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赛提】叛者赞歌
‖ 伪原作架空文学!审判者赛诺×大祭司小提
‖ 一些表面对立、水火不容实则暗度陈仓(?)的地下情
‖ 大量私设 xp产物 强强联手 荡平须弥
‖ 如果能耐心看完非常感谢您
‖ 看完草神pv立刻对教令院进行一个暴的杀
*建议搭配循环《speechless》(Naomi scott)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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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密林遮天蔽日,烈阳透过丛叶的层层过滤,只...
‖ 伪原作架空文学!审判者赛诺×大祭司小提
‖ 一些表面对立、水火不容实则暗度陈仓(?)的地下情
‖ 大量私设 xp产物 强强联手 荡平须弥
‖ 如果能耐心看完非常感谢您
‖ 看完草神pv立刻对教令院进行一个暴的杀
*建议搭配循环《speechless》(Naomi scott)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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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密林遮天蔽日,烈阳透过丛叶的层层过滤,只在细碎的叶间投下斑驳的日影。
教令院,身处须弥巨树的中心,全须弥的智慧造就了这座肃穆庄严又充满迷幻的建筑,堪称全须弥的“大脑”。
而此时,在最高会议室,宽阔精致的长桌两边站着两队人马。
右边的人全着教令院贤者的服饰,各个脸上都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左边的人清一色的黑色斗篷,为首的人带着阿努比斯面具,银色的发丝从兜帽中漏了出来,随意地散在主人的肩头。隐约露出的下颚线刀削般冷硬,蜜色的嘴唇轻轻抿着,昭示着此人心情不虞。
偌大的会议室一片安静,僵持了许久,一个贤者终于忿忿地说道:“恕我直言,使臣阁下,您在这一直堵……等着,不如与我们先行谈判,我们是教令院的贤者,也是教令院权限最……”
“我想阁下是不是年纪大了,比较容易耳聋眼花、记性欠佳,”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使节皮笑肉不笑,“我想在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了——‘我们请求见大祭司阁下’,我们守在这里等候,大贤者阁下尚且没有异议,仅凭您,一个‘贤者’……恐怕还没有说话的权力。”
贤者面色由苍白转铁青,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说话的使节,硬是不敢再吱声。
原因无他。
那坐在整个会议厅里唯一一张椅子上的“使臣阁下”,不管在沙漠还是雨林,都是足以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今日带着一堆人堂而皇之地闯进教令院,凭着一卷沙漠王族的手谕,风纪官愣是不敢拦。看着黄金外轴的手谕,连大贤者也是敢怒不敢言,将他们请进了会议厅等候。
被称为“使臣阁下”的男人一只脚横架在另一条腿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放在扶手上,手指有节奏地敲着。
一小时零七分。
从他一脚踹开教令院大门,看见一堆面色惊恐的贤者们,再到大贤者面色青灰地“请”他们到会议厅等候,再到一堆人从不安到惶恐——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小时零七分。
赛诺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正大门的钟表,猩红的眸子在面具之下若隐若现。
一小时零八分。
他们点名要找的人,那位据说是管理着草神智慧的、神秘的大祭司,依然没有出现。
刚才“出言不逊”的随从使节看了一眼赛诺,又看了看全体噤若寒蝉的贤者们和已经开始僵硬的大贤者,心里有些疑惑。
从客观上说,他们是从沙漠远道而来的使节,而赛诺更是沙漠王族的最高审判官,他亲自到来,可见这场“外交”的重要性。而雨林的大祭司却把他们晾在这足足一个多小时,从礼节上看,已经属于“不敬”的范围了。
从主观上看,他可不觉得自己的这位上司脾气有多么的好。从进门时由于遭到三十人团阻拦而直接一脚踹开大门就可以看出来,赛诺完全缺乏耐心。
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小时零八分——哦不,现在是一小时零九分了——那位实在不懂礼数的大祭司还是没有一点影子,而自家上司敲击扶手的频率仍然平稳均匀,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大贤者看着钟表,脸色越来越差。
他已经不再年轻,地站了一个小时之久,已经有点脚步虚浮,冷汗直冒,他阴骛看了一眼坐着的赛诺——雨林的谈判不允许坐椅子,但沙漠可不一样。
大贤者咬牙,对旁边的贤者低声说:“再去传一下大祭……”
“很抱歉,刚才虚空出了一些问题,我处理了一下,让诸位久等了。”
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众人纷纷往门外看去。
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扎起,一袭黛绿的长袍,袖口与底摆绣着金线织成的枝叶图案,那双引人瞩目的大耳朵上装饰着一枚烫金的耳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点缀。
那位传说中的大祭司——负责与草神有关事宜的最高级神职人员,穿的居然意外朴素。
唯一不朴素的是他的外貌——至少无论是从沙漠人还是雨林人截然不同的审美观来看,大祭司都是非常养眼的。
贤者们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纷纷鞠躬行礼。大贤者点头示意,“你来了。”
提纳里点了点头,走到了代表教令院的一方,脸上是温和的笑容:“由于我个人的原因,耽误了时间,请允许我向赤王的使臣们致以我的歉意。”
说罢,他微微躬身,将左手斜放在胸前,施了一礼。
随从使节忍不住挑眉——他行的居然是沙漠礼节。
沙漠和雨林一向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当然,这也全是因为看在大慈树王与沙漠赤王的往日情谊——为了两国的和平,至少是面上的“和平”——沙漠和须弥依然保持着外交上的往来。但这种往来通常一年一度,且固定为一个星期。而两方会面谈判的那七天,被称为“曜月日”,据征名官解释,这个名字象征着太阳与月亮的会面。除了这个日子,其他时期,沙漠和雨林一向没有交集,除非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比如现在。
沙漠的使节们被怠慢,本来心有不悦,而此刻雨林外交的最高牌面——提纳里,却行了沙漠的礼仪亲自致歉,这让沙漠使节们心里多多少少舒服了一些。
这位雨林的大祭司,确实很有一套。
随从使节不禁感慨。
下一刻,他就看着他家老大缓缓站了起来,双手交叠于胸前,微微低头——标准地回了一个雨林的礼节。
“久仰。”赛诺的声音平稳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碾过心底,令人仿佛窥见了百丈沙尘下埋藏的厚重古迹,他将附有手谕的卷轴缓缓展开,令每一个人都看得见上面烫金的字,“我等奉赤沙王室之命,前来审判『 忤逆之人 』。”
此言一出,在场的贤者全都呆若木鸡。
提纳里挑了挑眉,“『 忤逆之人 』……阁下的意思是?”
“我怀疑雨林的高层有人混入了沙漠,窃取了【蔷薇冠冕】,”赛诺的表情被面具完全遮住,旁人从特殊角度也只能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听不出喜怒,“这对我们沙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我相信各位不会不知道。”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当然不会有人不知道【蔷薇冠冕】是什么东西。
那是花神的遗物,自从花神逝去后,赤王将它保存了下来,安放在圣显厅的密室里。花神的力量残存于其上,令沙漠也能开出妖艳夺目、生生不息的赤念花。
那是茫茫大漠里唯一绚烂的颜色,如同漆黑夜空里满目的繁星。
而现在,它却几乎要成为一把利刃,眼见就要划开那道看似平和安宁的夜幕了。
“你怎么就能断定是雨林的人呢,审判官阁下?你们沙漠的审判庭最讲究‘奉辞罚罪’,你怀疑是雨林的人,那么,证据呢?”
提纳里笑了笑,声音平稳沉着,语句却字字带刺,“拿不出证据,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讲啊……随意将罪名扣在雨林的高级官员头上,带着一堆‘使节’横冲直撞——”
他拉长了尾音:“我是否可以代表雨林,认为沙漠此次来访……别有用心呢?”
眼见沙漠使节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了下去,赛诺却抛出了一个东西,那样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大贤者的怀里。而大贤者只看了一眼,整个脸就僵住了。
“塞尔文·赞比亚,教令院因论派贤者,”赛诺每说一个字,整个会议厅就仿佛敲响一声审判的沉鸣钟声,“早在三月前,我就已经处理了数起走私案。我用了一些手段,得知了这些赃物的来源。”
大贤者看着那顶阿努比斯面具,只觉得那只镶嵌在正中的眼睛正直勾勾地审视着自己。
“但是在我准备追赃时,嫌疑人已经自我了断了。”赛诺抱着肩,“阿扎尔,这枚因论派的勋章,你不会不认识。”
提纳里看着转头看向大贤者,目光充满探寻。耳朵上的金色耳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晃,发出了极其细微的清脆声响。
大贤者看着自己手上那枚刻着名字缩写的因论派勋章,只觉得烫手极了。
“……你又如何能确定塞尔文就是主犯!”大贤者将勋章重重拍在谈判桌上,“万一有别有用心的人为了栽赃,故意杀害塞尔文……”
“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阿扎尔,”赛诺的声音无波无澜,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我来缉拿『 忤逆之人 』,既然没有确凿的证据确定是雨林的人,那么,审判的规矩你也知道——”
“我们将在此驻留,直至罪人伏诛。”
-
“老师,我不明白,"塞塔蕾跟在大贤者身后,“您其实可以拒绝……”
“我怎么拒绝?!”大贤者愠怒。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夜晚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阿扎尔深吸了一口气,以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我本来明明可以合理把赛诺拒之门外,可你看看提纳里,他这是干什么?”大贤者压低了声音,但听起来仍然满含怒火,“「我也相信雨林高层不会出现如此罪孽深重之人」,他这话,不是正中赛诺下怀吗?简直是荒唐!”
“可是……大祭司阁下说的也没错,”塞塔蕾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审判官阁下若是能把真凶抓出来,不就能证明我们雨林是清白的,而盗取花冠之人另有其人吗?您……”
塞塔蕾忽然一怔。
大贤者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的背后弯月高悬,他的目光冰冷彻骨。
塞塔蕾几乎是一瞬间就低下了头,她绷紧了身体,缓缓道:“……您说的很对,或许……或许大祭司阁下……”
她闭上了双眼,咬牙说道:“……或许他跟沙漠的人早有勾结。”
大贤者挑眉,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转过身,沿着智慧宫的长梯缓缓踱步,“这种事,可不要乱说啊,塞塔蕾。”
塞塔蕾跟在他身后,紧紧地抿着唇,不再言语。
“刚才说的话,”大贤者说道,“你就当什么也没听到吧。”
智慧宫的门缓缓关上,月光从巨大的琉璃窗中倾泻下来,在长梯上映出绚烂的宝石光斑。
晚风轻抚过浓密的枝叶,将层层书架后细微的翕动完美遮掩。
提纳里推了推把他压得严严实实的人,声音细若蚊足:“他们走了,可以放开了。”
赛诺将垫在他脑后的手收回,垂下头,默默地看着他。
“阿扎尔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迟早察觉到不对,我们必须小心,”夜间的温度很低,提纳里拢了拢自己的衣服,缓缓道,“我这边能找到的资料都已经给你了,按原计划行动。等到时机合适,我们就收网。”
他抬头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赛诺,说道:“更深露重,你回去休息的时候,记得把壁炉点上。”
说罢,他刚转身要走,却被赛诺一把拉住了手腕。
“提纳里,”赛诺的声音听起来压抑又怪异,“……我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提纳里转过头,皱了皱眉。
“你认为,”赛诺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们是什么关系?”
大祭司看着审判官红色的眸子,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流出来四个字:“合作伙伴。”
“是吗。”赛诺忽然将他猛地拉了过来,从背后反抱住他,凑到他的耳边。
“你对所有的合作伙伴,都会张开双腿吗?”
提纳里猛地一颤,几乎是一瞬间就挣开了赛诺,他将被挣乱滑落的衣服重新拉好,转头看着出言不逊的审判官。
“……很晚了,审判官阁下,”他的声音听起来疏离又克制,“早些休息吧。”
说罢,他拂袖而去,空气中只余下稀薄的月莲淡香。
赛诺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抱,想着那人转身离开时的眼神,默默将手攥紧,转身没入了夜色。
在悬梯之后,提纳里目送着一身黑袍的审判官消失在转角,才缓缓走到悬梯里,坐着悬梯来到了顶层。
顶层是一个半圆形的空间,一枚闪着微光的棋子一样的东西漂浮在整个房间的正中央,被许多藤蔓揽住,像是被托举在手心一样。数不清的淡蓝色光球漂浮在周围,使整个房间泛着幽兰的荧光。
这便是【虚空】的主系统。
提纳里坐到了地板上的软垫上,解掉了自己头发上的束绳,顿时,一头长发倾泄如瀑。
看着那枚运转整个【虚空】的神之心,他有些恍惚地摸了摸自己被赛诺抓过的手腕,似乎那里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
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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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记事起,他便一直住在这个房间。
他不记得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只隐约记得他是被送到这来的。
贤者们养他长大,教授他知识,宽容他的一切,却不允许他远行。他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一个又一个日月,直到及腰的头发被束起,身上套上了黛绿的祭司长衣,他也没有出过教令院半步。
他只是遵守大贤者告诫他的话,尽职地做好“大祭司”,执行着所谓“草神的意志”,默默守着【虚空】。
虚空的周围是一片空虚。
直到第一次的曜月日,提纳里第一次作为外交最高代表,出席了外交会议。
带着阿努比斯面具的男人站在谈判桌的主位,手里持着一把金色的权杖。所有的贤者对他闻声色变,所有的守卫对他避之不及。而他从不理会,或是不根本不屑理会窃窃私语颇有微词的学者和贤者们,沉默冰冷得像大漠神殿里的胡狼尊像。
“赤沙王室养的一条六亲不认的看门狗罢了。”
他听人们这么评价他。
赛诺,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沙漠至高审判官,原来也会被人非议如此。
【审判官阁下,久仰。】
他笑着对伸出手。
然而赛诺看了他一眼,并未回握。
【久仰。】
赛诺微微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开口。
【初次见面,教令院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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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门狗和金丝雀的第一次会面,毫无疑问是不愉快的。
但很奇怪,提纳里对审判官的出言不逊并未感到愤怒和被冒犯,相反,他的心里腾生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金丝雀……金丝雀。
原来他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
【他很特别。】
提纳里站在【虚空】前,将双手交叠于胸前,虔诚又专注。
【我……我不知道我来自于何处,我只是被留在这里,执行着您的意志,守护着虚空。】
【草神大人,我这样做是对的吗?】
大祭司没有朋友,和虚空对话是他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仿佛在虚空的那一端,从未谋面的草神大人正在温柔地注视着他。据大贤者所说,从大慈树王逝去之后,这位神秘的新神明便从帕蒂沙兰的故乡诞生。而他们把她找到,令她重拾智慧之神的权柄。虽然这位须弥新生的神明大人从未出现在人民面前,但她的智慧仍然在惠及每一个须弥民众,【虚空】则是她力量的象征。
虚空永远是那样安静,须弥人民的思想在其中流淌,无声无息地陪伴着提纳里。
提纳里本以为,虚空会永远安静下去,做一个忠诚的倾听的伴侣。
直到那天,迷茫的信徒第一次听到了虚空中传来的,来自神明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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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曜月日的最后一天,当提纳里推开接待厅的门的时候,赛诺明显怔愣了一下。
但事实上,怔愣的不止是他——
提纳里看着半靠在榻上浅寐的赛诺,眨了眨眼。
他第一次见赛诺的时候,审判官冷漠得生人勿近,整个面部被阿努比斯的头冠遮得严严实实,至少许漏出几缕银发,全身上下更是被黑色的斗篷包裹,令人联想到森寒的死神。
但现在,在为赛诺专门准备的休息室里,审判官不再身穿一身沉重的黑斗篷,而是换上了白色的披挂服饰。肩膀上垂下来的短缎松散地垂在腰间,隐约露出了审判官结实紧绷的蜜色腹肌。 那顶象征身份的头冠被放置在桌上,没有了头冠的遮挡,审判官的银发与身上雪白的绸缎相映,宛如古老壁画上庄严的神祇。
而赛诺略有错愕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时,提纳里第一次注意到,赛诺的眼睛,是红色的。
是很特别、很耀眼的红色,就像大漠中燃烧怒放的赤念花。
电光火石之间,提纳里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些片段。
他似乎……在哪见过这双眼睛。
一切思绪发生在刹那,诡异的沉默只持续了两秒,赛诺就先行站了起来,行了沙漠致礼:“大祭司阁下。”
提纳里也回过神,将脑海中的隐像甩掉,点了点头,转身将门关上。
赛诺看着他的动作,挑了挑眉。
“赛诺,”提纳里双手反抓着门把手,转过身,靠在了门上,“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赛诺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半晌,他才轻笑一声,“阁下,我想,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如果事关『 渎神 』呢? ”
赛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提纳里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道:“若是一切的和平都是骗局,一切的安稳都是愚戏……”
他朝他伸出手,眉头紧锁,“而你是海市蜃楼的幻梦中唯一清醒的反叛者,当执行【审判】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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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日已经持续了六日,在这六天内,须弥城的气氛降至冰点,人人自危。
而时间来到了第七日。
大贤者突然造访虚空,他站在巨大的露天台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聚集的民众们。
“老师,”提纳里出声道,“今天是花神诞日……底下的民众,应该都是来教令院申请审批,给草神大人过生日的。”
“……”
大贤者看着底下的民众,由于背对,提纳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今天是第七天了。审判官依然驻留在须弥城。”
“提纳里,”大贤者手背在身后,“你认为呢?”
提纳里抬头看着【虚空】,目光淡漠如水,“今日已经是第七日,按理说,即使是按照最高审判期限,审判官也应该缉拿到了真凶。”
“说的不错,”大贤者摸了摸胡子,语气轻蔑,“哼……他赛诺再位高权重,只不过是个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的刽子手罢了,办事效率……不过如此。”
提纳里点头,“确实如此。那么您是决定要与审判官……?”
但大贤者没有接下去。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虚空,许久,忽然出声道:“提纳里,你对草神有什么看法?”
提纳里不动声色:“您从小教导我,草神大人是这尘世最智慧、最贤能、至柔至善之神。”
“……噢,”大贤者笑了一声,“是的,我一直都这么教导你……你记得很牢。不愧是我优秀的学生。”
“您过誉了,我只是尽了祭司的职责。”提纳里笑了笑。
“哈哈哈……”
大贤者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十分古怪,听得提纳里心下一沉。
“你是须弥的大祭司,是我最器重的学生,是的……”大贤者转头看向他,那目光晦暗地令人心惊,“我将一切都教导给你,令你生得无比聪慧,所以,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吗?”
提纳里皱眉,单膝跪地,声音浅淡,“老师……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大贤者保持着背着手的姿势,缓缓踱步,“贵为大祭司,却私自与沙漠私商勾结,从虚空终端偷取知识压缩成罐装,倒卖给沙漠愚昧无知之人……”
他停在了提纳里面前,将他的下巴掰起来,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凉意惊悚无比,“……试图联合沙漠,将雨林至高智慧之源——教令院,彻底倾覆。”
提纳里的下颚骨剧痛,但他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地皱起了眉,“……我不知道您到底在说什么。”
“还是说,”提纳里忍着剧痛,艰难挤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您最终还是决定要玩栽赃这种把戏了吗?”
“赛诺,我想你听见了吧。”大贤者并不回答他,而是转头朝着门外说道。
提纳里猛地朝门外看去。
熟悉的阿努比斯面具映入眼底,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来自沙漠的使节。
哦不,现在或许不能叫使节了。
毕竟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一群“刽子手”。
“现在,真正的『 忤逆之人 』已经被我们擒拿,证据确凿,”大贤者将提纳里重重一甩,“我想,或许审判官可以就地将真凶审判了。”
提纳里被甩到了地上,他只感觉鼻腔一热,有什么东西顺着流了下来。
而一把赤金的权杖,就那样横在了他的面前。
-
“欸,你们看,那不是大祭司吗?”
“是啊!大祭司!大祭司来……大祭司?”
“……为什么大祭司是被、被那个谁押出来的?!”
须弥城下面,不少眼尖的群众已经看见了高台上的场景。
提纳里的双手被反扣着,推到了台前。
“各位子民们,”大贤者道,“混乱的罪臣已经找到,此刻,正是审判之刻。”
“从这之后,须弥的智慧将不再外泄,草神的仁慈和全能将永生,我们将会拥有一个崭新的世界——”
大贤者振臂高喊,目光中已经被疯狂和偏执铺满。
已经有不少人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顿时一个个脸上都出现了愤慨。
“诛杀罪臣!”
“诛杀罪臣!”
“诛杀罪臣!”
……
混乱的、高昂的情绪充斥在台上台下,提纳里只觉得耳朵一片杂乱,吵得他头疼欲裂。
“请吧,审判官。”大贤者为赛诺让出位置。
提纳里被强制跪坐在地上,他抬起头,看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赛诺。
他又戴上了他的面具,他看不清他的脸了。
赛诺,赛诺。
提纳里仰头看着他,动了动嘴唇。
直到那柄冰冷的权杖横在了他鼻尖,他缓缓闭上眼。
“赛诺?!你这是干什么?”
提纳里猛地睁开眼,绑着他的绳索应声而断,他被人一把扯到了背后。
他的权杖直直地对准了大贤者,周身隐约弥漫出的缎带型的紫色烫金符文。
“……以狼神的名义,”赛诺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如雷的震慑感,“审判『 罪臣 』。”
“……哈哈哈哈……”
大贤者看着提纳里和赛诺,忽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你们早就……”
“但是……仅凭你们,”大贤者拍了拍手,“也妄想改变现有的一切?”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耳朵上荧光色的虚空终端突然变成了不详的灰绿色,人们的动作僵直,脸上出现了迷茫空洞的表情。
而原本跟在赛诺身后的使节们,忽然统一地拔出刀刃,对准了赛诺和提纳里。
“呵。”赛诺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好似这一切意外变故的发生均在他的预料之内,“果然,反叛之人,已经渗透到沙漠了。”
“赛诺,你……你不要怪我们……”一个使节咬牙看着自己昔日的上司,忽然怒吼出声,“都是你!……你凭什么胡乱杀害我一家老小!明明他们并没有犯什么重罪……你只是凭着一纸圣谕,就可以直接砍下别人的脑袋!你……你杀人如麻,你得给你身上背负的人命陪葬!”
赛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听着他有些失控癫狂的话语,不发一言。
人们总是这样,只相信自己所愿意相信的,而不愿去深究整个事情的本质,因为深究本质对他们来说,或许太没有必要,也太痛苦了。
可必须有人去这么做。
“想杀了我吗?你不会的,”大贤者笑着摊开双手,眼中尽是疯狂的神色,“杀了我,虚空系统就会紊乱,到时候,所有须弥人民的思想都会被彻底混乱,就连神也无法回天了……”
提纳里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大贤者,内心第一次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草神大人,我这样做是对的吗?】
那天他曾这样虔诚地诉问。
而也是那天,他从虚空中,听到了那位从未谋面的草神大人的回应。
而他也没有想到,草神大人的回应,居然是求救讯息。
草神的声音那样稚嫩虚弱,与他从小幻想的形象大相径庭,如若不是她身上的气息温暖亲切,提纳里几乎以为这是外来的侵入系统。
【阿扎尔把我困在这,我的神之心被用来给虚空系统提供能量了。】
【但是虚空也在一天天衰弱……我能感觉到。】
【阿扎尔似乎要把所有的智慧能源集中在一起……】
【对不起……我的力量所剩无几了……】
【我该怎么帮您?!】
【旧友……我的旧友……】
小草神的幻影对他扬起一个虚弱的微笑。
【沙漠的孩子……赤王的后裔……你们见过一面了吧?】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们来自于同源……】
草神对着他的胸口轻轻一点。
【去找他吧。】
那天晚上,提纳里第一次做了大祭司权能以外的事。
他调动了虚空系统,找到了所有可疑之处。
所有的迹象被抽丝剥茧,被环环相连,提纳里被这背后深藏的阴谋与算计震得浑身发冷。
贤者们对他的微笑,对他的赞颂,对他的推崇,他所做的一切“为了须弥”的事……居然全是假的。
【教令院的金丝雀。】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终日深居在巨大囚笼似的精致建筑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着一样名为“责任”的东西,没有任何人逼迫他,但所有人都在监视他。于是他将自己的所有情绪藏在了翻飞的书页里,和并不会回应他的虚空系统说话。房间里的荧蓝色光点密密麻麻,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美妙遐想,只是没有一个属于他。须弥人民每晚的美梦,都被他们推崇的“高尚贤能之人”囚禁在牢笼中,予取予夺,肆意扼杀。而他,这只囚笼里精致的鸟雀,却依旧麻木无知,被主人的笑脸蒙蔽,以为自己得到了最美好的自由。
他用自己半生的光阴,只是为了去守护一个偌大的、永恒的,却又虚伪的谎言与幻梦。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赛诺把玩着他的墨色长发,闻言挑眉。
【你想我问什么?】
【你当初……为什么答应我答应得这么爽快。】
提纳里的眼睛很亮,他直视着什么人的时候,令人仿佛坠入深邃的绿色幽林。
【我是教令院的人,你就一点也不怀疑跟你见了两面的人,跟你说要推翻教令院吗?】
赛诺沉默了一会儿,坐了起来,那双红瞳在黑夜里也依然闪动着灼光。
【我不怀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提纳里看着赛诺那双红瞳,越看越觉得那个红色实在耀眼地过分,如同火焰在他的记忆长河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们一定在哪见过。】
【或许吧。】
赛诺将披风披在提纳里的肩上,又将他垂落的发丝拢至耳后。
【我该回去了,大祭司。和我这个刽子手呆在一起,可是会遭致不详的。】
赛诺如此轻易地答应了合作,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试探,实在过分可疑。但很奇怪,这位人人闻之色变的审判官似乎对他异常好说话,在二人每次传递密信的时候,总会夹带一些私人的密语。有时和他分享大漠和孤村的风光,有时偷偷给他寄来加了特殊封印的沙漠特产,更有时,夜深人静之后,提纳里刚回房间,就能听见独属于赛诺的呼吸声。
于是,他们之间的“合作”似乎也在这一朝一夕之间,悄然变了味道。
但提纳里从未将自己的心意宣之于口。
于情于理,赛诺原本和他确实是“合作”,只是在这合作期间,有了一些摩擦的火花而已。他不应该为了私欲,将塞诺也拉近这场反叛的漩涡。只要他不承认,二人之间只不过是合作关系的利益绑定罢了。他将自己的感情视为附加品,并不要求什么回报。即使将来出了事,他也可以将赛诺摘得干干净净,他一个人做这大不敬之事。
但当赛诺问出那句堪称冒犯的话时,提纳里还是感觉自己的心快要支离破碎了。
他很想回头给赛诺一个响亮的耳光,再抓着他的衣领吻他,想怒骂他把自己当什么人了,想不顾一切地告诉赛诺自己倾心于他。
只要他,只能是他。
但是他不能,也不敢。
所以他只能做一个狼狈的逃犯,用冷漠来掩饰自己的手无足措。
【草神大人,我很害怕。】
【不必害怕。】
小草神温柔的声音透过虚空,如在耳畔。
【如同振翅的雏鸟一般,小雀儿想要脱出牢笼,可不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呀。】
【群星升起在荒原之上,夜莺也厌倦了时日的无穷,是时候摘下蔷薇的冠冕,洗去俗世的尘土,用葡萄的酒浆。】
-
“草神大人,”提纳里站在赛诺的身后,看着周围举起武器的人们,摊开手心,“帮帮我们吧。”
他的手心光华流转,逐渐出现了一串开满帕蒂沙兰和赤念花的花环。
“【蔷薇冠冕】?!”大贤者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你……居然是你偷取了【蔷薇冠冕】!”
蔷薇冠冕散发出的光环呈巨大波纹状朝四周散开,灰绿色的虚空终端逐渐变成清新的浅绿,人们原本迷茫空洞的表情顿时变得祥和安静起来。
“这……”
拿着武器的沙漠使节们被温柔的气息浸润着,脸上一瞬间出现了孩子一般的无措。
大贤者暴跳如雷,立即吼道:“你们愣着干什么!抓住反叛之人!”
使节们如梦初醒,顿时朝赛诺和提纳里冲来。
“走。”
赛诺一把抓着提纳里,用权杖三下五除二扫开靠近的使节。
走?
可是我们能走去哪?
沙漠现在必然是一团乱,大贤者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令沙漠的使节全部倒戈,成为了他们嘴里最不齿的叛徒,而雨林,现在也成了地狱一般的修罗场。
头皮一阵刺痛,提纳里痛呼出声。
“别想走!”使节拽着提纳里的长发,面目狰狞地举起刀。
下一秒,赛诺倾身向前,搂住提纳里,一只手抽出腿侧的短刃,另一只手一把拢住提纳里的头发,用力一割——
一头如瀑的发丝被齐耳削断,提纳里忽然感觉全身的重量一轻。
——就像卸下了所有的枷锁,朝着朝阳飞去。
“抓住他们!”
“抓住他们——”
身后是大贤者歇斯底里的怒吼,而身前是思慕之人拉着他全力奔跑的喘息。
提纳里回头,在视线的余光里,他看见绿色的暖光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小女孩的模样。她伸手推出一道能量洪流,将提纳里和赛诺往前推去。
而她的头上,戴着那顶美轮美奂的蔷薇冠冕。
今日是花神诞日,可是很抱歉,您的生日这么一片狼藉。
但是……生日快乐,草神殿下。
提纳里在心里念道。
幻影似乎笑了,朝他们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
【别和我一样,成为被囚禁的鸟兽。】
【去吧,去往那繁华璀璨的绿洲。】
-
大漠边缘的喀万驿里,人潮熙攘,夜幕之下,几位旅人收拾着行囊,或休息整待,或踏足远方。
“二位,就送到这里吧,”塞塔蕾深深鞠了一躬,“希望二位保重。”
“谢谢,你也是。”提纳里点点头。
塞塔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赛诺,叹了口气,最终说道:“我也不知道居然是这样大的事情……怪我,明明大先生的预谋很明显,我察觉到他的异样,却选择缄口不言,甚至差点成了帮凶……”
“罪不在你。”一直沉默的赛诺开口,“毕竟,以你的身份,若是和阿扎尔作对,只会被冠上’叛者‘的罪名,秘密处死。”
塞塔蕾苦笑一声。
“我已经将所有的一切上传到了虚空,草神大人借蔷薇冠冕恢复力量之后,自然会令民众们清醒,”提纳里叹了口气,“到时候……阿扎尔恐怕会被须弥民众的怒意淹没吧。”
“只是可惜,不能亲自审判他。”赛诺摸了摸下巴,“不过……或许对他来说,被众怒审判,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那么就此别过了,”塞塔蕾道,“我接下来……可能会去蒙德吧?据说那里是个自由的城市,没有君王,没有愚行……”
她的目光充满向往:“……真是个自由快乐的城市啊。”
“我的师姐在蒙德,若你有需要,可以向她寻求帮助。”赛诺道。
塞塔蕾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
“作为送别礼,我唱一首歌吧?”塞塔蕾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也知道,我的故乡在沙漠……这算是沙漠人民耳熟能详的一首歌了。”
提纳里微微一笑,“请。”
“群星升起在荒原之上,夜莺也厌倦了时日的无穷,是时候摘下蔷薇的冠冕,洗去俗世的尘土,用葡萄的酒浆。”
“到那时,甘泉会取代盐水,喜悦将洗涤痛悔,蔷薇不再凋落,欢筵永无散时。”
提纳里听着,忽然觉得有些耳熟。
似乎……什么人曾给他这样唱过这首歌。
蓦然间,提纳里看向了赛诺。
而赛诺此刻也在看着他。
金色的赤沙神殿,年少的审判官站在赤沙之王的身边,看着巴螺迦修那一族的族长颤抖着跪在地上。
【大人啊,请您饶恕。】
【他只是个幼儿啊。】
但无情的王并不理会族长的痛诉,令少年审判官将巴螺迦修那的婴孩送走。
感受到亲人痛苦绝望的小狐狸幼崽啼哭起来,在少年审判官的怀里不停挣扎。
审判官看着那双幽绿的瞳孔,鬼使神差地轻轻摇着他,哼起沙漠的歌谣。
【群星升起在荒原之上,夜莺也厌倦了时日的无穷,是时候摘下蔷薇的冠冕,洗去俗世的尘土,用葡萄的酒浆。】
【到那时,甘泉会取代盐水,喜悦将洗涤痛悔,蔷薇不再凋落,欢筵永无散时。】
幼年的巴螺迦修那停止啼哭,抬头望去。
只见一双红色的眸子,像是燃烧的太阳。
提纳里看着赛诺,眼眶忽然变得酸涩。
赛诺看着他的表情,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什么。”
提纳里窝进他的怀里,反手抱住了自己的太阳。
只是忽然找到了困扰自己许久的答案。
比如为什么你从来不怀疑我,比如为什么你莫名纵容我,比如为什么你会喜欢我。
巴螺迦修那因为“反叛”之名而被惩处,年幼的质子被送往教令院,由贤者养大成人。多年之后,当初年幼的孩子再一次以反叛之名,试图拯救崩坏的须弥。而被冠以审判之名的审判官,却与叛者一同掀开了幻梦遮盖下满是硝烟的真相。
人生而为逆境,总要逆流而上。
反叛,即是胜者的赞歌。
-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一次写这样类似的长篇(?)但是和其他老师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QAQ 看的时候一直在循环《speechless》这首歌 很符合小提的处境和心境 感觉莫名有种抗争史诗的感觉hhh
这篇文许多地方和我大宝讨论了很多,她给了我很多灵感,狠狠夸一下!!@岁钟曙
由于笔力有限,很多地方其实没能完美地展现出自己想要的效果,有ooc在我,非常抱歉😭
关于阿扎尔的结局,其实我深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他利用人民,甚至伤害人民,那等人民清醒之后,必然不会放过他。因为这篇文是基于原著创造的架空设定,所以我更倾向于让小妲亲自收拾他!当然,麻烦快进到3.2,爷直接一把火烧了教令院,把大贤者的头挂在花车上给小妲当球踢!
再次感谢您的观看~
B站阴阳怪气男团真的熟吗
#团魂时刻/有趣的互动整理
#欢迎评论补充
1.
🌸:等哪天,老番茄不上课了以后,我带他们来承德玩。
🌸:他说他很想来的,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
🌸:吃住费用肯定是我包啊。
🌸:让我想想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2.
🦍:你们要搬家了吗?
🌸:啊对,我们要不搬到你这里
🌸:某幻说他很喜欢这里
⚡:我们可以搬在一个小区啊
⚡:玩起来多方便
🌸:博爱买个1300万的别墅
🌸:我们住一起可以拍爱情公寓
3.
🐴:(弹幕)“阴阳怪气里和谁关系最好”
🐴:都不好,我们都是表面兄弟
🐴:不过记大过是真的(笑)
🐴:开玩...
#团魂时刻/有趣的互动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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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等哪天,老番茄不上课了以后,我带他们来承德玩。
🌸:他说他很想来的,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
🌸:吃住费用肯定是我包啊。
🌸:让我想想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2.
🦍:你们要搬家了吗?
🌸:啊对,我们要不搬到你这里
🌸:某幻说他很喜欢这里
⚡:我们可以搬在一个小区啊
⚡:玩起来多方便
🌸:博爱买个1300万的别墅
🌸:我们住一起可以拍爱情公寓
3.
🐴:(弹幕)“阴阳怪气里和谁关系最好”
🐴:都不好,我们都是表面兄弟
🐴:不过记大过是真的(笑)
🐴:开玩笑啊,我们就是五个普通人,好兄弟。
4.
年度人气奖——老番茄
🍅:首先要感谢我的家人
🍅:还有我的兄弟们。
5.
仁王2联机,🐴卡关
🌸:某幻我们来帮你打吧
🐴:那你自己的存档就没了啊
🌸:没事的没事的
(其实大哥当时挺不服的,想靠自己打赢)
(⚡发现了)
⚡:没事,某幻那么厉害,一定可以自己打过的
⚡:你安安静静地自己打,肯定可以的。
6.
团建中🌸掉线
🌸:我这个游戏好容易闪退啊
🦍:那我们退了吧
🍅:退了退了,北子哥你再找个游戏
7.
幻花猩直播时
🦍:哎我想吃烧烤
🦍:要不喊北子哥和马哥吃烧烤去
🌸&🐴:啊博爱喊我们吃烧烤(下播)
真的说去就去。
8.
大哥出事时期
🦍:阴阳怪气第一印象?我好像记不太清了
🦍:某幻?
🦍:啊我想起来我和某幻第一次认识了,那次……
9.
大哥不在的四人团建
(选角色)
🍅:我选小马吧
10.
(弹幕)“大哥生日会直播吗”
🐴:不确定,我们私下可能会出去吃饭
11.
某幻“失踪”时期
👻:给马哥一点点时间解决吧,还嫌他事不够多吗,我们几个兄弟看着都心疼,这都什么事啊……
12.
🦍:我们几个私底下有黑话的,不能让观众知道
🍅:你在直播吗北子哥
🌸:对
🍅:还好我问了,我黑话刚要说出口
13.
🦍:我们其实定了一个规定,就是周末要返璞归真,不能在群里阴阳怪气,不然要做惩罚
⚡:这不可能的好吗,这个周末四个人犯规,唯一一个没犯规的是因为还没起床
⚡:我们在讨论要不要把这个删了
🍅:对啊根本忍不住
14.
某幻因为网上的事,要和粉丝聊聊,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气氛很尴尬
🐴:诶等下我看下消息
🐴:(笑)中国BOY又在群里阴阳怪气我
直播间气氛瞬间就好了。
15.
博爱在花少北直播间上了舰长
🌸:谢谢中国……
🌸:啊中国boy的啊,那就不谢了
(过了一会儿猩花连麦)
🦍:花少北快谢我的舰长!
🌸:好好好
🌸:谢谢!中国boy的舰长!
16.
⚡:我没事就喜欢看北子哥直播
🍅:我也是
⚡:他骂人贼好玩
17.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今天和我连麦的是花少北
⚡:所以我播得很开心
18.
🍅:他们这群人(笑)
🍅:每次找我打游戏的时候都说如果我有事可以不来,无所谓的。
🍅:结果到最后还是在群里疯狂at我,说他们四缺一。
🍅:我还是得去啊。
19.
🦍:我们想个话题聊吧
🐴:话题就是——变形兄弟和上海ZOO你选哪个
🌸:我表个态,我肯定选ZOO
🐴:可以的
🦍:行行行我选ZOO
🍅:那你就去把和变形兄弟的投稿删了
🦍:我本来就没发过。
20.
🌸:老蕾直播还吃车厘子,我都吃不起
(过了一会儿)
🌸:我靠中国boy把我刚刚说的话发我们群里了
🌸:中国boy超级大内鬼
21.
🦍:蕾丝要请我们吃烧烤~
🐴&🍅:我也要吃烧烤——
⚡:请 都请 还要请花少北吃车厘子
22.
🦍:你们还没剪头发?
⚡:对啊,妈的前两天我们约着一起去剪
⚡:结果花少北和某幻居然睡过头了
23.
🌸:李小花……?
🌸:你是小花的粉丝还是幻幻的粉丝啊
🌸:虽然我和幻幻关系挺好的啊
24.
🦍:我凌晨五点看到群里在语音聊天
🦍:我人傻了
25.
⚡:(弹幕)什么时候团建?
⚡:其实最近我们哥几个想了蛮多创意的,等疫情过去吧,还是得看疫情。
26.
大哥去西部前一天晚上
🌸:注意安全
🐴:记得吃饭
27.
动森
🦍:你来我家玩呗
🐴:好啊
🦍:看中什么东西告诉我,我给你邮过去
(博爱前期去别人家真的见啥抢啥,但是和马哥还有花老师玩的时候就很宠)
28.
动森
🌸:(听说boy要来他的岛)我要把东西收好,怕被他抢了
【boy来了以后】
🌸:(发消息)我这里有鲨鱼,快来钓
29.
🐴:我们几个只要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30.
🦍:我们几个的群里没有人是有“尊严”的
🍅:上一秒还在阴阳怪气别人下一秒就会被围攻
⚡:无时无刻不在阴阳怪气
31.
🌸: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啊
🦍:我们三个在上海,你们又不回来……
32.
大哥生日直播看其他几个人发的魔鬼生日歌
🐴:喜尬交加
🐴:花少北,王瀚哲,老蕾,早晚要到你们的,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每个人生日都要一起过呀。
33.
🐴:好兄弟
🐴:我们是好兄弟但我们不熟(狗头)
【幻花】生活记
我又来写小甜文了 不算长但保甜
一
某幻刚摘下口罩就闻到了糊味儿。
他眉头一皱,赶忙往厨房跑过去,一打眼就看见炉子上不可描述的东西和面无表情一言难尽的花少北。
花少北回过头看看他,叹了口气关掉燃气又打开抽烟机和窗户,一遇到需要加水煮的菜就完犊子,总是能烧到锅干。
某幻转头打开水龙头洗手,擦干以后又去客厅挤了一泵消毒液,这才跑过来拉花少北。
“你又在做什么?”某幻微微皱着眉头,有些责备又有些无奈,花少北捋了把头发,也下意识皱起眉,没敢抬头看某幻,只是轻声开口,“想做粉条丸子汤,加了水没注意烧干了。”
某幻盯着他。
过了几分钟某幻先败下...
我又来写小甜文了 不算长但保甜
一
某幻刚摘下口罩就闻到了糊味儿。
他眉头一皱,赶忙往厨房跑过去,一打眼就看见炉子上不可描述的东西和面无表情一言难尽的花少北。
花少北回过头看看他,叹了口气关掉燃气又打开抽烟机和窗户,一遇到需要加水煮的菜就完犊子,总是能烧到锅干。
某幻转头打开水龙头洗手,擦干以后又去客厅挤了一泵消毒液,这才跑过来拉花少北。
“你又在做什么?”某幻微微皱着眉头,有些责备又有些无奈,花少北捋了把头发,也下意识皱起眉,没敢抬头看某幻,只是轻声开口,“想做粉条丸子汤,加了水没注意烧干了。”
某幻盯着他。
过了几分钟某幻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右手去揽花少北的腰,左手摸他眉间,“好了,没事,别愁。”花少北抬头看他,某幻把人抱紧,“我一会儿给你做尖椒炒肉?”
花少北放松的把脸埋在某幻颈间,闷闷的应了一声。
花少北拿了筷子和米饭碗过来,挫败的半小时一句话都没说,食不知味的夹起一块肉送到嘴边。
某幻脱了围裙在他对面坐下,也吃起来。
“完了。”
花少北抬头看他。
“我好像没放盐。”
花少北拉回注意力,重新夹了一块吃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牛的。”花少北俯在桌子上笑的筷子都险些拿不住,某幻罕见的红了耳根,一把拍在花少北手背上,“不许笑了,别吃了我给你点外卖,明天我去出席活动,我早起,我吃。”
花少北咧嘴笑着摇摇头,还伸出手把盘子拉过来圈住,像被抢了玩具的小孩,“我偏要吃,崽种你也有今天。”
某幻猛地站起身又弯腰,柔软的唇贴上花少北的,惩罚一般去咬他笑得翘起的嘴角。
花少北伸出一只手揉揉他的头发,笑眯眯闭上了眼睛。
二
花少北摔了摔鼠标,“这是个啥啊?”
弹幕清一色的改为深蓝,粉丝一波又一波安慰,礼物也骤增。
花少北深呼吸冷静下来,刚想说自己没事,浅蓝色的弹幕就突兀的混着过去,下一秒发弹幕的人就被禁言。
——找马哥啊 他也在搞这个游戏
花少北眼皮一跳。
对哦,某幻也在打这个…好像还挺厉害?
界面许久未动,弹幕已经开始怀疑是网卡了。
花少北顿了顿。
“我去找某幻问问,我不能再莽了。”
花少北出房间,喊了一声某幻。
某幻被上次冰箱炸汽水弄出不小的心理阴影,一听花少北叫他,二话不说放下游戏就出了房间。
“啊!咋啦?”某幻打开房门看着花少北,“北子哥?”
“某幻…”花少北低头,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那啥…我卡关了…”
某幻一愣。
随即嘴角勾出笑容。
某幻跟着花少北进房间,眼疾手快的一把坐在他的椅子上,笑眯眯的拍拍自己的大腿。
花少北一愣。
某幻不等他反应,伸手一把拉过来。
花少北没办法反抗,更不敢出声,只能乖乖坐在他腿上,干咳两声指了指屏幕上的游戏界面,耳朵的红向脸颊蔓延过去。
某幻煞有其事一本正经的把地图里怪的位置,存档点的位置和怪的实力说完。
花少北抓住时机,趁他不注意猛地站起来,有些心虚的开口,无意放大了声音,“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直播吧,一会儿人气该掉了!”
某幻眸色变换,点点头站起身。
花少北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被揽住腰。
某幻的唇柔软湿热,花少北下意识想躲,躲不开又不敢惊呼,脚步一错跌在床上,后背压到正在他床上的花生米的尾巴,花生米呲毛跳开,一把抓过去,某幻眼疾手快伸出胳膊护住花少北,小臂被抓出痕迹。
花少北闭了闭眼,张嘴就咬。
某幻吃痛爬起来,被花少北推着赶出去了。
花少北平复呼吸,一把捞过花生米,一步上前打开摄像头。
“给哥哥姐姐道歉。”花少北把花生米怼在摄像头上,咬牙切齿提高了音量,“你爹在这儿直播呢,你闹什么闹?”
花生米:…莫挨老子。
某幻回到房间,弹幕上满屏的问号。
隔壁模糊的传来花少北生气的声音,某幻摸摸破皮的嘴角,倒吸了一口气。
“嘶——跟你们讲。”某幻戴上耳机,“北子哥卡关了,我过去帮他,被花生米抓了。”
“我家这猫脾气大,皮都破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游戏是个好游戏。”
三
某幻和花少北最常起争执的事就是香菜。
这天俩人点了外卖的面,花少北有些嫌弃的把香菜都扒拉出来给某幻。
某幻伸手摸摸他的头,“北子哥,挑食可是不行的。”
“你应该戒了香菜,这味儿我接受不了的。”
某幻无奈的笑笑。
花少北上周去超市买了整整一大桶的薄荷糖,有香菜的饭就一定会逼着他吃完吃一颗。
想抽烟的时候也逼他吃。
吃完面某幻含着薄荷糖整理垃圾,花少北在沙发上撸猫。
某幻向来是没有耐心含完整颗糖的,还剩一半的时候就咯嘣咯嘣的咬了起来。
薄荷气一下冲到头顶,某幻赶紧闭了闭眼睛,最后还是滴出了眼泪。
花少北在沙发上笑出了声。
某幻若无其事的把垃圾扔出去,回来洗了手坐在沙发上。
“还没吃完啊北子哥?”
花少北眯了眯眼睛,手里撸猫,“没啊。”
某幻手撑在靠背上凑过去吻住他。
花生米:…爬。
花少北正推他推不动,某幻突然舌尖一挑,勾走了他嘴里的薄荷糖。
“你个崽种。”花少北抬手准备打他。
“笑我啊?”某幻顺势一拉把他抱过来,附在他迅速泛红的耳边,“那我吃完了是不是得找你要?”
花少北胳膊一别从他怀里逃出去进卧室了。
妈的,总是调戏老子。
下次我也调戏回来。
花少北想着打开微博。
自己的超话一分钟前更新了一条,是个id叫“你大哥”的号。
——众生皆苦,你是薄荷味儿。
PS. 众生皆苦,你是草莓味儿。——李诞《笑场》
爱在瘟疫蔓延时· 剪发
最后一次去理发店,是回内蒙过节前一周。照例,给我理发的女发型师表示了对我头发长度的感叹,坚持要给我烫大波浪。我说,我需要心理建设时间,这样,过年后我一回北京,就找你来剪发。她说,好的好的,你要记住啊,不要记我的工号,记名字,我叫丽丽。
今天是回京第13天。我和小薛的头发都撑不下去了。我的刘海儿开始扎眼睛,他头颅两侧的铲青也一片杂草。
互相说,要不赶紧内部解决了吧。
今早,我们各自上抖音和哔哩哔哩搜视频,自习十分钟——后来证明根本没用。找出了家里最小的梳子,剪刀,雨披,还有一把搁置将近五年的电推子。
[图片]
先由他给我剪。他说,简单!平着来一剪刀就行了!
我说,不行,必须分层!我留...
最后一次去理发店,是回内蒙过节前一周。照例,给我理发的女发型师表示了对我头发长度的感叹,坚持要给我烫大波浪。我说,我需要心理建设时间,这样,过年后我一回北京,就找你来剪发。她说,好的好的,你要记住啊,不要记我的工号,记名字,我叫丽丽。
今天是回京第13天。我和小薛的头发都撑不下去了。我的刘海儿开始扎眼睛,他头颅两侧的铲青也一片杂草。
互相说,要不赶紧内部解决了吧。
今早,我们各自上抖音和哔哩哔哩搜视频,自习十分钟——后来证明根本没用。找出了家里最小的梳子,剪刀,雨披,还有一把搁置将近五年的电推子。
先由他给我剪。他说,简单!平着来一剪刀就行了!
我说,不行,必须分层!我留刘海十多年了,从南到北没有一个老师不给分层剪的。那些视频里的刘海都是空气的、薄的,我是厚刘海,不分层外面的头发会翘起来。
他说,那你自己分。
没有鸭嘴夹,我找出一个皮筋分了层。
要剪了。第一刀,他跟我都很紧张。我说,你就下剪子吧,没事,剪起来就有自信了。
剪刀的选择也有分歧。我力主用最快的这把“汪吾铨”,他嫌尖,怕伤人,非要用厨房剪。剪了两下,停住,我照一照,说,怎么剪出的都是弧线?
他说,头发在刀刃上跑。
我说,那是因为剪刀不够快。换!
换成“汪吾铨”,果然头发不乱滑,能剪出直线了。剪完第一层,放下来,剪第二层。他放平剪子,咔嚓咔嚓从眉毛上面走过去。再修几刀,说,你自己看看。
我照照,也觉得怪可以的。他便有点膨胀,说,以后这笔钱省了吧,都我给你剪。
我说,人家那儿能躺着洗头,就冲洗头我也要去理发店。
轮到我给他理了。他的理发难度比修头帘大多了。两侧铲青,需要电推子刈平,头顶较长部分,得剪短一些又不能太短,两部分之间的区域,又要有自然的过渡。
我先从一侧鬓角推起。用梳子㧅起一排头发,推子滋滋扫上去。紧张是必然的,他头发短,不像我的刘海有补救余地——就算“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那也得有水、有面才行啊。
推完鬓角,自信仿佛有了一点。叉腰说,你自己照照,不错吧?
他照照,说,可以可以,已经算成功一半了。
继续推进,重复“㧅起--滋滋--㧅起--滋滋”,好运气居然一直照耀,顺利完成了右半球。
可惜到左半球,情况更复杂了一点:他的发旋偏右,所以右区发量少,左区发量多,推鬓角上面的时候,推子角度没掌握好,滋一声,狠狠啃掉了一道。
我说,坏了。
他照照,叫道,这……怎么出门!
我说,也没那么糟糕!
他再照照,嘟囔,好吧,好像还有点酷。
我说,对,你看C罗、本泽马,他们还特意在这儿剃出个图案呢。
嘴硬归嘴硬,心还是虚的。接下来推的时候,几乎是以毫米为单位,小心翼翼,生怕再出事故。那可能真的要造成夫妻感情破裂。
好歹完成,他照镜子,左顾右盼,你不要用推子了,给这里再来两剪子。
我说,剪子更不好控制,还不如推子呢!……
一阵根本不想再回忆的混乱、扰攘之后,终于他满意了,说,嗯,现在这样就还不错了。可以给85分。
洗头,吸尘器吸地,清理梳子推子剪刀,用淋浴喷头冲掉雨披上的碎发,悬挂晾起。
最后一道程序:打星。
字是我写的,勾是他打的。
……忘了写上“发型师不推卡”了。
从九点到十一点半,折腾了整整一上午!
期望头发再长长的时候,就能去店里剪了!到时我要找丽丽烫大波浪!好好吐槽自己,倾诉思念之情。
虫绿 | 明爱暗恋补习社
【一】
我当然没想到会再见到HarryOsborn。
大多数人在生命里短暂停留,匆匆穿梭,成为几行阅后即焚的小诗。我以为他也不例外,但眼下命运似乎要重返执笔将它扩写成一本长篇小说。
对面穿着高档衬衫,喷着优雅香水的金发青年开口问我,“你是……Peter Parker?”
而我,就像在公车上盹了许久的乘客,猛地被一记急促的刹车撞醒,恍然发觉窗外全新的风景,我根本无知无觉自己到了何地。汽车又重新启动引擎,车轮转动,就像我的命运罗盘。
下一秒,我就发现自己过分浪漫的想法不合时宜,我的胸口被一小杯热咖啡泼得淋漓,热感正从我的连帽衫慢慢渗透到我的皮肤。而对方则慢条斯理地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巾,“擦一下?”
时间回到一个...
【一】
我当然没想到会再见到HarryOsborn。
大多数人在生命里短暂停留,匆匆穿梭,成为几行阅后即焚的小诗。我以为他也不例外,但眼下命运似乎要重返执笔将它扩写成一本长篇小说。
对面穿着高档衬衫,喷着优雅香水的金发青年开口问我,“你是……Peter Parker?”
而我,就像在公车上盹了许久的乘客,猛地被一记急促的刹车撞醒,恍然发觉窗外全新的风景,我根本无知无觉自己到了何地。汽车又重新启动引擎,车轮转动,就像我的命运罗盘。
下一秒,我就发现自己过分浪漫的想法不合时宜,我的胸口被一小杯热咖啡泼得淋漓,热感正从我的连帽衫慢慢渗透到我的皮肤。而对方则慢条斯理地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巾,“擦一下?”
时间回到一个礼拜前。我的最佳损友GwenStacy小姐宣布创业。当时我正在学校食堂喝一碗罗宋汤,她欢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我要创业了。”
我极其没出息地呛了一声,把即将滑进喉咙的罗宋汤推送进了气管。我大声咳嗽起来,想要从书包里拿纸巾,又不小心打翻了汤里的勺子,还剩一半的浓汤酣畅地倒了我一身。
“Gwen小姐,你最好不要告诉我这是一个玩笑。因为为了这句话,我现在在敝校人流量最大密度最高的区域混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番茄香气。”
“我对你的香水品味兴趣甚少。还有,为什么你要用‘敝校’这种文绉绉的词汇。”Gwen精神旺盛,注意力转移飞快,“对了,等你知道我的具体创业计划,你绝不会再用这样事不关己的语气。”
“我并不想有此荣幸。”我立即回答。
我与她交情甚笃,从不害怕这样的对话会伤害彼此友情,末了我们都会哈哈大笑,仿佛在练习什么了不得的技能。
她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雷厉风行,高效干练,手下管理千军万马。一头金发一双红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全身发光地在操场上做文采斐然的全校演讲。而我,普普通通的大学男生,鲜有出挑成绩,履历单薄,毫无特长,三生有幸做了她从小学到大学一路以来的同班同学,主要角色是负责在下面为她鼓掌,有时会有更加险恶的任务,例如从书包里掏出一双平底鞋让她换上。“真累啊,”她以手当风扇在颈边挥舞,“我刚刚讲得还好吗?”我把她的高跟鞋放进购物袋,说真的,高跟鞋是世界上最不人道的发明,偏偏新时代高学历女性都对它趋之若鹜,“累你还穿那么高的。”我随口接道。“显得身形更修长啊。”她理直气壮,“你当然不懂,直男的审美。”她的表情像说到了什么难以挽救的劣等品。我唯一反击的招数就是夸奖她,“但我觉得你今天格外美。”“你的审美格局里只有这一点是上得了台面的。”她万无一失地总结陈词。
当然,Gwen又有新花样,“我准备把我们学校的明爱暗恋补习社推广到社会。”
我沉默。
那是我们学校的一个无聊社团,挂靠在心理辅导中心下,号称为解决二十一世纪新青年的感情问题而设立,成员只有孤零零的个位数。
我作为一名志向高远的有为青年为什么会加入这个水分十足的社团,个中缘由可以写一篇血泪史。总而言之,我成为了这个社团中唯一的男性成员,在其他几位女成员以生理痛或者出门要化妆太麻烦为由旷掉一次又一次社团活动的时候,我都不得不顶替她们在那间空荡的学生活动中心的办公室坐着。大多数时间我会在那里做生物系的专业课作业,Gwen作为社团的社长对我这样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要求我不准戴那副书呆子气的黑框眼镜——“这样看起来太不像爱情专家了”。我立即炸毛,“我本来就不是!你们这些蒙骗无辜学弟的女人。”偶尔会有人进来,抓住我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絮叨自己是怎么被男神甩了的故事,“没事没事啦,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伸出另外一只自由的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即那只手也被抓了过去,颤巍巍地被握住了。
“女人真麻烦。”我在每一次筋疲力竭的咨询服务过后都暗自想到。有时候我觉得,大学四年里我的恋爱成绩是零,完全归咎于于亲眼目睹的惨烈校园恋爱实况录。
“难道男人就不麻烦吗?”Gwen有时会踩着高跟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来。
男人当然也麻烦,我承认。有一次,一个男生握着我的手沉默许久就是不肯开口,我便站起来走到桌子另一侧好言相劝了一会儿,试图让他相信任何问题都是正常的不值得羞愧的,终于他开口了,“我看见猫头鹰就会有性冲动,我想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这样?”
我猛地撒开手,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Peter,你在听吗?”
“我在。”我把手机换了只手,“如果你是想要我投资这个项目,还是算了吧,我已经预见了它亏损得血本无归的惨烈前景。”
“在你预见这个前景之前,我已经预见了你银行卡上可怜的余额数字。”电话那头的Gwen走得虎虎生风,“我怎么会向你要投资,我准备找风投。”
“所以,这件事情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的CFO啊。”
“我什么?”我觉得食堂的嘈杂声简直把我的太阳穴当做锣鼓咚咚地打。
好吧,虽然临近毕业,我投出去的简历统统音讯全无,但我还没打算去这类皮包公司做什么CFO。老天,CFO,我都不知道这具体要做些什么。
“你如果看过我的计划书,就知道这次和我们在学校里搞的那些过家家绝对不同。”Gwen自信满满,“顺便讲一句,我是CEO。”
我绕过拥挤人流,把餐盘放到了回收处,“Gwen,你不是已经找到了一份很棒的实习吗?在Oscorp?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争取留任呢。我觉得那条路径看起来更靠谱些。”
“事实上,创业的想法就是来自于此。”Gwen道,“我最近才发现Oscorp不仅是医疗业巨头,还在做风险投资。有一次我进办公室交一份报表,听到老板在和两个年轻人聊天,你知道我的老板把投资给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人吗?比如这两位,他们认为世界上存在变种人,就是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特异功能,能喷火,能喷冰,能读心,还能隔着十万八千里关一扇金属门,你听听这靠谱吗?也许哪天你的手腕里能射出蛛丝来呢,老天。他们想成立一所学校来吸纳培养一些这样的人。而我的老板居然说,‘噢这很有趣,也许下次你们可以带着计划书来’。”
我听得一头雾水,倒觉得手腕处痒痒的。
“所以我想,连这样的提案都能通过,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做一发大的呢?Peter,相信我,本世纪绝对是情感经济当道,我甚至已经想到和电视台合作做一个情感类节目,或者和互联网巨头合作,推出一个APP……”
“等等——”我打断道,“我能问下,这个公司除了我和你之外还有其他人么?”
“常驻的只有我们两个。”Gwen理直气壮,“但我会请很多客座嘉宾做我们的顾问。你毕竟还是太嫩了,顾客会投诉的。”
我还在揣摩着这个“太嫩”是个贬义词和褒义词,对面话筒里传来女生愉快的声音,“对了,我已经预约了下个礼拜三见老板,你和我一起来。你会喜欢他的,他年轻得不可思议,是一个长得像Leonardo DiCaprio的金发帅哥。”
“Gwen,我得纠正一下,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喜欢一个……”
电话挂断了,嘟嘟声响了起来。
我站在学校食堂拥挤的出口处,重重的黑框眼镜有点要从鼻梁上滑落的迹象,一滴隐蔽的汁水正试图从我的连帽衫衣角暗度陈仓滑落到洗白的牛仔裤口袋上。
【二】
Harry Osborn是我的“初恋女友“。
这样的表述并无不妥,拿去问我幼儿园的所有老师,她们都会一致点头。“Peter太喜欢Harry了……”意味深长的收尾,然后陷入无边无际的回忆中去。
自幼儿园入学第一天,我就跟着那个眼睫毛长长的白嫩小男生屁股后面,还说不清楚整个句子的我居然能跟着他一整天,不停地说着什么。每次他家的佣人把他接回家的时候,都用一种非常同情的眼光看着我,以为这个小孩子得了多动症。
幼儿园的房间好似五彩画盒,天花板是蓝色的,地毯是绿色,像永远没有乌云的天空与草原,坦然的童话隐喻。墙壁竟然是粉红色的,在本市潮湿阴冷的天气中氤氲出诸多浪漫泡沫。我不停地追问他,“你的睫毛怎么那么长?我妈妈说只有小女孩的睫毛才长,你的睫毛怎么可以比我表妹的芭比娃娃还长?”
被跟烦了的小男生索性躲进了女卫生间,可是我还是义无返顾地冲了进去。小小的Harry无可奈何,“既然你要呆在这里,那你就呆着吧。” 说着他迅捷地闪走了。
我跟着出去,却找不到了他的人影。拐了几圈,才看到Harry站在原地,像走迷宫一般兜兜转转重回起点,一直以来被耻笑的方向感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依旧没有给Harry信心,他摸了半天还是没有摸到正确的方向,于是他发现自己找不回玩具室了。
如果说三四岁的小男孩有一件最擅长的事,那一定就是嚎啕大哭。等他哭得没力气了,才终于睁大眼睛发现眼前站着我。
“找不到路啦?” 年纪小小的我揣摩别人的心思似乎一流。
可是那时候Harry完全不想理会我了,他还一心沉浸在悲愤的恸哭情绪里,甚至还打掉了我好心拉他的小手。
“那我走了。”我佯装转身要走。
“哎!”Harry停止了抽泣,一个踉跄跟上去,抓住我的手,“领我回去啦!”
故事到这里似乎已经要走向“从此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的轨道,但我在第二年转学走了。
小说里,电影里,似乎被喜欢的人才有权利转学走,徒留痴情一方在原地等待。但我的人生和传统套路大相径庭,我才是转学走的那个。因为我的父母被谋杀了,我的家庭再也无法承担昂贵的私立幼儿园费用,我的伯父伯母帮我转到一家市郊的公立幼儿园。而还要再过几年,性别意识才迟迟地进入我的教育大纲里,我明白到我没办法和Harry在一起。
家道中落的滋味不佳,年幼如我也能感觉得到生活拐了一个急转弯,露出并不令人愉快的真实面目。我几乎没有时间去想起那个永远穿着漂亮衣服、金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小男孩,但有时候我的伯父伯母会提起来,“你以前很喜欢的那个小男生,叫什么来着……”
我在心里默默念他的名字,但表面上假装记不起来,“那么久了你们还记得啊——”我打着哈哈,然而伯母不依不饶,“你当时可喜欢他啦,你们幼儿园老师说你每天跟着他,分也分不开。”
“因为我以为他是女孩子嘛,”我挠挠头,“他皮肤白白,睫毛长长,像极了商店里的芭比娃娃。我哪里知道,原来去同一间厕所的人不能结婚。”
“谁说不能结婚?现在不是能结婚了么?”伯母瞪大眼睛。
社会开放太快,而我根本跟不上时代。我立即逃回房间温书,又静不下心来,拉开抽屉,那个扁扁的铁盒子还在,我打开它,里面是一叠旧邮票。
“——你去过那么多地方?”
Harry骄傲地点头,小小年纪一副大少爷做派。“送给你。”
“送给我?”
“你不喜欢?”他诧异地挑起了眉毛,竟然有点大人模样。
不,我当然喜欢。我拿过来,就像拿过一整个微型世界,塞纳河,叹息桥,巴黎铁塔,罗马竞技场,独一无二的黄昏,一生一次的极光,零零浪浪的一切,全部被收纳在这一个矩形盒子里。
我从抽屉里拿出来晃了晃,簌簌的响声,就像有人在永远不老的风景里奔跑摩擦空气发出的响声,永垂不朽的建筑和转瞬即逝的人的生命。
我喜欢Harry Osborn,这很快就变成熟识我的亲人朋友在聊起我童年往事时的保留话题,带着调侃的口吻,还夹杂了点缅怀自己过往青春的私货。
而我根本没想过会和他再次见面。
我正背着一只硕大的双肩包,脚踩白球鞋,站在Oscorp最高层的总裁办公室里,羊毛地毯的高度有点过分,让我觉得整个人微微下陷。重逢明明可以更加浪漫些,但我的版本开头却是倒翻了一杯浓咖啡,胸口巨大的污渍,而他从桌子里抽出一张纸来,“擦一下?”
“谢谢。”我接过来,不知怎么开口。
“原来你就是Gwen Stacy的合伙人。” Harry笑了,弧度与小时候一模一样。当然,如假包换的Osborn家族大少爷。我竟会一直猜不到Gwen实习的公司就是他们家开的。当时他的父亲在医疗界大概才刚刚起步,而我的父母还是生物学系的教授,我们地位对等,而现在,人生际遇天差地别。我开了小差。
“Gwen说她有一个很详细的创业计划要跟我讲。她人呢?”
想起来了,我总算从神游重返人间。没错,GwenStacy小姐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在我抵达Oscorp大楼后,她的电话如约而至。“这该死的高架起码还要堵我半个钟头,你能不能先替我顶一会儿?”
“我对你的计划几乎一无所知,我怎么顶?”我在楼下大堂炸毛。
“……用胯部?”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再开黄腔我就挂电话。”
“Peter Parker!你到底爱不爱我?”Gwen问出直击灵魂的一问。在这个大都市里,成千上万的男生都在接受这个永恒经典的问题的折磨,而我迅速作答,“我爱你,所以如你所愿我现在立即上去把你的计划搞砸。”
“不,我相信你。”Gwen咬牙切齿地温柔道。
而现在,我如坐针毡。
“Gwen小姐说,她想开的是一家情感咨询公司,我没想到,原来情感专家是你。”
“当然不是。”我快从弹簧椅上跳起来,“我只是负责做账的……”顿了顿,似乎用更专业的术语?“CFO……”
Harry哈哈大笑起来,肩膀剧烈抖动,“我想听听你对爱的看法?”
我能说一无所知吗?想起Gwen的眼光,我一震,努力拿出最专业的态度,“Osborn先生,我的本科是念生物的……”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他也感觉到了。
拉开这令人难过的距离的不仅仅是这个称呼,还是中间无法跨越的汩汩的时间。
“叫我Harry就行了,拜托。”他手肘靠在桌子边缘,用右手撑着太阳穴,“我记得你以前总是这样叫我,‘Haylee, Haylee’。” 他用了古怪的腔调,我拒绝承认小时候我这么愚蠢,“我那时候很生气,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用女生的名字发音来叫我。”
“因为我以为你是女生!”我不假思索地回复道,就像每次家庭聚会里的对话一样。
Harry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无声地大笑。“让你失望了。”
“不。”我坦诚道,“你现在这样很好。好看极了。Gwen说你长得像Leonardo DiCaprio。”
“你觉得呢?”
“我的意见不重要。Gwen老说我直男的审美糟糕得一塌糊涂。”
“是吗?”他充满深意地问道。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我的审美还是直男这回事。我哆哆嗦嗦地绕过了话题,“其实爱情与生物学有很大关系。所以,也许我可以从科学的角度给予这家公司一些咨询建议。”
“噢?”他很有兴趣。
“这是太复杂的话题了,一时之间讲不清楚。”我有点心虚。
“嗨,现在是你拿着计划书来找风投,这不会就是你的态度吧?”Harry不满起来,从办公桌后面提高音量。
“我错了,让我想想从何讲起。”我思忖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开相册的页面让他看,“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他倾过身子,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我在大三那年和学校生物小组去野外考察的时候拍的照片。这个,这……”我用手指了一下画面下方不太起眼的小动物,“这是草原田鼠。”又划到下一张,“这个则是山区田鼠,它的近亲。”
Harry完全不得要领。
“草原田鼠是哺乳动物里少有的‘一夫一妻’制的动物,一旦交配成功就会相伴天荒地老。而山区田鼠,虽然是它的近亲,却对稳定的伴侣关系毫无兴趣,它们热爱一夜情。”
Harry盯着屏幕一会儿,就在我觉得即将被风险投资人扫地出门的时候,他轻轻笑起来,额头前的头发一抖一抖的,“这真的非常有趣。它们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但对婚姻和爱情的看法截然不同。”我接上去,“差异仅仅来源于一小撮基因。”
“所以,在你看来,是‘基因决定我爱你’,是吗?”
“还有激素!”我迅速回答,像个参加知识竞赛的傻瓜。
“Peter,”他坐回座位,“我想如果从商业角度来看,这还不能给你们招徕顾客。”
“当然当然,”我暗自擦汗,“其实具体的营销策划方案都在Gwen那边,我还没有太了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Gwen打个电话——”我掏出手机,老天,Gwen的短信至少有三百条,“现在情况怎样?!”她急吼吼的问。
“一切顺利。”我回复她。
“我会和Gwen小姐谈具体的方案。但是我想知道你们公司是否有我值得投资的东西。”
“比如说?”
“比如说员工的应变能力?”Harry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如果我现在让你立即做一个企划案,你能否做出一二?”
“我可以试试。”我想着,在学校我经历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恋爱咨询,是吧。
“那好,如果我现在要追求你,你的方案是?”
我的镇定力真棒,竟然还没从椅子滑到地上。
“什么、什么?”
不过我口吃了。没错,面对Gwen的时候我对答如流,可是面对Harry,我竟然开始觉得人类的牙齿和舌头构造并不科学,为什么总是会撞到一起。
“更宽泛些,像我们这样的情形,曾经是幼儿园同学,却有将近二十年未见,我想再和你在一起,而你却并无此意,我该怎么办?”他把双手环绕在脖子后面,老板椅往后倾了倾,“把我当做你的第一个顾客。”
“我……我想想。”
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可怕的测验。帮助一个身价千万的风险投资人来追求自己。我冷汗直冒,开始在白纸上画画写写。
“第一、第一步,也许是唤醒共同回忆?”我喃喃自语,却不巧被Harry听到了。
“也许我们应该去城西的那家幼儿园看看,近几年有翻新过,没准我们在储物柜角落里埋的东西还在。“他兴致勃勃。
什么东西。我想不起来了。
“第二步,可能就需要顾客H带代理对象P去一些浪漫的场合培养感情。“实战经验为零的我开始胡编乱造,在白纸上画得像数学考卷一般,用这个代码,那个图形的。
“比如说呢?“Harry认真道。
此时到了正点,他的秘书小姐进来了,递给他一杯水和一个药瓶。我从余光里瞥了一眼,想起来他一直身体状况欠佳,小时候就是药罐子,老师追着他给他灌药,他哭闹不止。我看着他,现在的他拿起药就一饮而尽。和当年不同了。那是当然的,我在想什么。我重新低下头看草稿纸。
“比如说……呃……有鉴于顾客H的财力,也许可以是什么豪华游轮或者私人派对之类的。“
“所以P会喜欢这些?“他直直地看过来。
“啊?“我张口结舌。对啊,哪有营销策划案不先分析受众心理的。我喜欢什么呢……豪华游轮?说真的?我自己都窘迫地笑起来。
Harry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难道进行到这一步还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吗?”
“啊?是……”我把一个箭头画下来,“也许在第三部H可以尝试对P进行一些肢体接触。”
Harry拉起一个笑容,“我对爱情一窍不通,Peter,我整个人都糟糕透了,前几天我还被一位漂亮的女士用皮包砸了一下脑袋,因为她控诉我根本不懂感情。”
“……”我疑惑地看着他。
“所以我真的很需要你的指导。”
你吻过的女生比我讲过话的女生的都多吧。我心里暗暗想着,无奈地拉出一个苦瓜脸,“其实我也……”
话没说完,手里的笔被他抢了去,“——所以,如果我跳过前两步”,他刷刷两下划掉了我草稿纸前半部分的内容,“直接跳到第三步,会不会有一些毁灭性结果?”
“啊?”我楞在那边,看着他站起来,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此时我才看清他把白衬衫系进了皮带里,露出了好看的腰线。
然后他轻轻地——
轻轻地——
用嘴唇触碰了我的嘴唇。
对不起,眼下的我只能这么拗口地形容。因为我完全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含义。火石电光之间我简直觉得自己掉进异次元里。
好在Gwen Stacy小姐及时赶到,用她脆亮的声音把我拉回这个世界。
“对不起对不起,Mr. Osborn我迟……”
她愣在那里,张口结舌。
Harry回身,侧过头亲切地招呼她,“Gwen,你来了?”
而我,依旧处于震惊当中,脖子僵硬地往后躲。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因为平衡失调而整个连人带椅子仰面翻在地上的。
“……我不知道你说的‘一切顺利‘是指这么……好的进度。”
Gwen Stacy,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风云人物,演讲与口才协会的骨灰级成员,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就算在她对着全校演讲的前一天偷摸把演讲稿换成印度菜菜谱,她也依旧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此时此刻,她口吃了。
Harry Osborn 却完全不怯场,他像预料到一切,有模有样德高望重地坐回到那个硕大的老板椅上,缓缓道,“看来,跳过一些步骤真的会发生一些毁灭性结果呢,Peter Parker先生。”
而我,一个即将满二十二周岁的大学男生,以一种并不雅观的姿态仰躺在Oscorp过分舒适的羊毛地毯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我也不会两次爱上同一个人。
摩天高楼顶层的窗外狂风劲吹,把街上所有的色彩都刮得无影无踪。这个世界,早就不是幼儿园那个蓝天绿地粉红墙壁的五彩盒子了,不是吗。
【三】
我们的公司最终定名为“见习爱神”。
Harry的主意。
我总算从地毯上爬起来,他在慢条斯理地看企划案,过分认真地,用右手食指飞快地触摸着印刷纸一行行读过去,像对每一个字抱以最大的尊重。我不免增加对他的好感。Gwen站在一旁,穿着黑色正装,胸口挂着实习铭牌,对我飞来无数好奇眼刀。
他抬起头,“名字不对。”
“为什么?”Gwen发问。
“听起来像是学校的一个社团。而且太长,拗口又难记,这是推新产品时的大忌。”
他说的没错。我还以为他是纨绔子弟,徒有其表,身负家族重任只能赶鸭子上架,原来他懂行。也是,我和他近二十年没见,他经历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是熟悉的陌生人。一个久负盛名烂熟于心的异国风景名胜,叫得出名字,认得出面貌,对得上号,但若问我如何抵达,我就一无所知。
说到底,在他的人生里,我只是一个肤浅游客,别人问起来心里咯噔一记忽然高一声喊出来“我知道他的啊”,别人惊讶侧目,想着他怎么会有发言权,然而再问下去就露了底,别人暗自想着,“终究他还是和那个集团大少没什么关系的呀”。他是对岸遥遥的一座桥,我像隔着时间洪流看他。他从瘦小脆弱、幼稚爱哭、方向感缺缺的孩童长成独当一面却又轻佻浮夸的总裁,这期间经历了什么我一概不知。原来我的喜欢是空中楼阁,脱离了时间搭建着,自作多情兀自发节繁衍。风雪雨露嫩芽抽节出来发成一朵不知名的花,我原本喜欢那颗嫩芽,却不一定会接受那朵花。
我胡思乱想着,Gwen已经与Harry大战三百回合,我耳朵里溜进Gwen的声音,“可是临时改名的话——我已经印好了名片呀。”
噢,这就是雷厉风行的Gwen Stacy小姐。我好笑地看着她,她还在挣扎,“那你觉得应该用什么名字?”
Harry顿了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用手指指腹无意识地摸索着咖啡杯。过了一会儿他说,“不如叫见习爱神?”
简洁多了,也契合主题。
他解释道,“我只是随便想的。我看到你的实习铭牌——”他指了指Gwen胸口,又指了指我的胸口,“而你胸口的咖啡渍,远看起来就像一颗巨大的爱心。像被爱神……”他闭上一只眼睛,把手放到颧骨上方,模拟着射箭的样子,“射中了。”
连起来就是见习爱神。这么信手拈来,亏他想得出。
“见习爱神?”Gwen在纽约街头挥舞双手,表情夸张,“不觉得太少女心了点吗?”
我摸了摸太阳穴,“容我指出,在我们三人中只有你是女生。要嫌也应该是我们嫌吧。”
她叹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叠名片,“可惜我已经印好了名片。”
“刚好可以用来清理笔记本电脑的键盘。”我突发奇想。
她望过来,“你天生乐观。”
“这是夸奖?”我忐忑。
“至高评价。”她嘻嘻笑起来,“至少,我们拿到了投资,数目还不小。”
“没错。Oscorp真的不会倒闭?”我目眺远方,前一个红绿灯人潮汹涌,巨型荧幕五彩缤纷,喧闹震天,上班族身穿昂贵套装,却只得保守不出错的黑白灰三种,远远看过去像东方水墨画般色泽寡淡。大都市奇景。
“而且,我还发展了第一对顾客。”
“什么?”我奇怪地看过去。Gwen速度惊人,我们甚至还没有落脚的办公地点。
“我坐电梯上来,又碰到那对奇怪的情侣。就是我和你之前讲过的,想让Harry Osborn投资变种人学校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情侣?”我诧异。
“Gaydar。”她言简意赅。
“什么达?”
“他们两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性张力。”她一本正经,“老天,其中一个人身穿高领毛衣,外面还是一件紫色外套。”
“紫色外套怎么了?!”我发现世界上我不懂的事情甚多。
“基佬紫。”她瞥了我一眼,“我就不信直男会有这种颜色的衣服。”
“没准他是色盲,或者他天生性格喜欢这样夸张的色彩。”我抢答。
“Peter Parker,你就不能相信我的直觉一次?”Gwen气恼,“而且,你该关心我是如何为我们公司拉顾客。”
没错,我们公司——现在已经是同舟共济盈亏负的合作伙伴。
“他们两个在电梯里吵架,看见我进来,稍微收敛了一点,那个矮一些的男士整理了一下领口,镇定地说了句‘你太偏激了,愤怒不能给你带来内心的和平’,我听了这么文绉绉的句子噗嗤一笑,但对方显然沉浸在那场谈话里,他回答说‘我们之间有分歧,朋友,而且我看不出有任何和好的倾向’。此时我就恰到好处地递给他们我的名片。”
“他们的反应是?”我以为应当立即拉响电梯警报。
“哈哈哈,你应该看看那位矮个子男士的表情,他的脸色更惨白而嘴唇更红了,就像白雪公主见到恶毒皇后时惊慌失措又不经意间更美丽的样子。”
Gwen的比喻还是这么的惊天地泣鬼神。
“另一位冷静多啦,他说‘你是类似于现在社会上流行的道歉公司之类的,是吧?’我说不是,将我们公司的运转职能介绍了一遍。”Gwen道,“‘‘‘人类的情感包罗万象,你们一定能找到一款适合你们的服务’。”
这是真话。当Gwen把企划案递给Harry的时候我简直要晕倒,她大概是要把世界上所有难解的情感之谜都一网打尽。她指着那张复杂的示意图道,“这是暗恋阶段,我们负责为顾客提供如何追求暗恋对象的全方位服务。到这里就是热恋阶段,如何加温升火?多数人都不知道。还有七年之痒,老夫老妻,破镜重圆,离婚复婚……”
我站在旁边几近昏厥,我们经验缺缺,哪里能指导别人这样重要的人生步骤。但是Harry兴趣丛生,他看了一眼Gwen,又盯牢我看,“Peter Parker先生,你看,原来人类拥有情感之后人生变得这么复杂。”
我想不到反驳理由,点头称是。
Harry忽然有些惆怅,“所以人一定要活得足够长,长到把这些令人厌倦的步骤全部走完,在末尾才有资格讲一句‘这些也不过如此’,多潇洒。”
我听得莫名其妙。
他又道,“我最怕活到半路,整首乐曲最高亢的音符吊到一半,忽然骤息,像什么也发生过,徒留我亲手邀请入场的舞伴呆立中央。我会悔恨难过。”
我越来越听不懂,心里有些后怕。Gwen是商界女战士,反应机敏,“这个服务我们也会提供——”她顿了顿,像是被诬告了不人道,“干什么这么看着我。你们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男主角过世了,女主角却每年还能收到一束鲜花一封情书。”
这一定是鬼片。我毫无浪漫细胞地揣测着。但Harry似乎开心起来,“听起来很有趣。我本来不想让自己的决定看起来太仓促,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拿到这笔风险投资了。”
Gwen欢呼起来,要与我击掌相庆,我没准备,临时伸出一只手掌招呼,差点被她推倒。我晃了几步,问Harry,“你父亲呢?”
“他病重。”
“抱歉。”我诚心说,又忍不住问,“他真的允许你这样败光他的资产?”
Gwen飞来一掌。
Harry哈哈大笑,“我觉得爱是世上最值得投资之事。你们帮助别人怎么去追求爱,升华爱,摆脱爱,忘记爱,那么妙的事情,我觉得我要插一脚,也许日后你们会给我打七折。”
“当然是免费。保准你追到一切想追的美女。”Gwen思路清晰,“而且终身保修。”
Harry笑着鼓掌,风采斐然,像比赛现场的评委主席。但他明明与我一般年纪。我揣测着他在董事会上是否也是这样,讲一些令人困惑的话,迅速做大胆的决定,然后不吝惜地大肆鼓掌,以期这样能震住那些难缠的前朝遗老。
Gwen去趟洗手间,我趁这空挡向Harry发问,“老实讲,你真的觉得爱能靠技巧达成?”
“那是当然。从小到大交过的数十位女友,我都是用差不多的策略捕获。”Harry大大咧咧地说,他笑起来眼睛狭长,牵动深深法令纹,像是认真地炫耀战绩,又带了点嘲讽与厌倦。“人类心理有迹可循,人们吃这一套,无一例外。”
“你下次试试不用任何策略,只开着你的宾利车去,也许是同样效果。”我推测他根本是复杂化问题。
他大笑,“我已经知道你是怎么看待爱的了。身为生物系高材生,当然不能把爱这种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降格为后天技巧。爱是基因,是激素。”
“是本能。”我回答。
他挑了挑眉,“让我们静观其变。”
观什么?我有点被吓到,太阳穴别别直跳。
我觉得Harry才是深谙这都市的精髓,事事都人工化,机械化,什么都按流程走,最后当然能顺利包装成设计稿上的成品。而我呢,像没有被工业化过的傻蛋,以前全班去野营,到第七日已经是人人唉声载道,急于回到水泥钢筋森林里去,我还乐在其中,觉得什么都是原始的好。
此时Gwen返回来,在门口叫我。我回过身答她,听到Harry说,“Peter,拜托不要用背对着我。”
“抱歉。”我转过去,以为他话还没讲完。
但他已经讲完,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我想那句话也许有深意,可是目前无法解读。
【四】
开张一星期,门可罗雀。我想人们还算有些理智。
我在办公室里偷偷地用笔记本电脑投简历给其他公司。总是得给自己留点后路才行。
Gwen形容枯槁地走进来,“总算完成我的毕业论文,可以顺利毕业。”她黑眼圈深重。
“我怕顺利毕业之后就是失业。”我把邮箱页面关掉,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文件夹,“你看,这就是这星期我们唯一接到的案例。”
“我们还没有开始投入宣传,你急什么。”Gwen经验丰富,“如果参加商业大赛,我们只是在preparation阶段,连design都没有,别说是promotion了。”
“讲人话好不好。”我把桌子敲得笃笃响。
“你也就是会和我辩论。看到HarryOsborn就舌头打结。”Gwen没好气道。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才会吞吞吐吐,张口结舌,浑身酸涩,讲不出一句有意义的话,巧舌如簧舌战群儒之类的,全是对着不相干的人。
Gwen叫起来,“怎么回事?你让那位顾客打道回府了?”
我更奇怪,“当然,你有看他的详细介绍吗?”
来人是一个金发壮汉,胡子拉碴,头发半长不长披到肩膀,发色颜色太淡,看起来像一只忠厚的金毛犬。他身材健硕,胸肌惊人,还穿着一件白色汗衫背心,我有些怕他的胸口会爆裂,又怕他袖口会爆裂,总之他处处满打满撞。
“对不起,我刚从工地里下班。”
噢,谁说劳动人民不需要解决感情问题。
等他讲完故事,我才发现劳动人民不可小觑。他爱上了自己的弟弟,老天。我正揣摩着如何开口告诉他这家公司的老板虽然野心勃勃但底线还在,不接乱伦官司,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憨厚地笑着,“你看,这就是他。”
我接过来一看,两人一点也不像,没念过生物系的人都看得出来。照片上的人黑发绿眼,瘦削极了,颧骨高凸,腮帮子又深陷进去,冷峻阴沉,跟他对比起来简直是北极与赤道。
“你们……这是亲生的?”
“不,他是我父亲的养子。”
原来如此,我舒出一口气。没有血缘关系就好办。
“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是一名律师。”
在这个国家念律师专业价格不菲。我看着他,他又说,“所以我高中毕业就开始工作。”
难道是他负责一直供他念书?我有点惊讶。
“我父亲早亡。”他叹口气,“有一半是被他气的。”
我没想到。
“他更年轻些的时候误入歧途过。”他语焉不详,我也揣摩不透,是入过黑帮,还是吸过毒?不过看对方气质阴沉,旁人都可以猜到一二。
我艰难地开口,“目前看起来,你们两个没什么希望。”
大汉眼神黯淡。
“我是说,你看,你们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他都没有爱上你的迹象……我觉得爱情是靠第一眼眼缘,难以逆转。”
“等等、你是这么对他说的?”Gwen火冒三丈,“你这个笨蛋。”
“我还没说完。”我安抚Gwen,“你听我讲。也许他们小时候是在同条起跑线,但如今他们的人生轨迹相去甚远。一个在本市当律师的人,怎么会爱上蓝领工人?”我看见Gwen并不买单,又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概念叫mate value?伴侣价值。两个人之间要有化学反应,首先必须伴侣价值匹配。相差太远的人没法在一起,Gwen,你得了解,这是科学。”
“你用科学解释一切,离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远了。”反科学斗士Gwen总结,“我看你是自卑心理作祟。你看见Harry Osborn扶摇直上变总裁,开豪车,住豪宅,你却依旧是穷学生一名,买的二手自行车前段时间还被小偷顺走,你就觉得两个人距离太远,毫无可能,恨不得打破其他人的梦想。”
什么跟什么,我急得要跳起来解释。
“可是,你跟Harry多么有戏。我就没见过好兄弟见面重逢第一面就接上吻的,再道德沦丧的先锋电影都写不出这样的情节。”Gwen用词惊人,我用文件夹无奈掩面。“所以,我觉得那对顾客也是有戏的。我不准许你这么判人死刑。”
“是劝他清醒。人生又不是只能爱一个人。”我用理科生思维分析。
“第一个顾客你就这么砸招牌可不行。”Gwen推我起来,“你现在去找他回来,就说我已经有计划雏形,保证他追到他弟弟。——噢这么说可真变态。他全名叫什么来着?”
此时Harry Osborn的电话响起,救我于水火。
“Peter,我想和你当面讲件事。”
“这样?”我有点无措,把鼠标点得啪啪响,“那不如我们开视频?”
“全世界我最讨厌开视频。”对面的男生笑起来,“把好好的一个人拉成模糊黯淡的像素,镜头一开还把自己吓一跳,角度不对,怎么这么丑。”
“那……”我迟疑。
楼下响起喇叭声。“我在楼下。”
Gwen挑了挑眉,用一副“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口吻看我,“好了,现在车夫也有了,快去找奥丁森先生。”
我下楼,阳光普照,把Harry的豪车照得闪闪发亮,我觉得自己像从炭灰里打过滚的灰姑娘,满脚尘土就要贸然踩进美丽的玻璃鞋中。Harry穿了一身白。白色的羊毛衫,领边是蓝红相间的格子,米白色卡其裤,再配一双棕色翻毛皮鞋,简直是那种受众群体瞄准十六岁少女的美剧男主角样板,只差一柄高尔夫球杆。他还戴了一副有些滑稽的圆形墨镜,细细的镜架一路挑进他的金发中去。不过我不敢妄自嘲笑,有钱阶层的时尚我看不懂,大概一副眼镜抵我一月生活费。
我们在路上疾驰,我问他,“找我什么事?”
“两件事。一件是想问问你们的业务怎样了,我要关心自己的投资有没有打水漂。第二件是我新近发现了一家非常好吃的餐厅,想带你一起去吃。”
大少爷就是大少爷,这两件重要程度大相径庭的事也能并在一起讲。我把手肘压在车窗上,横横地抵住太阳穴,“我正要去找我们的第一位顾客。”
“那也好,在哪里,我送你去。”
他工作的地方在遥远的郊区,我们从喧哗的市中心一路穿行到两片树林之间的小路上。
“他是什么故事?”Harry好奇。我大致讲了一遍,最后叹口气总结道,“想要而不得最痛苦了。”
“有欲则苦。”他总结得更好。“不过我觉得这事并非毫无希望。”
“你和Gwen都是相信人定胜天的人。”我认识到。
“当然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扭转的。”
“如果连感情都可以……”
“生死就不行。”
我停住。他说的对。
我们冲上一个坡度,即将到下坡路,Harry没有要踩刹车的意思,反而打开了车顶盖,狂风一下子把我们的头发吹得四散。他玩得这样疯,我心里想着,漂亮有钱的人当然有资本这样挥霍。我侧过头看向他,阳光照得他的皮肤白皙剔透,两侧的树林在他的反光墨镜上倏忽而过。火车在暗夜里窜行,漆黑车窗被外面含混不清的风景填充满,而这两片微型车窗此刻降落在他鼻梁。
我看得入神,忽然发觉Harry大力扭方向盘,车子径直往树林里滑进去,重重地撞到了一棵树上。
“Peter,你没事吧?”他焦急呼唤我。
我哪里会有什么事。
我们跳下来查看情况。副驾驶的车灯碎裂,车头凹进去一块。我果然没有富贵命,和集团大少爷第一次出行就报废一辆豪车。
Harry却沉默了,过一会儿他说,“Peter,我刚刚冲下下坡路,看到路中央有一个破旧的轮胎,来不及躲闪。”
“我明白。”我诧异这有什么可解释。
“可是我下意识用副驾去撞。”
“什么?”
“大多数车祸,受伤最重的是副驾上的人。”Harry像筋疲力竭,斜斜地靠在车门,“因为司机总会下意识闪避前面的危险,用副驾去撞。”
我明白过来,他在愧疚这回事。“本能反应,无可厚非。”
“Peter,人为什么有这么多本能。爱是本能,死是本能,连怕死也是本能。”
我大笑,“人本来就是动物的一种。Harry,你把后天塑造看得太重要。”
“真的?”他困惑,像是自持了太久,“我一直在培训自己减少对死亡的恐惧。原来只是徒劳?”
我不明白他年纪轻轻为什么对生命这类命题有孜孜不倦的兴趣。他又道,“我给保险公司打电话,然后我们干脆进森林里走走。”
我同意,“反正奥丁森先生不会在一天里就消失。”
“而我们不可浪费这宝贵时光。”
你看,又来。他好像在生命赛场上永远在赶时间。
傍晚的阳光渐渐散失热气,原本在绿叶上流转跳动的亮色光斑消失了,树木的颜色变得更加深沉,暗绿色的,参差着,我们像走进一副用墨过深的油画当中去。
这时候的气氛,似乎多说一句话都是过分的。我和Harry并肩走着,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愉快,从既定的日常路线上脱了轨出来,横穿进未设想过的新世界。小时候看的迪士尼动画片里,女主角拎着繁复沉重的百褶裙在路上狂奔,奔脱掉了高跟鞋,一不小心拐进小树丛里,从而发现了全新的领地,于是她踮着脚走,小心翼翼又难掩好奇与欢喜,时不时转一个圈圈。现在我觉得我胸腔里就有这样一个少女在做作地转圈圈,清新湿润的空气贴着鼻腔。说到这个,那部动画片应该也是我和Harry在儿时一起看的吧。这样想起来我和他的共同记忆也不少。
“嚯——”他一踉跄,好像是不小心踢到一块凸起的石块。我立即上前扶住他的手肘,“小心。”于是姿势变得很怪异,倒像我从臂弯内侧搂着他,我又收回手。
他笑笑,快走两步然后转过身来看我。我看到他白色裤脚上沾了点泥水,但不影响他依旧白得毫无瑕疵,在郁郁葱葱的深色树林里,就像一片单薄的天边的云。他说,“Peter,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也喜欢男生。”
意料之中,我不惊讶。我摇摇头以作回答。
“世界上那么多美好的人,我不想错过一半。”
我赞同。“小时候和你一起出去商场玩,我还在斟酌买哪个玩具,你说两个喜欢就都买了不就行了。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要权衡利弊二选一,但你觉得全部都选才是人生常态,省得割爱。”
“你还记得。我都不记得了。”Harry惊喜地笑,像意外重拾回一片童年记忆。
因为你有资本。我想着。不、不是单指钱的方面,我觉得不在一堆选择里横眉竖眼地抉择这种气魄是天赋。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什么事物都能获得而不需要割舍的,而Harry是那群人之一。
“有片湖。”Harry指着前面。
像面镜子与天空连接,对称的大自然美得让人呼吸都不顺畅。
Harry想打破这种对称,他拾起一颗石子掷向湖面。跳跃了几下,沉入湖底,水面跃动了一会儿,从湖心一路晕到外围。我也学他,似乎跳得更远一些,他欢快地吹了声口哨。
“走吧?”他从高高的大石块下跳下来,此时才恢复了与年龄匹配的稚气。“可能保险公司的人已经到了。”
我点点头,却看到他往偏离的方向走去。
“喂。”我叫住他,“是这边走啦。”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被洞穿了自己依旧方向感不佳的事实。
“上帝造你的时候一定忘记加了GPS。”我说笑道。
他拿出手机,走到我身边,仰着头拍了一张。
“干嘛干嘛。”我叫起来,伸出手去抢手机,其实心里一点也不急。
“Peter,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女主角为了测验她在未婚夫心里是不是第一位,在结婚宴那天拉向了火警警报,她看到未婚夫急吼吼地去抢救他的电脑和财产,心里就清楚了,转头去找男主角。”
我不明所以, “所以她未婚夫不是男主角咯?”
“我想说,如果有一天,我的房子里响起火警警报,我第一先去抢救这张相片。”
我没出息地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我长得像金正日?”
他无声地笑起来,低着头,金色额发在湿气颇重的森林里一抖一抖,像小松鼠在晾干蓬松的尾巴。
我们走返到车旁边,保险公司的人还是没有来,而天已经黑了大半。
“怎么会这样?”Harry低头想要再拨电话,“糟糕,手机没有电了。”
我呢,出来得急,压根没带手机。
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脱轨呢。“天黑了我们没办法徒步回去。”我懊恼道。
只能睡在车里等天亮。
我让Harry睡在后座上,起码能躺下,我就蜷缩在副驾上,愣愣地盯着手指甲看。
“没有星星。”Harry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纽约的天空好像很少有星星。”他大概是斜斜地仰躺着。我这才意识到我们的车顶盖还是开着的,我试着启动了一下引擎,坏了,没法关上。
“我们这样睡着,会不会有一个变态杀手过来把我们统统杀掉。”
Harry大笑,“你在想这些?老天,我们关心的事情真不一样。”
“……”我不语。我是实用主义者,Harry不会关心吃饱穿暖这类琐事,他是仰望星空的那类人。
我的担心当然是多余的,凌晨悄至,没有变态杀手登场,反而是一场瓢泼大雨把我浇醒。本来是只是一点点的细雨,慢慢地,敲击挡风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一场没节奏的鼓点,有雨水飞溅到我耳朵里,我揉了揉眼睛,雨刷上已经挂满了水珠。
“Harry,Harry。”我从座位间隙伸出手摇他。“下雨了。”
他哼了一下,像从粘稠的梦境里抽丝拨节出来,“嗯?”
“下雨了。”我道,“我们要不要去树林里躲一会儿?”
Harry睡眼惺忪,头发已经被有点沾湿,他让大脑反应了一会儿,然后说,“不、不,我有带雨伞。”他摸了一会儿,从车座底下拿出一把伞。“只有一把,你过来吧。”
我就打开车门走过去,和他并肩坐在后排座位上。远处的路灯把地面照得亮闪闪的,像大地湿润的眼睛。
“像巨大的竹蜻蜓。”我说。
“嗯?”
“那一排路灯。”造型的缘故。
“嗯。”
过了很久,我们都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因为发觉了自己处境的可笑。
“我们在敞篷车里打着伞……”我说。
“嗯。”
“车灯撞碎一个,车头瘪得离谱。”
“嗯。”Harry努力把嘴角往下拉。
“如果这时候有个变态杀手过来……”
他看向我,一副“你又来”的表情,“我现在宁愿他一枪过来毙了我们。”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率先开口,“我在想你是不是在想和我一样的事情。”
“是。”
我们就不再说话了。我想的是,如果我就这么死掉,Gwen为人类列的那些情感历程与重重问题都没有经历过,岂不是太亏了吗。
Gwen如果知道我在这样的时刻还想着她,一定会感动。我打着喷嚏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办公室。
“你来了?”Gwen站起来,“有没有感冒?”
“还好。”我鼻头红红。“后来那个顾客的事……怎么样?”
“先别急,两件事。第一件,我们要搬家了。”
“哈?”这里才租下没多久。
“Harry Osborn认为这个地方太远了,于是帮我们在寸土寸金的地段租了一个办公间。”
难道是Oscorp大厦附近?那里都是商业巨头,我觉得这未免太夸张。
“在Osborn家的大楼同一层。”
“什么?”在居民区?
“他说他那一层还有几间房子是空着的,他一个人也非常孤独,于是叫我们搬过去。很多公司都是在居民楼里办公的。”
是了,有钱人为了不被打扰去看歌剧都要买一整排座位,为什么不能买一整层公寓。
“我们要和他做邻居?这不是好主意。”我脸色怪异。
“为什么?为什么?”Gwen连环发问,发现得不到回答之后就转移了注意力,“第二,我已经为我们的第一位顾客写好了万无一失的计划,第一步就是这个——”她递给我一张请柬。
“这是?”我打开看,是一封本市纽约律师公会的酒宴邀请函,“他弟弟会去?”
“没错。我已经斥巨资给那位奥丁森先生买了一套合身的西装——顺便讲一句,他身材非常棒。到时候就等他隆重登场了。”
“他也去?他又不是律师。”这到底是什么招。
“嗯,Harry Osborn帮了大忙。”Gwen指指请帖,“赞助商是Oscorp,想多请个谁还不容易?至于到时候怎么操作,你就看我的好了。我叫了我大学同学Jane来帮忙。”
“Jane又是谁?”我搞不清楚她的套路。
“你知道人类最强烈的情感是什么?”
“饥饿?”我大煞风景。
“是嫉妒!”Gwen回答,“对了,到时候你也要和我一起去。”
“我?”我摊开双手,“那种场合我可没有合适的衣服。”
Gwen像变魔术一般从办公桌后面举起一套还挂着衣架的崭新的西服,“喏。”
“谢谢你——”
她摇摇头表示不是我,然后把衣架转翻过来,领子后面挂着一个吊牌,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牌的。“Osborn先生友情赞助。提示一下,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背后镂空之类的,看来他是有钱人里少数趣味正常的。”
我觉得我需要坐下来歇一歇。
TBC
(锤哥上线了XDD)
*提到的电影是《附注:我爱你》和《闰年》
**标题是Twins当年的出道单曲。《见习爱神》是她们之后翻唱成国语版的题目。反正就是很有少女心的一首歌XD
[五]
“你迟到了。”Gwen把手中的酒杯放到服务生的盘子上,踩着高跟鞋从舞会另一边曲曲折折地拐过来道。她妆容完美,穿着裸色晚礼服,露出漂亮的锁骨。
“抱歉,我刚刚在地铁碰到些事。”我感到室内暖气开得很热,伸手扯了一下领结。
“不要动,”Gwen拍了一下我的手,“把西装都动乱了。我的天,你胸口这是什么?”
我才注意到胸口染到了一点污垢,应该是刚刚在地铁上救人的时候蹭到了的。纽约地铁,世界上最脏乱差的地方,有机会务必去体会一下,垃圾,老鼠,莫名的臭味,还有可能会把你推进轨道的精神病人。
“你这次又碰到了什么?”Gwen扶额,“你好像总能在地铁上碰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上次是帮游客指路一路指到反方向的地铁站而错过了期末考试,这次呢?像超人一样用一己之力顶住了冲出轨道的地铁?”
差不多吧。我内心咕哝着。纽约地铁历史悠久,设施陈旧,反应系统不怎么灵敏,我坐在座位上漫无边际地盯着对面的玻璃窗看,正觉得倒映出来的穿着昂贵西装衬衫的人不像我,忽然看到地铁的门没有顺利关合,而是卡在一半。很明显,是有人被夹住了,但接下来门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重新弹开,而是卡在一个奇怪的角度,门灯叮叮地闪烁,整辆列车即将启动。我迅速张望了一下,看到隔壁车厢外有一个中年男人的外套被夹在门的边缘,而那个车厢里只有两个十几岁的女生和一个黑人老奶奶,正对这紧急状况面面相觑,不知作如何反应。
“接下来你就像超级英雄一般冲过去用力拉开了车门,将这位倒霉的男士推回站台。”Gwen斜着眼睛看我,“然后搞砸了这一身贵得吓人的衣服,险些缺席了我们公司的第一次活动。”
“对不起。”我道歉,顺便轻轻踮起脚尖环视四周,及时更新这场阴谋密布心怀鬼胎的宴会的最新动态。奇怪极了,我们的首位顾客,那个身强体壮的金发汉子,正在和一个漂亮的女士相聊甚欢。老实讲,人靠衣装,他换上像模像样的西装,竟然变得非常英俊。他身材挺拔,肩膀宽阔,过长的头发被系在脑后,一缕乱发不知是刻意还是疏忽搭在太阳穴附近,有一种粗犷又真诚的美。那位女士个子不高,即使穿了高跟鞋还是和他的下巴有一段距离,此刻她正在仰着头一脸认真地盯着他讲话,似乎被他的魅力所吸引。我有些不明所以,略冒失地盯着她看,她像有点感应,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她五官轮廓干练,两道剑眉让那张小巧的脸显得英气十足。
而他的弟弟,阴沉着脸站在场地的另一端,时不时低下头,把高高的鼻梁埋进透明的高脚酒杯里去吮吸一下 酒,可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每一次低头喝酒的动作是多么的可笑,他的嘴唇甚至都没有沾到酒,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过于频繁的瞄向另一边的眼神。
“我的大学好朋友,Jane。”Gwen向我介绍,“大美女吧。”
我点点头。“到底计划是什么?我怎么越来越不明白。再继续下去,我恐怕他弟弟要过去捅他一刀。”我不夸张,对方的眼神已经越来越愤怒,酒杯的底座快要被他捏碎。
“现在一切顺利,你就不用操心。”Gwen对顺利的定义与众不同,“你现在还是快去清理一下衣服吧。”
这时候,会场四周的灯光黯淡下来,中央的一束追光打在今晚宴会的赞助主人身上。我远远地看过去,Harry从侧面登了上来,合体的黑西装白衬衫,似乎有收腰的剪裁,把他薄薄的身形包裹得严丝合缝。冷色调的灯光照得他的脸明朗的瓷白色,在鼻梁处扫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他礼貌地笑,弧度拿捏得分毫不差,美得万无一失。我愣愣地看着,目不转睛,就像百老汇剧院里第一排的观众,而浓妆艳抹的演员在强光下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
Harry下台后和几个看起来年长的男人聊了几句,他的眼神并不认真,敷衍似地盯着对方的脸,隔几秒就用漫不经心的神气在人群中匆匆地搜寻着什么。然后他看到了我,嘴角微微拉扯了一下,又也许是我的错觉。
他就这样被人群包围着,每个人都倾着身体望着他,像有求于他,但又识趣地保持了一点距离,他像处于暴风雨中的风眼,安静的、疏离的甚至柔弱的,一小块凹陷。
“我现在陪你去洗手间洗掉这个。”Gwen拉我的手肘,“可不能让我的风投人看到你这副模样。”
来不及了。Harry总算摆脱了人群,快步向我走来。
“Peter Parker!”他用愉快的调子连名带姓地叫我,“你迟到了。”随即他的眼神移动到我的胸口,“似乎经历了精彩的故事?”
“并没有。”Gwen快速回答,“只不过是一个穿着价格五位数西装的青年却没钱打计程车的故事。”她晃了晃头,滚瓜烂熟地概述了一下我过往历史中的助人为乐事迹。“我现在就带他去卫生间洗掉。”
“干嘛不叫我的司机来接你?”Harry盯着我,“我陪你去吧,Gwen你是女生,怎么陪他去?进哪一间?”
这大概是Gwen第一次接受到这样拷问心灵的问题。她也没想到,支吾着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这时,Jane歪歪扭扭地走过来扶住Gwen,“拜托,你只让我去和那个傻大个聊天,可没告诉我代价是扭伤脚踝。”
“怎么回事?”我扶住她另一只手,“你还好吧?”
“还好是还好。”她撅起嘴,“那个男人,就是那个黑发绿眼的男人,过来跟我握手,假装不小心推到我,恶意十足。Gwen,你说这是全市精英派对,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参会?”
Gwen成竹在胸,“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叫计程车送你回去。”
“什么?!”女生提高音量叫起来。
“谢谢谢谢。”Gwen握着她的双手像是领导给有英勇事迹的平民颁奖,“我欠你一顿饭。”
“还有一个包包。”女生跛着脚走开,不忘回头补充道。
“走吧?”Harry叫我。
我们走进空空荡荡的卫生间,水晶吊灯把大理石地面照得亮闪闪的。Harry从胸口的口袋抽出一张手巾,蘸了水,又挤了一点洗手液在上面,伸过手来要替我擦。
我太不好意思,劈手夺过去,“我自己来吧。”可惜全不得要领,因为位置太靠上,又有碍事的领结挡住了视线,我没擦到。
“还是我来。”Harry又拿回来,微微眯着眼睛擦拭我的衬衫,他的长长睫毛离我只有一寸之隔。我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隐形的爱神丘比特长途奔袭过来,撩我耳垂,用重重的喘息声拍打我的耳膜。在我拼命告诫自己撑住撑住的时候,haary又做了一个骇人的动作。
“你太高了。”他抱怨道,似乎抬起的手有些费劲,“你总是比我高几公分。”他收回手,随即向后靠,用力一撑,让自己坐到洗手台上,“这样就好多啦,过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他坐在高高的台上无所谓地晃动着双腿,而我满面通红地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从镜子那里移到他脸上。
“拜托。”他轻声道,伸出手把我的领结揪了过去,我差点站立不稳,胯骨顶在他的膝盖上,那是一记微妙的肌肤之亲,我大概需要两个礼拜来缓一缓。
上帝是好事之徒,不愿让这样奇谲的画面凭空消失,牛顿的墓志铭是怎样的来着,反正我的墓志铭大约是“上帝说,要有见证人,于是世上就有了奥丁森先生”。
此时此刻,有人推门进来了,我还来不及默念一句“他不认识我、他不认识我”,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Parker先生!”
我侧过头,面色难看。
“奥丁森先生?”
他似乎也状况不佳,胸前一片鲜红。
“怎么了?”
“我弟弟泼了我一杯红酒。”他委屈道,神情像莫名被赶出家门的大型金毛犬。
“为什么?”我傻傻地问。
“显而易见。”Harry打断我,“Gwen是天才。奥丁森先生,不要担心,接下来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因为我们确认了一个重要前提,他是喜欢你的。”
“什么?!”我和当事人齐齐发问。
“嫉妒,愤怒,失态,这些负面词汇才是推进爱这样美好事物前进的动力。”Harry从洗手台上跳下来,用一副信不信随便的表情看着我们,语气却是像念教科书定律一般笃定。
我不太相信,喜欢一个人,表现竟然是泼一杯红酒,扭断别人的脚腕,下一步呢,难道是撞断一条肋骨。太不幸了,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一语成谶,而且,当事人是我。
“你是?”我那可怜的顾客反应过来,对着Harry伸出右手。
“忘记自我介绍,我的错。”Harry微笑,“我是这家公司的投资人。叫我Harry。”
“你好,你是这次宴会的举办人Osborn先生吧?”他反应过来。
“是。”Harry狡黠一笑,“不过更新一下,现在我是落跑的举办人。”
“嗯?”
Harry拽住我的手,“Gwen的行动一切顺利,我们出去逛逛吧。”
[六]
我从未在晚上经过布鲁克林大桥和曼哈顿大桥,这两座相距不远的桥在黑色的水面亮闪闪地并行着,拉索是不间断的波浪形状,点点灯光上下起伏着,在茫茫夜色里勾勒出两条金黄色的珍珠项链,玲玲朗朗地嵌在流动的风中。
我和Harry并肩走在大桥旁边静谧的街道,西装笔挺,像一对落跑新郎。
头顶上有车辆风驰电掣地掠过,热闹非凡,但下面,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空旷荒凉的停车场,稀稀拉拉的车停在里面。
“你看车里有一个人。”Harry冷不防说道。我吓一跳,他就哈哈笑起来,我定睛一看,只不过是一个尚未下车的司机,坐在驾驶座上,拿着手机在发短信,屏幕上的光自下往上地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五官有些惊悚。
“你怕这个。你胆子并不大。”
我承认,“是。”
“可是你好像很喜欢行侠仗义。”
“只是举手之劳,你不要相信Gwen的戏剧化描写。”
“当然。”Harry在透明的夜风里笑起来,“我们是普通人,只能碰到普通事,帮别人普通的忙。”
我赞同,盯着鞋尖看。Harry收住了脚步,我猛地抬头,人行道对面是红灯。
“Peter,你有怕的东西吗?”
“当然有。当然。”我不明白,人总有怕的东西。
“是什么呢?”Harry侧过来看我。“你帮人指路,似乎不怕自己迟到挂科。你帮人拉开地铁的门,似乎不怕自己的手臂反被夹到。你会怕什么呢?”
“我怕离别。”我顿了顿,似乎觉得风有些太大了,把眼眶吹得轻微疼痛,“我怕我爱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离开我的生命。”
“……我听说你父母的事情,我很抱歉。”Harry的声音低下来。
“没什么。”我看到红灯跳转,迈下人行道,走了几步,看到Harry并没有走过来,就回过身,伸开双手对着他,“真的,我已经释怀了。人生意外多多,我力所能及的就是帮助身边的人,也许那个被地铁门夹到的男人就是某个人的父亲,我不想让其他人遭受我相同的痛苦。”
“解释了一切。”Harry撇撇嘴,从人行道上下来,“嘿,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
“披头士?”我知道那张著名的人行道照片。
“恋恋笔记本。”他哈哈大笑。
“啊?”我始料未及。
“一部爱情片。”他跟上来几步,和我一样,站在人行道中央。因为是深夜,所以路上一辆车也没有。“电影里男女主角在无人的路上跳舞,接吻,好像还躺在人行道上,数着红绿灯。”
“多危险。”我想恋爱中的人智商大降。
此刻又重新跳回红灯。Harry拉住我的手。“我们等下一个红绿灯,如果没有车开过来撞倒我们,我们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多么没有逻辑的推论,但我竟觉得莫名浪漫。
月色疏朗,星光点点,气温宜人,而我与Harry 被困在这个被大都会遗忘的角落,仅仅因为一个荒谬的、与未来的赌。
他蹲了下来。
噢, 他玩得真大,这样一来就进入了司机的盲点。真正的赌博。
我也蹲下来。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关于疯子和蘑菇的。”
很著名的笑话,我点点头。
“我愿意陪你做一只蘑菇。”Harry笑着重复那句话,“我觉得这真的是我听过最浪漫的告白了。”
我们蹲在人行道上笑得像两个疯子。我似乎好久没有那么快活了,Harry的绿色双眼像是令人快乐的魔法石。
“通过考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宣布道。
对本市所有人来说,那只是万千道路中一条普通的人行道,刷了条状白漆,又有点磨损,两车道的宽度,红绿灯与垃圾桶。但对于我,它的意义已经不同。也许有一天,我老到都快记不清回家的路,还是会和身边早已变换模样的熟人朋友讲起来,我曾经、很久很久以前——和Harry Osborn 在这里蹲下来讲疯子与蘑菇的故事。
“咦。”
我顺着Harry的声音看过去,原来过了人行道后进入了一个商业街,在小型广场中央放了一棵高高的圣诞树,挂满了亮晶晶的缀饰。圣诞树前面是用广告牌围起来的溜冰场,大约是某个商家想出来的促销手段。现在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上面溜。
这真的像一部爱情片了。我茫茫然想着。如果这是Gwen为Harry打造的计划,未免成本太高,而又太天衣无缝。
“过来玩一会儿?”Harry用大拇指反指着那个方向笑道,流露出小孩子的神情。我一怔,那是我熟悉的他的模样。大脑底层的记忆被唤醒了,这就像每一次他从家里带到幼儿园什么昂贵新奇的玩具时对我招手的样子。但我们都已经长成了大人,我看着他,又低下头看看自己,像被投掷进奇妙的时间隧道里一样。
我们从旁边盒子里拿了两双溜冰鞋。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我抖兮兮地说,“我不会溜冰。”
“又是一个惊喜。”弄不清楚Harry语气里是嘲笑还是什么的,我觉得我的智商也直线下降,“Peter你老是给我惊喜。”
我正要反驳什么,他伸出手,“我教你咯?”
如果这真的是Gwen策划的,我觉得她一定是一个美学大师。
Harry的背后是深蓝色的饱满夜空,几栋高高的写字楼,有几间稀疏的办公室亮着灯,像凭空悬浮着的暖黄色空盒子。十字路口,红绿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门被打开时的音乐声,有男人穿了连帽衫推着小推车路过。这样尘世的画面,却衬着他的脱俗。他穿着晚礼服,在雪白的冰上,说一句话就会呵出点白气来,他面对着虚空向前伸着手。
我呆呆地踏上来,然后不负众望地摔了一个大马趴。
旁边有小孩子嘻嘻地笑起来。
我恨这个夜晚。
不过我很快就学会了基本的技术,战战兢兢地扶着围栏移动。
Harry在中央看着我,“拜托,你在绕着我公转吗?”
“没错。”我朝着那团毛茸茸的金黄色太阳回喊道。
“我来彗星撞地球一下——”他斜着嘴角坏笑地冲向我,炫耀他那流畅的技术。我故意躲闪,忽然看到斜里窜出一个粉红衣小女孩,跌倒在Harry即将过来的路径上。如果Harry不减速地冲过来,小女孩的手指大约会被切断了。我一急,立即冲过去提前将他扑倒在冰面上。
“宝贝,宝贝你还好吧?”有焦急的母亲从远处过来的声音。
“我好。”奶声奶气的回答。
“不好意思,两位先生,你们还好吧?”她又冲我们道。
“不太好,女士。”被我压在身下的Harry回答道,“恐怕肋骨断了一根。”
对方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接下来拜托你捂一下你女儿的眼睛啦?”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然后我感到脖子后一阵冰冷的触感,和一记不小的拉拽力道。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那是Harry被冷风吹得冰冷的手。而那时候,我的舌头已经游进他的牙齿间了。
“等等,老天你快闷死我了。”他在空隙中憋出一句话。
我稍微放开了他一点,环顾了一下四周,溜冰场果然只剩我们两个。
“‘请捂一下你女儿的眼睛?’嗯?讲真的?”我用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哭笑不得。
他躺在冰上,因为寒冷而冻得嘴唇泛红,皮肤透明,就像晶莹剔透的冰雕一般。他嘻嘻笑了,稍微用力抬头亲了一下我的下巴,躺回去,盯着我,又起来亲了一下。像一只傻气兮兮的啄木鸟。
“Harry Osborn先生,请你捂一下自己的眼睛。”我俯下身。
他的嘴角拉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他自觉地折叠右手手肘,把前臂压在眼皮上。苍天在上,这样的画面,再君子的君子也没法撑住,我吻上他的喉结。
“你又感冒了!”Gwen难以置信地在办公桌后面看向我。“不敢相信,这已经是你本月第二次感冒。”她假装嫌弃地拎起一张纸巾举在我们两人之间,又用另一只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从纸巾上方递过来。
“这是治感冒的药。”她阴阳怪气道,“我不确定有疗效,毕竟你患的病毒名称好像叫Harry Osborn。”
“你知道了?”我有点被拆穿之后的尴尬。
“全国只差奥巴马总统不知道。”她伶牙俐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Gwen,别那么幼稚,快讲。”
“好消息是,我们又有新顾客了,名号大得吓人,孤陋寡闻如你也一定知道。”
我正要抗议,她继续道,“他爱上自己的管家,而他的管家——似乎没什么意思,据他描述,简直像机器人一样冷漠。”
“第二件呢?”我坐下来。
Gwen把纸巾放下来,递给我一封信。“哪,这是给你的恐吓信,或者说是挑战书,都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接过来,“等等、你拆了我的信?”
“本来就没封口。”Gwen无辜地耸肩,“送信人和寄信人是同一个,名叫Max,”她压低了声音,像是不忍心接下来的吐槽,“一个头顶稀疏的黑人哥哥。”
“他是谁?”我一头雾水。
“很幸运地,他有落款。”Gwen点了点信纸末尾,“Harry Osborn的御用司机。”
【七】
我在校内的咖啡店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修改毕业论文的脚注。外面天气晴朗,我心阴雨绵绵。Gwen推玻璃门进来,细碎的阳光在她的金发头顶上画了个圈,跳跃到她肩膀,顺着腰线一路滑到地板,玻璃门反弹回去,阳光被关在门外。
“和Max先生的会谈如何?”她坐下来。
我盯着她手臂里抱着的一叠文件夹出神。
她顺着我的眼光看,“我为新顾客做的企划案,你要不要看看?”
“好。”我盖下笔记本,拿过来翻开第一页。
“绑架案?”我叫道,“你认真的?”
她瞪大圆圆的眼睛,将食指竖在嘴唇前面,“小声一点。”
“绑架案……”我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气声都跑出来,似乎更不对劲了,像两个穷途末路的年轻情侣孤注一掷走上不归路。“开什么玩笑?他同意了?”
“当然。”Gwen将脊背舒服地靠在椅子上,把桌上的两个空的咖啡杯放在桌角两侧,“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途径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来比划去,最终指向其中一个杯子。
“创业要不要到这种地步?违法乱纪?”我用手掌掩双目。
“没有违法啊。”Gwen反驳,“顾客首肯的,只不过做一场戏,看看他的那位管家大人面对这种火烧眉毛的情况是否还能安之若素。”
“就算惊慌失措又怎么样?正常人都会如此反应。”我诧异。
“对于他这样客观冷静如机器的人来说,一点点惊慌失措就足够证明他爱他啦。如果还有几滴劫后余生的眼泪,简直完美。”Gwen沉浸在计划的畅想中。
我用手在她面前挥舞,“会不会有些过了?”
“对你我来说,当然。对这种亿万富豪,怎么戏剧化都不算过。”Gwen意味深长地看我,又忍不住问,“Max到底要同你谈什么?”
我泄气,“我与Harry没有未来。”
“为什么?”Gwen道,“你查出不治之症?还是他家濒临破产?”
她一副与我斗嘴的轻松表情,静候我反驳。但是我沉默下来,她直直地看着我,慢慢地,她的眼神软下来,像是被一种可怕的可能性击中,犹豫不决地用手覆上我的手背。
“……是他。”
“什么?”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我在咖啡馆忐忑地等Max,他穿着不合体的西装挎着公文包过来,稀疏的头发捉襟见肘地覆盖在锃亮的头顶。我舒了口气,情敌没有想象中强大,不是吗。
起初非常俗套,他问过我的情况,然后慢条斯理地叙述他与Harry的过往。他父亲是Harry父亲的私人司机,于是他也算得上从小认识Harry,中学毕业后他陪Harry出国留学,算作半个保镖,半个朋友。他一家两代侍奉Osborn家族,忠心耿耿,仅此而已,听到这里我还没觉得有任何异样。
他略带窘迫地喝了口水,就像口渴了数天一样,然后问,“你是不是喜欢Osborn先生?”
“我……”我顿了顿,想起来之前Gwen的教诲,特意不跟着他的尊称走,“我和Harry互相喜欢。”
他的胸口像瘪了一块,过了一会儿,他说,“这几年都是我陪在他身边。他的衣食起居只有我才了解。他的爱好怪癖也只有我知道。”
他觉得他比我更有资格,可惜爱情又不是资格赛,就权当我作弊吧。我挺起胸口道,“那就谢谢你了。”
我一副家庭代表的身份彻底惹怒了他。他黝黑的皮肤泛红,灰白色嘴唇开始有些颤抖,他很快控制住了,但声音变调,“我为他做过什么你知道吗?初中的时候他差点出车祸,是我冲过去救他,自己摔断一条腿,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他在国外念书,被那里的黑社会绑架勒索,也是我单枪匹马把他救出来。换做是你,未必做得来。”
我一怔,觉得他有些可怜。想开口反驳他,但他接下来说,“你是看上Osborn先生的钱吧?你知道他有致命的遗传病,随时面临命不久矣的处境……”
“什么?”耳膜轰得一声,将我的大脑神经传输系统统统炸断,我只能重复机械地问他,“什么?你说什么?”
胜利的曙光倏忽重占他的瞳孔,他笃定起来,“原来你不知道。哈、你连这都不知道。”
“什么遗传病?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站起来捏住他的衣领,直到咖啡店的服务生走过来停在我们桌旁,用眼光示意Max是否需要帮助。
Max反握住我的手,“他父亲的病,他也有。懂了吗?”
我想起来Harry说过他父亲病重,但我从未往那个地方想。怪不得小时候他永远都被老师追着喂药,怪不得直到现在秘书还会定时给他送药,怪不得他总是惶恐流逝的时间,对生命抱着又珍爱又痛恨的复杂态度——他甚至锻炼对死亡的勇气,老天。远远近近的回忆如洪水放闸骇浪滔天地奔涌过来,把我冲泄得溃不成军,我不知不觉中放开了Max的衣领,他重新坐回座位上,整理了下西装。
“所以,”他的话把我拉回现实,“你对未来有什么等着自己根本一无所知。你想和我比较资格吗?先下咽这个事实再说,小朋友。”
我抬头看他,双脚震颤无法自制。
“你确定这一切是真的?”Gwen问。“难道不会是他的攻坚策略?”
“不,不会。”我比任何人都笃定,“我重新过了一遍那些和Harry相处的回忆中反常的细节……那是真的。”
Gwen眼神黯淡下去,“老天,他好可怜。”
我一愣,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我想起他在办公楼下等我的那天,他一身白衣白裤闲闲地靠在车旁,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那副圆形墨镜,阳光璀璨,照得他的肌肤像透明的瓷器。我从阴森的楼道里出来,看到他吸纳着温暖的光,像是毛茸茸的一团光源。那时候我绝想不到,有一天,旁人会用“可怜”来形容他。这大约就是他对自己的病三缄其口闭口不谈的原因吧。不想被同情,被惋惜,被怜悯——那种不同的注视目光,会提醒他时时刻刻重温自己的人生处境。他只想一路狂飙到人生的最高峰,不踩刹车,打开车顶盖迎接狂风,一路加速开下去。
Gwen笃笃地敲桌子,“所以呢,你不再喜欢他了?”
我回视她。我知道她只是激将我,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但我觉得什么被改变了。
我以为只是谈一场轻松的恋爱,像所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一般,拖着手去逛街,吃爆米花看电影,煲电话粥到天明,在酒吧门后偷偷摸摸地接吻,仅此而已。除去我父母过世这桩意外,我的人生顺风顺水,我没有长成阴郁内向的青年,相反,我热情开朗,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能被解决的,然而命运兜转回来给我当头一棒,生死命题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那份被遗忘很久的恐惧从黑暗的角落里像藤蔓一样细枝末节地攀长出来,紧紧地攫住了我。我又要再面对一次失去所爱的人。我如今只想逃走,不负责任地逃走,在我深陷太深之前。
“我怕我爱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离开我的生命。”
这句话忽然从我脑海中冒了出来。是什么时候说的。哦对了,我和Harry从宴会半途逃了出来,在布鲁克林大桥附近的人行道上。我和他蹲了下来,“装一只蘑菇”,等下一个红绿灯。如果当时一辆车风驰电掣地开过来,我所有的烦恼就消失了。我竟想到了这一点,随即用力地摇摇脑袋将这可怕的念头挥出去。Gwen以为是对她问题的回答,便接道,“那你现在立即去他家,告诉他,就算他罹患绝症,你也依然爱他。”
我摇摇晃晃地起来,觉得侧面的阳光像利刃一样扎向我的太阳穴。
“你去哪里?我送你。”Gwen推开椅子也要起来。
“我没事。”我把笔记本电脑收起来,“你去做你的绑架策划案吧。我只是想回宿舍躺一会儿。”
宿舍里空无一人,室友们都在外面奔走找工作。我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噩梦一个接一个,循环往复,心提在嗓子眼,像坐飞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连续遇到几个气流,一跌一宕,辗转摇晃。
总算,一个室友的短信把我震醒。他去面试却忘记带简历,让我送过去。我从他抽屉里翻出来,胡乱套了一件外套出门。
今日阴天,昏暗的光线在狭窄的天与地之间折射得纷繁复杂,混混沌沌,我抄小路走,忽然感觉到脖子后面被一股力量击中,随后是不由分说的黑暗。
【八】
先是感觉到刺眼的光线,然后我才觉得脖子后面的痛楚感袭来。我迅速地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一间简陋的平房,只有用一堵土墙隔离出两个房间,没有装修。桌椅板凳都是灰蒙蒙的,老式款样。墙上挂着一只小小的电视机,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窗户很高,用木板全部加了固,十字型地钉在玻璃窗上,压暗了房间里的光线。窗外并没有高楼大厦,想必是偏远的郊区。
我的双手被绑住了,后面应该是一根立柱,我没法动弹。余光处有两个男人的身影,在悉悉索索地商量着什么。
毫无疑问,我被绑架了。可是,我身无分文的穷学生一个,到底有什么可绑。我开始用力挣脱,响声吵到了他们,一个男人走了过来,用手拍打了一下我的脸颊,“喂,不要白费力气。”
我定睛看他,他戴了口罩和帽子,不想被认出来。“你绑我做什么?我家里没钱。”
另一个男人隔着一段距离喊话,“你家里没钱,你的小男朋友可是有钱。”
我的小男朋友?我恍惚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们说的是Harry。我才睡了几天,就恍如隔世。
“他不是我的什么小男朋友。”我脱口道,随即自己也愣住了。
Harry不是我的小男朋友。当然不是。几乎无需加以思考,我坦然地确认着。
那么他是谁呢。
一个更加重要的存在,一个被别人提及就会牵扯五脏六腑胸腔酸涩的名字,分布在我一呼一吸全身血液中的实体,随时会失去的虚幻。不要用名词去定义他。
“我们都拍到照片啦,这时候就不要不知死活地否认了。”那个戴口罩的男人说。
“你们到底想怎样?”我斜着眼睛怒视他。
“怎样?等他提着现金来救你咯。”
“他不会来的。他只会报警。”
“拭目以待?”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娴熟地在指尖绕了绕。像所有电视剧里放的那样,我知道自己手指不保。
我竟然开始觉得有点好笑。这几天是怎么了,奇异诡谲,光怪陆离,Gwen要假装绑架他的顾客,而我被真绑架了。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告诫Gwen,欺骗有报应,还是多行善事。我精疲力竭,又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被一种古怪的声音吵醒。我听了许久,才发现只是外面下雨了,淅淅沥沥地,斜斜地打在玻璃窗上,短短的一条水渍,又一条,像无数个仓促的逗号。
门开了。有人进来。
我的眼睛一下子不适应光明,努力挣扎了一下,才看清楚。是熟悉的身影,金色的头发被水沾湿了,紧紧地贴在额头上,像中世纪人像画里浓墨重彩的金漆,从画布上薄薄地凸起了一层。
是Harry。
两个男人从我背后兴奋地一跃而起,又很快谨慎起来,往外面张望了一下迅速关上大门。
“带来钱了?”
Harry沉默地上前,将提着箱子的手伸向前。“放掉他。”
我看着对方拿过来,手上的动作在那一瞬间非常奇怪,似乎是错估了重量,几乎要把整个箱子倒提到半空中。另一个男人迅速反应过来,冲过去绕到Harry身后,一只手绕过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掏出小刀抵在他的喉咙处。
“耍我们是不是?这箱子是空的。”
我怒火上升,双手和脊背将立柱撞得砰砰响。
Harry缓缓道,“你先打开箱子看看。”
那个男人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张薄纸。是一张支票。他狐疑地拿出来,与另一个男人对视了一会儿。
“什么意思?”
“你自己写数目。”Harry淡然道,喉结在小刀的紧逼下缓慢地一上一下地动。
“当我们是傻子吗?还没迈进银行就被警察抓了。”
“我没报警。”Harry回他,“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在这里了,除了这张支票什么也没带,你们如果杀了我,什么也拿不到。你们如果放了我,你们可以拿到钱,我和他一起回去。”
全场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安静,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似乎在衡量着利弊。我盯着Harry看,但因为逆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开口了,“你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他是不是耍花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支票上写了个数字,然后重新揣回兜里,出门开车走了。
用小刀抵着Harry喉咙的男人把Harry的双手绑了起来,系到我的立柱背后,然后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在小木桌边点上一根烟,转开了无线电。
It's so easy to fall inlove
It's so easy to fall inlove
People tell me love's forfools
Here I go breaking all therules
老派的快歌,一字一顿,跳跃式的,演唱者却是一位拥有浑厚低音的女人,略带沙哑的嗓音将一首欢快的曲子唱得以乐衬悲一般,仿似在追忆不顾一切的青春——没有理由就笑,没有理由就爱的青春。然而时光压过了年轻人,歌里是真真正正的哀乐中年。
小木桌的正上方挂了一盏灯,没有灯罩,只有一个灯泡,表面是黄油油的污垢,加深了原本就昏黄的灯光。桌边的人脸上像被敷上了一层流质的蛋清,暖黄色的,流动着的光泽。
莫名地,我觉得这场景简直有种诡异的浪漫。
“喂,”我用头轻轻地撞柱子,“你干嘛来啊。”
“我来救你。”
“你笨啊你为什么不报警?”
“你会被撕票的。”
“现在我们两个人都会被撕票的。”
“反正人总是要死的。”他回答。
“……当然,你是不怕死的。”我有气无力地说。
他明显停顿了一下,“你知道了。Gwen跟我说的。你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吧。”
“为什么?”我盯着天花板上的一条裂缝,“我不恨你,我应该恨你吗?我恨全世界我都不会恨你,永远不会。”
“不,你恨我。你恨我为什么又让你面对失去所爱之人的处境。明知道你最怕这个。”他像是仰着头讲话,声音有些含混。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一开始就告诉我。”我不想激动,但在这样的非常情况我的克制力为零,我只是一股脑地说出来,“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离开你吗?你觉得我是这样自私的、软弱的、肤浅的人吗?”
“你要我说什么?!我是一个自降生就带着家族诅咒的人,我的出生是为了向死亡迈进,我不知道何时会被病魔击倒,我会变得丑陋、邋遢、浑身恶臭,我有无穷的财产却无福享用,我想爱一个人但是害怕他因为我的离开而受伤。你是要我对你说这些吗?然后我得到众人的同情,我做什么都得到世界的宽恕。可是我他妈的根本就不想这样!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人,谁也不用同情我,对我施舍额外的善意与恩惠。我只想自欺欺人,假装同你有长长的日子可以过。”
他停住了,似乎是哭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吸了吸鼻子,用已经冷静下来的语气继续道,“我想,你当然不会因为我的疾病而中途抛弃我,但是你会从一开始就杜绝了这个开始。既然害怕失去,干脆就不要去拥有。‘害怕看见凋零就干脆不种花’,不是吗。”
我没法说话。他说中了一切。我以为我自己热情开朗,宽宏无私,坚强乐观,可是本质上我是多么害怕苦难,因为害怕所以干脆把脸转了过去不敢面对。真正坦然直面的反倒是Harry。
“对不起……”我犹豫着开口。
“永远不要说对不起。”他打断我。
于是我们陷入了沉默。
那个拿着支票离开的男人似乎去了很久,还未回来。他的同伴有些焦急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我无所事事,就闭上眼睛回忆着刚刚的一幕幕,忽然有一个细节戳中了我的神经。我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大叫起来,“Gwen Stacy!Gwen Stacy你给我出来!”
“怎么了?”Harry被吓到了。“你叫Gwen做什么?”
“Gwen Stacy你给我出来!”我没空解释,继续喊着。
果然,Gwen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
“Peter……”
“快放开我们!”我愤恨地大叫。她拿我们当实验品!
“好吧,好吧。”她用眼神示意那个男人,一边解开我的绳子,“看,一切心结都解开了?”
“你疯了。”我下定论。
Harry挣扎着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瞪着Gwen,“我是看到那个人从口袋里掏出的笔,是我们学校校名礼品店里刻着校徽的笔,才想通一切。否则你准备骗我们到什么时候?”
“你们吐露心声,冰释前嫌,激动热吻。”她眨了眨眼睛道。
“我们被背对背绑着!怎么热吻!”我猛地伸手示意道。
“我的失误。”Gwen做了个敬礼动作,“在Stark和他管家那次上实施得挺好的。我发誓才不是做你们当试验品,是有了先例才敢这样帮你们。”
“实施得挺好?”我不信,“管家冲上去热吻他了?”
“那倒没有。”Gwen翻了会眼睛回忆道,“他只是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对Stark说,‘Sir,对不起,这是我唯一一次不能听您的命令,我只身一人来找您了’,然后Stark先生就从绳索里挣脱出来——这点做得真的太不真实了,所以我在这次改进了一下——用力地拥抱他。”
“那么现在呢?”我摊开手问她。
“犯罪现场我们处理,你们可以劫后余生地一起回家了。”Gwen快乐地做总结陈词。
大约在几周后,我才在公司的文件里看到,一切并没有Stacy小姐说的那么温馨感人,在管家先生发现自己被骗之后,Stark的眼眶上出现了几个克制而对称的乌青。但Gwen并没有理会这些后续发展,她已经如火如荼地投入到下一个案子中去了,似乎是关于失忆的,因为在第一页上就被标了“找寻共同记忆”几个荧光字体。
那天晚上我与Harry慢慢地步行回去。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半的夜幕从天上坠下来,一半的夜幕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缝合在远方。最初的夜色是灰蓝色的,透着一丝丝的亮光,让我想到以前去照相馆拍证件照,摄像师用很简陋的蓝布裹住四周,权当是背景。现在我仿佛走进了巨大的摄影棚,四周是荧荧的蓝布,料不到哪个方向会有照相机举向自己,我既想遮掩,又想大大方方地摆出一个姿势来——走在我身边的,与我相恋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骄傲得想在街上大叫,又想把他揉成一团小人秘密地放在最贴身的口袋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最后他开口了,“明天你想不想和我去城西一趟?”
“去做什么?”
“重访幼儿园。”
【九】
事务所的业绩稳步上升,GwenStacy小姐衣着楚楚与客户去开会,回到办公室即刻甩掉高跟鞋,连同丝袜一齐剥落飞至储物柜,换上舒服的软皮平底鞋。
“你还好吧?”我看她面色憔悴。
“我已经二十八个钟头未合眼,但是,”她答道,“有钱,有一双舒服的鞋子,还有你这样的朋友支持,世界就不算太坏。”
我一听到有自己入围,立即吓得转身逃跑,被背后女强人喝住,“没有地震,没有海啸,我们不赶时间,还能继续相爱,Peter Parker。”
我自知逃不过,表情抽搐五官愁苦地转过来,“又要我做什么?”
“这次任务简单,为客户事前踩点。”她左手递过一张纸。
“城西幼儿园?!”我双目弹落。
“没错。这次的计划案,记得吗?客户是一对阿富汗战地情侣,其中一个被炸到失忆,另一个想为他寻回记忆。”Gwen又递来一叠资料。
我翻开浏览,看到两个当事人,穿着破旧军装在蜡黄荒芜的营地里并肩站着,那金发健硕的男生大笑着直视镜头,而那黑发男生,比他稍矮一点,侧着头看他,眼神凝固,又惆怅又眷恋,但对方似乎毫无察觉,无知无觉地盯牢前方,目光坚毅,表情爽朗。
“哪个失忆?”
Gwen的手指点了点那黑发男生。
真惨,我想,那么这十年,换他凝视着毫无察觉的他。
“他们自幼儿园就认识?”
“也许更早。”她低头写字,“让HarryOsborn带你去。”
我与Harry的恋情平稳发展,Stacy小姐已经敢直呼投资人大名。但她不知道那所幼儿园也是我和Harry曾就读的那所。我求之不得,可利用上班时间摸鱼约会。
现如今儿童更加精力充沛,尖叫声、哭闹声、推翻物体声不绝于耳,我内心诧然,不肯将这些聒噪的小东西与童年的自己相联系。大概是幼儿园中成年人身高不常见,他们将我与Harry的双腿当做立柱环绕追跑不止。我们明明穿简单便服,黑白灰单调三色,当下反倒尴尬像游乐场旋转木马中央那根璀璨发光、放送音乐的柱子,那些稀奇古怪的小肉球像动物世界万物,围绕着我们奔腾。
我在心里记一笔,绝不能让客户在工作时间来,否则他们一定会PTSD创伤后精神紧张性精神障碍大爆发。
“糖果甜品,午餐牛奶,还有枕头大战。”Harry道,“他们一定以为这样的日子是永永远远的,对不对?”
“当然。”我接道,“成年人不也如此,人人都觉得现状会永恒。”
Harry表情瞬时黯淡下来。
我又没眼色讲错话。假如这星球上有“哪壶不开提哪壶”协会,我大概已经起悄无声息做了数十年名誉主席。
Harry从小孩的包围中突围出来,招呼我去教室后面的草坪。
“我的时间胶囊。”
“啊?”我跟过去。
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面,有一块光秃秃的地。
“里面放了当时你转学前的东西。”
我以手托额,“真的要打开看吗?美好记忆与暗黑历史只有一线之隔。”
Harry笑着开始动手。
铁盒已经生锈得辨认不出外面的图案,白雪公主,或者超人蝙蝠侠,所有卡通的幻想的都褪色消散,被黄铜色的沉实岁月密密铺满。
“这个……是你的。”Harry拎出一张画纸。
上面是一颗蓝色星球,站着一个不符合现实比例的公主。我大为汗颜,张口结舌,“这是……”
Harry把它翻过来,后面的字更令我诧异。
“Harry Osborn,1993年。”
“画的是你?”
“对。”
“我以为是女生……”我迟疑。
“你说过你之前错把我当女生。”
我恍悟,面孔通红。
“这张呢……是我的。”他有些费力地将一张泛黄旧纸从地下抽出来。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夺过来看,“……病历……证明?”我犹豫地念出抬头的一行字。
“是。”Harry呼出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低下下巴,刘海滑下来遮蔽鼻梁,看不清面孔。
我的眼神重新回到那张纸上,“1994年11月5日,西奈山医疗中心,HarryOsborn初诊结果……急性肺炎?”
他瞬间抬起头来,“什么?!”
我反被他吓了一跳,“不是吗?”我把正面转朝向他。
上面是打印的字体,我不至于词汇量匮乏至此。
Harry像大受刺激,双手握住那张诊疗单,就像没办法正常阅读一般,眼眸左右轻微地来回移动,要盯穿那张薄纸。
“不可能……不可能。”他倏忽站起来,神色绝望,像一夕之间要推翻之前自己所有的人生。
我想跟着他一起站起来,但双腿酸涩,脚底打滑,直接一屁股坐到泥土上。
Harry也不管我,径自跑到远处,像是打电话的样子。
“喂——”我愤恨地大叫,当时我毫无知觉即将发生什么,只得自力更生将自己从泥地里重新捞回来。
我不清楚他打了多久的电话,反正久到我走回幼儿园玩具室,向那里的老师要了一件她们闲置的实验室大衣,击退数个想要围观的小女孩,去洗手间洗了半天裤子。边晾裤子的时候我边想,打这么长时间的电话,Harry大约已经足够把一颗卫星买下来了。
此时,Harry从拐角处进来了。
他不由分说地抱住我,力气之大出乎我的意料。第一传入大脑皮层的感觉不是肌肤的接触,而是身体内的骨骼与骨骼的碰撞,坚硬,闷声,厚重,像是要久久远远地将我钳住似的。如果他说现在有一颗小行星正在撞击地球的路径上,一分钟后世界毁灭,我应该都会相信。
但他开口了。
“我不用死了。”他说。
我摸不着头脑。
“我不用死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意思?”我像个傻瓜。我以为Oscorp发明长生不老的新药。
他突然放开我,后退一步,有些赌气道,“可是我都已经想好了说辞。”
“啊?”
“我准备了整整十八年。”
他拎起那张病历纸,用一种宣誓的口吻,“PeterParker,你是否愿意和我在一起?即使我贫穷,生病,或有逆转录病毒基因。”
“我……”
他打断道,“现在——”, 他移开原本手指按住的地方,露出“急性肺炎”的字样,“变成,即使我贫穷,生病,或曾经罹患过急性肺炎。多不荡气回肠。”
当时的我对于情况一无所知,但很奇怪地,我不由自主地拉动嘴角。
真的,我无法控制嘴角的上扬,就像已经预知了未来的一切,那种先于意识的直觉将我的快乐储存冲得漫天遍野,洋洋洒洒,满世界都是。
“什么?”我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笑意。
然后,就像彻底崩了一样,我大笑起来。尽管我的理智还残存着,告诉我应当先问清情况,可是人类,多么可笑,还有一半彻彻底底地分给了情感,它不受指挥,毫无自觉,已经让我的大脑被烟火和鼓点声充斥。
Gwen Stacy曾经评价我是死脑筋,理性至上,孤苦终老。原来只因未碰到对的人。
此时洗手间门口有异动。几个小脑袋探着张望进来,好奇的眼神在我们两个成年人的身上点来点去。过了一会儿,有只手将他们的脑袋一一拨回去。有轻声说话的声音,“老师他们在干吗啊?”“他们在求婚哦。”
敢情老师偷听的时间更久,我扶住额头。
Harry终于开口解释道,“Max的爸爸,做了手脚。原本这上面写的是逆转录基因。”
随着岁月的侵蚀而露出后面的字迹。我恍然。Max的爸爸想独占Oscorp财产,Max又想独占Osborn家族的继承人,什么好事都被他们想完了,我又好笑又气愤地想着。然而,突如其来地,我的眼眶变得酸涩。
所以……
没有遗传病。
没有死亡的忧虑。
不知为何,我脑海中响起Gwen小姐的声音。
“没有地震,Peter。”
“没有海啸……”
“我们不赶时间。”
是。
我将双臂环绕在Harry肩膀,“即使你贫穷,生病,有逆转录病毒基因,有急性肺炎,有慢性胃炎,有咽喉炎,鼻腔炎,肾炎……”
我能觉出那个被我圈住的男孩在我怀抱里笑得浑身震颤,但我决定说下去,“……膀胱炎,糖尿病,高血压……”
“Peter Parker,”他终于出声阻止,“你知不知道这个说辞烂爆了。”
“我知道。”我说,“……但这好歹是一个‘我愿意’。”
【尾声】
“情况如何?”我从公车上下来,握着手机同Gwen隔空交流业绩。
“去了。但他没想起来。”
“啊,”我有点颓然,“是吗?”
“但没关系。”
“嗯?”
“对方想通啦,回忆不回忆得起来根本不要紧。”
“……是吗。”我有点惊讶。
“浪费了这么多年去寻找回忆,不如好好把握当下。错过了,就从头来过,就像太阳会重新升起一样,人生没有什么不可以重来。”
非常烂俗的道理,但有人终身都难以明白。
我如释重负,“真好。祝他们一切都好。”
此时被冷落多时的Harry Osborn少爷在身边试图抢夺手机。
“已经过了工作时间啦。”他不满道。
我将手机举高,防止让Gwen听到这句话,否则那位女强人一定会在办公室暴跳如雷,厉声控诉合伙拍档的不作为并凄声讲述自己是如何熬夜做企划案的。
“好,那就这样吧,明天见?”我忐忐忑忑地推出结束词。
此时Harry终于找到缝隙插进来,对着收音筒喊了句,“Gwen,你的CFO到底会不会谈恋爱?”
“Well……”大杀四方的总裁小姐愣了一下。
“我投资你们,是以为你们是恋爱专家耶。”他鼓着嘴看我,像在声讨我似的。
“……算了算了,”他叹口气,像对某个顽劣没出息的小学生妥协了似的,将右手从我背后环过来,敏捷地按掉通话键,“我教你好了。”
略踮起脚,投来一个吻。
我双耳通红。
都怪夕阳。
FIN
鸽子窝高中的绝妙生活①
鸽子窝高中,是坐落在b市郊区的一所普通高中,分数线不算高,是住在附近的普通学苗的首选高中。据说学校环境不错,师资力量也挺好,就是选址不咋地,其余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学校最大的特色是有一个特别的入学考试,考一些礼仪知识什么的,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但只有通过了,才能在学校有说个几句话的资格,不然就巴巴地看别人说。
1.
“你他妈的,你到哪了kb!”
花少北是这届的新生,今天返校,此时他正拖着行李箱在校门口等他多年损友kb,嘴臭兄弟正忙着电话互喷,以至于小花同学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大头猛汉骑着自行车向这边狂冲。
...
鸽子窝高中,是坐落在b市郊区的一所普通高中,分数线不算高,是住在附近的普通学苗的首选高中。据说学校环境不错,师资力量也挺好,就是选址不咋地,其余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学校最大的特色是有一个特别的入学考试,考一些礼仪知识什么的,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但只有通过了,才能在学校有说个几句话的资格,不然就巴巴地看别人说。
1.
“你他妈的,你到哪了kb!”
花少北是这届的新生,今天返校,此时他正拖着行李箱在校门口等他多年损友kb,嘴臭兄弟正忙着电话互喷,以至于小花同学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大头猛汉骑着自行车向这边狂冲。
“让一让、让一让啊。”
某幻觉得今天不宜返校。怎么说呢?他本来准时准点的从家里出来的,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好不悠闲,悠闲的他悠闲地晃悠到一个街口,慢慢地又晃到一个街口,最后在学校门前稳稳停下,轻笑一声准备在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中大展宏图时,他看到门卫大爷向他挥了挥手打招呼,某幻心觉疑惑,猛一抬头。
“透,错了。”
某幻站在初中母校门口愣神。
于是有了开头大头猛汉飙车一幕。
小花同学忙着和kb嘴臭,直到自行车车铃猛灌耳,才舍眼看上一眼,一个骑自行车的向他这里冲了过来,他愣了愣,他下意识向旁边闪一步,却直直进入某幻的单人单车赛的赛道,花少北瞳孔可能微张了,但因为他妹睁,所以看不清。
我走了米子哥就给kb带吧。花少北心中遗言。
这不白给吗。某幻想到。
于是某幻一记漂亮的漂移,成功把单车向左甩了出去,而自己华丽丽地扑向了面前漂亮小眼睛男生的怀抱。
还真就白给呗。
某幻一个冲劲儿给花少北扑倒在地,只听“咚!”的一声,两人惨兮兮倒地,某幻的头磕在花少北下巴上,嘴唇磕在他衣服拉链上割了个口子,渗出点血。花少北比较惨,他作为某幻kiss landing的平台,不仅摔疼了尾椎骨、磕了后脑勺,还把手机甩飞了出去。
“对不…”
“你个崽种!”
某幻的抱歉声音被花大喇叭一声崽种打断,被这响亮一声惊得高挑了眉毛。花少北揉着后脑勺支起身子,瞅着跪在他身上的人。
不认识,害挺帅的昂。
崽种完了,看人也是个生面孔,于是花少北立马恢复成社交障碍自闭花模式。
“…同学,你先下去呗,要迟到了。”校门口没有几个人,但他们这一幕,还挺博人眼球的,花少北先开口了。
“啊…对不起啊兄弟。”某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又给花少北扶起来拍拍灰,帮人把手机捡回来。
“你摔的挺惨的,怪我,要不嫌弃,我车后座还能搭一个…” 马了顶大想要报软着陆之恩。
“昂?哦,好。” 花少北答应下来了,其实他也日常里摔惯了,今天摔这么一下也算日常打卡了(?),但看着某幻真挚的眼神,和帅气的黑灰黑灰的面庞,没有办法拒绝。
某幻捡回车子,花少北提着行李箱乖巧侧坐于后座,看他坐稳了,某幻又蹬起了他心爱的小单车。
此后不久,校园贴吧里便为两人筑起cp高楼,说是一个黑头大漂亮新生在校门口扑倒了另一个白眼小漂亮新生,一个爬起来嘴角带血,另一个呆呆愣愣,估计是被强吻了。
花老师在底下回复了。
“不是眼睛小、是妹睁!”
至于kb到校门口时一脸懵逼找不到花少北、那就是后话了。
2.
幻花二人在楼门口前就分开了。某幻要去楼后车棚锁车,花少北去大厅看班寝表。
忘问名字了。分开不久后两个人都这样想到。
“3班吗…啊,kb也在。403寝…啧,kb404的”花少北嘟囔着,和kb不同寝,表示他要独自面对5个陌生室友了,小花自闭。
熬过校长激情澎湃的演讲,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住校的同学们都拖着自己的行李向寝室走去,小花自然也混在人流中。
提着箱子到了寝室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自然而然,屋中人都向他看了过来。
一个下巴尖尖的,好像是刚才在讲台自闭的新生代表。一个面相就憨的大个子。两个人各铺各的床。
“你好啊我是王瀚哲,也可以叫我中国boy啊。他是老番茄,看到生人容易自闭不说话。”个子高的先发言了,花少北点点头。
“啊,我是花少北。”
小花同学环顾四周,boy铺着靠门第一个下铺的床单儿,番茄踩着凳子铺他上面那个,boy隔壁那个床上有个双肩包,估计是占床位了,所以就剩一个下铺了,小花眼睛亮了亮,拖着箱子过去稳稳当当坐在了最靠里的下铺床上,慢吞吞拉开箱子也开始收拾东西。期间他看到隔壁床位的双肩包好像要从床上折下去了,好心给扶一下,却又被“啪!”一声响亮的静电吓得把手缩了回来。
“哈喽哈喽…我是某幻。”又一个室友推门进来了。小花同学礼貌抬头发现是那个骑自行的车的,当场愣住。
和他一起愣住的有番茄,或者说番茄看到一个新人进门就会愣一愣表示尊敬。boy又适时的介绍了一遍,看到小花也愣着,顺便带上了小花的名字。
某幻看到花少北也有些惊讶,毕竟摔了人家的屁股,即使人家说了没事但这事儿在青岛暖男心里也可能还要在自责一会儿。
某幻顺利加入铺床大队。
等他们各自收拾完,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时,那个静电背包的主人还没回来,第六个室友也没出现。某幻有点受不了现在的气氛。花少北和番茄貌似在自闭发呆,boy又是个憨憨,坐在一起有7.8分钟了,也没人开口。于是某幻用余光看了眼表,快6点半了,晚上6点半,能做什么呢?
小马突然灵机一动,于是他清咳一声清清嗓子,双手沉重一拍膝头。
“你吃了吗?”
这导致蕾丝开门时各色泡面香扑面熏得他措手不及。吸面声音停止,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于是聪明的小马故技重施。
“你吃了吗?”
吸面大队+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