妖师小姐,让我把他领养回家。
“我很好养的,吃得很少~”
怎么,这是要赖上我了!
不过他确实是少食派,我经常怀疑他怎么能做到吃得那么少居然还能长得那么高。但也是因此,他太瘦了,手腕啊、小腿啊,看着都很瘦,只有脸上有点脂肪,摸起来软软的。
肯定是因为我们不在一起读书,都没有人投喂他了。
“我可不能乱吃东西,不然会被教练训的。”天童说。
但我怀疑他连该吃的东西都没有好好吃,明明小时候还总能跟着我一起吃点心的,那时候他的脸也比现在圆一点。
啊,喂猫失败,他太瘦了,我好伤心。
可能是我沮丧的表情太明显了,天童说,他姑且只有现在这样。这话让我很吃惊,因为按照天童喜欢排球的程度,我还以为他会一直打下去,怎么听他这个意思,他好像以后不打算继续打了?
“我只打算打到高中毕业。”少年伸了个懒腰,偏过头看我:“因为人生还很漫长,我还想……尝试更多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感觉他的眼神出奇的有些温柔。我想,他真厉害,才初中就已经想好自己的理想了,于是问天童打算长大后做什么,结果他说要保密。我对他做鬼脸,吐槽他居然在我面前耍神秘主义,本来我想说那我也保密好了,但转念一想,我好像早就跟天童说过我要做什么了。
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我那个听起来有些失礼的“捉妖”的初见目的。但如果我那时真的是去帮由美子捉妖的,那我……
我看着低头从我手里咬走一块点心的少年,心想,这应该算是驯服成功了吧?
7.
其实我没想到过我和天童的友情竟然能从小学持续到高中,能够从在乡下念书的时候一直持续到他被白鸟泽特招。如果天童知道我曾经做好了“分手”的准备,他肯定会假装很受伤地问我,你怎么对我们的友情这么没信心呢?
……但我不算对他没信心,我是对我和我家的情况没什么信心。
因为从小就看着家里做生意,我远比身边的同龄人们更早熟。我不怎么喜欢说话,只喜欢观察身边的人做事情,然后模仿他们,尤其喜欢模仿大人。在很小的时候,我就会通过帮大人分担家务,来获得他们的赞赏,以至于人们夸奖我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说我可爱,而是说我聪明。
然而换成口无遮拦的小孩子们,那些评价就变成了“可怕”“怪物”“这家伙很吓人”。不过我并不在意他们的议论,因为我知道这其实和我的性格没有很大的关系,主要是因为我们家从事的工作。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去世,可能每一秒都有很多个。即使是我们生活的小城市,一年里也会举行不少道别仪式。然而现实是很残酷的,城里可以火葬的地方需要排队,短则三五天,长则十余天,生者可以等,死者的遗体却等不了,于是“遗体宾馆”这种帮助家属们为逝去的亲人暂时停灵的生意,就应运而生了。
“你家好凉快啊。”这是天童来到我家时说的第一句话。
我说那是当然,我们家绝对是这附近夏天最凉快的地方了,比河里都凉快。
宫城县本来就位于日本的东北地区,夏天不算特别热,何况是我们这种乡下地区,晚上的气温很宜人,基本不用开空调。所以我们这里很多住户家里都没有安装空调,但我们家是个例外,我们家夏天的空调没有断过,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用来降温和保证冷藏所需的东西,经常冷飕飕的,第一次来这里的人甚至会觉得有点阴冷。
我拉着天童往楼上走,我们家最向阳的一间房间是我住的地方。我原本以为天童也会感叹“但是有点太冷了”什么的,结果他很自然地来一句:“难怪你的手这么凉。那你冬天怎么办,会不会很容易生病?”
……我的手很凉吗?
我松开了天童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像比起脸颊来说,是有点太凉了。
但也说不定是我的脸太烫了呢,毕竟来的路上都在晒太阳。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不会啦,我身体很好的”,天童就已经想到了要拉着我一起晨练,好好锻炼身体什么的了。于是稀里糊涂的,我获得了一位一对一的专属健身教练,虽然他看着也只是一时兴起,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大多数同龄人在知道小镇上的人去世后会被送到我家,而我家里停放着许多棺材之后,都会自动地疏远我。即使我没有做什么事情,他们也会觉得我很可怕,甚至不愿意吃我带去学校的点心,认为这一定是我从给死者的贡品那里偷拿来的,吃了肯定会出事。
所以我基本没有什么朋友。
其实在我邀请天童过来玩的时候,我有担心过他会以同样的理由拒绝。虽然如果他拒绝我,我也不会生气,因为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天童哇了一声,然后立刻表示他要去我家玩。
“这不是很酷吗?”他说。
8.
我在我的房间里给天童分享了我画的那些画,天童饶有兴趣地把它们看完了,问我什么时候画个漫画投稿到Jump,我说我不打算当漫画家,我打算以后在继承家业的同时,设计一些东西。
“非常酷,那你想设计什么呢?”天童问我。
我迟疑了几秒。
天童及时地留意到了我的迟疑,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我试探地说出了我的疑惑:“你真的觉得非常酷吗?”
虽然我对自己的画技还挺有自信的,我觉得我简直是个小天才,但是同学们都不喜欢我画的东西,就连老师也希望我可以多画点路边的花花草草,画点阳光灿烂的内容,而不是那么阴森森的东西。
可我也只是画了一些我觉得很好看的棺木,画了墓碑与白花,画了各式各样的道别仪式……我完全不觉得我画的图有什么问题。
天童突然说道:“你有点奇怪。”
我:?
我有点没明白天童的意思,但天童说,他从刚才就感觉我有点不对劲了,说我肯定有事情瞒着他。我时常会被他这种不知道来自于哪里的可怕直觉所惊到,于是我只好把担心他不打算来我家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其他人拒绝我的理由。
天童想了想,问我:“我如果不来,你会怎么样?”
“我会有点难过。”我实话实说道。
“哦,但我肯定不会让你伤心啊。”他说。
我虽然有些感动,但仍旧有些不安:“可是你也不用勉强自己过来,如果你不想来……”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天童问道。
“什么?”
他扬了扬放在盘子里的点心。
于是我在他咬下一口的时候说道:“是真的哦,这是我偷拿出来的贡品,这是只有死去的人才能吃的——”
其实我在说谎,因为就算我对“死亡”的理解非常模糊,但我姑且还是对其他人心存敬意,最多只是会拿一些用不上的花。但是我有点想捉弄天童,想看到他被噎住,吃也吃不得,吐也吐不得的场景,感觉会非常有趣……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确实挺坏心眼的,没资格说天童。
然而天童看起来很镇定,他只是愣了一秒,然后捏起一块点心塞到了我的嘴里。
被打断的我:??
“很好。”天童满意地说道,“现在我们一起体验过‘死去’的感觉了。”
……这算什么呀!他懂什么是“死亡”吗,就在这里乱说,多少心存一些敬畏吧!
我气鼓鼓地嚼着点心,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又感觉“一起”这个词好像做什么都有些美好,哪怕是搭配可怖的词语,听起来也有种诡异的浪漫。
9.
天童告诉我不要在意他想什么,我说是因为他的想法很难弄明白吗?他哈哈一笑:“错了,我是想说,你要去想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比如你想不想让我来。”他说。
“我想。”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天童点了点头,“所以我来了。”
诶?
天童……他好像比我聪明,我不甘心地想。因为我捉弄不到他,因为他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总是一脸了然,纵容地看着我,我都没怎么从他脸上见过十分慌乱的或者生气的表情。
在过于擅长预判的他面前,反倒显得早熟的我竟然有些幼稚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我明明都表现的很镇定自若,但在天童这里,我有时候会很孩子气。
“这不是挺好的嘛,很符合你的年纪。”天童说。
喂喂,怎么感觉这话讲得他好像比我大好几岁一样!
我说过天童早就知道我的理想,因为小时候在他看我的画稿时,我就对提起过,我想设计的不是衣服,也不是首饰。身为家里的独生女,爸爸妈妈从小就开始培养我,最初他们只是想锻炼我的胆量,希望我不要因为我们家的生意而害怕,但没想到我在无知无畏的年纪,居然对设计墓碑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我们家还会接受墓碑的中介委托,导致我对每个我们完成的委托都非常有兴趣,看那些冷冰冰的墓碑像是看我的朋友一样。
“有个家属说他的儿子希望墓碑可以设计成高达形状的,我就想,哇,原来还可以这样吗?”我是这么解释给天童的,彼时他正乖乖地坐在我面前,任由我拿化妆刷在他脸上涂抹。
我真的很喜欢模仿大人,比如我现在就在学化妆——呃,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算是正常的化妆。我在我家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未拆封的各种化妆品,我本来也可以在模型上练习,但天童自告奋勇地表示让我在他脸上化,我犹豫了一下,这好像是什么“入殓妆”啊,他说没事,等会他可以找个棺材躺一躺,提前体验一把。
我合理怀疑这人长大以后会给自己举办道别仪式,只是为了感受一下大家一起为他痛哭的刺激。天童欣然地采纳了我的提议,然后问我:“那你会哭得很伤心吗?”
“不会。”我冷酷地说道,“因为我知道你活得好好的……你不要乱动,眼影画歪了!”
天童“哦”了一声,然后过了几秒钟,他告诉我,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
我:?
大家都觉得死亡是很可怕的、充满禁忌感的话题,然而天童却能在被我画成大花猫的情况下,跟我笑眯眯地谈论在墓碑上写什么,我觉得他也很酷。
“那你想写什么呢?”我问他。
天童清了清嗓子,回答我:“这里——有一个奇迹男孩。”
噗,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候天童拿起镜子照了照,被他的妆容震撼了,然后他转了转眼睛,捡起口红说要给我涂,我当然奋力挣扎,结果就是妈妈上楼给我们送饮料的时候吓了一跳,最后拉着我们狠狠地去洗了脸。
趁着妈妈去拿毛巾的时候,我悄悄对他说:“那我就是奇迹女孩。”
天童对我比了个湿漉漉的“耶”。
10.
我真的很喜欢天童这个朋友,我想和他一直做好朋友,希望我们的友情可以像永生花一样长存,永不凋谢。
然而事实上,我和天童不仅小时候没有就读于同一所小学,升入初中后也不在同一所学校,甚至离得更远了一些。好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疏远,他没有部活的时候总会来找我玩,而我也会去看他的排球比赛,会在观众们感觉他那种突然跳起来拦网的判断很吓人,认为他像妖怪的时候,站在观众席上大声地喊:“阿觉,加油!!”
这个时候他总会看向我,跟我比个耶。
我听天童说,教练其实不怎么喜欢他的风格,因为排球是团队运动,最重要的是保证团体的稳定。可能因为画画是独立完成的工作,所以我不太喜欢这种论调,扼杀人的个性,去强行融入团体,不能融入就要被淘汰,这样真的好吗?
如果能够存在那种能够发挥大家的特长的球队就好了,那样的球队应该也很强大吧!
“也许真的存在你说的这种队伍,我目前也正在寻找。”天童枕着他的手,躺在河边的草地上,语气有些低落:“我只是想自在地打排球,毕竟这是我的‘限定快乐’。”
限定?
等一下,这是……是很少能见到的天童(低落版),他竟然露出了平时不会有的神情!身为他的好朋友,我想我应该立刻安慰他。
于是坐在草地上的我倾身向前,对天童说道:“快乐是限定的,但是朋友是永远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倒是没有想吓他的意思,因为天童看起来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进入了休眠状态。然而听到我这话,他立即睁开了眼睛,反倒把我吓了一跳。
少年伸出手,用手指卷了卷我的长发尾端,他问我:“说起来,我是不是第一个去你家玩的同学?”
我说是呀,他不仅是第一个,而且没有第二个。
除了他之外,我也不会和别人如此百无禁忌地聊天——虽然新学校对我的议论少了很多,但我已经养成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做的性格,所以我在初中没有主动去交什么朋友,反正我来学校也不是为了交友的,每天我除了学习就是画画。
“真好。”天童笑了笑,他突然坐了起来,我因此后退了一步,但我们靠得很近,近到我能感知到他呼吸的温度。我忽然就想起来小时候他跟我说他觉得排球很好玩的那个时刻,也是一样的火烧云,而他此刻的神情和那时候也很相似,是毫无伪装的,最为真挚、最为坦诚的模样。
“这样我就是你的唯一了。”他说。
我抬起头,看到天空中飞过了两只雁。
11.
在白鸟泽读书的第一年,我在情人节送了天童一份义理巧克力,然后我在吃午餐的时候从濑见那里得知,天童在排球部炫耀了一圈。
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你真的这么做啦?”
“为什么不能做?”少年端着比我打的饭都少的餐盘,用无辜的语气说道。
“……因为牛岛同学收到的一定更多吧。”我无奈地说道。而且按照牛岛若利的人气,我相信他收到的巧克力不只是多,在规格方面应该也更高档。
我只是随便买了一份巧克力送给天童啊,这完全没有可比性!
“若利君确实收到了很多。”天童说道,“但是那不一样,对吧?”
牛岛点了点头:“嗯,不一样。”
我:?
有什么不一样。
濑见补充道:“因为是你送的。”
我、我怎么了?
“我并不认识那些女生。”牛岛说道,“但你和天童……”他停顿了一下,看起来好像在思考该用什么词。
“我们是好朋友——”天童急忙打断了牛岛的话,好像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词一样:“好了若利君,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我们来聊一下英太的私服品味吧。”
濑见:??
我猜牛岛应该是想说我和天童的关系很不一般,大概因为牛岛没有存在幼驯染关系的女生朋友吧。但我又隐约感觉好像不是这样,可是我一向跟不上天童的思路,既然他不打算说,那我也懒得追究了。
我一向是这种得过且过的性格。
不过天童跟我表示,等到一个月后的白色情人节他一定会送我回礼,而且他擅自跟我约定,以后我们每年都这样,互相送。
……也不是不行。
“但其实你还收到了别的女孩子送的巧克力吧。”我冷不丁地说道,在我看来,他并不需要我给他保底。
因为白鸟泽是排球强校,每次大型比赛都会有很多人过去加油,只要在比赛上拿到出场机会并且做出优秀的表现,很容易就会被注意到。所以排球部其实不只是牛岛收到了很多巧克力,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的收到了一些。
“但是那不一样嘛。”他哼着歌说道。
然后少年突然看我:“咦,你很在意吗?”
“我才不在意。”我说,“我也可以给别的男生送呀。”
“……”
天童一向从容的笑容僵住了。
“你认真的?”他问我。
“你猜。”我笑眯眯地说道。
“怎么感觉这两个人的气氛有点奇怪?”濑见疑惑地说道。
“他们的感情很好。”牛岛说道,这是他之前就想说的话。
12.
在白鸟泽读书的第三年,白鸟泽几年来第一次没有打进全国大赛,天童跟我说他的限定快乐结束了,不过他还是经常会回排球部陪学弟们练习,用他的话来说,他要好好地看着学弟们成长,然后在下一次比赛打败乌野,为他们复仇。
我说你怎么这么记仇,他说是啊,你现在才会知道?
“我当然是现在才知道,我们之间又没有仇。”我理直气壮地说道。
天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夸我:“你变聪明了啊。”
我:?
“打你哦。”我说。
然后某一天,放学时我被某人给叫住了:“猜猜我是谁!”
丝毫没有掩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与此同时出现在我的眼前的,是一双熟悉的手。不过少年的手指并没有完全捂住我的眼睛,只是大致地捂住了我的视线,迫使我停住了脚步。
我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猜是五色君。”
天童:?
“答错了!工那孩子才没这个胆子对学姐动手动脚呢。”
……所以他这么做就很有道理是吗?
我毫无原则地改口道:“那我猜是濑见君。”
“也不是英太哦。”
“那就是……”
听到我发出的第一个音节并不是“Ten”,天童收回了手,一个跨步走到我前面:“你绝对是故意的吧。”
“是你非让我猜的。”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啊输了输了,输给坏心眼的女孩子了。”天童无奈地说道,看起来却并不懊恼。
我抱着手臂看他:“所以呢,拦住我到底有什么事,你不是要陪学弟打练习赛吗?要知道,我可是很忙的……”少年惊讶地打断了我的话:“所以你今天完全没有被任何人拦住哦?”
我为什么要被人拦住?
见我一脸讶异,天童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忍俊不禁,他肩膀抖动,他哈哈大笑。
我:?
13.
“抱歉抱歉。”天童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他说距离排球部开始练习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他是特意溜过来的,为的就是想要提醒我想一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期?
宫城的樱花开的比较晚,还没到花开的时节。此外,今天也不是我和天童之中谁的生日,更不是我们认识的纪念日。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我们高中时光目前正在进入结束的倒计时,大家预备各奔东西——但是这样的日子在三月份的每一天都是啊,无论怎么想,今天都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还有,先不说是什么日子,十分钟的时间要从学校大门这里跑到体育馆再换上衣服,白鸟泽那么大,他也真是不觉得累。
“哎呀,别关心我了,快想想今天的日期。”天童说道。
谁关心他了!
最后见我怎么想也想不到,他只好大发慈悲地自问自答道:“今天可是白色情人节啊。”
我怔了怔,什么啊,原来是3月14日……等一下,我突然明白了天童的意思,他之前难不成是在取笑我,今天一份回礼都没收到,异性缘有点太差了吗!
可恶。
留意到我逐渐阴沉的脸色,天童及时从他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推到了我面前:“看来今年又是我很荣幸地成为你的守护神了。”
我不客气地收下了巧克力:“不要这么浮夸。”我测出来的守护神可不是猫。
对于本命巧克力的回应一般会有很多种,但对于义理巧克力的回应通常都是比女孩子送出的巧克力价位更高的款式,所以对于天童送的东西我选择欣然接受。但是天童的盒子看起来,好像不是市面上卖的任何一种类型?
“这是我自己做的。”少年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诚意?”
他自己做的?
我警觉地看着他:“里面不会放了致死量的糖分吧!”
“……咦。”少年摸着下巴思考道,“被甜品击杀吗,这样的死亡方式也不失为一种浪漫。”
我敢说,任何路人听到我们的对话都会想要报警。
14.
不过无论是他亲手做的巧克力也好,还是他从甜品店买来的巧克力也好,总之这的确是我今年唯一的收获,所以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对他道谢。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一时兴起跑去DIY巧克力,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是必须要跟天童澄清一下。
于是在少年准备狂奔向体育馆的时候,我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天童笑眯眯地偏过头看我:“是想迫不及待地试吃,还是舍不得我~?”
“觉,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我轻声说道,没有回应他的玩笑话。
虽然刚加入美术部的时候,遥学姐就提醒过我,哪怕是幼驯染,在读高中之后大家也应该互相避嫌了,再保持很亲密的关系会让人误会。但是因为天童之前跟我抗议过,所以在私底下没人的时候,我还是会喊他的名字。
毕竟“误会”这种事我已经经历过太多了,不差这么一桩,而天童如果不高兴,他只会在我画画的时候继续给我添麻烦。然而在平时有其他同学在的时刻,我只会喊他的姓氏,所以在这样的公共场合我突然叫住他,倒是让他突然怔住了:“……什么?”
“我之所以没有收到回礼,”我看着他说道,“那当然是因为——”
“我在上个月,只送出去了一份啊。”
春日的风悄然吹过,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拢了拢被吹散的长发。天童忽然告诉我,让我现在就打开看看他做的巧克力。我说你不是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吗,他说没事,他现在就给濑见君打电话,说他会晚点到,就是可能会被鹫匠教练训,但是这暂时不重要了。
“你看起来好像也有什么话打算跟我说。”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虽然樱花还未开放,不过在这样的时节,总应该有什么需要绽放。
15.
在白鸟泽读书的第三年,一个月前的某一天,我和由美子一起去逛超市——由美子在去年被音乐特招进了白鸟泽一年级,她是吹奏部的,我们在高中重逢之后因为他乡遇故知,关系还蛮不错,她成为了我在遥学姐之后第二个交到的女生朋友。
我已经习惯了在情人节随便打发天童一份巧克力,然而由美子对我站在货架面前,能将一大堆巧克力的味道和品牌如数家珍的镇定模样非常震惊:“姐姐,你管这个叫‘随便打发’?”
“只是因为我也很喜欢巧克力,所以这几年研究了不少而已。”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才不是因为天童喜欢巧克力味道的食物。
“……所以你打算给天童学长买哪一款呢?”由美子问我。
“这个。”我指着一盒巧克力说道,“上面的图案是小猫咪。”
“诶,我以为你会买这个。”由美子指着另一盒说道,“因为上面的图案是鸟,我们可是白鸟泽的学生。”
那不一样,我说。
白鸟泽只是我们人生中的一站,但天童会一直是猫,只是不知道会被谁领养而已。
由美子也没有继续追问,她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当初姐姐你被白鸟泽美术特招的时候,我们都很惊讶,谁也没想到你真的在设计比赛上拿到了金奖……”
确实,我也很惊讶,本来步入初三之后我就应该已经因为升学而忙得焦头烂额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抽出时间去参加比赛的。
可能是因为,我太想去白鸟泽了?
去白鸟泽可以自由自在地打排球——在初三的时候,天童从鹫匠教练那里获得了特招的机会,提前拿到了入学白鸟泽的资格,他十分惋惜地说道:“那样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这话不仅是因为白鸟泽在城里,距离我们居住的乡下非常远,而且排球部因为每天要训练所以会住校,我和天童会聚少离多,他这话还有另一层含义——作为知名的私立学校,只凭文化课就想升学白鸟泽,非常艰难。
“为什么默认我绝对考不进去啊。”我不满地说道,“还有,你不会犹豫了吧,给我去白鸟泽狠狠地打排球,让那些误解你的人都看到你的实力!”
“我当然会去白鸟泽,毕竟这是难得的机会。”天童说道,“但是考进白鸟泽真的很难,你没必要去费力做这种……嗯,很辛苦自己的事情。”
别以为停顿了我就听不出来他什么意思,这不还是觉得我做不到吗?
“懂了,看来你觉得我们读一个高中是没必要的事。”我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生什么气。虽然我清楚天童说的是实话,像我这种什么事情都感觉得过且过的人,确实也不会去拼命地做什么,按照我目前的学习成绩,我要想考上白鸟泽,除非是白鸟泽打算自砸招牌。
我本来以为天童会安慰我,结果他自己在旁边笑了起来。我忿忿地指责他笑什么笑,他拉住我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手背表示安慰:“就是觉得你很可爱嘛。”
可爱?
从来没人夸过我可爱。
……他的手好大,明明小时候大家的身形都差不多,怎么他不知不觉就长得比我高那么多,手也这么大,可以直接将我的手包起来了呢。
“就是,你觉得我很重要的时候,很可爱啊。”天童说道。
“谁觉得你重要了。”我反驳他。
“这个样子也蛮可爱的。”
“……再说我可爱,我真的要打你哦。”我说。
16.
在天童等同于提前毕业的时候,我还没决定好是否去追赶那场设计比赛报名的末班车,虽然我的参赛作品在之前就已经构思的差不多,但我还是心存犹豫。
因为我担心我参加了也拿不到奖,毕竟初赛之后还有复赛,万一耽误了学习时间,我要是连县立高中都考不上,那就太丢脸了。另一方面我也在想,天童到了白鸟泽之后可以住校,可我只能走读,到适合我住在哪里呀?是去亲戚家住,还是去租房子?怎么想都是在给爸爸妈妈添麻烦……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我遭遇了这样一件事。虽然我对天童说,在初中的时候别人对我的议论少了很多,但少了很多代表仍旧存在议论——在修学旅行的时候,我跟班里的几位同学结下了梁子。
其实他们如果只议论我倒也没什么,可问题是他们把我全家都骂进去了,说我们做这种生意也不怕折寿什么的,于是我立即推门而入,邀请他去棺材里躺躺提前体验一下,我给他打九点九折。
对方以为我咒他短命,我们的仇就这么结下了。
在结束修学旅行回到学校之后,我们的冲突迅速升级了。不过我捉弄不了天童,难道还收拾不了这几个色厉内荏的笨蛋?于是这几个家伙也没从我这里占到什么便宜,我心想快毕业了,就这么凑合结束吧,反正等换了学校就见不到他们了。
我也不知道天童是从哪里听说我被人欺负了的事情,可能他在我读的这所学校也有认识的人。那天他请了最后一节课的假,跑过来找我,结果就看到我被人堵在墙角,他刚想冲过来帮忙,却见我大杀四方,用颜料泼了对方一身,还用厚重的设计书暴打了对方。
天童吹了个口哨,让那几个原本就心虚的人吓了一跳,以为我找了什么人做帮手,不得不说,天童这头红发以及过高的身量很有威慑力,那几个人骂骂咧咧地、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被你发现我的真面目了!”我假装恶狠狠地对天童说道,“那我就只能——”
“那我就只能请你吃冰淇淋了。”天童接过了我的话。
“可是现在……”我想提醒他,现在是冬天。
“那就去吃关东煮。”他不等我回答,就已经做出了更合适的选择。
少年拉着我的手,带着我跑,隔着毛线手套,我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将我冰凉的手一点点变暖。这样一起奔跑的情况让我想到了小时候,他有段时间真的每天早晨督促我晨练,哪怕我们不在一所学校,但他还是坚持了很久,大概……一年?两年?记不清了,反正在我的身体素质有了很大的提高之后,就没再继续过了。
原来天童是骑单车过来的,难怪他能够及时赶到,不然他就算请了一节课的假,肯定也在路上呢。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衣服,发现上面沾着各种颜料,花花绿绿的,和少年的红头发倒是相得益彰,再来几个颜色,就能凑成彩虹了。
冬日里的彩虹,相当不错。
“天童,许个愿吧。”我突然说。
对着不存在的彩虹之神许愿。
换了别人,肯定要觉得我莫名其妙,但天童和我一向合拍,他立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了个愿,我问他许了什么愿望,他说他想要一朵永不凋谢的花。
17.
乡下的街道我们跑过了无数次,但坐天童的车后座倒是第一次,他忘记戴耳套,我怕冷风冻伤了他的耳朵,举起手去捂他耳朵。他喊你别摔着了,我说没事,我又不是侧着坐的——叮叮当当的,我们冲下了坡道,前面就是便利店,热乎乎的关东煮近在眼前。
天童为我鼓掌,他说我刚才的表现太酷了,但是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还是得告诉老师和家长,或者至少告诉他,不然我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告诉老师和家长我倒是能理解,但是告诉他有什么用,就他那个瘦得跟筷子一样的身形,他能保护我嘛。
“我能带着你跑。”少年笑嘻嘻地说道,语调有点大言不惭。但我能看出来,他眼底没有什么笑意,他是真的很不高兴。
哇哦,我竟然能让天童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还以为他只会在比赛输掉之后才会这样呢。但我不想让他不开心,于是我跟着笑了起来:“不是接下来还有县级大赛吗,他们之中也有排球队的,到时候你在球场上把他们教训一顿就好了。”
“你这可是唆使他校选手暴打本校选手哦。”他提醒我。
“我又不站在我学校这边。”我尝了一口热乎乎的鱼丸,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站在你这边呀……”
天童怔了怔,在我解决了这颗鱼丸之后,他突然问我:“你有带口红吗?”
“带倒是带了。”我从包里找出了一支。升入初中之后,身边有很多女孩子都开始化妆了,不过我其实不是很热衷于折腾自己的脸,我更喜欢折腾我的画。这支口红还是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当时被我随手放在制服包里了,结果就这么一直放着,没用过。
“我来给你涂吧!”少年跃跃欲试地说道,“就像小时候那样。”
诶?
我怔在原地,我想说可是我要吃关东煮诶,现在涂了等会就吃没了啊,多浪费。但是天童就好像找到了毛线团的猫一样,毛线团属于他,我也属于他,他看起来不容拒绝。鉴于他很少对我提要求,所以我犹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于是少年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用口红描摹着我的唇形。
就像小时候那样。
……不,不一样。
这种眼神,和小时候不同。
我见过很多人看我的眼神,讨厌我的人看我像是看垃圾,忌惮我的人看我像是看怪物,不屑的、厌烦的、害怕的,没有什么恶意但就是想要议论我的,我见过很多。当然,我也看到过一些友好的眼神,比如爸爸妈妈看我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很温暖——以前天童看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
这是一种充满珍视的眼神,好像他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幼驯染,而是什么宝物一样,可他分明只是在给我涂口红而已。好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没有注意到的情绪,悄悄地转变了。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呢?我垂眸想了想,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没有搞懂,只是在乱了一拍的心跳声里,我忽然做出了决定。
……我要参加那个设计比赛。
我要拿到很有分量的奖项。
我要得到白鸟泽的美术特招名额。
18.
做好决定之后,我想,之后的事情,那就等到拼尽全力之后再说吧。
嗯……偶尔这么拼命一次,感觉应该还不错?
“好了。”天童满意的声音将我从思绪里唤醒,我“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与他对视了。错不了,我想,他还是那样的眼神,他没有来得及收回去,又或者说,他就是这样明目张胆的人,只是我太迟钝了一直没有发现。
我匆忙地别开了视线,看到关东煮的热气氤氲了我刚拿起来的镜子。
几秒钟之后,我凶巴巴地说道:“……天童,你怎么把口红涂到我牙齿上了!!”
吃完关东煮,天童告诉我,他还以为他匆匆赶过来,会看到我在哭,他都做好抱着我安慰我的准备了,我说我干嘛要哭,我一直都是很独立的……我才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口是心非。”天童评价我。
我才不是口是心非,我也不是闹别扭,我就是觉得,我不能太依靠别人,无论是父母还是我唯一的朋友。不然等到我没办法依靠他们的时候,那我不就真的只能哭了吗?
推着单车的少年叹了口气,他忽然将车停下了。我疑惑地看向他,然而他转过身,伸出手抱住了我。
“那就当我需要你吧。”天童说道。
“……嗯。”
我想,其实我还挺需要天童的,他不用我多说些什么就会懂我的想法。虽然我确实需要一个拥抱,但是——
“天童,你又没好好吃饭吧。”我伸出手,不满意地在他背上摸了摸:“太瘦了!”
天童谴责我说,他我好心安慰我,我却故意占他便宜。我说我才不是故意,我想占他便宜,我需要故意吗?
“不错,就应该这么自信。”天童笑了起来,然后单车在花店门口停下了。他让我等一等,我有点疑惑,大冬天的,他买什么花?然而过了一会,他拿了一支洋桔梗出来,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用绢布做的假花。
假花的确永不凋谢,我顿时恍然:“原来你刚刚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啊。”
“嘛,现在只能是这样……”少年不可置否地说道。
“什么是现在只能这样?”直到坐到车后座上我都还在疑惑,难道未来还有别的“永不凋谢的花”吗?
“……”
19.
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和天童刚认识的那天,店员姐姐把快要凋谢的洋桔梗送给我,然后随口对我说,你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
“什么呀?”我问道。
然后由美子喊住了我,店员的回答从我耳边掠过,像是我们骑车冲刺上坡时吹过我耳边的寒风一样,呼啸而过,我只听得见风声,听不到她的回答。
——也没听到天童的回答。
20.
由美子在我选好巧克力之后告诉我,其实我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情,是她发现之后告诉天童的。我很惊讶。为什么她会选择把这种事情告诉天童呢?我还以为她会先告诉我的父母。
“诶……因为后来好几年都没有跟姐姐一起玩,我有点不好意思见叔叔阿姨,担心他们以为我是由于那些流言才疏远你。”由美子不好意思地说道,她说其实她一直很想和我一起玩,但后来我已经有了天童做好朋友,她就没敢再找我了。
她就这么害怕天童吗?
“也不是害怕,就是感觉好像没办法加入到你们的氛围里。”由美子说道。她说她曾经在花店里看到我和天童走过去,感到很羡慕。我完全不知道在暗中竟然有个小妹妹对我如此孺慕,我还以为别人都不怎么喜欢我——我忽然想起了那支绢花做的洋桔梗:“这是天童拜托找你定做的吗?”
“啊,是的。”由美子点了点头,她以为我和天童的关系应该比一般的朋友更亲密。
我不由得想起了遥学姐,我读高一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她说如果我不想被误会我和天童的关系过于亲密,应该和他保持距离。即使我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我也应该在意和天童的友情,如果天童误解了该怎么办?
我说他能误解什么呢,遥学姐说,万一他以为你也想和他更进一步呢?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和天童要更进一步,我们不能一直做最好的朋友吗?我不明白。而且我一直都以为我们是很正常的青梅竹马的关系,难道别的幼驯染不是这样的?
遥学姐说我迟钝的惊人,她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但是等到高三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地思考我和天童的关系——“因为你们现在都要毕业了。”由美子说道,“毕业都改变很多的事情。”
一样的观点。
我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由美子,我毕业的那年,我们学校的排球队好像在县级大赛第一轮就被淘汰了。”我忽然说道。我们初中虽然算不得什么强校,但一轮游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而且这还是在三年级们都在场的情况下……所以这件事在我们学校算是一个新闻。
“啊,好像是这样,听说是被一直拦网,我记得当时的对手是……”她还在努力回想,但我已经笑了出来,因为我知道他们的对手是谁。
天童……还真的挺记仇的。
过了片刻,我问从小就在花店长大的由美子:“你知道洋桔梗的花语吗?”
21.
感觉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拆礼盒有点傻,于是我坐到了长椅上,天童也顺势在我旁边坐下了。他哼着乱七八糟的、不成曲调的歌,伸了个懒腰,时不时地看我一眼,我又想起了那只流浪猫,它在打量会不会有人来抢食的时候,也是这样警觉。
很快我就已经拆开了礼盒,然后我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大块白巧,但上面印着的图案是一支洋桔梗。
难怪他要自己做……
我不由得问道:“感觉你好像很喜欢洋桔梗。”
“事实上它可以换成任意一种花。”天童说道,“这取决于我们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送给我的花是什么品种。”
唔,原来是具有纪念意义的巧克力啊。
“不过,是洋桔梗也很好。”他说,“倒不如说,是洋桔梗……最好。”
咦……
天童之前跟我说过,他毕业之后不会再打排球,但关于他后来的打算,他跟我说保密。如今我们即将毕业,各奔东西,他总不至于继续装神秘,连报考的学校都不告诉我。所以天童跟我说,他要去大阪的专门学校学习制作甜品,等到后面还会去法国的分校进修。
所以他今年改送手作的巧克力给我,并非巧合。
我录取的学校在东京,我要去那边学设计,当然已经长大的我也不只是把目标局限于设计墓碑了,我的方向是设计工艺品。以后我也不一定会回来继承我们家的生意,因为比起一成不变的生活,我好像也很喜欢不断地尝试更多新鲜的事情,设计就是这样一个追求灵感与新奇的行业。
“我绝对是被你影响到了。”我感慨道。
“这不是挺好的嘛。”天童说道,“人生还很漫长……”
“我还想跟你一起尝试更多的事情。”
“我会一直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天童怔住了,我也怔住了。
什么啊,原来天童当初那句“人生还很漫长,我还想……尝试更多的事情”中间的停顿,其实是空给我的吗?
22.
“哇,你怎么突然这么乱来!”明明他也说出了这种听起来很深情的话,结果天童的反应却很大,他好像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说我是犯规。
……在他眼里,我到底是有多迟钝啊。
真是的,无论是遥学姐还是由美子,包括天童,他们都没想过有一种可能其实是,我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因为我觉得现状很好,所以暂时不想去改变,仅此而已。但是现在我们以后都不在一个城市了,以后甚至还可能不在一个国家,那我也必须要去面对我的心意,面对他的心意。
虽然我喜欢天童,应该比天童喜欢我要晚上许多。
但尽管如此,没有任何人能够否定天童对我而言的重要性。
可能是因为我的活人朋友实在是太少了,而天童给爸爸妈妈留下的印象又相当不错,所以他们并没有对我出言强调,让我考虑到和天童的性别之分,稍微保持一些距离。还是直到我读高中在白鸟泽附近租房子的时候,妈妈才委婉地跟我说,她每周都会来看我,我最好不要带男孩子回家过夜什么的。
我说放心好了,我“早就”意识到我们已经长大了,不会再那么随意啦。然后我心想天童要真是有什么坏心思,他们这个时候再提醒我,早就晚了。
当然我这个“早就”也没早几个月,我还是在那个冬天坐在便利店里,天童给我涂口红的时候,才陡然意识到,原来我下定决心要考去白鸟泽,下定决心要拼一场,竟然是因为我喜欢他……因为我们之间实在是太熟了,熟悉到用友情、亲情或者爱情中的任何一个词都不方便去概括,早在我意识到我喜欢他之前,他就已经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难以割舍的一部分了,如果我的回忆里剔除“天童觉”这个存在,那么它是黑白色的。
口红的痕迹在吃完关东煮之后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但我却很紧张,连呼吸都不怎么顺畅,好像全身上下的血液好像都涌上了心脏,它剧烈地跳动着,以至于其他地方都冰冰凉凉的,尤其是我的手。
“阿觉。”我拉住他,唤他的名字。
“嗯?”他回头看我,“……你手好凉。”
“谢谢你。”我说。
谢谢他愿意跟我做朋友,谢谢他愿意在这样的时刻来到我身边,让我不至于总是一个人。
然后天童这才抱了我,我猜我可能看起来很需要抱,看起来像他的猫。我靠着他,心想,其实天童应该可以让很多人去喜欢他,但是他不乐意这么做,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没有人去和我抢我的妖怪朋友了。
如果我的未来没有天童觉,那么我不想抵达未来。
天童觉是花花绿绿的颜料,可以让我的世界变成彩色。
唔,彩虹之神竟在我身边。
23.
天童告诉我说,他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关于我们的初见,他却觉得非常有宿命感,他在看到我的第一眼,想到教堂,而我在问出他的名字时,他想到了“forever”。
这也太巧了,他说。他刚弄懂了洋桔梗代表什么意思,我就递给了他一支,即使那支花当时看着就已经快到花期结束的时刻了,但他想,总有一支洋桔梗的保质期是永不凋谢。
勉勉强强的绢花,印在巧克力上的图案,还有他以后会做出来的更多的甜品,以及开放在我们之间的,没有限定花期的,永恒的洋桔梗。
24.
由美子告诉我,洋桔梗的花语是,始终如一、真诚不变的爱。
25.
“虽然你以后会专攻工业品,但我还是想请你帮个忙……关于小时候的打算,我改了一个主意。”天童说道。
怎么,是让我办领养手续准备养猫吗?我笑眯眯地问他。
“不是,是关于在墓碑上刻什么的那件事。”
咦,他不想做奇迹男孩啦?
天童认真地看着我,神情专注又真挚:“以后能不能在我的墓碑上刻……”
“我是你的先生?”
26.
连告白也是这种吊诡却浪漫的风格,不愧是天童觉。
我示意少年靠近一点,来听我的回答。在外人面前张牙舞爪的猫乖乖地靠了过来,我凑过去,在他唇边吻了一下,送他一支盛放的花。
END
感谢你读到这里!
这篇其实在男女主的性格上都是一个新尝试,我也很喜欢天童,但一直对他的性格比较苦手,这篇掺杂了我大量对他的私人理解,我个人感觉他是很猫系的一个人。在女主的视角上,我也比较少写这种性格有些内向的女孩子。
可能相较于之前的故事而言,这一篇较为慢热,而且碎片化的日常很多,没有那么“甜”。但全程养猫(?)我感觉其实是两个人之间的互相纵容与宠溺,赞同牛岛那句话,感情是真的好.jpg
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在评论区里写点什么吧~
【补充:我说的是写点什么……哪怕打几个字“喜欢”“好棒”“好甜”都可以,全都是表情真的很让人无奈……事实上我对lof出表情功能就很无奈,因为这样连之前那样的几个字的评论都变少了】
【影日】日向的头发让影山选手感到困扰
*影日的场合,甜饼请吃!
*全文字数约4k+,请按需食用
*如有ooc则是我的错,提前感谢各位观看
————
1.
怪人速攻组合刚认识彼此的时候日向的头发还不长。
日向每次故意招惹影山的时候总会被眼疾手快地制住头。每当这时,影山因打球而常年精心维护的手都能格外清晰地感受到日向发丝穿过自己指缝间时的顺滑和柔软。好像夏凉被一样软,影山想。不,更像美羽姐姐那些很贵的衬衫一样,摸起来轻飘飘的,手感滑滑的。
2.
日向此人还很爱活蹦乱跳,整个人也是热的,连带着头发丝都是暖的。影山每次比赛紧张的时候都会揉一揉日向的头发,这时冰凉的手才微微回暖,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紧绷的大脑有余力开始思考...
*影日的场合,甜饼请吃!
*全文字数约4k+,请按需食用
*如有ooc则是我的错,提前感谢各位观看
————
1.
怪人速攻组合刚认识彼此的时候日向的头发还不长。
日向每次故意招惹影山的时候总会被眼疾手快地制住头。每当这时,影山因打球而常年精心维护的手都能格外清晰地感受到日向发丝穿过自己指缝间时的顺滑和柔软。好像夏凉被一样软,影山想。不,更像美羽姐姐那些很贵的衬衫一样,摸起来轻飘飘的,手感滑滑的。
2.
日向此人还很爱活蹦乱跳,整个人也是热的,连带着头发丝都是暖的。影山每次比赛紧张的时候都会揉一揉日向的头发,这时冰凉的手才微微回暖,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紧绷的大脑有余力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战术。
你问影山为什么不直接说自己紧张,需要队友帮忙捂一下手?别开玩笑了朋友,那可是影山啊!高冷池面寡言天才的排球国国王影山飞雄啊!
是的,影山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排球界著名思想家及川前辈曾经说过,一个人可以发球失误,但万万不能丢了形象和面子。
影山深以为然,尤其是在日向这呆子面前不能被发现弱点,于是他每次用各种借口哄骗日向。
“喂,日向,你头发乱了,过来我帮你理一下。”
“不用,一会儿继续打球还会再乱的。”
日向上了球场眼里就只有球,不会太在意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事了。影山只得继续动脑套路,什么“好像有虫子,我帮你拿下来”“好像沾了面包屑,我帮你拿下来”这种都是很低级的早期话术了,后来“好像有摄像机在拍你,你也不想自己留下很奇怪的影像吧”“观众席上第5排那边好像有你的粉丝”“对方球员和教练已经开始警戒你了,你也不想给他们留下一个邋里邋遢的呆子形象吧”这些话术对日向来说十分受用,一勾引一个准。再多的话术影山就想不出来了,但无所谓,下次和东京高校合宿的时候再去偷听赤苇前辈哄木兔前辈振作起来时就能扩充自己的话术语料库了。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其师父必有其徒弟。
3.
影山以为一切天衣无缝,没想到自己是一叶障目。
某次赛前准备的时候影山下意识又把手放在日向头上——是的,日向已经能够毫无任何心理负担地接受影山随意摆弄自己的头发了——及川彻突然在网对面含笑高声喊了句:“乌野的9号10号怪人速攻组合上了球场可就不许谈恋爱了啊~”。
观众席皆被及川逗笑,球场上下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只有影山和日向两人涨红了脸。
一边教练和大地忙安慰道“这只是对面在放赛前垃圾话,你俩别放在心上”,另一边月岛毫不顾忌地放声大笑。
远处传来及川被球砸中后的惨叫声和岩泉的厉声训斥,“别把网上看来的那些豪无根据的帖子拿出来打扰别人啊!”
影山:“网上的帖子?”
“诶——,国王大人是完全不上网吗?我们县的排球爱好者论坛,大家都觉得你和那个小不点儿冬瓜是一对儿呢。”,月岛好心解释,并往雪上加霜,“真的没有在谈吗,我早都已经嗑上了啊。”
“哈?月岛同学如果看见的话要和我们讲一声啊!”,日向跳脚指责,“影山你倒是也说句话啊!”
影山沉默。影山三局比赛里一直保持沉默。
但也没耽误他见缝插针摸日向脑袋。
谈恋爱吗... ?影山没有想过。
赛后影山自己练习对墙垫球,心里没有比赛胜利的喜悦,只有莫名涌起的烦躁感和挫败感。
4.
影山在学校外见过小夏,日向家的那个妹妹。毕竟大家都住在宫城,偶遇也不算稀奇。
小夏头发也不长,扎起一个短短的小揪,穿着无袖连衣裙站在便利店门口扭蛋机前。她哥也蹲在一旁,倒是有好好地穿着一件长袖外套,两颗橘色的脑袋凑在一起研究扭蛋机上的小字说明。
等影山从体育用品店买好护膝再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买完一堆扭蛋在踩了。抽到喜欢的角色时两颗小橘人击掌欢呼万岁,抽到不喜欢的角色时两人一起撇嘴哀嚎,嚎到最后大日向说:“没关系,周一上学我给影山拿过去,反正不管给他啥他都喜欢。”
围观了全过程的影山站在十五步开外大喊:“喂!呆子!不要以为周末不在学校我就听不到了!”
最后大小两只日向含泪掏出自己的小金库请影山大人吃了晚饭才算化解危机。
5.
到高三的时候日向除了打球还要准备出国事宜,已经很久没有空闲去打理头发了,眼睛被遮住的时候拿皮筋扎上也能勉强应付一下。
苹果头的日向掉落概率极低,影山只有靠眼疾手快的抓拍才能留的更久一点。
待到毕业时,影山吐槽:“你倒是抽空把头发剪了啊,摸起来好像鸟窝一样乱糟糟的。”
“影山同学你顶着这个造型又有资格说谁啊!”,日向忍不住反驳。
日向在日本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天就在两人的吵吵闹闹中结束了。
6.
好热。
巴西实在太热了,日向到这的第二天就把头发收拾了。
几天后,刚结束集训的影山在视频通话里看到日向新发型的时候微微发愣。
“怎么不说话啊,是不好看吗?”日向有些不安,“反正还会再长啦,这边真是太热了,就索性直接剪短点。”
“没有,就是...”,影山回过神,用手比划了一下,“没见过你剪这么短的头发。”
后面的对话里影山心不在焉,时不时落寞地用手戳戳手机画面里日向头发的位置。日向倒是没发现,只以为影山是刚结束集训太疲惫了。
影山是很累,但他觉得如果现在还能再摸摸日向橘色头发的话,自己又能开启精神百倍的一天。
他从未发现自己会有这么想念日向的一天,想念日向在自己身边。
这种情绪在看到日向和及川前辈合照的时候更甚,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赌气地发短信警告日向:“不许你再和及川前辈一起玩儿。”
对面回复很快:“影山选手还是幼稚园的小孩子吗?”
影山也上头了:“你就当我是。天大地大,小孩子最大,所以你必须要听我的,不许你再和他玩了,也不许和其他人玩儿。”
日向的回复透着无奈:“闹脾气也要有理由吧。飞雄小朋友,理由呢?”
影山不敢把幼稚的想法说给日向听,只能恶狠狠发出最后通牒:“我不管!你再和他玩我就不和你玩儿了。”
影山很委屈,全世界都在偶遇日向翔阳,除了自己。
只有自己很久没见过自己这位搭档了,也没有摸到这颗熟悉的脑袋了。甚至不止一次,他错把身高相近的星海前辈当成日向,手伸出的一秒后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在星海左眼“这是挑衅?”和右眼“没想到影山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的瞪视中低头认错。
但没关系,影山现在不委屈了,因为日向终于要回到日本了。
7.
黑狼和阿德勒的比赛在万众人的期待中拉开帷幕。
赛前影山早早换好衣服,在队友“他干嘛?”“他咋了?”“去挑衅?”“我也去。”的目光中坚定地朝黑狼休息室走去。
黑狼队更衣室门半掩着没关严,影山敲了敲门,在听到“可以进”的回复后打开门对着日向喊:“今天状态怎么样?”
日向刚仔细收好身上的首饰,正在换赛服,没空搭理影山,但宫侑可绝不愿意错过这个热闹:“来找我们家主攻手有何贵干啊,小飞雄?可别来找茬哦?”
影山并不在意这位前辈的挑衅,他心里只有马上就要上场的兴奋和激动,他只在意日向能不能带着最好的状态和他来一场真正的比赛。
8.
影山从不在意他人挑拨他和日向的关系,因为其他人和他不一样,他们什么都不懂。
从初中起,他和日向就是最好的对手,也是最值得托付和信赖的队友。他们不光要在网的两侧打出全日本排球界最精彩最激动人心的对决,也要在网的同一侧共同拿下一块又一块象征着最终胜利的金牌。
他知道他们都会被选进国家队,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和日向都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
集训宿舍是单人间,方便选手独处调整状态。影山换了宿舍后没有水土不服,每天照旧早起,洗漱,晨跑,吃早饭,训练,加训,晚上简单拉伸下,看会儿外语学习辅导书催眠睡觉。
又是一天清晨,想到等下集训时又能像高中时期靠摸橘子头缓解压力,影山心情就好得不行,不顾形象地哼着些不成调的曲子。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一道声音从卧室走进洗漱间。
影山漱口吐出泡沫:“你不懂。我不告诉你。”
“好吧,我们影山选手也是大球星了,也有秘密了。”,日向撇撇嘴,也站在一旁一起洗漱。
“我对你没有秘密,但是这个不告诉你,”,影山已经先一步洗漱完毕,走到日向身后,“比你收拾得快,我赢。”
“不算!昨晚是因为你非缠着我问西班牙语,我早上才起晚的。我要申诉!”
影山低头看着眼前咋咋呼呼的人,伸手环住日向低头轻轻亲了亲他头顶的发旋,感受着橘色发丝带来的暖意。等日向也洗漱完毕之后两人笑着抱作一团,然后收拾背包准备一起出门训练。
影山想,输赢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当下此刻拥抱最好。
(正文完)
————
*先不要走!粗心的作者不小心掉落了一些文章碎片,可以请你根据章节序号顺序帮她把下面掉落的碎片放回原位吗?(朵拉提问
3.5
影山飞雄决定去告白。
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大概知道感情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他是喜欢日向的。
什么时候?为什么?这些问题和答案并不重要,也不值得纠结,陷在这些无意义的思考里浪费时间并不是影山的风格。他只消确认自己对日向的喜欢是与日俱增,永不消绝的。
心意相通的美好藏在每一天的陪伴和每一次的关心中,这不该被忽视。
于是影山飞雄决定去告白。
4.5
影山对玩物上向来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的,但日向给的东西他会认真地一一收好。
于是日向偶尔把多余不想要的玩具包装起来,恶作剧一样送给影山,再看影山一脸乖巧感激地说“谢谢,我很喜欢”。
后来的影山还是不那么喜欢玩具,他只是很珍惜男朋友送给他的每一样东西,他只是喜欢看男朋友一脸期待地等他说“我很喜欢”时亮闪闪的眼睛。
6.5
异国恋的飞雄小朋友很委屈。
但是日向选手回国了,小飞雄小朋友就不再委屈了,因为又可以继续开心地呼噜呼噜男朋友的脑袋瓜了。
7.5(第7节段落中有一处用词不准确,可以请你帮助作者找到并更正吗?
提示:日向刚仔细收好身上的首饰,正在换赛服,没空搭理影山,...
(朵拉等待)
真棒,你答对了!
首饰 → 男朋友送的订婚戒
8.5
出门后的日向复读:“不管。我要申诉。这次作废,绝对不能算你赢。”
影山撇嘴不满:“好吧听你的。”
————The End
*看动漫的时候常常会这样想:谁不想呼噜呼噜橘子小狗头啊,影山飞天天看着难道就不想吗!!遂产生此篇。
*想围绕标题写故事,所以一些恋爱时间线放在了最后做补充,希望大家还算可以接受。(鞠躬感谢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