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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根针

【燃耀】美好的事已悄然发生在你身上



家庭篇 这次这个系列真的完结了

时间线紧跟工作篇 之后  捏造很多 真的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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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亮在十五岁的暑假闹了一出离家出走。

这么多年了,沈浩和蒋梦瑶还是没有离婚,但沈浩外面的女人也一直没断过,在沈耀离开星州再也没打算回去以后,他妈就把宝押在了小宝身上,但沈亮似乎成了这个人均精英的家族中的一个异类,学习能力很是普通。

李燃收到信息的时候,这小子已经在门口傻不愣登地站了俩小时了,他赶紧跟同事交代了下就从公司赶回去,沈亮拖着个书包,身上穿的还是鸣龙那一套蓝白校服。

把人带进门,李燃没急着问他发生了什么,让他先去洗了个澡,给他拿...



家庭篇 这次这个系列真的完结了

时间线紧跟工作篇 之后  捏造很多 真的别信



#

沈亮在十五岁的暑假闹了一出离家出走。

这么多年了,沈浩和蒋梦瑶还是没有离婚,但沈浩外面的女人也一直没断过,在沈耀离开星州再也没打算回去以后,他妈就把宝押在了小宝身上,但沈亮似乎成了这个人均精英的家族中的一个异类,学习能力很是普通。

李燃收到信息的时候,这小子已经在门口傻不愣登地站了俩小时了,他赶紧跟同事交代了下就从公司赶回去,沈亮拖着个书包,身上穿的还是鸣龙那一套蓝白校服。

把人带进门,李燃没急着问他发生了什么,让他先去洗了个澡,给他拿了一身沈耀的睡衣先凑合着。

等人擦着头发出来,李燃点了点桌子让他坐下,沈亮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吃过了没?”

“啊?”

“你从星州到这里,就算坐飞机也得两个多小时,又等了两个钟头,现在是晚上七点,从下午开始就没吃吧。”

“…便利店随便垫了点。”

“那还算你机灵,别学你哥,动不动就忘记吃饭。”

李燃随口数落起同居人不良的生活习惯,提到他亲哥,沈亮的眼神躲闪起来,他自觉做错了事情,声音也蚊子似的小下去:“我哥他还不知道吧…”

“知道啊,”李燃理所当然地说,“你来我还能不告诉他?想什么呢。”

沈亮不自觉抠了抠眼角,说实话,他挺怕他哥的,沈耀从前在家的时候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他记事开始,他哥好像就很讨厌自己。但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去找谁了,茫然之中掏空了兜也只换得起一张来青北市的机票。

“不过他今晚大夜班回不来,你好好睡个觉,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嗯?你睡我屋吧。”李燃带他来到卧室,他们现在租了个两室一厅,离沈耀任职的医院和他的工作室都不远,距离差不多,就是有点贵。

“燃哥…”沈亮揪着绵软睡衣的一角,“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燃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男孩,他和沈耀其实长得很像,属于能一眼看出是亲兄弟的相似,但气质又大不相同,沈耀就从来不会有这么局促的时候,哪怕他真的做错了事情,他只会吼得比你大声,好像谁声音更大谁就更有理似的。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少管所都不知道进过几回了,你这算什么。”李燃拍了一下他的肩,“去吧,明天的事交给明天。”

沈亮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小时候就是这样,比起和亲哥的交流,他和李燃说话的次数倒更多一些,那时候他还小,才三岁,不清楚为什么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哥哥,但他喜欢热闹,李燃会耐心地听他说话,哪怕那些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其实很无聊,他把自己最喜欢的糖果分给他,这个哥哥也会说谢谢。他不明白为什么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会对他那么亲切,而亲兄弟却既不会听他说话,也不会接他的糖果。



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房门外就传来开门关门的动静,然后是放轻的说话声,沈亮其实也没怎么睡着,听这动静就知道是他哥下班回来了。

“你轻点,他还在睡。”

“呵…他可真能睡得着啊。”

脚步声越是靠近房门就越大,刚值完夜班回来的人明显心情欠佳,门也不敲,直接拧开房门,屋里没开灯,外间的灯光从门口的人头顶投射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三分钟,收拾好,出来。”

沈耀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冷淡,许久未见的兄弟之间生分成这样的也不多见,他说完这句转身就离开了门口,影子也随之走开,留出空荡荡的门框。沈亮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把自己拾掇干净,在两分半内结束战斗回到客厅的时候,沈耀已经坐在餐桌旁抱着手臂闭着眼边休息边等他。

他有些惴惴地走近,拖动椅子的声响让对面的人睁开了眼,沈亮被突然投射过来的目光吓了一跳,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出浓重的疲惫。

他僵硬地坐下,兄弟俩面对面,跟要审犯人似的。

“说吧,具体情况。”

沈耀捏了捏鼻梁,从昨天晚上开始,蒋梦瑶就连着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本来夜班就容易感到精神不振,催命似的电话更让人神经衰弱。

沈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离家出走的原因很多,没三个小时都讲不清楚,但归根结底,是他受不了那个家了。

在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孩子的这些年,沈亮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可他真不是个学习的材料,他看着那些文字就犯困,小学初中的时候大家的差距都不太大,还能凑合,自从上了高中,成绩单是越发平庸了。家里的小课也没少上,作业也没偷懒,就是赶不上第一梯队,连老师都说他没这个天赋,结果这么说的老师第二天就被沈浩辞退了。

“我不想考青北…我想学花滑,以后当职业运动员,但爸妈不同意,爸就算了,连妈也那样,我们…我和他们吵了一架,爸还想关我禁闭,不改变想法就不准出来,我…一冲动我就跑出来了。”

“你是不想考,还是考不上?”

沈耀的问话一如既往的犀利刻薄,沈亮的头更低了,都快靠上了桌面,李燃端着早饭上桌的时候就看到一颗后脑勺对着天花板的脑袋。

“干什么呢这是,给你哥磕头啊?不至于吧,”李燃把粥碗和小菜布上桌,揉了一下沈亮的脑袋,笑说,“先吃早饭吧,边吃边说。”

沈耀一夜没睡,大早上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喝点小米粥养胃,但沈亮是正值生长期的大小伙子,李燃特地给他蒸了几个肉包子。

沈亮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眼神朝对面乱瞟,李燃非常自然地拉开了沈耀旁边的位子坐下,手肘碰到一起又分开,过不了多久两条手臂又碰到一起。他记得他哥不喜欢和别人有什么肢体接触,但这么多年了,能维持现状和别人一直住在一起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我刚听到你说以后想当职业运动员?”李燃咬了一口包子,随口问道。

沈亮愣了一下,在家里的饭桌上,是不让随便说话的,说食不言寝不语,要有教养。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沈耀握着勺子往嘴里送粥,接收到这个询问的视线,头也没抬地说:“看我干什么,回答问题啊。”

被怼了一下差点噎到,沈亮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视线,掩饰性地喝了口粥。

“嗯…教练说我可以试试,我从小就在滑的,本来只是当个兴趣班玩,但滑着滑着好像就真的还蛮喜欢的,上个月代表区里去比赛,我拿了一等奖,有资格代表省里去参加全国性的比赛了!”沈亮说到这里还很骄傲,但接下来又蔫了下来,“但时间和物理竞赛重了,爸妈他们都让我放弃花滑…如果真的要放弃一个,我宁愿放弃物理竞赛,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好名次,能进复赛都是我运气好,前面有个同学放弃了名额顺延的…我又不是燃哥你这样的物理天才,参赛就是去给别人当分母的。”

“别,我当年可连决赛都没进,你要说天才吧,还得是…”

“我吃好了。”沈耀把粥碗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没理会李燃的打趣,他对沈亮说,“你知道妈为什么也反对吗?因为她自己就没能做到。沈亮,高考已经是最不考验天赋的项目了,但竞技体育不同。”

沈耀的话显得异常冷酷,好像在宣布一个还没来得及进行手术的病人已经脑死亡的事实。

“你确定你的天赋足够让你成为那亿万分之一吗?”



沈亮暂住在他们这里的这段时间,因为不太放心把小孩一个人放在家里,李燃有时候会带他去工作室,边工作边查看他带着的作业,一堆高级java工程师争相看高一生的基础物理题,给沈亮整得脚趾抠地抠出一幢海景房了。

他听一个叫曾文豪的叔叔和李燃开玩笑说还以为这是你私生子呢,不禁有些生气,男高中生都这样,最开不起爸爸儿子的玩笑,李燃拍开曾文豪的手说少胡扯了,拉过他向大家介绍,亮亮,我弟弟。

休息的时候,李燃会带他出去玩,青北市和星州不同,怎么说也是首府,吃的喝的玩的怎么都多一点,李燃带他去王府井喝豆汁儿,去南锣鼓巷吃糖葫芦,骑机车带他去后海酒吧街转了一圈但没进去,沈亮觉着和解放西是挺不一样的。

这几天一直没见着沈耀,每次他哥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觉了,而等他醒过来,沈耀又闭门不出地在补眠,等他跟着李燃下班回家了,沈医生又出门去上班了。沈亮趴在桥边,看着酒吧街的夜景一片五光十色,在河面上倒映出一整条街,沈耀那天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是事实,运动员的选拔只会比高考更为残酷。

李燃把车停在桥边,去买了点喝的,回来就看到沈亮有气无力地趴在护栏上,盯着河面的倒影苦大仇深的。

“想什么呢?十五岁,看着像三十了,你这样可没人敢来搭讪你啊,到这里来,大家都是来寻开心的。”李燃把汽水开好了递给他,自己开了罐啤酒。

沈亮接过冰凉的汽水,他还未成年,李燃不让他碰酒。

“在想…我哥他,是不是挺讨厌我的。”他仰头喝了一口,把易拉罐捏得咯吱作响,余光里李燃有些欲言又止,沈亮摇了摇头说,“燃哥你不用想着怎么哄我,我能感觉到的,我哥他不喜欢我,他不喜欢那个家,他更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李燃背靠在桥面护栏上,身旁的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自以为装得成熟懂事,其实泄露出想不通的委屈和难过。他喝了一口啤酒,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你记得你来了多久了吗?”李燃突然问他。

“嗯?”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个,是想让自己回去吗?沈亮还是老实地想了想说,“额,快半个月了吧。”

“是啊,都半个月了。你登机的时候,信息估计就传到你爸妈那边去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人来带你回去。”

“你是说我哥他…”

“我发现你小子有时候也挺迟钝的,”李燃转过头看着他说,“还有谁能帮你拦着那对父母?他不是讨厌你,他只是…”李燃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随后眼神变得更柔软了些,“他只是,有时候自顾不暇。”

在沈亮还小的时候,沈耀自己的问题就繁杂而巨大,根本没有能力照顾别人,他连自己都顾不好,这样的状况一直跟随他到离开星州才稍微好转,但也不是全部,所有的创伤在每年一两次回到星州回到那个家的时候又会死灰复燃,李燃不止一次地看到他扒着马桶呕吐。

这样的应激,他也只能一个人默默消化,在下一年沈亮生日的时候准时地寄回亲自挑选的礼物,因为他自己没有过幸福的生日,他不希望沈亮也是如此,但回去又会使自己重获痛苦。

“我没有兄弟,从出生起就是一个人,说真的,我挺羡慕有兄弟姐妹的家庭,遇事不用一个人扛,有什么事也有人可说,你能来向他求助,你哥哥他其实很高兴的。”李燃继续说着,“他希望你能好好想想,给你留足思考的空间,怕你只是一时脑热,以后吃不必要的苦头。这些他都不会和你说,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拧巴得要死,怕你看穿,又怕你看不清。”

“但你们是兄弟,亲的,就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误会他,包括我,你也是应该站在他那边的人。”

“同样的,他也是,当你开始对抗世界,他也会站在你身后,给你需要的全部支持。”

“这就是兄弟。”

“这才是兄弟。”



夜里两点沈耀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还亮着,沈亮特意抱着被子睡在沙发上等他下班,还是不小心睡了过去。

沈耀微微皱着眉头走近,两米长的沙发睡个人倒是没多大问题,沈亮的睡相也是规矩的那种,只是肯定不如睡床舒服。他原本想把人叫起来,回床上睡去,手伸到一半,沈亮在睡梦中发出模糊的呢喃。

“哥…哥哥……糖…吃吗……哥…想你…”

他站在沙发边,低头静静地看着沈亮的脸,记忆中的娃娃还是个脸皮皱皱的婴儿,不爱哭,特别爱笑,喜欢握住他的手指,学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或‘妈妈’,而是‘哥哥’。这个弟弟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降生于世的,如今竟然也十五岁了。

李燃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沈耀正蹲在沙发旁边看沈亮睡觉,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也学着蹲下,两个人傻了吧唧地一起看别人睡觉。

觉得实在太傻了,沈耀张开口型无声地冲他问‘什么情况’,李燃抬了抬下巴,示意茶几上散乱的几张纸巾,沈耀疑惑地捡了起来,皱巴巴的纸巾上是一遍遍的草稿,大概意思都差不多,措辞上略微有些差别,大概是想等他回来当面表态,提前打的小抄。

「哥,我真的想好了,我不敢说我是亿万分之一的天才,但比起读书,我在这上面的才能要明显得多,何况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会有更大的动力为此付出超出常人的努力。」

「也许有一部分天赋是遗传妈妈吧,我知道妈妈她是因为伤病才在巅峰期被迫退役结婚生子的,我答应你一定注意保护好自己,我会还给你一个又健康又优秀的弟弟。」

「哥,只有这件事,如果我没有去做,以后我一定会后悔。燃哥说兄弟就是无条件站在彼此身后的存在,我希望这个家里至少还有你能支持我的梦想,可以吗?」

「哦对了,哥,偷偷告诉你,燃哥今天带我去酒吧街散心,准备回来的时候被几个漂亮的女大生搭讪了!别说是我说的…」

最后一张纸巾上的内容还没看完就被李燃抢走了,揉了揉巴揣进自己口袋,李燃一副‘没什么好看的’的表情,把人从地板上拉起来直接拽进了房间。


第二天沈亮醒来,茶几上被收拾得很干净,那些草稿重打了无数遍的纸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崭新的冰鞋。



这个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沈亮自愿回去了星州,蒋梦瑶松了口,冰可以滑,但学也要上,不知道她是怎么搞定的沈浩。

李燃开沈耀的车送他去机场,意外见到了蒋梦瑶,这十几年在女人身上留下的除了时间的刻痕,还有相继离开的儿子。

也许是因为已经失去了一个,所以对于沈亮,她愿意做一些可以的让步,她已经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了。

回去的路上,本来应该直接回公司的,李燃转了方向盘,拐去了沈耀的医院,他把车停在院门以外,可以直接看到门口。

他摇下车窗,远远地望着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医生、护士、病号、家属,有人说这世上最能看清人间百态的地方,一是火车站,二就是医院了。他也不知道到这里想看什么,沈耀出现在门口的几率微乎其微,没有特殊情况,沈医生的活动范围一般在手术室、病房和急诊室轮转,他突然来,其实也不是为了见到沈耀。

在候机室的时候,蒋梦瑶问他,耀耀,现在幸福吗?

他发觉自己不能一口咬定一个笃定的答案。

沈耀现在幸福吗?

他不确定,只是还活着的话,算是幸福吗?


他伸手在车里找平时放在车上的烟,他知道沈耀会抽,只是不在家抽,在车上会藏着一些,果然被他从抽屉里摸到烟盒,随之掉出来的还有一张折了两折的照片。

他把它展开,时间是19年的6月,鸣龙高三级的毕业照把当时定格,所有人的笑脸都在,毕业对任何一个高三生来说都是解脱,于是这样的笑容多了许多真情实感。他都忘记自己也曾笑得那么傻过了,照片上的李燃,身边是老雷,是桑夏,是11班共进退的战友,笑得那么灿烂,笑得一往无前。

那么沈耀呢?他也有在笑吗?李燃循着人头去看,整个鸣龙高三级有十一个班近四百人,密密麻麻的人头之中,他几乎在眨眼的瞬间就找到了想找的人,并不是说当年的沈耀在照片上真的有帅到和其他人分隔两个次元,只是照片上的折痕经由时间的腐蚀太过明显,那道泛白的折痕就在沈耀微笑的头像旁边。

而另一道,隔得很远。

就好像,桃李2班和11班的距离。

李燃看着手心里的毕业照,他鬼使神差地把照片按照原来的折痕复原,这个过程其实很快,但他的心跳似乎是变慢了,于是周围的一切都被放慢,包括他的动作,和照片经过两道翻折、有一部分被折叠隐藏后呈现的效果——他的脸,沈耀的脸,并排在一起,忽视掉中间那道泛白的折痕,完美得就像是他们并肩站在一起拍了这张毕业照。

照片上的他在笑,沈耀也在笑,仿佛那是最好的时光,他们之间没有其他任何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明天和今天相比只是菜单的不同,李燃这些年厨艺见涨,足以说明就算没天赋,一件事做得多了也是会熟能生巧铁杵成针的。

下了班去超市带了点菜,难得沈耀也正常六点回家,李燃提着还在活蹦乱跳的草鱼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门内传来巨大的争吵,然后是玻璃或是瓷器碎裂的声响。

他的瞳孔骤然扩大,输入密码的时候还错了一次,装着活鱼的塑料袋太滑手,被直接扔在了地上。

他慌忙推开门,‘怎么了’还没出口,沈浩的背影说明了一切。

他好像经常看到沈浩的背影,对于当年寄人篱下的少年来说,他根本就不具备和对方面对面谈判的资格。

而现在,贸然出现在这里的人依然傲慢如昨。

“李燃,你先出去,这是我们家的家事。”

难怪沈耀目眦欲裂。


方才碎裂的是餐桌上摆放的相框,里面是他们上周出去露营时新拍的照片,此刻玻璃渣一地,木色的外框和相片还顽强地粘在一起。李燃一声不吭地走进了屋内,弯腰将相框捡了起来,然后检查了一下沈耀的手有没有因此受伤。

“他走什么?该滚的人是你。”沈耀一把抓住了李燃的手臂扯到自己跟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是我家,非法入侵他人住宅,再不滚出去我报警了。”他说着,手指真的按上了紧急拨打110。

“我还以为这些年你有所长进了。”沈浩眯起眼睛,始终是居高临下的口吻,“结果还是在外面给我丢人。李燃,你也跟他一起胡闹?他精神不正常,你也是吗。”

“你他妈再说一遍!谁精神不正常?!”沈耀本来已经忍下了,听到这句把手上正在拨号的手机直接砸了出去,“我就搞同性恋怎么了?你想教训我不知廉耻?你有这个资格吗沈浩?我就算是跟一个男人混在一起过日子,也比你不知羞耻地出去乱搞来得高尚!”

“你…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跟你我还要讲究什么语气吗?你谁啊你?我早就没爸了!我和李燃的事我妈早就知道了,她没告诉你吧?哈哈,她是在报复你呢,这都是你应得的,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男人吗?沈浩,你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搞那些年纪跟我都差不了多少的女人时,有想过今天吗?”

“托你的福,我恶心女的,也恶心音乐,恶心艺术,你送我去上钢琴课,背地里跟钢琴老师滚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当时才多大?那些恶心玩意儿都是你们这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脏东西用来装饰自己人面兽心的道具,你觉得你很上得了台面吗沈浩?你能操一个两个三个收钱给你做小三小四小五的技女,就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躺床上张开腿让男人干的裱子?”

“沈耀!”

他声嘶力竭的指控结束于一个拥抱。


李燃抱住他,手掌在他的背后轻轻地拍,嘴里说着没事了,放轻松。

癫狂的情绪引发的粗喘迟到一步,沈耀的口中不再发泄似的输出之后,变成了牛一样的沉重呼吸,他有些大脑缺氧,伏在李燃坚实的肩头卸下了全身的力气。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拥抱在一起,把在一旁的人给忘了个干净。

还是李燃率先想起来,他缓缓捋着怀中的人颈后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他的动作很轻柔,越过肩头的眼神却很冷。

他说沈叔叔,你今天还是先回去吧,我跟他谈谈。



等沈耀彻底冷静下来,问他要谈什么。

“你刚才不该那么说。”

“干什么,你也想教育我?我说得不对吗。”

沈耀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情绪这么激动过,跟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差点过呼吸,一个本职医生要因为吵架被送去医院还真挺丢人的。

“傻不傻?你骂他就行了,骂你自己干什么。”

两个人躺在床上,没有开灯,李燃翻了个身面对着他,在黑暗中捧住他的脸。

沈耀就是这样,生气上头,口不择言,什么话都撂得出来,根本不在乎伤人又伤己。

他们的气息交叠在一起,李燃说要是别的人在我面前那么说你,至少得挨两拳,一圈冲下巴直接把牙打掉,一拳冲眼睛保准没法见人。

沈耀被他话里的画面感引得发笑,他挑起眉,在黑暗中笑得张扬,说怎么,校霸想揍我啊?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李燃捧着他的脸细细吻过他的眼睛,他说沈耀,这世上再没什么能够伤害你了,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懂吗?




李燃再次联系沈浩的时候和他约了在外边公园里见面,时间没隔太久,只过了一个晚上。

沈浩到地的时候,李燃已经坐在长椅上边等他边喂周边的鸽子,看起来和一切三十岁的普通青年没什么区别,如果不算上性取向走了岔道,还能算得上是事业有成。

当然,沈耀也是一样,至少看起来,没什么不正常的。

“我直说了,你们两个这样下去不行。”

“为什么不行?”李燃平淡地说,“我从很久以前就在奇怪,到底是真的觉得不行,还是只要是沈耀,您就习惯性地否定他的一切?”

“他是我的孩子,我比你更了解他。”沈浩说,“那孩子根本不会爱人,你和他在一起不会长久,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回到各自的正道上去,对你们双方都好,你爸爸要是活着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走了歪路。”

能把李光林的名头都请出来,看来是真的很急,李燃叹了口气,这人是真的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或许只把孩子当造物,不算一个独立的生命,不会痛不会哭,无知无觉,自然也就不会爱。

可那是沈耀啊。

是一张照片收藏十二年的沈耀,是强忍痛苦保护弟弟梦想的沈耀,是会向自己伤害过的人事物道歉的沈耀,是会心疼他到手足无措的沈耀,是即便在年轻的时候用他最在意的人百般威胁也从来没有真的对奶奶做过什么的沈耀。

这样的沈耀,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意充盈的家伙了,他只是不懂表达的方式,像个笨拙的孩子。

“沈叔叔,我叫你一声叔叔,不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也不是感谢高中时的收留,是因为你是沈耀的父亲,就算他不认可,你也依旧是,所以我应该对你尊敬。”他顿了顿,然后站起身,如今他已经长得比沈浩高大许多了,“但你好像不配,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今天来就是告知你——”

“沈耀的精神很正常,他是个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他会爱人,我们在一起超过十年,从未背叛过对方。”

如果十二年都不够长,证明不了什么,那他们还有一辈子。

总有一天,人们会意识到,生病的坏小孩拥有最纯粹浓烈的爱意,莽撞的浑小子也会收起满身的倒刺,去学着温柔爱人。

被不幸浸湿过的人生不是风随意吹一吹就能干的,但至少在当前,在此刻,之前没能给出笃定回答的问题,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点头了,是的,幸福这种东西终于也落到了他们的头上,如同奇迹。

而沈耀,从没给过他后悔的机会。




全文完


连木头也没有【随缘更新】

【燃耀】明天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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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12日,挪威,天气晴。】

【后天,我就要回北京了。】

【如果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应该会坐牢,因为我明天要去干一件犯法的事。好在我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毫不留恋地离开。】

 

 

沈耀想离开这里,想屏蔽掉一切声音。

拿着餐盘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看了眼角落里的李燃,还是坐了回去。

食堂一片寂静,只剩下这个声音在娓娓道来。

 

 

【我在这里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比如,第一次接触到了西方占卜。我问她,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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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12日,挪威,天气晴。】

【后天,我就要回北京了。】

【如果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应该会坐牢,因为我明天要去干一件犯法的事。好在我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毫不留恋地离开。】

 

 

沈耀想离开这里,想屏蔽掉一切声音。

拿着餐盘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看了眼角落里的李燃,还是坐了回去。

食堂一片寂静,只剩下这个声音在娓娓道来。

 

 

【我在这里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比如,第一次接触到了西方占卜。我问她,为什么人总无法圆满。她却问我是不是有终其一生都想弥补的事情。】

【原谅我实在没有别的可问了。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像占卜,所以我单方面结束了这个一时兴起的话题。】

 

【比如,第一次看见了极光。璀璨的光从雪山深处向外延伸,直至铺满整片天空。】

【我在那一刻突然有些后悔,应该问她人有没有灵魂,或许再问一句前世今生之说是不是真的。】

【倘若是的话,我现在看到的一切,有人是否也曾看到,有人是否也将看到。】

【不好意思,我最近总喜欢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灵感大概来源于我的胡思乱想。】

 

 

说到这里,那个声音轻笑了一下。

声波的颤动随着空气打在了沈耀的耳朵上。

他不由地耷拉下眼皮,只盯着自己冷得僵硬的指尖。

 

 

【比如,我在奥斯陆大教堂参加了一场婚礼。】

【是一对同性恋人,但我并不认识他们,只是恰好路过,不小心被他们的爱情裹挟了进去。】


【神父在教堂中央问着誓言:你是否愿意与他结为伴侣,无论疾病、健康、困苦或是富裕,你都会爱他、珍惜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


【我不愿意。】


【曾经有人问过我,什么是爱?】

【那时的我回答,想要和对方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就算爱。】

【这话当然是不对的,可我没有选择,我必须这么说。】

【现在,我可以无所顾忌地说,爱不一定美好,爱不一定纯净,爱不一定是无条件的给予与付出,爱甚至不一定需要彼此的喜欢。】

【爱可以是不择手段,可以是痛苦折磨,但一定要刻骨铭心。】


【所以爱与恨永远共生,只有足够的恨,才能构成爱。】

【所以死亡无法分离相爱之人,他们终将灵魂相融,血肉相连。】


【我看着他们在教堂庄严的宣告声中接吻。】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从来没有吻过我爱的人。】

【我并不觉得遗憾,相反,我很庆幸。】

【从灵魂到躯壳,他都清白干净。】

 

【这应该是我这一生,唯一能够圆满的事情了。】

 

【差点忘了,我还准备拐走一个小孩。】

【这个不是意外,不过确实是一时兴起。】

【他过得很好,这让我觉得不太公平。】

【他也总得经历点什么,或者,他也总得失去点什么才对。】

【可他拥有的实在太多了,我无从下手。】

【这样一想,似乎我要做的所有事情,最终都事与愿违。】

【所以我什么都不剩了。倘若有一天,有人来报复我,也该是无从下手的程度。】


【暂时先到这里吧。】

【这里一切安好,无须担心。】



音频到此结束,大家的兴致渐起。

 

“我靠我靠,是情杀!”

“不会是什么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戏码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是同性恋,好恶心。”

“同性恋刻板印象加一,狠狠下头。”

“别辱同了好吧。”

……

 

大家激烈地讨论着,难听的羞辱性的词汇一个接着一个砸到了李燃身上。

沈耀回神,看了眼已经凉了的饭菜。

里面的油全都浮上了表面,凝成一个个洁白的油块。

像一条条蠕动的蛆虫。

他忍着反胃,终于起身走出了食堂。

 

十一班的众人眼看大家辱骂的声音越来越大,干脆连饭也不准备吃了,快步跑到李燃身边。

“你们在这瞎说什么呢?”江晴朗砸了下桌子,四周瞬间鸦雀无声。

程雨杉脸色难看地挡在了李燃面前,对他们说:“这段音频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沈耀的名字,你们编故事也要有个限度。”

边晓晓则是拿出了手机:“我这录着像呢,你们继续说啊,出去以后我都发到网上,看看网友是骂你们还是骂李燃。”

各班老师见情况不对,也开始安抚起各位同学。

 

食堂重新恢复了寂静,十一班的大家却已经没了胃口。

桑夏提着几大袋子的饭菜走过来:“走吧,我都打好了,我们回教室吃。”

大家脸色渐霁,这才一起走出了食堂。

 

 

另一边,有些同学回到教室后,发现原本漆黑的屏幕上多了一段影片。

他们大着胆子点开了播放。

屏幕上闪起了斑驳的阳光,一张富有生机的鲜活面孔出现在了屏幕正中央。

是沈耀。

 

和之前的两段影片都不一样,这次的影片的视角单一而又固定地聚焦在沈耀身上,像是某个回忆中的眼睛。

众人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沈耀。

 

屏幕中,沈耀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回头望了过来。

海风凌乱了他的头发。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沈耀倏地笑了起来,晕着的水波从眼底漫开,眉间软化的暖意延至唇边。

他站在人群中,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

突然在屏幕下部伸出来一双手,似乎想要抓住他。

镜头开始晃动,他奔向他,只抓住了流动的风。

 

屏幕突然开始闪烁,黑白的交汇处,一幕幕不堪的,嘈杂的记忆碎片不断闪回。

众人在这场形如暴乱的放映中窥见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指尖在血液中纠缠不休。

碎裂的镜片在地上泛着银光。

漆黑的路灯下,交织缠绕的影子。

突然涌落的泪水。

痛苦沙哑的嘶吼。

从天空坠落的白色身影。

染着鲜血的鸟儿飞向远方。

一双手掐住了沈耀的脖子。

 

然后镜头重新定格在了沈耀的脸上。

他笑着,泪水却从眼角滑落。

脸庞因窒息充血而变得通红。

他说:“李燃,你要杀了我吗?”

 

湿咸的海风扑面而来,镜头拉远,李燃站在礁石上,旁边站着沈亮。

在他们离开之前,李燃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漂流瓶,放进海里。

霞光透过玻璃的反射在海面形成一个光点,摇摇晃晃,渐行渐远。

 

 

 

————

某片海底:

螃蟹外送员敲开了沈耀家门,扔进去一个漂流瓶,气愤地说:“这个月都第一百二十八个了,真能写啊,写呗,谁能写过他啊。”

“我一年工作量都没这么多!”

 

TBC



一千根针

【燃耀】美好的事可不可以发生在我身上

青北大学时期捏造 1w3一发完

沈耀不装乖 性格孤僻 

私设李燃计算机系 沈耀医学部(会被打脸 别信

可能还会写个工作篇(也别信



#

事实上发生的从来没想过

真正想要的都被别人拿走

#


要说进入青北和在鸣龙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的,李燃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一样的上课放学,课余时间写点小程序代码什么的挣点外块。

这天专业课少,只有早上有,下午的大课他不感兴趣,打算提早溜,结果被一个系的同学叫住说一起去打球,5v5正好缺个人。他也挺久没运动了,下午正好没事就答应了,说行,等回去换身衣服。

有个同学说我正好也要回宿舍,一起啊......

青北大学时期捏造 1w3一发完

沈耀不装乖 性格孤僻 

私设李燃计算机系 沈耀医学部(会被打脸 别信

可能还会写个工作篇(也别信



#

事实上发生的从来没想过

真正想要的都被别人拿走

#


要说进入青北和在鸣龙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的,李燃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一样的上课放学,课余时间写点小程序代码什么的挣点外块。

这天专业课少,只有早上有,下午的大课他不感兴趣,打算提早溜,结果被一个系的同学叫住说一起去打球,5v5正好缺个人。他也挺久没运动了,下午正好没事就答应了,说行,等回去换身衣服。

有个同学说我正好也要回宿舍,一起啊,被领头约李燃的那个拍掉了手,说什么一起,不顺路,人李燃不住校,搁外边租的房子。

周围艳羡的目光捅过来,李燃全当没看见,他背起包说下午见,转身就往学校外边走。

租的房子离青北很近,走过马路再转个弯就到了,他在楼下打包了一份玉米虾仁的饺子,拎上楼的时候还热乎着。

拿钥匙打开门,里面黑漆漆的像是晚上,窗帘遮得叫一个严丝合缝,跟他早上出门时一点变化都没有。李燃一把拉开窗帘,走进厨房拿了个空盘子,将打包的饺子拆开倒进盘子里放进微波炉,顺手把打包盒给扔了,然后才去房间里把还在睡的人叫起来吃饭。

他开了灯,床上的人鼓成一个大包,怎么叫都没反应,李燃不是个好耐心的人,一把掀开被子,这个天十月往十一月过,已经有点转凉,突然袭来的冷意让蜷缩在床上的人抖了一下。

“别让我说第二遍,沈耀,起来,吃饭。”

李燃这语气已经很不好了,沈耀睁开眼,被强烈的灯光刺激得又重新闭上,喉咙里发出不太舒服的呻吟,李燃转身出去拖鞋踩在地板上走远的声响敲打着他的神经,片刻后,沈耀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光脚下了地。

等他刷完牙洗过脸坐到餐桌后面,微波炉叮一声响了,李燃把热好的饺子端出来放到他面前,沈耀注意到他换了一身行头,球衣外面套了件卫衣外套,包也放在门口,看着像是要出门。

沈耀捏着筷子,垂下的流海几乎遮住他的眼睛,整个人阴沉沉的。

“去哪儿啊。”他问。

“跟人约好了打球。”

“你下午不是有课吗。”

李燃在门口换鞋,听到这句系鞋带的手顿了顿,又恢复正常,他站起身,上了大学后已经猛长到一米八六的身高在门口打出阴影,他面无表情地说:“翘了,跟你学的。”

沈耀发出一声嗤笑,李燃没管他,交待了一句吃完盘子丢水池里,就拿起自己的包走了。


到学校操场的时候,另几个已经热起了身,李燃把外套脱了塞进包里,加入进去,他太久没打过球了,好在底子好,队友之间虽然没什么默契也没让对面讨到多少好。

中场休息的时候,几个人坐下来喝水,有人就着上午的话题问他在外租房的事,谁都知道青北不好考,也谁都知道青北附近的房价有多恐怖,穷学生哪里租得起?要么是家里有钱,要么…

“李燃你也不是本地的吧?放着宿舍不住,跑去外边租房……跟女朋友啊?”

“不是,星州考来的。”李燃喝了一口水,拧紧瓶盖,几个人还巴巴等着下一句,结果半天没动静,他们才意识到人已经把话说完了,没有继续往下聊的意思。

还是领头的那个出来圆场,他跟李燃现在是同班同学,李燃要是住校的话就分到他下铺,床位现在还空着呢。

“星州,星州好啊,隔壁数学系的程雨杉不也是星州考来的?”

“程雨杉?那个贼漂亮的妞?我靠我上回在一食堂见她了,皮肤白得反光!”

“听说她要保研了…”

“真的假的?这才大二啊,学霸真可怕,漂亮的学霸就…嘿嘿,你懂的。”

后面的话题走向就越来越猥琐,李燃捏了捏矿泉水瓶,想着还是不该出来跟这些人打球的,这会儿沈耀估计又把家里砸得一团糟了,最后还得他收拾。

“哎,李燃,你不也是鸣龙毕业的吗,你俩不止是同一届,还是同班同学吧,怎么都没见你提过啊?”

“提什么?”

“约出来吃个饭什么的呗,你知道别的系都在打赌哪个系能把人拿下吗?他们数学系肯定是没戏了,压根没人能赢过她!咱们系得争气啊!”

“我没她号码。”李燃睁着眼睛说瞎话,昨晚五人小群还闪了一下,约着周末要聚一聚,挑头的是江晴朗,程雨杉也回了都行。

进了青北一年多了,几个人分在不同的系里,关系说近也远,几栋专业楼都不在一块儿,想见面真的没那么容易,一开始还约着不管怎么忙,中午饭要一起在食堂吃,后来因为各自的课程安排,怎么都撞不到一起,日子久了,就成了以前被雷鸣强制在家自习的状态,只在网上联系。

他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有亲近的时候,也就有疏远的时候,在各种阶段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伴随着成长,得到和失去,一切在动态中达到平衡。

在耳边的聒噪中,他的手机在包里振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沈耀的消息,说饺子很难吃,要喝汤。

也有东西是不变的。李燃想,至少他和沈耀,依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依然水火不相容。


如他所想,出租屋里跟狂风过境似的,窗玻璃碎了,窗帘飘着,桌椅倒了一地,墙上的装饰画也掉了一颗钉子,歪斜地挂着,那是沈耀很喜欢的一幅画,花了很多钱从画廊买回来,心情不好的时候照砸不误。

李燃提着从超市买的汤料回来的时候,沈耀正蹲在地上捡花瓶的碎片,抬头看了一眼门口,又直接用手去拿那些锋利的瓷片,嘴里说着葛奶奶今天来电话了。

李燃当他放屁,他奶奶怎么可能不给自己打而给沈耀打,他走过去打算把塑料袋放进水池里,看到水池里还躺着中午盛饺子的盘子,里面的饺子基本没少,还坠了些烟灰和五六个烟头。

他扶着水池边深呼了一口气,背后传来沈耀的声音,说我有什么必要骗你。

“葛奶奶问我你过得好不好,怕你有什么事自己憋着都不跟她讲,怕你在外边受委屈,我说没有,你李燃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能让你不好过的,就只有我了,你说是不是?”

摔碎的瓷片被一片片丢进垃圾桶里,又碎成更细小的部分,沈耀在捡最后一片的时候被抓着手腕拽起来,一路拖到厨房的水池边,李燃拧着他的手腕别在背后,把他整个人都压到水池上,直到他的鼻尖差点碰到盘子里的烟灰。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沈耀,要抽烟去阳台,去楼道,别在这里。”李燃的声音很冷静,但沈耀就是知道他冒火了,在爆发边缘游走。

是因为他提及葛奶奶了?沈耀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着急,他对李燃动怒的原因更感兴趣,复盘了刚才自己的话,他以为李燃应该对这些低级的挑衅免疫了才对,难道真是因为他在家抽烟?沈耀笑了,这更不可能。

“这是我租的房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沈耀试图从水池里抬起身,他动了动手腕,纹丝不动的,他沉声说,“放手,疼。”

“你不是就喜欢疼吗。”


省略部分见红白


李燃被他气得脑壳疼,但再气,该做的善后还是得做,把人从里到外弄干净扔上床,李燃又收拾起厨房和客厅,玻璃和花瓶的碎片扔掉,找了颗钉子把墙上半脱落的画重新固定好,厨房被他们胡闹弄脏的台面彻底擦了一遍,水池里饺子和烟灰一起被倒掉的时候李燃感到了罪恶,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浪费过。

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恢复原样已经到了凌晨两点,沈耀说想喝的汤也煲好了在保温,明天起来就能喝,李燃想着明天还得找个师傅来补一下窗玻璃,他蹲在地上看被风吹得乱摆的窗帘,深夜里连狗都不叫,只能听到夜风呼号,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沈耀的阴晴不定,未来的得过且过,好像就算考上青北,他的人生也还在那条死路上滑行。



第二天沈耀早上有课,有专业课要上的时候,沈耀从来用不着人叫起床,出门前把汤喝了,一句话没跟同居人说。

在所有的专业课中,沈耀最喜欢的一门是解剖学。他喜欢那种感觉,锋利的手术刀割开动物的皮表,一开始是青蛙、鸟雀、兔子,有一天换成了大体老师,原来割开别人的身体是这种感觉,他想,和割开自己的手腕一样,没什么区别。

好多人吐了,沈耀没有,沈耀的手很稳,在考试结束之后,他给躺在讲台上的大体老师做缝合,老师夸他心理素质过硬,学医的就得这样,要胆大,也要心细。

下课后,同学熙熙攘攘地离开教室,沈耀看着教室后边玻璃容器中盛放的老鼠标本,专业课的老师问他想没想好去哪家医院,像沈耀这种全部专业课满分,临床又有天赋的实习生,市里的大医院都是抢着要的。

沈耀说还没决定,跟老师告别后离开医学部的教学楼,这时候大家基本都去食堂吃饭了,无论是走廊还是楼梯上都没什么人,他没去食堂,下午一点还有一节药理课,沈耀逆着人流去到图书馆,现在不是期末高峰,中午去还能找到位置,他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塞上耳机,用手表定好闹钟,趴到桌面上打算睡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隔着耳机听到有人在叫他,沈耀的起床气一向严重,被人打断就更加重,他头没抬起来,挥了挥手臂,但那烦人的声音还是在头顶上嗡嗡嗡个不停,甚至,还来推他的肩膀。

沈耀猛地一下惊醒了,他像触电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躲开那只手,而手的主人是个陌生的女生,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又像是被吓到了,惊讶而尴尬地停在原地,手上还捏着一本他的笔记。

“同学,你的东西掉在地上了…你还好吗?”

沈耀警惕地看着她,视线从她手上的笔记本移动到脸上,他的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好,看得人后背发寒,像在看一个死物,女生战战兢兢地把本子放到了桌上就想走。

“那、那我放在这里了…不打扰你了…?再、再见。”

“不跟人说谢谢?”

一只手从身后搭上沈耀的肩头,她看到一个更高一点的男生突然出现,突然加入对话,两个人应该是熟人,否则为什么他刚才被碰一下反应那么大,现在就像是被抽掉了发条的娃娃呢?

女生其实听说过他,她也是医学部的,学的是护理,沈耀在整个医学部都很有名,在老师们那里是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在同学群体中却不是那么合群,人人都说医学系19级有个冷面冰山系草,性格古怪,不好接近,但人人又说,天才古怪一点也可以理解,我们凡人不懂的啦。

沈耀转身就走了,桌上的笔记本和椅子上的包都没拿,被甩在原地的人面面相觑,她看到那个突然插进对话的高个男生叹了口气,然后把桌上的笔记本一把塞进包里,他扭过身一边后退着走一边向她道歉说:“不好意思啊,同学,他没吃饭,肚子饿着心情不好,谢谢你。”说完后就朝着门口的方向去追书包的主人。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她想天才确实很古怪,但也许,真的有凡人能懂呢。



江晴朗张罗着11班老同学聚会不是一天两天了,眼见着进入十二月之后要期末了大家只会越来越忙,终于在群里下达了最后通牒:这个周末晚八点,不来的强制退群。

几个1上下排开,边晓晓发了个大哥手下留情的表情包,然后才意识到,哎不对我才是群主,又和江晴朗你一句我一句地扯皮起来。李燃看着群里热闹,他隔空回了一句地址哪里,就没再管了,他刚去了一趟快递站,拿了个大包裹回来。

沈耀盘着腿坐在餐桌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看论文,看他拖着个大纸箱差点没能进门,他随意地瞥了一眼。

“你奶奶又给你寄垃圾了?”

李燃现在学会了自动过滤他话里带刺的部分,否则总是生气估计三十岁都活不到。

“别,收破烂也有你一份。”他把箱子拆开,里面的红白蓝蛇皮袋很有老人家的风格,地摊货的球鞋、生怕他在青北冻着的棉衣、一大袋山核桃和米饼、还有两条亲手织的围巾,一灰一白。李燃把那条白的丢给他,“不要你可以扔了,但不要给我奶奶知道。”

沈耀抓着手里毛线粗糙的手织围巾,毛毛糙糙的,碰到皮肤指不定能起疹子,料子是不怎么样,但针脚很密,和装饰用的围巾不同,拿着沉甸甸的。

他看着李燃把那堆‘破烂’码好,蹲在那儿拍了张照片给葛奶奶发过去,说收到了,片刻后,葛奶奶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李燃抱着手机朝那边说:“对,都没坏…现在快递哪儿有那么容易坏,坏了他们要赔的,你就放心吧…嗯,给他了,没骗你,真给他了,他…他挺喜欢的啊,说很合适,不过你下次别给他寄了,他什么好的没见过啊?…元旦啊,元旦估计回不去,学校那边任务重,得等过年了…嗯,都挺好的,过年我跟沈耀一道回,到时候给你捎好吃的回去。”

沈耀就听他在那儿掰扯瞎话,觉得老人家真可怜,李燃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骗人,他一边滑动鼠标一边漫无目的地想,这算不算一种近墨者黑。

等李燃打完电话,把纸箱子收拾好丢出去,沈耀还在看论文。

“你元旦回去吗?”

“我回去干什么,看他们各过各的?”听他这么问,沈耀头都没抬,过了两秒他意识到李燃为什么关心他回不回星州,他稍微压低显示屏,从电脑里抬起眼,“什么意思,你元旦有安排?”

李燃迟疑了一瞬,11班正常聚会没什么不能说的,但很麻烦,沈耀从来就对11班的几位没什么好感,尤其是程雨杉,告诉他除了给自己找麻烦没什么好处。

“有,”李燃说,“去打工,有三倍工资。”

沈耀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才笑出来,他觉得挺有意思的。他说李燃,你撒谎的本事还得再练。



到了元旦这天,江晴朗就跟进化掉了睡眠一样,天都还没亮就在群里发消息,边晓晓实在受不了把他给禁言了,到了中午才放出来。

李燃下午在家做完了一个小程序研发的单,六点才准备出门,衣服是随便挑的,就跟往常一样,他在门口换鞋的时候,沈耀晃出来接水喝,非得点评一句你还真不讲究啊。

“讲究什么,”李燃穿好鞋直起腰,从门口的柜台上拿钥匙,“你一会儿记得自己点外卖。”

沈耀靠在墙上答非所问:“你晚上还回来睡吗?”

李燃没懂他什么意思,把外套拉链拉上,脖子上系的是他奶奶上次寄过来的围巾,推开门,风呼呼地灌进来。

他关上门时,沈耀依然靠在墙边,越来越细小的缝隙里,沈耀的脸开始被拉长模糊,然后终于咔哒一声,门锁上,归于寂静。

李燃在门口又站了会儿才离开,到地的时候,江晴朗和禹洋已经到了,他是第三个,他才刚进门,江晴朗就看到了他,站起身挥手说这边这边,声音大得整个烧烤店都能听见,他走过去,禹洋也跟他打招呼,比起来就矜持多了,他现在口吃明显好转,李燃是真为他高兴。

边晓晓和程雨杉是一起到的,俩漂亮女生挽着胳膊说说笑笑进来吸引了挺多人注意,倒显得热情大声的江晴朗没那么引人注目了,人到齐了,江晴朗执意要了一扎啤酒,给他们都倒上,能喝不能喝的都喝一口才有气氛。

“大哥大姐们,新年耶!意思一下啊!来来来,都举杯,新的一年,祝我们鸣龙11班的战友们,学文的文思如泉涌,学理的实验永远不出错,干杯!——”

五只杯子撞到一起,李燃碰了但没怎么喝,几次下来看他杯子里是一点没少,江晴朗纳闷儿:“李燃你什么情况啊,还没我们两位女侠能喝。”

程雨杉坐在他的斜对面,闻声看过来,她画了一点淡妆,还是那种脱俗的漂亮。她淡淡地扫了一眼他面前没动过的酒杯,说:“要是不舒服就别喝,别理江晴朗。”

“啊?你不舒服啊?你不早说!兄弟我又不是那么没人性的人,要不要给你叫杯温水?还是红糖姜茶?”

“滚,我又没来大姨妈。”李燃笑骂,然后抬起玻璃杯一口干了,一点啤酒而已,他就是觉着喝酒误事,隐隐地有些抗拒,上回喝大了还是在来青北报道后的迎新晚会,然后就发生了点神志不清的事,他想起那个混乱的晚上,沈耀好像哭了,他摸到一手湿,但沈耀后来说他精神错乱无中生有。

刚才那个表情又是什么意思?李燃不知不觉续上了第二杯,沈耀的表情其实挺好懂的,他见过愤怒的、错愕的、威胁的,也见过茫然的、伤心的、崩溃的,都和刚才门缝中缩小的沈耀不太一样,没什么表情,安静得像是下一秒从世界上消失都不会有任何人发觉。

“你们真好啊,一个个的上了大学还是风云人物!我就不行啦,杉姐,求大佬带带~”

“说什么呢,你校园歌手第二名有我一票,还差我一顿饭,什么时候结了?”

“就是就是!我还找宿舍里朋友给你拉票了,你差我至少五顿!”

“哇,边大网红都百大up主了还计较这点小钱啊?”

“我…我也投…投了。”

“你看,禹洋也投了!请吃饭,搞快点的。”

“学长!……我真是谢谢你啊!”江晴朗咬牙切齿地问禹洋到底跟谁站一边的。

几个人拌拌嘴叙叙旧,这顿饭吃得挺热闹,李燃听得多说得少,他自己没那么多有意思的事可以说,江晴朗就有那种把一切无聊的事说得有趣的能力。

“哦对了,你们猜我上周在学校碰到谁了?铛铛~沈大公子!”

“沈耀?”

“对!啧啧,这装逼犯比高中那时候更臭脸了,我跟他打招呼,他还装不认识我!哎你们说是不是现在女同胞们都喜欢这种冷冰冰的,他还学医,就他那样给人治病,我都怕他偷偷给我药单里开砒霜…”在11班的普遍共知里,沈耀沈公子当得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江晴朗撞了撞李燃胳膊,“哎,班长,你们俩系学院楼靠得近,你碰到过他吗?他现在还欺负人不?”

李燃下意识嗯了一声,几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他丢下酒杯,说没碰到过?他俩甚至住一起,他本来也不想在他们跟前还要编故事。

“…我现在和他合租,有时候能见着。”

“合租?”边晓晓想说那位大少爷还用跟人合租?也没听说他爸沈浩破产啊。

“啊?你还跟他住一块啊?校外有那么好吗?咱宿舍条件也不差啊,就是早上要跟人抢卫生间,班长你是不知道,尿急起来想砸门的心都有……哎我是不是也跟我妈说说,可以租一个?对啊,没有熄灯时间啊!你们租的哪儿啊,给我推荐一下呗?”

不管他想到了什么,总之江晴朗说服了自己。

李燃倒是很感激他的跳跃思维,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这样至少他不用面对程雨杉不赞同的目光。

关于沈耀的讨论,席间再没提起来过,一直到饭局结束,江晴朗拦下大家去结账,边晓晓拉着程雨杉去洗手间,只剩下禹洋和他面对面。

李燃挣扎了挺久,还是开口说:“那个,沈耀他…现在不那样了。”他知道他这话说得很像是在为沈耀开脱,那些伤害已经造成,别说弥补,沈耀连一个道歉都不曾有过,也不可能有。但他还是想说,现在的沈耀,除了伤害自己,不再去伤害别人了。

禹洋的话很少,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

“李燃,这跟你…没、没关系。”

一句话让李燃哑口无言,禹洋说得对,他既没有权利代替沈耀向禹洋道歉,也没有资格替禹洋原谅沈耀。这跟他没关系,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从没有一刻这样窘迫,和沈耀纠缠在一起的自己,像个递刀的帮凶,而禹洋看穿了他。



五个人穿上外套出门,老板在后头喊下次再来,嚷着要江晴朗请客,结果谁也没占便宜,AA的红包都发到了群里,以前他们一起吃饭也这样,算是约定俗成的习惯。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雪花飘得很大,用手就能接住,星州就很少下雪,有也是雨夹雪,永远也积不起来。边晓晓兴趣来了要拍vlog,几个人吃饱了也不想立刻坐车,就一起散散步,天气虽然冷,但刚喝了点酒,身上还暖和和的。

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边晓晓和江晴朗在最前面,禹洋在中间,剩下的缀在最后,李燃能感觉到程雨杉是刻意慢下脚步来找他的。他们离前面的禹洋差不多有三米,只要不是特别大声,说话都不会被听到。

“是不是他又拿你奶奶威胁你?”

虽然她没有指名道姓,他们俩都明白这个‘他’是指谁,他装不了傻,也说不了不。沈耀让他来给自己当保姆,用的借口确实是他奶奶。

因他的沉默,程雨杉得到了答案。

“你奶奶就不能不在他家做吗?”她帮着出主意,李燃曾经也想过,去别处哪怕钱少一点,或者干脆不做了在家休息,他上大学是要用钱,但他自己做兼职外包能挣一点,也有一些存款,还不至于活不下去,但人老了怕挪窝,何况因为沈浩的关系,就算犯错了,沈家人对她也没有哪里苛待的,去别处就说不准了,综合考量下来,还不如在沈家能让他放心。

也许等他毕业了,开自己的工作室,挣到足够多的钱,就能将奶奶接到身边,这是他最大的愿望。

“那你以后都为了你奶奶而活吗?”程雨杉冷不丁地问。

这个晚上让他汗流浃背的时刻总是接踵而至,一个跟着一个,没有喘息的空间。

“不是这样的吧,李燃,我们,仅指我和你,我们两个和他们都不一样,你说过的,我们没有退路,我们拼了命地考来青北,逃离星州,是为了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和他们站在同一个起跑点上,你呢,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我不明白,李燃,”程雨杉皱起眉头看他,“从以前开始就是,你纵容他刁难你羞辱你伤害你,我们帮你,你也没有多高兴,到头来你还是和他搅和在一起,那滩泥坑,你不小心迈进去就出不来了是吗?”

他的过去,沈耀的过去,鸣龙11班的过去,一切的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他的眼前,他们一起痛过哭过笑过,一起种树,一起住过剧场舞台,一起挑灯夜读互相打气,可当他回到自己的小帐篷,总有血滴落进眼里,让他从梦中惊醒。

程雨杉说得对,那滩泥坑,他不小心踩进去的那滩泥坑,不是他贫穷的出身,而是烂泥一般的沈耀,多可笑啊,初见时金子一样耀眼的人物,撕开了,打碎了,也不过就是一滩烂泥,虚假的金箔散乱在污水中,又肮脏又可怜。

是的,他可怜沈耀。

即便他自己的处境也没能好到哪里去,甚至更差,他还是可怜沈耀。



汽车的鸣笛声突然响起。

平直的长音中断了一次,在下一秒又响起,这不是提醒行人占道的意思。

他们被这异常的喇叭吸引抬起头,一辆通体黑亮的宝马530横在路口,车前灯大开。

半秒后,有人从车上下来,还拿了把伞,但他没有撑开,就只拿在手上。

来人身材高挑,大冷的天也只穿了一件灰色的长款风衣,内搭低领配了一条白色的厚重围巾,他面容白皙,光彩照人,黑色的短发比高中时要长了一些,他笑得如沐春风,彬彬有礼,一如鸣英和龙海合并时的开学典礼,没有死角的优秀学生代表。

完美,却假得可以。

“沈、沈耀?”

他们都认出了他,只有江晴朗大叫了出来。

沈耀缓步而来,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一手提着透明的长柄伞,任由漫天飘散的雪花打在头顶和肩颈。越过江晴朗和边晓晓,自动无视了往旁边退了一步的禹洋,沈耀走到最后两人的面前站定,程雨杉的视线自然落在他脖子上的围巾,粗糙而笨重,不是牌子货,和他的大牌风衣根本不搭,因而很是显眼,她恍惚觉得眼熟,余光里瞥见李燃僵硬地立正,脖子上那条深灰色的围巾,一样的笨重粗糙。

沈耀抬起提着伞的那只手,伸到他们面前,话却是只对其中一人讲的。

“下雪了,我记得你出门没带伞。”



回程的路上稍显沉默。

他真该庆幸饭桌上没有编造谎言,否则怎么收场都不知道。李燃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休息,开车的人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雪天路况不好,车速在二三十左右晃悠,让这段时间被无限延长。

终于在距离出租屋三公里的红绿灯路口被拦下,这个信号灯足足有120秒的间隔。

“你跟踪我?”李燃率先开口。

“是又怎么样。”沈耀承认得很痛快,他倒是反过来问李燃,“程雨杉跟你说什么了?你们聊得那么投机,下一步,去酒店接着聊?”

“沈耀!”李燃不禁提高了嗓门,“你他妈能不能好好说话,不扯别人?你知不知道跟踪侵犯他人隐私犯法?你突然跑过来想干嘛?真给我送伞?要我谢谢你吗?”

“用不着,”双臂搭着方向盘,沈耀的手扣在一起,他的右手手指深深陷进左手虎口的皮肤里,他歪过头朝副驾驶露出一个明显的笑,“你知道我刚才能把你们都撞死吗?”

他从李燃出门后就开始跟着,在烧烤店的时候,他的车一直停在店外,他们说笑的样子和以前在鸣龙的时候一样碍眼,等他们从店里出来,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冒着雪走了老远的路,他看着李燃冻得时不时搓手,没忍住骂了好多傻逼。

结果这出还没完,程雨杉,又是程雨杉,两个人并肩走到一起,埋头说话的样子跟拍偶像剧似的,他想李燃真是体贴,因为身高差怕程雨杉够着说话累,自己都快把腰弯成驼背了。

他确实起过心思,猛踩油门,万事大吉,统统撞死就能眼不见为净了,这群人从来都在他的雷区蹦迪,还越蹦越高。

如果李燃没有他们…那不就只有自己了吗?

沈耀控制不了这么想的冲动。

“那为什么没那么做?”李燃信,信他做得出来,信他疯得彻底,也信他并不是理智全无,这只是一句狠话而已,他看着红灯变绿,沈耀松开的手上被抠出的新鲜伤口,就算这样他也只是在伤害自己,李燃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抽走了,他叹了口气,把脸转向窗外,“把自己当恶人就能让你舒服一点吗。”

沈耀给不出答案,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没那么做,而是开着最低的速度跟在后面,看他们拍照,看他们打闹,看他们玩雪,看他们聊天,像看另一个世界的人。

车内温暖如春,车外冰天雪地,可他在里面隔绝得如同坐牢,他们在外面挨着冻却那么开心,他无法理解那种快乐,每当这种时候,沈耀就会觉得李燃离他很远,他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明明他们同天出生,甚至是同一个产房,睁眼后除了医生见到的第一个人都是对方,本该是最亲近的存在。


车子平稳到家,就停在小区路边,平时也不怎么开,是他上大学沈浩随便送给他的礼物。

沈浩给,他就收着,沈浩不给,他也不要,他妈就担心财产被外面的狐狸精吞了,这点东西,他们应得的。

自从他没听他妈的专业选金融而选了医学,跟家里的关系更差了,他妈一门心思扑到了沈亮身上,指望他快点长大,按照她的心意替她争夺家产,绝不让沈浩养在外面的女人占到半点便宜。

离开星州,来到青北,沈耀终于过上了父母不闻不问的日子,在学校里也不用装得平易近人,不想笑就不笑,捡着不重要的课程翘了,就算被点到名也无所谓,没有人会去向家里告状,闲散的自由,还有一个烦人的李燃。

但这个烦人的李燃,是他自己招来的。在收到青北的通知书后,他就决定要在校外租房了,再好的条件也是四人以上的群居,他真的受不了那样的宿舍生活,感觉会得病。钱的事不用考虑,他家也就只剩钱了,他妈也支持他多用一点,他多花一点,外边的狐狸精就少花一点,光是想着就心里舒坦。

于是地段和大小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并不会照顾自己,还得请个阿姨,沈耀当着葛奶奶的面说不用,李燃不是也要去青北报道吗,正好,让他跟我住吧,我们可以,互相照顾。

葛奶奶正担心孙子又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个人怎么办,她嘴里推脱着这怎么好意思呢,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回头只剩两个人的时候,还抓着李燃说,早就让你跟少爷处好关系,你看有用了吧!

李燃一开始不愿意,他说我住宿舍就挺好的,沈耀笑笑,在没人的时候又搬出那套‘葛奶奶汤淡论’,百试不爽。

开学后看着李燃带着一百个不愿意搬进来,沈耀就有种扭曲的快乐,他很少有这么纯粹的开心,逼迫李燃做不愿意的事,比解出一百道超纲题更容易获得趣味。

至于滚到一起去那纯属意外,男男女女的,沈耀从没产生过什么兴趣,甚至因为父母的事情,他一度感到恶心。

但那天在出租屋里,滚烫灼烧了他的身体,疼痛、然后是空白,长时间的空白让他几乎灵魂出窍,悬于高空俯视自己。

省略部分见红白x2

他惊觉原来自己不是由对方的情绪波动而获得快乐,而是因为这种波动来源于自己而感到满足。



“在想什么?”

手上的刺痛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李燃半跪着膝盖给他手上被指甲抠破的地方涂抹酒精消毒,这事他如今干得轻车熟路,比他这个医学生还要熟练。

“在想你那天到底醉没醉。”

按在手上的棉签顿了顿,然后换了一根干净的,蘸取碘酒,又重新按上来。

“我们说好谁都不要再提那天的事了吧?”

“你知道吗,临床研究表明,人体内的酒精浓度一旦超过0.8mg/ml,即醉到失去意识是不会b起,也不能s精的。”沈耀突然谈起他的专业,“真后悔当时没有用酒精测试仪帮你做个记录。”

李燃扔掉了棉签,撕了个创口贴。

“是,我是还有意识,然后呢?”

“所以,那是报复吗?”

肉色的胶布要比皮肤深两个色号,沈耀压根不在乎这点疼痛,反而欲盖弥彰,他低头盯住蹲在腿间的人,其实他也不在乎这个答案。

是,又怎么样呢?

他们的关系不会有什么改变,不会变好,也不会变得更烂了。

他倒很奇怪李燃竟然和11班的人说了他们住在一起,江晴朗那小子可真是自来熟,还问他关于房租的事情,看上去真的在认真考虑。

“报复你,把我自己也搭进去?”李燃站起身,收拾起急救包,棉签、碘伏、消毒酒精和纱布绷带是用得最多的,他闭着眼睛都能放回原处。

和原来比,最近已经好很多了,一卷纱布能用很久也不用换新的,也许是因为远离了压力源,又或许是准医生的手如今有更重要的用途。

“以后别这样了。”

“哪样?你说清楚点。”

“跟踪、自残、诋毁,够清楚了吗?”李燃看着他,“我和程雨杉不是那种关系,瞎扯对她名声不好。”

“不是,还是,还不是?”沈耀笑着揭穿,“她喜欢你,你不是对她也有想法吗?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怎么了,李燃,你要我装看不出来吗。”

“你看出来个屁!”忍无可忍,李燃挥手把急救包甩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每当他想好好说话的时候,沈耀总有办法让他变回那个冲动的愣头青。他勒起沈耀的领子,把人直接从椅子上拎了起来,“你觉得你很聪明是吗?能看穿所有人!他妈的除了你自己!沈耀,我要是哪天被你这张嘴挤兑走了,你别哭就行。”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一个在发狠地烧,一个在寂静地沉,这本是针尖与麦芒的对峙,谁也不肯让步,之后演变成嘶吼乃至动手都不奇怪,又或者他们会逃避似的上床,解决不了矛盾,至少可以让对方闭嘴,然后假意揭过这一章,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耀张开嘴,下一刻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那些恶毒的、刻薄的、足以让揪着自己衣领的人给他一拳摔门就走的话语,一个音节都难以蹦出喉头。

李燃真的会走的。他确信,和以往的争吵不一样,只要一句,或者再一个字,李燃就会转身离开这间屋子,不会再回头。

怎么办?

他妈的!怎么办?他要想想办法,怎么做能让李燃留下来。

对…对啊,他还有葛奶奶,葛奶奶是李燃的软肋,只要有葛奶奶在,李燃就不可能不听话的!

对,他要给葛奶奶打电话…葛奶奶一定会让李燃好好听话…对,要打电话…手机…手机…!

沈耀满脑子都只有这一件事,他突然用力去扒领口的手,奋力挣脱出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找手机。

李燃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疯,被推了个趔趄,他赶紧爬起来,跟到房间,看沈耀跪在地板上抖着手按亮屏幕,别说拨号码,抖得连手机都拿不住,掉了一回两回三回。

“你干什么。”

“给葛奶奶打电话…”

“现在夜里11点,我奶奶已经睡了。”李燃走近,他都有些无奈了,“沈耀,你还是三岁小孩吗,遇到事就只会告家长?”

“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没说要走。”

李燃在旁边盘腿坐下,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客厅的光从门口漏进来,在他膝盖上投下四边形,沈耀整个人佝偻着背躲在黑暗里,抖得厉害。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也许是因为他们见过彼此最狼狈的瞬间,李燃被骗光所有积蓄必须寄人篱下的那个雨天,沈耀在无边的黑暗中只有用身上淌出的血液才能温暖自己的那个夜晚,命运从不曾善待他们,最不想被人得见的狼狈,总是被最不合适的人撞见,荒谬且可笑。

但就是这样荒谬的命运,让他们在一同降生于世界后,时隔十七年又再次相遇于同一屋檐,彼时雷声轰鸣,风雨交加。

他也不是没想过,怎么就偏偏是沈耀来开的门,怎么就偏偏是他撞破了沈耀的秘密,他想过很多次,没有用,这就是他们的生命中的不可抗力,不可预见、不可避免、不可克服,如同他们的出生一般,也不会有人过问他们的意见。

双手往后一撤,后背躺倒在地板上,他把手垫在后脑勺底下,李燃往上看到天花板,他有些想念那个陪伴他度过高中最后一年的小帐篷了。

“我今天碰到禹洋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对,他变好了,说话利索了,不会被欺负了,但你不知道我看到他的时候有多难受,我觉得对不起他,在他面前我抬不起头,我跟他道歉,他不接受,我就更难受,我居然希望他接受,我觉得我就是个混蛋,”李燃说,“就算是个混蛋,我还是希望他能原谅你,因为我没想过要走,没想过要丢下你不管。”

只要离开这扇门,沈耀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会不由自主地设想最坏的结果,他怕他不在,沈耀哪天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了都没人知道。

是的,他怕,不是担心,是恐惧。

人的死亡那么轻易,他留不住一条不想活的命。

他微微偏过头,黑色的眼睛对上泛红的那双,他知道沈耀会哭的,使劲全身解数只是想有人陪,又寂寞又脆弱的沈耀,会一个人躲起来失声痛哭。

他说沈耀,我这辈子没有回头路可走,你别让我后悔,行吗?


在这个新年,沈耀终于理解了他妈妈。

他一直以为女人只爱钱,为了那些岌岌可危的共同财产,维护一个名存实亡的家庭,一个已经不爱她的男人,连真相都不敢当面撕开,还痴心妄想沈亮的出生能改变这一切。他厌恶她愚蠢可悲,虚伪执拗,数十年如一日地追求虚假和平,试图以光鲜亮丽的外壳来粉饰这段婚姻的彻底失败。

人输了就要认,他最不想成为他妈一样的人。

但很不幸,他确实是她亲生的,他的身上也流着一样愚蠢可悲、虚伪执拗的血。

也许,并不是为了钱。

门前那盏永远亮着的灯,等一个说了不会回来的人,数十年如一日,给自己希望才能活下去,哪怕是幻想出来的。

也许,她是爱着沈浩的。

人输了就要认,他终究长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输不起,认不了,放不下,只能一辈子和自己较劲。

某个雨天,被一只浑身淋湿的小狗吸引目光;某个夜晚,被一束闯进黑暗的白光意外惊扰;他晦涩的秘密在另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面前无处遁形,他既受不了对方同情的目光,又难以忍受那样的视线移向他处。

想要完全拥有一样东西的欲望膨胀成一只怪兽,不分日夜地蚕食理智,嘶吼咆哮,从小到大被推着走,考第一名,升学名校,这些只是他既定轨道上的环节,没决定太多事就到了今天,家庭和学业,没有什么是他选的。

他想自己选一次。那年一个人度过的生日,没有人给他点蜡烛,沈耀对着买一赠一的蛋糕许了个愿。


大学篇·完


浮如游鱼

【尾七】羊城一梦

现实背景向短篇,9k

禁上升真人

祝两位选手万事胜意

  

  

01

落地广州的时候,天气晴艳。

沾了南京雨湿的牛仔外套被太阳烘得暖洋洋,杨涛脱了外套搭在胳膊上,略微低头,视线从墨镜上缘扫出,眯着眼确认靠近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

手机里发给微信置顶的消息删删改改,坐上车后他烦躁地抓着后脑勺的头发,原本因为艳阳天冒出头的好心情又被压回南京潮湿的梅雨里。

吵架那天好像也在下雨。

摁熄了手机屏幕,他靠着车窗试图回忆起当时争吵的前因后果。阳光晒得脑子发晕,印象里只剩下那场雨,和电话里的盛怒。

“杨涛,你以后能找到一个比劳资还对你好的,就是你命好!”

赌气挂断电话后,他扭头约回南...

现实背景向短篇,9k

禁上升真人

祝两位选手万事胜意

  

  

01

落地广州的时候,天气晴艳。

沾了南京雨湿的牛仔外套被太阳烘得暖洋洋,杨涛脱了外套搭在胳膊上,略微低头,视线从墨镜上缘扫出,眯着眼确认靠近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

手机里发给微信置顶的消息删删改改,坐上车后他烦躁地抓着后脑勺的头发,原本因为艳阳天冒出头的好心情又被压回南京潮湿的梅雨里。

吵架那天好像也在下雨。

摁熄了手机屏幕,他靠着车窗试图回忆起当时争吵的前因后果。阳光晒得脑子发晕,印象里只剩下那场雨,和电话里的盛怒。

“杨涛,你以后能找到一个比劳资还对你好的,就是你命好!”

赌气挂断电话后,他扭头约回南京的汪启俊出来吃饭,特意拍了合照发在朋友圈。

许鑫蓁点赞了那条朋友圈,阴阳怪气地评论了一句6,连夜就拉黑他和汪启俊。

至此,交往以来第一次的冷战打响,谁也不肯低头服软。

临行前,汪启俊问他来广州的原因。

他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和好。

可能是想当面告诉许鑫蓁自己这段时间过得很好,特别好,哪哪都好。

最好能气死许鑫蓁。


02

刚下机场高速,杨涛就改口要去广州塔。

有冤大头愿意多给钱,司机也乐得带他兜圈子,从天河区绕回海珠区。

处在旅游淡季,广州塔的游客不多。

捡了处没人的长椅坐下,他仰头去看小蛮腰高耸的塔尖。

太阳是被塔尖刺破的巨大气球,逃逸的灿烂金色顺着塔尖淌下,融化钢铁和城市森林,连空气中细小的粉尘都披拂着金色。

飘浮着,像是触手可及的金色雨。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慵懒闲适地靠着椅背,享受着陌生城市带来的新鲜感和暮春初夏,温燥惬意的午后。

就好像他千里迢迢飞来这,只是为了这个大好晴天。

“哈喽,帅哥,送你一副画。”

T恤牛仔短裤的女孩举着画板递到杨涛面前,她热络笑着,用画笔充当发簪挽起的低丸子头松松散散,风吹起几缕碎发,被随意地别到耳后,露出脸颊一侧像是被蹭花的油彩痕迹,“我是美院的学生,来这写生,刚才看你坐在这,画面构图简直太美了!没忍住手痒就直接画下来了,不过你放心,这画交给你处理,绝对没有侵犯你肖像权的意思。”

色彩浓烈的油画,极随性的色块粗略速绘出背景,描绘人物的笔触却截然相反的细腻。

被造物主偏爱的眉眼和侧脸线条跃然画上,明明是静止定格的瞬间,却好似微风习习,摇曳着身后木棉花落在他脸上的树影,像是阳光眷恋地摩挲。

“谢谢,很好看,”杨涛不算是个十分自恋的人,也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画上的自己,意识到没表达清楚后又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画得很看。”

“可能是看到帅哥超常发挥了吧。”女孩颇有几分自来熟,见杨涛愿意收下画,抽出插在丸子头上的笔,利落地在画的右下角补上年月日。

她转身要走,却被杨涛喊住。

“笔可以借我一下吗?”


03

——要约会吗?

——就今天。

油画背后,两行笔迹规矩如小孩的字。

而压在油画下的,是铺满快递纸盒底的木棉。

红艳的,像是火一样热烈的花。

许鑫蓁抱着画站在木棉盛开的花海中。

他有一点心火,见风可以燎原。

将所有关于面子的意气争锋连同早已不知为何而起,只剩下别扭倔强的愤然通通燃烧殆尽。


04

晚高峰的车上总是有人。

许鑫蓁站在路边,错过一辆又一辆的车,急躁得恨不能从俱乐部跑去广州塔找人。

盖教担心他累死在路上,ttg新赛季没有可以顶上的中单,打算去车库开俱乐部的商务车送他一程。

车才驶出地库,许鑫蓁就发来消息说不用送他了。

隔着汹涌的车流。

隔着傍晚车灯拉成的霓虹。

那个人影就安静地站在马路对面的路灯下。

明亮的冷光源好似将周遭的一切都隔离,只独独打下一束聚光灯,将不远千里而来的心意照亮如初昼。

旷日持久的冷战融冰消雪,没了痕迹。

红灯转绿,时间忽得安静。

横穿马路的人群中,那抹属于木棉的红格外显眼,以至于熙熙攘攘的喧嚣都被模糊,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一个人。

“广州塔下捡的,送你。”

来人言笑晏晏地将花放到他手上,语调轻快。

花瓣柔软的触感被晚风扰动,在敏感的手心无限放大,连同送花人指腹残留的余温一并作祟,惹得许鑫蓁连呼吸都放浅放慢,唯恐惊醒大梦。

“要约会吗?”

画布背后的话被当事人重复,一字一字,裹在软糯的口音里,搅了蜜递到他面前。

许鑫蓁其实也是嗜甜的。

譬如此刻。

时隔半个月的拥抱,贴紧了,心跳同频。

他贪婪汲取着爱人身上熟悉的气息。

南京湿漉漉的阴雨,广州晒暖的阳光。

晚风在街头小吃摊里打了个滚,市井烟火也浪漫得不像话,绕着木棉花,一圈圈,缠成绕指柔。


05

“我好想你。”

骄傲的狐狸耷拉下耳朵,变成撒娇的小狗。

被小狗抱住的兔子红了眼眶,小声回应。

“我也想你了。”

冰河世纪结束,小狗和兔子住进了不冻港。


06

许鑫蓁本意是想直接把人领回基地,只是杨涛面皮薄,担心被基地里其他人发现金屋藏娇。

他正在翻找附近的酒店民宿,身边人则噼里啪啦在回微信。

一个小时前,杨涛坐上来ttg基地的车,给因为他来广州人生地不熟而格外担心的老大哥汪启俊发消息。

[我要去ttg]

汪启俊大抵是在玩手机,消息回得很快。

表情包里的熊猫头坏笑,配文是我就知道。

[我还没跟他和好 要看看他的表现]

可能是上一句有些跌份,杨涛连忙找补。

[得了吧]

[赶紧和好,记得让他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晚上注意安全,虽然很久没见,但也要节制]

汪启俊老妈子似地絮絮叨叨了很多,杨涛嫌烦干脆把他消息免打扰了,直到此刻才回。

[我们和好了 他说他想我了]

字里行间小孩那种臭屁的得意几乎要溢出屏幕,被冷落半天的老大哥虽然还是秒回,但多少有些怨气。

[我是真想把聊天截图发给九尾,你让他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上飞机前跟我说不和好的是你吗?杨涛水]

[话说你两这次因为什么吵架来着]

被问的一愣的人抬头看了看身边人,思绪被蓦地拉至旧日。

是啊,他们是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07

杨涛和许鑫蓁是圈子里惹人羡慕的一对。

感情好,尽管长期异地也会抽空想办法多见面,加之同是职业,彼此能相互体谅理解,不作不闹。

同队的队友评价说他两谈恋爱看起来平平淡淡,实际上有种细水长流的浪漫,像是老夫老妻,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从来没见过他们闹别扭。

事实上,在这次以前,他们确实从未吵架甚至冷战过。

许鑫蓁对外是毒舌嘴欠,蔫坏的九尾,在杨涛面前却是耐心温柔,予求予给的阿蓁。

赛场上卓越的抓机会能力在赛场下,变成了给男朋友时不时制造惊喜浪漫的天赋。

他会在某个周末的中午,捧上一束花等在俱乐部门口,问杨涛要不要跟他去新开的情侣餐厅。会在杨涛生日的时候,躲进超大号的礼物盒里,等着礼盒缎带被解开的瞬间,钻出来给男朋友送上一句生日快乐。

杨涛其实不像外界了解的那么性子软和,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学会了怎么把那个尖锐固执的自己隐藏好。而许鑫蓁愿意做他的情绪垃圾桶,哪怕有时会被刺猬扎伤,也会耐着性子在刺猬的每根尖刺上都裹上柔软的棉花,然后给刺猬最热情最赤诚的拥抱。

最开始两人恋情公开的时候,有朋友开玩笑说原来爱情能让少爷也变成单方面付出的舔狗,真是可怕。

许鑫蓁总是会很认真地反驳这种玩笑。

只有被刺猬信任,愿意袒露肚皮给摸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的特别和独一无二。

杨涛手机上的天气APP,默认城市从来都是许鑫蓁的所在地,提醒天冷加衣,下雨带伞,哪怕是许鑫蓁外出商务或者到外地打比赛,他的提醒也永远在ttg自家运营之前。他是ttg俱乐部配送范围内的私房菜小厨房和手磨咖啡店的常客,入秋干燥,还要加上一家炖梨店,许鑫蓁很是挑嘴,忌口很多,每一样都会被他耐心地打在订单备注里。因为常年不算规律的饮食习惯,许鑫蓁胃不大好,休赛期杨涛就会带着人去找老家一个很是出名的看脾胃的老中医,听大夫说医院代煎的效果不如自己煎好,他就买了小药锅,午后蹲在院子,把草药分门别类地摆开,先下的,后下的,另煎的还有冲服的,一样一样,跟记王者峡谷野区资源刷新和技能CD似的熟稔于心。

时间久了,最初听说他们在一起还不甚看好的亲友们开始打趣什么时候结婚,什么办席,还有大着胆子问许鑫蓁以后要不要领养小孩的。

“原来谈恋爱还能这样谈。”南京队成年不久的射手在知道小队长的恋爱故事后不止一次感慨。

他们两的感情好到,在杨涛跟汪启俊说他跟许鑫蓁吵架了的时候,汪启俊还以为是什么小情侣的把戏,在玩什么假装吵架试探朋友反应的游戏。

而那个吵架的雨夜,起因好像只是一句玩笑。

剪得奇怪的头发,回俱乐部路上突如其来的大雨,感冒引起的低烧和接连几次无人接听的视频。

杨涛在一个身心状态都很糟糕的情况终于联系上了许鑫蓁。

还不等他开口,许鑫蓁笑嘻嘻地开口先问他这个发型是怎么考虑的。

爆发的情绪在那一刻炸开,低烧晕乎乎的脑子管不住要恶言相向的嘴,他劈头盖脸地输出了很多口不择言的话。

而被骂得一头雾水的许鑫蓁哄了几句也没能平复他的情绪。

再然后,他们就彻底吵了起来。

情绪压垮理智的夜里,最亲密的人最是知道如何伤害。激烈争吵中,那些遗忘在平时,琐碎的,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都被记起,成为彼此攻击的武器。

最后丢下一句狠话,不欢而散。


08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在侧脸轮廓上。

也许是杨涛的目光太过炽热,许鑫蓁回眸看来,所有的光都落进那双漂亮的,星光熠熠的狐狸眼中。

他问:“怎么了?”

和好的日子不该提起糟心的争执,杨涛将话噎回去,转而扬唇笑了起来,“我想去吃上次你说过到那家粤菜。”

许鑫蓁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一时神情为难,“这个点,可能订不到位置了。”

虽然嘴上说着订不到,他还是翻出粤菜馆的电话,打去询问。

果然没有位子了。

“对不起啊,那个,明天去吧,我提前订,还有什么其他想吃的吗?”

歉意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口吻,像是客套的东道主,像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

唯独不像是亲密的恋人。

杨涛盯着许鑫蓁,在那张脸上的歉疚愈演愈烈的时候忽地一步上前将人抱住。

他的声音很轻。

像是温软的风,途径傍晚的万家灯火,吹拂到许鑫蓁的耳畔。

“阿蓁,我们和好了。”

所以不要再惴惴不安。

这一次换我来主动。

主动求和。

主动靠近和拥抱。

主动安抚你的不安。

  

09

杨涛的落脚点被安排在就近的一处厨房可供使用的民宿。

原因是他说想喝许鑫蓁煲的汤。

二十岁的许鑫蓁系着粉色格子的围裙,在厨房妈妈的嫌弃与姐姐的嘲笑中学会的煲汤。

其实也没有完全学会。

他掌握不好放盐的多少,煲的时间过长或过短,甚至在辅料的搭配上会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好在杨涛全盘接受,他贴着许鑫蓁的后背,手从胳膊与两胁之间的空隙穿过,环住单薄T恤下瘦削的腰身,头则温驯地靠在随着处理食材动作起伏的肩头。

晚间的超市只剩下冻货,许鑫蓁把冻鸡放在温水里化冻,点火烧水的间隙切好了葱花。

皱巴巴的茶树菇和黑木耳淋过水洗净,盛在白瓷盘里,他正剥着桂圆干货,背上的挂件砸吧砸吧嘴,“看起来有点好吃。”

晒干了薄薄一层的桂圆肉被从果核上撕下,许鑫蓁反手喂到杨涛嘴边,继续手里原本的活计。

“还要。”

尝到甜头的人眼巴巴地盯上了那碟桂圆干,伸手要去自己拿,结果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等会煲汤剩下的给你,这点先搁汤里。”

杨涛撇撇嘴,转而把爪子伸向了旁边的枸杞。

略微酸涩的口感不比甜润的桂圆,他转过脑袋呸呸两声,又百无聊赖地趴回许鑫蓁肩头当个挂件。

“阿蓁好贤惠啊。”

“不行你去开把游戏吧。”

眼看快八点了,这汤还没熬上,再磨蹭熬好就该半夜了,许鑫蓁实在头疼。

“我昨天巅峰连跪了,缺个法王带躺。”

野王故意夹着嗓子装出哭唧唧的可怜模样,眼底的狡黠却毫不掩饰地昭示着主人使坏的好心情。

“阿七。”

毛绒绒的脑袋在敏感的脖颈处来回乱蹭,许鑫蓁心猿意马,手里剥着的干果不留神就地滚到了地上,他只得开口无奈地叫停幼稚鬼动作。

“我好可怜啊,我发烧的时候被男朋友凶,还被男朋友拉黑,想找男朋友打游戏,还被嫌弃碍事……”

杨涛嘀嘀咕咕个没完,偏偏还撩拨在许鑫蓁最心软的地方。

得知吵架那天杨涛还发着烧,许鑫蓁真恨不得能穿回去堵住那天自己撩狠话的嘴。

“我没有嫌弃你,但你不饿吗?吃完饭再打,哥们陪你打个通宵,行不?”

本来也就是闹着玩,杨涛占了便宜,心满意足地松开人,简单洗过手之后开始分工合作处理食材。

解冻好的鸡肉和各式的配料都一并下水,咕嘟咕嘟烧开的砂锅安静下来,合上盖子,袅袅一道白烟从盖子小孔升起,水雾缓慢地在厨房弥漫。

许鑫蓁洗过手,处理过冻货的指尖泛着浅淡的粉,在厨房顶灯的明亮光源下漂亮得像是种水通透的玉石。

杨涛递上擦手的毛巾,拧干的毛巾还带着温水熨帖的热气。

“手热了带我躺。”

尾音拐着弯上扬,和ttg队内传承的马氏转音不同,杨涛的语调柔软得像是猫儿翻出的毛绒绒肚皮,只一下就会忍不住沦陷在被幸福包围的愉悦中。

尤其是当这只猫儿还会把蓝buff打到丝血送到他面前的时候。

许鑫蓁平A收下蓝,扭头带着踩着孤零零红buff的裴擒虎杀进了对面蓝区。

队友发现自家中野的恋爱脑行为,在公屏喊话晋级赛别演。

顺利反蓝的裴擒虎自信点开语音输入想告诉他自家中单带躺。

而语音识别不出意外地没有接受到野王传递的信号,气得杨涛又试了几遍无果,湿漉漉的眼睛盯上了许鑫蓁。

片刻后,大招上天越塔刚杀了对面中单的婉儿在公屏为爱开麦——这把我带飞。

当成功推掉对面高地塔,带着炮车兵点水晶的功夫,被语音识别制裁的裴擒虎还不忘励志打字跟队友炫耀自家超神的婉儿。

也就是仗着小号没人认识。

还有许鑫蓁给惯的。


10

鸡汤还没熬好,几局游戏下来桌上的零食七七八八让杨涛吃了不少。

他打了个哈欠,长睫上挂着生理泪花,嘴里喊着困了,软骨头似地往许鑫蓁怀里倒。

后者调高了空调温度,又调整好坐姿,由着杨涛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在他腿上。

“等汤熬好了叫我。”

还惦记着汤呢?

许鑫蓁失笑,应了声好,捞起那只垂在沙发外白玉似的细白手臂,扯过放在一旁的牛仔外套给人盖上。

他关了多余的灯,只剩下厨房的光亮和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

橙黄温暖的光晕将临时租下的小屋氤氲出晚归家的温馨,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砂锅咕噜噜沸腾的声音,隔着厨房与客厅的玻璃推拉门,莫名叫人心安。

睡着的人含混呓语,不老实地从外套下伸出胳膊,顺带着翻了个身,侧身面朝向他,而伸出来的手摸索着抓到了他的手边,轻车熟路地十指相扣。

似乎是做了个好梦。

在木棉花开遍的羊城。

在许鑫蓁的怀里。

那就好梦到天亮吧。


11

杨涛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身边躺着还在熟睡中的许鑫蓁。

掀开夏凉被,轻手轻脚地起身,开门时锁舌发出一声脆响,他回头见床上人没被惊动,还睡得安稳,方才迈出卧室,反手动作小心缓慢地合上了门。

文火熬了半宿的鸡汤骨酥肉烂,饶是凉了都还能隐约闻见肉香。他盛了一碗放进微波炉加热,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伸着懒腰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搁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以为是自己的闹钟,眼疾手快地关了才发现是许鑫蓁的手机。

手机录入了他的人脸,举起的瞬间识别通过就开了锁。

屏幕上是还没退出的微信界面。

聊天框上方的备注是清清。

杨涛没有窥视男朋友聊天记录的习惯,本打算关掉,却意外扫到了自己的ID。

好奇心作祟,他往上翻了翻。

清清:和好了?

7:嗯,今晚我两在外面住,你帮我给老盖说一声

清清:[OK.jpg]

清清:等等,你不是带无畏去那了吧

7:病子?

7:家徒四壁的毛坯房,我两睡水泥地上?

清清:不会你还没告诉他房子的事吧

清清:不会吧不会吧,那你两咋和好的

7:他主动找我和好的

7:[得意.jpg]

7:房子的事,我打算都弄好了再跟他说

清清:[给爷整无语了.jpg]

清清:要不还是说吧

清清:万一你下次再去签合同什么的,没接到电话,然后又搞吵架冷战这一套,哥们跟你在一个宿舍真的会窒息

7:不是因为没接电话

7:那天他发烧了,情绪不大好,我的锅

清清:就这么爱吗,尾弟

7:闭嘴

7:睡了,滚吧

吴金翔没再回,聊天记录也就到此为止。

杨涛翻到底,又顶着满头问号翻上去重看。

来来回回几遍,早醒的脑子似乎还没完成重启,迟钝地反应着什么房子?什么合同?

思索无果,在叫醒许鑫蓁问个清楚和去找另一个知情人马清清同学打听之间,他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后者。

电话拨通,阳台外拂晓的光透过云层斜照进屋里。

茶几上的木棉花落在光影中。

摇曳绰约的,好似许鑫蓁滚烫的心意。


12

早安,太阳。


13

许鑫蓁说要准备婚房的时候,吴金翔一度以为他是疯了。

直到看见他认认真真地对比楼盘资料,四处去实地考察才明白,是真的疯了。

最后敲定的房子在偏市郊的位置,依山傍水,有着大片的绿化植被,配套的休闲娱乐设施也很齐全,小区里就有大型生活超市,附近交通也便利。

许鑫蓁买下的大平层在高层,视野开阔,放眼望出去,小半个城市的风景都尽收眼底,包括极为标志性的小蛮腰广州塔。

吵架的那天,线上和装修设计团队拉扯过好几轮的方案还是不满意,他索性去装饰公司跟设计师当面沟通,想要尽快敲定方案开始施工。

那些旁敲侧击,藏在玩笑里问出来的关于家的设想,在一稿又一稿里的设计图纸里反复修改。

许鑫蓁不是完美主义者,家里或是宿舍无论什么样都接受良好。

唯独给杨涛的未来,哪怕被吐槽是吹毛求疵,他都想要做到最好。

视频通话的铃声淹没在会议室热火朝天的激烈讨论中,最终稿确定下来的时候,他堪堪松了一口气,刚拿起手机就接到了新一轮的通话请求,甚至还没看见之前的未接来电,压根不知道杨涛已然憋了一肚子的怒火蓄势待发。

以往一惯的玩笑语气换来披头盖脸的责骂,因为装修计划顺利推进升起的那点喜悦猛地被浇了个透心凉。

“那天晚上他一直没回来,我和豆子还有其他几个留在俱乐部的人就到处去找他,结果一出门就看见他坐在楼下喷泉边上。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就盯着手机里你发的朋友圈看,看着看着突然就哭了。说真的,我和尾子认识以来,真没怎么见他哭过。”

马清清同学回忆起那晚,忍不住唏嘘,他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最后似乎是纠结了很久,还是说了出来。

“别的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但尾子是真的很喜欢你。”

杨涛捏着勺子搅着碗里的鸡汤,他不喜欢油腥,所以许鑫蓁炖汤前就把鸡皮都去了,熬好后又仔仔细细地将表面为数不多的浮油撇掉,只剩下味鲜肉美的汤,干干净净地摆在他面前。

“我知道。”

一直都知道。

就像那天吵架许鑫蓁说的那样,遇见他是他命最好的一次。


14

日上中天,透过窗户的阳光明晃晃,暖洋洋照在床上。

许鑫蓁睡意朦胧,半梦半醒想要起身去拉上窗帘,脑子的指令还没被执行,一只温凉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眼前。

隔绝了刺眼的阳光,也隔绝了他对外界感知的视线感知。

黑暗中听觉被放大,他听见杨涛伏在他胸前紊乱的呼吸,和一声极轻的叹息。

男朋友的情绪不太对,好像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他伸手,估摸着位置,落在杨涛发顶,力道温柔地揉着,“早上好?”

“不好,”杨涛闷声闷气地应道,“有个笨蛋给我准备惊喜,结果还被我不讲道理地骂了一顿,一点也不好。”

“还行,不算不讲道理。要是我男朋友不接电话,我也骂他。”许鑫蓁轻笑一声,全然不在意被骂成笨蛋,哄着自己跟自己闹起别扭的男朋友。

“那你骂我吧。”

杨涛破罐子破摔道,捂着许鑫蓁眼睛的手却没有松开,由着那小扇子似的睫毛在他手心轻挠,也不肯让人看见他这幅没出息红着眼眶的模样。

“都知道啦?小马告诉你的?”

骂是不可能骂的,只是在心里默默给多嘴的吴金翔记上了一笔。

“关闹钟的时候看见你两聊天记录了。”

“想不想去看看房子?”

跳跃的话题像是踩着技能飞天的婉儿的大招,逆风起笔,戳在杨涛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留下浓墨重彩。

那可是许鑫蓁口中的婚房,是会成为他未来小家的归属。

他会和许鑫蓁窝在那个家里打游戏。

在晚上挑一部老电影,如果是爱情片就开瓶酒小酌几杯,如果是喜剧片就点些炸鸡爆米花。

睡到自然醒的周末会忽然兴起做大扫除,躺在客厅地毯上翻看从角落里找到的积灰许久的相册。

天气好的傍晚可以躺在阳台上看日落,看白日忙碌的城市亮起万家灯火。

最好是还有个天文望远镜,让他们两个天文小白对着星图一颗颗去辨认遥远的星辰和近在咫尺的浪漫。

每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里,一起笑,一起闹,什么都在一起,只要在一起。

他当然想看,想得恨不能立马飞到施工现场里里外外看个遍。

可是……

“亲一下,亲一下就带你去看。”

亲一下,就当做你补偿了那个夜里,满心欢喜落空,枯坐到天明的我。

杨涛终于松开了捂着爱人眼睛的手,他抬起身子向上挪了挪,到仰头刚好可以碰到许鑫蓁唇瓣的距离,而后揽住许鑫蓁的脖颈,将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也好,爱恋也罢,通通一股脑地塞在悠长的亲吻里。

他学会的为数不多的广东话里,有一句正合当下。

“我吼钟意你啊。”

带着乡音的粤语发音格外缠绵,字与字黏在一起,像是熬得浓稠的蜜糖,滚烫的,甜丝丝的,冒着细蜜的糖泡,在大火不断升温中,炸开晶莹剔透的心意。


15

毛坯房里基本的水电线路已经规划好,冷战的这半个月里许鑫蓁也没叫停施工,两人到的时候,现场还有装修师傅在回填地面,准备铺木地板。

杨涛对屋里的一切都感到格外新奇,他站在装修师傅说不会妨碍施工的空处,看见什么都要问许鑫蓁。

“那以后是厨房吗?”

“不是,那是卫生间,你之前不是说喜欢开放式的厨房吗?到时候会在那块,”许鑫蓁指向另一侧,“在那造出来一个L型的操作台,直接延伸出来餐桌,吃饭的时候还能看电视。”

“我想要个鱼缸,那种很大的,可以养很多鱼的那种。”

“哥们多了解你啊,早设计好了,”许鑫蓁指着玄关处,“下边储物柜,上面搁一个大的水族箱,连接的水管也预留好了,换水什么都方便。”

“那块凹进去的是什么?”

“定制了一个的展示柜,内嵌在那,到时候放我们的结婚照,还有冠军戒指。”

听见结婚照的瞬间,杨涛耳朵唰地通红,脸颊发烫,还没问完的那些问题搅在迷迷糊糊的脑子里,搅成浆糊似的一团,像是故障一般重复着结婚二字。

他和许鑫蓁。

结婚。

以一种虔诚的契约方式,终生绑定,成为彼此最亲密的存在。

“我都想好了,国内婚姻法不行,我们就去国外结婚,”许鑫蓁语气憧憬,带着明显的兴奋,“爱尔兰怎么样?听说那里结婚是合同制的,在签订的年限里不能离婚。阿七要不要和我签个100年的合同啊?”

作为明星电竞选手,杨涛签过大大小小不少合同,商务合作,俱乐部续约。他早已习惯在合同里短暂地将自己的时间卖给品牌方或是战队,几天,几个月,或是几年,他都驾轻就熟。而这一次,许鑫蓁要的这份合同,期限几乎等同于永远。

用许鑫蓁的永远,和他签订永远。

杨涛漂亮的眉眼扬起盈盈的笑意,是年少赤诚的豪言许诺,是笃定真心的至上法则。

“好啊,100年就100年。”

穿堂风卷携着室外阳光微热的温度如惊鸿掠过。

爱人的面容在逆光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双亮得摄人心魂的黑眸,将心意明晃晃地袒露。

许鑫蓁伸手,勾住他的尾指。

其实不需要什么契约,也不需要合同。

只是这样尾指相勾,就足够约定往后了。

说好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15

羊城的初夏总是晴朗。

骄阳,微风,和漫长的,值得期待的未来。

时光在此间慢走驻足。

美好得像是梦境。

一场期限恒久的余生梦境。

  

——fin

和前面有几篇故事线可以连起来

推荐观看顺序《出逃计划》→《金陵一夜》→《羊城一梦》→《在进行时》

喜欢🔪的话,可以《羊城一梦》→《鸳鸯锅》,点击就看拉钩上吊不算数的骗子爱情

浮如游鱼

【尾七】出逃计划

现实背景向短篇,1.2W+

禁上升真人

祝两位选手万事胜意

  

00

昼夜的秘密藏在黄昏和拂晓交融的片刻温存里,让不可言说的爱随光影泛满。

  

01

无畏把手摔了。

官方通告里说他是下楼梯不慎踏空摔倒了,但许鑫蓁知道不是。

ttg和hero住在同一家酒店,他亲眼看到杨涛在楼梯最高一阶犹豫了很久,抬脚,又收回,抬脚,又收回,最后在无数个循环后下定决心一步踏出,把自己摔下了楼梯。

病房里,右手打着石膏的杨涛正在听医生交代注意事项,hero的其他人不在,只有一个运营坐在屋里靠窗的沙发上。

许鑫蓁拎着一篮水果敲门进来,正逢医生查完房出门,那个运营也跟着出去护士站交住院押金,...

现实背景向短篇,1.2W+

禁上升真人

祝两位选手万事胜意

  

00

昼夜的秘密藏在黄昏和拂晓交融的片刻温存里,让不可言说的爱随光影泛满。

  

01

无畏把手摔了。

官方通告里说他是下楼梯不慎踏空摔倒了,但许鑫蓁知道不是。

ttg和hero住在同一家酒店,他亲眼看到杨涛在楼梯最高一阶犹豫了很久,抬脚,又收回,抬脚,又收回,最后在无数个循环后下定决心一步踏出,把自己摔下了楼梯。

病房里,右手打着石膏的杨涛正在听医生交代注意事项,hero的其他人不在,只有一个运营坐在屋里靠窗的沙发上。

许鑫蓁拎着一篮水果敲门进来,正逢医生查完房出门,那个运营也跟着出去护士站交住院押金,病房里只剩下杨涛自己。

被誉为联盟交际花之一的青年裹在宽大得有些不合身的条纹病号服里还不忘露出得体的社交微笑。

可能是脸色过于惨白,以往看过无数次的笑容此刻让许鑫蓁觉得分外刺眼。他把水果篮搁在床边柜上,然后语气说不上好坏地吐出了一句“别笑了。”

杨涛因为面前人的直白短暂僵硬了瞬间,而后收敛了脸上勉强的笑,“尾少心情不好?”

一个季后赛一轮游的队长问另一个季后赛一轮游的队长,这个问题属实多余。

许鑫蓁那句病子在嘴里囫囵滚了几圈,悻悻地咽了回去,“昨天我都看见了,为什么?”

听到前半句瞪大了双眼的杨涛,在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故作轻松地反问,“看到什么?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酒店,三楼楼梯间,”许鑫蓁一个一个字吐得清楚,砸在无畏耳膜上,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还要我继续说吗?”

青年垂着的头更低了,从后颈处颈椎的凸起向下,透过宽松的衣服后领,可以看见嶙峋的背脊。

上一次线下赛的拥抱久远地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可许鑫蓁觉得面前人至少不该这么瘦,这么单薄而又脆弱地像个任由摆弄的娃娃,透着一股逆来顺受的丧劲儿。他无端地有些恼火,烦躁地抓弄了几下头发,发狠一般贴近无畏的耳边,“你难道不知道职业选手的手有多重要吗?你发什么疯?”

“九尾,”杨涛被吓到,坐抱着膝盖身子往后缩了缩,他声音带了些哽咽,本就含糊的普通话像是被嗓子眼里泪全黏在了一起,“我做不了职业选手了。”

只是听见游戏的启动音就应激一样浑身僵直,看到游戏界面甚至会没有来由地会突然干哕呕吐,就好像某种恶毒又诡异的诅咒。

一个被游戏诅咒的人,还怎么做职业选手。

“去找心理医生看过了吗?”许鑫蓁不是没想到这个答案,而是诧异,杨涛就这么对自己坦白了。

真不知道他是傻还是单纯,这种涉及到自己职业生涯的东西也敢随便往外说。

“没,”杨涛摇头,他咕咕囔囔声音很小,字和字黏在一起,像是搅了一锅冒泡的浆糊,“我没跟其他人说,俱乐部那边忙着赛季末结算,大家都很忙。”

鬼使神差的,许鑫蓁伸手揉了揉面前人那头早已被折腾得鸡窝似的头发,“我带你去。”

出逃计划制定得匆忙,杨涛中午跟主管大夫说了要出院,下午就上了许鑫蓁租来的黑色路虎。

宽大的SUV里皮革配饰的味道混合了车内木质调的香氛,打着石膏的右手拉安全带的姿势显得有些笨拙,许鑫蓁短促地笑了一声后微微起身,替副驾上的人系好了安全带。

“谢谢。”

酒店通用沐浴露的味道随着许鑫蓁的靠近骤然将杨涛包裹,他耳尖飞速烧红,连语调也烧得软软糯糯的,像是烤棉花糖的内馅。

滚烫,又甜。

许鑫蓁有个发小,是心理医生,最近在北戴河度假。鉴于杨涛身份比较特殊,加上前段时间比赛失利,背负的舆论压力和关注更大,许鑫蓁最后拍板,决定带人去北戴河找他的发小。

当然,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

他看见了仙策的微博和直播剪辑,杨涛想去看海。

那就一路向北,去看海吧。

  

02

之前的私生事件虽然hero因为保密工作得当没有受到干扰,但也是心有余悸。机场人多眼杂,少不得又要出些乱子。所以在找了家大型超市扫购了一堆熟食零食饮料后,关机,断联,开启自驾模式。

车里开了空调,外界的热空气和车里的冷气隔着玻璃窗彼此侵染,在车窗内侧氤氲出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杨涛凑近了,用没打石膏的左手,别扭又笨拙地在水雾上写字。

高速路上车少路直,许鑫蓁忍不住侧目去看他在写什么。

车窗歪歪扭扭的是六个英文字母。

nofear。

是杨涛的职业ID,准确说是前职业ID,承载了KGL让三追四,FMVP冠军打野荣誉的ID。

许鑫蓁看过杨涛在KGL的比赛,打法强硬,个人操作亮眼,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和锋芒,无惧无畏。

其实私下里,他连当年kssc席位赛落败的纪录片也都看过,只是杨涛不知道,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不过很快,杨涛就用手把字抹掉了,等到水雾再次凝聚,这一次他写了四个字母。

hero。

那后面似乎还要再写什么,可是被写字的人半身挡住看不清了。

许鑫蓁收回视线,然后故作不知地寻问:“在写什么?”

杨涛收回手,指尖搓捻着残留的水汽,他侧过头,在窗外盛大灿烂的夕阳映衬下笑靥如花。

“写,九尾是最棒的中单。”

夕阳攀缘上许鑫蓁的面颊,素有广州第一BB机外号的少爷喉头一哽,末了像是要找回面子,后知后觉地吐出一句吐槽,“病子。”

可那尾音沾染了晚风的温柔,轻飘飘地降落在身边人耳中,像是调情,又像是年少青涩别扭的嘴硬。

路过服务站的时候,许鑫蓁把车停下,挤在一堆泡方便面的人中接回来了一杯滚烫的沸水。他倒了半杯冲好中药配方颗粒,又混了半杯凉矿泉水,贴着纸杯外壁试过温度刚好,才和出院带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药丸一起递到病号手边。

哭得舌根发涩的中药直接逼出了杨涛一个痛苦面具,见许鑫蓁从兜里掏出糖,刚剥了糖纸,就被他眼疾嘴快地叼走了。

唇瓣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细微的电流不自主地从指尖放射,迅速传遍全身,压过理智,占据情感高地,许鑫蓁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剩下的糖纸,用他闪现踢三个的不知火舞发誓,他本来只是想递到杨涛手里的。

“谢谢你。”

薄荷糖凉丝丝的味道和含糊听不清的普通话搅和在一起,许鑫蓁没忍住,从兜里又拿出一粒糖剥给了自己。

同一只手。

杨涛口中的薄荷糖和唇齿碰撞,发出镗啷镗啷的响声,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也许是他下一张单曲,许鑫蓁不着调地想着,然后也学着他那样,用舌头把薄荷糖顶得镗啷响,至于到底在附和什么,谁知道呢?

高速公路上的夜色很好,远郊没有工业污染的晴朗夜空,星海一望无垠。

止疼药里有镇静的成分,杨涛靠在车窗上迷迷糊糊地浅寐。

疾驰的SUV匀速减慢,几乎是压着高速公路最低限速行驶,许鑫蓁调高了车内空调的温度,余光瞥见某KPL门面的睡颜,也没什么嘛。

只是右侧车窗望出去的星空好像要更亮一些。

许鑫蓁觉得自己大概也是病了。

竟然在输掉比赛后带着hero的队长从医院出逃,还玩起了断联,现在两个俱乐部的人估计都要疯了,而他关心的居然是最近的高速下道口在哪,杨涛睡着了,车在路上总归不安稳,得找个地方停下来才好。

如此贴心的少爷,大抵是ttg其他人看了都要骂句病子的程度,然后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

下道已经是凌晨了,车停在收费站就近的一条小路上,许鑫蓁解了副驾的安全带,缓慢地放平座椅,从后座扯了薄毯盖在早已睡着的人身上。

做完这些后,他才拿着手机下车。

开机的瞬间,蜂拥的消息就成功让手机卡死了。

算了。

把手机揣回卫衣口袋里,他整个人慵懒的像只大猫似的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

其实不用看,他都知道会收到什么消息。

安慰的,关心的,找不到他人着急上火的……

也许还有知道他去探病后杨涛就从医院消失,找来兴师问罪的hero的人。

可那有怎样呢?

比赛失利提前到来的休赛期里,他们可以短暂地做回许鑫蓁和杨涛,拥抱自由和二十出头,还称得上年少轻狂的肆意。

在手机漫长的震动提示音终于消停下来后,他甚至没有去回任何一条消息,只是发了条微博。

@广州TTG、九尾:在路上[图片]

配图是头顶浩瀚璀璨的星空和身后野草疯长的荒原。

微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张凯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忽略掉那些“礼貌”问候,许鑫蓁只回了一句。

[跟hero的人说一下,无畏跟我在一起。]

那头张凯大概气得要跳脚,飞快地一连回复了好几条。

[你是要跟无畏官宣吗?!]

[什么就在一起??]

[你微博怎么回事??]

[你去哪好歹报备一下啊!]

车内灯忘了关,昏黄的光晕半拢着熟睡的人,许鑫蓁透过车窗往里看。

荒原起风了。

草叶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唱起了悠长的古调。

[过几天我送无畏回南京,让hero的人别担心]

[回聊]

屏幕上连串的问号划过,他也不管,打开车门,钻进被温暖盈满的小小空间。

那张属于星空与荒原的定格时刻被添上一行小字,作为回礼发给了身边人。

“无畏是最棒的打野。”

许是车门开阖的风扰了好梦,睡梦中的杨涛微微侧身,嘴里嘀嘀咕咕,像是小狸翻着柔软的肚皮耍赖撒娇,“阿蓁,冷~”

最棒的打野说话自带波浪号,如同荒野草浪风波,自四面八方袭来,将许鑫蓁裹挟在风浪正中心,吹开从不为人知的青葱少年事。

总有人是一见难忘的。

就好像那年许鑫蓁路过训练室时,看到队友投屏在电视上的比赛,镜头给到意气风发的小野王。

在日后逐渐变多的交集里,初见单方面的一眼惊鸿成了许鑫蓁最大的秘密。他喜欢杨涛黏糊的普通话喊他九尾,或者开玩笑时喊他尾少。可千万句的九尾,千万句的尾少,都不如方才那一声“阿蓁”,让傲娇少爷瞬间丢盔弃甲。

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他是喜欢杨涛的,比喜欢朋友要更喜欢的那种。

贴近的距离,近到他可以看清杨涛脸上细小的绒毛,同样也能看到积累了不知道几个赛季的疲惫。

绵长均匀的呼吸气流柔纱似的包裹住许鑫蓁骤然生出的勇气,最后那个被冠以晚安名义的吻只是落在右手的石膏上。

  

03

晚安,杨涛。

  

04

早安,许鑫蓁。

  

05

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天边翻出一线鱼肚白。杨涛睡眼惺忪地先反应了一下自己在哪,然后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

昨天,他和许鑫蓁……是疯了吗?

杨涛侧头,就看见并排躺在自己身边的出逃帮凶。

他完全忽略了许鑫蓁才是出逃的主谋,只是下意识揽下责任,觉得自己冒然的决定把人拖下水,ttg也刚输了比赛,许鑫蓁身上的舆论压力不比自己小,再这么冒然玩失踪,肯定是要被俱乐部和网上那些人骂的。

他想叫醒许鑫蓁,告诉他要不回去吧。

可下一刻,缓慢启动的手机里弹出来的第一条特别关注消息就是许鑫蓁更新的微博。

在路上。

他和他,两个人。

他们在路上。

省略的主语自动补全,杨涛还没想好要不要在下面回复点什么,下一条跳出来的微信消息提示框显示还是九尾。

图片和微博发的一样,只是昏暗的夜色之间多了一排金色的小字,像是划过天际拖着绚烂尾焰的流星。

无畏是最棒的打野。

初入KPL的时候,乃至以往在KGL,在次级联赛的时候,有很多人夸过他天才打野,说他有灵性,说他是天生野王,可一个赛季又一个赛季的沉沦,颠沛起伏,那些夸赞离他好像已经久远到上个世纪,久远到他都快忘记他曾得到过。

所以他会在直播里因为粉丝的一句你是我心中的最强打野感动到小声喃喃重复。

可此刻手机屏幕上的话,不是来自于粉丝,也不是来自于赛后替他们战队圆场的解说。

它来自同场竞技的对手。

来自他隐晦到只敢在赛后拥抱时给予回应的隐秘欢喜。

热闹退去,贫瘠的荒原上开出一朵根茎纤柔的蒲公英。

风吹开的花序漫天飘飞,落满了,到处都是可念不可说的年少心事。

他下定决心,不回去了。

要继续这场出逃。

继续属于他和许鑫蓁的旅行。

  

06

@南京hero无畏:出发[图片]

朝阳为证,他们要走的路,遍撒光明。

  

07

许鑫蓁的发小把见面地点约在了海边,然后把许鑫蓁打发走了。

少爷当然是不乐意走的,可发小的消息劈头盖脸地甩来。

“许鑫蓁,你是那爱管闲事的人吗?大老远开车带人过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小心我把你穿开裆裤时的那些丑事全抖落出去。”

“算你狠,给哥们把人照顾好了,不然给你头打歪。”

扑面的海风有些咸腥,杨涛脱了鞋袜,赤脚跟在心理医生身后,走出大概十来步后,他回头,冲着仍旧站在原地的许鑫蓁远远地挥手再见。

细砂钻进脚丫指缝,有些痒。

心也有些痒。

只是短短的一天一夜,他好像就习惯了许鑫蓁在身边,以至于只是短暂得以小时计数的分离都让他无从适应。

心理医生拎着一桶大大小小的贝壳带他坐在了近海的地方,浪潮涨上来的时候刚好没过脚背。

白色的浪花在亲吻,远处的海平线在呼吸。

“玩过沙盘游戏吗?”心理医生从桶里翻出一枚纹理漂亮的花仙螺,“这个代表你自己,这一桶的贝壳代表你此刻能想到的东西,你可以任意摆放它们的位置。”

杨涛接过桶,从里面又找出了一只花仙螺。

两枚花仙螺并排放在中心,周围一圈圈,或近或远地零散放置着其他贝壳。

每放置一枚,心理医生就会询问贝壳代指的意义。

有家人,有朋友,有俱乐部,有粉丝,有赢下的冬冠和春决,有失利的近几个赛季……

最后只剩下离他最近的两枚花仙螺。

一枚是他自己。

“这枚呢?”

心理医生看向他左手边的贝壳。

左手更靠近心脏。

“是我喜欢的人。”

杨涛如是回答。

心理医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让他闭上眼。

海风,浪潮,嬉水打闹的游人,在只能被听觉感知到世界里,喧嚣随着大海的脉动逐渐趋向平和和宁静。

“你会带你喜欢的人看海吗?有种说法,日出和日落时的大海是爱神遗落人间的浪漫神迹,会庇佑相爱的人。”

杨涛对于这种说法全然不知,他过早地踏入社会,开始了职业生涯,在有着电竞黄埔军校之称的俱乐部按部就班地训练生活,虽然身边不乏谈恋爱的队友,可有关浪漫的种种对他而言还是太过遥远,遥远到好像休赛期的南京和广州,连风都要走上很久才能到达。

可此刻,他和浪漫的距离被拉到了最近。

他听见许鑫蓁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畏哥,晚上吃什么啊?我好饿。”

  

08

如果没有办理酒店入住时的插曲,今天绝对可是算得上是这个夏末最值得开心的一天。

因为正值旅游旺季,酒店的单人套间订空,许鑫蓁问过杨涛没有意见后,订了一间双人套房。办入住手续核实身份的间隙,他回头去看坐在大厅沙发上等着的人。

杨涛坐得笔直,像是被钢板架在座位上,神情古怪地透着惶恐不安,近似于崩溃却又牵着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强迫自己不要作出过激反应。

许鑫蓁转头跟服务员仓促地说了声稍等,大步跑向了杨涛。

离得近了,他才看清,那人面色惨白得跟金纸一样,额上挂着豆大的汗珠,整个人极小幅度地在发抖。

旁边不合时宜地传来一声游戏电子音。

defeat。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09

杨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记忆从他听到隔壁小孩手机里传出来的那声“timi”的就被回忆霸道地接管了。

赛场一次次的死亡,野区沦陷,高地塔被破,带线被抓,团战暴毙,队内语音频道里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和好像再也赢不了的绝望。

而现实与回忆重叠的那声defeat,像是死亡宣判。

他被旧忆沉溺,只记得靠近自己的熟悉气息。

是许鑫蓁。

是他溺水前抓住的浮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白色柔软的窗纱在地上静缓流淌。

“醒了?”

他刚动了动手,靠在床边的许鑫蓁就被惊醒,揉着被压得发麻的胳膊问道。

他以为下一句会是追问或者解释,可都不是。

“要不要去吃夜宵?这边的海鲜大排档很出名。”

“好。”

其实他不饿。

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在这样的气氛里,许鑫蓁说什么他都应该说好。

  

10

大排档的霓虹彩灯好像是夏末写给初秋的情诗,倒映在暗恋者的眼底,写他们满是遗憾的夏日篇章,写互不相闻却疯长的情愫。

杨涛小口吸着扎杯里快要溢出来的啤酒泡沫,许鑫蓁秉承着心理医生也是医生的原则,问了他发小病号能不能喝酒,他发小说不碍事,他也就不管了。

“许鑫蓁。”杨涛突然出声,吓掉了对面人刚夹起来的捞汁小章鱼。

“怎么了畏哥?”

少爷脾气消弭在黏黏糊糊的普通话里,他重新夹起小章鱼,看见杨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熠熠光亮,鬼迷心窍地就将小章鱼递到了人嘴边。

杨涛从善如流地咬走了小章鱼,对如此亲昵地明显超越友谊的行为接受良好。

“今天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突然发病,失控,然后成为累赘的麻烦。

就好像是游戏里经济起不来,野区失守又切不掉C的糟糕打野。

两者都是他。

“都快吓死哥们了,”许鑫蓁语气夸张,说话间起身换坐到了杨涛身边,自来熟地搭上他的肩膀,“突然喊我大名,给我吓得筷子都拿不稳了。”

“畏哥感情淡了啊畏哥。”

这样避重就轻的岔开话题,略显刻意,但好在杨涛也不是一定要问出答案,转而接着许鑫蓁的话往下。

“没有淡没有淡,那要叫你什么嘛?”

“叫你阿蓁好不好?阿蓁?”

许鑫蓁面上端着风平浪静,心里惊涛骇浪翻江倒海几乎想要将藏了两年的秘密脱口而出。

大抵是在江浙一带沾染了吴侬软语的调子,明明都是莆田的,可杨涛说话总是比周诣涛要软糯许多。撒娇而不自知的人溜圆了眼睛凑近,近到许鑫蓁都能看清那双漂亮桃花眼中倒映的自己,呼吸和心跳齐齐乱了节拍。

他很想告诉杨涛,凑这么近是要挨亲的。

可夜风稍凉,泄了勇气。

许鑫蓁也是胆小鬼,害怕往前一步成为故人,却又舍不得后退变成路人。

“阿蓁,你怎么不说话呀?”

不仅撒娇不自知,还撩人不自知。

许鑫蓁狠狠地在心里吐槽,却又自虐地享受这痛并快乐的感觉。

至少这一刻,杨涛眼里只有他,而说的每一个字也都只与他相关。

  

11

许鑫蓁的发小有个病人出了事,要提前结束度假离开,离开前许鑫蓁炸毛狐狸似地跟他对吵起来。

“那阿七怎么办?”

“许鑫蓁,我有时候怀疑你是真蠢,”发小着急订机票,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懒得给许鑫蓁,“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爱是治愈一切的魔法。”

“你跟哥们这演童话故事呢?”许鑫蓁上手就掐人脖子一顿猛晃,“不许走,听到没!”

纯纯大无语的发小订好票关了手机,得空解释,“有时候最好的心理医生并不是拿着执业证的我们,而是他真正需要的人。就好比,我跟他说‘你游戏打得真好’,和你跟他说‘你游戏打得真好’,在他心里的意义肯定是不一样的。”

“也是,”许鑫蓁沉吟片刻,觉得颇有道理,“你游戏打那么菜,你夸人跟哥们的含金量不一样。”

“蠢死你得了,你那打游戏的脑子但凡分点给情商。滚滚滚,我真得走了,你两好好度假吧,玩开心点。”

发小最后还是走了,留给了许鑫蓁两枚花仙螺项链。

“到时机了你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收好,搞丢了到时候别找我哭。”

许鑫蓁拎着项链晃了晃,螺壳碰撞发出细小轻快的声音。

莫名其妙。

  

12

下雨了。

许鑫蓁端着牛奶进来的时候,杨涛正坐在落地窗前的浅绒地毯上。

“怎么又要喝呀?”

杨涛撇了撇嘴,虽然嘴上嘀咕,却还是接过乖乖喝完了。

那圈沾在嘴边的白色牛奶泡沫,被许鑫蓁用指腹揩掉。

温柔的指腹与柔软的唇瓣短暂接触,杨涛似乎才反应过来,紧跟着自己用手背胡乱在嘴边蹭。

意识到自己举动太过亲昵的人也悻悻地收回了手,“这牛奶补钙的,伤了骨头要多喝点。”

那也不用一天三杯,顿顿都喝吧。

杨涛有些叛逆,但杨涛很喜欢被许鑫蓁记挂着的感觉。

手臂上的石膏昨天拆掉了,医生说恢复得很好,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再养十天半个月就能跟没事儿人一样。

也许是阴雨天的原因,杨涛觉得自己摔了的那只胳膊还是隐隐地,从骨头缝里渗着疼。

“阿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他最近总是问这个问题,也总是被问这个问题。

知道他和许鑫蓁在一起的hero众人闲来无事就热衷于追问他。私心里他是想理直气壮地回复因为阿蓁喜欢我,可他没这个底气。于是他就来问许鑫蓁,想要许鑫蓁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说服hero的众人,也说服他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许鑫蓁装死,只当没听见,接过空玻璃杯就要往外走。

“阿蓁。”

杨涛伸手去拽许鑫蓁的衣角,他用的那只摔伤的手,根本不给面前人挣脱的机会。

心机打野成功gank中单。

都怪这场雨。

许鑫蓁郁愤地开始埋怨天气,如果不是这场雨,他们没有被迫困在室内无所事事,杨涛也许就不会揪着他问,就好像前几次,只要稍微打岔就岔过去了。

因为我喜欢你。

简单直白得近乎粗暴的六个字,如果不是面对面,如果是隔着手机屏幕,他大概可以故作随意地打在聊天框里,说不定还会在后面加上几个表情包,杨涛不回他,他就再发一句开玩笑的,都是朋友,相互照顾应该的。

如果杨涛回他……

许鑫蓁把这个大胆的想法甩出脑海。

漂亮的玫瑰从不吝于展示自己的美,同样,这样的美也很难独属于一人。

赛场上的凶悍灵性和生活里可爱话痨在杨涛身上杂糅出独特的反差吸引力。KPL里和hero打过比赛的选手几乎都能称作是野王哥哥的朋友,赛前扣字环节,和谁都能聊得火热。许鑫蓁当然想过自己是特别的那个,毕竟野王哥哥在采访里自己说最喜欢跟ttg打比赛。

可杨涛有太多特别的朋友了,以至于特别二字显得平平无奇。

“阿七……”

许鑫蓁刚要开口,就被微信语音通话的铃声打断,是他自己的手机。

接听界面上显示的是运营。

ttg队员身上是有直播合同的,不比全队还没定下直播平台的hero。

作为ttg队长兼人气选手的许鑫蓁这月还欠了不少直播时长,运营威胁说要是他再不开播,就顺着IP地址爬过来暗鲨他。

许鑫蓁和运营极限拉扯,一低头就看见杨涛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揪地毯的浅绒,毛绒绒的脑袋就在他手边左摇右摆。

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历经过胜利,见证人山人海为他欢呼,也在失败中挣扎,遗憾落败之后目送别人登顶。被追捧,被喜欢,被嘲讽,被指责……他在电竞选手这条路上磕磕绊绊地往前,在名利和荣誉场里来去,却还始终保有珍贵的赤子心性,所有喧嚣浮华洗去,仍旧是干净剔透的少年。

这样的人,闪闪发光地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许鑫蓁觉得自己喜欢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又默念了一遍那个答案。

因为我喜欢你。

  

13

“莫西莫西,阿姨们下午好。”

许鑫蓁和运营讨价还价后,用四个小时的直播换来了一周的清静。

弹幕齐刷刷一片叔叔下午好中间零星夹杂着几个不那么损的粉丝刷少爷好帅。

直播页面里是前段时间刚上的恐怖游戏纸嫁衣4,被佳慧团灭的竞人们当然要勇敢地再次被恐惧打败,许鑫蓁不动声色地把游戏声音调低,听着解密时铜锣唢呐的阴间配乐,浑身寒毛都竖起来。

酒店电脑的配置还行,只是耳机隔音效果不好,之前被游戏音压着还不觉得,此刻背景音小了之后,他都能听见套间客厅里某人活动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小狸一样。

许鑫蓁没忍住嘴角的弧度,弹幕开始调侃他。

—恐怖游戏这么笑真的很渗人

—尾少别搞,在害怕了

—我儿子不对劲

—许叔叔有大问题

“阿姨们别到处乱认儿子,快通关了,打完我就下播了,干饭干饭,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知道吧?”

操控角色回到正堂,按上手轮,打开密道,最后一个机关破开,游戏里开始播放剧情画面。许鑫蓁心思本就不在游戏上,更对剧情没啥好奇心,他盯着时间,离跟运营商量好的四个小时还差了半个点,这个时候下播,万一被运营抓住来跟他扯皮,想想比这阴间游戏还要恐怖。

“还有半个小时,播啥?阿姨们来聊聊天呗。”

—不如开一局,边打边聊

—对啊对啊,儿子你怎么回事,游戏好几天不上线

—有人因为太久不上线巅峰赛被扣大分,我不说是谁

—肉糕双担在哭了,双队长都不上线QAQ

—不知火尾请求出战

—ttg五排就差你了,少爷快上车

—ttg上大分

“不了,哥们放假呢,才不去跟他们破防。”许鑫蓁撂了手机,贴近电脑屏幕关掉了手机投屏助手重新调整直播界面。

戴惯了定制耳机,酒店的通用大众款戴得哪哪都不舒服,索性单手摘了耳机。

门从外面打开,探出一只熟透的杨桃,穿着蓝底白郁金的花衬衫,下面沙滩大裤衩,和酒店制式的一次性拖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还配了口型。

许鑫蓁反应了半天才看懂是让他看手机。

微信置顶聊天框里新发来三条消息。

[你和钎城他们玩吧]

[上大分]

最后一条是冲冲冲的猫猫头表情包。

许鑫蓁存了表情包,然后手速飞快地回消息。

[畏哥偷偷看我直播啊畏哥]

聊天框顶上的一行字从备注的阿七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又变回阿七。

来回几次后,许鑫蓁终于看到了弹出的新消息。

[看不了啦]

[我们家运营看了你直播正在消息轰炸我]

随后的流泪猫猫头让许鑫蓁忍不住好奇杨涛到底有多少这样的表情包。

INFP唯爱猫猫头?

[那怎么办啊]

[这晚上请我畏哥吃饭赔罪吧]

这次那头消息回得很快。

[尾少大气]

许鑫蓁笑笑,心情大好地重新开了投屏助手,登录上号。

弹幕上在他登录等待加载的空挡也没闲着,追问他刚在盯着手机傻笑在跟谁发消息。

“跟钎狗说拉我上车。”

—我不信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有主播不知道钎宝也在直播吧,根本没人给他发消息

—跟家人们也有秘密了呗

这波草率了,可少爷一点不慌,全当做没看见,进了房间就喊“快开快开,这把结束哥们要去吃饭了”。

早知道他和谁在一起的ttg队员对于自家队长这副嘴脸已然接受良好,碍于直播连调侃也憋了回去,直接开了游戏。

bp之后进峡谷的加载,双方ID显露,许鑫蓁不禁感叹这是什么样的命运,能让他们撞上hero的五排车队。

首发四人,辅助是明锅,缺席的打野位由二队的弟弟补上。

hero平台没敲定,没开播,也不知道ttg开播了。阳光可爱的修勾在聊天频道热情地社交,第一句就问了许鑫蓁一个措手不及。

—阿黑在你旁边吗?

手速爆发的不知火尾回了句我在直播后将对面局内交流屏蔽,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甚至没有影响他配合自家打野从对面中单身上拿下一血。

—6

—6

—6

—6

ttg上野射辅发来贺电。

许鑫蓁不想说话,甚至想当场表演一个下播。

常年八倍镜搞竞的粉丝们当然没有错过可爱修勾的那句话。

弹幕飘过整整齐齐的问号大军后,开始了人性大拷问。

—来吧,解释,我听听你怎么狡辩

—尾畏一笑szd

—所以现在是少爷和七七在一起???

—传下去,九尾和无畏在谈

—传下去,九尾和无畏私奔

—传下去,九尾和无畏隐婚

—传下去……传不下去,麻麻我搞到真的了

许鑫蓁回城补状态,看到弹幕逐渐离谱无奈开口,“别搞啊,别瞎传,就朋友一起出来玩啊。”

—懂了,刚才就是在给七七发消息

—实锤了,确实在谈

—少爷少爷,七七现在怎么样啊,手上的伤好了吗?

—求少爷给个安心,七七现在没事了吧

闻风赶来的i7在直播间豪掷千金,砸了大把礼物。

CP粉愿称之为是娘家给的彩礼。

个别嘴硬的i7说是下聘。

弹幕吵吵嚷嚷,看得许鑫蓁直想怼句一群病子。

“阿七没事,前几天拆石膏了,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我和阿七怎么搞到一起去的?阿姨们绿色直播间,别搞啊搞的。”

“把阿七叫过来?他在跟运营打电话,不方便。”

反正暴露了,许鑫蓁破罐子破摔,坦坦荡荡地回答,甚至在看到满屏尾畏一笑szd的时候,嘴角弧度忍不住上扬。

这样别扭的快乐还没能持续多久,流量激增的直播间就混入了一群脏东西。

  

14

电竞选手的呼吸权是场上打下来的。

这句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了竞圈默认的规矩。

黑子们凭借这句话占据制高点,肆意点评辱骂攻击输了比赛的队伍和选手,嘲笑他们不如进厂找个班上,早点退役别耽误队友,甚至更恶毒的咒骂,仿佛他们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二十上下的一群少年,一腔热血地洒在这条注定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得到桂冠和荣誉的路上,而他们中的大部分,在日复一日的训练复盘比赛里拼命努力,却还是只能在征程最后说一句抱歉,然后遗憾离场。

杨涛以为自己习惯了这些的,他真的以为自己习惯了。

可小小的四方手机屏幕里,那个一句句驳斥黑粉,一句句维护他的人,是许鑫蓁啊。

耳机好像坏掉了,嘈杂的电流声盖过许鑫蓁的声音,杨涛抱膝坐在沙发上,埋头在右手臂弯里,左手使劲揩拭着屏幕上的水渍。

他想看清许鑫蓁,每一秒都不想要错过。

闹剧的最后,直播间被罚封禁半小时,手机屏幕变黑的几乎同一时间,连通客厅和卧室的房门被打开。

现实与网络交互,熟悉的气息又一次在黑暗中靠近,给予他全部需要的安全感。

“不是在和运营打电话吗?怎么哭了?”

片刻之前还是bb机的小少爷变回独属于杨涛的温柔阿蓁。

杨涛抬头,蓄了泪的眼眸像是落雨后的桃花潭,柔软,干净又多情。

“许鑫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有风拂过潭面,掀起细波涟漪。

落在左眼的吻有些痒,杨涛本能地闭眼,本能地伸手环住面前人的腰身,而后放任那个吻一寸寸往下。

他听到许鑫蓁的回答,藏在拥吻里的真心,无声却震耳发聩。

  

15

爱是治愈一切的魔法。

  

16

ttg俱乐部就许鑫蓁直播事件出公告的时候,当事人正翻箱倒柜找出了发小留下的花仙螺项链。

刺棘被打磨圆滑,螺层盘旋,一左一右,从壳顶看恰如两朵绽放的永生玫瑰。

许鑫蓁将那枚更为珍贵的左旋螺项链给杨涛带上,略长的银链刚好让海螺垂至平齐第五肋间,那是感知心脏跳动最强烈的地方,是所有感情最汹涌的出口。

玫瑰永不凋零,恰如爱意滔滔不绝。

借着起身的动作,他将吻落在面前人烧红如赤珠的耳垂上,而后轻语,“阿七还没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其实连杨涛自己也不知道,就像是从冬天到春天,从春天到夏天……没有人知道具体是哪天季节就突然转换了。在他发现自己喜欢许鑫蓁的时候,好像已经习惯用小号偷偷关注许鑫蓁的动态,习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翻许鑫蓁的朋友圈,习惯在每一次见面的时候对着许鑫蓁开心地大笑,习惯在每一次和ttg的比赛后与许鑫蓁拥抱。

“我不知道。”

杨涛如实交代,小心翼翼地去观察许鑫蓁的反应。狐狸噗呲一声笑开,“我男朋友真可爱。”

“什么嘛?!”

被调戏的杨桃象征性地推搡坏笑的狐狸,本来就快的语速此刻更是如同按了倍速一般恨不得一句话黏成一个字控诉许鑫蓁。

叽里咕噜的一长串,许鑫蓁一个字都没听清,却不妨碍他觉得自家男朋友更可爱了。此前有过却没敢实现的那些坏心思此刻通通把握住了机会,他在杨涛小嘴叭叭个不停的时候突然亲了上去,浅尝辄止,留下杨涛在他怀中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

杨涛刚要说话,他又亲上去。

一次次乐此不疲玩着恋人间幼稚的游戏。

“许鑫蓁!”

野王被频繁骚扰自己打野节奏的中单气得大喊。

“畏哥我错了畏哥。”

而性格恶劣的中单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就好像某位沉迷火舞打金蝉的教练。

杨涛生气了,杨涛今晚都不想再搭理许鑫蓁这个幼稚鬼了。

可这气还没生多久,看到公告里自家男朋友因为言辞不当被罚了一个月工资的人就软了心肠。

“没钱了啊,要露宿街头了,阿七养我吧。”

下一秒甜美的电子提示音就响起,支付宝到账2万元。

“我养你。”

被包养的小少爷表示软饭真好吃。

  

17

经过几天甜蜜双排攒星星,许鑫蓁非常得意地跟发小打电话说自家男朋友的心理障碍好了。那头依旧忙得不可开交的发小只冷冷回了一个字,滚。

心情大好的少爷全然不介意被挂了电话,转头在和hero几个娘家人拉的微信群里发了红包,喋喋不休地让他们照顾好杨涛,诸如提醒他喝牛奶这种平常但就是透着恋爱酸臭味的小事,搞得hero的人不胜其烦,最后跑去跟杨涛诉苦。

“阿黑你能不能管管许鑫蓁?”

“阿蓁他也是关心我嘛。”

偏心自己男朋友的打野同学喜提全队拉黑套餐。

新的直播合同定下来了,杨涛被八百个电话急召回俱乐部签合同。而许鑫蓁也要回自己俱乐部,热恋期的情侣刚过了半个月就要开始异地恋。

临行前一天,杨涛和许鑫蓁在海边看了日出和日落。

巨大的红日和海平线互诉衷肠,爱神遗落人间的神迹眷顾相爱之人,他们彼此拥吻。

  

18

@广州TTG、九尾:在归途[图片]

@南京hero无畏:回家[图片]

昼夜的秘密交换,秘密不再是秘密,而爱意依旧泛满汹涌。

  

——fin

浮如游鱼

【尾七】岁岁等雪

现实背景短篇,1.5w+

禁上升真人

祝两位选手万事胜意


01

休赛期的第一个周末,杨涛病倒了,昏昏沉沉地持续发着低烧,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他躺在宿舍的床上,没有开灯,黑暗中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自己破风箱一样粗重的呼吸声。

像是快死了。

手机搁在床头柜上充电,他伸手胡乱摸索,扯掉了数据线,充电头摔在地板上,发出声响。

指纹识别通过,骤然亮起的屏幕晃得眼睛刺痛,连带着头疼也闹起来,他闭眼缓过片刻,才翻出微信,看着未读消息的红点,正要回,房门就被急匆匆地打开。

进来的是王刻勤。

“出什么事了?”

房间的灯被打开,王刻勤快步靠近床边,才发现刚才在楼下休息室听到的响声是充...

现实背景短篇,1.5w+

禁上升真人

祝两位选手万事胜意



01

休赛期的第一个周末,杨涛病倒了,昏昏沉沉地持续发着低烧,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他躺在宿舍的床上,没有开灯,黑暗中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自己破风箱一样粗重的呼吸声。

像是快死了。

手机搁在床头柜上充电,他伸手胡乱摸索,扯掉了数据线,充电头摔在地板上,发出声响。

指纹识别通过,骤然亮起的屏幕晃得眼睛刺痛,连带着头疼也闹起来,他闭眼缓过片刻,才翻出微信,看着未读消息的红点,正要回,房门就被急匆匆地打开。

进来的是王刻勤。

“出什么事了?”

房间的灯被打开,王刻勤快步靠近床边,才发现刚才在楼下休息室听到的响声是充电头掉地上了,他顺势坐到床上,送了口气,“吓我一跳。”

顶灯比手机的亮光更加刺眼,杨涛抬手搭在额头上,挡住了光,也挡住了自己狼狈的眼神。他声音烧哑了,有些粗砺,语调却还是一向软糯。

像是沙石嵌顿在柔软的泥土里,硌得每个字都生疼。

他说:“铁铁,我要出去走走。”

王刻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腾地站了起来,看着床上病容恹恹的人,“说什么胡话呢?烧傻了?”

杨涛慢慢地摇了摇头,“小义等会就来接我了。”

一股郁火忽得燃起来,王刻勤现在很烦,烦得想劈开杨涛脑子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生病了不好好待在俱乐部休息非得往外面跑,还有汪启俊,不拦着还陪杨涛一起发疯,是想要干什么!

“你至于吗?”他下意识地将内心想法吼了出来,却又在看到杨涛微抖着瑟缩身子的时候变成了无奈,“不就是跟九尾分手了吗?至于这么折腾你自己吗?”

杨涛眼眶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什么,看起来像是被丢弃的小动物,湿漉漉的黑眼睛里藏着小心翼翼地情绪,他声音很轻,像是反驳,又像是解释,“跟他没关系,我就是想……”

“水水!”

大嗓门在外面走廊响起,截断了那句说了一半的话。背着旅行包,休闲打扮还戴了副墨镜的汪启俊就出现在门口,他自来熟地朝王刻勤挥了挥手,而后看向还在床上的杨涛,“我来接你了。”

在杨涛的指挥下,汪启俊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王刻勤站在床边,明明是他和杨涛的双人寝,此刻他倒是成了格格不入的外人。

这样的感觉糟糕透了。

“不是因为九尾是因为什么?”

他问出这句话。

床上坐着的人,和一旁叠衣服的人都顿住了。

知道内情的汪启俊企图打哈哈帮忙岔开话题,他伸手去拉王刻勤问杨涛的毛巾是哪一条,可王刻勤站在原地不为所动,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直直地盯着杨涛,盯着这个从进俱乐部就一直陪着自己的哥哥,巅峰低谷起起伏伏经历过的小队长。

“铁铁,等我去海边寄明信片回来给你。”

杨涛沉默了半晌,答非所问,他被汪启俊扶着站起来,脚步缓慢地往外走,似乎每一步都迈得极为艰难。

王刻勤犯了倔脾气,拽着衣袖不肯放手让人走。

衣袖被拉长一大截,外套肩线都滑落到肘弯,杨涛长叹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小孩的头。

拽着袖子的力道渐松。

时间的流逝在静得只剩下呼吸的房间内几乎凝滞,却又在顷刻间流逝如苍狗。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王刻勤,不要放杨涛走,放他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杨涛突然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因为长时间的低烧晕出两颊潮红的绯色,衬得面色越发颓败,也衬得那双含笑的眸子亮得触目惊心。

“小孩子不要好奇心这么重。”

王刻勤到底没能拦住,他们还是走了。

临走前,他被汪启俊拉着的行李箱撞了一下,往前踉跄一步,失魂落魄地再抬起头时,那两人已经消失在大门口。

阳光透过旋转玻璃门照在大堂洁白的大理石地砖上,明明是明媚好天气,艳阳如暖春,可落在王刻勤身上的却被玻璃门吸走了全部热量,如坠冰窖一般没有半分鲜活热气。

他打了个寒颤,站在门口傻傻望着远处,直到出去吃饭的高明回来,手里还拎着美团买药的黄皮纸袋。

“队长好点了吗?那谁……那谁给买了药。”

“被小义接走了,用不着他假好心。”

夺过药袋丢进垃圾桶里,王刻勤扭头面色难看地回了宿舍。

 

02

休赛期各俱乐部都在直播。

hero也不例外。

王滔等着电脑开机的同时刷手机,看见杨涛正在直播,忍不住哀嚎。

“阿黑是不是想卷死我们啊?他天天直播,这个月时长早够了,怎么还播啊?而且不是看海看风景就是逛小吃街,我也要出去玩!”

王刻勤路过,拍了一巴掌电竞椅椅背,“又直播了?你知道他哪天回来吗?”

“不知道啊,”快乐小狗没心没肺,仰着头伸手想要去摸酱皇的下巴,被躲过后也无所谓,“他出去散心,玩呗。”

王刻勤听后嘀咕了一句,回自己的位子开了电脑却没第一时间上号直播,反而是进了杨涛的直播间。

海浪潮汐的白噪音作为背景,出现在镜头中的手掌上放着面包碎,有飞鸟被吸引,扑扇着翅膀靠近觅食。

杨涛的声音被盖在嘈杂的背景下,虽然这几年在联盟和俱乐部的不断训练下,原本含混的普通话已经标准很多了,但还是有些听不清。他絮叨的无非是些小事,今早酒店的早饭有煎蛋,味道很好,海滩上有小孩带了跟他以前拍MV一样的鲨鱼发箍,又或是昨天晚上汪启俊把洗面奶当成牙膏闹了个大笑话……

最近的直播都是这些。

偶尔打游戏,拉朋友们开黑排位,大多数时候就闲聊家常,好玩的,有趣的,甚至是出糗的事,好像所有看直播的人都在陪着他进行这场向海之旅。

潮汐退却,巨大的红日落在海平线上。

绯红朱膘的染料从云端倾洒,在蔚蓝的底色上晕染出血一般的生命艳歌。

手里的面包喂完了,杨涛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他接过汪启俊递来的保温杯,拎开了却不不喝。

腾腾的热气模糊了后置摄像头,直播间的画面顿时氤氲成印象派的油画。

粉丝们说要换成前置镜头看看人,这连着播了十几天就只在黑灯瞎火的时候看过几眼主播长什么样。

杨涛笑着笑着打哈哈,却猛得撕心裂肺咳嗽起来,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直播间的画面也山摇地动,大海和天空颠倒,好像世界末日将至,乾坤挪移。

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的粉丝刷屏在弹幕着急询问怎么了,汪启俊一面给人喂水,一面替人安抚粉丝情绪。

“咽口水呛着了,没事啊,都别担心,没事。”

缓过来的杨涛重新拿稳了手机,已经是后置摄像头的夕阳海面。

刚咳嗽过的声音发哑,被海风轻飘飘的吹起,像是一朵快要下雨的云。

“你们怎么这么容易害怕啊?要是哪天我真的出事了,消失了,你们要怎么办啊?也要好好生活啊,我只是你们生命中,很小很小很小,很小很小的一小部分,懂吧?要平常心地接受啊。”

海浪拍在沙滩上,碎开一片纯白如雪的浪花,而后退潮变成消散的泡沫。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红日最后的光辉也被大海吞没,直播间的画面随着暗下来,只有几点五颜六色的小光点微微闪烁,是远处亮起的霓虹彩灯。

“要回酒店了,要下播了,拜拜拜拜。”

也许是要下播,耳根子软的人还是反转镜头换成前置挥手跟大家说拜拜。

亮晶晶的眸子,即便是四下昏暗,也漂亮得像是会说话的星子。

坠落人间的星子。

粉丝问他明天还会直播吗?

杨涛弯腰拎起拖鞋,赤脚踩在绵软的沙滩上,他没有看镜头 似乎是在留心脚下的路,声音也闷闷的。

“会吧,尽量播。播什么?看情况,天气好就出来玩,天气不好就在酒店打游戏。”

在齐刷刷的明天见里,谢完礼物的主播飞快地下播了。

 

03

日落时分撒的谎掉进海里,变成一尾玫瑰色的大鱼,无声游弋向至暗深处。

 

04

杨涛食言了。

守了直播间一整天的粉丝没有等到开播。

根据IP地址,有粉丝查了当地天气,发现是大晴天。

可他既没有播户外,也没有打游戏。

超话全在控诉大骗子欺骗感情,要连播24h才能哄好。

热烈的讨论中突然出现一个不同的声音。

「没有人觉得七七最近很奇怪吗?直播的时候总是会跟我们说要好好生活,没有他日子也是一样的过,而且他之前直播都是拖到月底疯狂补时长,哪有过连播半个多月,每天七八个小时。我总觉得,他好像在跟我们告别。因为要走了,所以才在这段时间疯狂直播跟我们见面。」

帖子下面的评论两极分化,一边骂着别在这云,少来贷款emo,另一边觉得分析得不无道理,甚至跟着一起扒最近直播的细节。

同在网上冲浪的许鑫蓁自然也看到了这条帖子,抓着手机的指节因为过分用力泛出青白。他站在病房门前,透过门上狭长的玻璃窗口依稀能窥见病床上单薄的身形和旁边倒水顺气喂药忙得不可开交的汪启俊。明明另一只手已经握住球形门把手,只要轻轻一拧,就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拦在他和杨涛面前,可他就是不敢。

此前下定的决心见到杨涛后,悉数消散无踪。

残阳夕红的余晖斜映在窗台的茉莉花盆栽上,纯白染上血色,与垃圾桶里扔弃的卫生纸一般刺眼。

他不确定杨涛是否想要见到此刻的自己,也不知道那场潦草的分手后再见又该说什么。

这一个月来的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以最惨烈直白的交代在他面前,从来都不是什么意气口角,也不是什么腻烦了没感觉了。

许鑫蓁颓然地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冰凉的大理石瓷砖上,哪怕气头上答应分手的那刻他都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真正失去杨涛,可现在呢?他仰头就能看见挂在通道尽头上方的三个大字——肿瘤科。

烂熟的小说剧情投映到现实,在他面前掀起万丈波澜,没有给他一丝喘息反抗的机会。

怎么会呢?

怎么会是杨涛躺在里面呢?

明明只是吵了一架而已,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无意识的把头一下一下撞在身后的墙上,沉闷的声响像是催命的鼓点,一遍遍地敲响在耳边。

“九……九尾?你怎么……怎么找来的?”汪启俊开门探出半个身子,看见人的第一瞬间莫名的心虚甚至压过了震惊,一句话问的磕磕巴巴。

沉浸懊恼自责中的许鑫蓁闻声回头,他飞快地抹掉了面上的泪渍,对上汪启俊的眼神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湖,卷携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其下暗流汹涌,面上却平静得可怕。

“他现在什么情况?”

汪启俊回头撇了眼床上的杨涛,而后快步走了出来带上了房门,“就,就你看到的这样啊,骨癌,晚期,多发转移。”言罢他无奈地摊摊手,故做轻松的语气里藏着哽咽,细微颤抖着。

中二少年在这个故事里,没有热血,没有希望,只剩下一句冰冷的临终宣判,由他代为转述。

“一定还有机会的,我能找到最好的医生,我马上就去联系,国内不行我就带他出国,肯定能治的,肯定能。”

许鑫蓁眼眶猩红,魔怔一般喃喃重复着,脚下步子也不受控制地要闯进病房,他要带走杨涛,去最好的医院,去找最好的医生。

可临门一脚,还是被汪启俊拦住了。

“没用的,你冷静点。”

许鑫蓁回头,眸光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怎么会没有!”

“你以为我没联系过其他医院、其他医生吗?你以为他如果知道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会在这里听天由命吗?许鑫蓁,”这是汪启俊第二次喊出许鑫蓁的大名,第一次是在杨涛决定提分手的那个夜里,“真的没办法了。反正你也找来了,想让他好过些,别做那些没用的,好好陪他最后这段时间,算兄弟我求你,行不?”

护士站的挂钟指针指响整点,发出清脆的一声咔哒。

一墙之隔的病房里,模糊传出几声压抑到极处破碎的呻吟。

汪启俊不等回答,已经快步回到病床旁。

对于晚期病人,医嘱向来是不吝止痛药的,口服的,静点的,还有止痛贴,什么管用用什么。

进进出出的医护从许鑫蓁面前经过,片刻后,等屋里人情况稳定,又彻底安静下来。

夜幕低垂,浓稠得吞噬一切的黑色几乎要从窗户淌进来。

许鑫蓁蹲在地上,掏出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颤抖着手指给汪启俊发出了一条消息。

 

05

出院的那天下午,杨涛在酒店大堂捡到了许鑫蓁。

骄傲的狐狸变成了失魂落魄的败犬。

他说我知道错了,阿七原谅我,复合好不好?

他说身份证被偷了,订不了房间也买不了票回去,阿七收留我好不好?

任由杨涛如何推搡拒绝,许鑫蓁都像是牛皮糖一样黏着他甩也甩不掉,贴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可怜兮兮地认错道歉,而他也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许鑫蓁没有错。

茬是他故意找的,架是他故意吵的,连分手都是他的蓄谋已久,从头到尾,许鑫蓁都只是被动地接受。

可长痛不如短痛,他得狠心。

“放手,许鑫蓁,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没有力气去挣脱,所以只能冷着脸呵斥。

“不放不放不放不放。”许鑫蓁圈住怀中人,控制力道怕弄疼了他,又怕放走了他,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嬉皮笑脸地演死缠烂打,“我知道错了嘛,阿七再给我一次机会嘛,我保证以后都不跟你吵架,什么都听你的,除了分手。”

可我没有以后了。

最后补充的四个字听得杨涛皱了皱眉。

很多粉丝说过,杨涛笑起来和冷着脸的时候像是两个人。

相比于那个笑出鹅叫的甜心野王,冷着脸的杨涛瞳眸微敛,眉心不悦地蹙起,微笑唇刻意收敛,过于瘦削而格外明显的下颌线条更加剧了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开口沙哑的音色让口音变得不那么软糯,“许鑫蓁,我们已经结束了,你这样有意思吗?”

某个瞬间,许鑫蓁几乎忍不住要把自己已经知道真相的事和盘托出,可杨涛嶙峋的肩骨硌在掌心,生硬地拽回理智,他收起了脸上僵硬的笑,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明显地讨好和示弱,“阿七,我不会放弃你的。如果你不答应复合,那我就再追你一次。”

“你现在这样,”杨涛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强迫自己刀刀去捅许鑫蓁的心,“让我觉得恶心,别让我看不起你。”

最熟悉的人,最知道哪是痛处,哪种话最伤人。

饶是知道这是为了赶他走而故意说出口的话,许鑫蓁身子还是难以控制的抖了抖。

“阿七,我不信,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那就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许鑫蓁,我……唔……”

紧张的比赛期加上突然分手,时隔两个月的吻,霸道且不容拒绝。

许鑫蓁到底还是那个许鑫蓁,就如杨涛了解他一样,他也熟知杨涛。

能说出那样的狠话,就代表杨涛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推开他了。

本就动摇的决心对上坚定不移的真心。

结局如何,已然可以预见。

“阿七,我爱你。”

胜过爱其他所有。

所以你想要隐瞒,我就陪你演这场落幕戏。

 

06

卫生间马桶抽水的声音响了两次,间隔大概三分钟。

许鑫蓁面对着卫生间的单面磨砂玻璃墙,侧躺在床上,冷光灯源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稀薄得像是高原那需要拼命汲取才能赖以生存的氧气。

灯灭门打开的瞬间,他闭上眼装睡。

杨涛没有立刻上床,听着长睡袍摩擦被罩面料的窸窣声音,大概是走到了床尾。

缓慢的吱呀声是床尾木柜被打开,紧接着是药粒撞击瓶身的一阵夸啦啦的响动。

也许是安眠药,也许是止疼药。

总归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药,藏在杨涛不想让他知道的地方。

就像是那些肆虐在身体疯狂增殖生长的癌细胞,企图隐瞒的一切都在日复一日的憔悴消瘦中显得越发越盖弥彰。

可许鑫蓁只能装作没看见,没听见,不知道。

钻进被子里的躯体,瘦削,冰凉,脆弱。

许鑫蓁翻身让出身下被自己体温烘热的一片,闭着眼嘴里似是梦呓一般低语。

“阿七,我做噩梦了。”

搭过来的手不由分说就将杨涛紧紧揽在怀中,长腿也缠上来,纯白被子下俨然八爪鱼一样整个锁住了杨涛。

“你是在撒娇吗?阿蓁。”

“嗯,”许鑫蓁猫儿似地用下巴蹭了蹭杨涛的肩膀,鼻音慵懒地哼唧,“那你哄哄我。”

“要怎么哄嘛?”杨涛力道极轻地推了下蹭得自己有些痒的脑袋,“都躺一张床上了还要怎么哄嘛?”

“你和小义双排都不带我。”许鑫蓁不安分地蛄蛹,贴在爱人耳边,委屈的气音如蛊。

出院之后,杨涛依旧每天尽量找时间直播,因为粉丝都知道他和汪启俊是一起出来玩的,所以播游戏的时候也总是拉着汪启俊双排。

私心里,他不想让自己和许鑫蓁的关系暴露,不想在不久之后成为许鑫蓁感情枷锁和累赘。

毕竟他没有以后了,可许鑫蓁还有大好的未来。

他不语,动了动身子在爱人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佯装睡着了。

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卫生间零星几点水滴落在地上的啪嗒声。

大抵是药物起效了,不多时,杨涛的呼吸变得匀长。

许鑫蓁睁开眼,昏暗里视线在怀中人面上来回描摹,他小心紧了紧胳膊地力量,好像这样,自欺欺人就能将这一刻永远留住。

半晌,屋里响起一声极轻的喟叹。

“阿七,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07

连着几日放晴,杨涛坐在落地窗前。

汪老板大手笔订的是酒店顶层的豪华套间,窗户正对大海,放眼望出去,海天相接,澄澈又辽阔的蓝色让人宁静而平和,成群的飞鸟在近海盘旋,扑簌簌地振翅,几点干净的纯白。

他伸手贴在玻璃上,温热的阳光熨帖着掌心。

“阿七,”许鑫蓁端着水走近,“出去走走?”

杨涛接过被子小口小口温吞地喝着,抬头漂亮的桃花眼湿漉漉的像是惹人心软的小兽,话音也软软的“不等小义回来吗?”

汪启俊一大早就去医院拿药了,杨涛以为他瞒着许鑫蓁,所以不免心虚。

“怎么?跟男朋友在一起还想着别的人?”许鑫蓁伸手勾住另有心思的小男朋友,另一只手使坏去挠他的痒痒肉,两个人在厚绒地毯上笑闹作一团,不知怎地,胡乱没有章法得就吻在了一起。

等汪启俊拎着药回来的时候,套间里早已是人去房空,茶几的杯子下压了张纸条,龙飞凤舞地潦草字迹写着「我们出去玩了,中午汪总就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吧」

一眼便能看出是杨涛那丑得狗爬的手笔。

汪启俊忍不住骂娘,却又舍不得骂自家水水,只能把气都都撒在许鑫蓁身上。

这恩将仇报的白眼狐狸。

他揉了纸团扔进垃圾桶里,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榻榻米中,想了想,没忍住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电话响的时候,被小情侣抛下的单身狗正在研究中午外卖点啥。

刚接通,那头杨涛的大嗓门就传过来。

“义少救命,我被绑架了。”

这倒霉熊孩子。

“怎么?你男朋友绑你进洞房了?”汪启俊揶揄。

“那个,那个,我和阿蓁出门忘带钱包了,这边小吃摊不能手机支付。”吞吞吐吐了两句,倒霉熊孩子才扭捏地道出原委。

“让你跟着九尾那不靠谱的出门吧,等着,哥带钱去赎你。”

嘴上损人,手上动作却一把扯了沙发扶手上搭着的外套赶紧出门,汪启俊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指定是上辈子欠这两祖宗的,这辈子才要忙前忙后给这两祖宗的爱情保驾护航,以及奉献钱包。

那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祖宗鹅叫一样笑起来,“还是我义少靠谱,你快来哦。”

话音刚落,就依稀能听见某只醋狐狸在闹脾气,汪启俊只觉得聒噪,麻溜地掐断了电话。

 

08

被小吃摊主扣下当然是胡诌的借口。

汪启俊按照位置共享找到两人是在不对外开放的私人海滩。

少爷的钞能力在喧闹中寻到处僻静,沙滩阳伞下扎满了缎带鲜花和气球。

不算太大却实在精美的蛋糕上是海滩的缩影,上面依偎靠坐在一起的翻糖小人显然是用心定制的,跟沙滩阳伞下正不知道在说笑什么的情侣一模一样。

杨涛最先看见汪启俊,伸长了胳膊挥手,招呼人赶紧过来。

“这是演的哪出啊?”

汪启俊走近,顺手拿了果盘上的切半小番茄扔进嘴里,就地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这厢刚坐下,就被许鑫蓁拽着臂膀拉了起来。

明显有些紧张的人开口声线不稳地颤抖着,与海浪潮汐应和。咸湿的海风钻进手心,变成细密的汗,洇进铂金素戒内圈刻字的字痕里。

爱意在低语,大海在哼鸣。

写在故事开头的初见是热烈的矢车菊,隔着屏幕,赛场上的意气风发和赛场下的一眼万年。

绣球盛放的春天,喜悦与遗憾一花两面,满天庆贺的金色雨后,后台无人处他们私藏拥抱。

山城的夏日开遍山茶,宿命写在花蕊轻颤的风里,人间烟火在比赛散场后的街头巷尾,软糯的红糖糍粑和玻璃杯里冒泡的可乐,还有爱人被辣红的唇,柔软,多情而又缠绵。

玫瑰乘风远渡,在失意严寒的凛冬,在低靡无言的长夜,大衣兜里永远温热的暖手宝,烙在掌心,烙成永不凋零的花信。

寒来暑往,春秋冬夏,故事在纯白茉莉的清香里继续,许鑫蓁举起那枚内圈刻着他和杨涛名字,外圈刻着茉莉花纹的戒指,他郑重地单膝跪下,虔诚如信徒。

“今天请小义做个见证,阿七,无论未来,无论风雨,我都爱你敬你,尊重你所有选择。”

不是订婚,也不是求婚。

所有激荡的感情描摹成来时路的花开静好,只是为了告诉爱人前路他依旧同在。

杨涛僵在原地,他看着面前满眼爱意温柔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按照最初的打算,面对已然知道真相的许鑫蓁他应该落荒而逃,逃去许鑫蓁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可他忽然不怕了,也不想逃避了。

被许鑫蓁惯出的一身这样那样的毛病在分开的每时每刻都提醒他,他有多想面前这个人,又有多舍不得面前这个人。

“水水伸手啊。”汪启俊拉着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杨涛往前一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这两人没他得磨叽到天黑。

杨涛如梦初醒,嘴里颤声喊着阿蓁。

被体温烘热的戒指一点点从指尖推顺至指根。

那只总是被粉丝打趣说肉乎乎的手几近病痛磋磨,细白伶仃,骨肉单薄,衬得指环略大。

“笨蛋阿蓁。”

杨涛由着许鑫蓁握着自己的手,嘴里小声嘀咕抱怨。

“那我给你换一个?”

许鑫蓁偏头要去亲杨涛,被怀中人笑意狡黠地躲过。

“不要,”杨涛对着阳光举起手,指环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像是燃在手中的希望,他回眸看许鑫蓁,笑意明朗灿烂,“懂,我懂,这是——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说不清是唱还是念的调子奇怪。

被戳穿心思的许鑫蓁无所顾忌,全然当一旁吃狗粮的汪启俊不存在,重新将人揽入怀中,贴在耳畔私语。

“嗯,唯一的,茉莉。”

 

09

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10

杨涛的病情恶化得比预料中更可怖。

可他不想住院,说病房一股苦药味混着消毒水味,熏得头疼。

汪启俊企图让许鑫蓁从旁劝说,偏偏许鑫蓁事事顺着杨涛,不仅帮着藏药,还合伙编瞎话骗他。

“许鑫蓁,你是不是有病?”

又一次发现药片被倒进马桶里冲掉后,汪启俊忍无可忍地发了火。

“对啊,我有病。”许鑫蓁点头应是,他单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另一只手上还握着空了的棕褐色药瓶。

汪启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药瓶发现里面当真一粒也没有了,愤愤然将瓶子扔在了地上,“他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还陪着他胡闹?”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砰的一声巨响,许鑫蓁把卫生间的门甩上,压抑到极处,那双布满血丝的狐狸眼猩红,“我知道他难受,他晚上疼得睡不着吃多少止疼药都没用,所以呢?所以我想他在有限的日子里活得自在点,随心点,可以吗?”

乱七八糟的情绪密密麻麻织出一张不透风的网,拖着所有人坠入晦暗不见光的泥沼。

许鑫蓁抓着头发缓缓蹲在地上,过长未修剪搭理的刘海盖住颓废的眼神,只能看见那嘴角苦涩得说不清是笑是哭的弧度。

“我也想他活着,想他留在我身边,可他抱着我意识不清地喊疼,说受不了了,说他熬不住了,他喊阿蓁救我,他让我救他,我怎么救他啊?啊?我能怎么救他?就为了让我自己好受点,不顾他意愿地带他去做那不管怎么换药都过敏的化疗,逼他吃这些吃了就吐得天昏地暗的药吗?我希望他能活着,我比任何人,甚至比他自己都更希望他活着,可我能怎么样呢?”

答案,或者说早已预料到的真相让汪启俊陡然升起一股无力感,他后跌一步,背靠着墙,凉意顺着背心游窜全身,耳边全是许鑫蓁一声声厉声沙哑的反问。

他能怎么样呢?他们能怎么样呢?

汪启俊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瓶,胡乱将药瓶塞回许鑫蓁手中,而后慌不择路地就要去开门,逃离逼仄得快要让人窒息的狭小空间。

“水……水水?”

门打开,露出一道清瘦单薄的身形。

那双漂亮如春雨洗过的眸子在病中憔悴了许多,弯成盈盈的月牙,盛着光,亮晶晶地,越过门口的汪启俊看向蹲在墙角的许鑫蓁。

“阿蓁,”沙哑的声线将黏糊的情感磨砺得清晰,杨涛伸手,朝着许鑫蓁的方向,“铁铁拉我排位,你要不要一起?”

那夜许鑫蓁蹭在他颈窝里撒娇讨要的,变成此刻默契而又不露声色的安慰与约定。好像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野王,隔着长长的网线和千余里的距离,在电话那头孔雀开屏一样炫耀自己是被王刻勤偏爱的nofear,然后在男朋友醋意发作前先发制人地问要不要一起。

少爷心甘情愿地被拿捏,以前是,现在也是。

“那必须的,哥们在峡谷乱杀,嘎嘎让你上分。”

许鑫蓁扬起笑脸,拽住面前的手借势起身。

他不知道杨涛在外面站了多久,听了多少,可掩饰风平浪静的岁月静好已然成为本能的习惯。

本就剩余不多的日子,不该浪费在无意义的纠结里。

 

11

王刻勤的双排车硬生生挤入了隔壁战队的中单和另一个隔壁战队的打野,变得格外拥挤。

而犹嫌车队不够热闹的杨涛还拉上了高明。

“怎么说?儿子,你和小义谁打野,谁射手?”

“我补位我补位。”

“我公孙离贼秀,我射手,水水打野去。”

杨涛捣鼓着酒店那台配置属实勉强的电脑开播,手机界面已经在bp了,直播界面还是五排车队头像排排坐。

粉丝们打趣问这是黑车还是装甲车,主播凑近调麦的同时信誓旦旦地叫嚣,肯定是装甲车啊,这怎么可能是黑车!

「开头,主播快开头」

「七崽让麻麻看看你吧」

「我有个重病的朋友说想看主播开头」

“主播也重病了,开不了头。好卡啊,开了更卡,就没法播了,懂吧。”杨涛嘴里含糊地敷衍。

「尾少是空ban了吗」

「心乱了啊少爷」

粉丝以为主播又在乱说话开玩笑,可偏偏真假掺半,让一旁的许鑫蓁失态一时忘了禁英雄。杨涛伸手轻抚,安慰似地拍拍爱人的手背,却被反手握住。

许鑫蓁摇摇头,露出略有些刻意的笑,示意自己没事。

「哪有空ban,这明明是ban的兰陵王」

「ttg是有些喜欢ban兰陵王的」

「该说不说,这网卡得也很ttg」

「有少爷的地方就有PPT,狗头doge」

「ttg企业文化外传」

「尾子:卡死我,来,卡死我」

“阿蓁,粉丝说是你在才这么卡的。”

杨涛卡出电音的一句话短暂让直播间弹幕真空,而后爆发般的问号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阿蓁?私底下原来是这么叫的吗?kswl」

「尾畏一笑过大年」

「这是我不充钱就能听的吗?」

紧接着直播间就接连出现了几个火箭礼物特效。

刚锁了镜的人看见了,眯着眼凑在电脑跟前照着直播助手的小框谢礼物。

他的声音不大,念了没几个ID就被另一个声音盖住。

“那怎么办?那就不播了,不播就不卡了。”

是刚锁了火舞的许鑫蓁,顶着九尾7777的游戏ID,动漫头像左上角的麦克风却没有显示。

声音和刚才的汪启俊一样,是从杨涛的麦里传出来。

「woc,三人行?竹马VS天降,这么刺激的吗?」

「明明是初恋和现任,我站现任,尾七同框即美帝,此刻需要开头」

「尾少这句不播透着一种别来打扰哥们谈恋爱的暴脾气,嘿嘿,kdlkdl」

「都是朋友出来玩,前面CP粉能不能适可而止,别当磕药鸡」

「可是他喊他阿蓁诶,KPL有其他人这么喊尾少吗?」

「这都不磕?你是戒过毒吗?」

电子竞技高速发展的黄金时代,各种广告拍摄,商务活动和颁奖庆典层出不穷。许鑫蓁和杨涛同为联盟明星选手,镜头前的同框互动自然也是越来越多,原本的拉郎CP有着官方做媒,加之真情侣虽然没公开,细节确实藏不住的撒糖,红红火火吸了大波CP粉,此刻在直播间里敲锣打鼓地过年。

直播间外,汪启俊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大方喊出的阿蓁,他抬头诧异地眼神在两位当事人之前逡巡。

挤在单人沙发里地情侣全然不在乎第三者的在场,许鑫蓁捏着杨涛的指骨,一节一节从指尖到指根,从指根到指尖,而后绕着指腹轻轻摩挲。任由折腾的人还贴心地挪开了耳麦,小声在许鑫蓁耳边嘀咕说他扰乱军心。

「你两打算公开了这是?」

汪启俊偷摸给许鑫蓁发微信。

游戏加载完毕,小情侣也没有再腻歪,许鑫蓁操作着不知火舞出门往中抢线,二技能被动翻滚进草占视野的同时还手速飞快地回了消息。

「嗯」

消息发出的同时,公孙离突然开狂暴A兵,吓得对面射手战术性后撤回塔下苟着。

「水水同意了?」

「还没,但是以后都不刻意避嫌了」

汪启俊习惯性在聊天框里打了个6,而后又删掉。

「也挺好的」

他们也许会在损友的笑骂里秀着恩爱说我们在一起了。又也许是某个寓意特殊的日子,情人节或是生日,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发条微博官宣。再或许是退役后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被撞见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而后低调地承认恋情。

可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除了挺好的,好像也没有别的能说了。

许鑫蓁没有再回消息,猫着在对面红区蹲了一波打野,与此同时,杨涛从对面蓝区绕后,在一二塔之间切死射手。

组队语音里,王刻勤在喊杨涛去上抓人。飒爽的镜踩着镜子碎片,在向死之外的道路上。悄悄蹲在后面草里的不知火舞大闪先手控制,配合正面突进开大飞雷神的镜,让对面上辅直接蒸发。

“しーっ、今宵の月は良き物よ。”

手执花蝶扇的少女在杀戮之后语调轻柔的开口,如爱人赏月私语。

游戏里两个英雄对望。

游戏外,少爷用他的散装日语蹩脚地模仿着不知火舞的语音。

野王显然不是很了解东瀛女刺客在说什么,还是大呼磕到了的水友们充当翻译。

「嘘,今夜月色正好。是表白吧是表白吧是表白吧」

「还有人不知道夏目漱石翻译的我爱你吗?尾子我哭死,这是什么隐晦的绝美爱情」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当然是被少爷苏得腿软」

「我可以是假的,我CP一定是真的」

“阿蓁,你不要搞。”

大致看明白的人用胳膊肘轻捅了一下身旁的始作俑者。

“反红反红,拿对面红。”

许鑫蓁还没说话,王刻勤抢先出声,拉着对面的红buff到了草丛。

「没有感情的对抗路,笑死」

「兄弟们,把那五个字六个字母打在公屏上」

「王刻勤唯爱nofear」

「痕酱:辣手拆CP,没有人可以从我手里拐走nofear」

其实弹幕说得也没错,虽然在直播前王刻勤就知道杨涛和许鑫蓁复合了,可他还是耿耿于怀分手那晚杨涛整个人几乎崩溃的状态,先入为主死心眼地将分手的症结归咎到了许鑫蓁身上,看敌队中单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种不爽在镜拿完红立马带着根本不需要蓝的不知火舞去拿了对面蓝之后到达顶峰。

越想越气的酱皇不想跟自己被渣男骗了还帮渣男数钱的蠢儿子说话,于是在杨涛准备来上路吃线的时候,毫不留情地补掉了兵线。

“铁铁,你不要这样啊,铁铁,我都没钱了。”

“自己捡垃圾发育去。”

“阿七,来拿红。”

原本中转上的杨涛闻言拉视野看见不知火舞把对面红打残血了,欢喜地操作镜走过去一个平a就收获续杯buff。

“还是阿蓁好,王刻勤今天有点叛逆啊今天。”

「终究还是酱皇错付了」

「少爷这个红打得茶里茶气的」

「今天的峡谷有修罗场那味了」

「铁铁气成这样,不会是七七离家出走跟少爷私奔了吧」

「我一生积德行善,磕到尾七是我应得的」

沉迷和中单互打buff的野王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处修罗场,反而美滋滋刷野控龙,发育一骑绝尘,在峡谷大杀特杀。

推掉敌方水晶,结算完回到房间的那刻,忍无可忍的王刻勤行使房主特权,直接给许鑫蓁踢了出去。

“铁铁你干嘛?”

杨涛嘟嘟囔囔地问,一边重新邀请许鑫蓁进入房间。

只是刚一进来,又被踢出去了。

杨涛正要说话,被一只手摁住拦下,许鑫蓁冲他摇头示意自己来解决。

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滚动飞快,职业选手的手速爆棚,你来我往的输出中消息量巨大。

向来毒舌的人唯独在有关爱人的事上,倾注了自己所有的耐心,从他们那场来得突然的争吵,随后的分手,到他寻着蛛丝马迹的线索找来跟杨涛复合,抛开那些不能说,不该说的,真心换真心,许鑫蓁深知如何说服让一个在意杨涛的人,无论是现在的王刻勤,还是之前的汪启俊。

装甲车整装重新出发,主播依旧四六不着调地和弹幕侃大山,变着花地把常用地那几个打野英雄玩了个遍。

“给你们展示我的英雄海,懂不?”

电脑屏幕荧荧的光映在杨涛脸上,花花绿绿滚动的弹幕和礼物特效在他脸上光影变换,许鑫蓁侧目望着,像是突然失重,心跳漏拍空落落地悬而不定。

他在尽可能地制造回忆,在留存生命最后的花火。

就像是烟花,在注定黯然落幕的结局里尽力绽放刹那的绚烂。

弹幕哄小孩一样夸他,许鑫蓁在旁也不吝夸奖。

“我躺了,阿七带我赢。”

“今天我就是水水的躺狗。”

汪启俊大咧咧地接过话茬,唯三知道实情的人都挤在小小的直播间,挤在一个麦里。

跟着起哄的高明也喊着队长带我躺,王刻勤叫嚣着兰陵王这局不杀超神就不认这个儿子了。

同一个语音频道里,吵吵嚷嚷,热闹得就像杨涛希望看到的那样。

 

12

推掉对面水晶的那刻,杨涛伸着懒腰望向落地窗外。

火烧似的夕阳浓艳如吸饱心头血绽放的玫瑰,蓬勃的生命在燃烧,而后凋零成长夜的遗憾。

就像是那年春季赛全胜的兰陵王。

就像是那个意气风发说着兰陵王不是蓝领,是野核的小野王。

暮色四合的黄昏,遗憾开至荼靡。

所有声音都归于寂静的短暂瞬间,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阿七。”

他只是这样没有前言后语的喊他。

却莫名地,流转起静滞的时间,将真实世界鲜活的感知带回给他。

像是某种特效药,只对他一人起效的,名为许鑫蓁的特效药。

 

13

旅行的小七仔重新背起了他的行囊,他要远行,目的地有很多。

第一站是医院的日间病房。

肿瘤科的日间病房来往的基本都是打化疗的病人,冰冷的液体通过长长的透明管子注入到人体中,而后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掀起风浪。

杨涛对化疗药物的反应格外剧烈,呕吐,起红疹,胸闷心慌喘憋……调整过几次化疗方案,但结果还是一样。医生也无能为力,只说化疗一定程度上可以限制癌细胞,但对于晚期病人收效甚微,只能是拖着时间。

以往杨涛是不愿意再来医院折腾,他像是参悟的大师,摇头晃脑地对汪启俊说生死有命,不要强求。

可当许鑫蓁已经买好机票,打算带他开始最后的旅行时,他却自己主动说要去医院化疗,要按照医嘱好好吃药。

汪启俊问他为什么想通了。

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好像下一刻就要化光散去的人倏忽笑了起来,如是冬日阳光下晶莹的雪花,漂亮却脆弱。

“我想要努力多陪他一段时间啊。”他搓捻着指尖,垂头瞧着手背针头拔掉后浮起的青紫,小声道出了往日寻常,现在却近乎奢求的愿望,“还想和他看今年的初雪。”

过去因为训练,因为比赛,因为联盟活动,因为各自俱乐部的安排,他们总是约定要找个地方一起看初雪,却又总是错过。

就好像兜兜转转,注定得不了雪落白头。

一墙之隔,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许鑫蓁停在门外,他敛了脸上的肃色,反复调整,换了副自然平常的笑意,又顿了片刻,方才推门进屋。

“感觉怎么样啊?”

许鑫蓁坐在床尾,他手凉,医生又交代过打完化疗尽量少碰凉的,所以只是隔着被子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那副伶仃的身骨。

“那必须very good啊。”

散装英语一如既往自信地透着股清澈的愚蠢,笑得见牙不见眼,杨涛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抽走了许鑫蓁手中的出院三联单,“可以走了?”

“再躺会,”许鑫蓁掏出手机打开订票软件,三两下操作后举到杨涛眼前,“晚上的机票,现在还早。”

“可我想去吃我们之前去的那家大排档。”

黑黝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是某种大型犬,在讨好,在期待,更多的是笃定会如愿的恃宠而骄。

“什么大排档,水水你现在不能……”

“我们现在就走,”许鑫蓁扭头变脸极快,冲着汪启俊没好气地道:“就你知道得多,收拾东西。”

有人撑腰,硬气起来的病号在旁跟腔,“收拾东西,走~”

到底是ttg家属,马氏转音学得惟妙惟肖,气得汪启俊牙根痒痒。

某一刻,他甚至跟王刻勤有些共情。

“你们两就可着我一人祸害。”

“义少最靠谱啦。”

“嗯?”许鑫蓁挑眉,“他最靠谱?”

杨涛压低声音跟他咬耳朵,“骗他的,当然是阿蓁最好啦。”

“我听到了!”

“阿蓁,救救!”

“来,二打一,没在怕的。”

笑闹的声音惊动了路过门口的护士长,三个见过大风大浪的KPL明星选手像是闯祸挨训的小学生,规矩地噤声站在床边,但背在身后的手还在不老实地搞些小动作,你来我往地不消停。

当然,小情侣主动挑事居多。

赛场上从未并肩过的中野,赛场下配合默契得起飞。

如果……有如果就好了。

 

14

在深圳宰了汪启俊一顿红烧光明乳鸽后,小情侣连夜跑路踏上了随心所欲至极地旅程。

从草原纵马到山林探幽,从烟火热闹的夜市小摊到热门打卡的网红餐厅,又或者像宰汪启俊一样套路当地俱乐部的好友。

总之没有计划,前一天还在电玩城速度与激情,第二天就飞草原围着篝火烤全羊。

听说鱼子西会有流星雨,两人又租车扬言要征服川藏线,结果许鑫蓁高反窝在观景帐篷里可怜巴巴地吸氧,两人位置颠倒,变成没有高反的杨涛忙前忙后的照顾人。

流星雨开始的时候,露营基地关了所有照明外设和景观灯。

拖着长而绚烂尾焰的流星西落,照亮夜空如昼。

空地上的情侣在欢呼,在亲吻,在虔诚的许愿。

裹着睡袋窝在杨涛怀里的许鑫蓁像长虫一样蛄蛹了几下,“阿七,要不我们也出去看。”

杨涛视线从满天震撼的流星雨挪到怀中人身上,“我想要的流星已经落在我怀里啦。”

情感迟钝而又神经大条的漂亮野王在星空下忽得开窍,他低头,将吻落在了许鑫蓁发红的耳垂,而后轻语呢喃,“阿蓁,流星要答应我的愿望。”

许鑫蓁挪开捂在自己嘴上的便携式氧气瓶,双肘撑地借力,支起身子将那个吻纠正回熟悉的地方。

来自高反患者的吻,透着股不顾死活的浪漫。

“什么愿望?”

“不管什么时候,阿蓁都要天天开心。”

帐篷内外,流星都沉默不语。

回应他的只有呼吸急促的热烈情浓。

其实许鑫蓁也许了愿。

再走远一点,再走久一点吧。

 

15

自从那次几乎把柜门踹烂的五排车后,杨涛已经很久没直播过了,只是隔三差五会在微博寄旅行明信片。好在假期各队都在直播,尾七旅行团的事传开,粉丝们时不时就会在其他队的直播间抓到他们。

在和wb的人去北海划船,在和es的人登黄鹤楼,在和狼队的人涮九宫格火锅,在和AG的人逛熊猫繁殖基地……在旅行的路上。

这趟被粉丝戏称为蜜月旅行的旅程,所有的迹象都在大张旗鼓地宣告他们过得很好,很开心。

盛大的热闹,好友的祝福,良辰美景,暮暮朝朝,就像是所有浪漫小说最后的圆满大结局。

可倒计时还在继续,生命的流逝与时间同步,卷携在命运洪流中片刻不停。

徐必成开玩笑说许鑫蓁不注意节制,给杨涛都折腾瘦了。

“滚,小心哥们揍你。”许鑫蓁一把拍开徐必成搭在自己身上的手,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递给身边人,“阿七,水。”

“说真的,无畏你真的瘦了好多,看起来比我都瘦,上次检查医生说我营养不良,开了营养补剂,效果还行,我记不清楚叫什么了,等回去拍照发给你,你也试试。”徐必成猛吸了一口奶茶,腮帮子里鼓鼓囊囊嚼着珍珠,说话也囫囵得很。

杨涛拧开杯盖,小口喝着保温杯里的热水,“不用啦,阿蓁给我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维生素还有其他营养补剂,难吃死了。”

“怪不得总看你吃药。”徐必成哦了一声,扭头看见有只熊猫从树杈上掉下来,很快就被吸引过去注意力,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行人走走停停,临近到纪念品售卖商店前,杨涛悄悄拉了拉许鑫蓁大衣衣袖。

“阿蓁,我有点……”

话还没说话,人已经摇摇欲坠。

“阿七!”

许鑫蓁手疾眼快地在他快要栽倒之前拦腰抱住了他。

半只脚已经踏进商店的徐必成闻声回头,只看见许鑫蓁背着人朝园区大门飞奔。

似乎所有遗憾的故事都发生在夕阳里,半山晚霞铺洒,人流都在西斜垂暮的光影里熙熙攘攘,只有逆行的他们黯然被光抛弃,背影在路的尽头模糊成细小的黑点,像是飞尘,像是烛火熄灭的灯芯。

 

16

凋零前的花,最是灿烂。

 

17

外界的纷扰喧嚣被粗暴的断网拦截。

在医院开了足量的止疼药和止疼贴,许鑫蓁关了手机,带着杨涛北上,去最早可能下雪的地方。

因为药效,大部分时间杨涛都是昏昏沉沉的,他被许鑫蓁裹在厚实的长款羽绒服里,抱在怀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光怪陆离的梦中时序混乱,前一秒他还在金色雨里振臂欢,下一秒便是与胜利失之交臂的遗憾退场,有人与他擦肩而过看不清面容,有人与他并肩同行却突然离去。大雾四起,他陷入混沌的困境,狂奔着拼命地大声呼喊却无人回应。直到身体越来越沉,他跑不动了,躺在棉花一样柔软的云雾里,半点力气都没了。狂奔后肺像是快要炸裂一样连呼吸都疼得难受,血腥味充盈在他嘴里,仿佛只要张嘴就能汩汩地带着他最后的生机涌出。

良久,大雾深处响起一个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随着声音的越来越近,他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被风吹起飘向半空。

声音还在继续喊他,而他也飘到了最高处。

冷瑟的寒意剥离了其余感知,他失去了疼痛,也失去了目之所及的一切,只剩下那个喊他名字的声音。

他开始坠落,像是被吹散飘零的花。

像是一场约定好的雪。

“阿七,下雪了,初雪。”

 

18

据说人死前,听觉是最后丧失的知觉。

在看不到也触碰不到的世界里,还能最后一次听见。

雪落的声音,万林松涛的声音,柴禾燃烧的声音,还有……许鑫蓁。

温柔而克制的声线像是落在枝头的新雪,在风中轻轻颤抖着。

“阿七,初雪快乐,要……要天天开心。”

 

19

hero官方和联盟官方出讣告那天,许鑫蓁也发了条微博。

他没有转任何一条官方通告,只是自己编辑了博文。

@广州ttg、九尾: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图片]

配图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天地皑皑纯白,好似茉莉开遍。

所有的花都在盛开。

只有一朵凋零的,被他拥在怀中。

从此岁岁等雪来。

 

———fin 

 


方鱼
深 渊 法 师

深       渊      法      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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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游小熊

  参加了某社百日绘画活动,攒个系列就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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槭叶映泉
「哼哼哼,这样就完成啦!」「嗯...

「哼哼哼,这样就完成啦!」
「嗯,可莉很努力了呢。」
「砂糖...这个还是不要放进去比较好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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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此生沉黑海,身中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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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看看。恩,这个简单,答案是……」


大家新年快乐呀!今年也请多多指教!

依旧是放了一个小小的草图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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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

 @绝区零 你…你,你为什么还没有关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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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小盐

今天天气好好鸭^O^
因为你们笑的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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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萤

【薛晓】白衣渡我/重生向ABO/1.38

群解散了不私发要说几遍啊

  

乾元洋&坤泽星

*私设如山/义城日常/半架空背景/⚠️严重欧欧西

今天的萤萤配拥有红心蓝手大长评嘛!!doi太难写了我肝到吐血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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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有过不了审的都会放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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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吕三时-(上学期间不更新版)

【为爱发电新春联文】[气宇轩扬]桃花仙🌸

🌸天神轩×桃花仙扬


🎉祝大家除夕快乐


又快到人间的春节了——王皓轩盘腿坐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上,单手托腮向下眺望熙熙攘攘人间。 


他自下凡以来一直隐居山间,偶尔运气好碰到几只精怪可以与之交谈,大部分时候都是想现在这样,百无聊赖的望着人间。 


“你此番下凡,是去寻一个天生与你相配的伴侣,要认真辨别,莫要错过了。”仙师细细嘱托。 


他却疑惑:“皓轩愚昧,敢问如何寻得?” 


仙师却摇头,笑:“不必刻意相寻,天造地设的一对,命运自会安排你们相遇。” ...


🌸天神轩×桃花仙扬


🎉祝大家除夕快乐


又快到人间的春节了——王皓轩盘腿坐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上,单手托腮向下眺望熙熙攘攘人间。 

 

他自下凡以来一直隐居山间,偶尔运气好碰到几只精怪可以与之交谈,大部分时候都是想现在这样,百无聊赖的望着人间。 

 

“你此番下凡,是去寻一个天生与你相配的伴侣,要认真辨别,莫要错过了。”仙师细细嘱托。 

 

他却疑惑:“皓轩愚昧,敢问如何寻得?” 

 

仙师却摇头,笑:“不必刻意相寻,天造地设的一对,命运自会安排你们相遇。” 

 

每年年初,大红灯笼或高悬于檐下,或提在孩童手里,欢声笑语,人间热闹非凡。 

 

他也有几年下山,漫步春节夜街,走在晕出橘黄暖光的灯笼下,不时有嬉闹的儿童举着噼里啪啦溅出五彩火星的烟花棒跑过他的脚边,街旁有商贩叫卖,是纸糊的灯笼、花灯或者糖果之类的玩意儿。路过酒楼或某户人家的门前,会听见一家人团聚的欢声笑语。 

 

热闹自然是热闹,可凡间盛大的热闹里,融不进一个下凡寻觅的孤独天神。他走在人声鼎沸的街头,竟仍无端生出几分孤寂的酸涩。 

 

只有一年…… 

 

那年他刚下凡没多久,还热衷于一个人孤零零地乱逛。不肯错过人间的春节盛会。 

 

他不知怎的拐进一座桃花园,明明尚未天暖,花开时节还远得很,一园桃花却在他跨进园那一刻一齐盛开,满园春色,他竟迷路在一树一树的桃粉中。 

 

“喂,你是什么人?”忽然有人在他身后开口,他回头,是一个少年,侧卧在一棵桃花树上,一只手支起上半身来看着他,另一手拎着一个酒葫芦,素色衣物微微有些凌乱,领口半敞,锁骨深凹,下摆露出一截修长的小腿,“怎么进来的?” 

 

只一眼王皓轩便看呆,少年的双眸明亮,似有星河流淌,水红色唇瓣上沾着清亮的酒液,挺翘的鼻尖和两颊一样,染着淡淡的桃粉。大朵的桃花在他脸侧绽开,却被这张惊艳天神的脸对比得黯然失色。不知何处起了一阵风,桃花随风飘落,如同一场雨。 

 

少年像是千年妖仙,尚未施展妖法,便已勾魂摄魄。 

 

像是怕惊扰了某种世间独有的美,王皓轩放轻声音:“在下王皓轩,误闯而入,不知为何竟在园中迷路了,惊扰了您,抱歉。” 

 

“哦?”少年一挑眉,跳下树,玉足踩在地上铺着的厚厚一层桃花花瓣上,一步一步向王皓轩走近,“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不……不知。”他越靠越近,让王皓轩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他迟疑着脚步退后,直到后背撞上另一棵桃花树,惊落一树桃花。 

 

“我是宋继扬。”少年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味,像是醇厚的佳酿,细嗅却有着清甜的桃花香气,他晃晃手里的酒葫芦,像是古灵精怪的淘气少年那样笑着,露出洁白的贝齿,问道,“喝不喝桃花酿?” 

 

“不不不必——唔!”王皓轩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遇上了心上人一样红了脸,慌乱地摆手拒绝,少年听见他的话,却抬起酒葫芦饮了一口,并不咽下,而是吻上王皓轩的嘴唇,在他惊得无法反应的时候,渡给他带着甜味的桃花酿。为避免被呛到,王皓轩只好配合着吞咽,有酒液从两人相贴的唇间溢出,顺着下巴的线条流下,流淌过脖颈和锁骨,滑入衣衫覆盖之下。 

 

两人分开,宋继扬看他呆愣的样子觉得好笑,又亲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你……”王皓轩动了几下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胸腔里的器官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节奏跳动,令他呼吸错乱。 

 

“这个送给你。”宋继扬把酒葫芦塞到他怀里,“以后记得来找我玩哦。” 

 

一转身笑着跑远了,素色身影隐入一片桃粉中。 

 

他走后,似乎满园盛放在奇怪时节的桃花也勾不起王皓轩的兴致了。原先迷了路的他此时却很快摸到了园门,离开了。 

 

第二天再来找,却找不到了。问问附近的人。对方听了一脸疑惑:“公子,我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了,从没听说过这儿有什么桃花园,更别说是大到能让人迷路的桃花园了。我们这儿就不适合桃花生长,很少能种活桃花,更别说是一园桃花了。” 

 

后来他找了好几年,没有再看到那壮观的一园桃粉,被问的人像是统一了口径,都说这儿从来没有过桃花园。 

 

那一园盛放的桃花、那个惊艳众生的少年,就好像是他做的一场梦。 

 

偶然一次下山,路过酒楼,听见说书人在说武陵人误入桃花源、离去后再寻路而不得的故事,竟有种在说自己的感觉。 

 

那之后他便很少下山了,逐渐也失去了观看人间盛会的兴趣。 

 

大抵是因为他看过这世间最气势恢宏的一场桃花盛开,其他的盛会与之相比,都显得无趣了。 

 

今年…… 

 

鬼使神差地,他站起身来,向山下走去。 

 

他喃喃自语:“搞不好今年春节……会有桃花开。” 

 

当他终于看见红纸糊的灯笼挂在道路两侧时,已经是除夕夜晚了。 

 

和以前一样,他看起来有点突兀,人群欢笑着路过他身侧。 

 

明明是下凡的天神,这一刻站在人间的除夕中,却和孤魂野鬼没什么分别,孤独得有点凄凉。 

 

“又叫我来找你玩,可我连桃花园都没看到,怎么找你……”他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还不够那个武陵的凡俗渔夫有远见,虽然渔夫后来也没找到桃花源,可人家离开时至少还记得做点标记,而他什么也没留下。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越觉得自己孤独寂寥,在人声鼎沸的除夕街头显得格格不入。 

 

算了,也许真的是一场梦,回去吧,不找了。 

 

他低着头看着青石板砖,沮丧的打算离开,忽然有几瓣浅粉的花瓣飘落在他脚边。 

 

他猛地抬头,大脑一片空白。 

 

宋继扬坐在那棵桃花古树上,晃着两条修长的小腿,见他抬头望向自己,手一撑跳下树来,赤足踩在虬结的深色树根上,向他走来,晃晃酒葫芦,笑着问他:“喂王皓轩,喝不喝……唔……” 

 

王皓轩大步走过去捧起他的脸恶狠狠地吻住他,宋继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他凶狠的力道撞得摔倒在厚厚的桃花花瓣上。 

 

两人躺在满园桃粉中拥吻,像是一个孤独的游魂,寻觅千年,终于找到了与自己的灵魂完全契合的另一个灵魂。 

 

直到他被吻到恍惚觉得快要无法呼吸,王皓轩才放开他。宋继扬朱唇微张,调整着呼吸的频率。 

 

还在因缺氧而头晕,身体却忽然一轻,是王皓轩拦腰抱起他要走出桃花园。 

 

“跟我走。”他的语气那么坚定,不容拒绝。 

 

宋继扬摇摇头,靠在他心口无奈地笑道:“没用的,这桃花园是个困住我的结界,我……”出不去的。 

 

可他惊得无法说完那几个字。王皓轩顺利的抱着他走出园门。他赶紧扒着王皓轩的手臂透过他肩头往回看,黛色的园墙破裂倒塌,原地是一片桃花林。 

 

 

“然后呢然后呢?”小孩手里捧着一小杯甜甜的桃花酿,好奇的追问,“天神和桃花仙子之后怎么样了?” 

 

“之后?之后天神登基成了神皇,桃花仙子成了他的仙后。当初天神带桃花仙子离开时桃花园的地方成了一大片桃花林,就在除夕那一夜,桃花齐盛。”男人摸摸小孩的头发,“之后那个地方的村庄就被叫做桃花村了。” 

 

小孩恍然大悟,露出几分自豪来:“哦!原来神皇是在我们这里接走仙后的!” 

 

“是啊是啊,所以他们之后再一起下凡,就想来这儿看看。” 

 

小孩期待的托着腮:“哇,那我会遇见他们吗?……哥哥,我还可以喝一小杯桃花酿吗?” 

 

王皓轩笑着揉揉他的头:“会遇见的。” 

 

“王皓轩你好幼稚啊,还把这个当成故事讲给小孩子听。”宋继扬嗔怪,倾斜酒葫芦,清亮的酒液流入孩子手中小小的杯盏,“最后一杯咯,小孩子喝太多酒不好。” 

 

小孩万般不舍地小口小口抿完了杯中的桃花酿,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唤自己乳名,回头看看,依依不舍的道别:“我阿娘叫我回家了,我得走了。” 

 

“好,快些回去吧,别让你阿娘担心。”宋继扬点点头,把一朵桃花别在小孩耳后。 

 

“嗯嗯,那我先回去啦。”小孩跑出两步,又回头,冲他们招手,小手在嘴前拢成喇叭状,大声喊道,“哥哥,祝你们除夕快乐!” 

 

两人一愣,而后相视一笑: 

 

“除夕快乐。” 


商吕三时-(上学期间不更新版)

关于《桃花仙》被说是抄袭

商吕三时《桃花仙》 

耶啵好会撩《桃花仙(1)》 


大家好,我是商吕三时。占tag致歉。最近很多次都占tag说一些无关气宇轩扬本身的事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各位磕粮,非常抱歉。


耶啵好会撩称轩扬圈里有人抄袭她的《桃花仙》,是“标题设定都不改的照搬”,使她对“平台低龄化”感到深深失望。

[图片]


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她在内涵我,一是我根本没有看过她的《桃花仙》,二是因为我本身问心无愧。


我的《桃花仙》大致可以概括如下:


天神(王皓轩)下凡历情劫时误入囚禁桃花仙(宋继扬)的桃花园,离开之后想要再返回结界寻找桃花仙而不得,从此不再下山。这一年他又偶...

商吕三时《桃花仙》 

耶啵好会撩《桃花仙(1)》 


大家好,我是商吕三时。占tag致歉。最近很多次都占tag说一些无关气宇轩扬本身的事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各位磕粮,非常抱歉。


耶啵好会撩称轩扬圈里有人抄袭她的《桃花仙》,是“标题设定都不改的照搬”,使她对“平台低龄化”感到深深失望。


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她在内涵我,一是我根本没有看过她的《桃花仙》,二是因为我本身问心无愧。


我的《桃花仙》大致可以概括如下:


天神(王皓轩)下凡历情劫时误入囚禁桃花仙(宋继扬)的桃花园,离开之后想要再返回结界寻找桃花仙而不得,从此不再下山。这一年他又偶然下山,再次误入桃花园,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打破结界将桃花仙带离桃花园,并在自己登基为神皇之后将桃花仙立为仙后。


她的我没有细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的《桃花仙》是文采飞扬的同人文,主角两人是君臣关系。


关于撞标题,老实说我就是随便取的。我的这篇《桃花仙》只是一篇短篇,我不太擅长给短篇取标题(大家看看我的合集“轻言细语谁知道”就知道了,很多短篇都是以人物设定做标题的)。我当时想着总不能叫《天神》叭?太中二了,所以就叫《桃花仙》了。


不过,用这三个字做标题的文章数不胜数,难道你要说都是抄袭你的吗?


首先,你觉得我抄袭,那你就出调色盘,只要抄袭实锤了,你要我删文道歉销号退圈,怎么都可以。但你什么证据都没有,空口鉴抄,说我逐词逐句仔细斟酌推敲出来的作品是抄袭的,恕我不接受。


你说“出调色盘发帖没有用,等版权下来了,会有专业人士鉴定”。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我抄袭了呢?专业人士鉴定是否抄袭也要出文章对比分析,你以为专业人士就可以空口鉴抄的?


你不是觉得出调色盘没有用,是你出不了,因为根本不是抄袭。为什么我会这么有底气说这句话呢?因为在你获得写你的《桃花仙》的灵感的时候,我已经写完我的《桃花仙》差不多有一个星期了。


我的《桃花仙》是参与新春联文的短篇。我加入联文没多久之后就把它写完了,但是由于忘记保存,第一版《桃花仙》没有了。我花了两三天整理情绪,又写了第二遍《桃花仙》,在2020年1月21日22:46分交上了稿。下图是交稿的截图。

但是你是在2020年1月22日才因为读者要求打算开坑。注意,这时你还没有开始写,你只是有了灵感

按照时间来看,在你获得灵感之前,我就已经写完了,我是如何抄袭你的呢?穿越吗?


你以为,你没有在主页里说,我就会不知道你和你的读者、和不知情的路人,是怎么说我的吗?你自称作家(虽然十有八九只是你虚假人设的一部分),就更应该知道,“抄袭”这个词有多么严重,它对一个写手会造成多大的创伤。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咬定我抄袭,并传递这样的信息给他人,难道不觉得这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吗?


你可能都不知道你的读者和我说了什么。


我也不强行要求你道歉了,因为我对你这个人的道德与品格不抱有任何希望,你已经把不要脸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下面这些话属于我个人抱怨。


您可真是高估自己的实力和地位了,就您那勉强可以和我小学三年级时比较的文笔写出来的东西,倒贴钱想让我放在我的主页我都嫌它脏了我的主页,我还抄袭它?真把自己当盘菜,让我抄袭你?说真的,要不是你买热买粉(哦也可能是P的)买评论盗图还咬我抄袭,你以为我能记住你?你还不够格。轩扬圈现在是人少了,你才敢在这里撒野。你算什么东西?也好意思和我同台竞技?


在写作这件事情上,我就算灵感尽失封笔不写,也不会考虑变废为宝。望周知。






夏眠

【薛晓/abo】被宿敌标记了怎么办(9)

*现代paro


*薄荷味A洋×月桂味O星


*abo/先婚后爱/贴吧体/私设有/可能还会有追妻火葬场//


*无脑文,大家图个乐呵


C9


晓星尘爱薛洋的第八年,也是薛洋喜欢上晓星尘的第一年。


日子还是那样平淡无波的过去了,晓星尘每一日都忙,忙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在不算繁重的工作之余,捧出全心全意的爱来给薛洋。


薛洋也对他极好,仿佛饲喂一只温柔的猫儿,使尽浑身解数,对晓星尘百依百顺。却又经常撒娇,让晓星尘时不时去哄一哄,抱一抱。


宋岚在义城待了没几个月,就又匆匆离开了,据说是公司那边出了些乱...

*现代paro


*薄荷味A洋×月桂味O星


*abo/先婚后爱/贴吧体/私设有/可能还会有追妻火葬场//


*无脑文,大家图个乐呵



C9

 

晓星尘爱薛洋的第八年,也是薛洋喜欢上晓星尘的第一年。

 

日子还是那样平淡无波的过去了,晓星尘每一日都忙,忙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在不算繁重的工作之余,捧出全心全意的爱来给薛洋。

 

薛洋也对他极好,仿佛饲喂一只温柔的猫儿,使尽浑身解数,对晓星尘百依百顺。却又经常撒娇,让晓星尘时不时去哄一哄,抱一抱。

 

宋岚在义城待了没几个月,就又匆匆离开了,据说是公司那边出了些乱子。临行那天晓星尘去机场送他,一如他初来义城的样子。宋岚神色淡淡,瞥了一眼一同前来的薛洋,说:“星尘并没有什么朋友,如今你身为他丈夫,还希望你好生待他。”

 

又看一眼身侧的晓星尘,时节已是隆冬,他裹着厚实的白色羽绒服,露出一点粉红的鼻尖。宋岚看他,眼神也和缓几分:“看起来你们感情不错。星尘,多照顾好自己,珍重。”

 

晓星尘安静看他一眼:“路上注意安全,明年见。”

 

“……明年见。”

 

怕是明年也不会再见了。宋岚简单道别,挥手挥得潇洒漂亮,只一会儿就消失在登机的人群里了。

 

晓星尘被薛洋搂着,还是觉得有些怅然。薛洋倒是笑嘻嘻地开口了:“这个宋子琛,当年就是这样一副冰山面孔。”

 

“你还好意思说,”晓星尘扫他一眼,“还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看我的呢。”

 

“真的漂亮,仿若神仙。”薛洋从肚子里搜罗出几个词,语气还算诚恳,“第一眼的确是这种感觉。”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管闲事……薛洋默默地把后面那句吞了回去。

 

“这样吗?”晓星尘面上不显,心却扑扑直跳,连带着耳根都有些微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薛洋一张嘴仿佛抹了蜜,“我也想要知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违反校规,没个正型。”晓星尘轻轻戳了他眉间一下,“但是你又很好看,和我身边的人都不一样。”

 

“可是啊,我又不是因为你好看才喜欢你。”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仗义、活泼、有趣,眼角眉梢都添一分少年人的风采,惹眼得紧。

 

薛洋那边已经心花怒放了,小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然后呢,还有吗?”

 

“其余的都是些说不出来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晓星尘不愿把爱意说得太过直白彻底,并且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堪堪转了话题。

 

“也行吧。”薛洋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反正时间还很长嘛。”

 

又回来了。晓星尘默念。薛洋身上那种意气风发、恣意张扬的气质,仿佛从来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逝几分,反而变成他身上的一种特质、一种魅力。他一直挺拔、干净,像一棵茁壮生长的树。

 

晓星尘爱薛洋的第九年,晓星尘和薛洋又在生意场上遇见了,还是个很棘手的案子。薛洋和金光瑶那边说了几句,把项目拱手让给晓星尘了。金家家大业大,再加上有蓝曦臣时不时的帮衬,并不差这一桩。但这件事还是让晓星尘愠怒了好几天,他做完手底下的工作后,就辞职不干了。

 

“反正那工作做久了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做设计,轻松一点,也有时间照顾你,没有什么不好。”晓星尘云淡风轻地和薛洋提了一嘴。

 

“晓星尘,过来给我咬一下。”

 

“什么?”

 

“你这么乖,我想睡你。”薛洋一本正经地说了句荤话,动作轻柔地咬了一下他的腺体,“就现在,可以吗?”

 

两个人在沙发上胡天胡地弄了一通,做到最后的时候晓星尘已经是泪水涟涟。薛洋凑过去同他接吻,又温柔地帮他拍背顺气:“辛苦你了……”

 

薛洋不熟知十七岁的晓星尘,所以不知道他什么胸襟抱负,权当儿戏。薛洋只知道他一身正气的,又偏偏不是那种冷硬的性子。他是三千月华,是皎皎明月。

 

薛洋亲吻着晓星尘,惶惶然有种摘月的错觉,仿佛时至今日,他只是做了一场黄粱大梦。他薛洋何德何能,能够双手捧起柔软无尘的月华?

 

晓星尘仍旧在他怀中呜咽,眼睫低垂,很是惹人怜爱。薛洋俯下身去,把人抱紧。

 

——

 

夏天很快又来了,栀子花的香气从窗口飘进来。晓星尘把手中的书搁在一旁,伸了个懒腰。他居家工作半年有余,原本薛洋专属的书房已经腾出一半给他,密密麻麻塞满了他的各类手稿书籍。

 

晓星尘有些疲倦,索性想着收拾收拾东西,换换脑子。他打开角落里巨大的瓦楞纸箱,里面摆着一些他从旧家挪过来的零碎,多半是他学生时代的旧物。

 

几套高中课本摆得整齐,但是书页泛黄,也已经落了灰。晓星尘把褶皱一一抚平,去看自己少年时候的笔迹,利落漂亮,带着点清秀。晓星尘隐约记得高中班主任曾经夸赞过他,说他字如其人。

 

再往下翻,就是高中的毕业纪念册,其间夹着一张学生会的合照。晓星尘对这张照片倒是有点印象,因为薛洋也在其中。

 

事情要说到两人初见之后,学生会招新,薛洋这个违纪分子不知道为何也来掺了一脚,应该是专程来给晓星尘找不痛快的。偏偏同部门的几个学姐都很喜欢这位性格开朗、能说会道,而且还有一副好皮相的乖巧学弟,就把他招了进来。

 

晓星尘当时没什么表情,他那时候还未喜欢上薛洋,只觉得这人招摇,花样也多。原本想着,两个人应该不会有太多接触机会,也就放任自流了。好笑的是,薛洋回绝了其他小组的邀约,大摇大摆地往晓星尘组里跑。

 

晓星尘虽然头痛,但是薛洋工作还算认真,自己也总不能平白无故挑刺,就把他留了下来。并且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晓星尘觉得薛洋最多只是皮了一点,本性不坏,校门口抓包那次,也就干脆翻篇了。

 

晓星尘不知道的是,薛洋仗着自己风纪委部员的身份,翻墙逃课更加明目张胆,乱纪的事情也没少干,只是都没传到晓星尘耳朵里。

 

但是总而言之,薛洋这人还是十分难缠的。譬如早晨迟到这件事情,薛洋就屡次被晓星尘抓包,仿佛是他挑准了日子专门来为难晓星尘的。两个人往往要在校门口纠缠好一段时间,晓星尘说得有理有据,薛洋就负责颠倒黑白。等到周围的学生会干部纷纷无力离开,薛洋就会抓住晓星尘袖子,难得服软,软绵绵地保证下次绝不再犯。晓星尘心软,又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说句“下不为例”就放人走了。

 

结果就是,薛洋换了千万个理由来搪塞晓星尘的盘问,并且愈发得心应手,到了借口信手拈来的程度。

 

想到此处,晓星尘轻叹一声,把照片好生收了起来。

 

晓星尘继续在这堆杂物里翻翻找找,刚巧薛洋端着杯白水走进来。晓星尘两手落灰,实在没法直接拿杯子,干脆直接凑过去喝了一口。

 

“找什么呢?”薛洋好奇。

 

“都是之前的旧东西了,放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也就随便收一收。”晓星尘边说边翻。薛洋看他神色认真,也就没上去打搅,而是随手翻看起了晓星尘前些日子收好的一摞。

 

晓星尘的学生证、晓星尘的作业本、晓星尘的高分卷子……

 

薛洋安静地看着学生证上的一寸照,由于时间仓促、工作量大,每个人的照片都拍得不人不鬼。晓星尘的照片也没好到哪里去,好在他底子好,最多只是黑了点。然而薛洋看着这个晒黑版的晓星尘,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干什么,看就看,不许你笑出声来。”晓星尘有些窘迫地回头看了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薛洋使劲憋着笑,还是把学生证给放了回去。他的视线触及到了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挺厚。薛洋不以为意,以为只是晓星尘上课的笔记,便随手拿过来翻了翻。

 

薛洋扫了几眼,发现这好像是晓星尘的日记本,零零碎碎记录着他的日常生活。薛洋有些来劲,毕竟他也有些想了解,晓星尘这人在学习之余还做些什么,于是就一字一句地细细看了。

 

[5月18号

今天是篮球赛第一天,隔了三天,我又看见他了。

黑色球衣,黑色发带,不得不说他真的过于好看了。]

 

薛洋愣了一下,想不到明月清风晓星尘,在学生时代也会喜欢人吗?

 

[5月19号

喜欢一个人,是应该义无反顾走进他的生活,还是就应该缄默忍耐,做好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的准备呢?]

 

[5月23号

今天在食堂见到他了。]


[5月24号

今天没有见到他。]


[5月25号

见到了。]

 

 

……

 

薛洋原本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但是逐渐发现这是记录晓星尘隐秘情感的日记本时,他显然不那么淡定了。好在晓星尘写的日记不多,他潦草读完,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

 

距离晓星尘第一次开始写这本日记,已经过去一年。

 

这一篇晓星尘写得分外认真,又好像分外难过,从刻意整齐的笔迹上,仿佛可以窥见他写信时丝丝缕缕的失落。

 

[3月2号

 

对他的喜欢就是,可以不用让他知道,也可以不需要他的回应。

我已经过去了头脑发热喜欢他的日子了,不会再制造蹩脚的偶遇,也不会刻意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其实看到他和别人亲密,我好像已经并不会特别难过,但是就是会去想。

可是既然是我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是我要让这份爱意不见天日,永远不会有拿出来辩白承认的机会,那我就没办法后悔。

我大概再过个五年十年都不会忘掉他了。他是我永远的意难平。]

 

薛洋看完这篇,只觉得指尖被火燎了一下,又觉得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浇得他全身湿透。他速度极快地把日记本放回原位,又欲盖弥彰地抓起晓星尘的作业本,假装看得很认真。

 

可是内心深处却在略微发抖。

 

薛洋虽然知道学校不少消息,但是从没听过晓星尘喜欢谁的八卦传闻,也只知道他和宋岚交往甚密。只是晓星尘字里行间表达出来的脆弱和无力感,他还是能感知一二的。晓星尘年少时候大概真的是爱惨了那个人,才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卑微的境地。

 

可是晓星尘心甘情愿喜欢谁呢?

 

薛洋有些气,又有些嫉妒。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人呢?白白辜负了晓星尘一番深切爱意。又是谁这样完美无瑕,能得到晓星尘的喜欢呢?

 

又因为晓星尘在日记里言之凿凿,直言那人是他永远的意难平,薛洋心里一缸醋就真是翻了个干净。他和晓星尘结婚仓促,又全无感情基础,撑死就是学生时代的一点交情,想必晓星尘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他少年时候的那个白月光吧。

 

不甘心。

 

薛洋合上作业本,极其敷衍地说句“倦了”,便回房间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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