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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努特梦见：他坐在马车上，木板很硬，硌屁股。25岁的托尔芬就坐他旁边，双手绞成拳头，好像攥了两把剑。这是少年时期记忆的复现，可托尔芬的神情远比那时候复杂。你在想什么？他问托尔芬。

而托尔芬回他两个陈述句：诸神黄昏来了。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克努特被敲门声惊醒了，冷汗涔涔。信使来报，托尔芬昨夜死于文兰原住民的乱箭中。清晨的丹麦攒了一层厚如毛毯的黄雾，灰尘和泥土吸进肺里，奇痒无比。太阳被神推动着上升，尖脑袋的大臣冲他笑，陛下，现在您对文兰的征程一定畅通无阻。嗓子好痛。克努特咳得很剧烈，戴不上王冠。

死亡低下头。我看得到它的眼睑，弯曲、锋利，像斧头，曾经被托鲁克尔握着，砍掉我几根头发。现在它要落下来切断我的颈动脉，而我太老，太慢，无法闪躲。死亡低下头，它看得到我的懊悔，卑劣、苍老，早该修剪。我杀了太多人，尸体堆着，把海染成红色。我触怒了死亡，它低下头，注视我，血是海的虹膜。 ​​​

怎么能在农场里度过余生呢！我早就受够这宽得要命的庄园了，老爹的奴隶现在还在砍树，那声音吵得我睡都睡不着。究竟要开垦到何种程度才肯罢休，最后不还得由我这个小儿子来照顾！田野几乎和天一样宽，我再也难以忍受巨大的东西，老天！请把我塞进窄窄的剑鞘里面，我只需半尺空间来变成战士。请把我搓扁、冻硬，请让天空变窄吧！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懂呢！而你，你们！在田里做什么？刚喝了酒？等等，小麦都被…………

阿尔涅兹死了。不是死在被血浸透的绷带中，不是死在老爷的棍棒下，不是死在此生首次戴上镣铐那刻。当哥达在与隔壁村的决斗中取胜，带血的手指抚上他们孩子的脸颊，阿尔涅兹的生命就一同被抹去了，如某段不重要的记忆，如灶炉水壶上的灰尘。女主人因清点库房暂离时，阿尔涅兹偷得半晌闲适，她躺在草坪上，双手交叠托放腹部，头歪斜挂在肩上。埃纳尔看见，认为美得惊心动魄，托尔芬路过，感觉她几乎像具死物。后来，阿尔涅兹几乎在暴雨中复活，可这不过她将记忆中的哥达与如今的奴隶等价而油然生出的错判。她死了，埃纳尔在文兰环抱的那尊雕像不是她本人，而是他自己胸腔中一块落不下的石头，珠圆玉润、面容和煦，因而压不住他那颗心。真正的阿尔涅兹在山坡上望海，粗糙朴实，尖刻的棱角正是指引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