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与均棋】晚婚
※全文1w+,如果可以,耐心看完吧
※本期BGM:李宗盛 - 晚婚,山丘
※老窦是李宗盛大哥的外号
讲道理,我要评论,排face!!!
“我没怎么谈过恋爱,你不能嫌弃我。”徐均朔说。
郑棋元听见他的话,于是笑得更大声,眼角跟着扬起几条细纹,“我四十岁,很老了,你也不能嫌弃我。”
他低下头,声音柔和平静,“均朔,不用怕,将爱人与被爱都当做一件小事情。”
长沙冬日的深夜,郑棋元笑着拥抱自己迟来的爱人,低头亲了亲他翘起的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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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1w+,如果可以,耐心看完吧
※本期BGM:李宗盛 - 晚婚,山丘
※老窦是李宗盛大哥的外号
讲道理,我要评论,排face!!!
“我没怎么谈过恋爱,你不能嫌弃我。”徐均朔说。
郑棋元听见他的话,于是笑得更大声,眼角跟着扬起几条细纹,“我四十岁,很老了,你也不能嫌弃我。”
他低下头,声音柔和平静,“均朔,不用怕,将爱人与被爱都当做一件小事情。”
长沙冬日的深夜,郑棋元笑着拥抱自己迟来的爱人,低头亲了亲他翘起的发梢。
1.
与郑棋元异地的第二年,徐均朔觉得他们的感情要走到尽头了。
他很苦涩地拨通了龚子棋的电话,在孤独寂寥的深夜开了一瓶红酒,深沉地叹气,“我觉得我跟郑棋元完了。”
龚子棋在后台忙着排练,闻言只回了一句,“哦。”
好敷衍,太敷衍了,敷衍得徐均朔放下酒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讲道理?没了?”
龚子棋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他自顾自的幻想,“你先表个白再扯完不完吧,单方面暗恋不算恋爱,别老活在梦里。”
“……你不觉得我们俩很暧昧吗?”被从头到脚嘲讽了一遍,徐均朔倒也不生气,依旧执著地要为自己寻求个无人认证的名分。
电话那头的杂声兀然大了起来,有人催着龚子棋赶紧上台,他急匆匆应了声好,对这边等待答案的人丢下一句。
“别傻了,暧昧不能当饭吃。”
通话断线,徐均朔窝在沙发上长久地发呆,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机,他很认真回想龚子棋那句话,毫无内涵却一针见血,就像这个人一样。
不是暗指龚子棋无内涵,别多想。他在心底并无诚意地替自己开脱,忍俊不禁,索性又点开手机,拨通另一个人的电话,干脆利落地摆出同样的开场白。
“我觉得我跟郑棋元完了。”
深更半夜被吵醒叫起来解决感情问题的王敏辉比龚子棋更莫名其妙,浓重的睡意还未散去,迷迷糊糊中问了句,“扯什么犊子,你啥时候表白过?”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阵盲音,王敏辉愣了,虚眯着看了眼通话界面,低声骂道,“操。徐均朔你有病。”
挂了电话的人又恢复到发呆的状态,红酒搁在透明玻璃桌上,醇厚的深红打着旋在杯底上方徘徊,始终不肯安然降落,好像一片无法尘埃落定的心事。
为什么不表白呢。
两年前节目结束的那个夏日,他返回上海继续上课,闲暇时叫了几个同学出来撸串,凌晨一两点,他们做贼一般游荡在上音附近人气最旺的小吃街,挑了一家夹在拐角缝隙里的烧烤摊。
龚子棋把袖子挽上肩膀,露出两条紧实的胳膊,边忙着往滋滋冒油的烤五花肉上撒辣椒面,一边无情地嗤笑着回答王敏辉的问题。
“因为他怂。”
两人对视一眼,三秒后齐齐仰头大笑,王敏辉笑得脸红脖子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知道是辣的还是太过激动。
徐均朔没懂这有什么好笑的,在闹成一团的年轻人中他带着一脸格格不入的认真,很严肃地问,“我怂吗,你们真觉得我这是怂?”
“不是怂?”龚子棋冷笑一声,顺手将啃的精光的竹签丢进塑料桌下的垃圾桶,“那你觉得是什么?”
反问的语气很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徐均朔歪身坐在蓝色小板凳上,没有插科打诨地一手拍掉龚子棋新拿的羊肉卷,也没有笑骂一句“你出大问题”。他仰头盯着上海望不见星星的夜空,愣神了很久,才极轻的叹了口气。
“表白没那么容易,是要负责任的……你们俩属猪的啊?能不能给我剩点?”
小塑料桌上狼藉一片,从荤到素全部洗劫一空,装竹签子的垃圾桶挤得满满当当。龚子棋在解决最后一串骨肉相连,王敏辉半闭着眼瘫在凳子上打饱嗝。徐均朔抢到盘子里无人问津的烤韭菜,一边啃一边安慰自己,多多吃素身体健康,郑棋元不也老吃素吗。
他握住竹签的手忽然微微一顿。
这个人的名字这么随意地出现在脑海里,同剩下的烤韭菜和碳烤鸡心一起被提起,自然而然的有些不像话。
怎么连一点喜欢的仪式感都没有,他忍不住想发笑,又后知后觉似乎无意识的日常渗透最可怕。
真正相处不过三个月,哪儿那么容易被渗透,又不是海绵。咬着烤串的少年人当机立断打消这点矫情念头,那人的名字却像个碰不得的开关,一解了锁就来势汹汹,势必将所有思绪占满。
靠,不公平。
徐均朔很委屈,一颗心真的像块浸透鲜榨柠檬汁的海绵,酸涩又软涨。
太不公平了,明明郑棋元走的时候也一句话都没说,他为什么要在上海凌晨某个不知名烧烤铺饱受内心折磨,悔恨不早点开口。
当时郑棋元提着个大行李箱来每个人的房间,一个个告别,他拿着爱的号码牌等在末尾,私心要做与他最后离别的人,没想到郑棋元走到他跟前,同往常一样与他抱了抱,安抚小朋友般揉揉他的脑袋,笑着说,“我走了,均朔以后要继续努力,我很喜欢你,加油。”
徐均朔浑身僵硬的被他拥抱着,心彻底凉了半截。
中文真他妈是种神奇的语言,明明一模一样的排列组合,“我喜欢你”是稳重深情的告白,加了个“很”好似爱意该更浓烈,却硬生生将成年人间的俗套爱情转成了哄小孩儿的温馨睡前童话故事。
于是他也学着对面人的平静,很做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诚恳道,“谢谢棋元哥,以后有机会一起演剧。”
表面淡定冷静,心里郁闷得牙齿痒痒。
毫无仪式感,徐均朔恨恨想到,够不上他原本策划的告别一丝一毫宏大。
他想郑棋元真是个聪明人,早就猜测到他暗地里编排好的剧情,连一点给他展示自己豁达洒脱的机会都不留,直接掐断少年人试图营造出的体面。
偏偏郑棋元的告别,本身就是最体面。
上海的凌晨依旧车水马龙,小吃街吵吵闹闹,到处是冗杂的烟火气,烤摊下的炭火将熄未熄,斜斜升起的白烟顺着风飘进他眼睛里,刺得眼泪直流。徐均朔狠狠磨了磨牙,烤韭菜不用使这么大力嚼,他只是装模作样给自己堵塞的心口找个渠道引流。
王敏辉打盹打到一半忽然惊醒,见他泪流满面不禁目瞪口呆,手忙脚乱地给他递纸,嘴上不停念叨,不就失个恋吗,小问题小问题,下回别找圈哥攻略难度这么高的。
他试图沉住气,告诉自己不与沙雕计较,终究还是没忍住,骂了句你给我滚,顺带狠狠踹了一脚旁边吃到满嘴流油的龚子棋。
2.
要说恋爱经历为零,那倒也不算。
徐均朔谈过女朋友,虽然早是八百年前的事,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经验。与每对普通大学小情侣没有什么不同,手牵手逛林荫道,压马路看演唱会,他清晨七点半等在女生宿舍楼下送早餐,姑娘也天天提着书包去图书馆帮他占位置。
很平淡,很快乐,青涩而简单的恋情是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能会心一笑的存在。
反正后面是为什么分手也记不清了,可能是在某个日落西山的黄昏,或是晚自习后静默缄言的深夜,姑娘比他更直接决绝,通知分手时跟医生下发病危通知书一般果断。
徐均朔其实有点难过,他不懂怎样同实实在在喜欢过的人告别,不挽留好似太薄情,挽留了又显得太虚假。
于是愣了几秒钟后,他说行吧,直视着对面女孩的眼睛,诚恳认真道,希望你将来的男朋友比我帅。
“废话。”姑娘甩了他一个白眼,很酷很帅地转头就走。留下徐均朔立在原地,疑惑地寻思着自己这算不算被甩了。
这个问题他琢磨了很久都没有得到答案,不过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确实没有再谈恋爱。太忙了,每每有人问起,他总用这个借口搪塞过去。
确实太忙了,忙到王敏辉吐槽他要为上音的学院建设捐躯。班长,学生会,辩论队,单单拎一样出来都够让人累到脚不沾地,他却天天赶场子般三点一线地穿梭,时不时还参加点校外活动,替学校撑个场子。
偶尔也会疲惫,就找个地方安静地坐一坐,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想,大概只是好奇,好奇是射手座的天性。什么都想尝试,什么也不愿放手,最后将自己充涨得满满当当,像一只光鲜亮丽的氢气球,某些时刻却一戳就破。
龚子棋在大二那年去参加了个节目,回来后聚了几个狐朋狗友又溜到烧烤摊撸串,龚子棋戴了个黑口罩,说自己现在是半个公众人物,要注意形象。
他侧身拿了串烤羊肉串,说,你再恶心我我就把你的黑历史打包发网上。
龚子棋闭嘴不说话了,沉默地打开一听啤酒,忽然道,“我觉得那个节目挺有意思的。主要是遇到的人都有意思。”
他低头翻着快烧焦的鱿鱼串,一言不发。
节目组再次发来邀请已是半年后,他参加了面试,没什么悬念地入选,于是二零一九年的夏天,他提着一个行李箱,单枪匹马杀去了长沙。
拎包入住酒店的第一天,他看见隔壁床上躺着的老男人正拿着手机视频通话笑得一脸慈爱,抬眼看见有人进来,跟他笑着打招呼,说你好,我是刘岩,叫我岩哥就行。
徐均朔腿一软,差点跟着没扶稳的行李箱一起倒地上,他撑着玄关处的鞋柜,故作镇静道,岩哥你好,久仰大名。
不错,他在心里为自己发了个“整挺好”的表情包,不卑不亢,既尊敬前辈又不显得太狗腿。
放了行李正要出去吃饭,刘岩放下手机说,“一起吧。”于是他俩一道出了门,撞上隔壁健身回来的男人,头发被汗水打湿成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脖子上随意搭着条白毛巾,侧着身子在刷房卡。
耐不住那张脸实在太惹眼,徐均朔下意识瞥了一眼,视线霎时间顿住,挪也挪不动。不是吧,他在心里嚎了一声,安慰自己说一定看错了,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下一秒,他听见刘岩熟稔地与那人打了个招呼,“棋元啊,你这天天锻炼,也太拼了。”
郑棋元闻声扭头,看见是他们,笑着应道,“老了,再不锻炼就唱不动了。”
是真的郑棋元。
徐均朔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落下泪来。
二十二岁的徐均朔算是一个很成功的追星男孩,听过李宗盛的演唱会,看过RNG的现场比赛,与李健在摄影棚里合唱过,跟郑棋元一起上过节目,虽然对方有极大可能性不认识他。
后来想起,他告诉郑棋元,“我当时见到你,真的很激动,但不是特殊的激动,你懂吗?”
是追星成功后的快乐,是见到大前辈的窃喜,是回学校后能跟同学们张牙舞爪地炫耀,但这种兴奋不会比一次考试拿了年级第一来或是团队赛拿了MVP来得更持久。
徐均朔明白人生的苦难是很多的,所以一直很用心珍藏至今为止遇见的每一份美好,如同蜜蜂酿蜜般放置在内心深处的木盒中,等待将来必要时,从中汲取一丝甜味。
再次遇见郑棋元时这点转瞬即逝的火花与热情,甚至不会被搁置在他的藏宝盒里。
可他无法解释自己落泪的冲动,因为郑棋元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你知道吗,当时你跟岩哥下楼的时候同手同脚了。”
徐均朔张口欲言,认命地发现无从反驳。
旁边站着愁眉苦脸的胡超政,对着编曲老师要求的歌词律动性一筹莫展。
“要有恋爱的感觉,你们这是恋爱指南,是要欲拒还迎,互诉衷肠的。”尚雯婕观看了彩排后,站在一旁给他们提建议,顺带夸奖一把标准教学素材,“郑老师就特别到位,你们看他的眼神,动作,是能把人吸进去的。”
“棋元哥有经验啊。”胡超政无可奈何地叹气,试图与徐均朔交换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却发现他没有朝这边看,脸上虽然笑着,表情却淡淡,好似神游天外。
郑棋元连连摆手,边笑边说,你们别拿我当靶子,我无辜的很。几个人互相调侃,嘻嘻哈哈闹作一团,挑了无人说话的空隙,郑棋元转头望过来,眼神温柔平和。
“均朔谈过恋爱吗?”他问,语气带着长辈八卦小年轻感情生活的明显笑意。
徐均朔心里忽然涌上汹涌澎湃的酸涩,更深的恶意是藏在心酸下的暗礁,他对上那双眼睛,忽然有股很强烈的念头,想要让这艘平静航行的大船,触礁沉海。
“谈过。”他回答,“很早了,大一大二的时候谈的。棋元哥你呢?”
最后半个问句是故意加的,他想兔子急了也要咬人,逼到这关口,怎么能不展现一下自己的满不在乎与洒脱。
郑棋元收回视线,仰头认真思考了会儿,然后无奈地摇头,“年轻时候的事儿了,都快忘了。”
尚雯婕补刀道,“忘了谈过多少场了。”两个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哈哈大笑,将这个话题无声揭过。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徐均朔在此刻切身体会,他尝试跟着一起笑,但嘴角僵硬着不听使唤,于是只尴尬地皮笑肉不笑。
他忽然厌恶起当下这种成年人闲聊氛围,到处充斥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心照不宣,而这本该是他最擅长的领域。许多老师夸过他是个情商高性子又稳重的后辈,这样的年轻人没有谁会不喜欢,脑子灵会说话,距离分寸拿捏的刚刚到位,气氛得当时又进退有度的得寸进尺。
这等本事归功于他多年来有意识的自我锻炼,某种程度甚至称得上是种天赋。
此时此刻他站在两个真正的成年人旁边,被他们用阅历与成熟建立起的小世界隔绝在外,绝望地发现原来在真实流淌过的岁月面前,任何天赋都是如此渺小且不值一提。
两年后的徐均朔仍难以形容那时如海水没顶般的难过与不甘。
或许是第一次,他感受到自己与平易近人的前辈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以如此令人难堪的姿态,横跨在少年人的心头。
3.
凌晨两点,徐均朔从窝在沙发上改成窝在床上。玻璃桌上的红酒一口没碰,安静地立在昏黄微蒙的灯光下,像一支含苞待放,花瓣将展未展的红玫瑰。
他在思考要不要打今晚第三个电话。
如果说这是一个注定失眠的夜晚,那么从凌晨两点到六点起床还有四个小时,他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比如说,打一个电话,听见某个人的声音。
郑棋元,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还是没有拨出那串电话号码,安静地将手机放在枕头边上,抱着怀里的卡比兽,伸手从床头柜上取下来一本书。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
顺着上次压在内页的书签,他翻开下一页,看到这次将读的诗的序号。
Sonnet 73。
第七十三首,在莎翁上百首巧妙绝伦的十四行诗中,实在算不上是温柔的一首。
他低垂着眼,手指顺着一个个英文字母缓缓挪动,嘴里跟着默念出声,南方男孩自带软糯的腔调,念起悲剧也像是在读情书,在上海凌晨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In me thou see'st the glowing of such fire
That on the ashes of his youth doth lie,
As the death-bed whereon it must expire
Consumed with that which it was nourish'd by.
This thou perceivest, which makes thy love more strong,
To love that well which thou must leave ere long.
手指停在最后一行的上方,他顿住眼神,翻页去看译文。
在我身上你或许会看见余烬,
它在青春的寒灰里奄奄一息,
在惨淡灵床上早晚总要断魂,
给那滋养过它的烈焰所销毁。
看见了这些,你的爱就会加强,
因为他转瞬要辞你溘然长往。
夜很静,窗外似乎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落在屋檐的瓦砖上,敲出起起落落的音节与鼓点。他在雨声中垂头默想,思绪停驻,久久萦绕在诗的末尾而不肯退去。
原来爱不是火焰,而是余烬,是黄叶与瑟缩的枯枝,是鸟儿在荒废的歌坛上吟唱,是暮霭沉沉,和徐徐消退的夕阳。
徐均朔合上书,忽然觉得筋疲力竭,理解这样类式的爱似乎耗掉他大半力气,于是将头斜斜搁在背后的靠枕上,闭上眼睛。
奇了怪了,是深夜让人容易情绪失控,拐几个弯都能联想到并不相关的人身上去。
他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弯了弯嘴角,翘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弧度。
他想起自己其实从来不爱规规矩矩叫前辈的名字。
徐均朔自认是个很会看脸色的人,也乐意试探每个人的社交距离,练歌时一旦开始无聊,他就开始调节气氛般没大没小,故意将“棋元哥,郑老师”一类的称呼通通换成“郑迪”,说你既然有曾用名,人生从此就一分两半了。
郑棋元也不恼,只故作自艾自怜地擦泪,感叹道,“我怎么活了这么久,既感动又难过。”
他当时被这句看似调侃却别有深意的话震住了,下意识要回你三八二十四,老的到哪儿去,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成了另一番意思。
“是啊,你好老。”他笑嘻嘻地趴在郑棋元肩膀上,语气飞扬,“别再长了,等等我吧。”
这算得上是相当直球的暧昧,几乎就要越过禁区的黄线,郑棋元任由他搂着自己脖颈,眼神落在手里的歌稿上,手指微微打着节拍,他笑着说,年轻好啊,时间就是资本,爱错了人可以回头,失败了可以翻盘。
徐均朔从背后搂住他的手僵硬一瞬。
一身白衬衫的男人立在钢琴旁,左手随意插着兜,眼尾往下划出温和的弧度,站姿挺拔如一棵顶天立地的橡树,而他顶着冻冰勺子也消不去的黑眼圈,驼着背扒在他身上,滑稽搞笑得像一只熬了通宵的树袋熊。
树袋熊好奇地观察橡树遮天蔽日的暗绿枝盖,却在本该郁郁葱葱的芽端窥见一缕秋黄。
徐均朔低下眼,看见郑棋元笑起来时眼角勾勒出的几条眼尾纹,大家一向都夸他年轻,从来没有人注意过时间究竟怎样给人留下痕迹,在默不作声的地方刻下一笔一划。
既是在提醒自己,又在警告他人。
他忽然格外想哭,那是种无法压抑的情绪,就像第一次察觉到岁月原来真实存在时那般不甘。他可以接受郑棋元长他十六岁这样无法企及的差距,却在明白原来他的强大要付出更大代价时,难过得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于是他什么都没有再说,不动声色地踮起脚,轻轻吻上那道岁月的纹路。
没有停留很久,只是蜻蜓点水般掠过两三秒,他顿了一下,头略往后靠,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郑棋元依然在笑,他低垂了头,望着钢琴上黑白相间的琴键,无可奈何地摇头,语气轻柔。
“你啊。”
他向来温柔,只是这次的温柔似乎带了点别样情绪,徐均朔不知作何解释,又怕自作多情。他不知是否单单靠一个踮起脚尖的吻就足以让自己闯进年长者的心,更不知道如果真的冲破那道心防,又该如何收场。
怎样爱上一个秋天,珍藏他的落叶,又怎样搂起一捧寒灰,再重新燃起温柔冰冷的余烬。
他还太年轻,没有时间去学。
二零一九年的夏天,他的前女友成功考取国外知名导师的研究生,带着一群人的艳羡踏上了去往百老汇的飞机。
他思来想去,还是干巴巴的发过去几个字,“恭喜恭喜。”
发完后这事就忘在一边,以至于晚上排练完累的跟狗似的回房间后,掏出手机点开一看,看见微信通知里她的名字列在上方,愣了一愣。
她说,“谢谢你从前的照顾。我以前很难形容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太虚无缥缈了,说了又怕矫情。现在想来,你只是很短暂地爱了我一下。”
徐均朔在看见最后一行字时,浑身如过电般僵硬。
他终于感到慌张,他不知道什么叫短暂的爱,更贴切地说这算不算不负责任。
他比郑棋元更怕自己不爱他。
可他才二十二岁,本就是个注定无法给出承诺的年纪,他应该与志趣相投的同龄人相知相爱,一同携手试图闯过重重难关,无论最后白头偕老还是一拍两散,都是谁也不亏欠。
怎么就偏偏爱上郑棋元。
他很有些绝望。阅历与健康的脱节,返璞归真和故作成熟的差距。他倒是被宁愿郑棋元率先抛弃,无尽的爱与痛苦都留给自己,反正他也有更长的生命来消化。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总乐意构想宏大悲壮的英雄主义,往往忽略内心深处藏匿的,对世界始终抱有的不确定。
他偶尔也会不明白自己在操心些什么。郑老师谈过很多场恋爱,或许曾经游戏人间玩世不恭,但始终尊崇浪漫主义,平易近人的柔软夹裹着坚如磐石的利壳。
自己唯一的优势,似乎只有年龄。
少年骑士对上大魔王,好像很难说清孰胜孰败。
徐均朔坚守着固执已见的懦弱,自始至终难以承认后退的那一步里,也有一半,是怕自己受伤。
幸好郑棋元也从未戳破,依旧带着他练歌,任由他打打闹闹得寸进尺,似乎根本没意识到那是个实实在在的吻,而非脸颊相贴的转瞬而过。
他以为这是最好结局了,他们亲吻过,相拥过,也实实在在告别过。
无论是黄叶,灰烬,或是百花凋零的神坛,都与他再没有关系。
可莎翁说,“看见了这些,你的爱就会加强。”
徐均朔恍然,他看似倔强,狼子野心,唯一前进的那一步,竟然是为了安抚他的疲乏与衰老。
4.
果然失眠整晚,几乎是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八点半被戴宸的电话吵醒,温吞缓慢的语速,软绵绵地像团棉花,徐均朔半梦半醒间以为昨晚压在怀里的卡比兽一夜化为人形,在他耳边不停碎碎念。
卡比兽说,龚子棋方书剑巡演结束刚回上海,要不要一起聚一聚。
他下意识就想应声好,话到嘴边又兀然卡住,猛地睁开眼,点开相册翻出张买票的二维码截图,看了看上面的日期。
徐均朔叹了口气,回他:去不了啊,戴戴。闷闷的尾音带着沙哑,他仰头躺在羽绒被里,咳嗽了两声,才继续道,“我要去一趟长沙。”
“今天?”戴宸一成不变的音调终于带了点惊讶的上扬,顿了一下,他轻声问,“你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不是“你要干嘛”或是“大白天抽什么风”,徐均朔想廖昌永独宠戴宸果然是有理由的,呆呆软软的人却永远拥有对世界最为敏感的直觉,又懂得适时的寡言少语。
等待的答案几乎要消弥在之后长久的沉默中,徐均朔叹了口气,向戴宸默不作声的坚持投降,“是啊。”他拿左手按着太阳穴,笑着说。
“去见李宗盛。”
巡回演唱会长沙站,地点国际会展中心,半个月前买的票,几乎快要被他置之脑后。徐均朔坐在与两年前一模一样的位置上,侧头望着观众席上逐渐涌入的人群。
他想,要是李宗盛大哥能学习一下五月天,让他们拿出手机拨个电话给曾经爱过的人什么的,自己或许倒不用这么纠结。
手机被静静搁置在外套包中,一震不震,没有新信息。他想了很久,手指在微信对话框里打了又删除,迂回委婉的字眼排列组合怎么也凑不出个满意的句子。
郑棋元,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仰起头,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收回,望向台上倚在钢琴凳角的木吉他。
那是把跟两年前一模一样的吉他,他想,音乐家果然都是念旧的浪子。
舞台灯光忽然亮起,徐均朔抬眼向前方望去,四周的声音刹那间被放大,掌声雷动欢呼如潮,起起落落将人抛起又接下。
手机震了一下,动静小到微乎其微,他的手下意识也跟着颤了一下。也许是10086,他想,或者旁边补习机构的骚扰短信,天天向他推荐高考冲刺班,昨天最后一次打来电话时,他趁那边的推销员没开口直接说道:我保研了。
干净利落,永除后患。
什么都没有,打开手机后短信未接来电全部干干净净,只有一条未读微信静悄悄躺在通知栏里。
耳边尖叫声又兀然大了起来,他没抬头,果然下一秒听见李宗盛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有些变音的磁性盖过所有杂声,传遍馆内每个角落。
但徐均朔什么都没有管,他望着手机发呆了很久,然后终于忍不住,伸手点开。
是郑棋元,发送时间显示三分钟前。
只有短短一句话。
他问,你来长沙了?
郑棋元知道徐均朔来了长沙的时候刚刚下戏,舞台妆和演出服都没来得及卸换,他摇匀卸妆水,润湿化妆棉敷在脸上,顺便查看一天错过的重要消息。
王敏辉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是他们上音的一群小年轻聚餐,嘻嘻哈哈在路边摊前的塑料小蓝桌旁围了一圈。方书剑手里拿着两根串串,手臂搭在周继琛的肩膀上,呲牙咧嘴地做着鬼脸,龚子棋立在人群后表情很冷漠,只斜瞥了一眼镜头,他旁边的戴宸没注意到相机,眼神专注于捧着的半截鸭脖子,啃得很认真,王敏辉没入镜,大概是在照相。
他一个个顺着人头数过去,意外没看见本该最显眼的人。
徐均朔不在。
纠结了几乎不到一秒,打好的评论已经发了出去,赤裸裸躺在王敏辉朋友圈的评论区沙发。
郑棋元:人不齐啊。
没一会儿王敏辉回了他私信,咋咋呼呼大大咧咧道,“棋元哥,你没见到均朔吗?他说他今天要去长沙,晚上吃饭都没来。”
他惊讶地挑起眉,却也只得实话实说,“没见到,他没告诉我。”
“不是吧???”王敏辉毫不吝啬地发来三个大问号,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我以为他知道你在长沙巡演才去的,刚刚还说他一定下了飞机直奔你们剧院,害,原来真是听演唱会去了。”
“演唱会?”郑棋元敏锐地捕捉到三个字,心里莫名有些不舒坦,他问,“谁的演唱会?”
还能有谁,李宗盛呗。王敏辉匆匆发来几个字,字里行间透出一股意料之内的不以为然。
哦,是了。郑棋元撕下附在脸上染成五彩斑斓的化妆棉,扔进角落里的垃圾桶,翻手将手机盖在桌面上,站起身来向洗手间走去。徐均朔确实喜欢李宗盛,他沾水抹了把脸,记起男孩提起偶像时熠熠生辉的眼睛,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两年前的夏天,李宗盛巡演开到长沙,徐均朔也是偷偷摸摸买了票,一个人坐公交车跑去会展中心。工作人员打电话不接,最后只得绝望地找到他这儿,说如果均朔回来了,记得通知他们一声。
郑棋元嘴上应了声好,却忍不住偷笑的冲动,小孩子果然还是小孩子,他想,一场演唱会罢了,也值得不管不顾的,倒是勇敢得让人有些羡慕。
他给徐均朔发了条微信:明天节目播出,导演老师让你发条微博营业。发完后瞄了眼时间,将将九点过十分,演唱会大概才到高潮,小孩儿一时半会儿不会回他,于是抓了条毛巾准备去洗澡。手机刚充上电还没来得及放下,忽然在他手心微震一下。
郑棋元顿住动作,看见通知栏里的回复,有些发愣。他点开看,果然是徐均朔,发了个“整挺好”的杰尼龟,他不自觉笑了起来,思考挑个什么表情回他,却看见顶端“对方正在输入...”的省略号。
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对方的信息已经又发了过来。
徐均朔:哥,现在有空吗?
他盯着这句猜不出意图的问话,一时间不知是否应该回应,手却已下意识将毛巾放下,打出两个字。
郑棋元:咋了?
手机忽然响起铃声,经不起刺激的大爷吓了一跳,连联系人都没看就手忙脚乱地接起,耳边霎时间传来冗杂沸腾的噪声,有人扯着嗓子对着麦克风大喊,“棋元哥,听得到吗!”
他迫不得已将手机挪远了些,有些哭笑不得,“当然听得到,我又不聋。”
徐均朔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嘈杂渐渐平息下去,似乎有人为了收音将手机高高举离地面,一片模糊不清的背景音中终于传来声清晰的主调。
他听见电钢琴上划过的几个音符,与吉他轻柔的和音连成缱绻温柔的前奏。
郑棋元坐在床沿上,默不作声地将手机拿近了些,贴在耳边开了外放。
男人仿佛拿着话筒在低声倾诉,歌声沧桑却洒脱,一个个字通过麦克风漫出来,慢慢飘上天花板又再倾泻而下,于是他从头到脚都被淹没。
我不会逃避,我会很认真。
我从来不想独身,却有预感晚婚。
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灵魂。
他似乎听见徐均朔在低声跟唱,少年人的小心思杂糅在鼓点与乐声中,实在听不真切。
窗外夜色静谧,偶尔有车呼啸而过,底盘摩擦地面时嗡嗡作响,有人在楼下惊呼一声,于是耳边的噪声便大了起来。
水滴落在屋檐上,微弱却清晰地砸出第一声响,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淅淅沥沥,不大,却安静地持续。
下雨了。
房间里默得有些可怕,唯一的响动是徐均朔那头的欢呼与掌声,像是透过另一个世界,在他耳边孤独地放映着。
郑棋元忽然很想知道,徐均朔有没有听懂这首歌。
从前他也曾以为自己听懂过,后来才发现李宗盛的歌听不懂才是最幸福。
少年人的早熟与沉稳能否补缺人生经历的匮乏,郑棋元不知道,却在一瞬间感到疲倦与无力。为什么要逼那么紧呢,他想,不懂是最好,没有烦恼,当然也最快乐。
如果爱人成了压力,又从何而谈爱的本质。他向来不觉加速成长是什么好事,像冬天里催熟的樱桃,养在红墨水里的白玫瑰,绚烂过一瞬后却加速地腐烂。
他不愿当那阵吹拂樱桃的暖风,也不情愿变成花瓶里压抑浓重的红墨水。
樱花就该在春天绽放,白玫瑰该永远是白玫瑰。
如果对这份感情没有别的东西可给予,至少不能在他的纠结痛苦上继续加码。
郑棋元谈过很多场恋爱不是假的,不只一人对他说过,棋元,喜欢你真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太好的人会让身旁的人感到幸苦,偏偏又舍不得放手。彼时他年轻又无定性,对爱情中的安全感与犹豫都不屑一顾,以为爱与痛苦必定密不可分。
不担压力如何爱人呢,他曾经如是想。
郑棋元闭上眼睛,望着回忆中的自己,苦笑一下。对不起啊,他想,自己此刻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确辜负了从前的希望。
他不想将这样的压力放在徐均朔肩上,要等他准备好,他想。如果等待是折磨,两人之有一人来承受便足够了,折磨之外的时间都留给徐均朔,足够让他慢慢做决定。
李宗盛的歌声早已停了,电话那头却一直无人开口,郑棋元按了按太阳穴,无声地叹了口气,声音一如往常带着笑意。
“快回来吧。”他说,“雨要下大了。”
5.
得知徐均朔来了长沙,郑棋元也下意识认为小孩憋不住会来找他,结果一直等到晚上快十点也没消息。倒是挺能忍,他暗暗想,不自觉扣了扣手机壳,又检查了一遍来电信息。
工作消息和私人聊天混杂在一起,唯独没有徐均朔。
他盯了一会儿灰暗下去的屏幕,忽然伸手重新按亮然后解锁,在微信对话框中找到沉寂了很久的头像,信息已发送了才后知后觉自己不受控地做了些什么。
那又怎么样呢,郑棋元无所谓地想,向想念投降并非什么可耻的事。
他没想到徐均朔的电话来得这样快,如两年前一样,仿佛在一直默不作声地伺机等待,从未改变。
郑棋元一时却不知作何反应,屏幕上不断跳跃的名字如此生机勃勃且热情洋溢,是他见过所有二十二岁少年里的最意气风发。
很不合时宜的,他想起那个钢琴房里的吻。
或许是双方在暧昧禁区来回徘徊时,少年人所迈出最明显的一步,犹豫的,小心翼翼的,而又奋不顾身。
他不曾责怪之后徐均朔的怯懦,且深知自己若是执意寻求个结果或许会将本就敏感纠结的男孩逼上悬崖,于是他安然等待,不遮掩之前岁月中的磕绊与经历,给足了耐心与温柔。
等你准备好了,就向我走来吧。他想,我滞留原地,从未走开。
可为什么,一定要徐均朔向他走来呢。
郑棋元从未想过,若爱是双向的馈赠,那等待是否也是两人必定共享的痛苦。
并不止他,之于均朔,等待何尝不是难耐的折磨。
郑棋元盯着闪烁的屏幕,忽然嗤笑一声,低头翘着嘴角接起电话,然后抽出压在道具与剧本下的大衣,起身向剧场外走去。
太蠢了,他想。
谈过这么多次恋爱,如此简单的道理,一直到徐均朔打来电话之前,他却都没有想通。
身边的人群忽然又开始躁动,尖叫喧哗如汹涌而来的浪潮,忙着低头打电话的徐均朔抬眼一看,原来是大叔已经握着话筒坐在了台上的长脚木凳上。
光影昏暗,一小束笼罩在舞台中心的男人身上,他使劲前倾试图看得清楚些,听见六十多岁的老大叔又开始自称小李,忍不住跟着周围人一起笑。
耳边的电话是在这时候接通的。
“喂,均朔。”
他腿下一软,连忙撑了一把前排观众的椅背,才堪堪不至于摔下去,清了清嗓子,借着身边的压声将声音里那点慌乱压下去,“棋元哥?你怎么接的这么快?”
话一出口徐均朔就后悔了,但又来不及撤回,只能愣愣听着电话那头的男人毫不掩饰的笑声,心里后悔自己是跟演唱会有什么仇什么怨,每次打电话都跟个傻逼一样。
郑棋元问,“演唱会开始了吗?”
“开始了。”他答,“马上就要开始唱了。”话音刚落,依稀听见郑棋元那边沙沙作响的风声。怎么会有风声,徐均朔纳闷,剧院难不成还是露天的,年纪一大把了又是跑去什么地方演戏了啊?
“下次要来听记得早点跟我说。”郑棋元压着嗓子咳嗽两声,像两道鼓点砸上他的心坎,“找人帮你搞两张前排票的本事还是有的。”
徐均朔听得又好笑又难过,他看见老窦已经说完了开场白,低下身子在跟乐团嘱咐什么。台上的灯光忽然暗下来,浅浅淡淡照亮舞台中间一圈。
他脑子忽然一冲,接着说,“你陪我来?”
手机那头的人沉默着没有声音,他心蓦得往下一沉,没来得及越描越黑地解释什么,台上的人开了口,老窦坐在一圈光晕中央的高脚凳上,拿过了立麦。
“……每一次唱的时候,我都想把这首歌第一次写的时候的感觉找到,唱给大家。”
徐均朔举着手机怔怔听着,直到好几拍的前奏过去,才意识到这是哪首歌。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
老窦的歌声沧桑低沉,静静从麦克风中漫出来,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地溢满。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侥幸汇成河。
“好啊。”
他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开口,嗓音微微沙哑,尾字沉入深不见底的夜色。
一瞬间,徐均朔忽然忍不住的很想哭,他望着前方随着逐渐高昂的鼓点而亮起的灯光,在轻柔的吉他与钢琴伴奏中,压抑不下抵在嗓子口的哽咽。
“郑棋元,你是不是真的谈过很多次恋爱啊?”
这次没有太久的沉默,郑棋元顿了一下,很快回他。
“是啊,挺多的。”他语气带笑。
徐均朔被他这般直白的坦诚给逗笑了,于是吸了吸鼻子,低下头闷闷道,“我只谈过一次诶,好不公平。”
歌声随着伴奏大了起来,身旁的女生开始轻声哼唱,他终于听清几句歌词。
给自己随便找个理由,对情爱的挑逗,命运的左右。
不自量力地还手,直至死方休。
电话里郑棋元说话的声音太轻,他险些要听不见他的回答。
他说,“我教你啊。”
周围瞬间陷入真空,连歌唱的人都止住歌声,垂头静静等待,再下一秒,吉他与小提琴一齐奏响,鼓声加快节奏,霎那间轰鸣。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
惴惴不安的一颗心再次坠回地面,他终于重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身边有人递来一张纸,他愣住,看见刚刚哼歌的女孩微笑指了指脸上,示意他擦一擦。
徐均朔接下纸,伸手一抹,触觉一片冰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落了泪。
“你那边声音好吵。”郑棋元忽然道,他听了不禁哑然失笑。
“废话。”徐均朔回,“演唱会不吵才怪。”他忽发奇想,接着问道,“听得出唱的什么吗?”
郑棋元真的不再说话,认真听了一会儿,回答的速度很快,“山丘。”
他还没来得及表扬他年纪虽大耳朵却好用,就听见郑棋元那头传来冗杂沸腾的尖叫,隐隐约约夹杂着歌声,带着老男人特有的潇洒与沙哑。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换不回的温柔。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徐均朔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出不对,身子不自觉前倾,连尾音都带上颤抖,“你在哪儿?”
“听完了再出来吧。”郑棋元的声音掩在嘈杂的浪潮下,他闷闷咳嗽两声,低声说。
“我在外面等你。”
6.
徐均朔到底没有耐心忍到演唱会结束,第一首歌唱完后,他就提着双肩包偷溜出了会场。
夜晚的昏暗灯光照着繁复琐杂的展楼,水泥地落上一片阴影,仿佛一头巨大无比的野兽,郑棋元站在野兽的心脏处,背着双手,正出神地仰头望天空。
徐均朔立在原地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本想慢慢走去,步子却忍不住加快,最后干脆变成奔跑。
他从背后猛地抱住郑棋元的肩膀,将整个人一股脑圈在怀里,像一只树袋熊死死环住属于自己的那根枝桠。
“你说话要算数。”他将头抵上他的后背,用力拱了拱,嗓音带着未褪去的呜咽。
郑棋元无声地笑了,他转过身,张开双臂,拥抱住男孩瘦弱而微微颤抖的身躯。
“好。”他说,“说话算数。”
“我没怎么谈过恋爱,你不能嫌弃我。”徐均朔说。
郑棋元听见他的话,于是笑得更大声,眼角跟着扬起几条细纹,“我四十岁,很老了,你也不能嫌弃我。”
他低下头,声音柔和平静,“均朔,不用怕,将爱人与被爱都当做一件小事情。”
长沙冬日的深夜,郑棋元笑着拥抱自己迟来的爱人,低头亲了亲他翘起的发梢。
爱情并非大起大落的桥段与恢宏的告白,也不是天上的月亮星星,爱是上海凌晨的小雨,是学会拾起秋天的黄叶,是看见他眼底青春的寒灰,仍用力试图重燃余烬。
相爱需要勇气,爱却是一件小事。世上有六十亿人,总有一个人从你的眼睛看入灵魂,他欣赏你,热爱你,愿意看遍千帆过尽后向前迈出一步,教会你温柔。
他终于不再胆怯,担心郑棋元不爱自己亦或自己不再爱他,也不用惧怕生命残酷,他们永远无法陪伴彼此到人生尽头。
因为爱是一件小事情。
徐均朔抬眼望他,仔细端详许久,然后低笑一声,凑上身去吻他的唇。
那又怎样呢,他想,还有很多很多年,他们将陪伴彼此渡过。
越过山丘,从此有人等候。
-END-
去你妈的同款纹身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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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这样,有位朋友定制了⭕️左手手臂纹身同款图案的纹身贴,准备开团,图中可以看到她已经贴上了成品,这是我这里知道的最开始的事情。当时我就觉得这事儿不太好,后来随着事件逐步发酵觉得有必要把来龙去脉给大家说清楚,也是劝图中的朋友放弃开这个团的想法。
事先申明我本人并没有纹身经验,担心自己想多了,特意咨询了认识的有相关经验的朋友,完全理清楚直觉不对的点后得出来个结论:
朋友,拦着你不让开团不是我小心眼,挂你也不是要害你,我是在救你啊。
这事儿不对的角度有以下几点:
一、从纹身本身来说,首先介于普罗大众的固有观点,选择了纹身就意味着你要承担异样眼光。而且纹身刻在皮肤上,说白了你选择了纹身这条路是没法回头的,不管多小的一个东西哪怕是一个字母,它都没法彻底洗掉光洁如初。现有的技术洗纹身后会留下烫伤一样的疤痕,或者你不想要这个图案了,你选择用一个更大的图案把它盖掉,只有这两条路。从这个角度来说每个纹身都是对于当初选择它的那个人而言极其特殊的,这跟买一件同款的衣服或者饰品不一样,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那身皮、那个图案,是从你选择了它开始就要跟你走一辈子的。
对他而言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觉得看起来好看,又出于“喜欢”他的心情想要拥有同款,又出于我不得而知的想法不肯真的纹个同款,最后“折中”去做了个纹身贴还准备搞团购。他刻在自己皮肤上的东西,你把它做成了一个洗洗就掉的小玩意儿,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不用忍受疼痛和世人异样的眼光,贴在自己的身上,甚至可能会在看他时给他展示你的同款,让他看到对自己有意义的图腾变成了一个人手一个的玩具。
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你在“喜欢”他的时候,有考虑过哪怕一点点要尊重他吗,尊重他在四川演金沙时刻在自己身上的图案,尊重对他有意义的经纬度,尊重他的过往吗。
二、另一个问题,版权问题,对不起,如果你真的爱他爱到要搞个同款纹身在身上,这也是不可以的。
圈的几个纹身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不是公用的模板,是专门设计过的。问过专业的纹身师后他们说圈纹身里有些图案极其特殊,类似于图腾一样的存在,是如果在纹身时选择了纹身师都要建议你换掉的类型,这里能证明他的纹身不存在所谓的套模板的情况。这跟大家都可以选择在身上纹的左青龙右白虎不一样,举个不恰当的例子,琼姐的手臂上纹了她的家人和孩子,你喜欢她,你也要把她一家人背在你身上?
你谁?
这还要说到另一件事,版权问题。每个纹身的版权都是在纹身师手里的,如果你拿去定制同款图案的纹身贴就涉及到了侵权,纹身师可以追究你的法律责任;甚至就算你要拿去做同款纹身都要改一改设计,不然就算刻在你的皮肤上,同样的东西在你的身上也只剩下“侵权”二字罢了。圈或者圈的纹身师计较起来告你侵权,让你赔个万儿八千的不成问题。如果你开的是个盈利团大概要赔的更多一点,但如果你非赢利纯粉丝为爱发电,你又用什么来交罚款呢?
这时候这位要开团的朋友的亲友就说了,“圈他四十对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跟一群小姑娘计较啊,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要真计较了我也看不上他了,不够敞亮。”
来,这就是第三点问题。
三、你凭什么慷他人之慨。
你凭什么觉得他不应该计较?因为你是女孩子?因为你年纪小?因为你弱你有理?你凭什么说他不会跟粉丝计较这个?谁给你的信心,你告诉我,嗯?
再说了,这就不是敞不敞亮的事儿。
(整理发现漏了一张给气顶着了的图,不好意思哈)
据说群主是跟声人有所谓“二人定律”的,不是工作人员也是工作人员相关,也有不少小姑娘愿意捧着。不过今天我话放在这,种种言行越界不尊重人到这种地步,除非群主或者要开团的团长立刻自拍给大家证明说“我就是圈本人我不在意你们要做我的同款图案”,有这证明我麻溜站直道歉任你骂我,不然就算你是香蕉树本人我今天都要出来挂你。总而言之你不是他,有些立场不是你能代表的,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言尽于此。
想表达对一个人的喜爱有很多方法,远的说你可以自立自强从事相关职业成为他事业上的助力,近的说哪怕你咬咬牙买张魔改白蛇传的票进剧院呢。就算你也整个同款大金戒指大金链子,哪怕你真的心一横去找纹身师帮你改图纹了个类似的同款在身上,这都是你个人的选择,没人可以指责你,你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行。
可你今天做了这个纹身贴,不怕店家被问责被告侵权,美不滋滋儿地贴自己身上拍个照,你想大张旗鼓地给所有人都知道,还准备开团分享给有些心动的小朋友。你什么都没付出,可能担了点法律上风险,可做周边的本来就在灰色地带游走,那些做pb的搞物料的不仅没被问责还送了东西给正主,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呢?
可他们只是“喜欢”他,你是用了一种成本最低的方法,不用熬过未出名的夜,不用忍痛切开皮肤注入墨水也要把那个图腾刻在身上,不用受过重重苦难,你轻而易举地拥有了他的专有图腾,你是想要“成为他”。
这是两回事儿。
以及你真觉得这团开了不会被骂?梦呢吧。
还有一句,群主你不是觉得群里的事儿拿出来说不对,人家“没放截图没指名道姓地自己逼逼了几句”叫挂人,因此破坏了你的信息茧房,坏了贵群的规矩。但是有些事跟你那个群里的规矩比起来,孰轻孰重我个人还是分得清的。既然好言好语地劝别开团你们不听,人家吐个槽立刻被你们上升到挂你的地步,要在公共对话里对她诋毁侮辱,那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毕竟那才哪到哪儿啊,宝贝儿,这才叫挂你呢。
(最后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一个明显写着xfg名字的群会就圈的纹身有这么久的讨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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