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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喝咖啡爱拉花

是纯玩家向但是主包和本图的菇都是吃菇卡的所以带个tag防误食()

——

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我:*无动于衷

哥:*轻微倒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霉

我:哎呀好可爱好可怜啊哥,怎么回事呢来嘬嘬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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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动于衷

哥:*轻微倒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霉

我:哎呀好可爱好可怜啊哥,怎么回事呢来嘬嘬嘬

爱喝咖啡爱拉花

【Eu sem você】

“你即将离去,我的梦想也随你而去,我知道再去回想已经没有意义,可我也知道,失去你之后,我的日子将充满痛苦。”

【Eu sem você】

“你即将离去,我的梦想也随你而去,我知道再去回想已经没有意义,可我也知道,失去你之后,我的日子将充满痛苦。”

肆漓

“……。我好像又梦到你了。”

“…哥。”

  

(一些相机里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人的古早梗。)

(大概是某些“我唯一能见到他的方式你却说是妄想症”梗的脑洞衍生。)

“……。我好像又梦到你了。”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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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游寻安(精神洁癖很严重版)
不知不觉离上一张已经一年了呀,...

不知不觉离上一张已经一年了呀,感觉这一年里叶宝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呢(于是试图把活动和语音里关系好的朋友们画上(不出预料的翻车)(如果有漏的就是我忘记了orz)

  希望叶子新的一年在提瓦特开开心心,交到更多好朋友(●• ̀ω•́ )✧

不知不觉离上一张已经一年了呀,感觉这一年里叶宝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呢(于是试图把活动和语音里关系好的朋友们画上(不出预料的翻车)(如果有漏的就是我忘记了orz)

  希望叶子新的一年在提瓦特开开心心,交到更多好朋友(●• ̀ω•́ )✧

爱喝咖啡爱拉花

读完了很喜欢很喜欢的Vanishing ,画了里面喜欢的几部分!很期待接下来的剧情ᐇ

读完了很喜欢很喜欢的Vanishing ,画了里面喜欢的几部分!很期待接下来的剧情ᐇ

陈忱

【画囚画】他必须幸福

【画囚画】他必须幸福

░BE

▒环境塑就性格,因此角色性格会与原作有不可避免的差别

░1.5w左右,各位姥爷食用愉快

 

   写给未竟的生命,写给星溪,写给我的“卢卡·巴尔萨”

   迟来的生日快乐@松果好吃好吃 

            祝  健康

 

 

     ——...

【画囚画】他必须幸福

░BE

▒环境塑就性格,因此角色性格会与原作有不可避免的差别

░1.5w左右,各位姥爷食用愉快

 

   写给未竟的生命,写给星溪,写给我的“卢卡·巴尔萨”

   迟来的生日快乐@松果好吃好吃 

            祝  健康

 

 

     ——如果你突然被告知“你即将在一周后死去”,你会怎样度过人生的最后的168小时呢?去以前从来舍不得去的高档餐厅当一次饕餮、去路边摊与朋友勾肩搭背到凌晨,或是去表白、去提前死去、去旷课五天、去追极光去什么也不干一整个晚上。

  如果我一天严格按成年人的健康作息睡七个小时,那么就还只剩下119个小时,再抛去走到目的地的通勤时间、抛去味蕾被刺激后无聊的消化过程、与朋友离题万里毫无意义的扯皮,这一百多个小时又被大幅缩减,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面,被无形之手无情挤压、变形,最终成为一块干巴巴的丑陋的黄色物体。

  天才的发明家卢卡斯·巴尔萨克、从未再计算上出过错的卢卡斯·巴尔萨克、一向最勇敢最坦荡最自信的卢卡斯·巴尔萨克,他被人生的最后一道数学题缠住手脚。因为不会、或是不敢,他无法再计算下去了。

  这个无数荣誉加身的天才发明家像之前无数次赖床一样瘫在床上,冰冷的月光漫进卧室,一寸一寸没过口鼻,几乎让人溺毙在这一室空洞中。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传来,卢卡好像能看到艾格沾湿在脖颈的鬓发。

  一只飞蛾掠过,他追随着它,慢慢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周一,和亲人相聚。

  卢卡收好满满当当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他这一周的计划。

  他向来讲求效率,成功用发明家的行动力在天亮前做完一切准备:三个小时用来接受现实、三个小时用来改变心态,接着三个小时用来制定计划。

  他决定坦然地、安然地、自在地、帅气地体面地赴死。巴尔萨克家的少爷不需要怜悯与泪水,他需要在自己的流沙骨灰盒、光栅棺材板与镭射工艺遗照。

  我一点也不怕、一点都不可惜,我的二十几年充满爱与意义,没有行差一步的遗憾、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大半人生都在追逐梦想——根本没什么可惋惜的。我可以平静地死去。

  如果我这么向艾格坦白,他也一定会支持我。会送我最最平和幸福的最后一程、给我举办一场最最独树一帜的赛博朋克葬礼。

  ......一定是这样。

  必须是这样。

 

      艾格不知去做什么,早早出门了,卢卡有点可惜自己没能得到一个早安吻——虽然以前就没怎么得到过——不过这也正方便他行动。

  他对着落地镜细致整理好西装驳领与领带,用定型喷雾固定好刘海偏分的角度。

  很好,他从那双陌生又熟悉的灰绿色眼睛中看见了“卢卡斯·巴尔萨克”。

  西装太过贴身,领带像是栓狗绳,这向来不是他喜欢的装扮。

  ......但至少是妈妈喜欢的。或许?他记不太清了,但她向来喜欢自己穿得整洁精致一点。

  他从附近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白菊,作为迟来了六年的生日礼物送给妈妈。

  卢卡盘腿坐在墓碑前,没管衣衫上沾染的尘土。

  “......我不记得你之前最喜欢养的花是什么品种了。”他和墓碑上微笑的女人交换眼神,“这么久才来看你,抱歉。”

  墓碑出人意料得干净,像是有人或什么其他的超自然生物在替他数年如一日地擦拭。

  一缕晨风轻轻拥抱了他。那风拂过生死之河,带着六年前花房内湿软的泥土气息。

  卢卡自认为是一个很爱笑、也很擅长故作微笑的人,但此刻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没办法把嘴角再向上牵起一个弧度。

  ....卢卡斯的父亲是一个混蛋,他从生下来就没怎么见过那个男人的脸,家里狗都比他眼熟。妈妈整日忧心忡忡以泪洗面,花房里的花据说斯曾经年轻时父亲送的,只不过现在无人照料,依然枯萎了大半,卢卡也从来没往那边走过。日子一天天过,妈妈的泪一天天流干,那个爹好像也尚且活着——直到有一天,妈妈剪短了头发、换了一身新衣服,开始重新打理起花房,一天有五六个小时会在泥土里扎根,那时妈妈是泥土的气味。每当那时调皮捣蛋的小卢卡也会难得安静下来,安安分分地当第十六株等待被浇水的花。

  一个星期后,妈妈自杀了。

  回忆潮水般涌来复退去,他用力闭了闭眼。

  一般这种时候电视剧里的主角都会痛哭流涕,但卢卡悲哀地发现自己真的流不出一滴泪。

  大概是昨天?昨天他被告知“你最多只能再活一个礼拜”的时候,他内心的喜悦或悲伤就已经被抽离了,此刻仍存世间的只不过是一具空洞的空壳。

  ......艾格来看望他母亲和妹妹的时候会哭吗?

  他闭眼想象着,想象那双蓝眼睛盈满泪水、悲伤地恸哭的样子。

  ——太滑稽了。

  卢卡短促地笑出声。

  太滑稽了。

  ......太狼狈了。

  双手慢慢覆上面颊,他的掌心有一片冰冷黏腻的潮湿。

 

      一只手落在他左肩。

  骨节分明的、沾着干颜料的青年的手。

  难闻到闻一次就令人终身难忘的松节油气味。是艾格。

  卢卡没回头,轻轻地、慢慢地把头向左歪去,直到倚上那人的小臂。

  “妈妈。”他听那人声音轻松,“今天我带了苹果派来。”

  艾格没让他放肆太久。轻轻一巴掌把粘人得一直往上贴的脸甩开,接着半蹲下身子,把被软垫包裹的苹果派、牛奶与培根蔬菜三明治放在墓碑前。

  在拿出最后一份食物前,他的手拐了个弯,伸向背包最深处的某个丝绒小方盒。他不断摩挲着上面的毛绒触感,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它往深处推了推。

  “你怎么来这里?”卢卡终于放弃把脸当狗皮膏药,他转头看着艾格问道。

  “......你还好意思说?”艾格瞪他一眼,自顾自和他并排坐下,两条大长腿随意交叠着,惬意地像是来赴一场野餐,“我每周都来,你呢?”

  “......”卢卡被噎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清晨的风裹挟着露水,艾格在热腾腾的苹果派彻底凉下去之前拯救了它——苹果派被小刀干脆利落切成两半:一半被强硬塞给懵在原地的人机卢卡,另一半一口一口进了艾格的胃。

  卢卡目瞪口呆:“等、等等,这不是贡、贡——”

  苹果酱的香气四溢开来,黏糊糊地与冷风交缠,把每一缕气流裹上热乎乎的甜到发齁的糖皮。

  “不是供品,”艾格打断他,嘴角还残留着苹果酱甜蜜的痕迹,“是我们的早餐——本来这是我的单人份,便宜你了。”

  “......”卢卡呆滞地看向手中的一半......一小半苹果派,呆滞地看看艾格,最后呆滞地举起它,像年久失修的机器一样卡顿着往嘴里送去。

  闻起来甜但尝起来过咸的果酱、过硬的果肉以及一股酵母味儿的面包。

  ......难吃。能确定肯定是艾格亲手做的。

  毕竟没有哪家面包店能允许这样刁钻的口味上架。

  长痛不如短痛,他三两口解决完苹果派,擦了擦嘴,一时还没能从味蕾爆炸中缓过来。

  ——然后他又被塞了一杯牛奶。

  “妈妈曾经教过我怎么做苹果派,但我一点没听,你还把教学用具咬了一大口,”艾格一边吃一边说,“托你的福,我们好像错过‘尝到熟悉的母亲的味道后痛哭流涕’这一煽情环节了。”

  他的目光好像去到很遥远的地方,卢卡望过去,只看到母亲褪色的遗像。

  “我每周都来这里,像从前一样,在妈妈的注视下吃一顿早饭......却几乎没怎么去看过妈妈——我是说、我的、姓瓦尔登......不,还是别用那个姓氏叫她了——总之,我的‘妈妈’。”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去看她,所以现在倒是能能理解你为什么总是抗拒来这里。”

  “我刚刚去看了,妈妈墓前的向日葵是那放的吧?”

  ......是。卢卡僵硬地点点头。那咸乎乎甜腻腻的气味被艾格搓成一股绳,拴在自己的心脏攥紧,一股莫名的悲哀涌上,那可怜的器官快要被拧出汩汩苦涩的汁水来。

  不要、不要再说下去了。仅用三个小时来建起的心理防线还是太过脆弱,艾格轻轻一敲,那城墙就如玻璃碎裂布满裂痕。

  艾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吃下最后一口苹果派,非常不优雅地、认真地、像个小孩子一样一根一根舔干净了蹭在手指上的果酱。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哈,真有趣,你明明都记得我妈妈最喜欢向日葵,却忘记了你妈妈最讨厌白菊。”

  说完,他突兀地沉默下去,随后转头看向另一个坟茔的方向:“......妈妈最喜欢向日葵吗?什么时候说的?”

  或许是那份果酱实在是太致幻,不然他怎么真的看见了那一大丛明晃晃的黄色。

  他喃喃道:“你告诉我的。咱们刚上学的时候。我折了你家花园的向日葵送给你,被你逮住教训了好一顿。”

  “......折我家的花送给我?大发明家,见花献佛你称第二没人敢自居第一吧?”

  艾格拿右肘怼了他一下,笑着说:“妈妈去世后,我就天天带着艾拉去你们家吃饭,不是妈妈做过的菜不吃、和妈妈做的口味不一样的菜不吃——把妈妈、不、你妈妈都愁坏了。”

  “说真的,当时我在你家唯一吃得下去的食物就是苹果派.....因为我妈妈做的太难吃了。你妈妈特别高兴,每天都要看着我把一份苹果派完完整整吃完才放我去上学。”

  “当时你就做在我旁边,扯我的衣服拽我的辫子——催我赶紧吃完好陪你在去学校的那条必经之路上捉青蛙。”

  可能因为今天卢卡的表现太过不同寻常,艾格一改常态,变得话多了起来。

  以前总是卢卡在说艾格在听,今天完完全全反了过来,艾格的话像一朵朵柔软的棉花糖一般的云,载着卢卡飘飘荡荡,一路飘回童年时代。

  真好、真好,无忧愁的童年。

  可我一百多个小时后就要死了。他的心是却如铅块般沉重。

  艾格的蓝眼睛总是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而现在它们却如头顶的天穹,无垠宽广、清澈透亮。

  卢卡情不自禁坠入那片天空中。

  ——他真的会让我去死吗?卢卡在蓝眼睛里看见自己魂不守舍的倒影。他真的舍得我去死吗?

  不等他将疑惑问出,心里的声音又先一步回答:不舍得,他不舍得。

  等思考出这个答案后,他又不可抑制地惶恐了起来——那如果艾格要求我留下、命令我留下,我还去执行笔记本上的计划吗?

  ......如果他不让我去死,那怎么办?

  但死亡是一块不会移动的石碑,不在乎苹果派、花香与任何泪做的雨水。

  无论他允不允许,无论我愿不愿意——我都会死。

  我都会死。

  ......我不知道。

  我要跑。

  离开这里、无论去哪,随便最近一棵树的树冠南极的冰川里海豚的肚子里藏进云朵藏进苹果派里,无论去哪,越远越好。离那双总能扰乱我心跳的蓝眼睛越来越好。

  “然后艾拉就把你的小辫子绑在床头——”

  “我要走了。”他突然打断了艾格,看见爱人的眼睛在不可置信中慢慢瞪大,“我要走了,艾格。”

  “——什么?!你?”

  艾格反应过来,想要一把抓住卢卡,那人却滑溜地像个泥鳅,把牛奶瓶子塞给自己就跑,好像慢一步就会被幸福的恶魔抓住脚踝。

  “卢卡!卢卡斯·巴尔萨克!该死——卢卡斯!”卢卡头也不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墓园出口跑,艾格的声音被他远远抛在身后。这位从小被礼仪课摧残的大少爷此刻也无暇顾及体面。

  艾格的声音逐渐从惊诧变为愤怒:“——混蛋!跑吧,你不是最喜欢跑吗!但愿你回家的时候能老实交代自己这副明天就要死的倒霉样子是为什么!——卢卡斯!”

  卢卡落荒而逃。

  “——滚吧!”艾格的声音远远追过来。

  那片白云不甘地尝试着,铅块压碎它,落下一场咸涩的雨。

 

      周二,学习磨咖啡豆。

  卢卡自己是泡在实验室里的永动机狂人,艾格是扎根在画室里的艺术疯子,俩人凑一起就没有一天践行成年人健康作息时间表。此时咖啡因的重要性就被凸显了:两个根本不在乎健康的并不靠谱成年人靠着咖啡因的刺激,又能接着扎在实验室或画室里挺一天。

  但他们从来都是喝现成的,还没自己动手磨过——艾格嫌麻烦——而他觉得艾格发懒的样子很可爱,总一直盘算着要买一台咖啡机,学会自己做咖啡后吓艾格一跳,从此大画家的咖啡供源由他最亲爱的爱人卢卡斯·巴尔萨克全权包揽。

  而现在,他的“一直”时限还剩不到一百小时。

  形势着实不容乐观,说真的,卢卡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先去买咖啡机还是先装惨敲门求艾格消气放他回家......死期的事,还是不要说了,现在不是时候。

  那过多久是“时候”呢?

  那天从墓园离开后,他的脑袋里就像装生锈齿轮的废弃机器,每当思考到这个问题就会嘎吱嘎吱地卡壳,磨得他偏头痛。他在旅馆的床上辗转反侧,也没搞懂自己究竟是在恐惧艾格挽留自己——还是在期待着。

  ......如果艾格来求我,我就努力一下,去找找医生,努力多活几天——

  “.....这样不对,卢卡。”电话那端,维奇的声音斩钉截铁,“来我家说,安迪也来。”

 

      哦,意外之喜。

      卢卡轻车熟路坐到好友客厅的沙发上,坐垫还没捂热,随意看看,旋即眼神一亮,颇为惊喜地站起来:“维奇!你家竟然有咖啡机!还是最贵的牌子!好维奇!”

  维克多莫名其妙:“咖啡机......怎么了?安迪最近说想尝尝。”

  “没什么没什么!”卢卡兴奋地围着岛台上的小小机器转圈,灰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仿佛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精密的仪器——那眼神他只在卢卡面对永动机图纸的时候见过。那双绿眼睛的主人问:“维奇,我能用它吗?你会用它吗?”

  维克多刚把安德鲁迎进屋内,闻言脸“腾”地红了一片,他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我刚打算明天学。”

  卢卡摇头,面颊因激动而通红:“那明天我就——明天......哪有那么多明天呢?就让我、就在现在、来提前它的使命吧!”

  “啊?”维克多愣在原地。

  迷茫地转头一看,安德鲁被朋友的中二弄得羞愤致死,紧紧抱着铲子,看样子下一秒就要在他家挖个地道土遁。

  再回头,卢卡兴冲冲掏出手机搜索教程接着去橱柜里找咖啡豆,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给朋友们反应的时间。

  简直快得像在逃避什么。

  ——我们今天不是来劝他的吗?土遁未遂,安德鲁偷偷给维克多使眼色。

  ——按、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维克多手足无措,只得眼睁睁看卢卡围着岛台忙前忙后,转得比陀螺还快

  一高一矮两人面面相觑,看看对方、看看卢卡、看看紧闭着的卧室门。

  一时间没人说话,在场三人满腹心事,涌上喉咙又被硬生生咽下去。

  “叮。”

  是维克多的手机响了。

  小邮差一惊,忙捂着手机屏幕,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到安德鲁的背后——那背影单薄但好在十足高大,足够给心虚的小邮差一些心理安慰。

  ......虽然令他提心吊胆的那个人根本没往这分一个眼神罢了。

  “问。”

  短信简短有力。

  颇具个人风格、杀气腾腾,用头发丝都能想象出发送人即将火山爆发的心情。

  维克多咽了口口水,抬头看安德鲁同样瑟缩了一下,接着那双红眼睛被缓缓移开——逃离危险。

  “嘿.......卢卡?”

  在安德鲁物质为零精神方面也近乎为零的帮助中,维克多一步一步蹭到了岛台边,他期期艾艾地问:“为什么突然想要磨咖啡?——你在电话里说的什么意思?你就还能活一周?”

  ......图穷匕见了。

  ——前面那句话基本没起到掩饰作用啊......这也太直白了。安德鲁心虚,他抬头望天花板,把自己伪装成阳台边一株正在光合作用的植物。

  卢卡却像什么都没意识到似的。这位向来最敏锐的天才勉强从咖啡豆中抽离思绪,一双灰绿色的眼睛亮晶晶:“因为要在死之前让艾格喝上一杯我亲手做的咖啡嘿嘿,一定要让他此生难忘以后每年都带着咖啡豆来给我扫墓才行......严谨来说没有一周啦!不过也不少——算上今天还有整整六天呢!”

  “啊!”维克多圆溜溜的眼睛被瞪大了——哪有人能这么轻飘飘地谈论自己的死亡?

  连安德鲁都悄悄抬起眼睛。

  他的视线越过卢卡,落在那人身后的门扉。

  “维奇、安迪!说真的,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痛,医生说简直就是奇迹!”卢卡咧着虎牙笑,把全身力气使在机器上,竭尽全力让转杆再转几圈,“我猜到周末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一直都很幸运!你们一定记得要带彩带和蛋糕来我的葬礼......”

  “哦,艾格......”突然想到什么,他的动作慢下来,昂扬的语调也急转直下,“艾格.......我其实挺想看他穿一身黑的......不过那也太压抑了——就穿上次舞会穿的那件带闪片的和孔雀羽毛一样颜色的礼服吧!”

  “......啊......啊?”

  “之前我给他买的那件白金色的也不错你们觉得呢?——哦忘记了,你们没见过那件,艾格说我太没审美了死也不会穿那一身出门的。”

  卢卡又把自己哄好了,噗嗤一声乐出来:“不过我真心觉得挺好看的。要不你们带一点烟花到我葬礼上去放吧!人多热闹!”

  磨咖啡豆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至少对他来说比在实验室里画图纸难。力度太轻根本碾不动,再使点劲又感觉马上就能把这杆掰断——和艾格的心思一样难以捉摸。他把咖啡豆研磨器举到面前眯着眼端详,一颗一颗椭圆的棕色豆子也打量着他。

  是艾格头发的颜色。

  可爱。

  “......卢卡,卢卡?”维克多说,“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艾格。你们马上就是合法的伴侣,他应当知道这些......”

  卢卡轻哼一声表示知道了,摇摇头表示知道了但不听。

  

  ——给你机会自己不中用。没救了,等死吧。

  安德鲁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维奇和安迪太啰嗦啦,他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艾格的脾气有多大、发现被爱人和朋友们蒙在鼓里的时候会有多气愤呢?

  卢卡在回家的路上踢开一块石子。路上车水马龙,大城市喧嚣不断,把他小小的烦恼尽数淹没。

  还有五天多的时间呢,还有那么久,让艾格晚一些掉小珍珠吧......也让我晚一些再看到他的眼泪吧。

  停在防盗门前,他从地毯底下摸出把钥匙,蹑手蹑脚地开了门。艾格在家,裹着大厚毯子在沙发上睡着了,像一个可爱的蚕茧——意料之中,餐桌上没有晚饭留给已经被扫地出门的某人。

  好吧,卢卡耸耸肩,正巧他最近食欲下降得厉害,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和艾格一起吃晚饭反而容易露馅。

  他熟门熟路地晃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个三明治。

  三两口解决完速食品,卢卡打算去叫艾格起床去床上睡。

  走廊旁放着一个落地镜,是从意大利一路裹了三层泡沫运过来的,右上角艾拉亲手贴上的粉红色Hello Kitty贴纸已经泛黄、剥落大半。

  他不自觉停下脚步,对着镜子扬扬眉梢,用食指把嘴角拉到一个熟悉的弧度......眼角还是没有笑纹,看起来笑得很假。

  但愿艾格睡迷糊了不会仔细看他。

  “艾格,艾格?”他轻轻半跪在地毯上,推着爱人的肩膀,“怎么在沙发上睡?起来去床上。”

  想了想,他把嘴贴近艾格耳边,尽力把语气贴近往日每一次的恶作剧:“我最近在学磨咖啡,如果不起来就把你当小白鼠了——”

  “啪。”

  熟悉的力度。脸被轻轻拍了一巴掌。

  艾格眯着眼,氤氲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没说话,也没动。

  卢卡扯着笑问:“艾格?怎么了?今天你太困了有什么事明年再说吧?”

  艾格还是那样看着他。

  直到月色浸透肌肤,冰冷漫上喉口,卢卡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难道他知道什么了?谁说出去的维奇还是安迪还是他们两个或者我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他眨眼的频率不由得变快,视野中艾格的面庞默剧般一闪一闪,耳边心跳轰隆作响。

  良久的窒息后,艾格动了。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简直出乎卢卡意料。

  ——只见艾格伸出手,狠狠拽住他的领子,另一只手扣着他的后脑与发丝纠缠,在卢卡呆滞的目光中吻了上去。艾格的动作很霸道,额头抵着额头、腿交叠着腿,几乎不允许卢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鼻息温热,尽数喷撒在爱人的面颊。他们紧闭双眼,交换空气、唾液与复杂的情感,。

  一个冲动战胜理智、欲望掩盖真心的产物。

  一个久违的吻。

  ……等等,不是、怎么、怎么就亲上了?!

  卢卡眼睛瞪大,大脑暂时性宕机,一时间什么隐瞒什么坦白什么流沙骨灰盒都被远远抛之脑后,满心只盛得下那汪湖泊一样的蓝眼睛。

  他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如果现在艾格命令我活下去,我一定会听话的。

  他恍惚地想。

  可惜艾格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发了狠地去咬卢卡的嘴唇,咬了又舔,舔完再咬,就着丝丝血腥味,他像一头只会依靠鲜血求得安全感的幼狮。

  他们睫毛叠着睫毛、鼻尖蹭着鼻尖,凝结的汗珠碰撞在一起。窗外车灯一闪而过,汗珠落在相贴的肌肤上,摔开万道金光。

  艾格在床上的风格向来是这样。

  母亲去世后,他在来到巴尔萨克家的第二个春天失去妹妹。大概从那时开始,艾格的不安感与日俱增。渐渐地、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的某个时候,他对自己“私有物”的占有欲已经强烈到算是“变态”的程度。他像是马孔多的阿尔卡蒂奥,徒劳地、不厌其烦地将每一个物品贴上署着“艾格”标签——艾拉的毛绒熊、用塑料小铲子精心打理过的水仙、他的肖像画、巴尔萨克夫人的洒水壶......最后是巴尔萨克夫人和卢卡斯·巴尔萨克本人。

  卢卡还记得那个早晨,妈妈满脸担忧地从他的帽衫上揭下一张便利贴——“艾格”,上面只有这个名字。妈妈摸他的头,说:我们可能要给小艾格找个心理医生了,不过不着急,时间还有很多......卢卡悄悄从她的裙摆上摘下同样一张便利贴。

  但直到妈妈死去,那个所谓的“心理医生”也不见人影。

  无论多么珍惜毛绒玩具还是会在搬家时丢失、塑料水壶会因气温骤变而破裂、该死的卢卡斯也会滚去那该死的法国......妈妈会死。艾格也逐渐意识到:贴标签并不能帮他留下任何事物。那只是纸糊成的堤坝、一道自我蒙骗的城墙。

  于是他开始依赖伤痕、血液与痛。

  ......他人给自己、或是自己给他人的。

  卢卡禁止他伤害自己,那么他一定要从这个麻烦鬼身上讨点利息。

  正好卢卡在这方面从来就不是发号施令的那个,这个人总是顺从地张开嘴、敞开怀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全盘接纳爱人的爱意与惴惴不安。

  耳廓与面颊的红、绑着棕色长发的最普通的黑色皮筋、吊灯、床单、紧抿的嘴唇上的血——眼前的世界实在过于光怪陆离,天才发明家脑内那向来流畅转动的齿轮发涩,一时无暇处理什么复杂的精密的情景分析,一时艾格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脱歪头、洗澡、把自己团被子里躺床上待机。

  ......直到皮肤撕裂的刺痛传来。

  他慢慢回神,目光由虚凝实,看见艾格上挑的锋利的眉眼,看见长长眼睫上挂着的晶莹欲坠的汗珠,看见自己被掐着脖子摁在床上,被他叼着手腕。

  “嘶——”

  艾格突然加重口中力度,卢卡没防备,痛呼出声。

  听见呻吟,艾格也没松口,反而颇为轻蔑地自上而下俯视着他,从鼻腔中轻哼一声——这点就受不了了?你行不行?

  像叼着毛线头耀武扬威的小猫.....卢卡的眼神又渐渐涣散,他动了动那只被叼起的手,用手背轻轻蹭了蹭艾格的面颊。

  滚烫的。

  与艾格灼热的目光与面颊相反,他的指尖冰凉,像一块经年不化的冰。此刻它们正搭在卢卡脖颈的某一根神经上,随呼吸一同慢慢收紧,仿佛下一秒就能冻结那奔涌着挣扎的血液。

  皮肤下动脉的跳动非常明显,超越了正常的速度,仿佛要挣脱皮肉束缚,跳入他的掌心中,与他毫无阻碍地相贴。

  ——太温柔了。这般作风简直不像艾格·瓦尔登。

  卢卡呼吸艰难、眼前发黑,即使如此还是扯起嘴角,去仰头看他,无声说: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你会拉我上岸,你会紧紧拽住我,于是我会在短暂的眩晕与黑暗后重新睁开眼。

  没关系。

  你不会让我去死,所以没关系。

  艾格下手很有分寸,就像他每次咬人都只会让伤疤精确地停留一周左右——昭示暧昧与主权又不至于过于张扬——他只会让卢卡暂时性呼吸不畅、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从不会危及生命。

  此刻他手指微动,重重摁压着汩汩挣扎涌动的血流。

  好漂亮......缺氧让卢卡的思绪格外迟缓。好漂亮......那双孔雀羽毛一般的眼尾好漂亮、那瞳孔里映射着的彩光好漂亮、那断了线不间断砸下的珍珠好漂亮.......

  珍珠砸在脸上好痛。他迷迷糊糊地想。我要把它们都收集起来,缀在那件礼服的袖口、艾格的生日就在下个月......

  眼前的画面像一张逐渐被水洇湿的画纸。

  好模糊、好痛,眼睛被从孔雀羽毛坠下的露水打湿。

  看不清了。

 

  周三,去一个最想去但是一直没去的地方。

卢卡在医院醒来。

  消毒水味和松节油的还是差别甚大,他用力眨了眨眼,天花板寡淡的装饰缓缓由模糊到清晰。

  艾格没在旁边。

  哦,安迪在。

  这个白头发好友虽然高高瘦瘦但最擅长伪装空气,卢卡一时间还真没看到他。

  安迪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神色紧张而痛苦,好像此刻躺在床上的不该是卢卡而是他。

  我怎么了?他用眼神问。祈祷友谊能让安迪无师自通读心术。

  还没通读心术的安迪做贼一样伸长了脖子看了门外一眼,紧接着俯身凑到他头边,偷感很重地说:“......艾格说你突然晕过去了。”

  啊?卢卡瞪大眼睛——好吧他的脸还是挺僵硬的,还暂时做不到这个,现在只能算半瞪。

  “嗯。”安迪眉眼下垂,语气也忧郁,“医生说是你的病的问题......抱歉......我没听懂。”

  卢卡眨眨眼:我被艾格掐晕过去了?!

  这句话还是太复杂。细心如安德鲁,仔仔细细看着好友这个表情看了十来秒,也没能懂在表达什么意思。

  就在安德鲁愧疚感爆发,坐直身体重振旗鼓,打算再次尝试解析面部微表情的时候,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安迪,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咦,和别人就这么温柔,和我说话就全是刺。卢卡腹诽。

  安德鲁看看门口的艾格,又看看床上以光速闭眼装死的卢卡,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顶不住艾格如有实质的眼神压迫,一边祈祷着一边撤了。

  ——他会对我说什么呢?骂我白痴混蛋永动机傻子还是憋着泪直接上手掐我?......有点期待。嗯嗯、虽然我已经决定要从容赴死了,但如果他威胁着命令我赶紧滚起来去治病的话我还是绝对会乖乖照做的,毕竟艾格那么需要我,没有我他绝对会死的。

  嗒、嗒、嗒。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接着是熟悉的冷笑。

  “知道你没睡,别装了。”

  片刻不敢耽误,卢卡从善如流,利索地睁开眼。

  艾格坐在凳子上,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出来开始削,每一刀都带着些泄愤的气——卢卡总觉得他其实真正想削的是自己的头。

  “你都知道了?”他放低音量、用暗含着那么一点期待的语气地问。

  “知道什么了?”艾格没抬眼看他,把苹果一下一下用力削成棱角分明的立体雕塑,“你说说?”

  卢卡直觉此时最好还是要坦诚,不然可能会有血案发生。

  “......我骗你?”

  “你骗我什么了?是我出差一周你就一周不浇花,在我回来的最后一天一口气浇一周的量成功把花浇死硬说是人家自己暴毙的,还是在情人节给我亲手做了个披萨然后偷偷往上面撒菠萝?”

  “......艾格艾格。”

  他眨巴着眼讨饶。

  “哦,我知道了,是你把身份证明全拿走想离家出走那件事?”艾格头也不抬,煞有介事地说,“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嗯——你觉得呢?”

  “哈、哈......”睡了太久,卢卡的喉咙还是很干涩,他艰难地挤出几声干笑,也没法解释偷身份证是因为他计划本里周三的部分是“去一个最想去但一直没去的地方”。

  不过现在看来,计划泡汤。他的大半天都得在这该死的医院里度过。

  .......有点狼狈。没办法体面地去死了......艾格怎么还不骂他?

  “医生说你最多再活一个星期。”

  艾格突兀地说。

  ——哦,那看来这医生也说的不准,他明明只能再活四天多一点了。

  “叮当”一声,艾格把刀扔到桌子上,卢卡耳朵条件反射地竖起来。

  “你打算怎么去死?在医院还是在家里?”艾格问。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愤怒、也没有悲哀。

  ......什么?

  “问你话呢,你打算死在哪?”艾格问,“你最近跟个神经病一样就是因为这个?藏什么呢,我又没无情到拼命拦着一个不想活的人去死。”

  “......”

  卢卡眨眨眼。

 

  这是意大利世家们熟悉的“艾格·瓦尔登”。高傲、体面、冷静,这人向来擅长把话语当刀子,先戳向别人,再对准自己。然后两滩血液就会彼此相融,复杂的联结千丝万缕,直到干涸也不会再分开。

  自己也一直像有病,就爱拿舌头去舔刀刃。

  他曾触摸过艾格最最深藏的内里,所以知道这人面具下藏着一颗怎样柔软的心——这是来不干涉他的意愿、从来不强迫他去做什么的心软的艾格·瓦尔登。

  他这次也心软了。

  卢卡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该欣喜吗?艾格遂了自己的意。该悲伤吗?艾格甚至没有挽留……不对,我不应该非常高兴的吗?如今进展如此顺利,我在失落什么?

  有点想吐。卢卡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泡发了的海绵塞得满满当当的小容器,过多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大脑下一秒就要宣告报废。

  “——在家里。”

  想不通就不想,他还有足足四天的时间用来思考。     

  好。艾格点头,平淡地像约定一顿晚饭。

  “我想吃小兔子形状的苹果——隔壁床那样的。”

  “去死吧。死了什么都有。”

 

  艾格把卢卡运到家里后就没再管他。

  而卢卡斯·巴尔萨克是心态调节的天才。从医院到家这十五分钟的路程足够他把某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抛之脑后——他现在只需要认真地完成笔记本上的计划,然后风风光光去死!

  我的快乐就是艾格的快乐,他一定也会感到幸福的!

  .......但是、但是晕过去什么的还是太社死了......

  卢卡在床上打滚,从左滚到右,从上滚到下,被子枕头被踹到西伯利亚,双人大床也不够他折腾。——可是在上床中途突然晕过去也太丢脸了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哀嚎一声,抱住被子一角——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人生最社死的时刻竟然发生在死前第五天啊!还是在床上!太恐怖了!

  完蛋。他不敢去想昨天晚上艾格到底是怎么发现他晕厥、怎么在震惊与自我怀疑中确定他呼吸、然后给他草草穿好衣服塞进车里一脚油门冲到医院的。

  自己好歹也是个健康.....至少曾经健康的成年男性,艾格比自己力气还小,究竟是怎么搬得动我的......不会是公主抱吧?

  不敢再想,有点像恐怖片。

  没事的没事的,卢卡·巴尔萨,自信点,你的一辈子很快就要过去了。

  他给自己打气,从床上一下子蹦起来,把弹簧压得吱呀响。

  “哐!”

  突然,门外传来什么物品被摔倒门上的闷响,紧接着是一声怒吼——

  “安静点!”

  ......以前也没见这祖宗听力这么好。

  卢卡耸耸肩,又在原地蹦了几下,确认自己状态好的不得了,能裹上红布去西班牙斗一头牛。

  “艾格艾格!”他隔着门板对外面大喊,“今晚我给你磨咖啡!”

  “滚!”

  OK,他说很期待。

  卢卡哼着歌滚下床,像株快乐的风滚草,一路滚去了书房。

  其实他们家的书房基本上就是摆设——艾格在有大落地窗的画室、而他的实验室需要相当专业的实验设备,因此书房长年累月被闲置,在平时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到现在书架顶层积的灰估计比他们家地毯还厚。

  卢卡思考了一阵,从最高的一层中巡视一圈,最终抽出一本平平无奇的小书。

  它很小,却很厚——至少比卢卡即将结束的短短二十几年人生要厚——封皮是硬纸壳,套着泛黄旧报纸包的书皮,上面印着十年前的马戏团纵火案、黄金盗窃犯肖像画与某知名人士与情妇偷情的八卦。

  封面上面的灰被小心翼翼吹干净,一被翻开就一股经年潮湿的霉味。

  卢卡被呛得咳了两声。

  他正打算看下去,却突然听见从身后传来的急切脚步声。

  回国头去——艾格还穿着医院里那身衣服,站在书房外冷着脸看他。

  ......干什么?他有点莫名其妙,在心中迅速反省了一个小时内犯下的所有过错,衷心为无辜受难的枕头被子和弹簧道歉。

  然而好像只是闲着没事顺路来他这看一眼,艾格翻个白眼走了。

  “......艾格?”

  没人理他。

  好吧,好吧。卢卡把视线移回书页上。

  ——这是一本相册。内页泛黄,照片也有不同程度的弯曲。小小的卢卡扯着小小的艾格,小小的艾格拉着小小的艾拉,三个小孩挤作皱巴巴一团,陷在妈妈们蓬松柔软的裙摆中。

  他手里还捏着青蛙的一只腿呢!

  这张照片是众多合照中不起眼的一张。平平凡凡、拥有最平凡的下午阳光、最平凡的苹果派与最平凡的笑脸。拍摄于意大利,瓦尔登家老房门前的草场。

  现在那里估计已经成为蜘蛛的家了。

  卢卡轻轻抚摸着。

  那个“最想去但是一直没去的地方”其实并不远。

  卢卡斯·巴尔萨克向来是狂妄叛逆的代名词,兼具令大人们头疼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他曾梦想着去海底九万里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漆黑一片,也想造个天梯去天上给挚友和妹妹摘月亮。

  但现在他只想回家。

  不是法国,而是意大利——那个有层层哥特式旋转楼梯的、充盈着妈妈和妹妹声音的、浸在苹果酱香气里的家。其实我不想死在这里,我想回家。他说。

  他的指间轻轻划过斑驳的夹层,移向下一张。

  短短几厘米,溜走了七年。

  老照片里,和上一张对比起来,艾格的身量抽条般增长,从孩子蜕变成了少年,一步步走向卢卡如今熟悉的样子。艾格冷着脸——当时是很稚嫩的冷脸,让人看完只想高呼可爱。他冷着脸,手被一旁的巴尔萨克夫人大笑着高高牵起,年少的手与年长的手交叠,共同擎起一份凌乱潦草的苹果派,就像托举起了某一个重重的国际奖杯。

  艾格冷着的小脸显得颇为不自在,眉头紧皱到一起,漂亮的蓝眼睛也瞥向别处,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卢卡又闻到了那股甜蜜的气息。他不会告诉别人艾格当时学得有多认真、那蹙起的短眉有多可爱。自己就是偷偷吃了小半份原材料,就惹得艾格跑过去狠狠给了他一脚。

  “你当时在镜头外面对我做鬼脸。”

  身后声音突然响起。

  卢卡被吓得一激灵——艾格怎么和猫一样,走路都没声音的?!

  “你连着比了三个鬼脸,每个丑得各有千秋。”艾格幽灵一样开口,如此温情的场景也没能让他的声音掺上一点温度,“嗯,裤腿上还留着我的鞋印,当时我在看那个。”

  “......”

  下一张,艾格在给艾拉画肖像。

  画中,两位妈妈在为艾拉梳头发。一位仍在人世,一位早入轮回。

  那时候的艾拉马上就要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春天即将到来,他们偷偷准备的新发夹、衬衫与长裙过不了多久就要派上用场。

  一切欣欣向荣,一切被期待着,一切仍有“明天”。

  卢卡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里,而艾格的重点却在另一张照片——少年卢卡浑身脏兮兮的,抱着他的不知道什么用处的新发明傻笑。

  “这是你发明的自动开关灯机器。”艾格犀利评价道,“虽然用上它比直接去关灯麻烦了不止一点。”

  “......什么?”这二十多年里,卢卡发明过的小玩意太多太多,堆得比圣诞树心爱的礼物塔还要高,现在实在是难以从中扒拉出一个十几岁做的垃圾发明。他挠挠头,放弃了回忆。

  艾格没理他。静静凝视着那双青色张扬的灰绿色眼睛。

  “——你的永动机不是还没研究完吗?我的咖啡呢?”

  良久后,他突兀地开口。声音比风还轻。

  “嗯?永动机?——说起来我的确是很久没去实验室了”卢卡仰起头,用嘴唇碰上艾格的下巴,“.......无所谓啦,我也没办法研究出来啦,就交给我的后辈们吧——咖啡会晚上给艾格精心制作的!”

  他问:“怎么突然想起说起这个?”

  “......”艾格再次沉默下去,这回他有很久、很久没有再开口。

  久到月亮逐渐爬上来,久到卢卡跨过那段没有“明天”的时光,把相册一口气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才听见艾格开口。

  那声音很轻、很轻,像一片被孔雀遗落后、轻飘飘坠地的尾羽。

  “.......没什么。”他说。

  是我自作多情。

 

   晚上他还是没能为艾格调制出一份完美的咖啡——老实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艾格最喜欢喝什么口味的手工咖啡。从前总觉得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去打开艾格的心扉.......以后、以后。多奢侈的以后。

  他明明早就决定不去可惜“以后”。

  我要坦然地、安然地、自在地、帅气地体面地赴死,我要葬礼上疯狂的流沙骨灰盒、一步一变照片的光栅棺材板与闪瞎所有人的镭射遗照。

  七点,他抱着和艾格怀里一个口味的泡面桶——他从很久之前就想拉着这位瓦尔登少爷一起坐沙发上吃泡面了——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嘿嘿,还挺期待艾格抽动着嘴角让他滚蛋的样子。

  “可以。”艾格点了点头。

  没有其他任何表示。

  没有上挑的眼角、没有笑骂的“滚蛋”,也没有踹过来的脚。

  “嗯、嗯?!”卢卡惊疑不定地歪头去看艾格的表情,却只见他眉眼舒展,蓝眼睛里无悲无喜。

  也没有他的倒影。

 

  没......没有我.......

  等半夜十二点,艾格都熟睡着翻了三个身,卢卡仍直挺挺地保持着平躺的姿势。

  ——艾格的眼里怎么会没有我?!

  他瞪大着眼睛,一点点等待神经适应黑暗,天花板吊顶的轮廓逐渐清晰。

  不对、不对。艾格很爱我,他很爱我——那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说我要去死,他怎么也不阻拦?他怎么、怎么一点也不伤心?他怎么可以一点也不伤心?!他应该要气愤地掐着我的脖子、要狠狠揍我一拳,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去找医生治病”,然后在我说出这病无药可医后抱着我不出声地哭。

  他的眼泪会像若干年前瓦尔登夫人死去时、巴尔萨克夫人死去时、艾拉死去时一般,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落下——

  然后砸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眶里。

  “.....”卢卡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决定好平静地去死、明明所有人都无法阻止自己去死、明明......明明艾格是爱着他的,为什么会这样?

  被不甘、委屈与愤怒撕扯着心脏,他在深夜难以入眠。

  ......这、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明天、等明天!我一定要好好责问他,我不要给他磨咖啡豆了!以后想喝自己去学自己去磨吧!他的对戒买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和我求婚?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有耐心等这么久吗?

  哼哼、艾格·瓦尔登,没有我你该怎么办!我不要葬礼了,我得至少、至少活到下周一,我必须得看你震惊着痛苦着抱着我因喜极而泣而哭花了的脸!我要拍下来打印塞到相册里,我要让你知道我有多珍贵你是多爱我,我要.......

  我要做什么来着?

  突如其来的困意潮水般上涌。

  睡意昏沉间,他想道:哦,或许——我只是一直期待他能拉我一把。

  明天我不会给他早安吻了。

  明天、明天,他从未如此期待过“明天”

  

  “哗啦。”

  布料地摩擦在一片寂静中炸响,卢卡悚然一惊。

  随即,他立刻像从前无数次佯装熟睡,等待他那个口是心非的爱人的晚安吻一样闭上双眼。

  “哗啦啦。”

  艾格缓缓地撑起半边身子,探过来触摸他的眼皮。

  鼓鼓的、不停转动的、温热的。那人长舒一口气,有温热的鼻息打在脸颊。

  ......这是在干什么?

  没等卢卡想出个答案,艾格又躺回去了。

  “——哗啦。”

  然而间隔不过十秒钟,那人再次起身。

  这次他得到了一个咸咸的吻。

 

  周六,葬礼。

  艾格忘了自己当时写下这行字的心情。

  他沉默地收起记事本,披上西装外套,走出休息室。

  卢卡斯·巴尔萨克拥有世界上最被期待的降生,最最幸福的童年,最最可靠的良师,最最值得为之奋斗一生的梦想,拥有青春期的淤青与瘢痕,拥有三两至交,拥有世界上最最可爱也最最爱他的爱人。

  虽然可惜他没能等到最期待的“明天”,但如今,他拥有世界上最疯狂、最令人头疼、最离经叛道的葬礼。

  那是自然。卢卡生来就万众瞩目,死后自然也要如此夺人眼球。

  无论就是那一变角度就换一张照片的棺材、五彩斑斓闪瞎人眼的棺材还是他未婚夫那一身过于艳丽过于轻浮不像参加葬礼像去跳交际舞的着装而言,这场葬礼都值得被在场所有人铭记终生......实在太炸裂了,不得不铭记,忘不掉根本忘不掉,睡觉闭上眼就是镭射遗照上那张呲着牙傻乐的五彩斑斓的笑脸。

  艾格·瓦尔登穿着的那套礼服主持了简短的葬礼,就是卢卡随口提到的那一套——一身墨绿色西装,袖口领间缀有亮片,胸口扎着张扬的孔雀尾翎,黄绿蓝相间,艳丽异常。

  现场放了卢卡生前最最喜欢的OPH乐队的成名曲,震天的架子鼓声中,友人们在门前点了烟花。火苗窜上天空,把黑夜映彻得如同白昼。

 

  他转着口袋中的对戒,思绪飘回墓园的那个清晨——他带着热腾腾的苹果派与一对钻戒,本打算向两位母亲透露自己的求婚计划。

  最后一束流光坠下,维克多小心翼翼蹭过来,一边偷觑他的神情,一边嗫嚅着。

  ——为什么最后放弃抢救?

       这话太不合时宜,他没问出口。

    “我谁也留不住,还不如直接放他走。“但艾格却开口答了,话语流畅得像是早已里提前练习了千百遍,”他想做什么让他去做就好了他向来是这个性子念头上来了把他腿打瘸也拦不住——他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可是......他真的会幸福吗?

  “……”

  长久的沉默中,他看不见艾格的脸。

  

  “——他必须幸福。”

  

  【FIN】

永贞

米哈游☺️这么喜欢给我家绫人出站姿啊,厨子跟了

米哈游☺️这么喜欢给我家绫人出站姿啊,厨子跟了

江東
“哥,靠的太近了…”   “嘘...

“哥,靠的太近了…”  

“嘘”  

“?”  

“你的心跳声太吵了”

“我没有……”

  

“哥,靠的太近了…”  

“嘘”  

“?”  

“你的心跳声太吵了”

“我没有……”

  

Mekara

上一棒@狂暴天桩组长 

  下一棒@无极 

  除了第一页剩余的都是赶时间狂草,剧情不连贯致歉T T

上一棒@狂暴天桩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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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时鹤

【菇卡中元节24h丨02:00】夏日终曲。

上一棒:@汐灵(跑路不用关注版) 

下一棒:@水母入侵 


*完全架空。

:一个不愿那么快醒来的梦。


——

“你是谁?”

眼前的白色幽灵没有回答,在夏日漫长的午后宛如一道透明的影子,他只是静默地站在窗边,犹如从冬季遗留下的一小片雪。Alef仰起头,午后的阳光也跟着落在他的脸上,导致他不得不抬起胳膊遮挡住来自太阳刺眼的光线,他眯起眼睛,在脑海中描摹着那道影子。

他看起来是白色的,就像是Alef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见到的那抹白色身影,宛如信徒朝圣般,他亦在黑夜渐亮的蓝调时刻不停追逐着,而后在逐渐透明的梦境边缘见证一片雪花的消融。

在梦中,他一次也没有追逐上那...

上一棒:@汐灵(跑路不用关注版) 

下一棒:@水母入侵 


*完全架空。

:一个不愿那么快醒来的梦。


——

“你是谁?”

眼前的白色幽灵没有回答,在夏日漫长的午后宛如一道透明的影子,他只是静默地站在窗边,犹如从冬季遗留下的一小片雪。Alef仰起头,午后的阳光也跟着落在他的脸上,导致他不得不抬起胳膊遮挡住来自太阳刺眼的光线,他眯起眼睛,在脑海中描摹着那道影子。

他看起来是白色的,就像是Alef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见到的那抹白色身影,宛如信徒朝圣般,他亦在黑夜渐亮的蓝调时刻不停追逐着,而后在逐渐透明的梦境边缘见证一片雪花的消融。

在梦中,他一次也没有追逐上那道消融的影子。

于是Alef再次开口询问,“你是幽灵吗?”

燥热的风随之吹过那道白色的身影,似乎也吹乱了他的心神。

他消失了。

如同幽灵般,不、或者说那就是幽灵。

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梦中的幽灵竟然是在现实中真实存在的,或许这么说是有些奇怪,只是Alef隐约觉得自己即将要触摸到什么很重要的真相,而那道影子、神秘的白色幽灵,正在一步步地引导他见证这一切。

Alef如今十六岁,今年夏天即将迎来他的十七岁生日,是的、他还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孩子,拥有绝大数人都仍在艳羡的夏天,比往年都要更加炎热的夏天使他们全家人来到这里避暑,命运正引导他一点点解开背后的谜题。

于是他找到了这里——一栋废弃长达十多年的老房子,根据Alef的打听,他得知这里是家里的旧居,若不是在十多年前出了些意外,他们也理应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神秘搬走的旧居、梦中的白色幽灵,以及那未知的、被避而不谈的往事,尽管Alef仍旧苦恼于无法在家中长辈口中得知更多往事,但他还是凭借自己旺盛的求知欲,打听到了绝大多数隐藏的真相。

这是个和家族中代代流传下来的预言书有关的故事。

他与那个神秘的白色幽灵为双生子,在年龄尚幼时,作为兄长的Daleth因意外早夭,此后便同预言书所预言的那样——父母族亲将兄长的骸骨装进盒中不知藏在房中的何处,随后全家搬走来到一处新的居所。

家中长辈对于此事三缄其口,而他幼时是否真的有位兄长,Alef对此早已记不清了,但他想,或许是双生子间特殊的羁绊,Alef隐隐有种预感,那道白色幽灵应当已经等了他许久了。

大抵是命中注定将要发生的未来。

可无论如何Alef还是无法做到同他交流,他们之间仿佛总是隔着些距离般,让他无法靠近、也不知道该怎么靠近。

“吱呀——”

虚掩的房门再次被来人轻易打开,Alef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栋房子已经被遗弃的太久太久,长达十几年的沉睡使它此时也依然保持着静默,目之所及尽是些明晃晃的灰尘,下午的光线跟着他一起照入房间,就连空气中也能看到漂浮的尘埃。

若说起Alef最初推开这扇门时,他也曾想过会不会出现什么其他更奇妙的事情,而现实总归还是现实,单从房中的装潢摆件来说,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原本家中的摆设并无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的,怕也只是这里早就落满了灰尘。

他轻车熟路地走过空荡荡的客厅,踏上楼梯走到二楼前往幽灵所在的房间,按照Alef的猜想,预言中装着Daleth骸骨的盒子应当就在这里——作为幽灵最常出现的地方,死去的幽灵应当在自己骸骨附近游荡,起码Alef是这么认为的。

尽管他依旧一无所获。

Alef拍了拍自己手上沾染的灰尘,目光从自己刚刚翻找过的柜子上移开,就在他以为这次也要无功而返时,他的眼睛忽然被落入窗内的阳光所吸引,光线落在瓷砖上堪称有些刺眼,Alef就顺着光往上望去,并不算大的窗户仿佛将里外切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室内是静默而灰扑扑的,而窗外是鲜活的、拥有着盎然绿色。

微风再一次吹过枝头的绿叶,Alef先是愣愣地盯了会儿,不知为何,他好似又看到了那抹总是站立在窗边的白色,他总是与外面的世界同样格格不入,宛如不慎落入夏日的一片晶莹的雪,在一片鲜明的蓝与绿之间甚至称得上是灰败、且游离在外的。

幽灵也会因为这些而感到艳羡吗?

若幽灵不能直接与人言语,那是否可以通过其他方式作为媒介?

Alef眨了眨眼,茅塞顿开般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他从旁侧书柜上随便拿下本被遗留下来的书,或许是搬家搬得太过匆忙,又或许是对于幽灵生前的房间有些避讳,导致这里许多东西都保留临走时的模样。

他背靠着墙滑坐下来,又将书翻到了最后空白的一页,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带着夏日的暑气试探性写下,“你好,我是Alef。”

刚写完Alef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笔尖在名字的末尾轻点了几下又继续写,“你是Daleth吗?”

顿了顿,又在下方写上了YES or NO。

“如果你真的存在,就拿着笔在YES上打圈吧。”他低声呢喃着,攥着笔立在两个大写英文字母的中间,期盼着一个奇迹的发生。

该说那是种什么奇妙的感觉呢,微凉的、如同雪花落在掌心的触感,明明什么都很难觉察到,却又能感受到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他的手指在纸面上写着“YES”的地方打了个圈。

Alef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片刻后手里的笔一歪滚落在地上,他新奇地用指腹摩挲着纸面写下的痕迹,抬眼望去时正巧看到白色的幽灵静静站在窗边的阴影处,Alef不由得感到有些恍惚,这大概是他们目前为止最近的交流了。

他笑了笑,“很高兴见到你,Daleth。”

我素未谋面的兄长。

幽灵的影子在眼前闪了闪最终消失不见,但对Alef来说能和幽灵有简单的交流就已经有了极大的进展,他极力按捺下心中的激动,还是决定不要太操之过急。

许是因为白天的遭遇,当天夜里Alef又梦见了他,他有些记不清上次梦到Daleth是什么时候,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徒然地追逐着那抹白色,幽灵静静地站在世界尽头等待着他的到来,Alef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走近,于是一抹纯净的蓝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张和他如出一辙的脸。

除了发型,他们几乎可以称得上长得一模一样,Alef恍惚之余又觉得好似本就该如此,他们就该是亲密无间的双生子啊。

“非常高兴能再见到你。”他笑着,“我一直在等你,Alef。”

若说还有什么不一样,大抵也是两者身上的气质吧,Alef身上仍然保留着孩童天真的活力,而Daleth就如同被遗忘在夏天的雪,初见时便已然能够预见消融的结局。

而Alef也根本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他仍在为自己拥有了一位特殊的朋友而感到万分喜悦,可以说在夏天避暑的这些日子里,Alef几乎是每天都常驻在这里,他翻开一本本童话书为Daleth讲述着其中的故事,兴致勃勃地在房子中找来找去,试图寻找到那本预言书以及孩童骸骨的踪迹。

但夏天总是结束的太快也太匆忙,就好像在粉色的荔枝汽水中悄然融化的冰块,在摇晃间再也发不出清脆声响。Daleth只有在梦中才会与他有简单的交流,除此之外,偶尔倒也会在某处找到一两个被写下的单词,但那些字迹更像是刚开始学习写字的孩童,Alef猜想或许是因为Daleth走得太早,以至于从未写过什么字。

而Alef的十七岁生日正在夏天的末尾,在那之后他便要离开这里前往自己该有的生活,不过眼下对Alef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家里人为自己庆祝的生日宴上特地切下块蛋糕,然后好好保管等到家里人都睡去之后就来到幽灵的居所。

“Daleth!今天是我的生日——”

踩着乌黑的夜色,还没等他进门便能听到来自Alef雀跃的声音,而房门也为了欢迎来人悄悄敞开,刚满十七岁的少年兴冲冲地举着一小块蛋糕,上面正插着一根燃烧的蜡烛,许是因为激动导致他的脸色泛着些红,一双浅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早早站在大厅的幽灵,“当然、也应该是你的!”

Alef将特意切下的一小块蛋糕放在Daleth面前的地板上,自己也跟着直接盘腿坐下,少年得意洋洋地轻晃着脑袋,“我可是特意偷溜出来的呢!”

幽灵仍旧是静默的,如同这栋被遗弃许久的房子,但他此刻并不孤独,因为有了Alef的存在。蜡烛上的火苗轻晃了下,在仍处于深夜的时刻尽职尽责地散发着明亮的光芒,Alef双手合十为本该一起庆生的幽灵轻声唱着生日快乐歌。

“许愿,然后吹灭它!”

橘色的火光在一阵微凉的风中熄灭,周围一瞬间陷入漆黑当中,又在皓月慷慨的光辉下足以隐隐绰绰地看清。

“Daleth,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少年兴致昂扬地提议着,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有向Daleth邀请过,可今天是不一样的,就像他被莫名吸引来到这里般,他也同样清楚这次Daleth是不会拒绝的。

第一次。

孤独的幽灵终于踏出困住自己许久的荒原,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着,月光独独拉长Alef的影子,他们聊了很多——尽管只是Alef单方面说了许多许多的话,但作为很久以来才亲自走在这个小镇的幽灵,Alef觉得自己有必要肩负起为幽灵解说这一切的责任。

直到梦中蓝调时刻的到来。

黎明的曙光悄然驱散天际的黑暗,与之衔接的是浓郁的蓝,该如何去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微凉的风吹拂过鬓角的发丝,他们在即将破晓的夜里回到了院中。

“Alef。”

意外之外的声音落入耳中,Alef错愕地循声望过去,眼前的幽灵不知何时起变作同他如出一辙的少年模样,此时天色还没有彻明,让他有些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唯有那双清透的蓝色正笑着看向他。

“……哥?”下意识的回应使对方眼里的笑容又浓了几分,Alef诧异地拧紧眉头,“你怎么会?我是在梦里吗?”

“Alef,这不重要。”Daleth笑着摇摇头,甚至主动拉过Alef走到一旁的树底下坐着,他抬起手揉了揉少年的毛茸茸的脑袋,缓声开口,“你瞧,太阳要出来了。”

“那你……”他张了张口,又在一片蓝色的囹圄中陷入沉默。

“Alef,听你讲了这么久,现在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正如他所言,那确实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童话故事,他们在逐渐透明的天空中轻声讲述着小王子的故事,至此天光大亮,亦如梦中早已彰显的结局。

“Alef,别哭啊。”

无奈的叹息散落风中,Alef凝望着眼前的幽灵,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他的面容牢牢镌刻在心底,预示的离别时刻已然摆在面前,幽灵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哥哥。”

“不要……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哽咽着扑过去,却只能徒劳地任由白色的床单落在他的臂弯,如同最后一个轻飘飘的拥抱和抚摸。


Alef猛地睁开眼,他先是茫然地看着正趴在他床边疲惫睡去的母亲,随后将视线落在房间中的摆设上,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落进屋内,他有些口干舌燥,身体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模糊的记忆在此时翻滚着清晰起来,他似乎是出了车祸……?

记忆中刺耳的刹车和碰撞声使他不由得一阵耳鸣,之后发生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身上此时到处都缠绕着绷带,再真实不过的疼痛让他有些呼吸急促,Alef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顾不得身后被吵醒的母亲惊慌的呼喊,他凭借着记忆跌跌撞撞地走出家门来到梦中的旧居。

他知道的、他知道这里是哪里。

那Daleth呢?

他还会在这里吗。

Alef目标准确地直奔那栋废弃已久的房子,视线在二楼的窗边匆匆扫过,此时只残余一半的白色窗帘斜斜挂着,随后他来到他们在最后坐着的树底下,树下的盒子埋得很浅,几乎是没挖多久便可以感受到那点阻碍的触感。

光是看到盒子表面刻上的字已经让他止不住地颤抖,本该属于Alef的名字被人划去,又把Daleth这个名字歪歪扭扭地刻在上面,额前长长的发丝遮住他的双眼,Alef有些沉默,狠狠擦了把眼泪又继续挖着,直到整个木盒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随后打开眼前明显本该写着他名字的木盒,一具属于孩童小小的骸骨正蜷缩着躺在里面,底下压着本落满了灰尘的书。Alef颤抖着伸出手触碰那具骸骨,却又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彻底化为粉尘,Alef愣了愣,将那些白色的粉尘小心地拨到一旁后便拿起底下压着的那本书。

他先是下意识地翻到了最后一页,空白的尾页上赫然写着短短的几个单词。

“别哭,我爱你,再见。”

和木盒表面刻下的名字一样,那是同样属于孩童的歪歪扭扭的字迹,眼泪落在纸页将那些单词的墨痕晕染开,Alef甚至说不清自己此时该是什么心情,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从醒来开始在脑海中隐隐约约的设想得到了证实。

把书再往前翻Alef才意识到这就是那本传说中的预言书,他得知了远比自己猜想中要更加准确的真相,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沉默了许久,才扭头看向自己身后满是担忧却又不敢轻易上前的母亲,Alef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妈妈,当时死的是……我,对吗?”

无头无尾的问询,却在片刻的沉默后得到身后人确切的回应。

Alef顿了顿,沉默地蜷缩起来。

最终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