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淮水竹亭】(王权醉×杨一叹)天眼劫
最新的剧情看的我伤心,小情侣太不容易了😭
有宝宝点梗想看甜饼战损一叹,当然要满足
但受剧情影响,写了两版不自然的就虐了可恶
这是最甜的一版了,就是可能没那么战损
有自设(一叹没有凝血障碍),occ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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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叹的天眼裂了道细痕,血色顺着眉骨滑落,倒衬得他白玉似的脸多了几分妖冶。王权醉的灵力缠在他腕上止血,余光瞥见兄长王权弘业的剑阵正将残余黑狐钉在断崖边,这才敢分心调侃:"杨家哥哥这副模样,倒比戏台上的花旦还俊三分。"
十丈外的黑狐被剑气绞碎灵体,嘶吼声渐渐弱成呜咽。她趁机用脚尖勾起他腰间银铃:"...
最新的剧情看的我伤心,小情侣太不容易了😭
有宝宝点梗想看甜饼战损一叹,当然要满足
但受剧情影响,写了两版不自然的就虐了可恶
这是最甜的一版了,就是可能没那么战损
有自设(一叹没有凝血障碍),occ算我的
————————————————
杨一叹的天眼裂了道细痕,血色顺着眉骨滑落,倒衬得他白玉似的脸多了几分妖冶。王权醉的灵力缠在他腕上止血,余光瞥见兄长王权弘业的剑阵正将残余黑狐钉在断崖边,这才敢分心调侃:"杨家哥哥这副模样,倒比戏台上的花旦还俊三分。"
十丈外的黑狐被剑气绞碎灵体,嘶吼声渐渐弱成呜咽。她趁机用脚尖勾起他腰间银铃:"这算工伤吧?回头得让哥哥给你涨月钱。"
"王权家的月钱……都用来赔你打碎的青瓷盏了。"他咳着笑出声,顺势将虚脱的身子靠在她肩头,鼻尖蹭过她发间沾的竹叶,"东南方三里,有处温泉。"
王权醉捏药瓶的手一紧。这人五脏六腑都在渗血,天眼倒还记得她三日前嘟囔过想泡汤泉。
山洞里篝火噼啪作响,杨一叹中衣半褪倚在石壁。天眼强行催动的灵力在心脉处凝成金纹,却掩不住皮下妖毒游走的黑气。王权醉蘸着药膏的指尖发颤,被他突然握住:"缝个醉芙蓉纹样可好?"
染血的银铃塞进掌心时,她耳尖腾地烧红。这分明是自己束发的物件,方才混战中他拼死护住的竟是这般女儿家的小玩意。
洞外忽传来铃铛脆响,东方秦兰抱着一荷叶包烧鸡探头:"阿醉!我给你带……哎呀!非礼勿视!" 转身撒腿就跑。
王权醉手一抖,整瓶药粉全撒在他腹肌上。杨一叹闷哼一声,天眼在暗处流光微转——分明早预判到这一幕,偏不躲。
月华漫过汤泉时,王权醉正蹲在岸边戳杨一叹的肩:"喂,泡晕了可没人捞你。"
氤氲水汽中,他忽地拽住她手腕。王权醉踉跄着跌进温泉,鹅黄襦裙霎时透出水红色里衣。正要骂人,却见他指尖凝着灵力为她烘烤袖角,水珠蒸腾成雾气:"天眼恢复三成,足够保你发梢不沾妖毒。"
"那你直接说啊!"她气得往他脸上泼水,水花惊散倒映的银星。
杨一叹抹去脸上湿痕,灵力凝成水膜裹住从水下托起的油纸包。蜜渍梅子的甜香混着硫磺气息漫开:"申时那会儿……其实看见秦兰藏在树后了。"
养伤第七日,王权醉逮住杨一叹在竹亭刻木牌。
"镇邪符?"她抢过半成品打量,木屑簌簌落下,现出个圆脸少女轮廓,发间银铃与她束发的一模一样。
杨一叹抽回木牌,耳后泛起薄红:"练刀法用的。"
当夜,她的剑穗上多了枚银铃木雕。王权醉故意晃着它在某人窗前舞剑,直到杨一叹推开窗,天眼映着月色:"子时喧哗,是想预支明日的糖糕?"
"错!"剑尖挑起油纸包砸进他怀里,"是某人私藏的话本里写了,送木雕得回礼。"
拆绷带那日,王权醉特意支开药童,锁了药庐门。
晨光漫过竹帘,她蘸着朱砂往杨一叹眉间描花钿:"天眼留疤多可惜,画朵醉芙蓉保平安。"
笔尖突然被攥住。杨一叹就着她的手,在素帕上勾出并蒂莲轮廓:"要画便画双生的。"
"画双生莲不如吃双拼糖!"窗外猝然传来脆生生的调笑。王权醉翻手甩出一张定身符,黄纸却只黏住个悬空的竹篮——篮里堆满沾露的醉芙蓉,底下压着张糖渍斑驳的纸条。
杨一叹指尖凝出金光,帕上墨莲旁忽然浮出个叉腰的小人虚影,活脱脱是秦兰模样:"阿姐让我传话!曲水东岸新开的糖铺,再不去蜜渍青梅可卖光啦!"
"东方秦兰!"王权醉扯过帕子要撕,却见那虚影扭身变成箭头,直指窗外日晷——离申时三刻只差半柱香。
檐角银铃恰在此时震响,惊落她发间一片芙蓉瓣,正落在杨一叹未系好的衣襟里。
尾声
三月后圈外战场,银铃震响三声。
杨一叹的天眼再未染血,只在她遇险时流转金光。面具团众人发现规律——每当王权醉发间铃铛响,杨家公子的剑总会快三分。
"天眼不是废了吗?"李自在偷问。
王权醉咬着糖糕笑而不语。只有她知道,某人总在深夜摹画她的生辰八字,朱砂笔尖悬在"姻缘"二字上,比剑锋还稳当。
竹亭细雨时,他的伞永远倾向左侧。天眼算尽天地劫,独独算不准心尖姑娘踮脚抢伞时,落在他唇角的胭脂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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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媛】寻缘
青木媛可以回溯三次的脑洞
牵扯涂山 三少 介意别看
剧版+动漫 设定混一起 想到哪里写哪里
02
“阿醉,我这一去归期未定,如意楼便拜托你与大哥了。”
青木媛担忧的轻叹两声,将面前嵌着绯色玉石的锦盒推向王权醉。
这是李去浊连夜赶制出的人皮面具,有了此物,阿醉方可神不知鬼不觉的代替自己,她也能了无牵挂的前往御妖国。
“小意思啦五姐姐!”王权醉欣喜地接过来,娇俏飞扬的眉眼弯弯,旋即又苦恼的瘪嘴,很是为难的望着青木媛,“若是张家家主来寻,我当如何?...
青木媛可以回溯三次的脑洞
牵扯涂山 三少 介意别看
剧版+动漫 设定混一起 想到哪里写哪里
02
“阿醉,我这一去归期未定,如意楼便拜托你与大哥了。”
青木媛担忧的轻叹两声,将面前嵌着绯色玉石的锦盒推向王权醉。
这是李去浊连夜赶制出的人皮面具,有了此物,阿醉方可神不知鬼不觉的代替自己,她也能了无牵挂的前往御妖国。
“小意思啦五姐姐!”王权醉欣喜地接过来,娇俏飞扬的眉眼弯弯,旋即又苦恼的瘪嘴,很是为难的望着青木媛,“若是张家家主来寻,我当如何?”
青木媛明眸微怔,透白的指尖无意识的轻摇团扇。迎着王权醉狡黠关切的目光,她倒是一时没了主意,唯有沉默以待。
这一世回来的时间属实微妙,等她回神,张正已面色冷峻的同自己擦肩而过。她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出那句‘张同窗,明天见!’。
张正接手家主之位的消息不日传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位少年天才,冠名‘天下第二剑’的年轻家主,以近乎残暴的手段肃清族内异己。潜伏已久的青木家密探暗访张家楼阁,只言片语间留下有关阿那然的线索便全身而退。
她小心谨慎的避开与张正的因果,更是卸下了学堂的玉牌,转而大张旗鼓的宣布接手如意楼。
没了自己的穷追不舍,张正带领的张家势如破竹,名声大噪直逼一气盟,风光无限。
“他若来了,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便是。”
青木媛回过神,唇边轻扬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起身,唤来几名女子,细细讲解她们的身份,避免自己走后,阿醉在扮演自己的时候漏出端倪。
青木媛手执玉如意的柄端,旋腕振袖,径直划出一道碧色流光。雪青底色的衣裙翩翩,腾空间卷起竹叶片片。
她旋身将玉如意横握在胸前,翡翠雕琢的法器隐约显出丝丝细密的纹路。
“什么人!出来!”她蹙眉,冷哼着站直腰身。
青木媛本就不以武打闻名。
纤纤素手利落结印,凝聚的灵力化作琉璃金轮。青木媛立于阵眼,掌心瞬发出的数十张符咒如星雨坠下,玉如意得天独厚的灵力共鸣更是悬在她的身旁带出一圈又一圈的增幅阵法。
“是我。”张正纵身一跃,落在青木媛身前。他神色不悦的握住青木媛正要施法的手臂,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对方充斥着防备与恐慌的脸庞。
终是心头涌上种种不舍,他放缓了声线,轻柔的开口,“青木老板,好久不见。”
“你!你怎么!”青木媛打了个颤,张正的体温是凉的。她没挣扎,只是下意识往如意楼侧门看去。不出所料,那里歪歪斜斜躺着的,正是自己挑选出一同去往御妖国的剑客。
张正抬眼,松开青木媛。双手握剑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面若冰霜的脸上生硬地扯出一丝皮笑肉不笑,“青木老板,此去涂山,怕是所托非人。”
“阿媛不知张家主所谓何意。”青木媛垂眸,水色暗纹的袖口堪堪掩住微颤的指尖,嗓音是恰到好处的疏离,恍如春日初融的薄冰,“阿媛此刻还有要事,便不多留了。”
若搬出王权弘业的名号,想来张正总该知趣收手。
青木媛不愿再将张正牵扯进来,她转身欲要离开。
清香柔顺的发梢扫过张正手中的黑剑,剑柄的尾端缠着一块圆滚滚的粗糙玉石,褪色的流苏簌簌的脱了大半线条。
死生两次,梦醒之时,除开那把布满斑驳锈迹的黑剑,她再没寻到一分一毫有关张正的痕迹。哪怕是他的鎏金面具。
“阿媛!”声线出口的刹那已然沙哑,张正拦住她的去路。
他眼里流转着经年沉淀的星辰,像是滚了烈火又浸了寒冰的刀刃,齿间辗转千百遍的赤裸剖白,如泣如血,“当年少爷用脊梁骨托举我触到天光,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可是阿媛,我怎能看你向涂山九死一生?”
不对,不对,不对!
青木媛瞪大双眸,黑剑上悬挂的那块剑穗玉石,分明是自己在姑获鸟妖毒复发昏死之前,交给张正的。可是这两世自己压根没有再去相赠的打算,张正又是如何能命工匠打造出与自己曾送出,一模一样的形状?
“张同窗。”熟稔的称谓在舌尖念的绵绵疏冷,青木媛唇角翘起的弧度恰似未融的晶莹,“少时春山折柳的稚拙,如今想来竟像学堂门前摇晃的檐铃。”
水波盈盈的眉眼敛尽涟漪,她轻声细语,“有些诀别不必等黄泉碧落,覆水难收,对吗?”
【类菜】Thailand永不停歇的雨-9
泰版类菜,自割腿肉
主类菜,微双K
从15集桥上告白之后改剧情,(我不信那一刻Gorya没有心动呜呜呜)出于各种考虑,Gorya当时没有答应Ren,而是选择出国留学,七年后回国读研,两人再续前缘。
剧情需要,含有大量私设,感谢大家理解,谢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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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既然决定要搬到Curtis借给她住的房子里,Gorya也不打算拖沓太久。在跟Kaning一起去看过房子,发现里面很明显的在近期被收拾过,家具和生活用具一应俱全,是拎包就能入住的程度后,Gorya就定好日期准备搬家啦。
房子是大平层,三室一厅的标准格局。Ren本来想叫个搬家公司,但发现确实没什...
泰版类菜,自割腿肉
主类菜,微双K
从15集桥上告白之后改剧情,(我不信那一刻Gorya没有心动呜呜呜)出于各种考虑,Gorya当时没有答应Ren,而是选择出国留学,七年后回国读研,两人再续前缘。
剧情需要,含有大量私设,感谢大家理解,谢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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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既然决定要搬到Curtis借给她住的房子里,Gorya也不打算拖沓太久。在跟Kaning一起去看过房子,发现里面很明显的在近期被收拾过,家具和生活用具一应俱全,是拎包就能入住的程度后,Gorya就定好日期准备搬家啦。
房子是大平层,三室一厅的标准格局。Ren本来想叫个搬家公司,但发现确实没什么可拿的,他开个大SUV就能把Gorya的全部行李都装上,于是任劳任怨的充当了司机。
开学前两天,Gorya成功入住新家,叫上Kaning、F4还有Ga叔,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款待大家。
Gorya回来后去花店看了Ga叔,俩人又哭又笑的说了好久,对Gorya来讲,Ga叔就像父亲一样让她依赖。时隔多年,Ga叔的花店也小有名气,开办了更多的连锁店,Gorya在学习之余回到了Ga叔的花店兼职,她上学是免学费的,所以兼职所得工资基本能满足她的日常所需。
玛希隆大学的开学典礼,Gorya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表讲话。她至今都记得Mira姐当年在Kocher的大礼堂说过的话,温柔知性的学姐散发着自信的光,坐在台下的女孩眼神闪动,学姐触动了她那颗因为贫穷而不甘的心,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报考了Kocher,为了成为她那样的女性而努力。
——不论是地位还是家庭,我相信最重要的事,是我们有梦想的权利。这是我们的时代,如果坚信自己并且尽全力追逐梦想,一个美好的未来肯定会等待着我们。
于是在今日,在玛希隆大学的演讲台,面对着全泰国最优秀的一批年轻人,她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愿你我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奔向梦想的远方。”
Ren在台下笑着鼓掌,虽然不是玛希隆大学的学生,但显然,校长不会拒绝他。Ren参加完女孩的开学典礼婉拒了校长的宴请便默默离开了,Gorya还是通过IG才知道他来过。
重新回到泰国校园,但生活跟以往读书时并没有太大区别,没有人会欺负她,当然也没人会因为她是Curtis的弟子而优待她,甚至因为Curtis特意打过招呼,Gorya的各科导师都对她十分严格。于是Gorya每日大半的时光都是在学习中度过,忙碌且充实。
Aira新建的疗养基地最终确定的建筑合作商并不是Praram集团。导师与她聊天时谈到了这件事,再加上与Ren越来频繁的见面和消息往来,Gorya知道了因为不满于Praram数次违背王室的想法和不受控的扩张,于是王室插手了竞标结果。Roselyn夫人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但王室却逐渐失去了对Praram的耐心,这次竞标失败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可惜Rorelyn夫人认为当她能带来的利益远超过表露出的野心时,王室自然会知道Praram是无法被取代的。Thyme与他母亲的想法截然不同,他是继承人,还是有一批老人和有心改革的高层愿意支持她,再加上F3明里暗里给予的支持,现在两方正斗得厉害。
发布会那天为难Gorya的记者也被调查清楚了,严格说来他应该是与Roselyn夫人有仇,是Praram无底线扩张计划的受害人之一。这位记者从那以后就对上了Praram集团,翻遍了所有有关Praram的官方和八卦消息,这才知道Gorya。因为Ren和Thyme的关系,他决定混进发布会,然后就在现场看到了Gorya。Ren在犹豫后,还是把这位记者介绍给了Thyme,成为Thyme的手下对抗Roselyn夫人。
学期过得很快,期末考试结束后Gorya打算回老家一趟,太久没见父母,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想必父母也有这种感觉,所以回到泰国这么久,Gorya没提回去,他们也没说见见。
买了票,踏上回家的旅程,窗外的风景与当年没有什么不同,但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上次像逃难一样从曼谷回到碧武里,因为Thyme,她抱着那条流星项链在车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那条项链被她收起来再也没有打开过,就让Thyme以为丢在了那个雨夜也没什么不好。
Gorya没想到,一回到家她的父母就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
“姐姐!姐我好想你!”Glakao冲上来给她一个巨大的拥抱,Gorya笑着回抱他,“壮实不少啊!臭小子!”
“Gorya啊,我们女儿回来了,这不是巧了么,你姑母今天也来了!快快快,来见见你姑母。”
Gorya不自觉地舔了舔后槽牙,啊,骗了别人十几万然后跑路把欠债留给她爸爸的好!姑!母!她可终于再次见到了。
“哟!Gorya越来越漂亮了,这去过大城市还留过学的就是不一样,显得我跟土包子似的。”姑母化着精致的妆容,穿了一身套裙,手里还挎着小包,明明是跟妈妈同龄的人,但俩人站在一起像是差了二十岁。姑母凑上来想拉住Gorya的手臂,被Gorya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姑母好。”Gorya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爸爸妈妈,咱们家的钱攒得怎么样了?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姑母骗别人钱留下的债我们被迫接下了,后来是学长又帮忙还清我们的债,我们要还钱给学长的。”自己已经还完钱的事情Gorya一直没有告诉家里人,就是希望家里人能够在做事情前考虑家里的实际情况,别给别人做老好人。
姑母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哎呀Gorya,我们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那个学长我听兄长说过了,不就是你现在的同门师兄么,这,这不都是一家人么?那些富贵人家哦,我可晓得的,随便买件衣服都要几十万泰铢,哪儿看得上那点小钱!”
Gorya看都没看她,只是把目光放在父母身上,父母搓着双手,诺诺无言。看着父母已经逐渐花白的头发和面上的皱纹,Gorya就算心下不忍,还是硬下心肠。他们家要是有钱,这23万泰铢就当做慈善了,可他们没钱,做不到大爱无疆。爸爸当姑姑是自己人,可自己就活该要一辈子给姑姑打工么。
很显然,姑母看不懂Gorya冷峻的脸色,还在那儿自顾自说着,“说到这个,嗐,我还怪不好意思的。你姑母我啊,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你能不能借姑母点?十七八万的不嫌多,七八万也不嫌少。”
Gorya终于把目光落在姑母身上,“我家什么条件您也看到了,住在几十年都没未曾翻新过的乡下小屋中,还有几十万的外债。我和弟弟都还在上学,没钱。不过既然姑母说到钱了,我也想问问姑母,您欠的钱什么时候能还给我们?”
“哎呦不是,你没有,你那个学长不是有么?你跟他说说。而且刚姑母不是跟你说了么!有钱人家谁在乎咱们这点小钱啊是不是哥哥嫂子。”
“爸,妈,你们也是这个意思么?因为是我的学长,所以他的钱可以一辈子欠着,因为是我的学长,所以可以随时在需要的时候把他当提款机,因为是我的学长,所以要养着我无理取闹的亲戚!”Gorya不再理会姑母,这个姑母是什么样的人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清楚了,从来没指望过她能还钱。
父母沉默,整个家里就只有姑母叭叭叭的声音,吵得人心烦。Gorya明白了,不提别的,至少,那笔钱,他们没打算还。
Gorya有些无力,这是生养她的父母,她做不到恶语相向,可她真的很疲惫。她知道姑母说的没错,Ren的确不在意那些钱,即便她一辈子不还也没关系。但她还是努力的在异国他乡赚钱,不是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不想被他看低,而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人家那么多钱,怎么能安心吃得下饭睡得着觉的呢?但好像,她父母,跟她的想法不一样。
一直在Gorya身后的弟弟突然暴起,大声吼道:“不是的!姐,我没那么想过!爸妈收入有限,我也有努力的打工赚钱的,除了留作家用,剩下的我都攒起来准备还给Ren哥的!你放心,债是咱们全家的,我不会忘记的。”Gorya认真的看着他,时光不仅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痕迹,当初那个被她好好护在身后的弟弟也成为了有担当的大人。
Glakao拉着姑母,把她一路拽出了家门,“姑母,你在外欠的钱,出于情分,十几万泰铢我们家愿意帮你还了,但也仅此而已,你怎么还能厚着脸皮上我家来要钱。这笔钱,买断你和我们家的亲戚情分,我爸顾及你的面子不愿意说重话,我不是。以后,你好与不好,都别拉上我们家的人!”
姑母气的半死,在Glakao身上锤锤打打想要挣脱开,Gorya哪儿能让她这么欺负自己弟弟,上前拉着不让她乱动,姑母骂骂咧咧的,“行行行,你们家这是发达了不把穷亲戚当人看了啊!都出来看看啊,不孝子侄是怎么对待长辈的!”
他们这边的吵闹早就惊扰了乡亲们,姑母这么一喊凑热闹的全都跑了出来。Gorya并不担心姑母乱喊乱叫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当初他们家被追债的人打上门来的事还有不少人记得,也知道他们是被这个姑母给坑了。
“姑母,你省省吧,你看看你身上穿的,再看看我们身上的,说出去谁信你是那个穷亲戚啊。”
姑母闹了一阵发现没有取得预想的效果后,愤恨地瞪了一眼姐弟俩,无奈地踩着小高跟离开了。
把乡亲们打发走了,一家四口回到屋里面面相觑。
“我不想讲什么道理,直说好了,欠钱要还,不能无限期拖下去。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线。我们一起攒,最迟三年,要拿出来这笔钱。”Gorya没开玩笑,她愿意陪着父母再攒一次23万。
看着父母乖乖点头的样子,Gorya无奈,到底谁才是家长啊。
晚上Glakao偷偷把自己攒的钱给Gorya了,钱不少,Gorya是有点吃惊的。
“姐,你离开后,我才意识到你当初承受着多大的压力。我学着像你一样打好几份工,真的好累啊,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你当年有多难。”男孩蹲在地上,垂着头像条淋了雨的大狗狗,“我们是不是,给你带来很大的负担。或许没有我们,你会生活的更好。”
Gorya用力的呼噜一把男孩的毛脑袋,“我们是一家人诶!我们Glakao啊,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就算重来一次,姐姐也想成为你的姐姐。”
我可以一直是你的姐姐,只要我不倒下,这世上所有的风雨都会绕过你向我倾斜。(注1)
————————TBC————————
注1:源自一位小学生的短诗《爷爷》(现在的小朋友真厉害啊,文字穿透力太强了。)
“爷爷还活着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风雨,都绕过我,向他一个人倾斜。”
彩蛋是Ren的七年时光碎片,不影响正文阅读哈~
【柯哀】来迟
文/言怪
灰原哀似乎总是来迟一步。
无论是故事的初始,还是每一次案件的煽情结尾。
她总是站在人群外看着每一次的哭泣和拥抱,不期待,也不失落,似乎与喧嚣格格不入。
但总有人与她目光相接。
江户川柯南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人群、车流、悲声与欢笑仿佛同时消散,天地之间只有他们遥遥相望。
他眨眨眼,来迟了?
她撇撇嘴,当然没有。
两人一起无声笑起来,然后在静谧的夜色中碰杯。
在大多数故事中,起点往往也是终点。
有人一开始便留在原地等待,在故事之中也在故事之外,她是到达结局的第一人。
有人积极地加入故事,贯穿始终,却在结局之时放缓脚步,悠然加入看客的行列。
有人早早登...
文/言怪
灰原哀似乎总是来迟一步。
无论是故事的初始,还是每一次案件的煽情结尾。
她总是站在人群外看着每一次的哭泣和拥抱,不期待,也不失落,似乎与喧嚣格格不入。
但总有人与她目光相接。
江户川柯南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人群、车流、悲声与欢笑仿佛同时消散,天地之间只有他们遥遥相望。
他眨眨眼,来迟了?
她撇撇嘴,当然没有。
两人一起无声笑起来,然后在静谧的夜色中碰杯。
在大多数故事中,起点往往也是终点。
有人一开始便留在原地等待,在故事之中也在故事之外,她是到达结局的第一人。
有人积极地加入故事,贯穿始终,却在结局之时放缓脚步,悠然加入看客的行列。
有人早早登场,悄然隐于幕后,在每一个危急时刻提供最关键的助力。在故事落幕之后,她才走到台前,微笑看着满场的喝彩与鲜花。
“灰原。”江户川柯南笑嘻嘻地抛去一罐果汁,“玩得不开心?”
“托某位侦探的福,一路上都在用电脑拼命检索和分析,还得去接应那位麻烦的女高中生侦探。”灰原哀打开果汁喝了一口,“连路过大阪烧店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去买呢。”
“抱歉抱歉。”江户川柯南靠坐在沙发椅背,垂眸看着小口喝着果汁的灰原哀,“虽然有拜托昴先生协助你,不过你应付他也蛮辛苦的。”
“即使这么说,你也完全没有在体谅我。”灰原哀把果汁放到桌子上,抱臂抬头看他,“抛弃辛苦的搭档自己接受拥抱,还要责备别人来迟的刻薄侦探。”
“什么刻薄侦探……”江户川柯南从沙发上上跳下来,向灰原哀伸出手,“走吧?听说这里的夜景很漂亮。”
“哎呀?”灰原哀施施然把手递给他,“这算补偿吗?”
“算邀请。”江户川柯南带着她走向那一片灯光璀璨,“今夜同我共度吧,大小姐。”
起夜的服部平次揉了揉惺忪睡眼:“那俩人……是私奔了?”
即使她隐在幕后,也时刻与他相连。
心脏同频,呼吸共闻。
她不会等在原地,也不会一味追逐,她挣脱了所有的束缚与黑暗奔向终点,目光穿过人群——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苦涩。
他向她致意。
她从未来迟。
江户川柯南,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新平志】错落命轨
9000+左右
新平志一直是我比较想尝试的组合,对我来说其中的分寸拿捏和把控都是很大的挑战,希望大家能喜欢
好久不见啦大家,我没有忘记你们哦,被你们喜欢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有在认真做饭哦😭
听到敲门声宫野志保停下了搅拌咖喱的动作,摘下隔热手套后匆匆开了门,迎面而来的冷风伴随着黑皮侦探灿烂的过分的笑脸,她本能的觉得对方没安好心,下一秒反手就要关上门,服部平次惊慌失措的卡着门缝挤进来。
宫野志保皱着眉瞪他。
“小姐...
9000+左右
新平志一直是我比较想尝试的组合,对我来说其中的分寸拿捏和把控都是很大的挑战,希望大家能喜欢
好久不见啦大家,我没有忘记你们哦,被你们喜欢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有在认真做饭哦😭
听到敲门声宫野志保停下了搅拌咖喱的动作,摘下隔热手套后匆匆开了门,迎面而来的冷风伴随着黑皮侦探灿烂的过分的笑脸,她本能的觉得对方没安好心,下一秒反手就要关上门,服部平次惊慌失措的卡着门缝挤进来。
宫野志保皱着眉瞪他。
“小姐姐干嘛这么凶啊。”服部平次尴尬的笑了两声,突然一个九十度笔直鞠躬,从身后奉上芙纱绘的礼盒:“拜托和我参加婚宴吧!”
于是因为芙纱绘的包包答应和对方出席婚宴的宫野志保,在得知结婚的新人女性名字是远山和叶的时候差点把到手的包包扔出去。
片刻后她咬牙切齿拿出来手机,拨出号码后对着电话一字一顿的道:“工!藤!新!一!你!给!我!滚!过!来!”
住在隔壁的侦探先生也不知道是因为正好在家还是早有准备,几分钟后强作镇定的开门进来,当头被一个抱枕砸在脸上,他顺着方向看过去,沙发上宫野志保一脸严肃的瞪他,服部平次投来求救的眼光。
“你为什么要让他用这种事来找我!”宫野志保烦躁的抓头,“带着女伴出席青梅竹马和别人的婚礼,究竟是你们哪个情商盆地想出来的好主意啊!!”
工藤新一立马指向眼神飘忽的服部平次:“是他!”
“他说收到了远……额小姐的请柬,想找一个女伴一起去,身边又没有合适的女性朋友,我就……”
“你就让他来找我。”宫野志保冷笑,“你可真是毫不犹豫的把我往火坑里推。”
“怎么算火坑呢,不就是去一下……宴会吗……”服部平次强行挣扎,声音却在她的死亡注视下越来越小。
宫野志保实在是想要撬开两个低情商侦探的脑门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她恨铁不成钢:“你如果还喜欢她,带着女伴去参加婚礼不是丧失了最后挽回的机会了吗?”
服部平次的神情变得有些颓然,他沉默了很久。
“我想祝福她,也想让她知道我过的也很好。”他说,“和叶送来的那封请柬上写着,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对不起她太多了,我……想让她安心的过自己的生活。”
宫野志保微怔,眼前的侦探神情颓丧再无意气风发的神色,她和这位关西少年交往不多,却也大概听说过他和远山和叶的故事,很长一段时间的手机铃声都是服部平次的那句“你要对我的和叶做什么”,也曾经笑着和工藤新一打赌他什么时候可以成功告白,却没有想到,三年过去,等来的是两个人彻底分开、女生另嫁他人的结局。
工藤新一在她身边落座,小声道:“不答应他估计他这辈子都放不下了。宫野,你就帮帮他呗。”
宫野志保微微垂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看在包包的份上。”
婚礼的仪式有序而热闹,新娘一身洁白礼服如雏菊一样清新可人,坐在她身边的大阪侦探却在宣誓后狼狈的逃出去。她在走廊找到服部平次,不声不响的站了一会,突然道:“喜欢的话为什么不能去抢回来呢?”
服部平次红着眼睛看她,宫野志保一身酒红色长裙,神情冷淡,抱胸靠在墙上,“你平时不是冲动热血惯了吗?真的放不下就去问她,问她还爱不爱你、愿不愿意跟你走。”
“宫野。”服部平次轻声道,“过去我的冲动莽撞给她带来了太多伤害,我没日没夜的跑案子、以至于我根本没有时间陪她,我甚至没有坦然的告诉她,我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她总说我直到现在都像个孩子,对待感情随意又不顾未来,只靠一时冲动,幼稚又天真。”
“她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不能再破坏这一切。”他神情痛苦。
他们在宾客席位上目睹新娘一步一步走向新郎的时候,宫野志保敏锐的察觉到,在神父询问“无论贫穷或富有,你都愿意和他在一起吗”的时候,新娘泪眼盈盈的微不可查的落在她身侧的侦探先生身上的目光,挪开的时候,新娘闭上了眼,轻声道:“我愿意。”
宫野志保长久的叹了口气。
在远山小姐希望他成熟一点的岁月里他总是幼稚而冲动,而在她内心第一次希望他能够冲动一次的时候,他开始变得成熟。
终究是错过了。
她脊背挺得笔直,仪态挑不出任何问题,随后她的眼光落在不远处正和女友走出门笑着说话的工藤新一身上。
婚礼结束后服部平次一个人背着父母跑来了东京,又顺利的凭借过硬的专业素养考进了警视厅,在办公室见到工藤新一的时候对方正在办案,黑板上贴了大堆的线索,余光里有熟悉纤细的身影出现,于是他非常自来熟的主动打招呼:“宫野!”
博士家的科学家小姐正在翻看手里的分析报告,被他猝不及防的吓一跳,看到他以及他身上的警服有些意外的样子:“远离伤心地也不至于这么背井离乡吧?”
服部平次终于意识到工藤老挂在嘴边的“牙尖嘴利的女人”是什么意思。他做出心口中了一箭的样子倒退一步,面前的女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随后她推开门招呼道:“既然来了就快帮帮你的好对手吧,他已经被这个案子困扰好几天了。”
于是他进入警视厅的第一份任务就是“协同”工藤警官破案。他倒是难得找到几分从前的心情,和同龄的优秀侦探憋着劲儿一较高低的执着,工藤新一对他的到来只是给予了一个拥抱,随后两个人便彻底投入了警视厅的工作。
来东京的第三个月他的生活彻底步入正轨,他是背着父母一无所有跑来的,生活依靠的也只有警视厅不多的薪水,好在他一个人也足够用。在工藤新一的邀请下他住进了工藤宅,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机会和隔壁的科学家小姐接触。工藤新一去女友家吃饭或者和女友约会的时候他就跑去隔壁厚着脸皮蹭饭,好在总是冷着脸嘴巴像刀子一样的宫野小姐大多数时候都是接纳他的,他倒是也自觉的帮忙打扫卫生清理餐具,勉强称得上和谐相处。
宫野志保目前就职于一家私人研究所,工作时间相当自由,以她的天赋自然有能力给自己留下足够多的休息时间,只是因为认识了关东死神——他的好友工藤新一先生,当然现在又加上了他关西死神本尊服部平次,为年轻的科学家女士增添了很多不必要的工作——以及额外的奢侈品包包。
服部平次尚且富裕的时候送她的那只芙纱绘包包是当季的限定款,当初向工藤新一讨教如何拿下自己的女伴的时候工藤新一就简明扼要的抽出咖啡店架子上的杂志一顿乱翻然后指着用整页篇幅给自己宣传的奢侈品包包:“就这个,买,她绝对会帮你。”
于是他托工藤新一买来了那只手袋,毕竟奢侈品的限定只有高级会员可以购买,鬼知道工藤新一那家伙哪儿来的芙纱绘会员黑卡。
但是他总算是体验到工藤新一办案时候有一个绝顶聪明默契满分的搭档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随后他联想到之前两个人天天互相较劲时候,突然觉得工藤新一这小子真的鬼精。手里捏着这么个大型作弊器,怪不得每次都能先一步找到正解。
“我说宫野,工藤那小子贿赂你什么了,你这么劳心劳力的给他帮忙啊。”跑来蹭饭但是一无所获的服部平次点了双人份的外卖,饿的肚子咕咕叫,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一边的宫野志保一身简单的深红色家居服,手里不停的在大段的资料上面勾勾画画,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唇色有点发白。
胃病犯了。他想起来工藤新一吐槽宫野志保的话:“作息颠倒又喜欢熬夜,黑咖啡和水一样喝,她没有胃病才奇了怪了”有些担忧,毕竟混血儿本就白皙的肌肤此时此刻都掩饰不住灰白,眼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服部平次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来拉着她往外走。
“去医院。”
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开了大堆药,走到半路突然下了雪,服部平次脱下外套盖在她肩头,随后他们去了路过的便利店买伞外加暂时躲避风雪。
收银台的小姑娘笑起来温柔和善,服部平次问她要了杯热水,递给宫野志保的时候终于第一次听到对方说的“谢谢”。
他愣了愣,随后唇角微微泛开弧度。
他坐在吧台的椅子上,落地玻璃橱窗外是纷飞的雪花,宫野志保熟练至极的倒出药片一把吞进去,随后抱着热水小口小口的喝掉。
“不要告诉他。”女人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服部平次有些意外,侦探敏锐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些许暗潮汹涌,随后他抿了抿唇,“工藤那小子可是侦探。”
侦探才不会被熟悉的人隐瞒,他们总是洞悉一切,于细枝末节中窥见的不仅是身体的变化、喜好的执念。
还会有更多的东西。
比如深埋心底、那偶尔不小心跑出来、隐隐绰绰的喜欢。
那天他们两个人在便利店静静的坐了很久,宫野志保并不是一个话多的女人,服部平次余光中看见她仰头注视着窗外白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茶色的短发凌乱的搭在侧脸,清冷的美人神情怔怔,带着些许迷茫。
服部平次突然觉得有些感慨,去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精心准备的求婚仪式被突发的案件打断,等他解决完案子,抱着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玫瑰花束和戒指在风雪中狂奔到原定的地点的时候已经迟到两个小时,定好的场地空无一人。他这么想着,也就无意识的顺嘴说出口,随后他突然有些好奇的问:“去年初雪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去年的第一场雪,比今年的还要大。”宫野志保想了想,“他们那时在准备与组织的决战,工藤把我锁在博士家,然后我从二楼跳了下去。”
服部平次:“真是彪悍呢。”
宫野志保垂眸笑了笑,“影视作品中真的很喜欢把重大事件的发生安排在初雪这一天。雪一层一层的落下来,干净的、铺天盖地的雪,最能掩盖罪恶和鲜血了。”
他突然想起来工藤曾经带着嫌弃的语调让他不要告诉宫野他因为清理组织余孽的案子受了伤,当时他们两个就在宫野就职的那家研究所的合作医院,为了不被认出来狗狗祟祟的带了口罩,蹲在拐角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很久,他一巴掌拍上工藤新一的肩头:“你有病就去找她治啊!”
工藤新一沉默了一会,露出那些严肃的神情:“别看那家伙平时冷着一张脸很成熟的样子,其实很容易就陷入一些自我抑郁的漩涡里。”
“在那种地方长大,她的敏感是你难以想象的。”工藤新一郑重的看着他,“过去她总是认为自己的存在会伤害身边的人,几次三番想要用死来终结,我好不容易拉着她摆脱阴影,以后当然也想她能自由自在的活。如果组织余孽尚存的消息被她知道,那家伙又不知道会怎么想。”
服部平次当时有些意外,工藤新一外热内冷他不是不知道,对任何人都优雅有礼貌的同时内心距离感十足,他热血且乐于助人,但却甚少人能真正的靠近他:“我以为你们只是伙伴,你这家伙什么时候……”
“一开始只是出于责任感,后来经历了太多。非要说的话,我被琴酒追杀被迫躲进柜子里的,紧张到缺氧晕厥尚不自知,是她一个个的打开柜子的门找到我的。”
工藤新一微笑起来:“她拽着我出了绝境之后,我就想再也不要放她一个人身处地狱了。”
服部平次回过神来,呵呵的笑了两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笨嘴拙舌:“为什么看到雪就想起来血呢?”
“那你呢?你会想到什么?”
“和叶要结婚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痛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了,我在心里赌咒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想她了。”服部平次道,“可是看到雪,我第一个想起来的还是我的和叶呢。”
他看到宫野志保静静的看着他。每次提到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周围人总是可怜又惋惜的眼神看她,可宫野志保不会,她就是静静的坐在那看着你,仿佛一个最佳的听众。
宫野志保沉默了很久。窗外的雪渐渐停了,宫野志保喝下杯中最后一点热水。
她缓缓的枕在自己胳膊上。
“我有时候有一种错觉。”她开口,“我好像已经死掉很久了。”
直到雪停了,他们两个终于踏出便利店。彼时已是深夜,出于安全考虑他送宫野志保回家,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雪堆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宫野志保低头走在前面,服部平次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
抵达博士家门口的时候宫野志保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腕表:“已经很晚了,你不如直接在客房注意一晚好了。”
服部平次无所谓的点头,推开大门的时候突然看到庭院中一道伫立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影。
工藤新一的发间肩头堆满了雪,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眸光深深,直勾勾的落在他们两个身上。
服部平次莫名的有点慌,虽然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可却下意识的想要解释,嘴巴张了张,想起宫野志保的请求又闭了嘴。
他站在身后看不清宫野志保的神情,只能感觉到空气中无形蔓延的诡异气息。
“为什么在外面等?”宫野志保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不是有钥匙吗。”她的语调似乎轻快了一些,从手袋里取出钥匙开门:“是来取资料的吗?”
服部平次本能的不想过多揣测,他相信好友的品行和自制力,可是工藤新一的眼神简直要明目张胆到他根本没有办法继续装傻下去的地步——工藤,你自己也应该知道,一个侦探装傻有多难吧。
服部平次微不可查的叹气,再抬头工藤新一已经跟着进屋了,暖色的灯光照亮了空荡的有些过分的屋子,宫野志保把他的外套争气的叠在椅背上,隔着远远的距离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宫野志保突然恶狠狠的瞪着对方,而工藤新一则是笑眯眯的拧开盖子放在她面前。
她一边露出嫌弃的表情,一边还是皱着眉头小口小口的喝下去。
工藤新一靠着餐台站着,灯光投射的阴影笼罩着女孩的身体,不动声色的划分领地,逐渐锋芒毕露的精致五官在褪去青涩后更加压迫感十足。
服部平次没有打扰什么,转身去了客房。
这不是身为失去恋人的苦情男角色、他服部平次应该参与的事情了。
下雪后很快到了年关,警视厅难得的放了假给他们。服部平次闲着无聊跑去工藤宅没有见到人,顺道拐去了隔壁的时候敲了半天门宫野志保才给他开门,他大咧咧的走进去坐在餐台上猛灌一杯水,随后看到宫野志保散落在桌子上的一大堆东西。
“你要去哪里旅游?”他有些意外。
宫野志保也不奇怪侦探敏锐的观察力,又坐回茶几旁往箱子里装东西:“去冰岛。”她坦然的问,“你也要去吗?”
“墨镜你都带了双份。”服部平次托着腮,“难不成要和工藤一起吗?”
“不然还能有谁。”宫野志保白他一眼,神情泰然自若到服部平次都开始质疑自己那一瞬间的小人之心。
“假期一个人没事做的话,一起去冰岛也不错。”宫野志保歪着头看他,伸手从茶几下捞出来新的墨镜盒:“不去就出去。”
服部平次有些意外,原本因为独身一人度过新年而产生的微妙的失落感仿佛被治愈了。
“好啊。”他说。
冬季的冰岛,白日里有太阳的时候属实不够多,每天只有四个小时左右的白天。三个人刚下飞机,不约而同的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呼呼的冷风吹过来,服部平次立马哆哆嗦嗦的打了个喷嚏。
早就预订好的司机操着熟练的英文来迎接他们,辗转抵达民居后他们进入房间,收拾整理后一起到一层的酒吧式餐厅吃饭。
房间里热腾腾的,透过玻璃窗看得到窗外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像能把世界淹没。服部平次好奇心大起的伸手去结了霜的玻璃上划出一个“welcome”,宫野志保坐在他对面喝着当地特产的酒,工藤新一一脸嫌弃的嘲笑他的幼稚。
他从在飞机场见到工藤新一的那一瞬间,对方就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服部平次全当自己看不到,拖着箱子嘻嘻哈哈的值机,还绕有闲心的招手:“宫野快来排队!”转身一个踉跄差点当众出丑,工藤新一微笑着收回自己的脚,“一起呗。”
雷克雅未克是冰岛的首都,旅游最为发达的城市。极端的天气和地理位置似乎并没有影响这座城市的人民在此扎根生长,预订的民居的老板娘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极为热情地跟他们分享去哪里能观赏到最美的风景。
宫野志保安安静静的听她讲,时不时给予肯定和回应,喝完最后一口啤酒的时候老板娘没有再给她添,含笑道:“你的男朋友看起来很为你担心。”
宫野志保愣了愣,随后露出无奈的笑意:“是朋友啦,夫人。”
老板娘不置可否的冲她眨眼睛,随后哼着不知名的歌谣离开。
服部平次敏锐的察觉到工藤新一的僵直,餐桌上有一段微妙的沉默。良久后,还是他嘻嘻哈哈的岔开话题:“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们说的那样绚丽的极光。”
“能。”宫野志保语气坚定,她的目光穿过漫无边际的雪,不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雪山,“一定会的。”
可惜原本安稳的度假生活,因为服部平次和工藤新一两尊死神的存在,到底还是产生了一些波澜。三楼传来老板娘惊声尖叫,两位年轻的侦探对视一眼就不约而同的跑上去,宫野志保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也认命的尾随而至。
警察到来之前照就是两位侦探熟悉的推理秀。死者的房间内并没有多少有效的线索,宫野志保简单的检查后告诉他们:“氰化物中毒。”
工藤新一从上飞机就莫名产生的郁气终于找到了散发的出口,他和服部平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底彼此熊熊燃烧的对于真相的渴望。
宫野志保看着他们分头开始搜查,再一次无奈的感叹死神体质的两位到哪里都会平地起波澜,随后也安静的出门寻找有用的线索。
他们两个明里暗里憋着劲儿较劲,不是第一天了,大多数时候两人都分不清谁输谁赢打个平手,今天却是工藤新一难得的一马当先的找到了线索并在警察到来之前就完成了推理,找到了凶手。
原本长途跋涉后就疲惫的身体拉响了警报,解决完试卷后,他们就分头回卧室休息。宫野志保出门取热水的时候在走道的尽头看到在黑暗中抽着烟的服部平次,有些意外的压低声音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大概在我当苦情戏男主角的时候吧!”服部平次顺手在垃圾桶上摁灭了烟,“知道你不喜欢烟味儿了,赶紧去吧。”
宫野志保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想了想:“是因为想起她了吗?”
服部平次有些哭笑不得:“我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在为我失去的爱情缅怀悲痛吧。”
“那是为什么呢?”
宫野志保少有这样追根究底的时候。
服部平次沉默了很久,随后目光落在窗外:“就是会突然很羡慕工藤。”
宫野志保:“?”
她的问号都快写在脑门上了,服部平次感觉到一瞬间的尴尬,随后又逐渐变得坦然:“就是很羡慕他无论到怎样的境地,都会有人去帮助他,只要他努力,他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从前我也是这样的人。”服部平次苦笑,“直到失去和叶之后,我才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会站在原地一直的等待你,也不是所有我想要的都会得到。某一瞬间,我居然很羡慕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宫野志保轻声道,“事实上,你们都是很像很像的人,少年得志,放在哪里都是天之骄子,被人追逐被人追捧,永远为着真相而奋斗,永远不怕输也不服输,这才是我印象中的服部平次。”
“你的光芒,从来都不弱于他。”
“可是我想成为被选择的那个。”他垂下眼睛,宫野志保看不清他的神情,“我很羡慕他,永远都会有和他心灵相通的人帮助。”
“宫野,我很羡慕他身边有你这样的搭档。”
宫野志保一瞬间明白了他今天所有别扭的来源。她确实是在搜证的过程中,在台阶上偶遇了工藤新一,于是两个人就结伴上楼,仅此而已。
安静的民居里只有呼呼的风雪声和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可是我并没有帮助他任何,雪地里的被氰化物沾染的那个可食用纸是他发现的。”
月光皎洁,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清冷而沉静:“他不会接受这样的胜利,我也不会偏帮他。”
“你也是我的朋友。”她和服部平次对视,眼神坚定,“一样的、值得珍惜的、非常重要的朋友。”
风雪短暂的停止后,他们按照预订的计划前往雪山。按照他们的计划,因为短暂的白昼,他们将在两天内攀登上这座不知名雪山的山顶,并且在山顶等待极光的到来。
他们带好了充足的攀登用具,帐篷和睡袋全都检查了很多遍。临行前,老板娘笑着给宫野志保挂上一个松果:“上帝保佑你们平安。”
攀登雪山无疑是对体力和意志力的极大挑战,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两个身体健康的青年人都显得吃力,宫野志保更是只能咬着牙喘气坚持,尤其是她差点失足滚落雪山后,工藤新一直接把她的安全锁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他们原定计划是在白天的四个小时尽量的攀登到半山腰然后在不大的避风处扎帐篷,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晚到了30分钟,天已经几乎要黑掉了。
简单的吃了一些压缩食品后他们钻在帐篷里打开昏黄的灯泡,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都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宫野志保对着自己的手呵了呵气,有些郁闷的叹息:“回去不知道还要保养多久才能回到和以前一样。”
服部平次看了一眼自己,连冻的通红都看不出来的黝黑的手掌,决定不接这个话茬。
整理了片刻后,他们在各自的睡袋里睡下。直至深夜,服部平次突然从梦里惊醒,呼呼的风声穿过帐篷,黑暗里显得格外阴森。他察觉到,帐篷内唯有他一人的时候有些不安,于是他穿好衣服从帐篷里钻出去,蓦然看到不远处席地而坐的两个人。
宫野志保仰着头望着黑暗的天空,这里能看得到数不清的星辰。 她仿佛是在说什么,但是吵嚷的风声让人听不见声响,随后,服部平次看到工藤新一侧着脸看她,眼神专注而隐忍克制,漆黑的眼底仿佛有火山汹涌,一瞬间的炙热的情感似乎要流淌融化这终年不化的雪山。可他最后只是深而重之的搭上她的肩,解开羽绒服把她包裹进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触及她的发顶。
宫野志保闭上眼,沉默的接受这片刻的放纵,而服部平次凝望了很久,最后沉默的不去打扰。
他确实不知道如何掺和到朋友的情感世界中,事实上,他连自己的情感都经营的一团乱麻。服部平次睁着眼睛躺在帐篷中,黑暗里他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幼年和青梅竹马相处的画面,一幕一幕的在他的脑海里划过,直到最后变成了她沉静的脸庞。
“我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我好像已经死掉很久了。”
她的爱情从诞生的那一刻就不被祝福,在深渊中凝成毁灭的果实。谁都知道善恶树上的果实被人类采撷,正因为此,世间有了善恶的人。她恰恰就是知道这段感情的不被祝福和必然没有结果的结局,还要做扑火的飞蛾,她是,工藤也是。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她的选择。
幸运的是,他们终于在山顶等到了极光。到达山顶的时候又下了雪,漫天纷飞的雪花中,宫野志保拿着相机,对着工藤新一咔嚓咔嚓一顿拍。服部平次安静的看着这天地间最绚烂的景色,大自然的风光让一切都短暂的被净化,他被近在咫尺的咔嚓声吸引回神,相机后,宫野志保第一次露出那样放纵而轻松的笑容,灿烂如骄阳。
工藤新一凑过来靠着,他们三个仰着头静静欣赏这举世无双的美景,服部平次轻声的哇偶,装作没有发现身边两个人交握的手。
真是不虚此行呢。他想。
回国后的第三个星期,宫野志保离开了日本。
随后的一个月后,服部平次辞掉了工作决定返回大阪。
乘上前往大阪的新干线前,工藤新一开车送他。视线里,东京的风景慢慢地消失,服部平次突然的开口:“如果我知道那是你们最后的旅行,我一定不会去的。”
“抱歉,打扰到你们最后的告别了。”
“没有关系。”工藤新一淡淡的笑了,他今天下午还有工作,仍旧穿着简单的警服,制服挽到胳膊上,柔软的碎发搭在额前,目光温柔的穿过绵延的公路,仿佛看到海的另一边清冷的科学家小姐。
“对她来说,你是很重要的朋友。”
“对我来说,你是值得我分享秘密的最亲近的伙伴。”
“我们都被命运推向未来。”工藤新一停下车,车站外来往都是过客,却也有归人:“时间会把人推到真正想去的地方。”
服部平次和他拥抱,随后下车拖着行李箱离开。
他盯着大屏幕上滚动的车次列表。耳畔催促检票的声音一声一声,人群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而他仿佛停滞在这一刻。
回到旧的命运的轨道上去,或者尝试新的人生轨迹,这是个问题。
突然他提着行李箱狂奔出了车站,伸手拦住一辆计程车。
“去机场。”他说。
如果是不同的开始 30
事已至此,CP方面就是夜羽、鲸羽无差
当成all羽磕也行,反正现在飞羽龙凤都在上大分。
剧情接在第二部结尾,七大宇宙分离的设定剧情里ban了,冥界和圣界姑且算是短暂的和平。
死在这次圣战里的人都复活√
ooc算我。
以及因为现在连载也比较长了,新来的家人们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点点合集,从头开始看喔~
——
所有的阴谋是真的,所有的罪孽是真的,但最痛苦的是,所有的爱也是真的
——
“已进入第四平行宇宙。检测到外界有强大的电磁干扰,需要尽快处理。”
“知道了Lisa姐,打开自动抗干扰系统和反侦查系统。”
“是,系...
事已至此,CP方面就是夜羽、鲸羽无差
当成all羽磕也行,反正现在飞羽龙凤都在上大分。
剧情接在第二部结尾,七大宇宙分离的设定剧情里ban了,冥界和圣界姑且算是短暂的和平。
死在这次圣战里的人都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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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因为现在连载也比较长了,新来的家人们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点点合集,从头开始看喔~
——
所有的阴谋是真的,所有的罪孽是真的,但最痛苦的是,所有的爱也是真的
——
“已进入第四平行宇宙。检测到外界有强大的电磁干扰,需要尽快处理。”
“知道了Lisa姐,打开自动抗干扰系统和反侦查系统。”
“是,系统已启动。”
透过玄武号的舷窗,远处的浮空城在月光的照射下只是一个个黑色的剪影。火麟飞收回目光,看向Lisa:
“Lisa姐,我们能在避开云蝠军团搜索的前提下,离那些浮空城近一些吗?”
舷窗前,智能ai处理器的屏幕上出现一个圆形进度条,进度达到一百时,Lisa姐说到:
“云蝠军团的声呐探测仪,是七大平行宇宙中搜索范围最大的仪器,足以覆盖整个地球。玄武号飞船虽然有着很强大的反侦查系统,但在四平这种电磁干扰极其严重的区域,系统的运行会受到阻碍。因此,并不建议在此时接近云蝠军团的驻地。”
“有办法解决吗?”
“有的。如果拥有足够的异能量对玄武号的系统进行升级,将最大程度的减少电磁干扰对系统运行的影响,也就可以避开云蝠军团的搜索了。”
“那太好了。”
火麟飞握拳,转头看向苗条俊,
“小胖墩,快进行下系统升级。”
“不行。”
Lisa的中控屏出现在火麟飞身侧的控制台上,
“系统升级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在此期间,反侦查系统会停止运行。”
“啊?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检测:现在的云蝠军团对玄武号并没有威胁;乘客也并没有提前提出相关需求。”
“什么——”
终于在跟火麟飞的斗嘴里赢了一回,虽然不是自己吵的,但苗条俊还是华丽的叉腰:
“臭阿飞,叫你想一出是一出——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升级完系统再回来吧。”
“可是……”
就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的一般,火麟飞想要阻止的话还未出口,玄武号忽然就受到了一股剧烈冲击:
“警告,不明异能量袭击,反侦查系统受损,正在进行异能量分析——”
随着那句“反侦查系统受损”,云蝠军团的通讯频率立刻接入了玄武号的通讯系统,蝙蝠模样的图案浮在原本Lisa姐的中控台上,吓得苗条俊立马敲起了键盘:
“别分析了快跑啊!云蝠军团来抓人了!”
“是,正在准备异次空转移——”
正常推进的蓝色进度条忽然卡住,红色的警告信息浮现在主控台上,
“飞船受到强烈的超声波干扰,来源于云蝠军团一级干扰程序,飞船无法进行异次空转移。”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啊——云蝠军团还玩钓鱼执法的吗!”
胖墩一把抱过旁边的baboo,
“臭阿飞,都是你惹得麻烦!现在怎么办啊!”
“要不,我们跟云蝠军团讲一下,他们应该不会阻止……”
泰雷试图提出一些比较中肯的建议,只是话音未落,中控台上方,云蝠军团的通讯请求却忽然消失了。
玄武号的操作舱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过了半晌,火麟飞看向泰雷:
“泰雷。”
“嗯?”
一个竖起的拇指闪亮亮的出现在泰雷面前:
“我决定——把‘云蝠军团专属对策卡’的荣誉称号,从龙戬身上扒下来给你!”
“……谢谢?”
“这又是哪来的私人称号……”
下一秒,通讯申请再次弹出。
苗条俊长“噫”一声缩了回去,操作舱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一分钟后,通讯请求从主控台上消失。
“所以……”
苗条俊哆哆嗦嗦的举手,
“刚才只是时间到了,通讯自动截断了……对吧?”
通讯界面再次弹出,只是这次并非是“申请”,而是直接联通了信息。
——————
“你好,超兽战队的各位。诸位忽然到访,是遇到什么麻烦吗?”
扬声器里传出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语气平淡又官方,大约是因为他们自家将军也是超兽战队的一员,所以用词上并没有太尖锐。
苗条俊无声的比划着,让火麟飞自己去解决惹出来的麻烦,火麟飞用手势回应:“你可是队长,要承担起责任!”
通讯器另一端的云蝠士兵等了半晌,没得到回复,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诸位如果是应将军的邀请来此,还请出示相关凭证;如果有其他相关事件,也请说明一下原委;如果什么都不打算说……请原谅我得用‘未知入侵’的应对方案来招待各位。”
玄武号的舷窗外,远处的浮空城似乎有几座忽然产生了变化,Lisa姐的控制屏从后台切出:
“已被冥界二级激光炮锁定,建议立即撤退。”
对方也听到了Lisa姐的播报,再次开口:
“我无意伤害各位,请在‘立即降落’和‘说明原委’间选择一项——这里的云蝠军团的驻地,还请理解。”
这简直是个死局,走也走不了,打也不方便,苗条俊都准备让Lisa姐执行降落程序了。
“你好,我是龙戬。”
龙戬的声音忽然接入了对话,火麟飞看过去的时候,龙戬正将通讯界面调到离自己更近的操作台上。
对方得到回应,很迅速的接上了话:
“您好,龙戬阁下。”
“我有样东西可能丢在这边了,我们只是来找下,很快就会离开。”
“我这边的记录显示,除了主殿,您只去了西面的废弃矿场,那里地势复杂,并不建议阁下单独前去——我派一支侦查小队陪同搜索如何?”
“不必在意,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我只是去简单看下……不会太久。”
“……阁下执意拒绝协助我也不强求,只是您的到访我需要向将军汇报,还请理解。”
“应该的,毕竟这里是你们的领地。”
“行动时请务必注意安全,需要协助可随时呼叫云蝠军团。告辞。”
随着通讯挂断,Lisa再次出现在中控台上:
“冥界二级激光炮已取消锁定,超声波干扰已消失,可以进行异次空转移。”
“呼,太好了。阿飞,我们现在去哪?”
火麟飞难得的沉默了一会,转头看向龙戬:
“龙戬,是那个废弃的矿场,对吗?”
“这没有意义。”
龙戬没有看他,手指压在控制台凸起的按键上,
“我们……”
话音未落,又有一条信息接入。
是一个坐标,还有——
“检测到全新程序,为抗干扰、反侦查程序,对云蝠军团的声呐探测仪有90%的隐身效果,对一级干扰程序拥有100%的反干扰效果。但程序内一道“后门”,输入对应密钥即可使程序失效,如需拆除则需要一小时的处理时间。请问是否将该程序接入玄武号。”
“这么厉害……有谁在帮我们吗?”
火麟飞看着一同发来的坐标,之前提到的矿场在西面,这个坐标却指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小胖墩正拍着操作台让他拿个主意,毕竟是他非要来的;龙戬也看向了那个坐标,表情有些意外。
“不管了,小胖墩,就去这个坐标。”
——————
云蝠军团的指挥室内,刚刚跟超兽战队通话的云蝠士兵夜蝠,正编辑着要发给夜凌云的汇报,余光瞥见夜拾叁走进来,随口招呼了句:
“干什么去了?”
“殿下找我。”
夜拾叁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伸个懒腰,
“还以为送走那位白虎族将军就没事了呢。”
“这有什么好埋怨的,殿下乐意找你,这是好事。”
“那这好事还是让给别人吧,离大人物越近要干的活越多,我才不想——写什么呢?”
“给将军的汇报,超兽战队来了。”
“超兽战队?!”
对方忽然拔高的声调把夜蝠吓了一跳:
“你发什么疯?”
“不不不……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七分钟前检测到他们飞船的信号,两分钟前结束通话。有问题?”
得到回复的夜拾叁眼神都有些放空:
“殿下刚刚跟我讲,如果有外人来,是她的朋友……”
夜蝠也明白了夜拾叁的意思,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可是殿下根本不认识超兽战队。”
话音一落,夜蝠立刻切换了级别最高的通讯频段,试图联系夜凌云,夜拾叁抓起一旁的军团内通讯器,想要通知所有人去拦截玄武号。
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没有通讯权限”几个字。
“有人……修改了军团内的通讯权限?”
“你可以直接说是殿下改的——拾叁,你身法快,去冥界找将军,我去拦截玄武号。”
“我很想说好的,但是你要不要看看,雷达上还有玄武号的信息吗?”
“……别废话,执行命令!”
————————
玄武号缓缓下落,走下起降装置,看着眼前身着黑色武装的身影,火麟飞呼吸都要停滞了。
虽然,身形并不相同,周身的气度也没有丝毫相似,可——
“来的好慢。”
声音是不会变的。
天羽并不是多言的人,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即使火麟飞再怎么回忆,他和天羽之间的对话,也只有那些。毕竟,他们也只相处了七天。
即使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牢牢的刻在他的脑海中,这样的语气也从未听到过。
比起那将一切情绪都隐藏在简单的话语下,这样直白的表述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埋怨,有不满,那样……鲜活。
明白天羽的话是对着自己说的,龙戬垂眼,道了声歉:
“抱歉,遇到了些……意外。”
“意外不会少的,我们长话短说吧——虽然截断了云蝠军团的通讯,但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狼首模样的头盔消散,天羽向前走了几步。
“……天羽。”
火麟飞在此时才终于找回了呼吸的能力,缓缓的、将那在隐藏在唇齿间数十年的名字,轻唤出声。
声音虽轻,可天羽还是听到了,她循声望去,微微颔首示意:
“火麟飞。”
这个名字倒是早就从各种人嘴里听到过,能跟脸对上还得感谢刚才拾叁给的信息。
天羽并未多想,只是招呼了一声后,将目光重新转向龙戬。
还未开口,一缕红色的发丝落在眼前,身体被人拥入怀中。
那发丝就像空中的红霞,怀抱也如置身于壁炉旁一般温暖,天羽一瞬间有些怔愣:
“你……”
“太好了……天羽,你还活着……太好了。”
什么叫“你还活着”?
“你干什么,放手!”
有些恼怒的呵斥出声,可环着身体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的更紧了:
“不,天羽,我不会再——”
火麟飞会忽然冲上去,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龙戬并不相信夜凌云对面前这位“天羽”身世的解释,可……她也肯定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位天羽。
想到初见时对方强势的姿态,还是别冒犯到她为好:
“火麟飞,你先——”
一声低沉的狮吼打断了他的话。
天羽的身后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金色雄狮的虚影,一阵汹涌的异能量波动后,火麟飞被一拳打在身上,倒飞了出去。
天羽收回手,一些水晶般晶莹的碎屑正从她握紧的拳中落下,她看着对面三人,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恼怒。
超兽战队是可以信任的中立方——这个印象让自己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惕,竟然被这么轻而易举的近了身。
对方的实力高于自己,这个发现让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如果没有狮王给的异能水晶,自己恐怕无法轻易挣脱对方的控制。
单独来见他们还是有些风险的。
“这样的‘见面礼’——真是独特。”
天羽站在原地,将几人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
看着火麟飞从地上爬起来,她没好气的说道,
“现在,可以‘冷静’的聊聊了吗?”
她的语气是在算不上友好,甚至可以算作是一种警告。火麟飞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明明就是天羽,可,又不像是她:
“天羽……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又是这句话。”
天羽被气的尾音都带了笑“我应该认识你们吗?还是说,你们把我认成了别人呢?”
气氛变得更糟了,龙戬走上前,挡住了天羽看向火麟飞的视线:
“抱歉,希望你能听下我们的解释。”
天羽没有应声,双手环抱,示意龙戬可以继续说下去。
整理了一下思绪,龙戬试探着开口:
“你有听说过,冥王……还有别的孩子吗?”
这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几秒。
意识到自己这话确实不好接,龙戬又补上几句解释,
“我们的确认识一位‘天羽’,她曾和我们并肩作战,是我们的朋友。可她在一次战斗中……你们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所以,见到你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的!”
没等天羽说些什么,火麟飞就走了上来:
“天羽,就是你跟我们一起并肩作战。我们一起踏上阻止冥王的道路,我们——”
“住口。”
天羽紧盯着火麟飞,眉毛蹙起,
“你要阻止谁?”
“火麟飞,你冷静一点。”
龙戬侧过身,尽量避开天羽的目光,压低声音对他说,
“她不是我们认识的天羽。”
“……她是!”
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火麟飞推开他,走向天羽,
“天羽,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会跟你们一起,去阻止我的父亲?这句话——没有一个字值得让人相信。”
“天羽,你怎样才会相信我说的话呢?”
“怎样都不信。”
天羽放下手,彻底失去了跟他们交流的念头,转身想要离开,
“你们走吧,云蝠军团不会阻拦你们。”
“等等!”
即使有了防备,手臂还是被抓住。有些悬殊的力量差距下,天羽没有直接甩开他的手,抬起眸子,直视着那双深褐色的眼睛:
“放手。”
“天羽,你不能走。”
“如果你不清楚威胁我是什么样的后果,就去问问你的朋友——放、手。”
手臂上的力度未减,对方也紧盯着她的眼睛,里面是汹涌的情绪:
“天羽,冥王、冥界的所有人——他们都在瞒着你,你的身世,你的过去……他们什么都不跟你说。”
“我的身世?我不是冥界的传人吗?”
“不……”
“我的父亲不是冥王吗?”
“没有……”
“我不应该跟冥界站在一起,而是该站在你们这边吗?”
“……”
“火麟飞,你很像个骗子。”
这句话仿佛狠狠的刺中了他的心脏,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我不喜欢把一句话重复太多次,放手。”
“天羽,你只相信冥王的话……还要,怀疑我吗?”
“你觉得我该怀疑爸爸,来相信你这个第一次见的人?”
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似乎颤抖的更剧烈,天羽的耐心几乎耗尽了,移开了视线。
“即使!”
手臂上的力道将她又拽了回来,
“冥王为了复活你,不惜献祭一整个族群的性命?”
天羽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理解这句话中的信息,随后缓缓抬起眼:
“再让我听见一句对我父亲的污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如果这不是污蔑呢?”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说‘不可能’,这就不可能。”
“这是真的——我绝对不会骗你。”
火麟飞看着天羽的眼睛,一样的瞳色,一样的睫毛,哪里都是一样的,唯有那眼中的神色没有一丝熟悉的影子。
直到那双眼睛轻轻眨了下,似乎弯起了一道弧度:
“是么?你坚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没错。”
“好吧。”
天羽闭上眼,表情像是有些无奈,
“那就为你冒犯冥王的行为付出代价吧。”
熟悉的异能量再次在胸前炸开——不同于上一次仅仅是为了推开自己。
狮王的异能量与他而言不算陌生,这一击若是落实了,估计能要了baboo半条命。
战斗经验让他的身体先一步意识做出来应对,火麟飞的目光顺势落在了天羽手腕上的一处,哪怕放弃一些防御,也伸手抓了上去。
这次的狮吼声响亮了许多,火麟飞甚至将地面砸出一个不小的坑来。一直没说话的泰雷有些担忧的扶起他的上半身:
“你还好吗?”
“你们——”
天羽紧压着怒意,以至于都有些颤抖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循声望去,天羽身上那副银黑色的盔甲不知何时消散了,留下的只是一身……单薄的黑色长裙。
火麟飞低咳着,咳声中掺着一些笑,他抬起手,掌心中正是先前天羽腕上的异能锁:
“天羽…咳咳,现在,咳咳,我们能继续聊聊了吧?”
“无礼之徒!”
天羽怒骂,余光瞥见视线边缘的龙戬,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
“你也是!”
被莫名吼了一声的龙戬下意识退了半步。
通讯器忽然响起了一些刺耳的动静,龙戬刚把它拿起来,就听见苗条俊在里面撕心裂肺的喊到:
“快跑啊——夜凌云来了!!”
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而这个黑色身影,正以无法想象的极速向着这边飞来。
他们的对话也被天羽听到了,天羽恶狠狠的剐了他们一眼,随后转身,向着夜凌云飞来的方向跑去。
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改变些什么的话……
他得做点什么才行。
“小胖墩,十秒后进行异次空转移。”
龙戬都没意识到,他自己的声音竟然这样平淡,就好像在说晚上准备吃什么一样简单。
“啊?转移……转移去哪?”
“哪里都行。”
他们离得倒不算远,十秒的时间更是眨眼就过去了。
他揽住了天羽的腰,将她带回了玄武号附近。对方的身量跟第二平行宇宙初遇是并没有太大区别,更别说,现在还缺少了武装的阻隔。
她只是个十几岁女孩啊,为什么总是要让她面对这些沉重的事情呢?
异次空转移的浅绿色光芒,笼罩了他全部的视线,龙戬用自己的异能量撑起了一小片屏障,没有武装的保护,希望天羽不要受伤。
——————
玄武号几乎是在夜凌云的眼前消失的。
他就差一点,他又是只差一点!
龙戬、就在他的面前、带走了天羽。
这样的场景,几乎让夜凌云的理智被怒火烧的一丝不剩,他现在愤怒的想要杀人——
带走天羽的龙戬;提出让天羽外出的鲸鲨王——和那个接受了建议的自己。
夜拾叁在后面翅膀都快扇断了,才勉强追着夜凌云的背影落地。再怎么在云蝠族飞行速度名列前茅,离他家将军还是有好大的差距啊……还没等他喘口气,就听见将军下令:
“云蝠军团全部出动——把他们找出来!”
“但是将军,通讯还没……”
云蝠神身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强大的异能量,伴随着堪称恐怖的超声波,瞬间就在第四平行宇宙里搭建出了一个新的通讯网络,
“……我这就去通知。”
云蝠神重新展翅飞向空中,夜拾叁看着面前恢复通讯的界面,苦哈哈的开始通知各方。
“跟大人物走太近,麻烦真的很多……我要不还是退伍吧……”
【写在后面】
初期彩虹小队凑齐了哈哈哈!
终于碰面了我太不容易呜呜呜呜呜呜呜
阿飞一出来就很容易爆字数……后面更是堪称大型吵架现场,我不想写文字更不想写打戏呜呜呜呜狐老师是废物呜呜呜
关于通讯这些的玩意,参考了一下宇宙星神。
毕竟超兽世界观的科技树应该比宇宙星神高的,毕竟都可以跨宇宙穿越了。
所以那什么的监听反监听单方面通讯这种,应该都有,玄武号在信息通讯方面应该也是最顶尖的存在,毕竟是个除了没有攻击键全能的载具呢。
……
那为什么剧情里还是被控的很厉害呢……
总不能是狐老师完善世界观的时候出bug了吧哈哈哈。。。
推剧情是这样的。。。玄武号动漫里被控的次数也不少呢对吧,贴合原作,都是贴合原作。。。
以及后面出现在这个异能力水晶,算是私设,在支线:关于自由里有详细写原理。
记不清的可以回去看下,就不在这里再水字数啦。
简单来讲是为了弥补一下天羽现在战力不足的情况。
虽然一直都是天羽主视角,但是她也是一个动态成长的过程,她现在没有一个明确的信念,也没遇到真正能够提升力量的机遇,所以……
现阶段她单独对上彩虹小队哪个人应该都不怎么能打过的。
所以遇到必要要脱困的情况还是借助一些其他力量吧。(才不是我不会写打戏)
以及这种东西天羽身上到底有多少个——这谁知道呢?指不定冥王真的给她塞了十几个,天羽抬手就是一个星云呢(不是)
搞了一下老福特自带的互动系统,大家可以点点下面的投票,猜一猜他们会传送到哪里去了诶嘿~
求求大家都点一点嘛,狐老师想要高高的互动量呜呜呜
【邪簇+花簇】花开了吗,夏天什么时候来呢
前言:
这是我个人认为一篇很好的文,从下午两点写到晚上十点,期间间或休息几分钟,发给小燃跟她聊会儿,七千字写了七个多小时。
说这些并不是想说自己写的有多辛苦,而是想说,这篇文章在感情的表达上,他很好,好到在未来的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我都不会再写出这样一篇能够让我自己实在的共情的小说。
所以我希望看到这篇文的大家,可以耐心些,耐心看到最后。
正文:
吴邪想,他见过那朵花最好的模样。
从长白山把小哥接回来后,小花儿扔给了吴邪一个消息,他说:黎簇快死了。
彼时吴邪手上拎着暖壶正在往泡脚盆里加水,夜太凉,山风很冷,刚续好的热水没一会儿就成了冷水,他点开...
前言:
这是我个人认为一篇很好的文,从下午两点写到晚上十点,期间间或休息几分钟,发给小燃跟她聊会儿,七千字写了七个多小时。
说这些并不是想说自己写的有多辛苦,而是想说,这篇文章在感情的表达上,他很好,好到在未来的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我都不会再写出这样一篇能够让我自己实在的共情的小说。
所以我希望看到这篇文的大家,可以耐心些,耐心看到最后。
正文:
吴邪想,他见过那朵花最好的模样。
从长白山把小哥接回来后,小花儿扔给了吴邪一个消息,他说:黎簇快死了。
彼时吴邪手上拎着暖壶正在往泡脚盆里加水,夜太凉,山风很冷,刚续好的热水没一会儿就成了冷水,他点开许久没有打开的微信,入目便是这样一句话。
暖壶被摔裂,飞溅的热水蹦到他脚背上时他才猛然惊醒。
小哥从他身边经过,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拿起扫把去收拾那些残破的碎片,吴邪对他道了声谢,紧接着点开那个绿色的拨号键,在第三声“嘟——”后,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喂?”解雨臣接了电话。
“喂,吴邪?喂?”
吴邪没有说话,于是解雨臣也跟着沉默起来。
有风从廊下穿过,掀起吴邪有些遮眼的刘海,他觉得嗓子有些干哑,几番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有什么堵在咽喉。
过了得有五分钟,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小花”他张开嘴,觉得喉咙里撕裂一样的疼,他问,“黎簇......怎么样了......”
这次是解雨臣先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吴邪听到解雨臣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他说:“你来北京吧吴邪,来帮我准备黎簇的葬礼。”
没有任何预告,嘟——的忙音,解雨臣挂断了电话。
胖子拎着黄瓜从菜园里出来,看到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关切的问他:“天真,你这怎么啦。”
吴邪转头看着他,扯扯嘴角,想要勾出一个笑,但那原本轻易就能抬起来的嘴角却像被钉死在那里一样,只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诡异表情。
他说:“我们去北京,胖子,我们去北京。”
他又看到了那双眼睛。
欣喜的、悲伤的、执拗的看向他。“你居然没死?”那双眼睛的主人这么说,“那也好,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放弃的!”言语别扭又坦率,在这之前,他从不知道会有人能够将这两种相异的态度如此融洽的交汇在一起。
而当时的他说了什么?
他好像什么也没说,只是耸耸肩,神情里带着无奈和一丝隐晦的不屑。小孩子的感情和誓言都做不得数,一时的迷恋撑不长久,他是这么认为的。
但少年比他想象的要固执的多,他带着满腔爱意、带着一身孤勇为他趟平前路,捅破头顶笼住的黑幕,为他洒下一丝光来,而他则抓着那束光,拉出头顶一大片蔚蓝的天。
他们从飞机里下来。
机场外,负责接机的不是小花,而是苏万和瞎子。
这个在他记忆里开朗有些小聪明的师弟看着他,眉头皱起,红着眼眶,从嘴里吐出最恶毒的话语,他说:“你怎么还活着啊吴邪,你怎么不去死?”
“苏万!”瞎子喝了一声。
苏万看他一眼,将车钥匙砸进瞎子的怀里,自己转身离开。
望着苏万远去的背影,黑瞎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吧,我带你们去见他。”他说。
黎簇瘦了很多,吴邪站在门口望着他。
他就那样靠坐在医院的病床上,眼睛无神的睁着,不知道望向哪一处,对吴邪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周身弥漫着淡淡的死气,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或是傀儡。
“小鸭梨,你胖爷带着张爷和你吴老板看你来啦!”胖子的大嗓门惹得经过的小护士瞪了他一眼,但黎簇仍旧毫无反应。
吴邪看着黎簇,看正午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他的皮肤白的几近透明,在阳光的照耀下能看清那层薄薄皮肉下淡青色的血管。一阵风吹过,掀起他蓝白病号服的衣角,他像是一只纸做的蝴蝶,只要一阵风便能将他本就不结实的翅膀绞个粉碎。
吴邪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名为恐惧的心绪,于是他在赶来的解雨臣的声音中抓住了黎簇的手,这时他看清了黎簇的眼睛,看到了黎簇无法聚焦的瞳孔。
哦,他想,他知道黎簇为什么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反应了,原来,他瞎了啊。
小花儿说的那些话他一句都没有听清,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黎簇的眼神,空洞的、毫无焦距的眼神,像是一潭死水。
怎么会这样呢?他近乎自虐的回忆起黎簇从前的样子,回忆起那双眼睛。
吴老板。
吴老板?
吴老板~
吴邪,你没死啊!
平静的、疑惑的、狡黠的、欣喜的、灵动的眼神,伴随着一声声呼唤强硬的闯进吴邪心里,这个男孩见过他最凶狠暴戾的样子,见过他的算计、见过他的无情,但仍然眨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充满希望的奔向他说。
我喜欢。
吴邪靠在墙上,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小声问道:“那他还能活多久呢?”
“医生说,不到一周。”
像是来自死神的宣判。
解雨臣说,费洛蒙让黎簇丧失了五感。
先被发现的是味觉。
那是瞎子偶然发现的,苏万在煮粥的时候误将盐当成了糖,黎簇嗜甜,他撒了好多进去,正好当天瞎子没吃早饭,苏万量做多了,于是他毫无愧疚的和病人抢起了食物。
第一口下去,他就吐了出来。
有这么难喝吗!苏万尖叫,师父你什么意思!
瞎子拿勺子去砸他的头,你小子是打算富了卖盐的吧!想齁死谁啊!
您老人家哪儿来这么多毛病,这是我给黎簇做的,黎簇都没说什么,你个蹭饭的就不要嫌弃了好吧!而且我放的是糖不是盐!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借着黑瞎子的手喝了一口,那股难喝的咸味顺着味觉细胞延至大脑神经的时候,苏万一下就吐了出来。然后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睡着的黎簇,突然就红了眼眶。
晚上苏万带着咸的西红柿炒鸡蛋来找黎簇,他看着黎簇一口一口的咽下米饭和鸡蛋,坐在病床上问他:“好吃吗?”
黎簇点点头,眯起眼睛笑着看他说:“苏万你这手艺太好了,你要是个女孩子我早晚要把你娶回家。”他说完,却看到苏万阴沉的脸。
怎么了?他刚要问,手上的饭菜却被打翻,他被苏万压在床上,揪着衣领。他抬起头,看到苏万泛红的眼眶。
“你说过的”苏万一字一顿的强调,“你说过的,咸的西红柿炒鸡蛋最恶心了,你说过的!”
黎簇一怔,而后有些无奈。“被发现了啊。”他说。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个星期前吧。”
一个星期前他便发现了,同味觉一起消失的,还有嗅觉。
他看着苏万泛红的眼眶,眼里带着不安和愧疚。“别哭啊苏万”他伸手用拇指揩去苏万脸上的泪水,他说,“苏万,不要哭。”
解雨臣给了吴邪一个U盘。
画面的开始是医院的病床,接着黎簇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我要死了。”他说,语气淡然,眉眼带笑。
然后,少年开始了他的自我介绍。
“我叫黎簇,北京人,家住双柳胡同22号街四栋201室,没有母亲、父亲失踪,只有两个很好的朋友”他用的是在沙海里,吴邪教他的遗言格式,他说,“陌生人,你现在正在看的,应该可以称之为我的遗书,尽管它并没有交代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一个视频,到此结束。
吴邪转头看向靠坐在床上,像个毫无生气的傀儡一样的黎簇,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点开下一个视频。
依旧是医院的病床,从视角来看,摄像机摆放的位置应该是病床前的床头柜。
“早上好!”黎簇对着镜头,脸上笑容灿烂,他今天穿的并不是医院的病号服,而是很休闲的一套卫衣,兜帽戴在头上,两只小熊耳朵耷拉在帽檐上,看起来十分具有少年感,“我宣布,今天是个好日子!”
镜头在黎簇的声音里向右移动,露出难得穿着休闲装的,解雨臣的脸。“我们的资本主义解老板终于被社会主义黎小爷打动,同意带老子出去玩了,这是革命历史上伟大的迈步!”他如此宣布。
镜头里解雨臣靠着墙,站姿很轻松,听到他这么说抬起头看向黎簇,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像是默认了黎簇的冒犯。
看样子摄像机似乎是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里,可能是保镖之类的,黎簇整个人暴露在镜头下,他蹦跶着去牵解雨臣的手,一无所觉的往前走。
解雨臣站在原地,看着黎簇做出牵手的动作,但他分明什么也没抓住。过了几秒,解雨臣追上黎簇的步伐,握住黎簇的手叫他:“黎簇!”
“怎么了?”黎簇回过头看他。
“没什么”解雨臣笑笑,“握紧一些。”
他们先去了游乐园,两人站在游乐场的地图前发愁。
“我从没来过游乐园。”黎簇说。
解雨臣点点头,正当黎簇以为解雨臣来过的时候,这厮慢条斯理的说道:“好巧哦,我也没有。”
黎簇翻了个白眼,他们决定随缘。
黎簇去排了旋转木马,解雨臣应该是还要脸,三十好几的人到底没拉下面子去和几岁的小朋友抢游乐设施。终于轮到黎簇的时候,黎簇身后的小朋友不管不顾的哭闹起来,小胖子抱住妈妈的大腿,指着黎簇的脸哭着喊:“我不,我就要下一个玩儿,你让他滚开!”
孩子的妈妈一脸歉意的看向黎簇,想要黎簇让出位子,却被黎簇拒绝,下一秒温婉的表象就被撕碎,阴阳怪气的跟后面的家长说:“这都多大了还来玩旋转木马,跟小孩子抢游戏,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懂什么是尊老爱幼!”
那后面的家长应该跟她是一起的,也跟着应和。
解雨臣见状刚想走过去,就看到黎簇张嘴拉起了仇恨:“我花钱我买票我乐意,设施你造的?地是你家的?你怎么这么能呢?还尊老爱幼,我让是情分不让是本分,你谁啊你?”一番话堵得那个家长哑口无言。
紧接着,他蹲在那个小胖子面前。“大哥哥就快死了”他特意哑着嗓子,“你不要逼我啊,不然等我死后我就去你家找你,拔了你变形金刚的头,踩坏你的玩具车,然后半夜和你睡在一张床上对你喊,还~我~命~来~”说着做了一个狰狞的表情。
小胖子瘪瘪嘴,直接被他吓哭了。
黎簇抬头看向瞪着他的女人,露出一个阴森的笑:“要是不听话,你妈妈的头也会被拔掉的哦~”女人被他的表情吓到,骂了句晦气,拉着儿子和朋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旋转木马,黎簇见状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也不排旋转木马了,直接走回解雨臣身边。
“不想玩木马了吗?”解雨臣问他。
“旋转木马哪有吓小孩儿好玩啊”他眨着眼睛扮无辜,眼珠在眼眶里咕噜转了两圈,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拉着解雨臣的袖子要求道,“我们去鬼屋吧,解老板~”
猜到了黎簇的想法,解雨臣的玩儿心也跟着被逗起来,他跟在黎簇身后,看黎簇蹲下去拍角落里一个扮鬼的工作人员的肩膀。
“你在干什么啊?”他问。
“我在吃骨头”女人的声音幽幽传进黎簇耳朵里,“大腿骨,很好吃,你要吃吗?”
“诶,你也喜欢吃这个嘛。”黎簇嘴里嚼着东西,嘎吱嘎吱的响,他等着女鬼转头的那一瞬间打开自己买的荧光手电,绿油油的光从他的下巴打上来,映出他亮晶晶的眼睛和闪着光的牙齿,还有嘴里的像是骨屑一样的,甘蔗的残渣。
“鬼啊!”扮鬼的工作人员一嗓子嚎的黎簇耳膜疼,拿着她的道具一溜烟跑的飞快,叫喊声吓了黎簇一大跳,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黎簇转过头,看着站在角落里憋笑的解雨臣,待了半天才蹦出来一句——我靠。
他们后来去了游乐园后面的寺庙,黎簇趴在解雨臣背上。“好累啊,解老板。”他喊。
解雨臣嘴角抽了抽,说道:“你下来走再说这句话。”
黎簇笑嘻嘻的还嘴:“我这不是替你说的嘛。”
他从解雨臣的背上跳下来,走到大殿上,看着来往的人群,看着不断的香火。信仰啊,他想,人们的信仰。然后他问:“解老板,你有信仰吗,像是神佛之类的?”
解雨臣答得干脆。“没有。”他说。
信仰这种东西对解雨臣而言是没用的,他幼时倒是跟着红二爷一起吃过斋念过经,但那些东西什么用都没有,他想留的没有留住,想让他死的个个活得长久。
解雨臣不信神佛,他只信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拜佛啊?”黎簇有些不解,“我对这些东西也不感兴趣的说。”他是这样说着,却还是在到他们时接过香,恭恭敬敬的在蒲团上跪下。
为什么呢?解雨臣跟着一起跪下,他想求什么呢?看着眼前庄严的佛像,他虔诚的将额头磕在眼前的青砖上,原来他也有那么无能为力的事,需要求助缥缈的神佛。
“还说你没有信仰”黎簇跪在一边的蒲团上,笑嘻嘻的看着他在那里磕头,“那你这是在做什么,一拜天地吗?”
对啊,一拜天地。他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少年,没有说话。
他们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黎簇的手指无意识的划着玻璃,他看到车窗外游乐园的灯火,咳嗽了两声,突然说道:“解老板,我今天没有玩儿旋转木马,我们下次来的时候你带我去好不好?我还有下次的,对吧?”
解雨臣转过头去看他,他看到了刺目的红,看到了黎簇指缝黏着的血,带着暗红色的内脏碎片,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嘴角捻起一抹笑意,温柔的对黎簇承诺:“当然。”
视频在这里结束,他抬头看到解雨臣推门进来。
“小花......”
注意到他面前的电脑,解雨臣了然的点点头问道:“看到哪个了?”
“看完第二个了”他斟酌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是不是......”
“我喜欢黎簇”没有扭捏,没有逃避,他坦诚的向吴邪这个情敌暴露出自己的心意,他说,“你想的没错,我喜欢黎簇。”
“很可笑吧”他坐在吴邪身边,“我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喜欢上了一个比我小十五六岁的男孩儿。当然,也可以说,当我喜欢上这孩子的时候,他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对我而言这太疯狂了,但是”他说,“但是,那又怎样呢,没有意义了吴邪,事到如今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们都沉默下来。
是黎簇打破了这个沉默,当挂在墙上的指针走向十二点三十三的时候,黎簇终于改变了自己的姿势,他转过身,小腿搭在床沿,露出一小截莹白的脚腕,看着门口的方向,露出一个笑,他说:“解老板,你来啦。”
“嗯,来了。”解雨臣也露出一个笑,他将准备好的午饭放在桌上,八宝粥的甜香从木质的饭盒里飘出。
不是......五感全失吗?那为什么......
似乎听到他心底的疑惑,解雨臣解释道:“我和苏万轮流照顾他,早上七点之前黎簇会自然醒来,七点准时喂他把饭吃完,然后等到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我会再来。”
“期间五个半小时,一共330分钟,19800秒,他会数着数计时。在他没失明前,我们一起练过,一秒钟有多长,一分钟要多久,他可以做到与钟表一般精确,他真的很聪明。”
我知道,吴邪想,我知道他很聪明,但凡稍微蠢笨一点儿,他就不可能完成协助他毁灭汪家的任务,他当然知道被自己选中的小孩儿到底要多厉害。
但他在意的不是这件事,他在想,五感尽失,是种怎样的感觉呢?
没有味觉,没有嗅觉,没有光,没有声音,连触觉也消失殆尽。那是个怎样的世界,仿佛天地间一片黑暗,逼人的死寂一点点的侵吞着他的意识,在那个狭窄又广阔的空间里,一切都是虚无的,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感受不到。
那么凉,那么冷。
他是怎么撑到今天的呢,那么害怕黑暗、害怕孤独的一个孩子,他是怎么撑到今天的呢?心口仿佛被压着什么,酸胀的难受,于是他终于,于是他终于在接到解雨臣消息后的第十六个小时,压抑的哭出声来。
他听到在吃饭的间隙,黎簇对解雨臣说:“解老板,我想看蓝楹花开。”
“那要等到夏天。”明知道黎簇听不到,解雨臣仍然认真的回答他的要求。
于是黎簇晃悠着脚,小声的唱。
“夏天啊夏天”他唱,“夏天啊夏天,你什么时候来呢?”
这些天吴邪一直在看那个U盘里的视频,他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看着黎簇机械的重复着每天的生活,在解雨臣和苏万来时,乖巧的转过身子,笑着同他们讲话,尽管他什么也听不到。
他总会问一些很简单的问题。
今天下雨了吗?
我来时看到医院东面楼下有一只花白的小奶猫,它长大了吗?
杨精密有没有骂你,苏万是不是快到高考的时间了?
他好像很清醒,又好像不太清醒,能算出每天苏万和解雨臣来医院的时间,但却算不清现在的日期。
他总是在解雨臣或者苏万来的时候提那个要求。“我想看蓝楹花开。”他说。
然后兀自哼着歌。
“夏天啊夏天”他唱,“夏天啊夏天,你什么时候来呢?”
黎簇今天的精气神很好,在苏万送完晚饭离开后,他甚至跳下了床,吴邪在他身边护着,以防他什么都不知道栽倒。
他看着黎簇卖着精确的步子,每一步都仿佛被卡尺衡量过一样,走过茶几,绕过放着摄像机的小桌子(那台摄像机一直在记录着黎簇的每一天),嘴上数着数。
“一,二,三,转。”
“一,二,三,四,五,六,七,转。”
“一,二,三,四,五,立定。”
他站在打开的窗户前,甚至在喊完口令后笑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穿过薄薄的云层洒在他身上,吴邪听见他问:“蓝楹花开了吗?”
“还没有,黎簇,要再等一阵子。”吴邪认真的回答。
但黎簇听不到他说话。他只是敛去脸上的笑,变得像吴邪刚看到他时那样,目光无焦距的看着前方,没有落点,但吴邪就是知道,他就是知道。
“你是在看那棵蓝楹花吗?”吴邪问他,“再等等,黎簇,再等等,求你了,再等等。”他将黎簇搂进怀里,黎簇甚至感受不到他的拥抱,吴邪只觉得心里慌急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不喜欢这个感觉,这个感觉带走过阿宁、带走过潘子,带走过很多很多曾经走在他身边的人。
黎簇看不到他,感受不到他的心慌,他只是站在那里,继续看着他看不到的眼前。
过了一会儿,他张了张嘴,吴邪听到他说:“我好像要死了啊。”
“我好像要死了。”他重复道。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苍白的脸上滚落,但他连哭都不敢大声,他只是跪坐在地上用手不断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将那泪痕弄得满脸都是。
“我想活着,我不想死。”
“我想活着,我不想死”他重复着自己的话,“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想活下来啊......”
他说了那么多非常,他那么努力的从汪家跑出来,他是真的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想活下来,但是为什么呢,但是为什么呢,他还那么年轻,有那么多遗憾。
但是为什么呢?
“吴邪,吴邪。”他小声的哽咽着,眼泪落到衣服上晕湿了一大片布料。
“吴邪”他说,“吴邪,我害怕......”
黎簇是火葬。
像他们这种下过地的人,是不敢走土葬的,他看着黎簇的尸体被推进那个巨大的焚化炉里,安静的化成一捧骨灰。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男孩子,连死后都不想吓到人。
吴邪想,是他连累了他,到死都没有办法留个全尸,只能蜷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那多挤啊,又挤又黑,万一他的幽闭恐惧症犯了怎么办,万一他又哭了怎么办,谁陪在他身边,谁去安慰他,谁把他抱在怀里为他擦干眼泪呢?
他想起黎簇走的那天夜里,少年安静的躺在床上,吴邪将耳朵枕在他的胸口,听那浅浅的心跳声,那么浅、那么轻,就连什么时候消失的他都没有感觉到。
“夏天啊夏天”他听到黎簇唱,“夏天啊夏天,你什么时候来呢?”
有风携着花香从送葬的人群里穿过,吴邪心有所感似的转头,医院那棵巨大的蓝楹花树在一夜之间爆开花瓣,在傍晚的阳光下开的肆意、开的嚣张。
他看见花树正对着的那个窗口,面容清秀的少年目光落在那棵花树上,微微哼起歌来。
蓝楹花什么时候开呢,是夏天吗?
夏天啊夏天,夏天啊夏天,你什么时候来呢?
后记
蓝楹花花语:在绝望中等待爱
蓝楹花的花语实在是太适合这篇文章了,也太适合描写黎簇隐晦的心绪了,每次写邪簇甜文我都在想,他们真的有我写的这么甜吗?
邪簇,吴邪和黎簇,这两个人的名字组合在一起就好像一个大写BE。老吴实在算是某个层次上的人生赢家,前有十年空窗张大神当白月光,中有人间第一竹马解语花呗当ATM机可玩包·养,后有痞帅老男人师徒情谊日·久生情搞·上·床。
但黎簇和吴邪有什么呢?
只是在欺骗与利用的基础上搭建起来的为期十三天的美梦罢了。黎簇可以爱吴邪爱的热烈、爱的不顾一切,那是因为他将这些当做真实。但吴邪呢,当他清楚的编造出一连串谎言,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罗网,当他以局外人的目光清醒的看着棋局中的一切时,他会爱上那样纯粹热烈的黎簇吗?
或许不会,或许会,但吴邪对黎簇的爱在汪家覆灭前、哪怕是汪家覆灭后黎簇成为破局人时,都不可能爱黎簇爱的那样热烈。他们的爱搭建在谎言的废墟上,他们在年龄、眼界、势力、金钱等等等等各方面都不是平等的,他们的爱也是如此。
所以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加深这种感情,毫无疑问,只有死亡。当一个人死了,关于他的所有恶行都将被抹去,在亲近之人眼里留下的只有那些细软的感情和无法弥补的遗憾。
所以我想,假若黎簇死了,死在帮吴邪毁灭汪家之后医院的病床上,像朵盛放的花一般慢慢枯萎在吴邪眼前,那这条疤,会不会刻的更深,那份沉甸甸的感情会不会烙进骨血,在每个午夜梦回之际当他看见那个笑的张扬的少年,会不会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恳求他留下。
这就是我对邪簇的看法,这就是我这篇文章想要表达的东西。
最后,写下你们的评论吧,我真的很想看到你们对这篇文章的想法,或者说有没有哭???反正我是边哭边写的,脑补要人命。
么么哒。
【黎簇】氧气
00
黎簇大学时期很喜欢旅行。
小的时候黎中元夫妻两个并没有什么带孩子出去开阔眼界的觉悟,连去游乐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后来离了婚,黎中元更没什么精力去做这些事。
黎簇初高中时每个假期都有一段时间格外孤单,苏万和沈琼都跟着家里人出去旅游了,不过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除了失去了苏万这个足球搭子以外。
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会跟他讲许多旅行时的趣事,讲川西自由的风,讲甘南辽阔的草原,讲威海的海浪和日出。
黎簇总是听得心不在焉。
他没有见过这些,从别人口中听到的美景,对他来说像一团飘着的云,落不到实处。
直到他被关根带去了沙漠。
黎簇亲眼见到了书上说的大漠孤烟直,尽管...
00
黎簇大学时期很喜欢旅行。
小的时候黎中元夫妻两个并没有什么带孩子出去开阔眼界的觉悟,连去游乐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后来离了婚,黎中元更没什么精力去做这些事。
黎簇初高中时每个假期都有一段时间格外孤单,苏万和沈琼都跟着家里人出去旅游了,不过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除了失去了苏万这个足球搭子以外。
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会跟他讲许多旅行时的趣事,讲川西自由的风,讲甘南辽阔的草原,讲威海的海浪和日出。
黎簇总是听得心不在焉。
他没有见过这些,从别人口中听到的美景,对他来说像一团飘着的云,落不到实处。
直到他被关根带去了沙漠。
黎簇亲眼见到了书上说的大漠孤烟直,尽管当时没什么心情去观赏美景,但看不到边的沙漠无人区依然给了高中生极大的视觉冲击。
他第一次跳脱出枯燥的书本,见识到了其中描写的场景。
黎簇承认,尽管古潼京之行带给了他不可磨灭的伤病,但他其实不怎么讨厌这趟旅程。
他拥有了一段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经历,那时候的他想,如果学校里那群书呆子知道他参与了下墓探险,估计连下巴都要惊掉了。
他第一次从古潼京回来的时候,觉得班里的一切都无聊透了。
以前还能靠发呆和聊天打发的时间,如今变得格外漫长,他想念沙漠的风沙与炽热。
只有再次站到那片土地上,黎簇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意义所在。
他背负着吴邪交给他的任务,——那是独属于他的使命。
01
他发现吴邪带给自己的改变远远没有结束。
可能是血液中名为探险的因子在躁动叫嚣,也可能是现在没什么人能管他,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做以前没做过的事情。
黎簇爱上了出门旅游。
夹喇嘛的事情虽然危险,但也带来了客观的收入,足以支撑他的出游计划。
据苏万描述,整个大学期间,一到假期黎簇就人间蒸发了,联系不上的那种,简直比他这个医学生都要忙。
倒也不是他们关系疏远了,而是黎簇跑的足够远,很多地方都在山区或者无人区,信号这种事情只能看运气。
黎簇选取目的地和时间的方法很随机,甚至偶尔上课摸鱼刷到了好看的地方,下一秒就切去购票软件买了本周末的车票。
他要带的东西不多,必要的证件,充电宝,一些现金和换洗衣服,再带个相机,就是全部的行李了。
哦对,黎簇拿从吴邪那里收到的佣金,勉强算是佣金吧,去买了个相机。
他以前其实不怎么会用相机,从小也没面对过什么镜头,没拍过几张全家福,学校里更没有老师会把镜头转向他。
那个时候普通学生很少能接触到专业的摄影设备,黎簇为数不多的了解都是来自于苏万这个富家少爷。
他记得苏万手里有不少设备,但对那个年纪的男生来说,相机的吸引力远不如无人机和游戏机,所以两个人一直没怎么仔细研究过。
后来作为摄影助理跟关根去了沙漠,被随手扔了个相机拿着玩。他取起镜头按下快门,留下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虽然技术不好,拍出来的照片背景杂乱无章,人像也略微有些扭曲,但黎簇拿着看了很多遍。
——也许是因为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干。
坐在车上的时候看,晚上靠在帐篷里看,连喝水的时候都不放手。
关根瞥他一眼,以为是年轻人没了手机就开始依赖别的电子设备,于是叮嘱他多跟其他人交流交流,少玩电子产品。
黎簇懒得搭理他,抱着相机换了个角落继续看。
他有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按下快门的瞬间就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样与他关联密切且独属于他的物品。
以至于后来他有点想向吴邪要回来那个相机。
思索许久还是没有开口。
黎簇想,古潼京里发生了那么多意外,那个相机说不定早就丢了。
第二天他就在官网下单了一台相机。
这样以后拍的照片都不会丢掉了。
02
黎簇相机里留下的第一组照片是去川西的时候拍的。
他记得高中的第一个暑假沈琼跟父母去了川西,回来后念了很久,说以后还要再去一次。
当时苏万听得认真且捧场,黎簇有些好奇地问,不是去过了吗,怎么还要再去。
沈琼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思索了半天,可惜不太想得起来了。
也许,去一次就知道了。
川西的第一站定在了四姑娘山。
黎簇刚下车就被冷风灌了一衣领,他瑟缩着将拉链拉的更高了些。
虽然现在是冬季,但游客依然不少。他们大多三五成群,互相拉拉扯扯要求对方为自己拍照,偶尔还会随机拜托一个路人帮忙拍合照。
黎簇就是那个恰好被拜托了很多次的路人。
他身形高挑,即使裹的很厚实也不难看出是个帅哥,再加上他手里拿的相机,看起来就一副很专业的架势。
实际上也确实算得上专业,游客看完照片基本都很满意,还有热心肠的大姨拉着他扯东扯西,说什么小伙子真帅啊,心地这么善良有没有对象啊。
黎簇被问的头都大了,用力从大姨手中挣脱,随口扯谎。
“有了,一个男朋友一个女朋友,我们挺幸福的。”
随后顶着大姨惊愕感叹的眼神,卷入了人流中。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景区观光车的第一站停在红杉林,冬季树枝上落满了白雪,山尖上也白茫茫一片,黎簇仰头看着,觉得自己视力出现了问题,恍然分不清哪边是天哪边是山了。
写着红杉林的地标上清楚地刻着3840m的字迹,黎簇举起相机轻轻按下快门。
原来三千多米的氧气是这样的。
雪山,森林,冰瀑,湖泊。
黎簇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被冰雪覆盖起来一样,连心脏的跳动都变得缓慢而又虔诚。
风吹动着路边五颜六色的经幡飘摇不止,从下面往上看像一个旋转不停的圆,他站的很近,仰头望的脖子都有些酸。
黎簇抬头看了很久,直到视线因长时间停留变得模糊才低下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和脖子。
他刚刚看了多久?
不知道,应该很长一段时间,方才走他后面的旅游团已经离开了。
刚刚在想什么?
他也有些茫然。
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单纯望了很久经幡。
观光车第二站在布达拉峰,黎簇在这里见到了从前只在地图册上看到的白塔。
塔前堆砌着凌乱的石头,筑塔的石头并不规整,清楚记录着风霜与岁月打磨的痕迹,有着很粗糙的触感。
环境当真是很神奇的东西,黎簇望过经幡,在白塔前转动了经筒,此刻又触摸着满是痕迹的石壁。
他恍然觉得一切事物都不存在了,九门也好汪家也好,吴邪也罢首领也罢,高考也好离婚也好,都与他了无关系了。
他孑然一身,无多联系。
他如飞鸟,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将他牵绊住。
黎簇是随着最后一趟观光车离开的四姑娘山。
他最后回头望了眼雪山,嘴唇开合几次,如果此时有人路过他身边,会在吐出的白雾中捕捉到这个年轻人的告别。
他说,下次再见。
第二次进川西比他想象中要更早一些。
七八月的时候,黎簇偶然在朋友圈刷到了去若尔盖草原的旅行团。
说起来那家旅行社还是室友推荐给他的,据说没什么消费点,观光景点也比较随意。他当时觉得即使用不上,在朋友圈看看美景倒也不错,就添加上了联系方式。
刷到那条朋友圈的时候黎簇刚料理完小沧浪医馆的事情,靠在胡同口的墙壁上刷朋友圈。
方才来闹事的人格外难缠,费了许多口舌,还跟几个人动了手,有几处地方被蹭破了皮,他一边百无聊赖划着屏幕,一边给伤口吹气。
旅行社po出来的是几张俯拍全景图,长长的栈桥,一望无际的绿色,还有宛如油画的蓝天白云。
他盯着那几张照片看的出了神,直到屏幕自动熄灭,视线内重新变得漆黑。
黎簇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第一次觉得这条小巷原来有这么黑,好像要把他整个人吞进去了一样。
他低头按亮屏幕,给旅行社发去了报名的消息。
他这趟旅行决定的突然,以至于苏万发来下周想聚一下的消息的时候,只收到了黎簇在川西的定位。
苏万一口气没上来,本就因期末周崩溃的心情更崩溃了。
黎簇接连收到了一长串的60秒语音和表情包,他每条都点开听了两秒又掐掉,轻飘飘扔过去几个字。
“信号不好,回来再联系。”
上次进川西的时候正是冬季,他见过了冷冽的风与厚重的雪。冰瀑、雪山、公路,这些场景在他脑中交织缠绕,挥之不去。
这次正好是七八月的季节,漫山遍野目之所及都是绿色,上有澄澈的蓝天白云,下有白点分散在山坡上,——那是山野草丛间悠闲漫步的牛羊。这就是他能看到的所有的颜色了。
黎簇靠在栈桥边盯着远处的山脉出神,山峰和天际的交界变得模糊,白云好像漂浮在山腰,又好像被山峰穿出个洞,彼此彻底融为一体。
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待久了,黎簇觉得自己发呆出神的频率都变多了。
栈道穿过潺潺小溪和茵茵绿草直通群山深处,沿着这条栈道往上走,仿佛就能抵达世外桃源。
他从溪边摘了朵蒲公英,边走边在手里摆弄,蒲公英的种子经他一拨弄,全部脱落随风飘向了远方。
黎簇转头,望着它们飘去的方向驻足了片刻。
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那里就会长出新的、更多的蒲公英。
自然当真是神奇极了。
不管这里经过多少行人,不管外面的世界发生如何天翻地覆的变化,这里依旧会在固定的时间焕发出新的生机。
从来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远处有小孩也学着他的样子,蹲在那里拨弄着蒲公英,更多种子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黎簇举起相机按下快门,记录下的画面里白色的蒲公英成为了蓝天绿草间的第三种颜色。
他在心里默念,有机会明年再见。
往外走的时候恰好赶上了日落,向导激动地大呼遇到了火烧云。
身边人的惊呼此起彼伏,手机拍照的声音响个不停。
黎簇也对准赤红一片的天边拍了好几张,正准备继续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放下了相机,纯粹地观赏了起来。
相机取景框里看到的景色远不如肉眼看到的有冲击力,天空铺满了赤红的绸缎,绯红的天际线似乎更低了,几乎与山峰相连,宛若浩大的火苗向地面压了过来,要将世间一切都燃烧殆尽。
黎簇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难以想象这样的场景竟会是肉眼看到而非艺术家用画笔勾勒出来的。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莫过于此。
03
如果让黎簇非要从去过的地方里选出最喜欢的,他一定会在川西和威海中纠结很久。
他决定去威海的时候正值春节前夕,苏万他们要去雨村过年,打电话过来问黎簇要不要一起去。
黎簇轻轻弹了弹烟灰摇头。
他知道雨村的氛围很好,那里的每个人都是过命的生死之交,他们凑在一起满堂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但他想象不出来那群人中加上自己是什么样的场景。
所以干脆不去了。
电话那头的苏万欲言又止,似乎还有别的事要说。
多年的默契让他很清楚苏万在想什么。
他这位心思细腻的好友在担心他一个人过年太过孤独,想要留下来陪他。
黎簇盯着面前的烟雾开口。
“你不用管我,去你的雨村就行,我自有我的去处。”
“哪里?”
“威海。”
尽管黎簇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下火车还是被风吹了个激灵。
抵达的这一天正好还在下雪,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雪,踩在上面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里的风很大,夹杂着雪花往人脸上砸,黎簇揉了揉被冻红的耳朵和脸,拐进商店买了副加绒的耳罩和围巾。
他想,要是苏万和杨好知道这件事,八成要嘲笑他年纪大了不抗冻。
不过,他促狭地想,福建也暖和不到哪里去。
他有一次做救援任务的时候去过福建那边,山林里又潮湿又冷,汗水连着衣服湿哒哒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的触感,连带着他的膝盖都若有若无地痛了起来。
在威海的第二天正好是除夕,街上处处都是年味,大红灯笼和对联随处可见,黎簇身处其中也难得有了点过年的实感。
在父母关系还没有那么恶劣的时候,家里还会做年夜饭,他和母亲吃饺子,黎中元坐在一边喝酒,老旧的电视机里放着春晚喜庆的声音。
——不过这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需要费劲想很久才能从陈旧落灰的回忆里扒拉出来。
后来春节就和普通的每一天一样,这个家里都充满了争吵。
当时还是初中生的黎簇靠在房门背后,拿着从苏万那里薅来的MP3,把音乐开到最大,闭眼睡个昏天黑暗。
等再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然一片静悄悄。
他打开房门,黎中元醉倒在沙发上,母亲不知所踪,地板上堆陈着啤酒瓶和碗碟的碎片,黎簇依稀能从破碎的花纹里分辨出来,那是他最喜欢的一类碗。
那上面雕刻着很漂亮的小鸟,正振翅飞向高空。
他垂眼把碎片清扫了干净,把最喜欢的花纹亲手倒进了垃圾桶。
黎簇想,如果是飞鸟就好了,不用受拘束,能轻易地奔向自由。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半化不化地堆在路上,很滑,不好走。
黎簇本来以为除夕夜大家都回家里团聚了,街上会没什么人。
但当他慢慢走到海边的时候,才发现人不算少,尤以情侣居多。
海风扑面而来,他额前碎发被吹得乱七八糟,黎簇努力了许久也没有让它回到原本的状态,于是索性放弃了。
他站在岸边看海浪一层层扑过来击在石头上,成片的浪花被击碎,又重新回归到大海中,等过一段时间再次卷重浪来。
循环往复,从不停歇。
冬天海边果然很冷,他拍了张照片传到三个人的群里。
苏万最先弹来语音消息。
黎簇点开放在耳边,他那边环境乱的很,又是好多个人一起说话又是鞭炮的声音,听了三四遍都没听出个所以然。
他艾特苏万婉拒了他的语音条,让他老老实实发文字。
杨好显然在他旁边,自然而然接话。
“他说,你拍了个什么,黑漆漆的看不清。”
黎簇点开那张照片,发现果然有点黑,肉眼能看清楚的海浪在手机镜头里变得模糊。
他从旁边买了几根烟花棒,掏出打火机来点燃,举到镜头前又拍了张照片。
这次周围环境被烟花的亮光点亮,衬着远处的城市灯光,拍到了清楚的海浪。
三个人又没什么重点地聊了几句话,最终决定一起打语音踏过除夕的最后半个小时。
黎簇无比庆幸现在出门都随身带耳机,不然真的要听不清那边的声音了。
临近十二点,海边放烟花的人越来越多了,到最后十秒的时候黎簇几乎听不见任何有效的声音了。
他在人群中仰头看向海面上炸开的烟花,听着耳机里外几乎同步的倒计时,然后在归零的那一刹那也点燃了手里最后一根烟花。
新年快乐。
04
从川西回去跟苏万他们小聚的时候,黎簇难免听了一耳朵抱怨,他暗叹一声,果然该来的躲不掉,那些没有被听完的语音现在都被补了回来。
他将带给二人的礼物递了过去,企图堵上他们的嘴,也确实算成功了。
桌上的烧烤啤酒被消耗了一大半,话越来越多。
苏万抱怨着师父和学业的双重压力让他累的有点喘不过来气,杨好也在吐槽自己的无良老板对他的压榨,黎簇坐在一边静静听着,末了云淡风轻地建议他们也去旅游舒缓舒缓心情,被二人以炫耀的罪名又按着灌了两杯酒。
三个人最终跌跌撞撞互相搀扶着回了酒店,一头栽在大床上。
黎簇先前是觉得很困的,现在听着身边两个人匀称的呼吸声却有些睡不着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们都长大了,已经过了那段随时想见面就见的年纪了。
以前大家想见,逃个课或者放学回家晚一点就能见到,一起去足球场玩到大汗淋漓,或者在黑网吧熬出两个大黑眼圈。
可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苏万和他要上大学,还要抽空处理别的事情,杨好在霍道夫手下做事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连见面都变成了是凑彼此有空的时间才能做到的事情。
酒店外的夜空已经黑透了,黎簇拉开窗帘一角出神,天上干干净净的。
他记得小时候和苏万经常在那个天台上,晴天的夜晚还是能看到星星的。
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讲,成长的代价是慢慢失去。
黎簇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以至于不再害怕失去任何事情。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当时并非一无所有,而现在也在渐渐失去。
失去夜空中明亮的星星,失去随时和朋友见面的时间,失去做缩头乌龟的权利。
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他点开,发现是小沧浪发来的消息,要求他明天去趟医馆。
黎簇敷衍地回了个OK,把手机扔在一边重新倒回床上。
既然明天大家都要为了前程各奔东西,就更要珍惜难得的轻松时光。
苏万熟睡中翻了个身,正巧一条腿压在了黎簇身上。
黎簇咬牙片刻,还是忍住了打醒他的冲动,用力把苏万推到了杨好那边。
他感慨早了,跟这两个傻子在一起,只有让人操心的份。
那天结束后,所有人果然都回到了忙碌的状态中,有时候连消息都是轮回。
怪不得人们都说微信真是伟大的发明,既不会像钉钉那样有未读已读消息的提示,更不会像QQ一样因浏览对方朋友圈而留下痕迹。
黎簇满意地想,当真是很适合成年人的APP,为彼此保留一份心照不宣的体面。
他闲暇间隙就喜欢打开朋友圈刷新,因此即使是不常联系的故人他也清楚地知道对方的近状。
比如吴邪他们跑去福建开农家乐了,苏万最近实验有了新的突破,杨好难得讨了老板欢心升职了,张薇薇在大学交到了新的男朋友。
好像所有人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黎簇觉得这样挺好。
吴邪晚上躺在雨村摇椅乘凉时,发现黎簇的朋友圈更新了。
这小子估计最近在走文艺青年的路线,发了张拍的挺好的风景照。
黎簇最近似乎很频繁地出去旅游,发风景照倒也不意外。
只不过这次难得配了一行字。
他说。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夜羽】如果是不同的开始 16
大概是冥界F4带娃日常。cp夜羽不逆不拆。(但感觉更像冥界全员,当做all羽也能磕)
剧情接在第二部结尾,七大宇宙分离的设定剧情里ban了,冥界和圣界姑且算是短暂的和平。
死在这次圣战里的人都复活✓
ooc算我。
【写在前面】
算是个小预警吧……
怎么讲就是,这章写的时候蛮痛苦的。我想写点深刻的东西,聊聊关于那什么生命啊,信念啊,意义啊之类的东西,但是……写不出来我想要的那种感觉。
这章六月十几号就已经写完了,然后后面一直删删改改的,最大一次修改直接删掉重写了将近两千字但还是……
感觉这章真的有点差我觉得——辜负大家期待了非常抱歉(⋟...
大概是冥界F4带娃日常。cp夜羽不逆不拆。(但感觉更像冥界全员,当做all羽也能磕)
剧情接在第二部结尾,七大宇宙分离的设定剧情里ban了,冥界和圣界姑且算是短暂的和平。
死在这次圣战里的人都复活✓
ooc算我。
【写在前面】
算是个小预警吧……
怎么讲就是,这章写的时候蛮痛苦的。我想写点深刻的东西,聊聊关于那什么生命啊,信念啊,意义啊之类的东西,但是……写不出来我想要的那种感觉。
这章六月十几号就已经写完了,然后后面一直删删改改的,最大一次修改直接删掉重写了将近两千字但还是……
感觉这章真的有点差我觉得——辜负大家期待了非常抱歉(⋟﹏⋞),尽量早些更下一章吧,大家请用正文↓
——
所有的阴谋是真的,所有的罪孽是真的,但最痛苦的是,所有的爱也是真的
——
第四平行宇宙的地球,因为两极变化频繁,导致地壳运动活跃,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火山。
虽然算不上无时无刻都在喷发,但听到火山爆发的动静,随后感受到与之一同出现的地震什么,都是常态。
四平的原住民早就适应了这些。
但很明显,天羽没见过。没见过的东西她就好奇,听夜凌云说刚才的动静是火山爆发,连早餐都没吃完就要拉着夜凌云去看。
早就忘了她说过的“火山有什么好看的”
在离火山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云蝠闪驰悬在半空,天羽从夜凌云身后探出头,看着暗红的岩浆沿着山体缓缓流动,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气浪。
天羽伸手拽了拽夜凌云的胳膊:
“能再凑近点看吗?”
夜凌云看了眼前面的地形:
“你确定?”
天羽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们之前虽然是飞着来的,但闪驰全程在地面以上三四米的地方,这个高度天羽没什么感觉。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算是一个矮山的山顶,再往前走的话。思考了一下那个高度,天羽打了个寒颤:
“算了……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转转吗?”
闪驰转了个方向,沿着山体向下,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呼啸的风带起天羽的发丝,她几乎想为这份莫名熟悉的感觉欢呼,于是她伸出手,想要握住风,留住风——手腕忽然被人捉住,按了下去,紧接着一节石柱就从身侧飞速掠过。
“小心点。”
晃了晃被抓住的手腕,天羽小声的嘟囔了句:
“你就不能飞慢点嘛,又不着急,飞这么快干嘛。”
“这都算快?”
还没搞懂这话的意思,握在手腕上的手加了点力道,随后身体不自觉的后仰了一下——闪驰的速度加快了将近一倍,眼前的风景变得模糊,风声也变得更大。
云蝠闪驰近乎是贴着地面飞行,每一次都在近乎触碰到障碍物时才偏转角度躲闪开,最后甚至做出了一个翻转一圈的动作。
几次呼吸之后,闪驰停下,夜凌云转头去看天羽:
“感觉如何?”
天羽的眼睫轻轻颤动几下,看向他,眼里是近乎狂热的情绪:
“还不够、还不够快。”
夜凌云感受到天羽的脉搏在剧烈的跳动,像是幼狼第一次尝到鲜血的味道,鸟儿第一次感受风从翅膀下划过:
“好,抓稳了。”
他松开天羽的手腕,天羽直接跳到他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
闪驰再次提速,连影子都追赶不上。
这次,天羽真真切切的欢呼出声,她从未觉得如此自由——风在为她庆祝,月亮也那样的美丽。
她在飞,夜凌云在带着她飞翔。
风停了。夜凌云抬手,轻轻拍了几下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天羽却不愿意放手,晃了晃悬在空中的小腿:
“还没玩够呢——再飞一圈嘛。”
“不下来看看?”
天羽这才抬头看了看四周,周围是一片连绵的水池,池面有大有小,却都浮着一层蒸腾的水汽。
“这是,温泉吗?”
“对。”
没见过,有趣!
天羽松了手,落到地面,走到最近的一个水池边,弯下腰,手指试探着接触了一下水面,确认水温只是略高于体温后,将整只手都浸入池水中:
“好神奇,水真的是热的!是因为附近有火山的原因吗?”
“虽然不清楚原理,但跟地下的岩浆肯定是有关的。”
“这不就相当于用岩浆烧水嘛。”
天羽又换了一个水池,
“唔…这里的水好烫哦,明明两个池子离的也不远啊?”
“这个池子的水怎么还是凉的?”
“这个的水温刚刚好诶。”
天羽甩掉了脚上的鞋子,挽起裤腿,在池边坐下,将整条小腿都浸入池水中,温暖的触感让她不禁发出一声喟叹。
夜凌云在她身边盘膝而坐:
“飞翔的感觉如何?”
“喜欢!”
浸在池水中的小腿晃了晃,带起一阵阵水的波纹,
“我说不出那种感觉,但…很熟悉,不管是轻快的风,还是别的什么——不过,靠我自己的话,估计是飞不起来的。”
天羽的语气中并没有遗憾之类的情绪,就像是在阐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夜凌云总觉得心底有些酸涩:
“不觉得可惜吗,或许…你本可以飞翔?”
“狼会飞才奇怪吧!”
大概是心情不错,天羽的话也比平时多了些,
“再说了,你带我飞不也是一样的吗?还不用自己担心会撞到石头上。这里的地形长得乱七八糟的……对了,你是怎么学会飞的啊?有撞过石头吗?”
“种族天赋,就算把眼睛挡住,我们都不会撞上去。”
“可恶,这就是蝙蝠吗,遮住眼睛都不会?原住民也不能这么适应环境吧……”
“在没有月亮的时候,这里没有任何光源,我们本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族群,与其说是我们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倒不如说是适应不了的全都活不下来。”
————————
天羽靠在夜凌云肩上眯着眼,这样安逸、舒适的环境实在是太催眠了,她浅浅的打了个哈欠:
“你找点话题嘛,我都快睡着了……”
“我找话题?”
“嗯。”
“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先约法三章。”天羽伸出三根手指,“不许提鲸鲨王;不许问我怎么出来的;也不许问我跟爸爸怎么了。”
“……没想问这些。”
夜凌云浅浅的叹了口气,他似乎纠结了一下到底要不要问这些问题,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问出口了,
“假如你从未在冥界长大,养大你的那个人一直告诉你,冥王是宇宙中最黑暗的存在,你的使命就是推翻他的统治。你一直相信这一切,并以此为目标不断努力,直到你走到了冥王面前,你发现他是你的父亲——你会怎么做?”
听完这些,天羽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坐直了身子,转头看着夜凌云:
“我以为这种深刻的话题,都会以‘我有一个朋友’来开头……”
“你想这么理解也行。”
“……所以真是你的一个朋友?”
朋友?
夜凌云思考了一下:“算是吧。”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怎么做……对吧?”
天羽思考了一下,
“得分情况吧。如果我一直都知道那人是我的父亲,我也经历过他的统治,这样的情况下我依旧选择要推翻他。那我会选择我的信念。”
“如果都没有。你不知道他是你的父亲,也没有经历过什么。你知道的一切都是……养大你的那个人告诉你的。”
“那这个养大你朋友的人很有问题哦。”
天羽晃了晃手,
“把她推到她父亲面前,又什么都不告诉她,那不就是想看她们父女……你这个朋友应该是女孩子吧?总之情况总会变成血脉相残。最后不论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败她父亲,还是她父亲被迫击败自己的女儿,亦或者是她必须要在亲人和信念间做出选择,这都太残忍了——他们不会有仇吧?”
“先不管细节,你的选择是什么?”
冥界的人好像总有些不愿提起的过去,每当说起这些的时候,总会有股悲伤的气息,冥王有过,狮王有过,现在夜凌云也是这样。
“很难选吧…你朋友当时也肯定很纠结。我不好评判她的决定……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信念吧。虽然可能有虚假的部分,但我能一直走到最后,说明我一直在贯彻这份信念,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我不会放弃的。”
夜凌云没回答,好像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接着说:
“如果你选择了……”
“等等!”
天羽打断了他的话,
“这样的问题你有几个?”
“……三个。”
“不许再多了,再多我觉得我受不了……”
“如果你选择了你的父亲,跟你曾经同生共死的朋友站到了对立面。你会期待有人来帮你吗?”
“你说的‘帮我’是指什么?”
“跟你站到一边,会……保护你的。”
天羽转头,神色奇怪的打量了一下他:
“你怎么了?我觉得你不太像是会好奇这些事的,说话也怪怪的。”
“是你让我随便找点话题的。”
“那也不是这种……不行,你先说你这个朋友是谁,我见过吗?”
天羽有点警惕,目光和夜凌云的视线对上,微微蹙起眉。跟其他人不一样,夜凌云是个太擅长掩饰自己的人,现在她感受到的那一点点,算得上是悲伤的气息,究竟是他的伪装还是真情流露呢……
“你为什么不去问她本人呢?来问我是什么道理。也许她现在也会有不同的选择。”
“她不在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像是给天羽浇了盆冷水,她移开目光,慢慢的抬手,捂住脸: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所以你刚刚问的是那个,想不想有人来保护我是吗,嗯……我想想……”
“算了,那个不重要。”
“那就剩,最后一个了对吧。”
“嗯。如果,你面临……死亡。你会向人求助,并且希望有人能救你吗?”
“你这个问题问的真的很、很低级。”天羽放下手,“我前不久还跟人说,你肯定不会让我掉下去的;就算我真的掉下去了,你也会接住我。”
“所以……你希望有人去救你,也相信他能救下你。对吗?”
“话是这么说。”
天羽没有否认,却伸手拽住了夜凌云的肩膀,把他拽到面前来,
“但这只是我的选择,你那位朋友可不一定这么想。”
“为什么?”
“因为求救的根本,是‘想活下去’。我会向你们‘求救’,是因为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救我。我对那位白虎族的领袖可没什么意见,但如果有一天她想要杀我——你难道不会跟她拼命吗?”
“……会。冥界所有人都会。”
“但你那位朋友,她没有这样的勇气……她要在她的亲人,信念,还有一起同生共死的朋友间做选择,同时还面临着死亡。她该向谁求助呢?她能向谁求助……这太痛苦、也太绝望了,没人能做出选择的。能选择的,也只有死亡了。也许会显得懦弱,像是在逃避……可逃避是一切生物的天性,我们无法指摘她的选择。也许对她而言,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夜凌云没有回答,他抬手,握住肩膀上天羽的手,低声说了声抱歉,俯身,将额头抵在天羽的肩膀上。
天羽僵硬了一瞬,想拍拍他的后背,可手也被握住抽不出来,只能干巴巴的问:
“你……还好吗?”
肩上的人没有回答,天羽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略微收紧了几分,随后又松了力气。
“她不会怪那个人没能救下她,对吗?”
“嗯,她不会。”
“那你呢?”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可在这样有些过于亲密的距离中,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落入天羽耳中,
“如果你真的遇到了危险,我却没能保护好你,你会恨我吗?”
“你说反了。”天羽垂下眼睫,“是我要保护你。”
“这种话说给他们听就可以了……”
“别逼我跟你吵架喔。”
天羽挣开了夜凌云的手,环抱住他的肩膀,
“你会因为我没能保护好你而恨我吗?”
“这不一样。”
“所以你会?”
“我不会。”
“那我也不会。”
——————————
抖掉小腿上的水,略高的水温让她的皮肤透出一点淡淡的粉红色。夜凌云在一旁看着远处,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天羽就是觉得他的情绪依旧不好。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块糖来,递到他面前。
夜凌云看了眼她手心的糖,抬眼看向天羽:
“你忘带通讯器,都没忘了带糖?”
“甜食有助于身心健康……你试试。”
硬糖在嘴里融化,甜腻的草莓味对味蕾不太友好,但还真让心情舒缓了一些。
天羽歪头看他:
“好点了?”
“嗯。”
“那你不介意我问你点问题吧?”
“你问。”
天羽调整了一下坐姿,斟酌了一下词句:
“你跟你那个朋友……关系很好吧?”
“不算好。只是短暂的一同战斗过几次。”
“哦。那你们的信念是相同的?”
“我说不好,应该……只是在某些方面算不上对立。”
“那就是聊过很多?”
“没有,就说过几句话。”
信念不同,没说过几句话,没见过几次面,人还不在了……虽说死者为大,但能让夜凌云念念不忘这么久,记着这么多事——
这些信息在脑海中被串在一起,天羽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舌头都有点打结:
“那你、你不会……喜欢她吧?”
夜凌云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就炸开了,硬糖在齿间碎裂,对上天羽的视线,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应该要否认、的吧……
空气一时陷入了寂静,过了几秒天羽才忽然回过神来,快速的往后挪了点距离:
“我、我……你,你别生气我不会跟别人……不是,我不会说出去的。那个、就、有喜欢的人是正常、嗯,很正常的。你不用……总之我不会乱说你、你别生气啊……”
“我……”
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夜凌云才发现喉咙干涩的厉害,只挤出了一个字,就发不出别的声音了。
天羽心里有一点点奇怪的情绪,大概是气氛更加尴尬让她不自在,天羽爬了起来,放下挽起的裤腿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又往远躲了点:
“有喜欢的人很正常的……嗯,很正常的,你不用这么……”
“没有。”
见夜凌云也站了起来,天羽都想找个地缝躲起来了,
“你想多了,我没有……喜欢她。”
“你不用解释,我懂的。”
“……是实话,我对她不是喜欢。”
“那是、爱?哈哈……我开玩笑的。真的、不是吗?”
“真的。不是。”
“好吧——你别过来!!”
大概是谈到了这种有些私密的问题,天羽有点懊恼自己嘴快,但更多的是一些说不清是羞涩还是酸涩的情绪,眼瞧着夜凌云打算往自己这边来,有些急躁的制止了他的动作。
周围都是连绵的水池,根本没有能躲避的地方,两人间只是隔着几米的距离相顾无言。
“我们该回去了。”
“我知道……能叫拾叁来接我吗?”
“他没空。”
“别拒绝的那么快啊,你先问问不行吗?”
夜凌云叹了口气,口中草莓糖的味道还未消失:
“别在意她的事。”
虽然没说名字,天羽还是意识到夜凌云在说那个朋友,
“她已经不在了。我也只是……有点在意这些问题的答案,虽然答案也并不重要。你们是不同的人。”
我早该意识到的。
“好吧,我信你就是了……你应该没有在拿她在跟我……做比较吧?”
“我看上去有这么无耻?”
“你最好没有,不然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碎碎念】
关于提到了玄易子的一些事情。
动漫里对他的定位一直是“智者”,我也赞同这个说法。他是动漫里对“轮回”这件事看的最透彻的一个人。
但我这边视角主要集中在天羽身上,他对于天羽很多事情的处理……ennnn怎么讲呢,只能说是我看不懂吧()
虽然玄易子希望的是平衡,冥界实力强大要对抗冥界这我能理解,但你放天羽过去这个我真的……我不喜欢阴谋论,我只能说是大概是编剧没想太多细节吧。
后续有些剧情可能看上去,玄易子会显得有那么一点点像反派,但不是。就我全员推嘛(鬼王排出去)大家都是很好很厉害的人,只是立场不同所以会站到对立面这样。
点头。
【最后最后】
天羽belike:完了,夜凌云有个早死的白月光。
「南京不下雪」
summary:“为何爱你,没有理由”
1.
“蒲熠星,出来!”
躺在宿舍床上的蒲熠星猛然一惊,全宿舍的其他哥们纷纷探出头来,惊奇的盯着蒲熠星。
“蒲哥!有人叫你!”
“来表白了?”
“不像啊,像是个男声。”
“男声咋啦,我们蒲哥堂堂校草,颜值一路从本科打到研究生,想扑上来的男男女女多如过江之鲫好吧!”
“蒲熠星!”那人又叫了一声。
蒲熠星这才敢确定来人,他飞速的翻身下床套好棉袄,到镜子前抓两把头发确认还不错才冲出门。
“他咋啦?”
“真出门见女朋友?”
“这,不应该是个男朋友吗?”...
summary:“为何爱你,没有理由”
1.
“蒲熠星,出来!”
躺在宿舍床上的蒲熠星猛然一惊,全宿舍的其他哥们纷纷探出头来,惊奇的盯着蒲熠星。
“蒲哥!有人叫你!”
“来表白了?”
“不像啊,像是个男声。”
“男声咋啦,我们蒲哥堂堂校草,颜值一路从本科打到研究生,想扑上来的男男女女多如过江之鲫好吧!”
“蒲熠星!”那人又叫了一声。
蒲熠星这才敢确定来人,他飞速的翻身下床套好棉袄,到镜子前抓两把头发确认还不错才冲出门。
“他咋啦?”
“真出门见女朋友?”
“这,不应该是个男朋友吗?”
冬天很冷,雪花一直下,将一切都覆上了白色,这边院校人不多,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走着,所以有个人一眼就能看到。
是郭文韬,他穿着一身黑大衣,下雪一般不太冷,所以他没带围巾,站在白茫茫的雪里,衬得他英俊又清秀,他双手插兜站在那里,看着蒲熠星。
蒲熠星下楼时跑得有多快,看到人时走得就有多慢,他一路小心翼翼,如梦似幻,磨磨蹭蹭才到人前,他低下头不敢看郭文韬,只能看天看地看光秃秃的树。
郭文韬说:“蒲熠星,看我。”
蒲熠星这才把眼睛转过去,两个多月没见,郭文韬跟那时比起来没什么区别,只是当初在沙漠里冷淡坚毅的人如今站在了他宿舍楼下,他不知道郭文韬来这一趟要干什么,他有点忐忑。
“你,你,你,你干嘛,来这边有什么事吗?”
郭文韬看着他,很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然后说。
“蒲熠星,这听起来很可能像是我疯了,但我还是要说。”
“蒲熠星,我很思念你。”
2.
事情要从一年多前说起。
蒲熠星读的是中文系,今年26岁,一年前他研究生即将毕业,要写论文,他一直很喜欢兴趣余秋雨先生当年的千禧之旅,他对其中一路从希腊走到伊拉克,再到印度,最后来到尼泊尔,探索各个古文明圣地的事迹很感兴趣,便打算研究生论文以这个方向来进行,这意味着他必须去实打实走一趟这个旅程,不然很难有切实收获,导师劝他改换西方文明,那样比较容易出彩,而且现在国际形势风云诡谲,这一趟人的安全能不能保障都难说。
可蒲熠星这个人从小就倔,想好的事拼死也会做的,他没听导师建议,在网上找攻略,这时正好看到北大文学系的一个导师要走相同的路线,也是这个课题,为期一年,正在邀请感兴趣的人参加,一同完成这项旅程。
蒲熠星一看,这不正好吗,简直就像打瞌睡来了枕头,他报了名提交了信息,通过之后他马不停蹄休了学,拎起衣服包包和行李箱就赶赴云南边境,然后同他们飞到希腊。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了郭文韬。
当时正好是十月份,天气不冷不热,他刚下飞机就按照手机上给的集合点去找人,花了半个小时他才在偌大的机场里找到北大的那一行人。他一去估计交接的人就认出他了,急忙迎了上来,他一边应答,一边小心的看着未来一年都要跟自己同吃同住的一帮人,他们看起来年龄相仿,其中有几个估摸着50多岁的导师正在一起交谈,见到他看过来,也笑着点头致意,男生居多,看起来也比较好相处,其余的女生都在偷偷看他,他长得不错,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只有一个人没看他。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外套,里面穿衬衫,袖子挽上去,露出白皙的腕骨,腿很长很细,正在看外面的天空,外面有什么好看的,蒲熠星也看过去,不就几只鸟飞来飞去嘛,他转头,看着那人,心想,这也太高冷了。
就算长得确实有高冷的底气吧,可他也不差啊。
后来人来齐了,大部分都是各大高校的文学系本科或者研究生,还有几个是哲学系和地理系的,这个队伍上至50下至20,各路人马,全都不简单。但现在,他们为了同一趟旅程聚集到了一起。
蒲熠星有预感,这是一趟会令他终身难忘的旅程。
后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飞机还没开,他们先开始自我介绍。
“各位好,我叫于明德,清华中文系研究生,研一,我这人没什么,就是会做点饭,到时候至少能保证各位不会饿着肚子去见上帝。”一个看起来有些腼腆,留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的男生说。
“我叫徐丽,北大中文系本科,刚休了学来的,来这儿就是想跟着黄老一起玩一趟,顺便学点东西,会开车,会修车,以前做过汽车维修员,可以保证大家不会因为车爆胎而去见耶稣。”一个看起来就英姿飒爽的女生笑着开了口。
一个很瘦皮肤很黑的男生挠了挠头,也开了口:“害,我叫刘星,北大中文系来的,今年研二,你们前面这一说,搞得我感觉我啥也不会,一天到晚就晓得抱着书啃,我估计能为大家做的就是在大家即将去见佛祖的时候给大家念段往生咒了。”
“得,我算看出来了,各位这信的都不一样啊,我不信教,但我不介意各位在我去见上帝或者佛祖或者真主安拉的时候给我超度了,我下辈子还是想当人。”一个蛮开朗的小伙子笑着了口“我叫苏杭,武大文学系研究生,研二,刚被我那老妈子导师扫地出门,说来这一趟我多少是脑子有点包。”
“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们确实都挺脑子有包的。”众人笑起来。
气氛很好,一位看起来就很慈祥的老头开了口:“看来各位对我们这一趟旅程都很悲观呐,感觉我们这一去不是被人拿枪突突死就是得三天三夜吃不上饭而饿死,我只想说,很好,各位都有了很高的思想觉悟,这一趟,确实是有这样的风险。”
“哈哈哈哈哈黄老,我还以为你会安慰我们呢。”
“安慰什么。”黄老故作深沉“生亦何苦死亦何欢,各位来这一趟,为的是精神的超脱,那还能怕这区区死亡吗!”
“黄岳,你就别逗人小孩子了。”另一位导师笑着开了口“大家好,我叫顾清风,北大文学系教授,也是这一次旅行的主要发起人,我保证,这一趟旅行已经上报过了,是国家级的任务,会有人专门负责我们的安全,不会出意外,就算出了,我们也会尽力保证每位学生的安全。把各位都平安的送回祖国。”
各位愣了一会儿,然后纷纷鼓起掌来。
“好!谢谢顾老!”
转了一圈,终于到蒲熠星这儿,他一向在生人面前都比较社恐,所以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番。
“我是南京大学文学系研究生,研三,是为了毕业论文来的,我很感兴趣当年余秋雨余老师的那一趟千禧之旅,所以来了,刚也被戴老赶出了家门,我不会干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男生笑着打岔“但你能给我们养眼啊!”
“哈哈哈哈对!蒲哥长得也太帅了,看他还吃什么饭啊,帅的都让人无心吃饭了!”
蒲熠星有点尴尬,但也确实是这样,没什么好故作谦虚的。
到了刚刚那位高冷的帅哥那儿,蒲熠星的眼神悄摸转了过去。
他开口,还是十足十的冷淡:“大家好,我叫郭文韬,今年25岁,北大中文系,黄老的研究生,研三,来这一趟是因为我导师硬拉着我来的。”
“啧,哎小韬,你这说的像什么话,我是为了你好嘛,来这一趟涨不少见识呢。”黄老愤愤不平道。
众人互相打岔着过去。
蒲熠星看着垂着眼不说话的那个人想。
郭文韬?文君跌宕志唯坚,武略文韬不等闲,取自这个?
看起来,还蛮贴的。
蒲熠星舔了舔起皮的嘴唇,他来这一趟忘带水了,商店刚刚路过了,再去跑一趟估计要个十多分钟,他性子懒人还有点社恐,不打算向旁人要,自己团吧团吧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上,一心想着还要熬半个小时才能上飞机喝水。
苦命呐。
“给。”
一瓶水递过来,蒲熠星抬眼一看。
是郭文韬。
“哦哦哦,好,谢谢。”蒲熠星诚惶诚恐的收下,郭文韬将手收了回去。
蒲熠星谨慎地喝着水,一边悄悄打量郭文韬,他给他递水之后,就坐在那看书,好厚一本,他看得很认真,好像刚刚完全没给他递过水似的。
蒲熠星撇撇嘴,好高冷哦。
上飞机,他身边坐的是刘星,北大中文系那个,蒲熠星朝他打探。
“你们那来的郭文韬怎么样啊?”
“你问他干嘛?”
“他看起来蛮高冷的,我就问问。”
“害这个啊,”哥们笑了,指了指坐在斜前方的郭文韬“那人是我们北大校草,人是冷了点,但学习成绩牛啊,每年稳坐第一,保研上的研究生,黄老亲自要的他,人看着不声不响的吧,其实发了好几篇论文了,研究的方向是古代文明史,一天到晚泡图书馆,听说已经准备读博了。”
啊,蒲熠星看着他,可惜了,他研究的是中国现当代文学方向。
道不同不相为谋,免得交情深了天天为研究方向打架。
他这样想。
3.
他们按照千禧之旅的方向一路走。
第一站就是希腊,古希腊文明创造了无数优秀的哲学家,数学家,堪称欧洲文明的起源,第一站选这儿,确实是当之无愧。
爱琴海不仅仅是现在世俗意义上的旅游胜地,它更是古代希腊历史的发展地,又称“克里特-迈锡尼文明”。一来到这儿,一行人立刻被震撼的美景吸引了,一片蔚蓝的海,海边有几栋古朴的小房子,风轻柔的吹拂着,宁静而美丽。
再走几步,一个立着很多石柱的峭壁引入眼帘,峭壁前拉着黄线,禁止靠近,只可远观,还有警卫,很多游客看了一会儿就走了,毕竟对现在很多人来说,一堆石柱远不比美丽的风景来的有意思,但他们却赶忙走了过去,他们来到爱琴海只为这一片荒废的石柱。
他们跟希腊这边的政府沟通,最终还是没有拿到进入权,只可隔着线看。他们绕着线走,石柱上刻着很多之前来到这儿的名人的名字,有人一个个念出来,蒲熠星也在看,这些现在来说可能对很多人遥远且陌生的名字,构成了西方文明的开始。
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郭文韬不在这儿,他环视四周,竟然发现郭文韬站在外面,远远的看着,他忍了一会儿,没忍住,退出绕着圈走得怪圈,走到了郭文韬身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尝试交流。
“你好,我叫蒲熠星。”
救命!好尴尬的开头!
可我想不到别的开头了!
你真是笨蛋!
蒲熠星心里不停想着,面上却一派风轻云淡。
郭文韬看到他过来,没说什么,淡淡的嗯了一声。
救命!他好冷漠!我要走了!
别啊,头都开了,问他到底在看什么嘛!
“咳,”蒲熠星跟他站在一块,抬头看向这块巨大的峭壁“你在看什么?”
郭文韬没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看这块峭壁。”
蒲熠星没话讲了,蒲熠星恨不得马上就走。
“它很美。”
蒲熠星转头看过去。
“希波克拉底说:阳光,空气,水和运动,是生命和健康的源泉。古希腊自古崇尚运动和人体之美,天空,海水,各式各样彩色的房子,被海水腐蚀的峭壁,都是古希腊自古以来的文明沉淀。时光轮转,千年对这些峭壁来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于它,也只不过是几道或深或浅的痕迹罢了。”
郭文韬注视着眼前的峭壁,缓缓的说道。
蒲熠星笑了:“你这儿看的根本不是它本身,而是它背后的文明意义。”
“千人千面,不用强求。”
“但路很长。”
郭文韬看过来,蒲熠星第一次看到郭文韬近距离下的脸,他有点走神,想,人能当校草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郭文韬笑了“你说得对。”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交谈,蒲熠星认为,还不错。
4.
然后他们乘车一路来到帕特农神殿,这里原先是供奉雅典呀女神的神殿,但因为它装修的太精美,太华丽,后代无数人都想争抢它,导致它变得残缺,破碎,只剩寥寥几根石柱,但由于后世的修补,才得以让它以原本的面目示人,让人不得感叹科技的伟大。
其中栩栩如生的雕塑,壁画不计其数,众人一进去都如狼似虎般凑近看着,这对于所有人,都是一场文化盛宴。蒲熠星不能免俗,他用手抚摸着这一道道刻画的痕迹,仿佛就感受到千年前雕刻家们日以夜继的雕刻着,那么用心,那么美。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郭文韬也在用手抚摸着浮雕,他闭上眼睛,感受着。
你怎么总是发现他?
他好看,不行啊!
哇蒲熠星,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你才同性恋呢。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他?
闭嘴,好烦!
蒲熠星一把掐死心里的声音,假装不在意的走了过去。
“你感受到什么了?”
郭文韬听见说话声,睁开眼,转头看见是他,笑了。
“还能是什么?科技的发达罢了。”
“哇,你总不能要人把那些早已化成灰的古希腊雕塑家从地里拉出来继续雕刻吧,修复到这个程度已经难上加难了。”
郭文韬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当然不能,所以只能感叹千古年前希腊真是极尽奢华,1975年,希腊政府拨款2300万美元来修建也只能达到这个程度,可想而知,千年前的古希腊到底有多繁盛,”他转过头看向面前的浮雕,缓缓道“多少能工巧匠,多少哲学大拿,埃斯库罗斯,希罗多德,柏拉图,苏格拉底,精神文明开始被塑造,创造了灿极一时的“轴心时代”,而后辈,却永远只能望其项背。”
“当时中国的孔子,老子,百家文明不也在刀枪剑影的春秋时期开始发展,几乎奠定了如今的中国文明,释迦牟尼也开始出家修行,一路苦修,最后在树下顿悟,才有了现在的佛教起源。”蒲熠星顿了顿,笑了“构成现在文明的人几乎在同一时代出生,同时开始思考,然后各自构成独立的文化体系,并且很多观点经过证实几乎都是相通的,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是啊,”郭文韬也笑了“然后文明就好似止步不前,时代在变,工具在变,什么都在变,但只是社会的意识形态变了,究其根本,我们的文明还是停留在当时的那个时代,思考着前人的思考,真不知道是该说悲哀还是什么了。”
“这就是你为什么选择古代文明作为你的研究方向的原因?”蒲熠星看着郭文韬,下午的阳光透进来,浮尘在空气中游动“你不认为现代文明是有进步的吗?难道社会的意识形态改变不也在淘汰旧的文明中的一些不再符合当下发展的东西吗?一直思考古代文明只会让你固步自封。”
一时沉默。
郭文韬没说话,这是他们之间根本性的问题,想要凭借几句话而跨越,简直是痴人说梦。
“抱歉,说的有点急了。”蒲熠星退步,他并无意想要和郭文韬争吵,如果想,他就不会靠近郭文韬,第一次的交谈让他得意忘形,误以为他们和而不同,但他还是想要靠近他,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真就是郭文韬长得太好看了。
气氛一松懈,郭文韬也笑了,他说,“没事。”
但其实谁都知道,有事,他们的关系可能就此止步,研究方向的难题太大了,学文科的都有点认死理,不然不会抛弃从来都大热的理科来学这个学了就必须往下读不然没工作的学科了,越是学到深,根深蒂固的学术体系越是难以改变,这跟动摇信念没什么区别。
信念没了就完了。
所以未来好几天,他们都没说过话。
5.
他们离开希腊,来到埃及,来到埃及的第一站,不能不选择金字塔。
但真正飞到开罗之后才能知道,余秋雨《千年一叹》中描写了开罗机场令人叹服的安检,没想到20多年过去,还是这么令人叹服。
他们把所有人的行李一一打开,就好像科技的进步跟他们完全没关系似的,几百箱的行李被打开摊在地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安检人员的手直接上手翻,一件件衣服,包包被翻过,几百箱,没几个小时翻不完,还要办各种手续,下午两点到的,晚上七点能不能走都说不定。
一旁的人一脸安之若素,已经有人开始支凳子坐下玩手机了,一看就老熟人了,有些人没办法,只能买凳子。蒲熠星一行人个个怪胎,除了女孩子屁股不能着凉买了凳子,所有男生都是直接坐地上,玩手机或者看书,一派安详。
哦徐丽是个怪胎中的怪胎,她拉了黄老,苏杭和于明德开始打牌。
蒲熠星坐到了郭文韬旁边,他也不知道怎么坐过来的,好像他一转头,一行人就郭文韬这儿剩下了一个位子,他没办法,他走过去坐下。
好尴尬好尴尬,还是去刘星那边坐着吧。
可那边没位子了啊。
难道你不想和郭文韬坐?
.....想啊,但人不跟我说话啊。
嘿嘿你为什么想跟他坐?
要你管......
那就去说嘛。
可好尴尬.....
蒲熠星心里这出戏还没演完呢,就听到郭文韬开口。
“蒲熠星,那天的事,是我没考虑你的想法。”
蒲熠星有点紧张:“不不不,明明是我说的太尖锐了。”
他有点惊讶,因为在所有描述郭文韬的人眼里,郭文韬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埋头苦学,不搭理人的那种,完全不会像是主动服软的类型,所以蒲熠星被奇妙的安抚好了,没办法,男人的劣根性一向如此。
这种舒适感驱使他主动开口:“为什么你看起来如此适合搞理科却选了中文系?”
郭文韬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问:“为什么我看起来适合搞理科?”
无法,蒲熠星给他一指前面围成圈坐的一群人:“可能是我见识短浅,但我见过搞文学的无论外面如何冷静,乐观或者内敛,内里却都是悲观且疯狂的人,他们对这个世界都是悲观的,读书越多,越感自身浩渺如尘埃,人类要思考的问题多如繁星,而只有少部分人来做这件事,甚至大部分的人谩骂他们的思考,因为在他们眼里,不能赚钱,不够稳定,不能升职加薪就是无用的工作,“文科淘汰论”甚嚣尘上,越来越多的人不愿学这个,更愿意去学IT,金融,法律,AI,这些在未来看得见的发展门路被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只因它们更能赚钱。而你,我听说你是你们那届的高考理科状元。”
“刻板印象,”郭文韬哼笑一声“确实,不可否认,金融,工程,科技,医学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撑人的一生,但诗歌,浪漫,爱情这才是生活的意义,“自我,生命”这些问题总是在不停出现。,毫无信仰的人群川流不息,城市充斥着愚昧,生活在其中有什么意义,是很少有人去思考,但总有人去思考。”
蒲熠星笑了“《死亡诗社》,你看过这部电影?”
“嗯,”郭文韬应道,眼神看向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安检人员的大手还在翻过他们的箱子,打牌的人继续打牌,玩手机的人继续玩手机,而他们在这里谈论这些,这令他感到莫名高兴。
像是走了很久终于被看见。
“这部电影是我高三的时候看的,那时我的父母叫我一定要去清华,一定要选数学,未来当个老师,或者选金融,挣大钱,而我不想这样,却又始终犹豫,我知道这些当然很好,但这好像一眼就能看到我生命的尽头,我不愿做这样的事,我想改变。然后我看到了这部片子,不夸张的说,我就是看了它才走上文学的不归路,填志愿那天,我父母差点要跟我断绝关系。”
“那你怎么想?”
“我想,我很高兴我那时的选择,”郭文韬看向蒲熠星“这份选择让我遇见很多人,让我踏上这份旅程,让我能坐在这儿跟你聊天,蒲熠星,我很高兴。”
蒲熠星!不准胡思乱想!
可他说很高兴呢......
那可能不是坐这儿跟你聊天很高兴呢!
可他喊我名字呢.....
你完了,蒲熠星,你完了......
蒲熠星笑了,心想,那我接受我完了。
前几年很火的一段话,这世界上有60多亿人口,一生有29200天,平均每天可以遇到1000个人左右,两个相遇的概率是0.00478,相爱概率更是低到不能更低,这几年人口还在涨,这个概率还会更小。他不求郭文韬能爱上他,他们两个能遇到,本来就是千分之一的概率,他能喜欢上他,那就接受。
人生苦短,何必在意那么多。
蒲熠星想,啊,我喜欢上郭文韬了啊。
这真是太棒了。
“可以啦!走吧同学们!”苏杭在喊。
他们站起身,向前走去。
“郭文韬。”蒲熠星喊他。
郭文韬回头,看见蒲熠星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了?”
“没怎么,继续走吧。”蒲熠星把郭文韬推向前,自己跟在郭文韬后面,笑了。
6.
他们一路深入埃及,去金字塔,去萨拉丁古堡清真寺,哈特谢普索特女王祀殿,横穿沙漠,黄沙满天,荒凉且辽阔,于明德看起来那样内敛的人,将头伸出车窗外大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有人也大喊回答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深入沙漠,竟也能从不同国家的景色体会到相同的想法,并且这种想法在千百年前就有人帮你写了出来,这就是被理解,这就是阅读的意义,而在这荒凉的沙漠上,有人也理解你,因为你们来自相同的祖国,说着相同的话,读着一样的书,这就是文明的意义。
蒲熠星看着坐在身边的郭文韬,他正在因为刚才那句话笑,淡淡的,并不是别人口中面无表情的高冷酷哥,蒲熠星笑起来,他为这点小发现欢呼雀跃。
当然经历更多的是埃及的不太平,经过一个城市,里面的街道荒无人烟,只剩风声在回荡,让人感觉一下进入到魔鬼之城,他们胆战心惊,快出城的时候,徐丽往外面不经意的一瞥,立刻弯下腰惊呼:“有人通过墙眼拿枪对着我们!”
怪不得街上没人,这他妈谁敢上街啊。众人纷纷抱头弯下,只有充当司机的人欲哭无泪,强撑着开过。
蒲熠星坐在副驾驶上,他看着坐在主驾驶位的郭文韬,郭文韬没表现出什么,他却皱了眉:“郭文韬,下次换我来开车,你坐后面。”
郭文韬笑了,从善如流:“好。”
他们达到卢克索,就先去拜访了太阳神庙。
蒲熠星感觉很难形容看到太阳神庙的感觉,太荒凉了。
公羊石雕,石柱阵,巨大的雕塑上刻着的僵硬的脸,太阳炙烤着建筑,也炙烤着他们,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目眩神迷,就感觉只身闯入千古年前的遗迹,光是注视着这宏大的建筑,都能让人感受到层层文明所带来的威压,令人喘不过气......
“蒲熠星?”
蒲熠星猛然惊醒,他转头一看,是郭文韬,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手上拿着一瓶藿香正气水,递给他。
“我刚看你情况不对,向牧野要了一个来。”
即使脸皮最厚的人也不可能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软弱,哪怕自己脑袋昏昏恨不得下一秒倒地的情况,所以蒲熠星接下来了藿香正气水,但说:“我待会再喝。”
没办法,他要脸。
所以他开口问另一个问题,“韬韬,你说这些古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话题很烂他知道,但他总得找话题聊下去。
“如今人们出去旅游更多会选择像三亚,西藏一样的旅游胜地,或者像拉斯维加斯一样说出去可以有面子的地方,美景和面子,总得要一样,而埃及旅游业连续走低,有些地方,甚至这些古迹,都是鲜为人知的,或者只是来拍个照就走了,不免可悲。”
郭文韬也看向那些石柱,上面雕刻着鸟,虫,鱼,以及一些神秘的符号,引人遐想,却过分神秘,来这儿看一眼确实会因恐惧而逃避,所以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你不能因为他们不了解而指责他们,各人有各人困难,他们辛苦打拼一整年,出来旅游,不是出来搞研究的,人们需要美景,美食和一切能令他们感到愉快的东西,这并没有任何错。”
“古埃及文明太成熟,其中体系建立的过程只有寥寥几本书,人们根本不了解,人们因未知而逃避,这再正常不过。如今的一切都在简化,让人们便于理解,文字,发音,人们正不可避免的走向浅薄,流于表面,深刻的不去管,只满足最低的感知层面,这确实令人感到悲哀。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总有要有人去看,今天你我出现在这儿的意义不就是来源于此吗?”
“人类因无所敬仰而浅薄,古迹则因身后空虚而孤单。”
“是这样没错,千古文明永远站立于此,凝望着后人,但总有人会在。”
“我会一直在。”
蒲熠星看着郭文韬,他并没有多高的声调,没有多文采斐然的语言来阐述他的观点,他的思想,但你光看着他,看着他望着古迹坚定而明亮的眼神,就能知道他甘愿为此奉献终身的决心,正如他所说,他会一直站立在这儿,一直,一直,站下去。
蒲熠星笑了,喜欢上这样的人,是他的幸运。
“好。”他这样说。
7.
看过红海,苏伊士运河,他们离开埃及进入以色列。
以色列,这个中东地区最不太平的地方,每天上演着战争,动乱和交火,而发起这些的人,是狂热的宗教极端主义和民族极端主义。
只因那儿有个三教圣地----耶路撒冷。
一路的枪口,一路的眼睛,一路的炮火。
这是所有进入到以色列的人的心情,确实它大发战争财,军事研发也极其发达,但在华美精致的栋栋高楼下,都有让人心惊胆战的东西存在。
所有人严正以待,不敢松懈,经过蒲熠星的不懈坚持,郭文韬终于被赶下驾驶位,但他上了副驾驶位。
怎么说,只是郭文韬被赶着上后座的时候,一群人连连拒绝:“韬哥,我可以在你快要被打中的时候替你吃枪子,但我坚决不上副驾。”
“为什么?”
“......一些感觉。”
将近20个人,4辆车,挪不出新地了,郭文韬只好上副驾。
“我坐这儿行不行?”
蒲熠星将脸转过去,尽量不让郭文韬看到他上扬的嘴角,他憋住笑,故作深沉“没说不行......”
后座的队友大晕。
下午两点,他们在车上匆匆吃了于明德做的简单吃食就下了车,整整一天,不停歇的开,才终于来到这儿。
蒲熠星抬起头,阴暗恐怖的城门,被炮火鞭打的城墙,城墙外几米的房子里伸出来密密麻麻的枪口,他想,原来这就是耶路撒冷。
走入城门,一条条狭小曲折的小道铺展开来,延伸到未知的尽头,令人恐惧,男性前后围挡,将女性包围在其中,他们小心翼翼的走着。
不知道是不是巷子太过阴暗,导致一股滑腻腻的气味钻入鼻腔,很难闻,但没有人敢伸手去挡住口鼻,太静了。
蒲熠星在郭文韬旁边,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握住郭文韬手腕。
郭文韬惊诧的看了他一眼,但手没有抽出来。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广场的哭墙,犹太教的圣地。
一群统一穿着犹太教的服饰的男男女女对立两旁,头抵着墙,默念经书,有人叹息,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带着孩子一起来,孩童稚嫩的声音吱吱呀呀的念着。
说实话,这对没有信仰犹太教的人很难有深切感受,但保持沉默,是人类最大的美德。
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也大抵如此,一群人,沉默的走过,沉默的哭着,彼此在心中感受着苦痛。
一行人里有人信仰基督教,人走过去,一遍遍走着耶稣示众的那条小道,平时一米八的汉子,走着走着,默默掉泪。
一行人走累了,站在了一处,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宗教,信仰的悲情,我们不理解,但要保持尊重。
郭文韬看了一会儿,低声开口:“每个宗教起始,都是对身边痛苦的直接反映,他们思考,顿悟,传播,是为了人们更好的生活,可一路走来,我却不知道,这种宗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枪口,炮火,对着老人,孩子,只因信仰不同就可以随意杀生予夺,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蒲熠星。”
蒲熠星看了他一眼,这几个月下来,他太了解他。
他在渴求共鸣。
所以他开口:“错的并非是宗教,信仰,信仰宗教的人们,而是那些因为宗教而陷入意气斗争的人,宗教的鼓动性超出世界上任何一个东西,它轻而易举的就能使人抛弃理智,做出牺牲,”他顿了顿,看向城墙外那些仍然注视着这里的枪口“这更是一种集体性的牺牲,这种牺牲付出巨大,几千年不可化解。错的从来不在事,而在人。”
郭文韬转过来看他。
谁又不在渴求共鸣。
他们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
忽然,蒲熠星开口。
“郭文韬,你信仰宗教吗?”
“从来不信。”
“以后会信吗?”
“不会。”
“好。”
蒲熠星转过头去,看着眼前的景象,听着耳边的痛苦的哭泣声,心想。
我希望你永远不用信,因为想信教的时候,都太苦太苦了,若问他这一刻有什么愿望,他想让郭文韬这一辈子都坚定的无神论者。
8.
要从以色列去到约旦。
谁知中途出了事。
他们正在大路上开着车,这一带正好是民族主义对峙路段,却又是必经之路,抉择许久还是往这边走了,顾老在出发前先给上头报了备,好有什么事至少有个准备。
小心翼翼,开车的基本上都在最大限度内飙车了,能走多快走多快。
“砰!”
像是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们的窗户,随后一片哗啦啦的声音。
玻璃被子弹打碎了。
“下来!”
一个粗狂的声音用希伯来语大声地喊着。
他们中有好几个人精通多国语言,其中一个妹子更是精通各种中东地区的语言,她用通讯器小声的翻译,玻璃碎掉的声音就在耳边,众人没办法只能下车。
近二十个人下车,一下车就被一群人拿枪抵着。
“把身上的钱交出来!”一个脸上带着伤疤的男人喊话。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把肩上的包卸下来。
“车上的也交出来!”
几个开车的去了车后座开车门,郭文韬正要去,蒲熠星看了他一眼,悄无声息的将他手里的车钥匙拽了出去。
郭文韬拉住他的袖子,看着他。
蒲熠星摇摇头,将他的手放下去,去后备箱开门去了。
“砰!”
几大箱行李被丢在柏油路上,发出巨大声响,风呼啦呼啦的吹,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警惕。
拿枪的人互相看一眼,上去把他们的行李和背包一个个打开,他们拿了一个大袋子,将里面的衣服和钱都丢进去,直到最后一个行李箱。
一打开,全是稿子。
那是几个导师和这一群学生几个月以来费尽心力整理起来的资料和记录,为什么不用电脑?这一路上车子有没有油,晚上能不能找到旅馆,能不能吃上饭都是问题,电脑能不能满足需求随时都有电更是问题,当一切都变得方便了,回归到最初,竟还是纸张最便捷。
几个男人扛着枪蹲下去,拿起纸张,看了一会儿大笑起来,往袋子里塞。
众人的脸上这才紧张起来,刚刚沉默的看着他们拿走所有的人,这时却蠢蠢欲动起来,有几个男生眼里已经有了怒火。
“你们不能这样。”而这时,一个女生站了出来,蒲熠星看过去,是那个精通希伯来语的女生,她瘦瘦小小的平时并不突出,而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她站了出来,站在那眼神定定的看着那几个扛着枪的男人,短发随风飘扬,用希伯来语坚定的说道。
蒲熠星想起来了,她叫东吴。
门泊东吴万里船。
那几个男人笑了,其中一个男人上前拿枪抵着那名女生的脸,一手拿出稿子。
“不能动?”
“不能动。”东吴丝毫不惧,继续说道。
那个男人笑了,拿嘴一把撕掉了稿子。
稿子被撕得那一刻,所有人沉默,稿子继续被撕,哗啦,哗啦,哗啦.......
只剩血在滴。
“操你妈!”一个男生扑了过去,他奋力擒住男人的手,拼命的从他手里抢下稿子,像是炮火被点燃,所有人都扑了过去,他们面对枪口,沉默,面对钱财被抢,沉默,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蛮上只有坏处,但面对夜以继日写出来的稿子被撕时,他们不再沉默。
“砰!”
是枪声,所有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一个男生的肩膀被子弹射中,流出泊泊的鲜血。
“给你们脸了。”刚被推搡在地上的几个男人站起来,又得意洋洋的笑起来,枪口巡视着人群,“让老子瞧瞧,他妈下一个是谁。”
“你不能动我们。”蒲熠星站了起来,挡在枪口面前,他神情坚定,用英语说道。
男人来了兴趣,他问:“为什么?”,英语也是以色列通用语种。
“我们是中国人,这次是国家派来做调查的,刚刚我们已经通知了以色列政府,如果你不怕待会去吃牢饭的话,就把枪放下,钱和衣服你随便带走,纸给我们留着。”蒲熠星举起手机,上面赫然是通话记录。
抢匪不傻,中国人很麻烦,他们的国家更麻烦,一旦被通知政府估计他们半年都得活在逃杀中,但他们得确定。
“你。”男人用枪推了推蒲熠星肩膀“你跟我们走一段,用电话通知他们,叫他们不来,我们就走,不准耍花招。”
蒲熠星掌心一片濡湿,正要走。
“我跟你们走。”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他掌心的手机被拿走,一个人挡在他身前。
是郭文韬,他看不见郭文韬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站在他面前,没有丝毫退缩。
“好,那你跟我们走。”
正要用枪抵着郭文韬往前走的时候,一阵警笛在前方响起。
“举起手来!”
是政府的军队到了。
几个劫匪看情形不对,顾不上拿这拿那了,拿上袋子就驾车逃走。
“哇!”
当车走后,一个女生终于忍受不住腿软,坐在地上哭了出来,过了一会儿,稀稀落落的哭声传来,还有一些人流着眼泪去捡被撕掉的稿子,一片又一片。
最后拿到黄老面前,声音哽咽:“老师,撕得太碎了,补不回来了。”
至此,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郭文韬转过身来,风吹起他的头发,正是2月份的天,以色列这边天气不算冷,一件黑外套就足以,他就那样站在一条长到望不见头的路上,尘土飞扬,耳边是警笛声和哭声,还有稿子往天上飘去,荒凉的景色上,只有他朝他笑着。
很难形容蒲熠星这时的感受,那一句“我跟你们走”一直回荡在他脑海里,郭文韬那样坚定的挡在他面前,而现在,他朝他笑着,像是心脏被揪了一下,酸涩溢开来。
他一把将郭文韬扯进怀里,头埋在他脖颈,不说话,也没流泪,只是抱着。
天地安静下来,隔了好一会儿,蒲熠星才感到郭文韬将手放在了他背上,无声的安慰。
他闭上眼,闻着郭文韬衣服上的味道,完全不同于女人衣服上常有的香味,是浅淡的,郭文韬身上独有的味道,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郭文韬,我爱上你了。
9.
自那天以后,肩膀受伤的男生被送回国治疗,在政府休养的时间,顾老把学生叫到身边,问要不要退出,这趟旅程就是这样残酷且危险,留下,风险很大。
一屋子学生,沉默的如磐石,最后所有人都摇摇头。
“死就死了,宁愿死在求道路上,也绝不做逃跑的懦夫。”徐丽坐在凳子上,神情倨傲,短发飒爽,这样说到。
后来,再次踏上旅程时,没有一个人走。
而他们之间,自从那天以后,也开始变得不一样。
手碰到一下就要犹豫着分开,眼神相触随即匆匆逃开,常常在很多个夜晚里,他们或是在车上通宵驾驶着,或是在旅馆嘎吱嘎吱的床上,蒲熠星看着郭文韬,他睁着眼或闭着眼,都是一派坚定的模样,你都不用走进,就知道他的坚持和通透。
这样的人,会察觉不到别人的爱意吗?
蒲熠星不怕他知道,他向来坦坦荡荡,他只怕,郭文韬怎么想。
会退缩吗?和我相爱?
他们这一路从希腊,穿过埃及,再到以色列,约旦,伊拉克,已经历时9个月,这九个月其中辛苦不欲多说,左不过饿肚子赶三天的路,奔波一路却无处可睡,一群人累的受不了直接席地而睡和衣而眠,这一路不少都是战争高发国家,随时担心着掉脑袋的风险。
这还只是身体折磨,更令人难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这一路古迹有的被破坏有的直接寻不到,一行人赶几天的路最后无功而返,心理承受能力不行的直接要抱着稿子哭了。
更甚的是,这一路来的种种事迹,曾经在历史上高度发达的文明古国如今遍地的孩子看着有车过来就把手伸进车窗要钱,完全不害怕被夹,他们不上学,不生产,只是在大路上晃荡着,睁着大大的眼睛,乞讨着,这如何能令人不心痛,有学生受不了了跑去买了纸笔送给他们,结果转头就看到他们把东西扔了,要钱。
当然,还有一点好,他们可以尽情的创作,一群人,都是同好,都是老师,互相交流互相学习,遇上不会的就去请教,有什么看法就提出来,如果看法不同就大声争论,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争论完了互骂一句傻逼然后对着笑起来,完全没有芥蒂。常与同好争高下,不与傻瓜论短长。在这种极度宽松的创作环境中,他们的灵感大爆发,每个人都对这趟旅程万分感谢。
遇到风景秀丽处,停下车来,取出酒来,大口喝酒大口吃饼,大声笑着。沙漠里,夜幕下,城墙外,火炬熊熊燃烧,每个人心里都是暖的,都是热的。
都是一群20多岁的年轻人,男男女女,在一起总是得要点什么逗闷子。
一天,他们在一处古城墙外生火,开了一天车来着,已经黑天了,考察什么的得明天白天做,帐篷都支好了,今天晚上大家就打算放松一下。
玩真心话大冒险。
没什么纸牌啊乱七八糟的,大家就搞了个空水瓶,转到谁谁回答,不行就做大冒险。
第一个转到的,是顾老。
老人家两袖清风坦坦荡荡,“问吧。”
年轻人眼睛一对视,狭促道:“想知道顾老怎么和您夫人结婚的!”
顾清风笑了,完全不避讳,这么多天大家早混熟了,他悠悠然开口:“当初啊,还是80年代吧,我在大学每天学的匆匆忙忙的,根本不想谈恋爱,家里安排的相亲都拒掉了,结果啊,有一天匆匆往图书馆赶,路过一个走廊,恰巧,就撞到了你们师娘的肩膀,啪,她的书掉了。”
顾老说起回忆来,眼睛里都是笑意:“我把书捡起来一看,西方哲学史,我很喜欢这本书,感觉遇上同道中人,就问,姑娘你也喜欢罗素啊,话还没说完,我就见到了你们师娘,当年你们师娘梳着两小辫,穿着一身红袄子,脸上冻得发白,可一双眼睛生灵灵的瞧着我,我啊,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呀!这顾老还是一见钟情呢!”有学生打趣到。
顾老将近60的人了,提起这些事也会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害,然后我才发现,原来你们师娘是我同系学妹,总是她们专业第一,然后每次去图书馆,我都看她,看久了就给人递纸条约一起去图书馆,我俩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在一起了。后来啊”顾老的眼睛看向远方。
“我去印度考察,正值印度暴乱,我们一行人在印度滞留一个月,最后你们师娘跟着国家派过来送我们回国的人一起来接我们,我不知道她那样一个平时怯生生的小姑娘当时是怎么克服一切过来找我的,但当我看到你们师娘,站在旅馆门口,手中提着行李,身上乱糟糟的,瞧着我的那一刻,眼眶红了,就站在那儿,哭成泪人。那时,我就在想,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说完,一阵沉默。
“敬师娘。”东吴开口,举起杯子。
“敬师娘!”
“是!敬师娘!”大家喊着,一把把杯子碰在一起。砰的一声,酒洒出来。
下一个,是苏杭。
几个男生眼神一对,坏主意咕噜咕噜的。
“苏杭,你小子,在我们这行人里,有没有喜欢的啊?”
苏杭被问的闹了个大红脸,平时看起来挺外向的男生,这时候害羞起来,眼睛却止不住的望东吴,那件事以后,苏杭喜欢上了东吴,这简直是众所周知的事。
“我,我,我选大冒险。”他朝那几个疯狂眨眼,放过我哥们,谢谢了,今天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的!
“那,那就绕着这城墙跑三圈。”哥们懂了,放他一马。
苏杭认命的跑起来,剩下的全都在暗暗发笑,几个女生笑着推了几下东吴,东吴没理,只是看着苏杭跑走的身影。
瓶子咕嘟转,停,是郭文韬。
郭文韬虽然平时高冷,可好歹处了这九个月,各位也把这人性格摸着了,只是慢热,脾气好得很,所以一个男生咳咳清了下嗓子,问出全场人都很在意的问题。
“韬哥,谈没谈过恋爱?”
基本上所有人眼睛刷一下就盯着郭文韬了,眼里的八卦之情熊熊燃烧,连黄老都往前挤了挤,人类对八卦的热爱是不分男女老少的。
郭文韬看看这一堆眼睛,笑了,答的坦然:“没谈过。”
呼----蒲熠星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郭文韬这个年纪了谈过恋爱很正常,但,但就是忍不住在意啊。
“虽然知道韬哥一心只有圣贤书,但还是好想看韬哥谈恋爱哦,简直不敢想象。”一个男生故作痛心的说道。
“闭嘴!牧野!”一群女生上手就要打爆牧野脑袋,男神不要谈恋爱!
“韬哥,”一个男生往前坐了坐“我可以诚挚地请教您,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吗?”
一群女生坐直了,蒲熠星也坐直了,还往前挪了挪。
郭文韬笑了,说,这是另一个问题。
啊!
一群女生好不叹息,蒲熠星也低下头。
玩到最后,吃好喝好,各自收拾东西散场。
帐篷两人一个,郭文韬和蒲熠星在一个帐篷,他俩并肩走在沙漠上,沙子很软,一脚深一脚浅,走了一段,离众人有点远了,气氛说不清道不明,两人只是沉默,任凭大风呼啦啦的刮过。
蒲熠星拢紧衣服,开了口:“刚刚......你说你没谈过女朋友,是不是真的啊。”
“是真的,没谈过。”
“那,”蒲熠星一紧张就容易看天看地不看人“那,有没有谈过男朋友啊。”
脚步声停了,郭文韬没往前走。
蒲熠星也停下,看着郭文韬,他俩站在一个沙坡上,一个人在上一个人在下,蒲熠星俯视着郭文韬,郭文韬眼瞳好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那么轻又那么沉。
他听到郭文韬问。
“蒲熠星,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蒲熠星想,他低下头用脚磨蹭了两下沙子,他一生都顺风顺水的过,父母开明且包容,但关于这件事他也不知道父母会作何看法,他没谈过男朋友,只谈过几个女朋友,遇见郭文韬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种性向,他这个人做事万事随心,但谈恋爱不是光自个舒坦的事,郭文韬呢?他会怎么想?他望向远处的灯火,一行16个人,就算他们能避一时还能避一世吗?早晚要出去的,世俗呢?
谁又能问心无愧的说自己不怕?
他看着郭文韬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们站在大漠中,谁都没有说话。
10.
那天之后他俩之间就好似隔着一层窗户纸,彼此对坐着,瞧着,但谁都没有去戳那层纸。
谁都是太过清醒的人啊。
他们在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的大风下并肩而立,在夜幕下的黑克马塔纳古城里呼吸交错,在伊朗的雪山旁对视,呼出的白雾浸软了眉目。他们深夜在扎的帐篷下写稿子,旁边还有数十个帐篷也亮着灯,昏黄的灯照着,他们不说话,只是写,把这一趟的所思所感在稿子下写出来。
好多好多个深夜,他们互相扶持着走过。
他们当然也会有争吵,研究方向的不可逆很难克服,但放下偏见,他们却有很多观点相通,彼此都有渊博的学识,谈起天来总是合拍,连黄老有时候听他们聊天,都会笑眯眯的过来问,小蒲啊,要不博士你就申我的研究生吧,戴老头那边我去说。蒲熠星每每这个时候都会说,那我不想要郭文韬做我师哥怎么办?黄老一脸苦恼,可小韬好多年前就当我学生了,这个辈分改不了哇。
郭文韬坐在一旁没说话,只是笑着看蒲熠星。
蒲熠星偷偷撇一眼他,小声道:“如果这样我就不去北大读博了。”
11.
已经一年,他们这一趟下来收获颇多,正打算去往印度,他们穿行于印度的市区,一路横行,去到瓦拉纳西看恒河,但多少年前清澈的恒河水早已污浊不堪,河里浸满了赤身裸体的男女老少,他们任由脏污飘过,只是闭上眼虔诚的喝着恒河水。河两边都是高矮不一的破旧房屋,就算有新房,还是被烟熏给染上一层厚厚的污渍,有些人在走向恒河的路上倒地,警察就把他拉到一旁直接火化,恶浊的烟尘缓缓飘向天空。
人,到处都是人,警察正努力的趟过水去打捞起恒河上的浮尸,刚死去的人在大火里渐渐化成一堆碎渣,被人倒进恒河里,所有人都闭着眼,对着身边的事情毫无感觉,他们心中只有圣洁的恒河,其余种种,生老病死,都是佛祖的旨意。
他们站在恒河旁的台子上,女性统统被裹上面纱,他们沉默的看着,谁都没有说话。周围乱糟糟的人群穿过,只剩他们沉默的悲哀着。
“走吧,去华氏城。”顾老叹了一口气,招呼道。
众人稀稀拉拉的转身跟上。
蒲熠星要走,看见郭文韬还站在那儿,看着恒河里的人。
他走过去,拍了拍郭文韬的肩膀:“走吧。”
郭文韬转头看向蒲熠星,看着他,没说话。
蒲熠星叹了一口气,郭文韬啊......
他看着郭文韬,开口:“你我都知道,宗教是太难改变的事了。”
“悲哀也好,幸福也罢,都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你我只能是旁观者。”
郭文韬低下头,嗯了一声,然后说。
“走吧。”
12.
开车去往华氏城,华氏城宗教胜地,虽然动乱不少,但还是有无数信仰者前赴后继去往礼拜。蒲熠星一行人最终还是决定前往一看。
可一上路谁都反悔了,一路上的路全都坑坑洼洼开车都能把人给震吐,旁边还挤满了驴车,卡车,汽车,谁都是大包小包往车上系,捆的死死的,乍一看,感觉全像逃荒的。
旁边还有车驻守在两旁,大剌剌的开着窗,枪支摆在里面。还有小孩蹲守在路边,一见他们来就涌上来,用力的拍打着窗户,用英语说“Money!”其中还夹杂着几句中文,可见老惯犯了,把谁是人傻钱多的倒霉蛋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他们一行人坐在车里都不知道是先捂嘴还堵耳,车震的想吐,一旁的噪音更是凶器。连一直被逼着戴面纱的徐丽等姑娘,都顾不得形象撇开面纱抱着垃圾袋狂吐。
等到目的地,下午五点,一个个瘫在车里都不想动,全都累虚脱了。
一行人决定明天再去拜访阿育王首府,今天就早点睡觉。
女生刚下车,还没来得及呼吸两口新鲜空气,一旁就冲出来一群人,用印度语叽里呱啦的说宗教,女性传统,不要脸,女生被迫重新戴上面纱。
一进到旅馆,徐丽就瘫在沙发上,语气生无可恋,眼神空洞,道:“我他妈已经想好了我的毕业课题,就叫印度宗教对于女性的不平等歧视。”
刚走进来的黄老一听就笑了,他笑眯眯的开口:“丽子,你知道这个课题被多少人写过吗?”
“那为什么这么多人写了印度还这样?”徐丽面无表情道。
“因为这是印度。”
徐丽倒地。
后来大家睡到八点钟饿得不行,集体上街买吃的,印度虽然脏乱差,但比前面几个国家的荒无人烟要好,通常这个情况下他们最多就着凉水啃大饼。一路上烟火味十足,几个姑娘虽然还是要戴着面纱但有吃的也算高兴,其余人走在前面,蒲熠星和郭文韬两人走在后面。
他俩睡醒了都没什么食欲,免去了吃东西,就沉默的走着,也算气氛好。
“韬......”蒲熠星正欲开口。
砰!砰!砰!
蒲熠星迅速转头,是枪声!
枪声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一辆吉普向这边开过,还能听到有人在大喊着宗教万岁!
妈的,是宗教极端主义,印度对外勉强维持一派和平欣欣向荣的皮,只有深入这里,才知道这里的宗教极端分子照样猖狂,持枪伤人绑架更是不计其数,今天这么巧就碰上了!所有人全部惊慌的四下逃窜,几个导师疯狂招呼学生赶往旅馆,但到处乱哄哄的,商贩都顾不上摊子就遁入街巷。
“啊!妈妈!”有小孩大喊着,蒲熠星回头一看,这些宗教极端分子正在实行绑架!
就这片刻功夫,还有不少人都被掳走,全都是妇女儿童,她们统统被塞进一辆大货车里。有男人想上前救下,就被劫匪一枪射中倒地,流出泊泊鲜血,再没了生气。
“蒲熠星!走!”
蒲熠星回头,是郭文韬,火光映在他眼睛里,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把他拉着往前跑去。
“啊!”
是东吴!
蒲熠星匆匆回头望,东吴正在被掳上车,苏杭不顾众人拉扯回头跑向东吴。
砰!砰!砰!
劫匪还在不断扫射,不断有人中枪,所有人纷纷惊逃,哭喊声不断传来,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车子在不断逼近,人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个轮子,况且印度小巷四通八达,这一整片都被包围住了,逃到哪稍不留神就会被抓,顺着来时的大路飞奔是最快的。
蒲熠星被拉着走,他第一次知道郭文韬力气这么大,握着他的手腕,力气大的像是要把他捆死,生死攸关,没时间去想那些个情情爱爱,但他在这一刻,竟忽然感觉剥开了郭文韬的一片真心。
“跑!”
“啊啊啊啊啊!”
“救命!”
“妈妈!”
人群一片混乱,推搡,挤压,绊倒,谁都是羔羊。
突然郭文韬被闯过来的一个小女孩绊倒在地,蒲熠星赶忙回头,看到的却是郭文韬跪坐在地上,脚踝明显受伤,他坚决的眼神犹如一记清粼粼的剑,一把扎进他心里,他看着他大喊。
“蒲熠星!走!”
车子不断逼近,一把把小女孩拎上车,哭喊声不停,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蒲熠星冲上前直接把郭文韬抱起来不顾一切往前冲。
砰!
劫匪一枪打中蒲熠星的腿,蒲熠星一下就跪倒在地,疼的冷汗直冒,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车子还有一段距离,蒲熠星咬着牙将郭文韬放到一个小推车后。
“蒲熠星,你干什么!”郭文韬一把拉住蒲熠星的手腕,怒目相对。
蒲熠星却强硬的拉过他的手腕,说:“郭文韬,你就在这儿。”
四目相对,炮火纷飞,火光冲天。
蒲熠星感觉心中一阵巨大悲恸,嗓子发痒,眼眶发红,他颤抖凑上前亲吻了一下郭文韬的眉心,没有说话。
他转头,直接拖着残腿跑到的大路上,往前拼命的跑,车子逼近,劫匪一把将他扔上了车,砰的一声,撞得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断裂,痛的天旋地转,他睁开眼,一车厢的妇女儿童,都被绳子捆着,东吴和苏杭也动不了,顾老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劫匪掳上车,只能用眼神向他投来关怀的目光。
卡的一声,车子调头。
蒲熠星终于放下心来,脱力般靠着墙滑下去,他闭上眼的最后一刻。
想,幸好没表白。
13.
劫匪把他们带到了一个破旧的仓库,正值5月份,印度这边早就进入夏季,闷热潮湿,仓库的墙壁上都是霉点,蟑螂老鼠不计其数,人质一共40多个人,全都在一间屋子,除了上厕所能说一声被挟持着去外面上以外,什么也做不了。劫匪就在门口杵着打牌,吃的只有每天发的一小袋饼干,薄薄几片,吃了就没,很多人因为饿过头昏死过去,身体横陈在地上,没人敢管。
劫匪想利用他们要挟政府给钱,这是平息动乱最快的法子,他们只用保证他们还活着,至于其他,随便。
过了大概两天,蒲熠星靠着墙,身边坐了顾老,东吴和苏杭。
蒲熠星的腿被仓库里一个会医术的女人救了,简单包扎下才不至于腐烂。一行人中只有他们被掳走了,还算幸运。顾老身体不太好,却也坚持着不让学生给他留吃的,说是老师死也得死学生前头。
顾老握着饼干,头望着上空阴暗的天花板,这里没窗子,只有缝隙里透过来的几丝光亮能判断到底过了几天,现在,是夜晚。他望着,突然笑了。
“这次,老婆子不知又要哭成什么样咯。”
“真希望再瞧着她一次啊。”
东吴和苏杭已经靠着沉沉睡去,所有人都陷入睡眠中,当饥饿来临时,睡觉是抵御的最好良方。
一切都安静了。
蒲熠星没答话,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小蒲啊。”顾老唤他。
“欸。”他睁开眼,低声回应道。
“你和小韬那事,我本来不想插手,年轻人嘛,总归是要自己趟趟的。”顾老望着天花板,他已经53了,头发都花白了,这一生什么事都经历过了,爱恨情仇,书里也写尽了,可人要不自己经过一回,总归雾里看花,不知其所以然的。
蒲熠星看过去。
“小韬啊,是个好孩子,刚进院的时候呢,上我课,就很认真,后来了解过以后就确定了未来的研究方向,天天往图书馆里钻,古代文明史呢,难,可他就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不听劝。他啊,本来研究生论文定的是另一个方向,他都准备好要去埃及呆个一年半载了,黄岳都跟我说,他不做出研究来不回来,可小韬不知道怎么了,有一天突然说要跟着来这一趟,论文前期他做了多少准备啊,说不去就不去了,”顾老从天花板上撤下眼神,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蒲熠星。
“小韬这孩子啊,做事从来都倔,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还奇怪他到底怎么了呢,结果这一路上我大概也明白了,小韬啊,大抵就是奔着你来的。”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要我看啊,没那么多过不去的坎,我都53了,如今想想人生中真有什么困难的,也就剩怕时间太匆匆,我还想再见我那爱人一面。”
“小蒲啊,如果这次能出去,有什么事情,都说清吧。”
“我们这一生,遇见个人,喜欢个人,都是太过太过难得的事情了。”
夜色已深,顾老说完之后就睡去,独留他一人在黑夜里清醒。
蒲熠星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他回想着一路上与郭文韬的种种。
刚见面时递过来的水,第一次交谈时主动延申的话题,争吵过后先一步递的台阶,沙漠里那样轻却又那样沉的目光。
他原先还奇怪,为什么郭文韬初见看着那样冷淡的人,好似对他的靠近完全接纳,原来,原来......
原来如此。
蒲熠星闭上眼,笑了。可他真的不知道,郭文韬,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你为此又到底付出了多少?
他回想起在沙漠里的那一次交谈,忽然明白,郭文韬当时那样的眼神到底代表什么。
他郭文韬向来都是好直接一人,做事决定了便绝不会回头。
他并非警惕的提醒要遵守在安全界限以外,而是问他。
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蒲熠星感觉心中一片酸涩满溢。
郭文韬.....
郭文韬.......
郭文韬..........
转眼三天,劫匪变得越来越暴躁,按照往常不出三天政府都会为了安抚民众而直接派人交涉的,现在过去五天还没有一丁点动静。他们在门口气急败坏的打电话,看着有孩子探出头来就直接拿着枪扫射。
“啊!”
一阵尖叫此起彼伏,所有人抱头趴在地上,东吴上前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卧倒在地才幸免遇难。
蒲熠星透过墙眼看出去,五天都没人来,这不正常,除非......
深夜,劫匪站在门口昏昏欲睡,他们熬了五天,熬鹰都没这样熬。
砰!
劫匪吓醒了,猛地站起来正想大喊。
砰!砰!砰!
一阵枪声!劫匪向外看去,一群坦克和枪正在黑夜中滚滚而来,枪支不断射击,照得火光映天,枪击声不绝于耳。
劫匪一共才30来个人,政府向来软弱无力,谁都没想到会有今天的局面,他们吓得腿软,还是被首领一枪打直。
“打出去!为了宗教!为了伟大的神!打出去!”
众人楞了一下,然后此起彼伏的大喊起来:“打出去!”
“打出去!”
劫匪全部冲了出去,蒲熠星早在在第一声枪声里就被惊醒了,他安抚好众人,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走到仓库门前,锁还在,而且是巨难搞的类型,队里没人会干这个,蒲熠星顶着压力上前,小心翼翼的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战火声不停,蒲熠星冷汗都下来了。
咔
开了。
“走,走,走快走!”蒲熠星招呼众人出去。
所有人鱼贯而出,东吴怀里抱着个孩子跑了出去,苏杭在一旁掩护。蒲熠星腿还没好全,行动不方便,本来想留在原地的,没想到顾老扶着他硬是要把他带出去。
“留在这儿不安全,我做老师的,怎么也不会抛弃学生啊。”五十多岁的人了,头发花白,几天没吃饱饭,依然用尽全力一步步把蒲熠星带出这个摇摇欲坠的仓库。
可仓库外也不安全,到处都是逃窜的人,这里太偏,仓库只是这里的一角,到处都是废弃的钢丝和材料。前面是炮火连天,枪声四起,蒲熠星和顾老小心翼翼的走着。
砰!
一个劫匪突然冲出来撞在墙上,身上和腿上都有枪伤,鲜血泊泊的流,痛到满地打滚,看到蒲熠星和顾老,用印度语大骂他们,蒲熠星警惕的带着顾老步步后退,这种时候,这种人不能激。
劫匪却不想放他们离开,他瘫在地上,腿是走不了了,他坏笑着举起手枪直接瞄准蒲熠星。
砰!
千钧一发之际,顾老转身直接护住了蒲熠星!
砰!
他们被猛然撞到了地上,蒲熠星忍着簌簌扑下来的灰尘看向来人,是一个军人,穿着印度军服装,直接把他们扑到了墙上,才避免了这一枪。
他没有看蒲熠星,直接站起身走向那个劫匪,用枪一击毙命。
鲜血四溅,这是蒲熠星第一次直面死亡,他还没来得及细看,眼睛就被一只苍老的手缓缓覆住。
“别看,孩子。”
他们被军人带到了安全地带,那里已经聚集着一批妇女儿童,蒲熠星安顿好顾老,起身四下巡望,却怎么也找不到东吴和苏杭,他刚起身准备走的时候。
“蒲熠星。”
一道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蒲熠星僵住了。
何其漫长,120个小时,7200分钟,432000秒,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啊。
蒲熠星转过身,是郭文韬。
他站在炮火连天中,火光映天,枪声不绝,战乱,危险,废墟,他站在那儿,几天不见,衣服都没换,一身风尘仆仆,哪里都乱糟糟,只一双眼,就那样看着他。
思念无声。
“蒲熠星。”
郭文韬没动,只是唤他名字,声音哽咽。
“蒲熠星。”
“蒲,蒲熠星。”
那一秒,蒲熠星只觉四下寂静,万物无声,一切都随他远去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字,有这么痛。
痛的仿佛要把血肉剥开,露出赤裸的心脏。
郭文韬......
他再也无法忍耐,他大步向前一把抱住郭文韬,紧紧的,像是要抱到血肉相融,多少言语都说不尽他这时心底的悲怆,生死关头阎王爷那走了一圈回来,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心,他怀里抱着的这个人,做事从来有条不紊,竟也会有一天,满身尘土,眼圈乌青,只身赶赴这场战乱。
怎么那么傻啊,郭文韬,郭文韬,郭文韬.......
他感受着郭文韬身上那熟悉的气味,心里的酸涩翻江涌海,痛到他几乎直不起身,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也在嗓子口堵着,叫他只能一遍遍重复那三个字。
“郭文韬。”
“郭文韬。”
“郭文韬。”
“蒲熠星.....”郭文韬唤他,声若游丝。
“三天前,我去大菩提寺拜佛。”
“那住持问我,许了什么心愿。”
“我说,我希望蒲熠星,岁岁平安,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蒲熠星听到这时,眼泪汹涌落下,一滴一滴,打湿爱人肩头。
可郭文韬还在说,他说的平静,平静的像是痛哭三天三夜后那样平静,波澜不惊的皮囊下都是根根断裂的骨头,肝肠寸断。
“蒲熠星。”
“我以前不信教,不信神佛,可当我看着那尊金佛的时候,我真心的想。”
“如果你能平安回来,我从此只身入佛教。”
“以报菩萨之恩。”
蒲熠星感受到,有一滴泪,落在他的肩膀,烫的像要是把心脏灼伤。
夜幕沉沉,枪声震天,硝烟弥漫,多少注视,多少不怀好意的目光,蒲熠星闭上眼,都不去管了。
十万红尘滚滚而下,他甘愿为爱沦陷。
14.
那天以后,蒲熠星一行人直接被安排进医院休养,其余队友赶来时,看到他们躺在病床上,直接落泪了,谁又不对当时没有护住队友而心怀愧疚呢。
见到顾老虚弱的模样,一个汉子直接跪在顾老病床前哭了,他拉着顾老的手,眼泪横流:“对不起,是我对不起您,当时要不是我,您不会吃这么大苦的。”
“对不起,对不起顾老。”
顾清风笑了,眼角笑起皱纹,他握住学生的手,温声道:“没事,孩子。”
“没事,没事,没事的,傻孩子.......”
蒲熠星也了解到,当时他们被掳走,郭文韬等他们过去后直接开车飞驰到当地政府门前,表明身份,联系上级,极力促成这次活动,其中多少斟酌,多少步步为营,以身试险不必多说。男生们个个星星眼,说,韬哥那时简直帅爆了。
蒲熠星惊讶的看向一旁的郭文韬。
郭文韬没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给他削苹果。
蒲熠星他们大概要休整五天,顾老建议他们先走,谁知一群孩子比驴还倔,死活不肯走,非要等着一行人整整齐齐的走。
他看向黄岳,希望黄岳带孩子先走,因为他耽误了进程真的不好。谁知黄老一个纸团扔过来,顾清风这才看到黄岳眼眶发红,他吸吸鼻子,瞪着他:“臭老头,你知道你被劫走我有多担心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嫂子交代?你别看我!他妈要不等到你痊愈健健康康跟我们一起走,我他妈死也死在这儿。”
学生见状也大声说:“对!要走一起走!”
“诶诶,家属出去啊,别嚷嚷,病人需要休息。”护士一脸正气的来敲门。
黄老和学生嘱咐一大堆,夹着尾巴走了。
“蒲熠星。”郭文韬站在床前,叫他。
蒲熠星看着他,从他回来郭文韬就这个样子,冷冷淡淡的一点都不像是那个站在炮火下一脸平静的说如果他能平安他去出家那个郭文韬,蒲熠星撇撇嘴,男人。
这么多天,他想要跟郭文韬多说一点话,郭文韬都避之不及,就算天天来看他,但一到时间立马就走,在的时候人又多,体己的话说不出口,想说人又跑了。
蒲熠星咬牙,他妈什么时候这破腿好了死也要从郭文韬口里扒出几句真心话。
郭文韬,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15.
休整好了,他们出发去往最后一站,尼泊尔,他们将会从这儿回到祖国。
历时13个月,他们这趟旅程终于能圆满的画下句号。
来到尼泊尔,他们从比尔根杰横穿到加德满都,一路上有破旧不堪,泥泞满地,恶臭熏天的城镇,也有色彩斑斓,风景如画,干净漂亮的城市,差异极大,可见城市发展实在有失均衡,最后,他们来到了博克拉。
博克拉就在喜马拉雅山麓下,虽说是雪山旁边,但山挡住了侵袭而来的寒流,只留下一个花开天暖的桃花源了。
徐丽等姑娘欢呼一声,直接跑向这一览无余的草地,众人也都高兴的恨不得将自己与这里融为一体,原因无他,因为实在太久太久没见过这样至美的景色了,这一路,风餐露宿,长途跋涉,历尽种种,终于到达这里。
他们租下这里的旅馆,打算好好休整两天就走,祖国就在一山之隔,思乡之情,实不可挡。
他们在这滑雪,骑马,骑到雪山水汇成的湖泊旁,波光粼粼,雪山白洁,一切都美的仿佛是场梦境。他们大声欢呼,互相扔雪球,一起倒在柔软的草甸上。
“我来的时候,没觉得我们会变成这样。”徐丽躺在草上,望着湛蓝的天,忽然感慨道。
“我当是也这样以为,”于明德躺着,笑起来“我当时以为这只不过是趟旅程。”
“如果早知如此,我会带个摄像机,真想把你们每个人都记录下来。”一个女生笑着开口道。
“你一人抗啊?”牧野打趣道。
“怎么?你不帮忙?”
“帮帮帮,一定帮。”牧野笑道。
“真好。”东吴也躺着,说出感叹。
“那可不,完成了论文还收获了一个男朋友,能不好吗?”徐丽揶揄道。
“哎呀徐丽!”
“要不每个人对雪山许个愿吧?”徐丽爬起来建议道。
“怎么许?”
“就直接跪着朝雪山嘛,诚心的许就好啦。”徐丽跪朝雪山,双手合十,闭上眼。
众人看着她,也爬起来朝雪山许愿。
蒲熠星也许,许完后看郭文韬。
“你怎么不许?”蒲熠星奇怪道。
郭文韬笑着摇摇头,“人这一生,不能许太多愿,许太多就不灵了。”
他看向巍峨的雪山,舒心的笑了。
“我只有一个愿望,未来也只有这一个愿望,所以没什么好许的了。”
蒲熠星复杂的看着他,他忽然感觉郭文韬真是好矛盾的一个人,一会儿冷的感觉他们这辈子都不认识,一会儿又蹦出这种感觉会爱他一辈子的誓言,平平淡淡,但说的掷地有声,决不反悔。
郭文韬,你到底想要什么?
16.
最后一天,他们晚上举办了篝火晚会,他们邀请了居民一起参加,火把高高筑起,火星四散于天际,一群人喝酒吃肉,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蒲熠星看一眼正在看着他们跳舞的郭文韬,心一横,直接将人拉起,一起进入到跳舞的行列。
音乐舒缓,跳的是华尔兹,蒲熠星先一步跳男步,郭文韬只好跳女步。
正是9月的天,盛夏刚退,清凉的风缓缓送来,也不太冷,蒲熠星的手揽住郭文韬的腰,手心盗汗,紧张的不行。
郭文韬腰也太细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郭文韬的脸,他没看他,目光稍垂,放在他的肩膀,蒲熠星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郭文韬低垂的睫毛和脸上的小绒毛。
很漂亮。
说实话,再漂亮的人呆久了也不过是那样,可他一直觉得郭文韬很漂亮,现在想想,当初在机场,他就对他一见钟情了,此后的多次靠近,不过是爱意在推着他走罢了。
音乐轻柔,在场的人没有看他们,就好似他们也不过是这世上一对平凡爱人。
天地缓缓,爱意汹涌。
一曲完毕,蒲熠星看着转身要回座位的郭文韬,急得一把拉住他手腕。
“郭文韬,我们谈谈,行吗?”
郭文韬转过身,其余人已经四散的回到座位等待下一首舞曲的开始,场上只剩他们,静静的对视着。
蒲熠星豁出去了,拉着郭文韬就往外走,一路走到雪山旁才停下。
深夜的博古拉更显寂静之美,河水在静静地流淌着,满天繁星铺陈,一路望过去,像是条延绵不绝的银河。
而他们站在其中,相对无言。
蒲熠星忍不了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如果他不先开口,郭文韬就是个锯嘴葫芦死也不会开口的。
“郭文韬。”他唤他的名字。
“你看着我。”
郭文韬依然不看他。
蒲熠星只好走进,一步步缓缓说着:“我本来,是不想这么仓促的跟你说这话的,我本来想,这一趟,就当是梦,我们谁都不要拆穿,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郭文韬,”蒲熠星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一字一句,赤忱的像是要把心剖开“原谅我实在说不出多华美的情话,我并非莎士比亚,也并非博尔赫斯,我所能说的,不过一句。”
“郭文韬,我爱你。”
“真真切切的爱,想跟你过一辈子的那种爱。”
“请不要逃避,不要拒绝,正视我的爱意,好吗?”
他停在他面前,满腔情谊,爱得那样深,又那样真。
满心满眼,左不过一个郭文韬。
“蒲熠星,”郭文韬依然没看他“我想,还是算了。”
“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爱。”
“抱歉。”
蒲熠星愣在原地,他没有想过这样的结局,这个人,连那样真的誓言都说了,临了,却跟他说,抱歉?
“为什么?告诉我。”蒲熠星看着他,声音颤抖。
“我们,不合适,哪里都不合适。”
“我们是两个男人,就算这段日子因为某些荷尔蒙分泌而喜欢上了,很快也会消散的,”郭文韬低着头,声音平静的说道“但消散了之后呢?怎么办?你我会被当成是同性恋的,你我都有彼此的人生要过,谁都不可能改变,你会读博,留校,当老师,结婚,生子。谁都是要这样过的。”
“我们,我们没必要,没必要的。”
“就像你说的,就把这当梦。”
“你我,左不过,梦中人罢了。”
郭文韬直接就想走,蒲熠星没回头,一把拉住郭文韬的手腕。
“你把我的爱,当荷尔蒙分泌?一时上头,是吗?”
夜色茫茫,雾升了起来,谁都看不清彼此面目。
蒲熠星低着头,低声说道:“13个月,一年多,是不是荷尔蒙分泌我难道看不清吗?”
“看不清的人到底是谁啊郭文韬,你放弃论文方向转而来这一趟,明明早就可以拒绝却一直拖到现在,郭文韬,你说叫我放下,可以。”
“你转过身来,看着我,你叫放下,我就放下。”
“真的,只要你看着我说这一句。”
“只要你说了,从此以后,你我,再无半点情意,往日种种,不过如烟。”
郭文韬没动,他覆上蒲熠星的手,用最大力气才拽下,直接向着夜色深处走去,徒留蒲熠星一人在原地。
“郭文韬,”蒲熠星站在原地,没有挽回,低低地笑了“你敢说你不爱我?”
郭文韬脚步一顿,随后大步向前走,终究,没有回头。
17.
他们休整完毕,直接驾车到附近机场,各自买了回程的机票。
16个人,天涯海角的来,天涯海角的去,各个目的地不同。
分别前一晚,还想着好好告别,一到眼前,各个哭成傻逼。
“呜呜呜呜徐丽,我舍不得你。”于明德哭丧着脸。
徐丽眼泪也流下来了,可还要装硬气“他妈的哭什么哭,我俩就他妈隔几条街啊,想见不打个电话的事,”她转头去看东吴“呜呜呜宝,我舍不得你,你说你,怎么在复旦读书,他妈的,上海离北京也他妈太远了,呜呜呜呜......”
东吴也哭了,抱着徐丽哭个不停。
“唉宝子,可怜你,他妈刚谈上几天啊,两周有没有啊,就要异地了。”徐丽边哭边擦鼻涕。
苏杭一把隔开她俩,笑眯眯地说:“这个不用您操心,我研三了,打算考复旦中文系的博,导师东吴都帮我选好了。”
“草!狗情侣!”徐丽愤愤不平道。
一片哭声中,只有蒲熠星这边静的吓人。自从那天以后,他们就没说过一句话,都不像冷战,像决裂。
根本不存在什么当不成情人当朋友的戏码。
旁人都不敢靠近,只剩他俩,沉默着。
“各位旅客,博古拉飞往上海的飞机开始登记,请各位带好行李,前往07号登机口......”
蒲熠星的飞机就是先飞上海,再转机到南京,蒲熠星简单跟老师和同行的告了个别,便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郭文韬沉默的站在原地,没有开口。
干净明亮的机场里,生离死别,太多太多,谁都知道,这次一别,只怕是余生再无相见的可能。
从此以后,天各一方,绝不再念。
18.
所以如今,蒲熠星看着站在这里的郭文韬,很是震惊。
他当时回来,一心一意决定断情绝爱,一头扎进图书馆,奋战了两个月,终于将研究生论文写好交给他家戴老头,累的瘫在床上不想动,谁知道这个时候郭文韬过来了。
还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蒲熠星直接懵了,当时他表白表的情真意切的时候,郭文韬说不行。现在回去冷静两个月,直接过来告诉他,他很思念我?
蒲熠星都怀疑,郭文韬是疯了吗?
大概是看蒲熠星神情恍惚,郭文韬就知道蒲熠星肯定不信,他站在那自己说着:“我这次来就是想要跟戴老聊聊,我有申他博士的打算,刚聊完,还不错,大概以后能申到。”
“之前你说不想当我的师弟,那这次,我当你师弟,你看行吗?”
“师哥?”
蒲熠星感觉自己应该是没睡醒,不然他能听见郭文韬说这种话?他跟郭文韬一年多处下来,感受最深的就是郭文韬是个执拗的人,认定的事不会改变,他当时说他俩成不了就是真成不了,所以蒲熠星没挽留,可这又算什么?郭文韬转过头来说要来南京当他师弟?放弃北大来这儿?他疯了?
可郭文韬看着他,眼睛清凌凌的,一点都不像说疯话。
他便知道,郭文韬这是认真的。
蒲熠星呼出一口气,清醒了下,说道:“郭文韬,当初我爱你的时候,你说不行,现在回去两个月,过来跟我说要来南京,要放弃你在北大打下的一切人脉来到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为了什么?告诉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郭文韬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当时你因为腿伤,痛到昏迷,去到医院,要动手术,护士拦住我,问我能不能签字。”
“问我是否是你的亲属。”
“我站在那儿,突然就明白了,好像再爱都没有用,在你受伤的时候,我甚至不能为你签上一个名字,蒲熠星,世俗太难太难了,再爱又有什么用呢,这道坎,你我谁都跨不过去。”
再爱也没有用。
蒲熠星听的心里一阵苦痛,郭文韬如今这么平静的说出来,当时,又有多痛啊。
“我当时想,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什么都得不到的话,不如各走各的路,至少我还能。”
“成全你的成全。”
“那现在呢?为什么要过来?”
郭文韬笑了,眼里泛着细碎的泪光,声音哽咽:“因为太爱了。”
“蒲熠星,你听明白了吗?因为太爱了。”
“我一刻也忍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明明曾经你的爱对我来说,唾手可得,可我却将它放弃,在博古拉,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我认为就此死去也没什么关系。”
“蒲熠星,请原谅我的自私。”
“我无法与你,各走各的路。”
“我爱你,爱到无法再忍受。”
“所以这次是否能请你,蒲熠星,不要逃避,不要拒绝,抬起头,正视我的爱意?”
蒲熠星抬起头,看着郭文韬,他站在雪里,穿着一路风尘仆仆的大衣,笑得那样漂亮,哭的那样痛,说一分做十分的人啊,竟直接放弃了北大的保博名额,千里迢迢,飞到南京,只为挽回他的爱意。
再清醒的圣贤也甘愿为爱沦陷。
谁又不是为爱苦苦挣扎的普通人呢?
蒲熠星抬起头,眨巴两下眼睛,硬生生忍下泪,然后向前一步,将郭文韬拥入怀中。
白雪落下,他们在爱里重逢。
“郭文韬,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
“I like for you to be still.”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其实郭文韬好早就看见过蒲熠星了。
大二,他们北大去南大交流学习,为期一周。学校领导热情接见,郭文韬却兴致缺缺,这次要不是被人拉过来,他是真的不想来,北大图书馆的书他都还没看完呢。
就这样想着,学校把他们领进了一间教室。
“哎呀,这节课,是我们优秀学生上台阐述关于古代文明和现代文明的一些想法,各位,都听听,能沟通就多沟通嘛,我们有些学生还是非常不错的。”
郭文韬在最后一排落座,他抬起眼,正好看到一个男生上台。
那个男生皮肤白,长得听帅,上台的时候下面女生尖叫声高的都快把教室掀了,郭文韬淡淡的想,啊,人气很高的优秀学生啊。
后来那个男生一路从苏格拉底聊到当今社会文明形态,很多想法跟郭文韬不谋而合,郭文韬逐渐坐直,认真听他讲话,原来,不是草包啊。
讲台上的男生衣服干净,下午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来,洒在他身上,他那样自信大方,侃侃而谈,丝毫不惧,像是万千风浪亦不能让他折腰。
郭文韬按住怦怦跳的心脏,问一旁的领导。
“他叫什么?”
“哦他啊,他叫蒲熠星。”
“最后,我想说,千古文明永远站立于此,凝望着后人,但总有人会在。”
“我会一直在。”蒲熠星站在讲台上,站的板直,眉目间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谢谢大家。”
台下,掌声雷动,郭文韬笑了,给黄老发了条信息。
定了,就学古代文明方向。
【瓶邪】何归
⊙接沙海
⊙又名小狗解心魔
⊙吴邪在沙海之后和自己和解的故事
⊙时间线是沙海后,十年前
全文2w8
想到我的骨灰随风四散、狂乱的撒入空间,成为对世界的永恒指责,疯狂的喜悦和无限的讽刺就会油然而生。
——齐奥朗《在绝望之巅》
——
00.
我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些人死去,沙漠里滔天的黄沙冲击着我的鼻腔,裸露的皮肤被颗粒细细地摩擦着。黎簇站在我的旁边,他和我一样同样沉默,我不知道他会在心里如何评价我,也许是个疯子,是个变态,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怪胎。
但是...
⊙接沙海
⊙又名小狗解心魔
⊙吴邪在沙海之后和自己和解的故事
⊙时间线是沙海后,十年前
全文2w8
想到我的骨灰随风四散、狂乱的撒入空间,成为对世界的永恒指责,疯狂的喜悦和无限的讽刺就会油然而生。
——齐奥朗《在绝望之巅》
——
00.
我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些人死去,沙漠里滔天的黄沙冲击着我的鼻腔,裸露的皮肤被颗粒细细地摩擦着。黎簇站在我的旁边,他和我一样同样沉默,我不知道他会在心里如何评价我,也许是个疯子,是个变态,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怪胎。
但是无论他如何评价,我想这都不重要了。我们的羁绊也许到此为止,也许这孩子到后来还会想起关于沙漠的旅程,一段称不上愉快的经历而已,也许他会踏上我的老路,这些都是未知数。
我能感觉到自己插在口袋里的手有些颤抖。
这是未知数吗。真的是吗。我顿了一下,当然不是,我分明是知道答案的。在看到那孩子的一瞬间几乎就认定了,这孩子一定会沿着自己的老路走下去,走多远,走到哪里,我都不知道,但是他大概是会比我走得更远的。
汪家彻底死了。像是某一棵生长了几百年的大树都快要成精了的,在某一天被拦腰砍断,像是千百年屹立不倒的建筑在一瞬间轰然倒塌,溅起的灰尘遮蔽了我的眼睛。于是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看不见里面死了多少人,多少人付出了多少,多少人失去了多少,直到灰尘散去的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样的感觉,只是手脚在一瞬间变得冰冷,整个人忍不住地颤抖。
“终于结束了。”我说到。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给谁说,给黎簇说还是给那个不知道活着还是死了的人说,还是给站在这里的自己说,还是给这片黄沙之下的尸体说。
眼泪在一瞬间顺着眼眶滑下,好笑的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又或许我知道,只是我喉咙梗塞以至于无法发声。我只知道在那一瞬间好像所有的东西都结束了,什么狗屁布局狗屎计划终于见鬼去了,而我也终于可以稍微地放纵自己,像是以前那样,我可以稍微地自由,稍微地轻松,稍微地成为自己。
这么说也不对,我一直都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是我自己踏上的这条不归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回去,因为我已经走来了这么远,我都快忘了那个我是什么样子,是什么样子才能在那样的地方活下来,然后站起来,头破血流地接着往前跑。
如果闷油瓶看到了,他会不会说你不一样了。
黎簇看到了我的眼泪,可是他没有听见我的哭声,只是听到了耳边吹过的风声,还有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哭泣声,那不是我的。
接下来的生活似乎就该回归正轨了,黎簇回到了学校,临走前那天还站在我的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我。
我一手夹着烟说道。“有屁快放。”他翻了我一个白眼,然后说了句别老抽烟就走了。临走前像是福至心灵,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学着电影里面经典的桥段,我一下子笑出了声。
回到北京之后我先去找了小花。解家和霍家联起手来几乎把北京城里以及周围埋伏他们汪家人全部干掉,再加上还有胖子和那个张家人,只不过过程坎坷了些,但是也没有出什么大的意外。我到北京的那天,小花刚好出院。
他看着我的表情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结束了?”
我道:“结束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去墨脱。”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然后抬头看着天,然后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他是猜到了我会这么说,但是依然有些错愕,但是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好吃惊的。所有的局完成之后,我还有自己的事情。我有想要去的地方,想要完成的事情,还有一定要见到的人。
我有我的心魔,那东西是从我骨头里剔不去的。它在我的骨头缝里生长,然后包裹着我的心脏,从此之后我一部分是为了自己而活,一部分是属于它的。我知道,小花也知道,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他们也知道他们根本拉不住我。
“吴邪,你还在等。”小花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说到,我不知道他是在表达什么意思,也许这只是一句单纯地肯定句,一个陈述句,描述着我当下的状态。
“怎么会不等呢。”我在出门前这样说到我知道他听得到。
怎么会不等呢。那个人又不是别人,他既然说了十年,我就等他十年,他既然说了会回来,我就等他回来。我的命没有他长,大不了用一辈子等。没关系,我等的起。我的一辈子到这里已经够本了,我见过世界上最惊艳的风景,我也有着一群最棒的朋友,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深吸一口气,打算去和在北京的朋友们说这件事情。大家好像都没有多诧异。胖子的反应和小花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说让我先去,他一个月之后就到。他不说为什么我也知道,他大概是想着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理一理。于是我答应了。
再度踏上去墨脱的路,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心情。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了闷油瓶,他时隔多年再次来到那个喇嘛庙,和老喇嘛兑现承诺的时候,是不是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情。不对,也不一样,那时候的他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的。
而我则是记得一切。我记得我们是如何踏月而行,如何对酒当歌,我记得我们大笑着走过的每一条路,也记得每一条路上经历的所有坎坷。我无比清晰地记得,我记得我踏在那些路上时所怀揣着的每一种心情,好的坏的都记得。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我在走进喇嘛庙的一瞬间,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说来也是奇怪,这里明明算得上一切的起点,我却对这里有着莫名的好感。
迎面而来的老喇嘛是我熟悉的那一个,说不清是感觉到亲切还是一种永恒的感觉在这之间流动,我跟着他去了我接下来的时间会在这里居住的房间。收拾好东西之后我就来到了那个摆着闷油瓶雕塑的院子。
他的雕塑上面已经落了雪,青黑色和白色交织在一起。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他会在什么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如同被抛弃的幼兽一样悲哀。
“你认识他吗?”一个老喇嘛站在我的身后突然开口道。
我转头看向他。老喇嘛已经苍老到看不出年纪,脸上的皱纹像是沟壑一样嵌在了皮肤上。这是一个我没有见过的老喇嘛,也许是从山下的哪个庙里来的。他朝着我和闷油瓶的雕塑走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他脸上的表情,他好像带着怀念,带着感慨,带着一点点的悲哀。他站在闷油瓶的雕塑旁,然后把手指轻轻放在上面摩挲着这粗糙的石头。
“我认识他。”我开口道。
老喇嘛好像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意思,只是点点头。他问我说,你要不要听听他的故事。于是我在雪地里,在漫天大雪里面,听到张起灵和白玛的故事。
老喇嘛看着青黑色的石头,他说:“他最后离开的时候,是会想,会想念的。他不再是一块石头。所以他刻下了这个雕塑。他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和世界有着羁绊,自己是可以让母亲感受到的存在。我看着他在大雪里面蜷缩在一起抽泣。他在这个院子里成为了人,在这里学会想念的。”
——他是在这个院子里学会想念的。
“你说这些有意义吗,让人有心了又注定会再次破坏掉。可是我想,他大概是不后悔的。”
——他是不会后悔的。
大雪之下,无声无息,天地寂寥。
01.
我一直在做噩梦。
起初我以为只是普通地做噩梦,就没有太放在心上,想着过几天就好了,更何况再过几天胖子就来了,说出去了他免不了担心。这人,年纪越大越像个老妈子,还是不说得好。结果没想到,这噩梦非但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我总是能梦见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上是精美的花纹,像是永远不会熄灭一样的火把一直照着,火苗在空气里摇动。漫长的走廊看不到尽头,我的前后都是黑暗。我原以为这大概是我走过的那个墓道,或者以哪一次的经历为原型而自己脑洞大发胡思乱想造出来的东西,但是后来发现好像不是。
这东西和我的经历八竿子打不着。
无论我在梦里试着向前走还是向后退,那前路都不断延伸,重复的场景不断重来。我好像回到了那个云顶天宫,但是这里却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在,甚至连尸体都没有。不是大哥,你好歹整个尸体过来大不了我让他起来,我还能当是个活东西啊。
但是这里只有一片死寂。我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会消失然后遁入空无。好像这里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只是我自己给自己划的牢笼。我也曾怀疑过我是不是不经意间又吸了点蛇毒,这也许是哪个人的哪个记忆。但是能拥有这样一段记忆的人,大概都还没走出这条回廊。
于是梦里的我换了个思路,既然从外界得不到线索,那我就从内部出发。但是我发现一旦我试图去触碰墙壁和火把,我就会立刻醒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触碰梦里面的东西一样。
那种感觉太诡异了。而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了。
胖子来的那一天我装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虽然我发现他总是一副怀疑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甚至有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是又发现我的表情过于正常,大概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直觉发生了错误。
怎么可能会错呢。我有点想笑。多少年了还会看错吗。但是胖子显然没有这点意识。到了晚上一个劲得喝酒说着天真我他妈真不像话,我老了蠢了,天真你可不能嫌弃我。我一边给他录着像,一边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人。
哄着哄着我就觉着手感不对,我正色道:“胖子,你得是又胖了六斤。”
原本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胖子顿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一阵哀嚎。
不出意外的,我在胖子到来的那天晚上再次做了这个梦,正当我打算去摸墙上的花纹的时候,我猛然惊醒。可是这一次,我不是从梦里自然惊醒的,而是有人在我的脸上狠狠给了我一拳,我硬生生地被从梦里扯了回来。
我有点懵地看着骑在我身上的胖子,对方正举着拳头喘着气看着我,看样子是如果我还没醒他打算再给我一拳。
我花了几秒钟从眼前的现实里试图分析点什么出来,可喜可贺的是,一无所获。
“……大老爷们晚上干啥呢。我又不好你这口。”过了半晌我才憋出这一句话。
“干啥,你还好意思问我干啥,你要不来跟我说说你干啥呢。”胖子好像一下子被我点了炮仗,整个人都炸了。
“我、我、我做梦呢啊。”我的辩白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无力,不对也不叫辩白,我这是实话实说,我本来就是在做梦。
胖子冷笑着看着我,那表情让我想到了野鸡脖子,让我只觉得后背发凉,那一瞬间我甚至在想胖子是不是被夺舍了。
“做梦是吧,那给我讲讲你他妈做的什么美梦做的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嘴说胡话,咋了,做的春梦啊。”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我也在一瞬间意识到,我除了实话实说之外没有任何选择。于是我只能坐起身,然后给他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虽然我早就知道瞒不了多久,但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我其实根本不知道我在做梦的时候是什么样,反应会这么大。胖子没提明明不是一间屋子他是怎么发现我不对劲然后冲进来的,也许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也许一直在提心吊胆着听着我这边动静。我没问,他也没提。
我在讲的时候他一直在抽烟,指间夹着的烟头时灭时亮,橘黄色中带着红的光在有些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融洽。讲完之后,他依旧看着别处,目光没有落在我身上。
“天真,你怎么想?”他缓缓吐出来一句话。
我知道他不是没有想法,只是现在他想听听我的看法。胖子在这一刻才看向我,我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忽然想到了那个人,那个眼睛看上去总是漆黑色的,看不清情绪,没有情感外露的人。
“我不知道。”我有些疲惫地靠在床上,捏了捏鼻梁。“这件事不管可能过一阵就好了,”我这么说到,话里面有几分期盼,有几分安慰自己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这么觉得,觉得什么都不管就会好起来。
我到底还是累了。精神也好,肉体也好,我想我大概是过了那个为了一个问题撞得头破血流的年纪,也许我还是想知道答案但是此刻的我已经学会了那些权衡利弊的手段。当所有的事情都被摆放在天平上时,遵循本心已经成为我的第二选择,第一选择是选择那个正确的。
正确的,有利的,顾全大局的,也许有人会牺牲,也许有人会流血,也许那个要付出千万代价的人是我,哪怕我自己成为那个棋盘上最最危险的棋子,都没关系。有人会死没关系,有人会牺牲没关系,我会死也没关系,只要这个选项,最终走向的是正确,付出什么都没关系。
我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样的我,我会不会让那个快要十年未见的人感到陌生。起码在数年前,我是最看不惯这种人的,这种人冷漠,无情,冷血,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拿来当做赌注,在数年前这种人被我成为疯子,怪胎,神经病,总而言之一切不好的称呼都被我砸了上去。
但是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我才感觉到那种铺天盖地的无力和绝望。有的人生来就学会了权衡利弊,或者自幼便生长在不这么做就会死的环境中,但是有的人不一样。我是那个不一样的人之一。我的背上是连我都看不清的仇恨,埋怨,是积累了三代人的不甘和牺牲,是数不清的人命,和纠缠不清像是丝线一样的苦难。
我的脊骨长了一棵树,上面结满了我见过的人,我未曾相识的人的悲剧。满树的果子压的我直不起腰,它的根长到了我的骨缝里。
我是自愿的,又是被迫的。
好像所有的路都是我选的,而我的路走下来之后,我也就成了这样。
可是现在我累了。我不想去好奇,不想去探索了,我所做的倒数第二件从来没有权衡利弊的事情就是等闷油瓶,倒数第一件事是我要在福建一个小村子住下,和他们一起过接下来的日子。
“胖子,我累了。”我眨了眨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我第一次觉得答案是什么好像没多重要,也许是我累了,也许是我真的老了。我不想再去找了,这背后肯定有着什么我知道,但是我不好奇了,我也不想要这个答案了。”
胖子没有说话,只有灰色的烟雾在空间里延伸然后消散。
“天真你撒谎。”过了半晌他才说出这句话,像是准备了很久如今才有机会说出口似的。“你骗我。你的梦,根本不是你讲的那个样子,你还看到了别的对不对?”
我只是盯着天花板,没有说话。
02.
胖子太敏锐了,我有些无措,但是转念一想这样才对,如果他没发现不对劲才不正常。胖子盯着我看,目光片刻不离,好像要把我盯出个洞来才肯罢休。如果说小哥的目光总是那样淡淡的,看过去只会觉得凉,让人想起来千年不化的积雪,还有那长白山上的雪松,那么胖子的目光则是那种热烈的,看到了会想起来人声鼎沸的西湖,还有过年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我想要别开目光,下意识地去逃避,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
“天真,你自己也知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把这个问题放在这,它这狗日的东西就一直在这,等你过上个千八百年它还是在这,问题它就是问题。我不是说让你去把你的好奇心继续发扬光大,而是说这个问题现在已经在影响你了,这个东西它该死的对你的身体造成物理影响了,你明白不?现在已经不是你要不要解决了,而是你他妈必须给我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条命,成,咱退一步说,等小哥从门里出来,你是要让他看到一个三斤重的盒子是吗?”胖子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在担心我,也在真心实意地想要劝我去解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和以前都不一样,它不是单纯的一个谜题,而是一个真实的,对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产生影响的问题。
他很清楚,我也很清楚,这不一样。
“天真,你得说实话。你到底还看到什么了。”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看到小哥了。”我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种朝见神佛的虔诚,后来胖子和我说,我当时是在颤抖着的,浑身都在抖。“但是他死了。明明已经死了却还坐在那里,坐在我的面前。”
梦里的他也许是因为死了,所以很沉默。没有声音,无声无息,像是死掉了一样,不对,在他面前的闷油瓶就是死了,就算看不见脸我也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像是被阴影和黑暗吞没了一样,而我甚至连触碰都无法触碰他。我试着去看他的脸,却发现是模糊一片,去触摸他的身子,却发现在指间的是一片虚无。可是他就坐在我的面前,一动不动,垂着头。他清晰地投影在了我的视网膜上,只是我无法触碰。
胖子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到,明天早上起来再说吧,离天亮还有一会,你再睡一会。他甚至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就这么说到。于是我只好躺下去,闭上眼,试图进入梦乡。
早上起来的时候好像凌晨的时候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胖子先是很认真地打量了一会我,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很庆幸这个觉没把我睡得少二两肉。
基本上把自己收拾完之后,我和胖子坐在那个有着小哥雕塑的小院的天井旁。
“咋办啊现在?”我支着头,看着白茫茫的雪地。
“啥咋整啊。”胖子看着我问道。
“啥都不知道啊现在,说白了咱俩现在就知道个梦。干嘛,总不能把梦里面的东西画下来然后挨家挨户问吧?”我翻了他一个白眼。
他也沉默了一会,然后一拍大腿。“天真,你知道这个时候咱应该干啥吗。咱应该祈求祖上庇佑。”
说句实在的,我当时真的很想把他从天井边上踹下去,但是我真的很认真地估计了一下他的吨位觉得去不太可能,于是只能破口大骂说他什么时候还贫。
他瞥了我一眼,“这你就不懂了,什么叫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说完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走着,胖爷带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中华传统。”
直到我站在老喇嘛面前,我都没有意识到这死胖子说的中华传统文化是这事。胖子和我跪在老喇嘛面前,他的动作让我想起来了那句赫赫有名的古诗,“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我看了看老喇嘛,忽然意识到这句诗是真他妈的切题,我俩现在真的是在问鬼神了。
胖子道:“您能帮忙看看这小兄弟什么情况吗?”
其实从始至终我就听到了胖子问的这一句话,在话题正式开始之前我就已经开始了神游。
我不知道我看见的场景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说我的脑电波已经牛逼到可以穿透那个青铜门像是X射线一样扫视青铜门后然后看到小哥现在的样子,接着在给他做一个全身心的身体状况评估。
当然这是扯淡。
那么只剩下这是我的幻觉,我在做梦,真正意义上的做梦。但是没有人会一个月以来一直做一个梦,通常情况下这不叫做梦,这叫撞邪。但是我自从来到墨脱之后我也没干过下地的事,总不能在庙里呆着呆着这邪跟邪了门一样自己往我身上撞吧。
还是说是因为之前惹下的事,现在报应到我头上来了。
我猜大概是这个原因。但是到这里就更奇怪了,如果说是因为之前的某一件事情,那为什么之前没有做噩梦,而是到了这里才开始,难道说这个东西是有智慧的,而且到了一种可以说是窥探的境界,因为注意到我最近比较闲,所以就迫不及待地给我找点事。
该说这东西真有眼色吗。
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我看到一个我几乎要十年没见的人呢。幻觉,想象,极致的痛苦,麻药,致幻剂,这些什么都有可能,但是显然我面对的并不是什么现代科技。在一瞬间,我想到一个只存在于道上的传言,古神。
那是一种从远古时期就存在的东西,至于这东西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到现在我也不敢妄下定论。我只能说,直到现在我是没有见过的,也许再往后的日子里会见到。
我不知道纠缠我的是不是这个东西,而我也不知道还从那里下手,在我的记忆里我和古神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更何况古神那么多,中国的,国外的,西方的,东方的,上天入地腾云驾雾的,不加上民间的神,少说没有几万也有三千,找到猴年马月都不成问题。
再加上,万一不是古神呢。万一是什么我压根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比如说胖子鬼,闷子蛇,花神,或者是个瞎子狗什么别的东西之类的。我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有着点本事的恐怕也不在少数。这么一想就更让人头疼了。
我刚想去按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胖子就按住了我的手腕,我看向他,却发现他并没有看我,而是盯着老喇嘛,一字一句听得认真。看样子是想让我也听,大概是到什么关键了。
“死生之间,自有答案。”
老喇嘛的声音低沉和缓,让我想到了山上留下去的小溪。他的眼睛低垂,如同俯瞰苍生的神佛,平静的样子让我想起来了长白山。漫天大雪覆盖之下的神圣山脉,带着自千百年前而来的神性,它和老喇嘛一瞬间在我的眼前重叠,他们俯瞰万世,怜悯苍生,带着几乎死去的平静,可这平静之下又有着洞悉万事的从容。眸光流转,他们看过了万物苍生枯荣生死。我的心脏猛烈地撞击了一下肋骨,随后又平静了下去。老喇嘛双手合十,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眸光并没有看我。
胖子拉着我虔诚地磕了个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走了。
死生之间,自有答案。
我有一瞬间想要笑出声,因为我所经历的所夹杂在死生之间的事情太多太多,要说死和生之间,那会起尸的粽子是不是也算一种?
死生之间是什么,死和生之间还有什么,是半死不生,还是虽死尤生?这本身就是一个假命题,且不说世界上有多少认为死生是同一种东西,还有无数人认为死和生是对立的。既然对立,那边是非黑即白,不存在中间量。更何况,死和生的定义全凭心证。他给的话太笼统,甚至有点谜语的感觉,真的要说起来,他们说话好像都是这样子。像是留着一半话没有说完,然后等着时间和命运一点点揭晓谜底。
我有点无助地看了看胖子。他其实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微微眯着眼,看着白茫茫的雪地。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想到了生,想到了那年赶山哥出生的时候,想到了死,想到了永远留在巴乃的云彩,还有她后踢起小腿时笑着的脸。生和死的事情,我们都看到了太多,在喇嘛提起的那一瞬间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回忆什么。我是该想起来死在了古城里的阿宁,还是唱着歌谣的潘子。
死和生到底是什么,死和生之间还有什么。
我看过了太多生死,我却没有一点答案。
我想,大概是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因为死和生是一样的。
03.
胖子弹了弹手里的烟灰,然后看向我。
“天真,你怎么看?”
又来了,又是这句话,我几乎想要翻他个白眼,但被我硬忍住了。我摇摇头,只说不知道。随即我挑起另外一个话题,关于生死。
“胖子,你怎么看生死?”
这个问题一出,我就知道坏了。既然我能想到云彩,他也能想到。我斜着眼睛去看他,发现他没有注视我,只是像刚才一样,坐在天井边上,看着雪地,看着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天真,你分明知道的,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云彩。你说人生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胖爷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想明白。人到底活这一生,还是那一瞬间。你说这一生,胖爷我也算过的洒脱快活,什么荒唐事咱三个没干过,闹也闹了,打也打了,这些东西呢——”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都装这里了。那些经历,那些想起来会让人哭的半死或者对着小子讲能讲三天三夜的东西,都在这里了,然后呢——”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在这里。那些东西,好的坏的,现在都在这里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再缓缓吐出。
“可是你要说是什么时候感觉到这里在动的呢。是一瞬间。是那一瞬间你才感觉到自己原来还他妈活着,会呼吸,有心跳,会为了某件事或者某个人热血上头然后成为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犟种,从此之后这个人也好,事也好,就成为了你的一句咒语,你他妈一想,就跟芝麻开门一样,一大堆东西就涌出来了。在这之外你和死人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耗的氧气又多还污染环境。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这种东西有好有坏,它不一定足够美好,但是一定让你疼,疼到快死了这东西才够格,然后呢,你在哪都能看见它了。”
他又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
“看到姑娘跳舞的时候会想起来,看到有人捧着花笑得时候会想起来,看到有人叫着‘胖老板’的时候会想起来,会忍不住地想起来。想起来姑娘跳舞,想起来那天的云,想起来跳着舞的时候碰在一起的银饰。时间久了,自己都分不清这是什么了。可能是没抓住的爱情,可能是遗憾,可能后悔,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偏偏就只有这东西能在心里面生根发芽,然后让你疼得死去活来。时间一久,就觉着不对,不能啊,人还要活对吧。可是你说怎么个活法呢,这东西都长在这里,拔都拔不出去,你扯一下,连皮带肉血淋淋的一串给你扯下来。那怎么办,装瞎呗。装着看不见,装着不知道,装着啥都没发生,日子浑浑噩噩地往下过,除了一些时候一些人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让自个疼,也就再没活过。”
他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你说天真,这算不算死?”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胖子的问题。也许他并没有问我,只是发出这样的感慨。知道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之前以为胖子真的放下了,大概只是他装给我们看的假象,都说那种十年八年的爱情只存在于电影里,那胖子这又算什么?也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到这步已经算不得爱情了,也许算是执念,也许算是日夜折磨着他的过往,也许算是怎么也放不下的遗憾。
怎么会不遗憾呢。他们的故事连我都觉得遗憾。也许当年换条路,多说一句话,或者做点什么别的事情,也许事情就会不一样,也许胖子就会屁颠屁颠地给云彩抓回来一只蝴蝶,然后两个人会围着篝火跳舞。
胖子说,死就是生,生就是死,这两个东西之间隔着毫无意义的人生。因为毫无意义,所以就不存在。有意义的只有那么一两件事,三五个人,在遇见那些人,遇到那些事之前,你一直都是个死人。
我看着雪茫茫一片的大地,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他说的没错,人好像就是这样矛盾的集合体,以为自己为了某一刻而生,于是蛰伏数十年做着白日梦,而后恍然发觉并非如此于是想要振作,却发现那一刻恍然来临,降临之后呢,天翻地覆。
这两种感觉作为丝线交织在一起,然后将人包裹,人在里面挣扎,然后接受,最后成为旁观者看着命运的降临,带领人走向应有的结局,感受应当感受到的东西。
死和生,那是人类的终极话题。许多人讳莫如深,避而不谈,好像是什么传说中的妖魔鬼怪让人闻风丧胆。但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好忌讳的。死和生不过是两种状态,医学上有将心脏的跳动定为死亡的标准,也有将脑死亡定为死亡的标准,但是显然老喇嘛并不是那个意思。
说实在的,我更偏向于胖子的说法。死和生指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生死,而非病理学上的生死。
那么我曾见过的什么处在这种生死之间呢。
我想到的第一个是人。那个人是闷油瓶。
他并非一直处在中间的游离地带。我想起他的原因是,他是我所见过的处在「死」中的时间最多的人了。他几乎很少踏足「生」的世界,没有因为什么事情有大的感情波动。也许他和我们经历的这些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轻描淡写的一笔,甚至连让他记忆的资格都没有,在将来他会在他无尽的人生中把这些丢进过去的深渊,然后一身轻地进行下一次行动,继续做他的传说。
闷油瓶就是这样的人。他之前的人生,不过是「经历和遗忘」的不断重复,而这之后的人生,我连窥探的资格都没有。他所能走过的时间太漫长,而我只是他无尽生命中的过客,是他走过的路上最不起眼的一朵小花,而我则是三生有幸能看着他从我眼前走过,亲眼目睹过他如何孑然一身地行走于天地之间。
他多数时间,都在「死」里面沉默着,缄默和孤独是他面对常年「死」的方式。他如同石头一样,在漫长的时间中保持着自己的姿势,过着一种无人靠近的生活。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像我们一样想要靠近他,我想那个人大概是失败了。
而我,也许是成功的。因为我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为人的感情。
他是有感情的。他不是一块石头。
我恐怕是有点居功自傲了,因为他不是石头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的母亲。但是我是高兴的。我无法形容这种欣喜,我能说的好像只有:他是有感情的,太好了。
他能感觉到喜怒哀乐,能感觉到人世间所有的酸甜苦辣,他是可以走下来的。只要他愿意。可是我们是上不去的。他的世界太孤独,太寂寞,太遥远,我们无法踏足,连观望都是一种奢侈。
他是不是就是死和生之间的答案呢?
我支着头,看着眼前的雪地。我们来的脚印还清晰地印在上面,也许过个几天就会被一场大雪覆盖然后彻底消失。
如果闷油瓶真的是答案,那我们是不是得等到他回来才能找到这个问题的根源。
不会是他真的在青铜门里太寂寞然后给我托了个梦给我说他快死了快带着一副麻将去找他玩个三天三夜吧。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这个答案肯定在外面,不在那个早八辈子该拆了的门里面。
和闷油瓶有没有关系我不敢说,反正他不是开端,但是是不是结局就不好说了,毕竟我在梦里看到的东西里有他。
紧接着我想到了一段往事。这段往事至今我都不敢忘,那段经历太离奇,太坎坷,也是最为匪夷所思的一段,如果说一切都有答案,但是那段没有,事到如今我仍然没有关于那段经历的答案。而就在我想到那段日子的用时,我也在一瞬间恍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所有的一切线索都指向了当年的这件事!
死也好,生也好,死和生之间也好,都是那个地方,都指向了那个地方。
秦岭和那个青铜树。
04.
是了。就是那个地方。
死和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死和生,那个地方可以让死人生,可以让生者死,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转变的,在那个地方想要的一切都有结果。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里,那是一个像是阿拉丁神灯一样神奇的地方。
那地方位于死和生的中间地带。
我猛然站起身,然后看向胖子。我知道我的手在颤抖,我不是没有和他们讲过关于秦岭的经历,可是那段日子太奇幻了,我甚至无数次怀疑那地方是不是真的存在,我是不是中了六角铃铛的幻术,又或者,那段经历只是我单纯臆想出来的。
但是我没有再踏足过那片土地进行求证,一方面是因为一直很忙,另一方面我对那里始终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感,也许是恐惧,也许是敬畏。
胖子说道:“你想到啥了,别磨磨唧唧的,有屁快放。”
我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全盘托出。“……那地方是秦岭。我很确定。不会有比那个地方更贴近的地方了。”
也不会有比那个地方更诡异的地方了。
我吞下没有说完的半句话,然后看向胖子。
“你去不去?”
我把决定权交给他,我没有资格决定他是否和我同往,即使我知道他的答案,但是那地方太危险,太神秘,而在青铜门里面的那个闷油瓶子,还需要人去接。
胖子直接笑了起来,“天真,你问胖爷这话什么意思,怎么着觉着胖爷不会跟你去?什么时候咱变成那么贪生怕死的人了?大半辈子都过来了还差这一次?秦岭而已,让它见见胖爷爷的雄风。”
他很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放心,肯定好好地回来。”
一旦知道目的地,接下来所有事情都很顺利。收拾好行李之后我们就启程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告别了老喇嘛,临走的时候老喇嘛站在庙前,看着我和胖子。这是许久以来的再一次和故人告别,
“我们要走了。”我这么说到。其实我还是期待着老喇嘛能对我们说点什么,比如关于前路,关于未来,关于我们的死生。
可是老喇嘛没有提到关于这些事情,他没有说那些讳莫如深的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到:“早去早回。还有人在等你们。”
我知道他再说谁,于是笑了一下,然后向老喇嘛鞠了一躬,就和胖子搭着车离开了。
我们辗转几次坐车到了米林机场,然后坐飞机到了咸阳。下了飞机而又就马不停蹄地到西安市区里的酒店先安置了下来。我打算和胖子详细讲讲关于那段经历,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可是当我再一次真切地去去回忆那段时间时,我才感觉到后怕。而我也不禁地想要问那年的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觉得自己能一个人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跟着老痒揣着一股子莽劲就往上冲。
胖子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天真果然是天真。
我抬起一脚就往他屁股上踹。
“先说好,那地方诡异得很,糟心事能不想就别想。”我正色道。
“为啥啊?”胖子躺在床上咬着苹果问道。
我冷笑一声,“想啥来啥。”
胖子噫了一声,听起来很嫌弃的样子。我没搭理他,继续在手机上查着关于明天出发的路线。上一次来是老痒带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条路我早记不清了,路线还得自己找。
说起来是有点麻烦,但是这么多年一个人也都这么过来了,所以也算不上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踏上了去秦岭的路。
说句实在的,这么长时间没来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更何况当年我出来还是被抬出来的,路也是和老痒一起跟踪李老板他们。周围的林子说白长得一个样,谁知道走的和当年是不是一条路。
但是既然要我们来这里,就肯定不会让我走错路。
我就这么想着,然后拉着胖子进了秦岭。
俗话说得好,病树前头万木春。
我就这么和胖子两个人,跟游山玩水的驴友一样,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地,一会再看看树上有没有吊着什么猴子。
走着走着大约是胖子觉得不对劲,戳了一下我,我转头看他。
“哎不是,天真,我说你这知道路吗,我怎么感觉咱俩在这胡玩呢?”
我非常诚恳地说:“不知道啊。”
胖子当机立断想要往我身上踹了一脚,而我我飞速地闪开。
胖子当时抱着一棵树就要开始嚎,“你他妈这是杀人诛心,自己不知道地搁这瞎指挥!这下好了,这么大个林子咱俩死这都没人知道,说不定等个成千上百年咱俩都能被这龙脉养的成粽子了。往地上一摆他妈就是吉祥物。”
我往地上一蹲,“这他妈过了多少年了我咋知道那原来那条路咋走啊?”
胖子怒道:“那你查路线查了个球!”
我指着他骂道:“那么大个坑里面的东西要是他妈的导航能有要咱们还去个屎!”
我抬头去看胖子,胖子抱着树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说实在的我当时就从胖子脸上看到了这几个字,狗日的还得走。
于是我俩继续往前走,想着总能找到个山村什么地方来让我俩歇歇脚,我记得当时我和老痒来确实有个地方让我俩歇了歇,但是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里面的人又长什么样,过去了太多年,我真的记不清楚了。
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胖子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
“卧槽,天真,那他妈是炊烟。”
我顺着胖子指的方向看去,那确实是炊烟。一束烟往天上飘着,还被风吹着歪了一点,胖子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往过跑,一边跑一边说他妈的终于得救了。
于是我就那么跟着胖子跑,果不其然跑到了一个小村庄里面,胖子和我趁着天没黑赶紧去找地方投宿,值得高兴的是这里的村民都很热情,一听我们是来旅游的不幸迷了路都愿意伸出援手。一个大妈拉着扯着把我俩拉回了她家,还专门给我俩收拾出了一间屋子住下。
胖子坐在床上和我感叹,这狗日的世界他妈的还真是好人多啊。
大概是因为遇到了床,我和胖子赶了一天路也累了,倒在床上没多久我就睡着了,睡之前我还在想着都到这里了该做的噩梦是一个也不会少的。
果不其然,我再一次梦到了那条青铜长廊。
而这一次,小哥没有死去,没有坐下,他站在走廊的尽头,正在看着我。
我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都在梦里了还是带着那么大的杀气吗?不对,我再盯着他看了一会,与其说是杀气,不如说是、怨气。
对,就是怨气。他在怨我。
我突然有些茫然,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朝他走过去。犹豫了一下之后,我还是决定伸手。
“小哥?”我试探性地叫到。
假闷油瓶一下眼睛好像亮了一瞬间,而后又暗了下去,他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开口。
“小哥?”我再一次开口。
“吴邪。”他回应了一声,我不说话了,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的眼睛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出一个窟窿来,我被他看得有点悚然,虽说是假的,但是这点威慑力倒是模仿了个十成十。
“为什么没来接我?”他道。
我有些茫然。“十年还没到啊小哥,是2015年8月17号对不,现在还差月份着呢。”
他的眼睛注视着我,我却觉得窒息。
他说,骗子。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像是被哑巴张上了身,自己也成了个哑巴。
他说,你没有来,十年到了,你骗了我。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要看表,我的表盘上面有几月几日,却发现他说的是真的,我的表盘上面写的是「9月27日」。我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他。
他朝我很淡地笑了一下,“吴邪,我要死了。”
那一瞬间我已经忘掉了此时的我正在做梦,我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跟他解释,结果我扑了个空,直接从梦里面惊醒。
胖子在我的身边还在呼呼大睡,呼噜声简直震耳欲聋,我向窗外看去才发现已经天亮了,这一觉算不上多畅快但好歹也没有再出现凌晨醒来的情况。
但是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我就能想起来梦里面的闷油瓶。
那双带着怨气的黑色眼睛。
于是我推了推胖子,打算把他叫醒。还没上手,房门就被敲响了。
“小老板,你们醒咧莫?”
得益于早年来过陕西,这里的方言也算听得懂。
“醒了醒了。”我连忙扯着嗓子喊到,另一边死命推着胖子,想要把他叫起来,结果这胖子睡得跟昏死了一样,怎么叫都不醒。
而我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胖子的呼噜声已经没有了。
但按道理来说他早该醒了。
我下意识地去探胖子的呼吸,这死胖子年纪大,别真给自己睡死了。
“醒咧就好,有人找你呢。”
“谁啊。”
“沃人说似你三叔莫。”
我放在胖子鼻子底下的手抖了一下。
“谁?”
就在我刚刚摸到一片冰凉的时候,一道声音直戳戳地从房门外面刺了进来。
“诶呦卧槽,大侄子!”
我有些僵硬地坐在那里,头脑一片空白。
05.
胖子死了。
我摸不到他的呼吸,他的身体还带着余温,而在几秒钱他还在打呼噜,我还想着他能从床上跳起来和我对骂。
可是没有。
他就那样躺在那里,好像还在睡觉。
“大侄子?”我的身后传来三叔的声音。然而我此刻全然没有和他相见的欣喜,只有毛骨悚然。我能感觉到我的寒毛炸了起来。我甚至连头都不敢回。
我无比确信,我背后这个东西不是三叔。
“大侄子?”他还在叫我。
他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能透过衣服感觉到他的手没有温度。
甚至可以说,我背后这个东西连是不是人都不一定。
太诡异了。失踪了这么久的三叔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秦岭?我都不知道我们怎么找到的这个村子他怎么会知道?为什么我在醒来之后胖子死了?为什么胖子死了之后就遇到了他?
这世界上哪那么多巧合?要是这么多巧合我就应该去搞调查失踪人口回归,说不能能拿个感动中国。
我微微低头,去看我肩膀上搭着的手。那只手的指甲已经长到可以直接穿越清宫剧演娘娘了。
我深吸一口气。
按道理来说这东西根本不会在这,土里面的东西怎么会上地,更何况这还是大白天的,看样子不过早上八九点的样子。
地里的东西一般都是比较怕日光的。
这一切的巧合碰在一起让我相信明天世界就会毁灭。
我闭了闭眼睛,试图理清思路。除非只有一种可能性,现在还不是白天。而我看到的还是幻觉。换句话来说,我根本没有从梦里醒来,而是还在做梦。
我只能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他妈都是幻觉赶紧醒来。
我能感觉到我肩膀上搭着的手捏我的力度变得越来越大,而我的肩膀估计已经青了,那人还在我的背后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大侄子?”
“大侄子?”
“大侄子?”
我心说你他妈别叫了,等我成了鬼你再叫也不迟。
那东西好像猜透了我的想法,叫声果然停止了,我刚想松一口气,就发现他的指腹贴着我的脸,指甲在我的脸上缓缓划过,那东西还贴着我的耳朵。
他开口道:“快了。”
“很快就到那个时候了。”
……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身边的胖子因为我的动作被吓醒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松了口气。我拍了拍他的头,“没死就好。”
胖子怒道:“你他妈怎么一起来就说这么晦气的东西,呸呸呸。”
我没理他,而是开始看这个房间。我其实不太记得清楚昨天投宿的时候这个房间到底长什么样,当时太累了,甚至连观察的想法都没有,但是经过刚才那么一下我觉得还是要观察一下。
试试看能不能找出什么错误来。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和刚才一模一样,除了胖子。
我伸手抹了把脸,然后翻身下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胖子说:“此地不宜久留,咱俩还是赶紧走。这地方有点……”
诡异。
可是我这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胖子就在我的眼前倒下了。他的眉心被开了洞,他的脸上还是一副有些疑惑的表情,他的血还在往出流。
人真的会流这么多血吗。
人流这么多血会死的。
我睁大了眼睛努力去看胖子的、尸体。
从他眉心流出来的血浸湿了一被子,铁锈味在一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他的眼睛看着我,死死地盯着我。
——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为什么不救我。
在一瞬间,我好像回到了那个没有出口的洞穴。胖子的肚子被密洛陀的爪子划开,肠子流了出来。而我几乎要尖叫出声,痛苦和绝望几乎笼盖了我。多年前的场景在我眼前重现,几乎要和现在重叠。我的脑袋被撕裂般疼痛,喉咙像是被烧了一样痛苦,太阳穴在发涨。
我想要哭,想要尖叫,想要跑。
我的手在抖,颤抖着什么都抓不稳,我试图向胖子走去,却发现自己的腿变得无比沉重。
我清晰地意识到:我在害怕。
我一直都在害怕。我在害怕他或者小花或者瞎子或者我的任何一个朋友的离开,我试图用时间来告诉自己离别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如果我做得到,我也不可能打算去接闷油瓶。
因为我相信他会回来,我相信我们之间没有离别,我相信我们之间藕断丝连的缘分和那根缠绕着我们的名为命运的丝线。所以我放不下,十年来没有哪一瞬间是放下的,那东西作为我的心魔攀附在我的心脏上,吸食我的骨血,在我的身体里扎根。
因为我无法接受他的离开,所以我选择遵守那个贯穿了我十年的约定。
而我也在下意识地排斥其他人的离开,我不愿接受,也不愿想象。
除了我。我可以接受我的死亡。
我的指尖在抖。我试图去触摸胖子的身体,可是还没摸到,就有人以一种很轻很轻的力度拍了拍我的肩膀。
“大侄子?”
……
“胖子!”
……
“你他妈说话啊胖子——!”
……
“天真,你——”
……
“咱俩——”
……
“不行……”
……
“等死……”
……
“门……”
……
……
……
我睁开眼睛,凝视着雪白的天花板。
我不知道这是我第几次从噩梦里醒来。我从来没有一次踏出过这个房间,每一次胖子都会在我的眼前死掉,以各种方式。
每一次我都只能站在他的面前无能为力地看着他在我眼前死掉,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无法预判下一次死亡什么时候到来,也无法预判下一次死亡是以何种方式,我只能一遍遍被迫地接受,然后再重新开始。
在我的记忆里,他已经死了三十八次了。
除了他之外,我看到了小花,瞎子,秀秀,我看到了已经死掉的潘子,我看到了所有人在我面前接二连三地死去。
每一次的死法都不一样。
“天真,你醒了吗?”和我背对着背的胖子突然开口道。
在一瞬间我突然想哭,因为在我醒了之后就意味着胖子要再一次迎来他的死亡。
是不是可以间接认为他的死亡是我导致的呢?如果我不醒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我嗯了一声。
胖子叹了口气。他嘀咕了一句造孽了,然后就没再说话。
我闭了闭眼,我说胖子,如果我和你必须死一个你怎么选?
胖子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我猜他肯定此刻拿着他那根指头指着我,然后要破口大骂了,他会骂什么呢?
我突然有点期待了。
“天真,你他妈脑子被——”
被驴踢了。我闭上眼睛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胖子死了。这一次是一箭穿心。
我闭了闭眼睛。
……
如果我在他之前死掉,他的死是不是就是可以避免的了?
我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我的手指掐上我的喉咙。
我没有利器来切断我的动脉,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也许我还是在害怕着死亡的,也许就像那一次我和小花交谈时他下的结论那样,我根本没有做到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
但是现在,我眨了眨眼,自己来给自己一条死路。
我的手指慢慢缩紧,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嵌入皮肤,血管在皮肤下跳动,心跳声在耳边变得越来越响亮。
“你他妈给我醒过来!!”
是胖子的声音,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回应了。随即我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痛,我的身子因为疼痛而抽搐着,温热的液体从我的胸前流出。
我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去看胖子。
胖子手上拿着一把枪,枪口指着我的方向,而且还在冒烟。
是胖子开了枪……
我看向我的胸口。
是我要死了……
疼痛从心口开始蔓延。死亡是这样的,我之前是见过的。也许是痛感扰乱了大脑,我想起来了我从悬崖跌落的那一天。
我记得我看到了闷油瓶。我看到了他像是天神一样从悬崖上奔我而来。也许他不是奔我而来,也许他不是为了救我,也许神爱世人是他的本性。
但是那天和今天还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没有这种二选一的命题,没有非此即彼的选项,但是现在不一样。
在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解脱。太好了,胖子可以活下去了。我也许早就应该死了,死在张家古楼那个湖里面,死在闷油瓶把我留在长白山的那三天,死在那个悬崖底下,死在漫长的时间中。
我早该死了。
我想要叹口气,喉咙却被血腥味充斥填塞,像是吞了棉花一样堵在嗓子眼,我只能不断地咳嗽,空气从我的气管滑入肺部,冰凉的感觉把我的知觉再次拉回眼前。
连死都不能死个畅快。
每一次呼吸,都会有血液从我的鼻腔和口中流出,我的眼前被一片红色蒙住,意识逐渐离开我。
还是有遗憾的。
那个人,我还没等到。
还是挺遗憾的。
好疼啊。我想要长长地出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在发疼。
好疼啊。我的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滑下。
迷迷糊糊地,我听到有人在说话,他只说了几句,但是偏偏这声音几乎刺耳到要穿破鼓膜。
“天真,你他妈给我记住了。”
——是胖子在说话。
“神爱世人。”
——神爱世人。
“灭亡反得永生。”
——灭亡反得永生。
06.
我迷迷糊糊中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胖子在我旁边死命掐着我的脖子,见我醒来他才松了手。有些脱力的靠在一旁,而我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脖子的不适。
我撑起身子,却发现我们根本不在什么村寨,而是在不知道哪里的岩洞里面。周围说不上很黑,大概是因为胖子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把,勉勉强强地把周围找了个清楚。
岩洞说实在的长得基本上大差不差,除非有什么特别惊人的点。我盯着这岩壁也看不出来是不是我曾来过的地方。但是看样子我是刚刚中了幻术了,估摸着离青铜树也差不了多远。
胖子靠在岩壁上,一直在沉默,看样子他也是刚才中了幻觉,我看见他额头上还在渗血,想着应该是刚才挣扎了一下头撞到了岩壁才醒了过来。
“天真,我看见云彩了。”他突然开口道,原本我已经做好了他不打算说我也不打算问的准备,却被他这一句打得回不过神。我去看他,橙黄色的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舞,他目光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看着眼前的漆黑,我说不清里面带着什么。
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在这一瞬间,胖子快十年来的挣扎和沉默背后的痛苦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几乎要压弯了他的脊背。过去在环境中交织,情感在虚实间重生,也许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但是在这一瞬间,风生水起,火势燎原。
“我看见云彩笑着,她说:‘胖老板,怎么这么久没见你老成这样啦?’我说什么,我说不出话啊,她还是那个样子你知道吗天真,她还是那样,她跳着的舞还是那样,她头上的银饰还是那样,你知道吗天真,在那一瞬间我他妈真想死。”
“就这样一辈子死在里面也没关系,做着活着的时候做不了的梦,看着活着的时候见不着的人,人一辈子不就图个快活吗?可是我想死,云彩不乐意呀。她见我就要哭,她说:‘胖老板别哭啊,怎么了?’她看着我,见我不说话,她眉头皱在一块了都。可是要我怎么说,我说你他妈已经死了,我说大胆妖孽乱我道心。我说不出来啊天真。”
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字一句都像是从血肉里抠出来的,连带着鲜红色的血液往出涌。
“我当然知道那他妈是假的,可是我不想出来啊。”
那是胖子见了一面就沉进去一辈子的云彩,那是他这辈子可能都再见不了一面的云彩,是他心心念念了快十年的心上人,是他看了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人。那是他心心念念了快十年的云彩。
那是云彩。
胖子捂着脸,我判断不清他的神情,只能靠在岩壁上,抬头看着被火光照得微微闪着的岩石。胖子没有哭,他像是把所有声音都塞进了嗓子里,连呜咽声都没有。
“……你看到什么了?”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狼狈?
我吐了口气,缓缓说到,“胖子。我看到你死了。”
其实不止是他,在接下来的无数次轮回里,我看到很多人死了,有小花,瞎子,王盟,这些人都是因为我而死,而闷油瓶则是站在没有尽头的路上,满脸是血的看着我。
他问我,为什么骗他。
因为我,很多人都死了。而他也将要成为其中一个。
——为什么活着的是你?
——为什么你还不去死?
——你无罪吗?
——你没有害过人吗?
——没有人为你而死吗?
——你为什么不忏悔?
像是有无数只手掐着我的脖子要我丧命,我在那时候无法出声,生理性的眼泪顺着眼角从面颊滑下。
无数人质问我,认识的,熟悉的,陌生的,亲近的,疏远的,活着的,死去的,他们所有人都在质问我,都要把我的心脏从肋骨中间抠出来。
他们要捧着那颗跳动的心脏,放在天平上称量其中的忏悔和罪恶。
我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在吴山居铺子坐着看街的时候。眼前的人来人往,坐着就能看一整天,脑子里天南地北地跑火车,想着五湖四海的玩和逛,悠悠哉哉一天又一天。
那时候的九门,那时候的传说,那时候的典籍故事,只有在和别人吹牛的时候能说上几句,只不过聊聊几句,不信的人总是多得要命。
毕竟那时候的我,自己都不信那些话。
我只是拿这些当故事,当传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成为其中的一个角色,我会和当年的那些人一样被人流传,我会和那些人一样干着一样的事。
杀了人,下了地,喝酒锄大D,我都快什么事都干了遍,回想那些在吴山居的日子,远得像是在上辈子。可是我还是期待着,想要能回到那样的日子,看着西湖和人,一晃就是一整天。
可是我总觉着自己回不去了。出发很简单,回去的路总是很难走。而那快要是十年前的我再一次在这时候被唤醒——也许只是我一直强迫这个我沉睡,这个我在哭,在抽泣,他说你他妈怎么变成了这个混蛋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除了道歉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我确实是这一切的推手,却又自欺欺人地想要逃避来自于自己的指责。于是我想,这一切好像都可以归罪于命运,归罪于汪家。
……是的,我可以做一个逃兵,逃避一切的指责。
可是我做不到。那个我扯着我的衣服,扯着我的领子,他质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堂而皇之地这么做,为什么不忏悔,为什么当做自己无罪。
不是的。我一直都知道我有罪。
——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
——无数人因我而死。
——无数人因我丧命。
——我害过人。我牵扯过无辜的人。我在无辜的人身上犯下了罪。
——我不无辜。我该死。我要赎罪。
这念头一旦出现就像是树在脑子里生根发了芽,接下来就是发了疯一样生长,枝丫几乎将整个脑子包裹住,然后拼命汲取那里的养分,随后在我的四肢扎根。
他们说我有罪。
他们说我该死。
他们的话在那一瞬间成为了我信奉的唯一信条——我有罪,我该死。
于是自毁性的行为接二连三地袭来,我死掐着自己的脖颈,呼吸慢慢抽离我,世界在旋转,而我在下沉。
我将去往哪里?
我不知道。
我会在哪里结束?
我不知道。
我看见了很多很多人的脸,他们睁着眼睛看着我,他们的眼睛里空无一物,他们的手向前伸出像是要抓住什么。他们挣扎着,发出没有声音的吼叫,他们像人非人,他们是盘踞在地狱的死物。
他们在期待着,我和他们同行。
我想要哭,想要挣扎,想要喊叫,这他妈实在是太诡异了,我却只能看着我的身体不短下坠,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往下掉,可是偏偏肉体连带着灵魂在挣扎,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自欺欺人的戏码可以结束了,我也终于可以说出一直以来我都很累。
是的。
一直以来,我都很累。
一直以来,我都想放弃。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我有罪。
我无数次思索这棵树到底为什么要我来这里,而在这一瞬间我有了答案,它是来让我赎罪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
它是神明。或者说,它将自己定义为神,于是在它认为适当时对凡人降下惩罚,于是它让我以死谢罪。可是为什么不是由它来当判官呢?为什么要我以自杀的形式终结呢?
我的四肢变得沉重,心脏在停止,巨大的负重让我的身体难以承受,我知道我这事快死了。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打断了所有,是胖子举着枪朝向我,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他说:“神爱世人。”
他说:“灭亡反得永生。”
我靠在墙壁上,有些脱力地向他笑了一下,再度复盘这一切仍然让我觉得精疲力尽,也许是我已经太久没有将自己的内里剖开给别人看了,只这一次就快要了我的命。
我无法形容那些幻觉所给我带来的痛苦,大概是精神上的痛苦远大于肉体上的。
也许是我一直以来强迫自己忽略的东西在这一刻重见天日,而细细看去才发现这东西已经将内里全部腐蚀甚至有些摇摇欲坠。
一直以来,我都很累。
只不过我强迫自己忘掉,逼着自己清醒,告诉自己什么都可以牺牲。
可是不对。可是错了。
我看到自己在尖叫,在每一次手起刀落时怔愣。一直以来,我都是感觉到疲惫和抱歉的。只不过麻木了太久,以至于我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行走于人间的人。
我实在分不清楚,这幻觉到底是想要我自杀,还是想要我唤起我沉睡了许久的良知?想要我为我的行为而忏悔,为其他人的死亡而愧怍。这样的情感冲击着我,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下意识地想要摸摸自己的脖子,摸一摸那道在我看来带着报复我的所作所为意味的伤疤。我想起来那天铺天盖地的大雪,还有我四溅在雪地里的鲜血。我想起来我掉下悬崖时看到的那道影子,还有我被风吹得四散的眼泪。
那天的我大概也是这样的。在那一瞬间回忆完自己的前半生,然后带着无尽的痛苦奔赴下半段旅程。
我下意识地想要收紧手指,却在自己摸到自己动脉的一瞬间停下了动作。温热从我的指腹传来,我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指尖下的跃动。
我看着漆黑的空间中唯一跳动的火光,良久之后,我笑了一下,随后收起手,重新插回口袋,我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刚才的一瞬间,我是想自杀的。那样的念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盘踞着,然后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出击。
而这样情绪会出现的原因只有一个。
“你不是要让我赎罪吗?我来赎罪了。”
我缓慢地说到,随后站起身,来到了胖子面前。胖子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似乎张口就想骂我在干什么。
“你不见我的话,可就是一点诚意都没有了,毕竟我可是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我附身拿过胖子手里的火把。我看着他的脸在火光里面扭曲,空气在火焰里面流动,我松开了手,火把掉了下去,然后点燃了胖子的衣服。
在尖锐的尖叫声中,黑暗连带着一起崩塌。
07.
我再次睁开眼睛,周围依旧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陷阱,是不是幻觉,我只能缓慢地移动着自己身子,试图在我的周围找到一个我能靠着的地方。
人在不安的时候首先怀疑的是背后。
不幸的是,我周围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靠,而胖子也是不知道去了哪里。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撑着地站起身,在适应了黑暗之后勉强能看见点东西,但是这里好像除了岩壁就是黑暗,不知道去到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回去。
我只是单纯觉得这里大概离我的目的地相差不远,离那个要见我的东西已经很近了。
但是还有什么,还差了什么,我才能见到它。
我需要见到这个神,然后给这一切一个终结。这一切早就应该结束了。
我想到了胖子说的那两句话。
——神爱世人。
——灭亡反得永生。
这其实是一首赞美诗,只不过赞美的对象是西方的耶和华。我不知道那个幻觉中的胖子为什么会说出这两句话,但是显然这两句话是把他幻境里解救出来的关键。
神爱世人,所以神在无论何种情况下都无法杀人,神只能祝福人,于是幻境被作为一种祝福降临在人的身上。
在幻境中,神依旧无法杀人,因为神爱世人,但是这不代表着神不会让人自杀。神会挖掘出人内心最深处的负面情绪,然后无限放大,在这种情绪的裹挟之下驱使人达成自杀的目的。
世人死了。于是神获得了胜利。
但是一旦做出了伤害其他人的行为,幻境就会被打破,因为神爱世人,神应该祝福世人,神不应该看着不幸降临。
这就是所谓的灭亡反得永生。
我闭上了眼睛,努力回想着整首赞美诗。
神爱世人
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
叫一切信他的
不至灭亡
反得永生
因为神差他的儿子降世
不是要定世人的罪
乃是要叫世人因他得救
因他得救
在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背后发凉。
因为灭亡反得永生这句话其实是发生了断句错误,原句应该是“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原本到这里的思路突然中断了。如果真的是这首赞美诗中的原句倒也好解决,大不了给这玩意在这里唱上一遍,至于有没有结果倒可以再说,好歹也算是一种解决办法。
但是现在目前的情况变得更复杂了。虽然说句子是原句但是断句错了,意思就完全是天翻地覆了。
我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没办法了,现在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我回想着赞美诗里面的句子,唯一算得上神和人之间联系的便是神的独子,神让他的独子降世,却是为了救人,而非定人的罪。
为了救人神降下了他的独子,那就意味着人为了得救而接受了他的独子。这里面神做了牺牲,而人也做出了让步。
而胖子所改编的那句不至灭亡反得永生,则是在他那里去掉了不止这个先决条件,直接改为灭亡反得永生,将二者对立变为二元统一的关系。也就是说,如果进行大胆猜测,神不需要献出独子,但是人依旧需要做出牺牲,这个牺牲品没有别的,只有自己。
不可避免的,我想到了献祭。
人做出了献祭,所以祈求到了神的庇佑。
一物换一物,这就是最简单的道理。我需要献出点东西,才能见到这个神。
——你要献出什么?
“我献出出我所有的苦痛和绝望。”
——你想要什么?
“我要,见你一面。”
眼睛再睁开时,我终于看到了那个青铜树。
不同于我记忆中的样子,它是青翠色的,做它的枝丫上长出了繁茂的树叶。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它的绿色的叶子轻轻摇着,彼此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是一片纯白色构成的空间,青铜树伫立在空间的正中央,它所扎根的是像是不会流动的水,我站在上面,底下倒映着我的影子。
我终于见到了这一切的始端。我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出口,但是最后全部都被我再度吞回肚子。
我说不出在看到那棵树的时候我的心情,大概带着一点尘埃落定的轻松,还带着一点如释重负的惬意,不可忽视的,我依然带着不安。
我从来不否认那些经历所带给我的,我也没法忘记第一次动手的那个晚上我在淋浴间拼命搓洗着我的手指,直到几乎破了皮我才停下来,之后便是扶着淋浴间的玻璃无声地抽泣。
玻璃上蒙着雾,我甚至连我自己都看不清。
一直以来,我都是在愧疚的。
我用着其他所有的复杂的情感填满了我的每一个角落——怨恨,复仇,恐惧,惊慌,不安,我所有的负面情绪充斥着自己,装作听不见脊骨发出的悲鸣,我把自己维持成百毒不侵的模样,告诉自己坦坦荡荡。
我知道我在掩盖着什么,我也知道我这么做只为了短暂的心安。于是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扑天盖地的报应朝我袭来。
我看着眼前的树,这算是一个。
这是在报复我的狠戾,谴责我的无情,咒骂我的残忍。
过去的时间里,我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而如今一切都被揭开了遮羞布。
我对所有人都带着几乎绝情的残忍,却始终排除着我的三五好友,父母家人,而这个排除名单里却不包括我自己。
于是在今天,在这里,我听到了那个我的哭泣。他也在指责我,他也在咒骂我,他也在质问我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可是,我缓慢地想着,我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路是我自己走的,事情也是我自己干的,这些不再是被规划的范围内,而我为什么这么走,我也不知道。
这像是无数可能性包裹下的唯一正解,只有这个答案能走向生。我是自愿,也是被迫。所以我接受来自我的所有指责和抱怨,但是我想,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不会后悔。
我不后悔背着这担子走了这么远,不后悔沙漠里的九死一生,不后悔十七个生命和一个无辜的少年。
我深知我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名字里的美好祝愿已经不是我所能承受的,我始终使我的父母担惊受怕,使我身边的好友不得安然。我是一个死有余辜的人,我可恶,自私,睚眦必报。可是就算重来,我也依旧会这么选择。
我只会做出这个选择,吴邪只会这么选。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后悔过。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那个我也许已经死在了沙漠里的某一个角落,坟头黄沙百丈,尸骨无存。
我在漫漫黄沙里,看不见归途,也没有归途。
我拼尽全力撕开这网,到最后连自己都已经筋疲力竭,千疮百孔。
我扯了一下嘴角,想笑却又觉得牵强,最后只能再次看向那棵青铜树。
我耍了个小聪明,献出我的苦痛和绝望,意味着这之前的所有负担都离开了我,而我也可以一身轻地来见到这个幕后主使,我原以为它不会答应,最后却发现是我错了。
但是显然,我找到了我要的答案。如果我要向这棵树所求什么,就一定要付出点什么。
但是这所有的事情开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我需要一个答案,我也需要一个解释,于是我抬起眼看向那棵树。
“为什么是我?干过罪大恶极的事的人不止我一个,内心备受折磨的人也不止我一个,为什么偏偏是我?”
——世人所求。
它的回答很简单,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自动出现在了我的大脑里面,好像这本来就是我知道的一样。
“你的目的是什么?”
——归。
它的回答只有这一个字,而我在听到这个字之后一下就笑出了声。
“归什么?谁归?归到哪里去?从哪里归?你不是神吗?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怎么可能不清楚我有一个等了快十年的人。
——怎么可能不清楚我已经没有归路。
——怎么可能不清楚我已经带着他走不了归途了。
——怎么可能不清楚,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和那个记忆里的我相差太远,远到我几乎都无法辨认,远到我害怕见到他的一刹那他给我的只有摇头和沉默。
他在我身上已经找不到我的影子了,我追着他的步子走了快十年,我一步一步地走,一步一步地学,我像是那个邯郸学步的人,学到最后一气之下开了个新的城池,结果有一天故人看着我却已经不知道我是谁。
我承载着他和世界的联系,可是现在我连我自己都认不清楚,我走回去的路,我自己都不认识了。
他没有归途,也不知来路,也许是因为正如他所说的他没有过去和未来,而我呢,我是自愿斩断那联系,自此天地不容,无所归途。
是我自作主张想要将他拉下凡间,是我自以为是构建起他和世界的桥梁,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一天,我连再次踏上这座桥将他带回去都难以做到。
在一瞬间的哽咽之后我才意识到那些幻境所带给我的,我所背负了块十年的东西,远比我所认为的沉重,它所带给我的远比我所认为的要更让人绝望。
像是蓄了十年水库,在这一瞬间决堤。
我所惧怕的太多太多。我承载不起这个美好的名字,承载不起父母的期望,承载秀秀的一句吴邪哥哥,小花的一句发小,闷油瓶的一句联系,我让所有人都为我担忧,我耽搁别人的前途,让别人至亲分离,我让胖子再也见不到他惊艳了他一生的姑娘,让潘子再也看不到明堂堂的白日,我把年少的黎簇送入虎穴之中,我让无辜的人为我而死。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我都应该感觉到愧疚和不安,我甚至应该用我的灵魂来忏悔,来道歉,来为我的所作所为买单。
我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眼除了干涩没有别的感觉,于是只能吸了吸鼻子,然后努力着继续对话。
我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带着一丝决绝,我抬头去看那棵树。
这一看我直接怔住了。我看见了那个快十年没见的人坐在树枝上,他在树枝上看着我,目光像十年之前一样,没有一丁点变化。那双黑色的眼睛依旧沉默,所有的情绪被它所包裹。
我见到了,那个我想见了十年的人。
闷油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吴邪。”
08.
他坐在树枝上看着我,我站在树下仰望他。
我知道这是青铜树搞出来的幻境,但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他那样在树枝上坐着看着我,那一瞬间我像是回到了过去,像是第一次在三叔楼底下见面的那个晚上,像是在七星鲁王宫他瞥了我的那一眼,像是在火车上铺他看向我的那一瞬间。
之后我才发现,对于闷油瓶来说,我从始至终都活在十年前。
也许对于无数的人来说我在变得陌生,在变得凛冽,在变得让人无法提及,但是对于闷油瓶,也许我只是在向无数种可能性中的一种走去,而无论我走向哪一种,他都可以全盘接受。
他看向我的目光还和原来一样,这是唯一让我微微觉得有些安慰的事情了。
“为什么是他的样子?”
——世人所求。
世人?世你妈的人。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世人这么大的谱,需要用着闷油瓶的样子一群人来亲自和我对话了。
我仔细端详着闷油瓶的脸。也许是因为距离不近我看不太清,但是起码这么看上去快十年的时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不,甚至可以断言,没有痕迹。他依旧和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他是被时间裹着的人,也许他本人对于时间都没有太大的概念,对他来说,一天无非是日出再日落,一年就是这样的日子重复三百六十五次。他的身上没有时间的痕迹,所以也不会在意时间的流逝。
但是我不一样,我只是个凡人。我没有那样长的寿命,也无法劝解自己无视时间的流逝,因为它确实在我的身上动了手脚。我背后的伤痕,我脖子上的疤痕,我有了老茧的双手,还有我已经不再那样年轻的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一个事实——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我叹了口气。而后才意识到,这个树所说的世人大概并非广泛意义上的凡人,在它看来我们众生平等,所有人都是凡人,所以它所说的世人也许并不是一个群体,而是一个人。
那个人是我。
是我。我是那个一直想要见闷油瓶的世人。
是我想要见他,于是这棵树让他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是我想要见他,于是这棵树让他坐在树枝之上俯视着我,是我想要见他,让他知道我现在有多狼狈,有多不堪,是我自虐式地想要告诉他——你看,你花了十年去替那个傻逼守门,最后这个人成了这样。
我连我这个天真无邪的名字都没能守住。
他坐在树上,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会去接你的。”我这样说到,我不知道我是在和我面前这个没有实体的影子说,还是和那个在青铜门里面呆了快十年的人说。
我想告诉他没关系,哪怕你再一次忘了也没关系。我会记得,我会一直一直记得,我会带着我所记得的全部东西和大家一起走下去。
闷油瓶坐在树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他说,吴邪,回家吧。
——做一个归巢的候鸟,做一个觉得累了的孩子,做一个疲惫的逃兵,你看得见你的归途,只不过你自己不愿意走上那条路。
——你有一个心魔。一个困了你快十年的心魔,你自认为如果做不到这些就抓不住那个人,你自认为做不到这些就无法被给予资格和认可。
他依旧沉默,像是很多很多年前一样,我只能听见树叶相互摩擦的声音。
——你走了快十年的路,连休息的时间都不肯施舍给自己。你踽踽独行在世间,孤独得像是只剩下了你一个人。
——你不肯放过自己,也不愿意原谅自己。你分明觉得痛苦,却还是要这样走下来。
一字一句,都像是落在了我心脏上的锐利的刀,我听到「我」在质问我自己,他问我为什么不停下,为什么不放弃,为什么不回头。
——你分明知道一切的答案,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我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家人,为了百年来的一个计划,为了所谓的命运,还有我欠了一个人东西。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了我的面前。他依旧穿着那个连帽衫,衣着打扮都和告别那天一模一样。
“吴邪,你不要哭。”
我想说我没哭,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但是我无法欺骗我自己眼前的模糊只是眼睛上糊了雾。
“回去吧吴邪。”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没有归途了,闷油瓶,我回不了家了。
“回的去。”
——不行不行不行,我做不到。
“做得到。”
——我做不到。
“你带我回过家。”
——这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你还是你。”
我抬起头看着他,眼泪顺着眼角滑下。眼前的树已经在一片火海之中,我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我能听到树叶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想说我已经不是那个天真无邪了,我配不上这个名字,担不起那么多人的祝愿,我想说其实我真的变了,以至于你看到了都会大吃一惊的程度。
可是他只是那样平静地注视着我,像是过去那么多年一样,像是快十年的时间只不过是一眨眼,而我还是我。
他背对着火光,身子在火光里若隐若现。
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说:“回家吧,吴邪。”
*
这就是我第二次在秦岭的全部经历,醒来的时候我和胖子是以地为床,以天为被睡了一晚上,而后再去找青铜树的时候发现已经找不到了。
但是我始终认为这次经历和第一次一样,都是真的。因为对于古神这个体系我并不是很了解,所以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有很多地方一知半解,但是总体经过也就是这样。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这段经历了。也许是这段经历真的给我带来了什么,我总觉得在回去之后我确实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很难找出一个词语来形容那种状态,但是我很确定我的心态好了不少。
但是我也没想过,我会在今天以做梦的形式将这段往事再回顾一遍。虽然说这件事情没什么好避讳的,但是我和胖子在这之后对于这件事闭口不谈。
这总归是一段有些奇幻的经历。但是我所经历的奇幻事也不在少数,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一样,很不一样。
我在幻境里面看到了无数人的死亡,看到了青铜树,看到了胖子,看到了闷油瓶。
那胖子会看到什么?也许会看到巴乃的那个村寨,看到跳着舞的云彩,看到他从来没有向我提过的过往。
我搓了搓脸,强打起精神。
今天,我是来接闷油瓶的。我看向那个花纹复杂的青铜门,胖子在我身边打着鼾,他手机里面的音乐缓慢地在这个空间流淌,篝火在噼里啪啦地烧着。
在那段经历的最后,我记得闷油瓶是说了什么的。但是说了什么内容,其实我并没有听清楚,说实话我感觉我应该是记得的,只是我短暂地忘掉了。
我记得他最后在轰然倒塌的树前站着,然后注视着我,我说不清到底是我看着他消失还是他看着我变得透明,最后一切都归于混沌。
但是他确实说了什么。
他一定说了什么。
我再次看向那个青铜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出来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胖子的鼾声过于香甜,还是在这里沉默滋生之后困意也就随之而来。朦胧间我好像看见了那个门打开,睁开眼睛却是什么也没有。
我对着胖子开始说话。
“那个村子,里面的人,会做一种点心,是用糯米和红糖做的,因为雨水充足,村子里有一种特殊的野草,叫做雨仔参,在这种点心里,有雨仔参的花瓣,吃了可以长记忆。当然,这是当地的传说。”
我说着,大大的打了个哈切,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但我仍旧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忽然,我感觉朦胧中,一个人慢慢的坐到了我的身边。
我迟疑了一下,在刚才短暂的梦境里,我再一次看见了他,而我也听到了他在秦岭那棵郁郁葱葱的树下,所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用十年,换他一个归途。”
——我带你回家。
“你老了。”
——漫长的十年之后,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第一句话和最后一句话在这里交叠,音乐在我的身边流淌。
他淡然的眼睛看着我,胖子冲上来勾住了他的肩膀,笑着和他说着哪能和他比这样的话。
他被扯得东倒西歪,我看着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站起来,他朝我笑了笑。
这次终于不再是幻境里那样虚幻,那样虚无缥缈的人了。他就这样站在我的旁边,我像是看到了那棵郁郁葱葱的树上坐着的他,像是看到了火车上铺的他,像是看到了无数个曾经在我的生命里留下痕迹的他。
鲜活的他站在我的身边。
我提起包,说:“走吧。”
走吧,回家。
我们踏上我们的归途。
——何归。
——归生,归死,归凡人处,归万家灯火处。
【瓶邪】饰品
张起灵不戴什么饰品,他身上的还都是吴邪的。
倒斗一哥不戴,胖子就爱显摆他摸出来的那几串。
吴邪趴在张起灵身上翻来覆去看着他的手腕很久,对方手上没有像自己一样有这么多横生的疤痕,带深了周围皮肤的颜色。
比起自己反而是显得白些,只有手腕还有着多年放血难好的伤疤。
吴邪摸了很久,张起灵一句话不说,只是平静地看。
有点刺眼。
吴邪歪着头想。
把自己拆了一串戴给张起灵,把疤遮住了。
“小哥,送你了,杭州名木。”吴邪还很自信地在上面拍了拍,刚到自己手上的串珠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吴邪又去给自己拿了一串,戴在手上和其他的碰在一起,叮呤当啷地响。
吴邪是专门从手上挑了串木质的,伴着一点香,......
张起灵不戴什么饰品,他身上的还都是吴邪的。
倒斗一哥不戴,胖子就爱显摆他摸出来的那几串。
吴邪趴在张起灵身上翻来覆去看着他的手腕很久,对方手上没有像自己一样有这么多横生的疤痕,带深了周围皮肤的颜色。
比起自己反而是显得白些,只有手腕还有着多年放血难好的伤疤。
吴邪摸了很久,张起灵一句话不说,只是平静地看。
有点刺眼。
吴邪歪着头想。
把自己拆了一串戴给张起灵,把疤遮住了。
“小哥,送你了,杭州名木。”吴邪还很自信地在上面拍了拍,刚到自己手上的串珠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吴邪又去给自己拿了一串,戴在手上和其他的碰在一起,叮呤当啷地响。
吴邪是专门从手上挑了串木质的,伴着一点香,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所谓杭州名木就不清楚了。
虽然从前吴邪就一直带着,但是现在似乎对这珠子总有不满,有时候喊太凉了,有时候说硌到腰了。
“小哥...你要不还是把它脱了吧?我换把这个给你?”吴邪晃了晃手腕试探地问,张起灵看着他没有说话。
“......”
“......行吧,难得看你这么喜欢一个东西。”吴邪咕哝了一句。
有时候戴着两串还是不太习惯,尤其是伴随着出汗的时候,让吴邪总想把这东西甩了算了。
但是每次张起灵都会握着他的手,不然脱下来。
每次吴邪只是疑惑地回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一次雨夜,耳朵里除了雨声,还能听到自己手上的珠串随着动作一直叮呤当啷地响。
后面就算提前摘下来,藏去其他地方。
还是会被张起灵重新找到,又给吴邪戴上。
【瓶邪】长痛短痛
√瓶邪only,ooc归我,甜的
√有受伤、缝针、清创描写,疼的退。医疗部分纯属主观臆断,不要信
————————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胖子上午把笋干扔到屋顶上晒,这会儿正是要翻动的时候。我闲得没事,爬上屋顶把笋干扒拉完,然后就坐那看闷油瓶编篱笆。
这篱笆原本很结实耐用的,奈何西藏獚老去那磨牙,经年累月竟然啃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刚好能让小黄鸡溜出来,一不留神就要踩扁,闷油瓶只好重新编一块补上。
他背对着我在院子另一头坐着,只穿一件黑背心,弯腰去捡工具的时候隐隐约约能看见突出来的脊梁骨。也不知看了多久,胖子的声音从厨房窗户飘出来喊我们吃饭,我应了一声,闷油瓶也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碎屑。...
√瓶邪only,ooc归我,甜的
√有受伤、缝针、清创描写,疼的退。医疗部分纯属主观臆断,不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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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胖子上午把笋干扔到屋顶上晒,这会儿正是要翻动的时候。我闲得没事,爬上屋顶把笋干扒拉完,然后就坐那看闷油瓶编篱笆。
这篱笆原本很结实耐用的,奈何西藏獚老去那磨牙,经年累月竟然啃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刚好能让小黄鸡溜出来,一不留神就要踩扁,闷油瓶只好重新编一块补上。
他背对着我在院子另一头坐着,只穿一件黑背心,弯腰去捡工具的时候隐隐约约能看见突出来的脊梁骨。也不知看了多久,胖子的声音从厨房窗户飘出来喊我们吃饭,我应了一声,闷油瓶也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碎屑。
而正当我往梯子那边挪的时候,许是晒得眼睛晃了,脚下一空,整个人仰着面摔在屋顶,有什么东西硌在我后腰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下的瓦片稀里哗啦地迅速滑动,带着我就往下面掉。我手没地方抓,双臂张开也挡不住这场雪崩一样的事故。
摔就摔吧,这小破屋还不到三米高。我闭上眼做出应急反应姿势,刚把头护住,一阵熟悉的失重感就席卷全身,紧接着就是被无限拉长的下落过程。我正想着落地后要往哪个方向打滚卸力,忽然身体被什么东西阻住,停了下来,只听见瓦片掠过我耳边落地摔碎的声音。
我移开胳膊睁眼一看,是闷油瓶。他本来就不黑,这一吓好像更白了。我笑着往他脸上摸了一把,“没事,放我下来吧。”就要往旁边翻,闷油瓶的手却一点也没松开的意思。
胖子听见动静跑出来了,看见我们之后大喊一声“卧槽!”就把汤勺扔了,转身去开车。我莫名其妙,正想问怎么了,后背却有一道热流划过,片刻后洇湿了一大片,热乎乎的。
我下意识伸手去摸,闷油瓶喝道,“别动。”然后就抱着我往车那里跑。
后背被风一激凉了下来,衣服贴在身上,一阵疼痛感终于被传达进我迟钝的大脑。我才意识到,原来是受伤了,八成是硌在瓦片上划的。但是整个后背都在疼,一时竟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我问闷油瓶,“很严重吗?”
他低头看我一眼,眉毛都皱起来,让我也不由得开始担心了。
上车之后,胖子扔过来一块毛巾,大喊着“堵上堵上。”然后就一脚油门轰下去了。闷油瓶小心翼翼地把我翻过去让我趴在他腿上,只听“嘶啦”一声,他把我卫衣撕了,手卷着毛巾按在我伤口上。我闷哼了一声,疼是疼,但好像也没到不能忍的地步,就跟胖子说,“你别开那么快,死不了……安全带系上!”
胖子骂骂咧咧地单手扯过安全带扣好,油门踩得更急了,一边按喇叭让村民躲开一边扯着嗓子喊,“你可闭嘴吧祖宗!”
我心说至于吗,不就是流了点血吗。闷油瓶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他嘴唇抿成一条线,脸色白得吓人,裹着毛巾的另一只手几乎连着半条胳膊都压在我后背上。我更疑惑了,“小哥,真的很严重吗?”
闷油瓶将我攥得更紧了,低头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有三十厘米。”
嚯,大满背。我咂咂舌,这才觉得后背烧得厉害,简直是火辣辣的疼。我回握着闷油瓶,安慰着他也安慰着自己,“没事,缝几针就好了。”然后明显地感觉到闷油瓶的手颤了一下。
胖子把小金杯开出了F1方程式的感觉,窗外景物过得飞快,看得我眼晕,索性低头趴稳了,脑袋却无比清醒。要是能直接晕过去多好,也不用受罪了。
按胖子的速度开,估计十五分钟就能到镇卫生所。我觉得三个人都紧张兮兮的不太好,琢磨半天打算找个话题,“刚才我掉下来的时候是不是笋干也掉地上了?”
闷油瓶估计看出来我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答道,“掉了一筐,另外两筐还在。”
“可惜了,地上雨还没干呢,这一泡全完了。”我叹了口气,“屋顶是不是也被我搞坏了?”
“本来这两天要修的。”闷油瓶摩挲着我的手指,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好像从上周就在准备把屋顶加固一遍,但因为鸡舍的篱笆破了,他才把屋顶的事往后推了推,不巧正好让我赶上了。不用说,他这会儿肯定正自责呢。
“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挤出一个笑,想活动一下胳膊,却扯到了伤口,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了。要命了,这痛感是越来越明显了,我咬着嘴唇等这一阵挨过去,强忍着又问,“小哥,血止住了吗?”
“快了,别动。”
我闭着眼大口呼吸,感觉额头渗出汗来。闷油瓶要帮我擦,我索性松开他的手抓住了座椅套,五指都陷进去。他擦完了就用手托住我的下巴,防止我在颠簸中把舌头咬断。真有意思,当年一路摸爬滚打也没见有什么事,怎么现在越活越倒回去了。
胖子一路喇叭,我听得头疼,跟他说,“别按了,扣三分的。”
他大怒,“你行行好消停会吧——还撑得住吗?”
我失笑,他这是把我想得有多脆,咬着牙说,“还行,比那回差远了。”
话音刚落,我听见闷油瓶的呼吸声重了一息,要不是我离他近还以为是错觉。我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闭上嘴一个字也不敢再提。好在他也再没有什么异常,依然稳稳地压住我的伤口。
这路怎么这么长啊。我把脸埋在闷油瓶手心里,嗓子控制不住发出浑浊的呼声,像个破风箱一样,好像这样能略微缓解一点。约摸又过了四五分钟,胖子一脚刹住了车,马上开门大喊医生护士。我抬起头,还没等担架送过来,闷油瓶右手把我托起,左手依然按住我的伤口,将我扛在肩上一路扛进诊室。
刚在病床上趴好,过来个医生,看了我一眼说,“哎哟!推走缝针,快快快!”闷油瓶的手终于抬起来了,我看了一眼,他的手微微发抖,整条白毛巾都被染成了暗红色,滴滴答答的。老天爷,我这是流了多少血?
医生让家属在外面等。我趴着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根据感觉判断进行到哪一步了。先是喷麻药,过了几秒钟之后痛感马上减弱了,我如获新生般虚虚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是消毒清创,那味道直接灌进鼻腔,浓得连我都能闻到。
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碎片残留,不管怎样等结束了肯定还得去挨一针破伤风。
或许是麻药的作用,刚刚还清醒的大脑开始有点昏沉,但当医生喊了一声“针线”之后,我马上又精神起来。
虽然感觉不到疼,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弯针在皮肉里穿行,一针一针地把伤口重新合并收拢。想想还怪瘆人的,当年的医生估计也就是这么一针一针把我的脖颈拼回来的,只是当时我毫无知觉。
等护士把我推出去的时候,胖子已经把后备箱收拾出来了,闷油瓶把我背上了车。这里没有住院的地方,我还得转到县医院里去。
一路上胖子开得慢极了,我也大气不敢出,生怕伤口崩开。不过幸运的是县医院的病房很富余,我可以一个人住双人间。他俩一合计,决定让闷油瓶留下来陪床,胖子则负责给我们送饭送东西。
我听着他们商量,脸埋进枕头里,感觉麻药的劲一点一点消退了。伤口先是痒,然后是疼,就像有一万只蚂蚁趴在我身上啃一样。没过多久,汗把枕头浸湿了一层,粘腻地糊在脸上透不过气,简直要窒息了。
这情形很难不让我联想到当年被割喉的经历。也是麻药过了之后,我就一直觉得有柄钝刀子抵在我脖颈上一点一点地磨,好像连骨头都能挫断。一连多少天,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吃喝,就躺在病床上木木地看着天花板,靠着各种管线过日子。
不过那时候心态不太一样,当时心里就一个想法,觉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最后他们都要给我陪葬,于是也就不觉得有多疼。甚至盯着胳膊上的刀疤和瘦成一把骨头的手脚,我会觉得死亡是解脱、是令人期待且亢奋的事情,偶尔还会萌生出把管线拔掉一死了之的念头,反正我这样的人迟早要遭报应的。
但是,身边的人总是有意无意会跟我提一提我还有一个约定没有完成,我还得再撑下去。具体撑了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可我还清楚地记得那种度日如年的感觉。那时候就觉得,怎么过了那么久?这道伤疤真的能愈合吗?我还能等下去吗?等得到吗?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实话,和那次比起来,现在的伤真是不足挂齿,甚至说出去我都觉得丢人——怎么会有人从自家屋顶摔下来,被瓦片刮了一道口子还要缝针住院啊?传出去我真别在外面混了。
可不管我怎么想,伤口爬在身上,我就是忍不住一直想喊疼,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以至于闷油瓶用温毛巾给我擦汗的时候,好几次我都想把毛巾拿过来直接塞嘴里堵住。但那样肯定要重新缝针了,我只好作罢,隐隐还有些委屈。
由此看来,精神状态和激素水平对人的影响真挺大的。之前整个人吊着一口气屁事没有,现在安稳日子消磨意志,就好像精气神一下子被抽空了,扶也扶不起来。
挨了一针破伤风之后,胖子送来了粥,熬得米都化成了油。但我喝了半碗之后实在咽不下了,毕竟一直趴着,胃部被挤压得难受。天一擦黑他就走了,我开始犯困,应该是失血过多的人特别容易累。闷油瓶把窗帘拉上,我眨了几下眼,还没等适应黑暗,人就直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时而冷时而热,甚至觉得天旋地转,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人却醒不过来。等眼皮终于能掀开的时候,我好像打了一场恶仗,意识涣散得收都收不回来。
“醒了?”耳畔忽然传来沙哑的声音,我愣愣神,发现是闷油瓶。
他半个身子垫在我身下,把我四十五度撑了起来,胳膊环着我,牢牢地扣在我腰间。我下意识想起来,却听见他隐忍着闷哼了一声,好像很痛苦。我这才反应过来,闷油瓶怕我趴着睡落枕,也怕我睡梦中乱动扯到伤口,就这样一直让我上半身压在他身上并抱紧,这会儿估计身子麻得根本动不了了。
“你一夜没睡吗?”我问他,同时极为小心地把自己一寸寸挪下来。再怎么说也是个一百三四十斤的大男人,就算是闷油瓶也经不起这么压吧。
“睡了一会儿。”闷油瓶说,呼吸都压抑着,胳膊还尽力护着我。我便知道,他这一晚上恐怕只会比我更难受。
等身体落在床上,我伸手想捏捏他的肩,却被他拦住了。闷油瓶缓和了半分钟就站起来,帮我打水擦洗。直到中午胖子来送饭换班,闷油瓶才得空眯一会。但没过几个小时,护士敲门进来清创换药了,闷油瓶又醒过来,悄没声地站在我床头不碍事的地方。
“伤口可能有点吓人,家属可以回避一下的。”护士说。
闷油瓶摇了摇头,执意要站在这里,护士也就没再说什么。
旧纱布被剪开,棉签蘸着冰凉的药水抹到我后背上,我差点一哆嗦。等适应了之后我估计了一下,这条伤口从后腰正中间一直蔓延到左肩上,极长的一条,看起来肯定很可怕。疼倒是没有昨天那么来势汹汹,但消毒药品多少会有刺激的成分,我还是咬住牙拼命地忍。
闷油瓶抓住我的手,任我攥得死紧也没放开。等重新包扎好,护士说可以试着起来活动一下了,只要不做大动作就没事。我立刻要下地走两圈,在床上趴了整整一天一夜,再趴下去人都要废了。闷油瓶扶着我,过一会便放开了让我自己走,毕竟伤在后背,对双腿的影响不大,反倒是坐下来会更加痛苦一些,胳膊也不敢抬起来。
我问护士,“明天我能出院吗?”
“出院?”她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年纪不大,训起人倒挺老练,“我说这位大哥,伤口还没长好想什么出院?医保又不是不给报销,你且住着呗。”
我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地点头。其实对我来说在哪养伤都一样的,但现在这样折磨的是闷油瓶和胖子。尤其是闷油瓶,我总不能一直让他给我当人肉床垫吧?
到了晚上,闷油瓶果然伸手示意我过去,但我没动,跟他说,“没事小哥,我抱着枕头一样的。”
闷油瓶摇摇头,“不一样,你睡着了可能会翻身。”
“好几个小时呢,万一把你压得肌肉坏死了怎么办?”我不无担心地问。
“不会。”他抬手就把我上半身托起来抱着,按在他身上。
灯关了。我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深吸一口气,往上爬了一点在他耳边嘀咕,“我怎么感觉自己现在跟个瓷娃娃似的,稍微不注意都会弄出点毛病,以前也没这样啊。”
闷油瓶没说话,在我脊背没受伤的那一侧很轻地拍了两下,像是安抚。我乐了,“你拍西藏獚拍顺手了是吧?”
话音刚落,他蹬鼻子上脸地又摸了一把我的后脑勺。我顿时便不困了,脑门蹭着他的脸颊顶了两下,“你看你,越说越来劲。”
闷油瓶不乱摸了,把手放回我腰上说,“睡吧。”
“我不困啊。”我把头抬起来一点看着他的眼睛,这病房窗帘的遮光效果太好了,黑夜里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轮廓。但我对他鼻子嘴的位置熟得不能再熟了,凑过去精准无误地亲了他一口,接着骚扰他,“反正醒着,唠两句呗。”
闷油瓶见我存心要闹他,口气强硬了一点,“不困也要休息。”我只好把脑袋放下去。
安静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问他,“小哥,你说实话,我睡着了你是不是就没法睡了?”
他又装聋作哑地不搭话。他老这样,一有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三缄其口试图糊弄过去。但我心里清楚,为了避免我翻身扯到伤口,闷油瓶必须一整夜都是清醒的,而我的伤恐怕得过一周才能正常躺着,熬鹰也不是这么个熬法。
昨晚他已经一夜没合眼了,就下午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我捏捏他的肩膀,心里想着我今天必须给他哄睡着喽,“没事,你该睡就睡,我要是真扯到伤口会醒的,哪那么容易就裂开了。”
闷油瓶摇摇头,头发和枕头磨出细碎的沙沙声,“会很疼。”
“我是小孩吗还怕疼?” 我没忍住笑了,说完才想起来,哦,跟他比起来我确实是小孩。
他听后默不作声,只是抓住我正捏他肩膀的手紧紧握住。过了一会儿忽然偏过头,鼻息和我的交缠在一起,很认真地说,“可是我会心疼。”
“……”
“……”
“…啊?”
我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地加速了。不是,他上哪学的这种话?他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刷短视频了吧?
闷油瓶以为我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吴邪,我会心疼。”
我滴个乖乖。我深吸一口气,说真的,不管他是在哪学的,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震撼了,我招架不了一点。那可是闷油瓶啊,他居然这么直白地说他会心疼我!还丝毫不显得肉麻!
我大脑一度宕机,甚至怀疑这个闷油瓶是不是别人冒充的了。刚要伸手摸摸他耳边有没有人皮面具的缝隙,转念一想还是摸下面更能确认身份——毕竟就算有人要假冒也不知道闷油瓶的尺寸——未及三思,爪子比脑子快,还真他娘的就这么干了。
他猝不及防被我抓了一把,语气里明显带着震惊和诧异,呼吸都粗重了,“你做什么?”
“确认身份。”我下意识回答。
手感和尺寸都是对的,这玩意儿仿不出来,况且谁造假会这么神经病地武装到下半身?
我简直是天才。
闷油瓶半天没动静,我扒拉他,感觉他整个人都僵硬了,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跟抱着块木头似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靠,我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人家正认认真真说着情话呢,我居然直接攻击下三路,不会给他留下阴影吧!?
我试探着叫他,“小哥?”
闷油瓶沉默了,他彻底沉默了。借着窗帘缝隙里投过来的一点点微弱光芒,我看见他抬起手捂住了脸。
完蛋,给人整崩溃了。
我忙不迭地道歉,“我错了小哥,刚才是脑子抽风了,你别生气。”
他摇摇头,表示没生气。这怎么办?我是接着道歉还是就此翻篇?正想凑近了仔细看看他什么反应,闷油瓶揽着我的那只手往我屁股上拍了一下,我登时便不敢动了。
“睡觉。”他说。
我立刻照办,飞快地说了句“晚安小哥”,闭上眼搂着他的肩膀,恨不得马上入梦跟周公下棋。但没成功,虽然闭着眼,脑袋却越来越清醒了。一会儿想摸摸他,一会儿又想起刚才自己干的缺德事,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我还是丝毫睡意都没有,只能蠢不拉几地趴着不动,额角都要滴下冷汗。
“睡不着?”闷油瓶忽然开口,给我吓一跳,只好嗯了一声。我都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了,但凡换个人这会儿肯定要骂街的,闷油瓶脾气也太好了点。
他手臂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我连忙抬起身子给他空间,一边还劝,“小哥,你真不用管我了,我自己睡没事的。”但他还是毫不退让地扣住了我的腰,我反抗不得,又老老实实趴下来。
无论摸了多少遍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叹,闷油瓶胸口的肌肉手感真好。软硬适中弹性十足,连呼吸的起伏都恰到好处,最关键还是全真皮的。我敢打赌,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款床垫比得上闷油瓶,这要不是怕把他压得半身不遂,我非一辈子趴他身上睡觉不可。
“伤口怎么样?”闷油瓶忽然问。
“我觉得还行,没有昨天严重了。”我如实告诉他,但又觉得还有什么话想跟他说。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说道,“闭眼放松,不要想别的事情。”
“但我还是一点都不困,要不你直接把我捏晕吧。”我小声地说。
他偏过头朝着我这边,过了一会儿说,“不用,不困就不睡了。”说着,他伸手把床头的小灯打开了。
我被刺得眯了眯眼,等缓过来的时候,发现闷油瓶在看我。
“小哥?”我眨着眼睛叫他。
闷油瓶手在我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犹豫了一会,亲了亲他的脸颊,见他没拒绝,大着胆子一路从嘴角亲在他的唇上。
“我觉得我有点欠揍。”分开之后我偷偷看他,生怕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闷油瓶纵着我闹他,半阖着眼,睫毛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听我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忽然眼睛睁开了,我简直能看见他脸上写着四个大字:那不然呢?
好吧,确实欠揍,他没揍我肯定是因为我身上有伤。我不敢再讨打,一头扎进他颈窝里面不出来了。
闷油瓶抚着我的脊梁骨,脖颈被我呼呼吹气也不躲,捂得暖烘烘的。说来也奇怪,刚才关了灯一点都不困,现在对着灯光反而想睡觉了。不知怎么,我脑袋里不经意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难道非得有人拍背,我才睡得着吗?
我靠,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一把年纪了,我这老脸往哪搁!
耳朵臊得滚烫,脸也开始烧起来。我突然意识到,这几年的生活过于安逸,我实在是被惯得没边儿了,受点伤竟然会觉得委屈,大晚上还要闹人,我有病吧!
我还在胡思乱想,底下的胸膛却忽然发震,只听闷油瓶说,“在雪山的时候,我曾经遇到过一群狼。”
我没搞懂他的意思,愣愣地“嗯?”了一声,他接着往下道,“我没有靠近,藏在了一块岩石后面,隔了很远。它们也没有发现我。”
“然后呢?”我问,同时心里纳闷,闷油瓶怎么忽然讲起往事了?
“它们中间围着一匹受伤的狼,腹部被划开,流了很多血,应该是在打猎的时候被其他动物所伤。”
我心下了然,八成是围猎羚羊之类的动物时被角划开的,在雪山那种恶劣的环境中,腹部受伤的动物基本没有可能活下来。
但我心里也更加疑惑了,闷油瓶说这些做什么?给我讲睡前故事吗?
“那匹狼的叫声渐渐微弱了,大概一个小时,彻底没了动静。它的同伴一直围在它身边,直到它死去。”
“是为了啃食它的尸体吗?”我问。
“不,除非食物极度匮乏,否则狼不会同类相食。”闷油瓶摇摇头,“它们刚刚捕到了猎物,所以没有必要吃掉同类,只是一直陪着它。而在它死后,每一匹狼都用吻部蹭了它的额头。”
“啊,听起来像是某种告别仪式。”我倒是从来都不知道,狼这种凶残的生物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不由地去想那个画面:一群狼围成一圈,依次去和已经死去的同伴作最后的告别,无端竟生出一种颇为肃穆的悲情来。如果这样死去,似乎死亡也不是什么值得畏惧的事。
“吴邪。”闷油瓶叫我,我回过神来看着他,他道,“闭上眼睛,睡不着就养一养精神。”说完就把灯又熄灭了。
我还沉浸在闷油瓶所讲的故事中,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啊了一声。闷油瓶还在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就好像我真的需要哄睡一样。
我脑子都懵了,倦意和好奇心同时涌上来做着斗争,一边犯困,一边琢磨闷油瓶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他的意思是,他也会这样与我告别吗——那我这辈子可真就一点遗憾也没有了。但现在说这话是不是略早了一点,我感觉我还挺能活的,不至于受个小伤就让闷油瓶觉得我快死了吧。
我犹豫着开口,“小哥,我觉得我状态还行,应该不会跟那匹狼一样死掉吧?”
闷油瓶叹了口气,我分明从中听出了几分无奈的情绪,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又低情商发言把他整崩溃了,只听他说,“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疼,可以告诉我。”
我愣住了,脱口而出一句,“我不疼啊,都没感觉了。”然后又觉得这话的可信度听起来就不是很高,只好又找补一句,“好吧,有一点点。”紧接着就想,原来闷油瓶是这个意思——你不再是一匹孤狼了,如果感到疼,是可以向我倾诉的。
我有点感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都受伤两天了,再跟他哭诉是不是晚了点?再者,就这样一条小伤,跟之前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有什么好说的?
但闷油瓶就跟能读出我的想法似的,他空着的那只手从我的腕骨一路向上探去,摸到了那些疤痕。我开始紧张起来,为了伤口通风我上半身没穿衣服,只裹着几条纱布,于是藏也没处藏,遮也没法遮,只能任他摸着,心里隐隐有预感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闷油瓶问,“那这里呢?”接着又缓缓上移,落在我的颈侧,又问,“这里呢?吴邪?”
这下换我沉默了。过去太久,我已经记不清这些伤口疼起来的滋味,就好像它们仅仅是一种特殊的印记,无声地展示着我曾经的疯狂。可闷油瓶的手落在上面,这些模糊的记忆似乎又被唤醒了,我想起利器割在皮肉上的感觉,那实在不算好受,只不过我一直以来都有意忽略它们,也避免谈起这些事情。
但逃避是没有用的,痊愈的伤口也会在某一刻滋生出致命又恶毒的因子,犹如附骨之疽般阴魂不散绵延不绝。就如此刻,我想起用刀割在手臂上时的麻木,也想起被人割喉跳下雪山时的绝望。一开始我是觉得疼的,只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只有一个人,喊疼也没用,于是说不出口的痛慢慢也就不痛了。
我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抬手摸着闷油瓶身上的伤,每一条我都无比熟悉,其中有一部分比我的年龄还要大上一些,因着时间的温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但我还是能想象到闷油瓶受伤时的险境。我问他,“那你呢?你疼不疼?”
他很坦然地说,“疼过。”
我呼吸滞了一下,心口一阵酸涩。这些年我身边好歹还有一些朋友,还有喊疼的权利;他那时的处境却只会比我更加孤独,也面对着我根本想象不出的生死险局,可他从未向我谈及。
我渐渐明白了闷油瓶的感受——我心疼他受过的伤,更心疼他受了伤却连疼也不主动说出来——他对我也是一样的。虽然我们不会追问彼此伤口背后的故事,但我们都会希望对方能主动向自己任意倾诉苦痛。因为只要说出来,彼此之间就能分担一半的痛,就好像寒风中两棵相互扶持的小树一样。
“我……”
但我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口。我做不到像闷油瓶那么坦然自若地陈述这个事实,也不想向他展现我的脆弱。倒不是怕他嫌弃,也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只是单纯地不知道如何恰到好处地描述我的感受,同时让他不至于太过担忧。
闷油瓶并没有催促,依然耐心地等着。过了一会,我听着听着闷油瓶平稳的呼吸,渐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我在怕什么?
不是,我们俩都这种关系了哎,我跟他喊疼还需要有这么多顾虑吗?
以前就算了,毕竟兄弟之间没有义务听我絮叨。但现在这可是老子对象,我不跟他哭跟谁哭去?跟小满哥吗?
我豁然开朗,当即挣扎着把自己半撑了起来,也来不及管后背是怎么个情况,只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说,“我也疼,小哥,真的好疼。”
这十年间实在是苦透了,苦到我几乎要下意识淡忘掉那些回忆来自我保护。鼻头一酸,还没等他动作,一阵剧烈疼痛搅得手上没了力气,重新落进他怀里。好在伤口没有开裂,不然大晚上又要拉走重新缝针了。
我这莽劲儿还真是半点没变,跟从前简直一模一样。
闷油瓶拍我的手停下了,后背不断传来警告般的剧痛,我内心却是无比畅快。说出来的感觉真不错,好像这么多年来盖在心头的那块云翳顷刻便散尽了,我再也不必强行遮掩什么,也不用独自在黑暗里舔舐伤口了。
想到这里,嗓子有什么东西堵住,我忍不住哽咽,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这些年你不在身边我疼得要命,要是你再晚一些,我恐怕真的熬不下去了。”
于我而言,这些字眼吐露出来需要莫大的勇气,无异于从身上硬生生割掉一块腐肉。而与之等价的奖励是闷油瓶落在我额头的一个吻,虔诚又庄重,似乎是在对待一件珍宝。他在为我疼,他一直都为我疼,这一点也从未变过。
我闭上眼睛,他回来了,把我的痛觉也带回来了。
闷油瓶吻了很久,先是额头,然后吻掉了我的眼泪,接着缓缓下移,轻轻咬着我的嘴唇,让我尝到了一点咸涩的味道。在冷清的病房里,闷油瓶整个人都是热的,让我不住地想要向他索取更多。就像寒风里的两个旅者抱在一起才会觉得温暖。
而我清楚,他的心一定比他的身体更加炙热。
半晌,闷油瓶终于舍得放开,但我们俩的呼吸仍然纠缠在一起。他等我平复片刻后,抓起我的手放在他胸膛上,沉沉地开口。
“吴邪。”他缓慢而坚定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不会再让这些事情发生,永远不会。”
道上都知道,哑巴张一字千金一诺万金,不论什么情况,但凡许诺言出必行。我感受着他的心跳,用力点了点头,甚至无需多想就相信他一定会做到。
闷油瓶抚摸着我脖颈和手臂上的疤痕,这些一度是我苦痛的见证。我明白,他希望像往常一样用吻来慰藉我,只是现在顾忌着我的伤不敢轻举妄动,倒真像捧着个易碎品一样。
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未来的无数白天和夜晚,他会一遍遍地亲吻我身上的伤痕,化去所有的陈疴旧痛,直到我敢于坦然面对从前的一切。不同的是,从今往后,他会与我一起分享所有的喜悦和疼痛——
直到我从伤痕累累的梦魇中醒来。
————————
本篇和《欲罢不能》《脱敏训练》是同一个系列,至此大邪的心理疾病经过三个阶段的治疗终于痊愈了,让我们一起说:谢谢大张哥(手动狗头
得寸进尺
*用邪帝的方式撞破这层窗户纸。
*宠溺哥x疯批邪文学真是搞一百年也不会腻呢。
01
入冬了。吴邪一出酒店的门就打了个冷颤。
“吴老板,天冷了怎么也不多穿一点,”一件外套落在了他的肩上,而后那双手顺带着从他的肩滑倒了他的后腰,最后不着痕迹的在他的屁 +股上捏了一把,“身边还是缺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是吗?”
吴邪忍下心里泛起的恶心,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回过了头,“陈老板说笑了,我这四十的人了,哪里还有那种心思。”
陈昭陈老板,是最近道上新起的势力。他据说是陈皮阿四的后人,但究竟是不是谁也说不准。他倒是借着这个由头接过了陈皮大多...
*用邪帝的方式撞破这层窗户纸。
*宠溺哥x疯批邪文学真是搞一百年也不会腻呢。
01
入冬了。吴邪一出酒店的门就打了个冷颤。
“吴老板,天冷了怎么也不多穿一点,”一件外套落在了他的肩上,而后那双手顺带着从他的肩滑倒了他的后腰,最后不着痕迹的在他的屁 +股上捏了一把,“身边还是缺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是吗?”
吴邪忍下心里泛起的恶心,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回过了头,“陈老板说笑了,我这四十的人了,哪里还有那种心思。”
陈昭陈老板,是最近道上新起的势力。他据说是陈皮阿四的后人,但究竟是不是谁也说不准。他倒是借着这个由头接过了陈皮大多数的盘口,沙海计划时很是懂得养精蓄锐不露锋芒。如今已经隐隐成为道上最有实力的势力之一,甚至压了之前折损不小的吴家和解家一头。
这次他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了吴邪和解雨臣早年间的一些把柄。小花如今已经被他折腾的躲避在家。吴邪也不得不亲自出面和他虚与委蛇,以便争取时间和谈判砝码。
这个陈昭,道上出了名的不忌口,不仅黑白不忌,在风月场上也是男女不忌。
陈昭上前一步,站到了吴邪身侧,这下他们之间的距离顿时有些过于近了,几乎暧昧。他凑到吴邪耳边轻轻说道:“吴老板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出头,难道是变相夸自己驻颜有术?”
吴邪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半步,“哪里,我这幅老面皮哪敢在年轻潇洒的陈老板面前卖弄。”
此时恰好陈昭的司机开着车停到了他们面前。吴邪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赶忙接着说道,“天色不早了,陈老板早些回去休息吧。”
陈昭看着吴邪挑了挑眉道,“吴老板刚刚在餐桌上提的那事还没完全解决,不如跟我一起回家,咱们再慢慢聊?”说着他的手又不着痕迹地搂上了吴邪的腰。
吴邪忍住了自己想要揍人冲动,面上仍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多谢陈老板的邀请,今天就不了,我实在是喝的有点多,就不叨扰了。”
陈昭用十分露骨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圈吴邪,而后说道:“好吧。不过我家的大门永远为吴老板大开,欢迎您随时上门。”
“好。”吴邪点点头,做了个请他上车的手势。
陈昭便也不再纠缠,上车离开了。
吴邪目送他的车远去后,脸瞬间垮了下来,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直突突。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张起灵。
他瞬间僵住了,浑身冷了好几度。
张起灵怎么来了?他看到自己刚在酒店门口和陈昭的那一幕了吗?看到了多少?
吴邪定定地站在寒风中,看着张起灵向他走来,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变得手足无措。
“小、小哥,你怎么来了?”他结结巴巴地开口。
张起灵漆黑深邃的眼眸看着他,“胖子让我来接你。”
吴邪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哦,是嘛......嗨,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接的。”
他在心里把胖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娘的,也不知道胖子心血来潮这是要干嘛!他有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张起灵,就见他仍然眸色深深地盯着自己,眼里的探寻之意明显。
吴邪心下一慌,赶忙把眼睛移开,“走吧走吧,回家吧。”
02
“胖子,你昨晚干嘛让小哥去接我?”
第二天一大早,张起灵出门锻炼了,吴邪气势冲冲地跑到在院子里打太极的胖子跟前兴师问罪。
“怎么样,”胖子一个白鹤亮翅,同时脸上露出坏笑,“有没有享受到花前月下二人时光?不用谢!”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吴邪有些恼火。
胖子挑了挑眉,“得了,在胖爷我面前装什么呢。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当我没看出来?”说到这里,胖子眼睛里闪着精光凑了上来,“我这儿还有另一个惊喜等着你呢!”
吴邪心虚,一把推开了他,“你又盘算什么坏主意呢?”
胖子嘿嘿一笑,“你去小哥房间看看就知道了!”
吴邪瞪了他一眼,迅速转身往张起灵房间走去,心里祈祷不管胖子又干了什么缺德事,最好能让自己在张起灵晨练回来之前把一切恢复原样。
——但胖子又什么时候让人失望过呢?
“胖子!小哥的床呢?!”吴邪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怒吼道。
胖子丝毫不为所动,仍然镇定的在院子里打着太极,回喊了一句,“被我卖了。早上刚来的人给抬走了。嘿嘿,这样一来,你俩就可以顺理成章睡在一起了!”
“你——!”吴邪气得眼前一黑,赶忙扶住了一旁的门框。自从吸了过度的费洛蒙之后,他不能有情绪上的过度起伏,否则就会立马出现脑供氧不足的症状——他的神经是实实在在的脆弱。
胖子本来还洋洋得意的。但见吴邪老半天都没动静,他也登时有些担心,就从院子里跑了进来。“天真?”
吴邪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感觉心跳略有平复。他转头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胖子一眼,“胖子,以后别他妈开这种玩笑。”
胖子有些不解,“可你不是——”
“胖子!”吴邪恼火地打断了他,“别再说了!”
声音大得把胖子吓了一跳,愣在当场。
吴邪见状也愣了愣,没料到自己一下子火气居然这么大。他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对不起胖子,我刚刚不是故意发火的。”
胖子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你让小哥搬到我的房间吧,”吴邪叹口气道,“我去宾馆住。”
“天真,”胖子张了张口,神色复杂地看着吴邪,“你——”
“求你了胖子,”吴邪又一次打断了他,满脸的疲惫,“别再说了,真的。没可能的事就别拿来开玩笑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胖子站在原地,看着吴邪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突然感觉到他心里其实有一块地方仍旧活在沙海之中,荒芜、孤寂又脆弱。
只有一个人能让这片沙漠变为绿洲。
03
“为什么搬来宾馆住?”张起灵开口问道,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扫了一遍,最后落到了吴邪的脸上。
吴邪万万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办理了入住手续,后脚张起灵就跟了来。他尴尬一笑,“这不是你屋子里的床被胖子当古董卖了嘛!吴山居就三间房,总不能有人睡大街吧。”
张起灵闻言皱了一下眉,抬头直直地看着他,“不能住一起吗?以前我们下地经常一起住。”
张起灵应该是锻炼回来就直接来找他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被汗水打地贴在了身上,恰好勾勒出了他完美的肌肉线条,踏火的麒麟张扬地趴在他肩上。
勾人的要命。
吴邪瞬间口干舌燥地移开了目光,心想多亏自己是搬出来了,这要是真住到一块儿去,他晚上岂不是要给自己清心咒静气咒大悲咒各念三百遭啊,搞不好最后直接上往生咒了——万一他没把持住的话。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把吴邪从想入非非中拉了回来。
他赶忙喝了口水以做掩饰,而后扯出一个笑,装作无所谓地说道,“哎呀,这大好日子,咱又不差这点钱。何必挤那间小屋子呢?”
张起灵丝毫没被他的话说动。他仍旧直直地看着吴邪,眼神里满是探寻。看了好久,才又一次开口,“吴邪,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呀。”吴邪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脸上不露丝毫破绽,“为什么这么问?”
“昨晚那个男人是谁?”张起灵也不跟他打马虎眼,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吴邪不确定昨晚他和陈昭的种种被张起灵看去了多少,便装傻道:“没谁啊,生意场上的人。”
张起灵终于皱起了眉头,神色不善地看着他,“吴邪,跟我说实话。”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吴邪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真的就是生意场上的人!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对你动手动脚,很不尊重。”张起灵毫不掩饰的说道。
吴邪一愣,感觉自己最隐蔽和不堪的秘密瞬间被人拆穿,尤其这个人还是......于是,一时间,恼羞成怒的感觉直上心头,他脆弱不堪的神经又开始叫嚣。
他变得歇斯底,冲着张起灵就喊了出来,“对,没错,他是对我动手动脚来着,那又怎么样?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你来我往、心照不宣的事也太普遍了吧?你大惊小怪些什么?”
张起灵微微一愣,完全没料到吴邪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吴邪,我只是担心你。那人行为不端,你不该——”
“不端?”吴邪打断张起灵的话,心里太久压抑的感情让他有些发疯似地破罐子破摔,“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让他摸?说不定我就好这口呢。”
“你......”张起灵又一次语塞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吴邪,似乎是有铺天盖地的疯狂藏在他故作无事的面色之下。
吴邪看了一眼失了言语的张起灵,内心苦笑了一下。
果然,他还是接受不了啊。
“怎么?吓到你了?觉得我恶心?”
张起灵不再说话,只微蹙着眉看着他,脸色复杂又困惑。吴邪便也梗着脖子回看过去,跟张起灵对峙了起来。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半晌以后,张起灵才慢慢开口,“吴邪,你有事瞒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让我帮你。”
吴邪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涌上了巨大的酸涩感,几乎让他难以招架。张起灵又如何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他看着张起灵缓缓说道,而后就浑身脱力地瘫坐到了沙发上,无力地捂住了脸,“小哥,你走吧,求你了。我真的没什么事,只是最近有点累。刚刚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张起灵闻言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吴邪始终保持着捂脸的姿势,直到听到门被带上的声音,才慢慢把手放了下来,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04
“张起灵?怎么是你?”
解雨臣收起了自己手中的棍子,十分惊讶地看着来人。不知道这位张家族长、吴邪数十年来的春/梦男主角为什么会在半夜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家中。
“吴邪最近遇到的麻烦,告诉我怎么回事。”张起灵直截了当的开口。
解雨臣反应了好几秒,然后无奈地笑了笑,走到一旁的吧台悠然给自己倒了杯水,才看着张起灵说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吴邪?”
“他不说。”张起灵也不避讳。
解雨臣挑了挑眉。想到了陈昭素来男女不忌的流氓做派,心下立刻明白了个大概。
肯定是陈昭动手动脚,吴邪为了迷惑敌人就也没拒绝,然后这一幕被张起灵看到了,误以为吴邪的秘密就是陈昭这个大麻烦。
这可真是闹了乌龙了。
能让吴邪瞒张起灵的事不多,首当其冲的绝对是他对张起灵数十年如一日的感情不纯、心怀不轨。
——真他娘的十足的傻X。
要叫解雨臣说,吴邪就该二话不说,哪怕把人捆了绑了灌醉了,总之先睡了再说。人就活一辈子,时间要是都浪费在瞻前又顾后上,那可太他娘的亏了。
可吴邪偏不。
其他事上吴邪那是要多豁得出去就有多豁得出去,钱财性命不提,九门汪家说灭就灭,放修仙传里九重天都能让他桶个篓子,放西游记里孙悟空都得甘拜下风。
可偏偏在张起灵这件事上,吴邪是往前一步怕僭越了,往后一步又舍不得——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吴邪可真是做到极致了。
想到这里,解雨臣看了张起灵一眼,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吴邪不告诉你,自然是他自己能处理。你这么着急是为什么?”
张起灵没说话,眼神却闪烁了一下。
这一下足矣。
解雨臣在心里暗暗发笑。突然觉得这两人一个闷一个蠢,倒还真是挺般配。
他清了清嗓子,“要我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们解家人从不做亏本买卖,你总得拿点什么来交换吧?”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你说。”
解雨臣狡黠一笑,“陈昭手里有我和吴邪早年间的把柄。一个文件袋。我只要我自己的那部分。剩下的随你处理。”
张起灵点点头,“好,成交。”
05
“吴老板,我还是小瞧你了。想不到你手下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啊。”
接到陈昭的电话还是让吴邪有些意外的,尤其是他根本不知道陈昭在说什么。
“陈老板?你这话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的陈昭冷笑了一声,“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既然咱们之间已经撕破脸了,那就今晚西市盘口见吧。这还是当初三爷的规矩,事不过夜。吴老板可别怂!”说罢也没等吴邪开口,他就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吴邪皱起了眉头,这是要火并的意思。明明昨晚他们还面上和和气气的吃了饭,到底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但他现在顾不了究根问底了,这么多年在刀光血影中的摸爬滚打,已经让他学会了用最短的时间先把当前的问题解决,而不是纠结其他。
他迅速安排好了吴家盘口的人。但陈昭势大,自己的这点人手肯定是不够。于是,他抓起电话打算先找解雨臣借人。
电话还没打出去,就听到门外一阵骚动声,他起身往外走,想看个究竟,却不料迎面就撞上了张起灵和胖子,还有一旁的解雨臣,后面跟了一堆解家伙计,都是好手,有几个他经常见。
“你们这是?”吴邪有些惊讶。
“有架不打,不是你胖爷的风格!”胖子笑着上前搂住了吴邪的肩,“天真你的场子,我必须替你撑起来啊!”
“你们怎么知道陈昭的事?”吴邪问道。他都才是不久前才接到的电话,难道是手下哪个嘴快的告诉了他们?
吴邪还在疑惑,张起灵伸手递给了他一个文件袋。吴邪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陈昭之前用来威胁自己的把柄!
“你哪儿来的?!”吴邪震惊地抬头问道。
“陈昭书房里拿来的。”张起灵淡淡地说道。
吴邪顿时急了,“你去陈昭家了?谁让你去的?他家装了顶尖安保系统,危险的很,你、你受伤了没有?你怎么出来的?他们没伤到你吧?”他赶忙走到张起灵面前拉住他的胳膊,上下检查了起来。
张起灵眉眼柔和的看着他,轻声说道,“我没事,没受伤。他们困不住我。”
“你!”吴邪气结,“你是人,不是刀枪不入的神,他们手上还有枪,你——”忽然吴邪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你是为了我才去冒险的?”而后他转头看了看胖子和解雨臣,“这事你们都知道?”
胖子举起了双手表示清白,“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刚刚小花去吴山居找我我才知道的。”
吴邪转过头怒视解雨臣。
解雨臣神色自若地笑了笑,“不是我逼他的。我和他之间只是做了一个公平公正的交易,要论起来他还赚了呢。一趟赚两个秘密。”
“什么意思?”吴邪问道。
“你问他咯。”解雨臣挑了挑眉,就抬脚离开,去安排晚上的人手了。
吴邪忽然觉得心底一慌。
直到晚上火并开始了,他脑子里仍然回想着解雨臣的话。两个秘密,什么意思?
一个肯定是张起灵给自己的文件,上面有自己早年间沙海计划时的一些秘密,被陈昭用来做威胁自己的把柄。
那另一个……是什么?
就在吴邪晃神儿间,一个陈家伙计举着刀砍了过来,吴邪心道不好,但已经来不及躲了,只好递上胳膊用以格挡要害。
但刀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几米开外的张起灵以肉眼几乎难辨的速度出现在了吴邪身边,飞起一脚踢上了那伙计的下巴,把他踢晕过去。
“专心!”张起灵来到吴邪身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命令道。
可吴邪看着他,心里越来越乱,根本专心不起来。
别的事他都可以等,但这件事对他太过重要,承载着他十几年的念想。
吴邪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拉住了张起灵的胳膊,也顾不上旁边还在喊打喊杀的众人了,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小花说的秘密是什么意思?”
张起灵仍旧保持着防卫的姿势,快速地点了点头,“他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吴邪一愣,心跳倏忽加快。“他、他说我想要什么?”
张起灵扫了一眼四周,确保安全后,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上前一步揽住他的后腰,猛地把他拉近,落下了一个充满激烈对抗后的荷尔蒙气息的吻。
“他说你想要这个。”
吴邪整个人都楞在了当场,嘴唇和眼睫毛都微微抖动。
这时,一旁又一个不知死活的陈家伙计冲了过来,张起灵连头都没转,抬手一棍子就把他闷倒在地。
他对着仍旧呆呆看着自己的吴邪淡淡地笑了笑,转身准备继续投入打斗,却没想到被吴邪一把又拉了回来。
吴邪拽着张起灵的衣领,恶狠狠地把他拉近,两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他说得不对。我要的可不止一个吻。”
张起灵直直地看入他的眼中,“你还想要什么?”
“太多了。都说出来,怕你给不起。”
“说。”
“我还要你的人,你的心,我要你的余生。”吴邪狠狠道,死死地看着张起灵,眼里充满了血丝,眼眶都隐隐发红。
“得寸进尺。”张起灵挑了挑嘴角,眼神里却尽是宠溺。
又一个陈家伙计冲了过来。张起灵搂住吴邪,带着他原地一转,躲过了攻击。但吴邪眼都不眨,声音因浓郁的情绪而低哑,“那你给吗?”
张起灵停下动作,眸色深深地看着吴邪,“给。”
“我的人,我的心,我的余生,都是你的。”
再无需多言了。吴邪一把抓住张起灵的衣领,狠狠地吻了上去。
“你们俩干嘛呢?他娘的能不能挑个好时候干这事?!”一旁的胖子气喘吁吁地冲着他们喊了一句。
但吴邪无心理会。
还有更好的时候了吗?吴邪心道,此刻就是最好。
雪山终于融化,滋养他心上荒漠成为绿洲。人间不再被流放,他的神明在他身边降落。
此刻,满地鲜血是他们的喜宴红绸,枪林弹雨是他们的满座宾朋,喊打喊杀是为他们助兴的奏乐。
更何况今夜云阔月明,天地清晰可见,岂不恰好给他们作这一生的见证。
「Fin.」
【邪簇】图兰朵
全文1w3,HE。
记一个吴邪暗恋时的心理活动。
——
听见黎簇的消息时,我正在雨村建鸡窝。那天又冷又湿,空气中都是雨水的味道。村口送货的师傅拉了一箱木材上门,是半个月前定的奢侈货,用来给小哥搭鸡舍。
我们帮着师傅卸货,将那批涂了防水材料的木板搬到后院。我想起不久前画的鸡舍设计图,跑到楼上翻手机,准备在下雨前先搭个框架出来。
胖子在楼下跟师傅聊天,聊着聊着就到了牌桌上,三缺一,吆喝着嗓子让人赶紧下去凑一桌。
我刚点开设计蓝图,还没仔细看,就收到一条短信。
来自我那便宜师父。
他说,“你之前抓的小朋友,最近好像有点脑子不好,知会你一声。”
我脑回路绕了一圈,觉得他说的是黎簇...
全文1w3,HE。
记一个吴邪暗恋时的心理活动。
——
听见黎簇的消息时,我正在雨村建鸡窝。那天又冷又湿,空气中都是雨水的味道。村口送货的师傅拉了一箱木材上门,是半个月前定的奢侈货,用来给小哥搭鸡舍。
我们帮着师傅卸货,将那批涂了防水材料的木板搬到后院。我想起不久前画的鸡舍设计图,跑到楼上翻手机,准备在下雨前先搭个框架出来。
胖子在楼下跟师傅聊天,聊着聊着就到了牌桌上,三缺一,吆喝着嗓子让人赶紧下去凑一桌。
我刚点开设计蓝图,还没仔细看,就收到一条短信。
来自我那便宜师父。
他说,“你之前抓的小朋友,最近好像有点脑子不好,知会你一声。”
我脑回路绕了一圈,觉得他说的是黎簇,想了想,回了个,“他怎么了?”
但黑眼镜似乎打定主意要高冷,不再搭理我半分。我又发了几条消息,全部沉入大海。
第三方协助到一半玩消失,那就只能涉事人亲自出马。
我在微信里划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黎簇,颤颤巍巍点开他的聊天框,想着要不要给他发条消息问问,慢吞吞编辑了一条看似正常的问候。
该点击发送的时候又纠结,自己跑路以后又去他眼底下晃是不是不太好。纠结半天,被胖子的吆喝打断。
“天真!干啥呢,三等一等你一个呢!”胖子说。
我胡乱应了几声,将手机揣进兜,三步并两步下了楼。
勇者打败恶龙后会做什么呢?
黎簇应该也算个小勇者,只身一人勇闯敌军大本营,运气还算好,回来时没缺胳膊少腿。他被安排了个好结局,老老实实回家,好好读书,谈个恋爱,做个快乐的普通人。
只不过我总是忘记,这一辈子,我很少能够彻底掌控什么。那小子后续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一点,事与愿违,他不肯接受被安排好的轻松人生。
那天过后,我思来想去,还是给小花发了消息,问他黎簇怎么回事。小花过了很久才回电话,隔着噪杂的背景音,懒懒地说,“你要问黎簇的话,他现在不在北京,我也不清楚。”
我睁大眼睛,“不在北京,难道是又下斗去了?”
“黑眼镜没告诉你?”小花又说,“黎簇那小孩最近一放假就去杭州,现在这不放寒假了。”
想起黑瞎子那不知所谓的短信,我汗流浃背。
“去杭州做什么?他在杭州无亲无故的。”我说,思索了一下,紧张道,“不会是交了个杭州女朋友吧。”
小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吴邪哥哥,在雨村干农活久了,是不是脑袋秀逗了?”
“无亲无故?”小花接着说,“他跑去你的大本营,是不是无亲无故,派个人盯着不就知道了?”
于是隔着万里,我让坎肩从吴山居抽了个不干正事的伙计去跟着黎簇。那伙计说,黎簇在杭州租了个公寓,日常生活起居都在那,每天就是逛逛吃吃买买买,并无什么异常,我也渐渐放下心来。
日子过得飞快,不久就到了新年。
节前二叔给我打电话,说奶奶想我了。一瞧日历,这日子算得真准,给我留够了时间赶回去。
我跟胖子小哥打了招呼,他俩要留下,让我开车回去,顺便带点喜来眠的特产,给老人家送点。
按理来说,雨村开回杭州差不多半天时间,我清晨出发,理应傍晚就到了。可隐居山林久了,脑子确实有些秀逗,忘记了堵车这回事,愣是在高速上堵到半夜。道路直到凌晨才慢慢疏通。
车内音乐开的很大,我连着开了四个小时,困的不行,仪表盘不停提示疲劳驾驶。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大段路,我便先下了高速,开进一个小服务区里,下车买了瓶水。
手机里几十条未读消息。其中一则来自坎肩安插过去的007,负责看着黎簇的安保人员。
他发来孤零零一张照片,二十不到的小帅哥穿着毛茸边的羽绒服,脸藏在兜帽里,蹲在台阶上。
嗯,不像是惹了祸,很乖很可爱的样子。我笑了笑,有些欣慰。几周前开始他那边就没什么动静,我还在担心派过去的人被他处理掉了,看来并无什么大碍。
就是背后的建筑物看上去有些熟悉。
我揉了揉眼睛,放大了看,大脑有些迟钝地吸收画面里的细节。熟悉的石砖、树木,他身后的玻璃门,还有远处那几辆熟悉的商务车。好样的,这不是我杭州常住的那栋公寓吗。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来。
我按了按太阳穴,决定买杯咖啡清清脑子。
随手退出那张照片,还没站起身,好几条消息就接踵而至,一股脑的堆在照片下面,像网络卡住又忽然通顺那样,一大团地传到手机里。
“小三爷,不好了!”
“我老板好像下决心住在你家门口了!”
“一直在这扎营。”
“物业都劝不走,差点报警。”
“我给拦下来了,但他像头牛,拉都拉不走。”
“在这不吃不喝的,再这样下去不是饿死就得冻死。”
“这咋办啊?”
很好。
我又点进那张照片瞧了瞧,品出了完全不同的意味。蹲在台阶上的小帅哥此时看上去不再温馨,反倒一副垂死挣扎,快要冻死的样子,越看越凄凉。
我再次点开黎簇的微信,顾不得矜持,编辑了一条信息,问他到底在做什么。
结果收获了一则红色感叹号,气得我额头上青筋暴起。好嘛,敢情是给我拉黑了。
这时我才想起很久之前,最后一次见面时,黎簇说的话。他说,吴老板,你有遇到过那种,很疯狂的追求者吗?为你赴汤蹈火,一直一直等你,最恨的是你,最爱的也是你,在你家门口蹲你,为你写情书,不停地打探你的消息。你有遇到过吗?你会害怕吗?会心动吗?
在凌晨四点的高速服务区,我终于得以证实,黎簇的倔脾气,原来不只是道上传言而已。
我猛灌几口水,企图让大脑降温,反反复复读了几遍那一团乱糟糟的信息,确认了自己还没困疯,确认了不是费洛蒙在作祟,斟酌一番,给007回了一条消息。
“……通知物业别把他当可疑分子处理了,我马上就回去。”
我在心里骂了黎簇几句,大冬天的蹲点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那小子的脑回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要说也怪那007说话不说清楚,我脑袋昏沉,下意识想起黎簇的自毁倾向,没摸清缘由就擅自下了结论,以为那小子想不开,要来跟我爆了。殉情也不是这么个方式,“you jump, I jump”那是你情我愿的。
于是,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在三十好几的那一年,某个冬夜的凌晨四点半,我像个脑子不好的毛头小子一样拎着半瓶水就往车上冲,为了见一个脑子也不太好的男大学生,一路超速飙回杭州。
清晨抵达时,我先回了公寓,从后门绕进小区,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就透过雾气看见黎簇搬着小板凳一步一步挪到公寓门口。
我从紧急出口绕回家,窗子能直接看见楼下,一览无余。黎簇就这样安安静静等了我又一天,在傍晚的时候慢吞吞收拾东西离开。
那一整周都是如此。我跟管理处打了招呼,偷摸摸躲在家,新年时溜回吴山居过了年,然后回来继续蹲着,时不时透过窗帘缝看看楼下的小帅哥。
到了该回雨村的时候,我犹豫了。
胖子来了电话,我吞吞吐吐解释,他笑我优柔寡断,把人拖进局又逼人家离开,自己还放不下,三番两次纠结到底要不要离开。
想断也断不清。
“你派过去那间谍不是帮你看着呢,黎簇也是成年人了,有分寸的。”胖子说,“你看他蹲点你还知道搬个小板凳坐,是会照顾自己的。”
“什么间谍,那是我的安保人员。”我说。
“唉,行行。”他说,“天真啊,你要是不想耽误小黎簇,那该离开就离开。狠下心来,他又不会缠着你不放。”
“嗯,他不是那种人。”我说。
“哎呦。”胖子说。
如胖子所料,开学不过多久,黎簇就回了北京,不怎么来了。那007跟着过去,说他这学期挺忙的,要兼顾上课和小沧浪的铺子,应该要消停好一会了。
我也跑了一趟北京,见了几个老朋友,还和小花秀秀吃了饭。
小花不经意提起黎簇,我就借机用他的手机视奸黎簇朋友圈,看他昨儿和朋友喝酒,明儿又去唱k。各种朋友拍的生活照,唱歌的视频,听讲座的笔记。某天迟到了,图书馆最喜欢的位置被人占了,周末又在堂口打跑一群惹事的。
只有在闲暇的假日,他才会买票溜回杭州,带上他的小板凳,把自己打扮的帅气时髦,打卡一样跑到我楼下,坐上一整天。
有股微妙的情绪浮上心头。
小花让我别担心了,黎簇过得挺好的。
我便又回了雨村,继续我的退休生活,盖房子、种水稻。
007时不时会跟我汇报两三句,我像批阅文件一样一一看过,再在吃饭唠嗑时讲给胖子小哥听。
胖子听后咂舌,“变态,太变态了。”
小哥说,“等夏天回去看看吧。”
我不知道黎簇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他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东西。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天气转热,某天我们照常打牌,胖子出老千被小哥当场逮捕。我在一旁哈哈大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我回去,也未必要用“吴邪”这个身份去见他。
我只要见到他,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好了。
我跟他俩说了这个新想法,胖子眼珠子转了一圈,说我一定会被认出来。
“黎簇识别你,那就跟小哥识别粽子一样,一眼就知道了。”他打趣。
“那不一定。”我说。
胖子摇头,“那一定的。”
就这样,我俩打赌,胖子给我三次机会接近黎簇,若是每次都能被他识破,我就乖乖认输,回来建一个吴邪牌湖边小独栋,供他胖爷吃喝玩乐。
胖子乐呵呵,又加了一句,“要是小鸭梨真次次都能认出来,你就从了人家吧,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我也呵呵,“不要乌鸦嘴。”
回过神来,又到了夏季出头时,我收拾东西搬上车,离开雨村,一路畅通无阻开回家。
第一次见面,我易容成了流浪汉,塑造了个自己还在雨村的假象,脸上带着人皮面具,自然而然接近黎簇。
黎簇眼尖,一下就看见了我,想是也留意到了异常。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假身份选的不太妙。
我在杭州临住的小区离市中心不远,里面多是些中产阶级的家庭,邻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精致,此时出现流浪汉,定是个异常。黎簇那么聪明,稍稍查一下就能揪住真相。
我脑子转得飞快,不着痕迹摸了摸人皮面具的一角。
天气晴朗,太阳将地面烘得热乎乎的,我故作轻松走到黎簇边上,自然地搭了个话。
“小伙子,离家出走?”我说,“这一身不便宜啊,不怕睡大街被人抢?”
黎簇偏头瞧我,眼里的防备一闪而过,然后立马换上吊儿郎当的做派,开始满嘴跑火车。
他说,“吵架被对象赶出来的,身上分文不剩,你看这事儿闹的。”
一来一回,黎簇声情并茂,头头是道,将我们之间的那点事又掏出来讲了一遍。故事编的绘声绘色,差点给我也绕进去。
他说,自己被坏东西绑架,欺骗,赔上了大好未来,还被一脚踹走。
我心虚得很,试图给自己找补,但是无论怎么看,我都是错的那一方。
于是我又劝他,你还年轻,不一定明白自己的想法,不一定明白对方的想法,万一是错觉呢?
黎簇用肢体语言表达:你懂个锤子。
我懂个锤子?我可太懂了。
不过讲故事是假,试探我是真。我抱着探听消息的心态去搭讪,被他反客为主摸清了身份,还塞了写好情诗的小纸条,皱皱巴巴的,也不知被他揣在口袋里预谋了多久。最后这家伙拍拍屁股溜了,留我一人在风中凌乱。
第一次计划就这样失败,我甚至怀疑黎簇在我说出第一句话时就识破了我的身份。
在我没注意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解谜小能手。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而那首诗,被我翻来覆去地看,终于咂摸出点特别的意味。
那是黎簇期待又不敢奢求的,我的回应。
我忽然又有些罪恶感。
这点罪恶感在夜里冒出来,钻进我的梦里,带上一副面具,张扬地宣布自己的存在。黎簇的脸模模糊糊,我和他面对面,他说,你又要来了吗?这次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
黎簇说,你看,你都不了解你自己,又要怎么理解我?
黎簇说,如果我承认了那些感情,又要怎么办呢?你为什么非要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呢?
我望向天空,看那一团团的卷积云。夏天的热风忽地吹来,卷起一阵白色的沙子。
醒来时天微微亮,楼下空空如也。
我告诉小哥和胖子,我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将黎簇骗得团团转。
胖子问,那你来找他是为了啥?给生活添乐子?
我心里头想,要不还是回去吧。给胖子建他的小别墅,愿赌服输。
可是我又有些贪恋黎簇的存在,每天都能看见他的机会,被一个人坚定选择的感觉。那不是任何飘渺不定的东西能够取代的。
这段时间我装家里没人,夜里也不敢开灯,无声无息,跟墓道里似的。小哥偷摸摸来了一趟,送我一台老式收音机。我用它听歌,声音调很小,将几首曲子来来回回循环。都是那些经典题材;关于爱、希望、热血。我用它转移注意力,可每当提起爱,我就又忍不住望向楼下,想起他。
黎簇聪明极了,一定是故意挑了那样一个位置坐着,只要我在家,就不得不注意到他。
纠结来纠结去,时间也过了好几周。气温越来越热,夏天将整座城市都烤熟了。黎簇像感觉不到温度一样在老地方坐着,于是我终于忍不住,去见了他第二面。
第一次失算了,第二次可就不一样了。
我故意散播消息,让周围人以为我去了北京,还让小花在朋友圈发了张之前一起吃饭的照片,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小区里我有几个比较熟悉的邻居,先前打过几次照面,还算了解他们的行为举止。趁其中一位休假,我将自己易容得天衣无缝,再效仿他每天的路径,跑到黎簇面前,给他送水。
没人会怀疑热心大叔的,我笃定。
为了不那么明显,我还特意将水喝掉一半,伪装成误打误撞临时决定的模样。
“小伙子,天这么热你怎么还蹲在这?”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黎簇说,他在等人,然后开始装高冷,缄口不言。
我只好另起话题,将那瓶水递过去,跟他说,“快喝点,别中暑啦。”
黎簇警觉得很,是个聪明娃,从不随意喝陌生人给的饮料,只象征性地拧了拧瓶盖,然后把瓶子放在一旁。
我便继续道,“你在这等了这么些天,也不见得管用啊。要不还是算了吧,别人想来早来了。”
黎簇瞥我一眼,礼貌性地向我传达:你懂个锤子。
我无奈,“那你也得挑个好时间等啊,这正是热的时候,要换我,门都不想出,能遇见什么人就有鬼了。”
“说不定呢……”黎簇说。
“……有时候太执着不是好事。”我又说,“一个人有什么稀奇的,世界上大把人,我就不信没有更好的。”
黎簇坚持,“有更好的我也不要。”
坦白来讲,这句话有些令人动心。我那四平八稳的心跳此时“咯噔”一下,脱离了控制。我的心思也随之胡乱蔓延,全然忘了接下来该说的话。
憋了半天,我也只憋出了一句,行吧。
“行吧。”我说。然后掩饰性地看了眼手表,对他道,“那你接着等吧,我回去和老婆孩子吃饭了,以后出来记得带水。”
就这一个小动作,被黎簇抓住了端倪。
“你平时都八点下班,怎么今天六点就出现了?”黎簇问。
我慌忙给自己找理由,今天完成了新项目,没工作了,提前回来。
“能有什么项目?前两天刚开过庭吧,你是个律师对吗?”黎簇丝毫不想放过我。
“嘿,这你都知道。”我只能打哈哈。
“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是你们所的合伙人,什么时候休假不需要批准。”黎簇说。
接下来他便敲定了我的身份。
黎簇问我,你为什么要来?似乎笃定我就是那个他等的人。
我无法回答,他便又问,你还会来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见里面的希冀和恐惧,不知该怎么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失败的出题人,每一道谜题都被对方快速识破,精心准备的伪装变得毫无含金量,临走前还被他塞了又一张小纸条。
最后只好落荒而逃。
昏暗的地下车库,我翻开那张小纸条,慢慢读完上面的情话——那是写给我的情书。
这位小朋友,很喜欢很喜欢我。
我闷闷地笑了起来,是那种,被黎簇听见要开骂变态的,傻乎乎的笑。声音在阴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惊悚。
我自己也觉得有点惊悚。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体验暗恋的滋味。
不对,这算暗恋吗?
我把这件事讲给胖子和小哥听。胖子说,你看,你输定了。
我说,还有一次机会呢,我明天就去拿下他。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一早,我收到白蛇的消息,说长沙的资金链被截断了,让我赶紧回家一趟,再跑一趟长沙。
我疑惑,好好的怎么就忽然断了?
雷城之后,二叔一直在养伤,吴家产业交给霍道夫打理,奶奶监督着,我也时不时回来看看,一直没出过什么问题。
白蛇支支吾吾,说,二叔出事后,长沙那边的人大多都撤回杭州了,没人看着,灰色地带的生意全被捅到上边儿了,正逢敏感时期,上面严查,捂都捂不住,二叔让我赶快回去一趟。
我听他语气的确紧张,也来不及多想,抓上钥匙就往吴山居跑。
到了门口才发觉不对劲。最近也没什么特别日子,怎么突然就敏感时期了。资金链也不是一夜之间就能被截断的东西,居然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况且我家产业洗白的都差不多了,就算被举报也查不出什么毛病。
我停在门前,心里毛毛的。白蛇用这种理由诓我回来,定是二叔指使,断定了我不会接受真实的原因。可这年头已经没什么我接受不了的东西了,除非……
我顿感大事不妙,正要抬步后撤,大门就“砰”一声从里面打开,我与二叔来了个面对面。
“回来了?”二叔叼着烟,坐在轮椅上,白蛇在后面推着他,对我讪笑。
这坑货。我瞪他一眼,白蛇连忙低头。
“进来吧。”二叔说。
我慢吞吞进了院子,跟在二叔屁股后面,磨磨蹭蹭地被带进一间耳房。二叔气势磅礴地朝角落的一个大包裹一指,说,“那些东西,你带上。去一趟长沙,把那边的生意接管了。”
“我不擅长这个。”我诚实道。
“那就去监督霍道夫。”二叔点了点烟灰。
“长沙那边真出问题了?”我问。
二叔呵呵笑,不答反问,“听说你最近从雨村跑回来,在小公寓住了快俩月,也不见回家里一趟。忙什么呢?”
我直冒冷汗,二叔这是听见了风声,来找我茬了。
黎簇那小子整天蹲我楼下,大剌剌的,也不掩饰一下,就差没把意图贴脸上。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外面传成了什么样还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跟黎簇确实还没发展出什么来。二叔现在来兴师问罪,实在是冤啊。
“一会儿和老太太吃个饭,中午有人送你。”二叔也不拖沓,看了一眼表,朝我点了点头,就让白蛇推走了。
我没法跟二叔对着干,更不可能怠慢奶奶,只好暂时按兵不动,在一堆人眼皮底下吃了个愉快的团聚饭,然后被打包上车一路送到长沙。
我在手机里偷偷打字,向小花求助。小花发来一串的嘲笑,说,“怎么跟家长抓早恋似的,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八。”我一板一眼道,“但这不是重点。我的计划还没执行完呢。”
“我帮你看了。”小花说,“那边的确出了点事,不过不难解决,你有那么多小帮手,顶多几个月就能摆平。反正那孩子会等你,急什么?”
几个月啊。
车内空调一阵阵地往身上吹,我打开窗户,伸出手去抓了把热风,感受了一下温差。
我要让黎簇在这种天气下等我几个月。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等那么久。”
小花提议,“那你直接跟他说清楚呗。”
我说,“他把我微信手机号都拉黑了。”
小花说,“开玩笑,你不会再找个号?”
我说,“那也太冒犯了。”
小花气得直笑,“冒犯个锤子。”
我说,“你不懂。”
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黎簇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说明他不想通过这种方式联系到我。同理,他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他的想法,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在公寓楼下一直等我?
我想,他等的是我这个人,他要见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等的东西无法通过一面屏幕传递。
我这样对小花说。
小花说,“话说得这么漂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王胖子打的那个赌。”
好吧,好吧。
那也是个因素。
我把未来压在那个赌约上。对于黎簇,我总是犹豫不定。我想,如果我无法做决定,就交给命运吧,用一栋别墅换黎簇这个人,也不失为一种获益。
抗争命运大半辈子,到头来,还得靠天意替我做选择,真是丢大脸。
我们没花多久就到了长沙。
二叔其实没骗我,这边的生意的确被人盯上了。也不知是多久前开始布的局,拉拢了好几个当地势力,这两年发展的越来越旺盛。霍道夫想着拉点关系快点解决了,却处处碰壁。一打听,原来那边儿的关系网已经伸到上边儿去了,是下决心要搞吴家。
我便暂时放下黎簇的事,着手处理面前的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半死不活的。
时间过得飞快,我一点点将产业转移,过不了关的全部转回杭州,剩下一些干净的,没被查出端倪,就继续运转。
但闲暇之余,我还是会想起那个被丢在家门口的小青年。
我坐在桌前,点上一支黄鹤楼,闭上眼整理记忆。
我其实经常想起他。
在墓里遇到危险时,会有些庆幸,黎簇没有牵扯进来,或许离开是个正确的选择。
在雷城,陷入幻觉时,又忍不住去想,要是这次能活着回去,就去找黎簇。
等肺病好了,就和他坦白。
我用这些念想给自己打气,胖子大骂我乌鸦嘴。
也是,万一好不了,下去见祖宗了,黎簇又傻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说不定要一直等下去。
漆黑狭窄的墓道里,我想起黎簇,他的幽闭恐惧症,想起自己对他说,害怕时就想想我。
某次被困地宫,我点上一支烟,在手机备忘录里建了一个文档写遗言,一边写一边思考能对他说些什么,毕竟还什么都没为黎簇留下过。
结果写着写着都变成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情话。
这辈子我很少能够自主作出什么决定,我的人生像个巨大的蓝图,剧情早就被别人安排好了。一步一步该怎么走,我没有黎簇想的那么厉害,也没有多自由。
但是他是我选的人,沙海是我自己设定的计划,是鲜少凭自身意愿决定的事情。
某种程度上来说,后来的一切都是因为黎簇。我与他探讨命运,但我也无法断定这是否真的是命中注定。
“你是我自由意志的象征。”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打。
“我喜欢你。”
我对胖子说,“如果我回不去了,就把这个发给黎簇。”
后来想了想,说还是算了,万一他看了以后感动的要死要活,脑子一热,要等我一辈子,那就得不偿失了。我不能任性。
胖子“诶”一声,说,“行,那我就告诉他你有多讨厌他,多不想看见他,葬礼都不许他参加。”
我赶紧打住,“您老行行好,我还不想让他刨我坟,偷我骨灰。那家伙气上头了干得出来。”
胖子哈哈一笑,“那你就活着回来,自个儿告诉那小子吧。”
可能老天也觉得我亏欠黎簇太多,就这么让我活着回去了。
不过想归想,真要说出口还是有点难办的。这种东西需要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在两周后终于出现。长沙的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资金周转稳定下来,好几批买卖涌入杭州,那边人手不足,二叔松口让我回去几天,我欣幸之至,提上小行李箱就出发了。
既然二叔肯把我叫回去,就说明事情还是有谈判余地的。
不过得先给黎簇一个交代。
我在出发的时间上做了手脚,买好机票提前几天到杭州,让手下扮作我,忽悠长沙那边的人,模糊了自己的行动轨迹。
落地前,007买通了楼下卖早餐的大爷,以便我迅速开始执行预谋已久的计划。
这位大爷每天都会拉着早餐小车路过楼下。他身份普通,每次都是一闪而过,也并非小区住户,应该不在黎簇着重观察的目标范围内,因此不会轻易被认出。
黎簇生活习惯烂中之烂,爱熬夜,咖啡当水喝,香烟当饭抽,真饿了就点外卖吃泡面。于是落地的一早,我贴上人皮面具,推起早餐小车,准备去给男大学生送温暖。
这次计划执行得很完美,黎簇丝毫没有怀疑我的身份,不但乖乖吃了早餐,还差点被我坑了一笔,最后老老实实跟着我学习怎么卖早餐。
有一丝微妙的情绪涌上心头。
原计划是,我中途离开,让原本的老大爷代替我收摊,通过黎簇的反应来证明我的伪装确实没出差错。倘若执行顺利,我便能赢得赌约,不用帮胖子建小别墅,不用跟家里人对着干,也不用让黎簇赔上他的光明未来。等这次长沙危机解决后,我可以顺理成章回到雨村,继续潇洒自在。
可当黎簇孤零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面对一堆陌生人,笨拙地运转那个破早餐摊子,我又开始犹豫。
这不是我的本意。
人们手足无措时总会向神明祈祷,这份临时的信仰又会在他们脱离危机后慢慢消失。同理,陷入绝境的人通常会更乐意去做出冒险的举动,因他无所顾忌。而当一个人回到原先安稳的生活中,就会重新拾起那些瞻前顾后的想法。
我想起地宫里写下的那些告白。
那些话的真实性是不容置疑的。但在如今的情况下,我不愿意轻易将它们说出口。
胖子说,如果他次次都能将你识破,那就是老天在撮合你们俩。
而此刻老天告诉我,你看,他没认出来,你俩不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这不好吗,你自由了,不用再去面对那些感情,毕竟感情也不是一切,对不对?
我骑上摩托逃跑的那一瞬间,一切就变为定数了。黎簇没有猜对这次的谜题,是我赢了。
我使劲拧了一把油门,将车带进一条小道,超速飙了好几条街,然后猛地刹住,停在路边。
已经不用回去了。老大爷几小时后就会按照约定前来收摊,我什么都不需要做。计划里,我会直接回家见二叔和奶奶,吃个丰盛的午餐,再去接管长沙迁过来的生意。
挺好的。
我下了车,摘下头盔手套,猫在小胡同的一角,将脸上的面具和假发一点点剥下,随手塞进包。手和脖颈处还残留了许多易容痕迹,我用纸巾沾了清水一点点擦,搞了好一会儿才弄干净。
随后我将摩托开回吴山居,准备好面对二叔。
第一个撞见的人却是奶奶。
奶奶坐在园子里,坎肩和白蛇在一旁搬花盆。大盆子里花花绿绿的植物,都是些我没见过的,想是奶奶从哪儿买到的稀罕货。
“小邪,回来啦?”奶奶笑眯眯道。
“是啊,刚回来。”我说。
我看了眼表,十点二十分,黎簇应该还在等。
奶奶说,“快过来,跟奶奶坐。”
我老老实实走过去,在奶奶边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闷。奶奶心情好极了,拉着我唠了半天。我为了转移注意力,帮忙种了好几盆花。
每过一阵子我就看一眼表。十分,二十分,一小时,两小时。
奶奶留我吃午饭,我便一起吃了点。她说竹林西侧新建了个小亭子,我便随她去看。随后她又想去湖边的曲廊里散步,我就跟着走了两步。
午饭挺好吃的。亭子很好看。西湖也很美。
还剩半个小时了。
我不由自主地想,还剩半小时,计划就要结束了。
西湖波光粼粼,恬静又清澈。我曾想过,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亲自带黎簇看一看江南的风景。我做过许多这样的白日梦,和黎簇一起生活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可惜我从不在梦中见到他。
我忽然又抬手看表。
二十分钟。
“奶奶,抱歉,我可能得……呃、稍微离开一下。有点急事……”我目光闪烁,不敢与奶奶对视,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掏车钥匙。
奶奶默然半响,轻轻吐了口气,笑眯眯道,“知道啦。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我不清楚她具体听说了多少,但时间紧迫,我来不及解释,转头就跑,一路冲到门口。
十五分钟。
摩托停在路边,我紧张到不行,双手颤颤巍巍地插钥匙,试了好几遍才插进锁孔,艰难地将车发动,最后还没控制好油门,一下子蹿了出去,差点撞栏杆上。
我一路狂飙开到公寓楼下,直到看见远处黎簇小小的身影,我的心跳才一点一点恢复平静。
还好,赶上了。
我将车大剌剌地开到他面前,机车轰然作响,黎簇跟没听见似的低头打游戏。我按了两下喇叭,他才抬头,一脸嫌弃地看我。
“您可真会挑时间回来。”黎簇说。
“小子,别玩儿了。”我坐在车上,冲他招招手。
“干什么?”黎簇说。
我拍拍后座,“上来。”
黎簇警惕地看我一眼,满脸写着不愿意。我一看,得了,我都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摘掉了一身的易容道具,身形变化这么大,这小子还没认出来呢。
不会是打了一天游戏给脑子玩坏了吧。
“……我不随便上陌生人的车。”黎簇说。
我脑子里又想起之前那个赌约。
胖子说,看老天呗,你不是老爱把决定权交给命运吗。
那当老天明晃晃告诉你,你们不是命中注定,你要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
去他妈的命中注定。
我望进黎簇那双湖水一样的眼睛,对他大咧咧地笑,道:“你得改掉这个原则了。”
这句话讲给黎簇听,也说给自己听。
毕竟,这年头,人们总是更偏爱存在主义。
“可我……我还得等人……还有你的小车……”黎簇支支吾吾,眼中的期待和不可置信一并投向我,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想靠近又不确定眼前所见是否为实。
我就顺便帮他坐实了他的猜测,主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我带着他上车,他僵硬得如同一块木头,我便跟他开了几个小玩笑,让他冷静下来,再一点点教会他坐在后座时该做什么——例如,该如何抱住前面人的腰。
我心情极好,兴奋地像个小男孩,这么多年积淀下来的沉稳全部随风吹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不受控制地想耍帅,带着黎簇上高速兜了好几圈,用姿态对一切能见到的人宣布:嘿,哥们,看到我身后的人没——那是我未来的男朋友。
之后我就将黎簇带回了他在杭州的公寓,笑眯眯地暗示他邀请我上楼,然后毫不客气地应下一切蹩脚的理由,跟在他脚步后面进了门。
黎簇紧张到走路同手同脚,试图把我当成个普通来客一样对待,磕磕巴巴问,喝点什么,要不要去客厅坐下休息。我便顺水推舟装成一个普通朋友,看他跑去厨房忙活。
一下午就这样过去,黄昏的天空映进那间方方正正的屋子,那是一天里我最喜欢的时候。
黎簇坐在沙发上,静悄悄地偷看我。我们都知道接下来应该发生点什么,毕竟我不是单纯地来他家喝茶的。
“今天为什么不装了?”他起了个话头。
“反正变成什么样你都认得出。”我诚实回答。
“也没有……今天我也没认出来。”黎簇说。
“真的吗?”我问道。
这句话属实有些自欺欺人,他最后确实认出来了,但我没提为什么他能够做到。
黎簇无言。
夕阳短暂,很快被夜色吞没。房间内只点了一盏灯,柔和的暖光像是黄昏的延伸,强行拉长了那段转瞬即逝的时刻。
我与他一起被困在那盏灯下,想起了那个久远的夏天。那段经历在人生中占据了不过一瞬,过于微小,以至于想起那时,我脑海中剩下的仅有零零散散的模糊画面,心中也只能装下一个名字。
“黎簇。”我将那个名字念出口。那是个好听的名字,清脆明亮,像晚雪化去的初春,新枝舒展生意盎然,我曾默念过千百遍。他穿过记忆,种子一样生根发芽,将心中最美好的概念一一衔接;爱、希望、鲜血铸成的生命,以至于我想到那些,便会想起他。
我向自己提问,困我于此的事物到底是什么?命运抛来的谜题究竟该如何答复?
而这大概是最简单的谜底了。
“黎簇。”我说,“我是为了见你才来的,你很清楚我是为你而来的。”
是时候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黎簇显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道,“……这样吗?”
“那你明天还来吗?”他问我。我忍不住笑了。
“我今天可以不走。”我说。
接下来的一切水到渠成。
黎簇的嘴唇干燥又柔软,我凑过去吻他,慢慢引导,将他困在怀里。深压心底的占有欲此时冒了出来,我贪婪地掠夺他的气息,顺着他的肩颈一点点往下摸,用指尖去测量他这些年的成长。
他睫毛轻颤,不肯放弃那最后一丝清醒,我便伸手遮住他的眼睛,怕他发现那些晦暗的想法。
我胆小懦弱不敢面对,却又不肯放弃,搞得这段感情不上不下,我也束手无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逃避。
那一晚黎簇敞开自己最隐秘的领域,邀请我一点点探入那不曾见过的世界。那里狭窄又温暖,伸手便能摘下星星,留下一道轨迹。
我们就像重新认识了一遍,斩断了先前的枷锁,想要抛弃曾经的一切,去追寻一个谁也无法定义的自由。得偿所愿后,又主动寻找下一道枷锁,企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归宿。
我被求知欲侵蚀,在未知与安稳之间徘徊,无论如何都无法满足。黎簇的眼睛里装了一整个宇宙,而他自身化作锚点,引领我走出迷宫。
夜晚漫长,我倾尽所有,一点一点探索黎簇的存在,再跌入深深梦境,直至拂晓。
早晨起来时晨光熹微。我们小打小闹,分享了不算是早餐的早餐。我偷了黎簇一支冰淇淋,他递过来时咬了一大口,像个贪吃的小孩子一样闷闷笑。
我有些纠结要不要告诉黎簇我二叔那边的麻烦,想了想,决定先拖着。于是我们出门散步,逛街,一起买菜,填满他空洞洞的冰箱,像任何一对普通的小情侣那样同居。
奶奶不知道和二叔说了什么,催我回家的消息仅在第一天发了几条就戛然而止,我也乐得其所,不去追究。
但该来的总会来。浅住了一周,二叔还是揪住了我的小尾巴,夺命连环call紧接而来,催着赶紧回去办正事,别像个青春期少年一样沉迷恋爱不顾事业。
白蛇一字一句传达二叔的原话,我摇头反驳,“这怎么能叫沉迷呢。我才谈了一周,这是不顾别人未来幸福棒打鸳鸯。”
白蛇说,“不关我事啊,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叛徒,你可以滚蛋了。”我说。
二叔能这么说,证明他不是完全反对我和黎簇搞一起。运气好的话,顶多挨顿骂。等解决长沙的金融危机应该就好办了。
于是我答应他明天就回去。
黎簇敏感得很,一收拾东西他就发现了,还一句话不说,躲在沙发里偷偷观察我。
这小子净爱胡思乱想,可我也找不到一个能让他安心的理由。若是告诉他我只是回去处理工作,他打死也不会信的。
于是我只告诉他,有点急事,得回家一趟。
果不其然,这种解释只会加重矛盾。黎簇一脸怒火,差点当场吵起来。我也只能暂时安抚他,然后快速整理完背包。
这小子一看要收拾完,立马起身开门,默认了我要离开,要赶人走。
我说,“你干嘛呢。”
黎簇说,“送送你啊,不是要走了?”
我说,“你别多想,我只是去帮二叔办点事。”
黎簇说,“好好,你爱怎么搞怎么搞,最好别回来了。”
我走了两步,又往回看,“真的吗?”
黎簇顿时要爆发,“你够了!他妈的不就仗着我喜欢你,要走就快点走!”说完又催我,问我到底走不走,好像害怕我离开,又恨不得我下一秒就消失。
“……我那边的事快收尾了。”我站在走廊里试图解释。
黎簇定定地看我,眼里尽是怀疑。我忽然想起,或许应该给他一个承诺。
承诺本身对黎簇不具有安抚效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黎簇这,我说的一切大概都被划分进了“听听而已”的类别。
即便如此我还是对他保证,结束以后,我就回来。最多两周,最迟八月。
黎簇果然不信,“没必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爱干嘛干嘛,我又拦不住你。”
我看他想关门,身体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像豹子一样蹿了上去,抵在入口,凑进屋,抓住黎簇的手腕。
那时我才想起,这一切的一切——我与黎簇的三次猜谜,基于他做出的选择,还有对未来的规划——还都从未对他道来。爱一个人思考计划的臭毛病总会让我忘记,大多数时间,其他人并不知道我的想法是什么。以至于我犯了个大错,我竟从未对黎簇提过半句那些早就该告诉他的事。
我对他的喜欢,我的念想,回忆,在地宫里写下的遗书。
我说,“黎簇,我是不是还没对你告白?”讲到一半又给自己找补:“有些话我本想等尘埃落定了再对你讲,但是——”
“我才不管。”黎簇打断我,说,“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我他妈直接告诉你了,我会等的,十年二十年我都会等,所以你——”他哽了一下,“你最好早点回来。”
我愣了许久,没想到会被反过来告白。黎簇这个别扭的小孩是不可能亲口说出“我喜欢你”之类的东西的。但这句话约等于一个意思。他愿意等我,他愿意一直等我。
我骤然间乐得憋不住笑,又怕黎簇生气,只好压着嘴角,笑意却从眼底溢出,拦都拦不住。
“好啊,我一定不迟到,你一定要等我。”我郑重地向他承诺。
我一定不会迟到,我想,你一定要等我。
等我解决了长沙的问题,二叔那边的麻烦。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我就回来,把黎簇栓裤腰带上,走哪带哪,诠释一个承诺兑现。我想起道上自己的一些传言。那些人说,你永远不知道吴小三爷能极端到什么程度。
然后我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黎簇看我笑,自己也笑。他抓住我的领子,凑上前来亲了一口,轻飘飘地,再拉开距离。我不试图挽留,随他松手,再退后一步,自然而然地离开。
他看着我走进电梯,我对他晃了晃手机,“记得把我拉出黑名单。”
他像是被猜中了想法一样忽地炸毛,转头就走,甩上门,彻底消失在我眼前。电梯带我下到一楼,我抬眼就看到坎肩的车停在路边,人站车旁抽烟。
“小三爷。”他朝我挥手,“都解决完了?”
“还没,两周后回来,先搞定二叔那边。”我说。
那天晚上我回到吴山居,躺在床上,试探性给黎簇发了条消息,居然成功发过去了。乐得我赶紧又编辑了一条信息,借来一句夏天的情话,隐晦又不怎么隐晦的告白。
黎簇问我从哪学的,这么肉麻。
我说,向大师学习,毕竟你开了个好头。
黎簇说,滚。
接下来如我所料。二叔对黎簇的事只字不提,安排过来的工作倒是一件接一件。我忙的日夜颠倒脚不沾地,整个吴山居大大小小的事好像都落到我手里,连偷懒都没机会。
白蛇化身二叔的眼线,天天在我跟前晃悠,只要在他眼前闲下来,过不了一会儿就必然有新工作冒出来。我苦不堪言,只能躲在厕所里给胖子打电话。
胖子边嗑瓜子边笑,“好好的非要跟你二叔抗衡,这下玩不过了吧。”
我叹气,“我二叔怎么越老越幼稚了。”
胖子说,“不打紧的,等忙完长沙的事,他也没理由拖着你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若我执意要和黎簇在一起,没人能拦。但长久下去我还是希望那小子能走个正门,光明正大跟我在一起,因此只能现在将功补过,让家里人承认他的存在。
我父母比较开明,但这些年一直在外地,管不到家里事。奶奶看上去没什么意见,就剩二叔态度不明。
车到山前必有路。二叔不可能一直拖着我,无非就是看不惯我平日里不管事,来找点麻烦。
两周的时间飞逝而过,我工作效率奇高,很快就解决了大部分事情。这下想拦也拦不住,我一点点试探,夜里偷偷开车跑去公寓转一圈,再在白蛇眼皮底下溜回来,等着这个墙头草跟二叔汇报。
二叔沉得住气,一直不搭理我的小伎俩,最终还是奶奶先来找我,问我是不是有事要告诉她。那天傍晚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我在餐桌上边吃东西边撂下重磅消息。
“跟你们说个事儿。”我说,“我和黎簇在一起了。”
二叔一声不吭,奶奶正喝着茶,也沉默了。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继续蹬鼻子上脸,“我打算带他回来吃个饭,你们看看哪天有空?”
二叔瞥我一眼,我表面笑嘻嘻,心里有些没底。
当家里独子当惯了,一般没人敢拿我怎么样,大多数时候我都有底气坚持自己的想法,顶多挨点骂挨顿打。只要应对得当,我想要的,最终都能得到。
黎簇有些特殊,他孤身一人,却于吴家有恩,和奶奶建立过良好的联系,又在二叔手底下办过事。我敢这样摊牌是预想家里人不会对黎簇做什么,但我无法断定他们一定不会。
我只能通过这几周的坚持展现出自己的态度,看看二叔和奶奶会不会接受。
果不其然,奶奶叹了口气,先让步了。
“小邪,你和小毛都想好了?”奶奶说。“小毛也愿意?”
“当然了奶奶。”我讨巧卖乖,给奶奶夹了一大块排骨。
“你大黎簇不止一轮,是当真决定好了?”二叔说。
我有些尴尬,拿年龄说事我就不占上风了。黎簇还小,可以随时变卦,我也不能拦着人家。这一切是不是“当真”,谁也不能保证。
但我又想起他坚定的样子,想起他亲吻我时说的话。我会等你,我会一直等你,十年、二十年。
“嗯,我们都想好了。”我说。
“唉。”二叔叹气。
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奶奶吃着排骨,二叔转头看窗外。
“给小毛带点东西回去吧。”奶奶终于开口。“也很久没见了,不知道他现在长高了没。”
“知道啦。”我笑眯眯。
之后我们转而聊了一些其他的东西:长沙那边的安排,雨村寄来的一批水果,小花在北京的近况。
那天下午我收拾好东西,带上雨村的特产和奶奶给的礼物,骑上我的小摩托,给黎簇发了条消息,说一会儿就到,给你带了好东西。
八月底开始降温,太阳躲在云层里,一阵凉风打在脸上。无线电台的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小雨,晴转多云,阴雨天气将持续到本周六。
轮胎擦着柏油路面飞驰而过,身旁车辆匆匆行驶,我随着车流前进,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街道间,凭着记忆里的路线,赶去见喜欢的人。
不一会儿那栋熟悉的公寓楼就出现在眼前。许久未见,感觉却像昨天才离开。我远远瞧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前,那个身影很熟悉,我与他曾一起穿过沙漠,度过满是星星的夜晚。
我心跳忽然加速,像是喝醉酒了般慢半拍,到了他面前才反应过来这一切的真实性。
我终于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黎簇笑眯眯地站在那里,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像是赖了一天床,舒适又慵懒。他认真地瞧我,好像能够透过漆黑的防风镜直直望进我心底。
我愣在车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黎簇便走了过来,敲了敲我的头盔,凑上前,隔着面罩印下一个吻,再拉开距离,笑嘻嘻道,“吴老板,回来啦?”
我匆忙摘下头盔和眼镜,伸手将黎簇拉近,再次与他亲吻,听着心跳,确认他的真实存在。
我想,我终于要开始与他生活了——和他一起成长,前行,经历各种世俗琐事,一起选择共同的未来,再记录下有他存在的点点滴滴。
这是最好的结局。
“嗯,我回来了。”我说。
黎簇莞尔一笑,“欢迎回来。”
“我们终于要开始生活了,所谓生活,意思是:去爱,去创造,并最终一起燃烧。”
——
全文完
邪簇 重蹈覆辙(下)
全文18000+,我尽量每个人都不ooc,如有ooc大家见谅。
————————————
在众人的目光下,吴邪抱住黎簇说:“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找了你好久。”黎簇就那么僵着身体让吴邪抱着。他的怀抱是黎簇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吴邪身上有着一股不知名的香味,那香气一点点沾染在黎簇的身上,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和吴邪有联系了。
“等等,吴邪?你怎么在这?”黎簇想要思考,但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根本冷静不下来。
...
全文18000+,我尽量每个人都不ooc,如有ooc大家见谅。
————————————
在众人的目光下,吴邪抱住黎簇说:“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找了你好久。”黎簇就那么僵着身体让吴邪抱着。他的怀抱是黎簇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吴邪身上有着一股不知名的香味,那香气一点点沾染在黎簇的身上,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和吴邪有联系了。
“等等,吴邪?你怎么在这?”黎簇想要思考,但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根本冷静不下来。
吴邪还没说话,旁边的鱼子接过话茬说:“爷,你是不知道,吴老板找到这的时候那眼睛红的,特别着急得问我你的情况,他刚准备下去你就出来了。”
黎簇听完这句话,原本激动的心慢慢冷静下来,带着笑意的眼睛变得冰冷。他捂着脸笑道:“差不多得了黎簇,别骗自己了,吴邪怎么可能专门来救我。”吴邪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黎簇放下手,掏出匕首在手上用力划了一道,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流了黎簇满手。
黎簇还想接着再划,吴邪这下子反应过来了,抓住黎簇那只流血的手,猛地一下把匕首夺过来扔在地上。吴邪拍了一下黎簇的头生气的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开始自残,你想干什么?说话!”
鱼子刚才就跑去拿医疗箱,着急地给他包扎,吴邪还在不停地说“都多大人了还伤自己”“是不是傻了”之类的话。
晚上,黎簇坐在帐篷里,静静地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痛感,脑子里在复盘古墓里不对劲的地方,他仍然觉得这是假的。首先,吴邪绝对不会来找他,其次,吴邪不会为了他浪费这么多口舌。
黎簇第一次觉得吴邪的冷漠无情是个优点,只不过这份冷漠是对他的。
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是在蛇骨那就中了招还是后面禁婆那?不对,禁婆那时候应该已经在幻觉里了,究竟是哪里?哪里被遗漏了?
一直在专注地想着事情,突然间黎簇觉得有人在看他,抬起头,看到吴邪维持着递水的姿势一直盯着他看。
吴邪看到黎簇看他随即笑弯了眼,眼里含着细碎的光,眼角有着些许鱼尾纹,但是在这张脸上却成了加分项,有一种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看他这幅样子黎簇也思考不下去了,心想不得不说吴邪真的很会蛊惑人心。
黎簇收回思绪,接过吴邪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感受着温热的水流进胃里,黎簇把玻璃杯放在桌子上,杯子发出“叮”的声响。黎簇听到这个声音,猛地想起他好像在水晶棺材那里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很微弱的一声。当时神经紧张还以为是装备碰撞的声音,现在看来不是。
“吴邪,究竟什么是关键?”
黎簇张口问道,他盯着吴邪的眼睛,手不自觉握成拳,一用力手腕的纱布被涌出的血浸湿。
“或许是抚平心中遗憾?”吴邪叹了口气,拉起黎簇那只受伤的手,把黎簇用力攥着的手指掰开然后细细摩挲,“每个人心中都有遗憾,我相信你也是。”
黎簇轻笑一声收回手,随即走出帐篷,他想去看看星星了,不知道幻境里的有没有沙漠里的亮。
可惜,今夜多云,只能看见寥寥无几的星星,黎簇见状不禁回忆起沙漠里的星空,犹如银河一般,闪耀的星星下他和他喜欢的人并肩坐着,什么都不用想,只用欣赏眼前美景就够了。
那是那段时间黎簇最快乐的时候了。
其实黎簇一直想忘掉与吴邪相关的一切,但是那段记忆实在是太过深刻了,就像黑爷说的,他已经回不去了。
可能还是内心的胆怯,没有勇气和欲望去尝试新的路了,只有被伤害的经历是熟悉的,所以会不停的重复被伤害的过程。
黎簇有尝试换一条路走,但是黎簇失败了,失败了就想回到熟悉的地方。但是什么经历是熟悉的呢?只有被伤害的经历是真实的,是熟悉的。
黎簇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测试出来他有重度焦虑症,并且他患有强迫性重复。
“什么是强迫性重复?”黎簇看着手里的报告问医生。心理医生看着这个年纪轻轻长相帅气的男孩,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医生指着桌子上的沙盘说:“刚刚我们聊到,你喜欢狗,那么这有一只狗,一个笼子,你会怎么摆放?”
他看向沙盘中间的笼子,把狗摆在了笼子里,然后他把笼子的门打开了。医生拿笔在纸上写了一些字之后温和地问:“你为什么想把这个门打开呢?能给我说一下原因吗?”
黎簇看着那只可爱的小狗模型说:“就是希望狗能自由,同时希望他有个家。”
“你的想法也没错,但是我会这么做。”医生把笼子拿出来,沙盘里很空旷,就只有一只狗。
黎簇听着心理医生的话脸上逐渐变得苍白,医生观察到黎簇情绪的变化,立刻询问他的精神情况,结果黎簇微笑着看向医生说:“没事,我喜欢狗,您继续讲。”
医生顿了一下说:“好的。”
“黎先生,我给你讲一下电击狗的实验吧,两只狗一直关在笼子里,一只是从来没遭受过电击的,另一只是一直接受电击的。两只狗都接受电击之后打开门,没电击过的狗立刻就跑出去了并且对伤害它的人露出獠牙,那只一直遭受电击的狗就一直在笼子里很痛苦地躺着。”
“它是可以跑出去的,但是它对这种痛苦已经熟悉了。它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不知道会不会比笼子里还痛苦,所以它不愿意去一个新环境。”
“就算它真的出去了,它也在笼子里面。”
“你之前说过你希望回到过去阻止遇到那个人,这么说吧,受害者总是想通过回到悲剧发生的时候,[强迫性重复]背后的心理机制其实就是想要寻找解决方案,试图获取一种能够对痛苦减轻、控制的办法。”
在心理医生的视角,黎簇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弯着,在早晨阳光的照耀下脸几乎要透明了,感觉一阵微风就能把他吹走,但是黎簇的眼睛很平静,这就显得整个人极其病态。
沉默了一会,心理医生说:“你一直睡得不好吧,今天回去吃点药,安心的睡一觉。”
后面黎簇拿完药就回去了,他一直在梦里尝试改变,但是很明显这些尝试都是失败的,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也许心里某一个创伤让黎簇停留在笼子附近,即使笼子已经被打开。
这就是强迫性重复。
”我强迫自己爱上他,这样我的痛苦才会减轻。”
或许年少时的黎簇是这么想的,但真的是强迫自己爱上的吗?那一瓶盖的酒、那一声声的“有我在,别怕”、那一次次的信任、那一次次的生死与共,早就让他死心塌地。
现在的他对吴邪的感情太深,心里有吴邪种下的魔种。
黎簇现在身处幻境中,感觉才过去几个小时,实际上已经过去三天了。
上面的人都快急疯了,下面一点消息也没有,三天的时间到了。焦急的鱼子联系上了苏万,给他说了大致情况,苏万刚睡起来还懵着,听到联系不上黎簇之后握着手机的手不自主地开始颤抖:“他下去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爷说要是他三天没上来就去书房里把桌子上的东西送到吴山居。”鱼子边说边抹眼泪,他也很着急,又很心疼,黎簇这次可能是真的栽了。那底下那么危险,能不能活下来真的是未知数。
苏万在电话另一头也着急,他立马往出走,听着鱼子的抽泣声开始烦躁:“你先别哭了,把位置坐标告诉我,我现在去他书房。”
鱼子把坐标发给苏万之后坐在帐篷里,三天了,不是没有伙计想要下去找人,都被鱼子给拦住了。“你们一个个下去就是去送死!爷说了后面不能有人下去,再等等。”
这边苏万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话梨园,冲进黎簇的书房,看到了鱼子所说的那封信。苏万深呼吸平静了下心跳,颤抖着手打开信,苏医生的手还没这么抖过。
信纸展开,是黎簇向苏万问好,他说他知道这封信肯定是苏万先看到,鱼子那家伙才不会联系吴山居。黎簇把资产分了三成给苏万,这三成都是过了明面且干净的东西,黎簇让苏万放心用。两成给杨好,这兄弟他很久没有见到了,让苏万帮忙带句问好。
苏万红了眼睛,呢喃道:“问好的话要你自己去说啊,他早就不恨你了……”
信接着下一页,上面就写了一句话:剩下的五成是孝顺吴奶奶的。两张纸的右下角盖有黎簇的私章。
这封信是用瘦金体写的,谁喜欢用瘦金体苏万心里清楚,鸭梨心里还是有执念。苏万叹了口气,准备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里,突然一顿,他摸到信纸有凹凸不平的地方,像字。
这封信黎簇是用毛笔写的,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个痕迹,苏万十分了解黎簇这个好兄弟,他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苏万深吸一口气,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动作,把信封揣在兜里揉揉眼睛推开书房的门就往外走。
苏万来的时候太着急了,一路上都没在意,结果现在往外走的时候发现这么大的院子里没什么人,他看看院子里的景色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鸭梨,真希望你能回来和我一起再看看这里的景色……”接着装作打电话实际上解锁手机开始录像:“喂?师父,鸭梨出事了!你听我好好跟你说,他留了一封信……”
苏万边说边往花坛走,摘了梨树上的一片叶子在手上摩挲着。
“咱们见面说,电话里说不清楚,好,挂了,师傅再见!”
挂了电话苏万就往外走,走得很快,看来是真的很着急。
等苏万回到自己家打开视频细细看,果然发现了不对劲,那花坛里有一个小型摄像头,正对着黎簇的书房。苏万冷笑一声:“看来鸭梨这边有人不老实,而且也把人看得太轻了些,手段这么低。”
苏万从书桌上找到铅笔,拿着铅笔轻轻地描,字迹慢慢出现,是一个邮箱号码和密码。
他打开手机登录邮箱,这才是黎簇要真正说的话,苏万仔细地看完,给黑瞎子打了电话。
“师父,注意消息,看看我发的东西,先挂了,您看完再吃。”
这边黑瞎子正在吃饭,本来还想说这小子不道德,在饭点打电话,结果话还没说出来苏万直接把电话挂了。这小子平时不这样,瞎子立马去看消息,发现那是一张图片,上面写的都是计划。看口吻是黎簇。
黑瞎子“啧”了一声,这小子以身作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从这趟浑水里淌出来。
黑瞎子给吴邪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下情况。
吴邪接电话的时候还在喜来眠的躺椅上晒太阳,胖子在洗菜。水流声和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让吴邪昏昏欲睡。电话声将他好不容易来的困意打扰了,吴邪猛地坐起接起电话:“瞎子!我马上就要睡着了!有什么事啊不能明天说?”
瞎子知道吴邪现在睡不着觉,但是他也没想这么巧,打个电话刚好遇到他困的时候。
吴邪叹口气又躺回去,就听到电话的另一头说:“黎簇的事。”
吴邪听到又立马坐起来,旁边的胖子还在调笑吴邪说:“天真,睡不着了在这做仰卧起坐呢?”
吴邪抄起拖鞋往王胖子那扔过去,胖子一闪继续洗菜,嘴里还嘟囔:“还敢扔胖爷我,今天给你做的饭里我多放盐!”
“那我还谢谢你了,你每天给我单独做的菜淡的狗都不吃!”吴邪笑着说完问瞎子:“他怎么了?”
等瞎子将一切都说完的时候,吴邪只说了一句:“等到了第七天生死关的时候再说,狼崽子的本事没那么小,他有自己的打算。”
黑瞎子挑眉,得,人家吴邪都说了,那就对黎簇有点信心吧。
又过了三天,黎簇已经失联了六天了,苏万过去接管营地,让那些伙计们都走了,包括鱼子,对于黎簇身边的这些人,苏万一个都不信。
黎簇去那个墓里的时候走得很匆忙,现在苏万也去了那地方,道上有消息说这次黎簇必死。许多人起了心思,蠢蠢欲动。苏万虽然人不在这边,但是他听说了黎簇盘口的几个管账本来都要开始争了,结果突然都没动静了,苏万猜估计是有人在背后给他们说了什么。
快了,这条大鱼马上就要出水了。
第七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苏万这次是真的开始担心了,虽然黎簇在邮箱里说这都是自己计划的,但是这可是第七天,苏万心慌。但是他师傅说鸭梨的计划很周密,让他放一百个心。
盘口那边已经乱套了,每个人都想吞点东西,话梨园里值钱的东西都被翻出来了。
有的人还在观望:“你们说这吴小佛爷是真的不管黎簇了吗?他们俩之前可是共患难的关系,现在一点动静没有。”
“你知道什么?那吴邪都被黎簇恨死了,他俩早老死不相往来了!你再不下手可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之前黎簇在的时候一句一个“黎小爷”的叫着,现在人不在才几天,就开始直呼其名。
“黎簇这次可是栽了,七天了,说不定今天刚好过头七哈哈哈!”
话梨园正乱着,突然一群人闯进来,众人惊慌不已,定睛一看,原来是杨老三。
“杨老板,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怎么?你也要分一杯羹吗?”其中一个急脾气的管账先开口了,他冷哼一声:“怎么着轮不到你这个外人吧?”
另外几个一直没争的管账开口了:“话也不能这么说,人杨老板可是大老板,想要这盘口轻轻松松,而且,要不是杨老板,你以为咱们能好好的坐在这商量怎么分东西吗?”
众人都沉默了,在座的都是弯弯肠子,这下都清楚,黎簇的死估计有杨老三的手笔。
杨老三笑了,慢步走着,身后的伙计也跟着进来。众人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像是极其享受这种目光,笑容原来越大,随即坐在了主座。
他坐稳了,身后站着十几个伙计,看起来极有气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这的真正主人。身后的一个伙计把茶递到杨老三手上,众人一看那伙计,居然是之前跟在黎簇身边的鱼子!
杨老三抿了一口茶才幽幽开口:“这泡久了的茶终究还是没有现泡的好啊,诸位说是吗?”
众人纷纷赞成表忠心,然后看着杨老三在那示威。
众人表面上赞成他的话,实际上心里想着:这智障喝茶都不敢喝话梨园的,来的时候还让人端着茶来,真够装的,怎么不带一套茶具来现泡呢!看给他嚣张的。
跟着杨老三这狠毒的家伙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这道上要变天喽。
第七天,幕后黑手浮出水面,并且这个幕后黑手把扳倒黎簇这件事当做荣耀。杨老三仿佛亲眼看到黎簇的死亡一般,彻底放下心开始大肆宣扬他和黎簇的恩怨,就如同他宣扬如何把观音像抢来时一样。
这杨老三算计黎簇,他挟持了鱼子的妹妹,同时给了鱼子一大笔钱,让他把地图放进淘沙子拿出来的货里,引黎簇去。那个墓肯定是有好东西的,他之前派人去过好几回,没一个上来的。
他说出了为什么针对黎簇,原来是他的一队伙计在墓里被人杀了!最后他查出来是黎簇的人干的。他从那事就记恨上了黎簇。
按道理来说,你的人没人家有本事,死了就死了,但是杨老三这个人吧,他阴毒狠厉狂傲,心眼子也小,于是把人记恨上了。他这个人做事谨慎不留把柄,所以他在做事情前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等到了黎簇落单的时候。当时黎簇刚和他那几个伙计喝完酒,把人送回去后路上就他自己一个人,他得到消息之后就找人去想杀了黎簇。
他以前打听到黎簇在年少的时候膝盖受过重伤,跟手下吩咐道:“给我往他膝盖上打,等打残了给我打电话,长得那么好看让我先爽一爽再杀了他。”
可惜最后黎簇把那些人全杀了,黎簇膝盖重伤养了好久。杨老三足够谨慎,他用的几个都是给钱就能用的打手,钱也是用的虚拟账户打的黎簇根本没查到是他,黎簇的仇家很多他后来也没关注,只是再也没落过单。
道上的人都极其震惊,就因为手下的摩擦,杨老三居然真的灭了黎簇,那可是黎小爷,吴小佛爷亲自教出来的!
他想要借着除掉黎簇的这个威名在圈子里彻底站稳脚跟,他也是知道的,很多人对于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人是不屑的,谁都觉得他闯不出什么名声,所以他用黎簇当那只鸡。
只不过招来的是名声威望还是杀身之祸都要看他的造化了。圈里人都知道黎簇和吴邪他们认识,杨老三新来的没见识过吴小佛爷和解当家他们的厉害,他们可是见过的。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吴邪那边一点动静没有,是真的打算不管黎簇了?
杨老三听闻嗤笑一声:“人家吴邪压根没打算管黎簇的死活。”这都第几天了,吴邪一点要出手的样子都没有,说不定是在那养老把脑子养懒、胆子养小了。
当吴邪听到消息的时候,从书房的书架上找到了私藏的烟,他也不知道胖子这人型警犬是怎么没查到这一包的,点燃后缓缓递到嘴边深吸一口,吐出烟雾。
吴邪手指轻点桌子:“黎簇,你到底怎么想的……”
书房外,胖子拦住要进去的张起灵,把他拉到房间里才说:“小哥你别去了,那包烟是我专门给他留的,天真需要放松一下,他心里有数,不会抽太多。”胖子叹口气:“也不知道黎簇现在怎么样,希望他能没事。”
张起灵在回忆黎簇这个人,思索片刻想起来这个人对吴邪而言挺重要的,开口道:“如有需要,我会出手。”
胖子赞同的点点头:“这小朋友还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人是有点别扭,心是好的。”
书房里,吴邪还在思考,他想不通,其实黎簇不必走这一步险棋,要是想抓住幕后的大鱼也完全没必要亲自下墓。
其实第三天黑瞎子打电话的时候吴邪就想查一下,不为别的就为了安心,结果看到黑瞎子发过来的邮件,结尾写了一句话:我会没事的,肯定比有些人活得久。
这个“有些人”不知道指的是幕后的人还是别人,但吴邪莫名觉得指的是自己。
灭了烟,吴邪打开手机又看了遍邮件,无奈一笑:“这小崽子的嘴真是……”
吴邪的头隐隐作痛,他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
吴邪这睡不着的毛病有两三年了,一开始的时候只是睡不安稳,没过多久吴邪会在半夜从梦中惊醒,梦里有什么他完全记不清,每天做梦的滋味不好受。
后来他是真睡不着了,常常枯坐在床上一整晚,不知道想着些什么。吴邪一天天消瘦下去,胖子看得心疼,到处给吴邪找药想要让他好好睡一觉,第一个药方是三个月失效的,第二个药方是一个月,第三个药方是十天……
什么方法试过了都没用,最后还是小花托人从西藏带回来的一种藏香起效果了。
点上香的第一天吴邪在下午睡着了,梦到他在一个山洞里,一条巨蛇盘旋在柱子上,柱子上牵连着许多铁链,铁链直插入水池深处。水池子里盛开着莲花,生机与死气交融在一起。
吴邪站在巨蛇面前,下一瞬巨蛇睁开双眼,那双毫无感情的金色兽瞳盯着前方,朝吴邪张开血盆大口。
此时吴邪感受到巨蛇的情绪,它要这个人死。巨蛇一甩尾巴,水花四溅,水从吴邪的身体穿过落在吴邪身后,他转身,看到了一具棺材,棺材周围缠绕着红线,红线上挂着铃铛和符纸,最诡异的是棺材上吊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衣,黑衣与黑暗融为一体,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朝代的衣服,吴邪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眼熟,但是他垂着头,吴邪看不清脸。
香断了,吴邪就醒了。一看表才过去十几分,这次的梦他记得清清楚楚,唯独那个人的脸,怎么努力就是看不清。
这个梦已经过了一年了,此时吴邪不知为何想到了这个梦,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吴邪走出书房,看到院子里整装待发等着他的胖子和小哥,吴邪笑骂:“我都还没收拾呢你俩就这么快。”
胖子笑着给他晃晃胳膊上挂着的包:“你的在这呢,胖爷我肯定想着你呢!”
张起灵冲吴邪点点头:“出发吧。”
吴邪接过背包,胖子仰天大笑:“铁三角重出江湖!”
在路上吴邪给白昊天打了个电话:“小白,你帮我查一下广西河池那的古墓你们十一仓有收录过吗?等下把坐标给你发过去,我现在暂时走不开,我想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每过一会白昊天就给他回电话了:“小三爷,这边这个墓是不能进的,这个墓呢实际上是一个商代墓,上面的西周墓是障眼法,之前有农民在耕地的时候发现过一个玉玦,他猜测那附近有古墓,就叫上几个同村的人想去盗墓发财,结果人只出来了一个,还疯了。十一仓的人去接手,但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十一仓觉得这墓有些棘手,墓的位置收录在册后就把人撤回来了,墓里发生的事情没有记录在册。”
白昊天也听过道上的传言,她问了一嘴:“小三爷,你要去救黎簇吗?”
吴邪沉吟后开口:“嗯,但是我现在只是想知道,黎簇为什么一定要去。”
白昊天想起一个关键点:“小三爷我想到了!你等下,我给你发点东西,都是在墓的第一层拍到的。”
胖子开着车接了一句:“四妹,你应该叫天真三哥,还小三爷小三爷的叫。”
白昊天“哼”了一声就挂了电话,胖子笑:“咱这四妹啥都好,脾气就是大了点。”
“那是对你,谁让你老贫。”吴邪看了下白昊天发来的图片,几张照片上都是壁画。
第一张是一个祭司一样的人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手上捧着一个匣子。
第二张,匣子被打开,天空变成金色,百鸟在天空盘旋,田里出现了直接成熟的稻子,干旱许久的河床也受到了滋润,百姓振臂欢呼。
第三张是祭司倒在一片血泊中,匣子被满手鲜血的人献给了皇帝。
第四张,皇帝举着匣子带兵打仗,次次凯旋而归,百姓安居乐业。
第五张,从天上下来个人,那人立在天地之间,手上拿着那只匣子,皇帝跪拜在地上。
第六张,只画了一座山,中间嵌着那只匣子。
匣子不大,但是壁画的高光点全部都在这只匣子上。
吴邪猜测着这只匣子里应该是可以完成人心愿的宝物,自从在秦岭见过可以实现人愿望的青铜神树之后吴邪对于这些东西都保持相信的态度。这些神器都太邪性了,能不碰最好就不碰。
“莫非那座墓里的东西就是这个?就算真的是又能怎么样?黎簇需要这东西干什么?杨老三派人下去过,他难道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吗?这东西要是被世人知道这座墓都要被踏平了。”
一旁的张起灵开口说:“用这东西需要极大的代价。”胖子开着车接话:“确实哈,这种神器要是不需要代价就太逆天了。”他有点想抽烟,每次听到这种东西他就心痒痒,等会下车找个天真看不到的角角去偷摸抽一根。
吴邪不知道黎簇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他没猜到,杨老三不知道的原因竟然是他的人光想着发财,根本没人去看这壁画。
杨老三也是个豁达的,折了几波人之后就放弃了,这座墓既然这么危险那这里面的东西他就不要了,根本没命拿,既然如此还不如用这墓做个局。
于是那张地图就出现在了黎簇的手里。
黎簇早都知道这个墓的存在了,他为了那个东西已经计划了很久,只不过还没有让人去探过。他之前在筹备东西,而现在是在等那个叛徒露出马脚。自从黎簇差一点折在巷子里的时候就猜到了,他兄弟里有人想要他的命。他一点一点做排除法,最后锁定了人选——鱼子。
一次在话梨园里,黎簇叫几个兄弟喝茶,他无意间提起:“鱼子,你妹妹最近身体还好吗?你上次不是说她生病了。”鱼子还是年轻,背部无意识的紧绷,但是脸上还笑着说:“害,她一切都好,上次也好的差不多了。”
黎簇喝了口茶说:“那就行,我再给你点钱,你妹妹还在上学,你还是多照顾点。”
黎簇给鱼子了四万块,跟杨老三给的是一个数字,鱼子冷汗都快下来了,黎簇装作没看到继续喝他的茶。
还是老戈说:“鱼子你赶紧收了!等等我回去也给你点,你拿着,我也给妹子点,让妹子好好吃饭,上次见她小姑娘瘦了不少。”老戈看着鱼子那要哭不哭的表情笑的爽朗,一把搂过鱼子捏他的脸:“矫情什么?跟小姑娘似的!爷给你你就拿着。”
黎簇放下茶杯笑骂:“行了你们两个,不喝茶就赶紧走!浪费我的好茶。”
两个人吵吵嚷嚷的走了,黎簇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眼神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黎簇是真的把这两个人当兄弟,结果鱼子背叛了,鱼子是可以说实话的,就算妹妹在杨老三的手上,黎簇也有办法把他妹妹救回来,但是他没说。
黎簇也给他机会了,他还是没说。
黎簇那时候就想:算了,起码还有个老戈。老戈知道这趟很危险,但他还是要去,用他的话来说反正都不结婚了,要钱也没用,命就是给黎簇用的。
结果老戈死了。
幻境中,黎簇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营地空了,只有营地中央的火堆旁坐着一个人。黎簇走过去挨着吴邪坐下,吴邪偏头看他,看得很认真。他看了半晌说:“你不好奇吗?比如怎么出去?你不出去可是会死的。”
黎簇没看他,往火堆里添了点柴,随口说:“你想说自然就说了,不说也没关系,我已经猜到了。”
吴邪轻笑一声,“是吗?”吴邪把手里的匕首递给黎簇。匕首是黎簇割腕的那把,雪白的刀面上还有干的血迹。黎簇没接,看着吴邪笑着说说:“对我来说,死在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起码佳人在侧,不是吗?”
吴邪站起身,把刀尖对着自己,他弯腰拉住黎簇的手,把刀柄塞到黎簇的手里,双手把黎簇的那只手包住,然后用刀对准了自己的胸膛,身体用力迎了上去,
刀子插入身体,鲜血涌出,顺着刀身流到黎簇的手上。黎簇面色复杂,他张嘴想说什么,未出口的话语被吴邪的唇堵住了。
一触即分,黎簇看着近在咫尺的吴邪的脸,他的嘴角开始涌出血,但是他还是笑着,他说:“真舍不得你啊。”
黎簇醒了,他逐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身下像是一张床。
黎簇想要坐起来,他这才发现浑身虚弱无力,一阵阵空虚感涌上身体,他现在连坐起来都觉得累,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黎簇感觉左手手腕处有些刺痛,结果发现手腕处出现了一道划痕,划痕颜色呈现深红色,摸上去却是平滑的。
像一个刻骨铭心的纹身。
他保持着躺着的姿势四下张望,确定自己没来过这个地方,而且他刚摸过了,自己的装备都不见了,只有一把匕首握在手里,而且,身下的是棺材。黎簇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顺着声音侧过头一看,一张惨白色的脸映入眼帘。
妈的!就是幻境里追他的那东西!她真尸变了!
女尸站在离黎簇差不多一米的位置,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脖子伸长往黎簇所在的位置探过来。黎簇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黎簇握紧匕首时刻准备进攻,就在黎簇有些坚持不住的时候女尸恢复了刚刚的站姿,然后黎簇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只见那女尸用指甲划开自己的胳膊,从伤口处取出来一个瓶子。伤口没有流血,翻出来的肉都是白的。
那瓶子很小一个,但是其中装着的金色液体在这幽暗的山洞中是那么的耀眼,金色的液体仿佛蕴含着生命力。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吧商代就有玻璃瓶???结果定睛一看上面还贴着什么品牌的标签,黎簇寻思着女尸追他们不会是为了集七个瓶子吧?
黎簇还没来得急想太多,就见那女尸拿着瓶子走过来,黎簇看准时机准备攻击,结果他现在太虚弱,气息漏了一瞬,黎簇暗道不好,结果那女尸咧开嘴开始笑,这笑声极其尖锐诡异。笑声不仅刺痛了黎簇的耳朵,还引得黎簇心脏也痛。
没坚持一会黎簇就晕过去了,他现在太虚弱了,他在昏过去前心里想着:这次是真的死定了。
在恍惚中,黎簇感觉嘴唇有些湿润,有什么液体流入口腔,随即他彻底失去意识。
现在是黎簇失联的第八天,杨老三去参加了一场拍卖会,这是杨老三第一次踏入新月饭店,从前可没有人给他发邀请函。
杨老三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踏入新月饭店的那一刻,他才算真正的被这个圈子里的人承认。
在新月饭店大厅刚坐下,他就看到了传说中的谢老板从大门走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一直盯着杨老三看,看得杨老三一阵心悸。
杨老三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在他看来他都没跟解语花打过交道,不知怎么得罪解语花身边的这位小兄弟了。
解语花走向二楼的时候看到旁边桌子坐着的杨老三,停下脚步微笑着跟杨老三打招呼:“杨老板,久仰。百闻不如一见,杨老板看着也不似他们说的那般不堪啊。”
杨老三表情有一瞬间的难看,又恢复成笑脸:“解老板也是一表人才,您别听他们那些人胡说,我这个人一向和人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别人不来招惹我,我必然不会、”
杨老三话还没说完,解语花旁边的年轻人阴森森的开口:“那在杨老板看来什么才算所谓的招惹呢?是你的伙计想杀人越货被人反杀然后你找人麻烦吗?”
杨老三脸色阴沉下来,眼睛里闪过杀意。
没错,他在道上说的是假的,事实是那队伙计虽然都要钱不要命,但是这些人都没什么本事,所以他们在发现墓里还有一波人的时候起了歪心思,偷偷跟在另一队人的后面,想要在他们找到宝贝的时候杀人越货。
结果全部都被反杀了扔在墓里。杨老三等的焦急,结果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他仔细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另一伙人是黎簇的伙计。
黎簇的人赚的盆满钵满,而他还折了好几个伙计。虽然他对那几个伙计的命不是很在意,但是这口气他咽不下,这就是在打他杨老三的脸!那时候他对黎簇就起了杀心。
只不过杨老三没想到会被人查到真相,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让他难堪。
杨老三咬牙切齿的说:“不知哪里得罪解老板和这位小兄弟了,要这么污蔑我。”
解语花看都没看他,看着手机,旁边的年轻人拍了拍手,突然许多身穿西装的人出现把杨老三围住,周围的人多少都是见过些大世面的,没人出声,但是都离这个包围圈远远的。
一时间整个新月饭店寂静无声,杨老三冷汗直流,他要是再猜不出来解语花是为谁来的他都白活这么久了!是他最近有些太过得意了,这次的鸿门宴他居然没看出来!
杨老三不自觉的摩挲手指,他很快想到对策于是出声大喊:“这里可是新月饭店!解老板你这样是不把新月饭店放在眼里吗?!”
他说完看向解语花,没有在解语花脸上见到慌乱,他的心慌感更重了。
突然二楼传出一声轻笑,所有人看过去,发现是个女人。杨老三知道,能在新月饭店二楼的人非富即贵,这女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他刚想求助,没想到女人开口了:“今日的拍卖会是进行不下去了,请与此事没关系的诸位先行离开,下次再来时新月饭店会献上一份薄礼。”
几个能说的上话的大老板纷纷开口:“尹老板客气,我们就不打扰了。”
没一会儿,闲杂人等全部消失。
杨老三没想到新月饭店都是帮着解语花的,他面色苍白的看着解语花还想垂死挣扎,但是没想到解语花看向旁边的那个年轻人说:“杨好你看着办。”
杨好!居然是杨好!!!
杨老三还在震惊中,杨好直接把他踹倒,杨老三摔在地上,他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碎了,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寒光一闪,下一瞬杨老三就觉得手一阵剧痛——匕首插在他右手的手腕处,然后杨好用巧劲一挑,他的右手彻底废了。
手腕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难以承受,右手没了这个认识让他痛苦万分,他以后就是废人了!
这时杨老三知道他完蛋了,他愤怒地朝杨好大吼:“黎簇挡了我的路!死了也是他活该!以后——”
话还没说完,又一阵疼痛传来——他左手手筋也被挑了。
杨好站直身体俯视着面色惨白一直在惨叫的杨老三,冷笑着说:“你没有以后了。”
杨老三昏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墓里,面前的棺材缓缓打开。杨老三虽说踏入这一行,但是自己是没有下过墓的,看着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粽子,竟然在极度的恐慌之下被吓死了!
新鲜的尸体招来了尸蟞,很快杨老三的尸体上爬满了尸蟞,变得面目全非。
等解语花把杨老三死了的消息传给吴邪时,吴邪正要下地。听到这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吴邪吐出一口气:“他早该死了。”
这次因为黎簇的事查出来杨老三很多罪证,这狗东西没干几件人事,他喜欢幼女。
听到这,在一旁的胖子眼眶都红了,咬牙切齿道:“死的那么轻松真是便宜他了,这王八玩意害了那么多小女孩,她们还那么小……”
小哥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安慰他。这次吴邪只带了小哥和胖子下去,这趟有些凶险,加上吴邪这个开棺必起尸的体质,实在是不想让这些年轻后生冒这个险。吴邪让瞎子在上面接应,其实是让他看着苏万,苏万现在有点崩溃。
安排好一切准备妥当,他们要下去了,苏万突然说了一句:“师兄,把鸭梨带回来。”
苏万这几天一直没睡好,眼下一片青黑。此刻他眼眶通红,吴邪看着苏万这个样子,郑重的点点头。
这一次是正式下去了,这个甬道派人探了好几次,没什么危险,甚至连机关都没有,但是甬道里的鲜血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悲剧。
过去了许多天,甬道里血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浓厚。
吴邪他们一路顺利走到墓室,吴邪用手电照向墓室的墙壁,上面的壁画和白昊天提供的照片是一样的,但是现实中看没有照片看得清晰、鲜艳。
在吴邪看壁画的时候张起灵已经去找机关了,胖子则是四处乱看,他想起之前西沙的海底墓,年代好像差不多,会不会这里也有夜明珠啊?他抬头向上看,结果吓了一跳。
他“诶——”了一声,吴邪福至心灵看向墓室顶,发现在他们一直没有发现的黑暗中,墓室顶上雕了一条缠绕在柱子上的蛇,蛇被锁链缠绕着,似是不甘,恶毒的盯着他们。
吴邪看到那蛇雕眉头皱了皱,那个梦!
胖子看到吴邪那表情,稍微凝重地问吴邪:“天真,这蛇雕难道有什么说法吗?我看你这表情好像知道什么。”
吴邪摇摇头,把之前做的那个梦给胖子说了,胖子开口说:“你那个梦跟这里的重合了,不知道我们会不会遇到你说的那条蛇,希望不会遇到,之前西王母宫那条蛇母给我整出心理阴影了都!”
吴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他也不想再遇到巨蛇,尤其是黑的!吴邪决定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乱想了,这里可是有能实现人愿望的神器,要是像秦岭的青铜树一样他不受控制再想个什么东西出来他们可就倒大霉了。
探完机关回来的张起灵也听到了吴邪说的那个梦,他抿唇说道:“接下来要小心。”
“从这走。”张起灵转动烛台,出现一个洞口,他率先跳下去,胖子紧随其后,吴邪深呼吸纵身一跳。
很快到底,吴邪发现这是个水池,他站稳后立马用手电照向水里,水有些浑浊,飘着几个食品的包装袋,估计是黎簇他们留下的。
张起灵手指在手电上敲了敲,“看中间。”吴邪一听看向水池中央,是那个柱子,柱子上缠绕着蛇的白骨。吴邪放下心来,也敲了敲:“还好死了。”胖子心细,发现了墙上的记号,用手电光点了点那边:“按那个走?”
吴邪率先走过去,张起灵殿后,顺着记号走,他们走的很慢,但胜在稳妥。一路过来看到了青铜鱼和许多被啃干净的白骨。
走到高台下,吴邪一眼就看到了高台上的尸体和旁边的包,他们避开机关小心地上去,翻看背包,包上破了一个大洞,能闻到一股恶臭,包里还有细碎的青铜鳞片,看来他们是拿这包装鱼了。
吴邪他们没有过多停留往深处继续走,不一会走到了水晶棺材那个墓室。墓室里躺着一地的人,胖子蹲下去检查,发现没有一个活口。吴邪看了所有人的脸,没有黎簇,放下心来。张起灵看到角落里挂着的铃铛,他刚凑近看,然后瞬间远离。
他退回到吴邪旁边低声说:“这铃铛跟之前的青铜铃铛一样,致幻。”胖子听到这话看着地上闭着眼睛的死人叹口气:“除了黎簇,人都在这了,都是一刀封喉,起码他们死的很安详。”这时吴邪看向棺材,棺材里的人吴邪也认识,是黎簇身边的老戈。
其实过去吴邪还会偷偷去调查黎簇过得怎么样,吴邪把这一行为归类为看孩子,他觉得自己带了黎簇那几个月怎么也算长辈,看看自己家的孩子怎么了?对于黎簇身边关系比较好的老戈和鱼子都是认识脸的。
黎簇很重情义,吴邪都不敢想黎簇看到老戈尸体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胖子看吴邪的表情试探着说:“天真,这棺材里的人你认识啊?”吴邪点点头说:“他是黎簇身边心腹。”胖子那一瞬间看吴邪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他怎么不知道天真什么时候对黎簇这么关心了?连黎簇的心腹都认识。
吴邪细细看了一圈这间墓室,发现这里除了他们进来的那个出入口没有其他出去的路了。吴邪不信黎簇会死在那青铜鱼的嘴里,所以黎簇去哪了?
他思索片刻开口道:“咱们这才进来多久就到这了,商代墓肯定没这么简单,看看还有没有暗道吧。”三个人都小心去找,然后还是胖子眼睛尖看到了缺了一点点的砖。
张起灵都不用说话,胖子给张起灵让了位置,还做了个“请”的手势。张起灵再一次展示了一开始他们在七星鲁王宫露的一手——双指掏砖。砖掏出来,里面有个拉环,张起灵手指勾住用力往外一拉,他们站的位置石板一翻,三个人往下掉去,石板再度恢复成原样。
只在空中停留了两三秒他们就落地了,吴邪站稳,感觉腿有点麻,胖子是屁股着地,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哎呦我是真服了,是不是年代越久的墓都喜欢搞这种直上直下的暗道?疼死我了,胖爷我的屁股……”
吴邪看胖子那样子笑了一声,和张起灵一起伸手把胖子拉起来,拉胖子的时候吴邪在心里面笑:这就是胖子说的自己瘦了,谎报体重罪加一等。
等胖子站稳,吴邪看了看四周,这是个墓道,不过和上面用石板铺成的墓道不同,这里的墓道很粗糙,就是石头打磨平整一些。
胖子弯腰捡起掉落的手电,突然看到一点红。
地上有血,呈滴落状,就一点点,但是把吴邪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吴邪摸上血迹沉默不语,但是他的呼吸重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就状态不对,直到张起灵拍了他一下。
吴邪看过去:“小哥……”
张起灵直视吴邪,语气平淡:“吴邪,你的心乱了。”
胖子看气氛沉闷,开始打诨:“天真,你爱上了?”没想到吴邪沉默,胖子惊讶地看着吴邪:“不是吧天真,那孩子明显就是喜欢你,当时你那避嫌的态度我还以为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吴邪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他的爱太纯粹了,他想要的……我给不起。”
胖子看吴邪那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他揉了下屁股然后盘腿坐下:“天真我跟你说,要是喜欢那就趁早说,别让自己后悔,要不然这人啊,就像云彩一样轻轻的就飘走了。”
感情这方面张起灵没什么感悟,他坐下掏出干粮吃起来。
吴邪看看手表,他们从下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个小时,在蛇骨那浪费了太多时间。吴邪说休整一下,也掏出干粮开始吃。胖子把上面那些人的包都翻了一遍,把吃的喝的都带上了,这时他把那些物资堆在地上,从中翻出来几包封好的牛肉递给吴邪和张起灵。
“吃点好的,小朋友下个地吃的都这么好,瞅瞅咱们吃的什么?压缩饼干!咱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填饱肚子后铁三角重新上路,顺着这条墓道一直往前走。期间经历了几个小机关,都没有阻挡住铁三角的脚步。
走到墓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门,张起灵摸了摸,冲吴邪摇头:“没危险。”随即想要推开门,被吴邪拦住了。
“我来吧。”
张起灵看吴邪郑重的表情点点头退开了。吴邪把手放门上的那一刻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比如“进去看到的是黎簇的尸体怎么办”“如果是黎簇的尸体他要把黎簇怎么带出去”“如果黎簇死了那就找到那只匣子”。
最后门推开的时候,吴邪脑子里就一个想法——黎簇一定要活着!
门开了,胖子拿手电往里面照,里面的景象让吴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门后是一个山洞,红线几乎布满整个空间,红线上挂着很多青铜铃铛,就像张家古楼里潘子死的那个地方!
中间停着一具棺材,棺材上方吊着一个人,那个梦的画面再次出现在吴邪眼前,吴邪的手颤抖地有些拿不住手电,他稳了稳心神,手电照过去,是黎簇。
黎簇面色苍白,眼睛紧闭着,头发贴在脸上显得可怜兮兮的。红线绕在他的胸膛处将他整个人吊起,手腕上缠着的红线一左一右牵着他的胳膊,整个人像是被钉子十字架上的叛徒一般。他垂着头,隐约能看到脖子上也系着红线,扣着他的命门。
鞋子不知道哪里去了,白皙的脚就暴露在湿冷的空气中。所有的红线都向上牵着,只有左手的一条红线向下垂着,垂到棺材上。
手电光照着那条红线,吴邪发现只有那条线像是活的一般,感觉是一条透明的虫子吃着黎簇的血肉,顺着食道一直往下延伸到棺材里。
吴邪惊道:“必须尽快把他救下来!黎簇被吊在这是为了给这棺材里的粽子喂血!再放血别说黎簇了,咱们都要搭在这。谁知道这棺材里是个什么东西!”
在吴邪喊出这句话之后从角落里跑出来一个女粽子,她伸着指甲凶狠地朝吴邪袭来,张起灵一脚把她踹出去,转头看向吴邪:“吴邪,你去救。”
吴邪听到马上做出行动,他小心地绕过红线跳上棺材,掏出匕首挑开黎簇胸口处的红线,红线断裂,眼看没了支撑黎簇要摔吴邪上前抱住他,然后劈向吸黎簇血的那条红线。红线断开,吴邪确认了没有还缠着黎簇的红线后抱着他跳下棺材。
黎簇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吴邪现在非常想抽烟。
他很久没有这么焦躁了,这种心情在感受到黎簇微弱的呼吸后愈演愈烈。
女粽子在张起灵和胖子的围攻下倒在地上,在张起灵给她最后一击前她尖叫一声,然后倒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在女粽子尖叫之后,从棺材里发出闷响声,吴邪心一紧,大喊一声:“跑!”三个人冲向门口,但是吴邪抱着黎簇慢了一步,门突然被关上了。与此同时,棺材彻底打开,从里面坐起来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吴邪心一颤,那男子的脸竟然和他一模一样!
门外面张起灵和胖子正在砸门,这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十分厉害,就吴邪一个人在里面肯定会出事。
“天真/吴邪!”
吴邪听着外面的喊声,抱着黎簇的手紧了紧,他怎么都不会放手了!
棺材里那个“吴邪”站起来,看着吴邪怀中的黎簇,准确来说是看着黎簇还在流血的手腕,他动作生硬地举起左手,右手点点左手手腕处,然后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铁瓶子,瓶子飘起来飞到吴邪面前停下。
吴邪看着这奇幻的一幕,他盯着那个“吴邪”说:“你想做什么?”
结果外面的胖子砸门砸的更凶了,边砸边喊:“天真你是不是吓傻了!那可是粽子!你跟他说什么话!今天你要是出不来我就陪你死在这!铁三角要死一起死!”
吴邪叹气,把黎簇往上抬了抬,右手张开,那只瓶子就掉在吴邪的手里。他试探的开口:“你是要我给他用这个?”
那人好像听不懂,手一挥,从棺材里飞出来一个东西落在黎簇的怀里,做完这些事之后那人深深地看了吴邪一眼,又躺入棺材,棺材盖飞起,严丝合缝的合上。
吴邪站在原地没动,确认没动静了之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实话不管是千年之前的棺材打开里面是个活人还是东西能飞着这一点都震惊到吴邪了,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
下一刻,石门大开,正在砸门的胖子一个没收住力扑进来了,他不顾身体的疼痛就爬起来看吴邪。
“天真,你怎么样!”
张起灵一个闪身到吴邪身旁:“你没事吧?”
这时胖子也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竟然是哭了:“天真你这小子真的要吓死我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活啊?铁三角缺了一个都不行你知不知道?你……”
胖子还没说完吴邪就打断他,吴邪摇摇头说:“先离开这。”
一出来吴邪就发现这个墓道和来的时候的不一样,他们经历过的机关都不见了。他们谨慎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张起灵说“安全了”他们才放下心来。
吴邪的胳膊一阵酸软,他现在身体也不好,抱了黎簇这么久已经很吃力了。张胖子看出来吴邪的吃力就想把黎簇抱过来,结果看到黎簇的怀里有一只匣子,匣子朴实无华,但是胖子眼睛一下就亮了。“这是那个神器啊?你从哪拿到的?”
说到这吴邪面露古怪:“粽子给的。”
这下就连张起灵都看过来了,显然他有些惊讶。于是吴邪让胖子把匣子拿走,抱着黎簇坐下,他发现黎簇的手腕还在滴血,猜测可能是这红线的缘故,把红线挑破后看到了一个划痕一样的印记,那印记鲜红,但是好歹不流血了。
吴邪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这事情真的很匪夷所思,先不说这粽子的奇怪行为,为什么吴邪的脸和他的脸一样?就这件事吴邪从出来就一直在想。想不通。
他拿出那个“吴邪”给的瓶子递给张起灵:“小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看那粽子想让我给黎簇的伤口上用。”
张起灵接过但是没打开瓶子看,而是塞到了包。“等出去再看,墓里空气不流通。”
胖子没多动匣子,他把匣子塞到包里就跟吴邪说:“等出去你翻翻你爷爷的笔记,说不定上面有。现在人没事就行,等出去慢慢想。”
吴邪一听觉得也是,他就没想了,拿了瓶水润湿了黎簇的嘴唇。看黎簇没有要醒的意思,吴邪看了下时间,他们下来九个小时了,“黎簇现在很虚弱,还是尽量不耽误时间了。”
胖子拿过吴邪的背包,帮吴邪把黎簇放在背上,他们接着赶路了。
等到吴邪他们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回到营地之后吴邪终于放下心来,黎簇的手腕还在渗血,他现在已经失血过多了。苏万看到昏迷着的黎簇痛哭出声,还以为吴邪带出来的是黎簇的尸体,听到胖子说人还活着他终于放心了。
苏万放下心来,人还活着就行。
吴邪走进帐篷,把黎簇放到床上,他拉过一个凳子坐下,看着苏万给黎簇身上的伤口包扎。
等包扎好苏万就出去了,手上的血污需要洗一下。
吴邪仔细端详着黎簇那张苍白的脸没由来的开始生气。
“臭小子,以身犯险,看把苏万急成什么样了。”
在旁边看匣子的胖子接过话头:“究竟是苏万急啊还是有些人急啊?你说是吧,天真?”
吴邪转过身去白了胖子一眼:“死胖子。”
这时张起灵和黑瞎子一起进来了,黑瞎子手上把玩着那个瓶子说:“刚我跟哑巴张探讨了一下,这东西应该是什么东西的血,这血很特殊,是金色的。”他说着觉得站着不得劲,直接坐桌子上。
他应该是故意的,差点坐到胖子的手,胖子白了他一眼,黑瞎子笑了下接着说:“确认过了这东西没毒,但是其他的不能确定,还是要回去实验一下才能知道。”
他像是随口说了一句:“用叛徒刚好。”
张起灵依靠在角落,目光看向黎簇的手腕。吴邪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看过去看到了黎簇手腕处那个印记。
“这印记不清楚到底是怎么留下的,等黎簇醒了问问吧。”
张起灵点点头出去了,其他人见状也往出走,只剩吴邪陪着黎簇。吴邪还听到了苏万的说话声。
“师父你干什么?我还没好好看看鸭梨呢,你拉我干什么?哎呀我走就是了别锁喉!”
吴邪笑笑,他这师弟是真的好玩,比床上这臭小子好多了,自己都准备养老了还要操心他。
不过人还没醒过来,他在这跟怨妇一样没什么意义,收敛心神后摸了摸黎簇手上的印记,又攥着黎簇的手腕叹息:“又瘦了。”
小孩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瘦太多了,想必吃了不少苦。
吴邪弯下腰把脸埋在黎簇的手心里,他现在想睡觉了。
意识刚迷糊,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吴邪意识回笼,仔细一听竟然是胖子和瞎子的声音。
“你说天真会不会趁着黎簇昏迷吃人家小朋友豆腐?”
“应该不会吧,吴邪这么饥渴吗?黎簇还昏迷着呢。”
“这谁知道呢,俗话说的好,老房子着火可是一点就着,嘿嘿我看天真是栽了。”
吴邪听得一阵冒火,他起身快步走出帐篷外,结果看到张起灵也在。张起灵还在点头!
吴邪震惊之余朝胖子来了一脚:“一天天你那嘴就不能停停?你这大嗓门声再大点直接把黎簇吵醒得了呗!”
胖子躲过那一脚,然后看着黑瞎子指了下吴邪:“你看,他急了。”
说完胖子就圆润的跑了,黑瞎子看着吴邪的眼睛暗道不好,看热闹过火了,他心虚地笑了一下:“苏万找我有事,我就先走了。”下一刻拔腿就跑,吴邪无语,他看着张起灵,幽幽地叫张起灵:“小哥,你……”
结果吴邪话还没说完,张起灵慢悠悠的就走了。吴邪一阵头大,他觉得小哥都被胖子带坏了!
在营地里休整了两天,黎簇还是没醒,苏万说黎簇是太过虚弱身体还没缓过来,于是他们在黎簇稳定了一点后带人回去了。
等到回去的第三天,黎簇醒了。吴邪听到消息就赶过去了,没办法,黎簇的盘口要有人打理,底下的人一看是吴小佛爷来了不管之前蹦跶的多欢全都变成了鹌鹑。
吴邪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没看到黎簇,因为一大堆人围着,吴邪一看小哥都比自己来的早,甚至瞎子小花都在,他咬牙切齿的想:一个比一个来的早,一天天都没事干吗?
他走进去,听到苏万在那哭:“鸭梨,我真的要吓死了,你终于醒了呜呜呜……”苏万还没说完就被黑瞎子拉起来,然后所有人特别默契的往外走,吴邪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胖子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病房彻底清净了,吴邪这时终于看清了黎簇——他刚醒还是很虚弱,整个人靠在背后的枕头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吴邪看着病床上的黎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黎簇抿着嘴也没开口,他的目光近乎贪婪的看着吴邪,黎簇好久没见过吴邪了。蓦然想到幻境中“吴邪”的那个吻,黎簇低下头收敛了目光,看着被子。
黎簇听到吴邪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半晌都没听到吴邪说话。吴邪看着黎簇低头不看他,觉得有些好笑,死孩子就是犟。
黎簇心有些凉,他觉得吴邪是来问罪的。这次是他的问题,麻烦了这么多人,不知道吴邪等下要怎么说他。想到这,他不自觉开始捏手指,把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手指捏得泛白。
吴邪看到小孩在那捏手指,伸手拉住他的手。黎簇的手有些凉,而吴邪的手是温热的,温暖顺着吴邪的手心染给黎簇。黎簇有些惊讶,他转头看向吴邪:“吴邪?”
吴邪温和的问:“饿不饿?”黎簇摇摇头,有些懵,难道他还是在做梦?
吴邪也没多问别的,见此换了个话题:“你想找那只匣子做什么?我知道你主要是去找东西的。”
黎簇现在确认不是梦了,他又恢复了冷漠的姿态,想要抽回手,结果吴邪握紧黎簇的手不让他缩回去,“不想说也可以,以后慢慢说。”
“黎簇,我不知道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以后我会尽我所能去帮你。”
黎簇猛然看向吴邪,吴邪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什么意思?”
吴邪叹口气,他撑起身子凑到黎簇身边,两个人离得很近,黎簇都能感受到吴邪轻柔的呼吸。吴邪看黎簇的眼睛里没有反感,轻轻地吻上黎簇的唇。
黎簇身子一僵,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吴邪,他感受到吴邪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下唇。
吴邪松开黎簇:“这就是我的意思,黎簇,不知道这份迟来的爱你愿意接收吗?”
吴邪盯着黎簇,他有些紧张,他想好了,就算黎簇拒绝他也赖着不走了。只见黎簇轻笑起来:
“看你表现。”
——————————
这里说明几点,首先心理医生一般说话都会很温和,不会去刺激患者的,这里把心理医生写的有些降智大家见谅哈。其次就是吴邪下墓那里的描述,我试图写得好一些,但是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惜我的文笔撑不起来T^T这篇是he,但是看过我文的宝宝都知道我比较喜欢写be,我想在这篇开出来一个be结局,有没有宝宝想看啊?想看的话我就写啦!
这一篇写的太慢了,宝宝们见谅,我大四了这个暑假有些忙,等开学应该会更忙一点,但是想到好点子我会努力写的!谢谢宝宝们的喜欢捏~爱你们(づ ̄3 ̄)づ╭❤~
【凤泥】念念
念念
01
下邳位于彭城向东,西楚旧地。西面崇山峻岭,东临海。姜泥初回故土,住在郊外林间小屋。复国大小事宜皆有曹长卿奔赴,楚人想要回家,他们需要有人带他们回去,而作为曾经的西楚皇族唯一血脉,西楚太平公主姜姒,她必须与所有的楚人在一处。
“公主殿下,你怎么又跑来海边?这里风大,吹多了怕会染上风寒。”鱼幼薇寻了过来,姜泥一袭青衣负手站于礁石上。
脚下海浪拍打着礁石,已是深秋时节,海风刺骨扑面而来。一望无际的海,没有船只经过。过了许久她才跳下礁石,握住鱼幼薇伸过来的手,冲她笑笑。
“当初可是说好不准跪,不准称公主的,怎么一回来你和棋诏叔叔就变了?”
“...
念念
01
下邳位于彭城向东,西楚旧地。西面崇山峻岭,东临海。姜泥初回故土,住在郊外林间小屋。复国大小事宜皆有曹长卿奔赴,楚人想要回家,他们需要有人带他们回去,而作为曾经的西楚皇族唯一血脉,西楚太平公主姜姒,她必须与所有的楚人在一处。
“公主殿下,你怎么又跑来海边?这里风大,吹多了怕会染上风寒。”鱼幼薇寻了过来,姜泥一袭青衣负手站于礁石上。
脚下海浪拍打着礁石,已是深秋时节,海风刺骨扑面而来。一望无际的海,没有船只经过。过了许久她才跳下礁石,握住鱼幼薇伸过来的手,冲她笑笑。
“当初可是说好不准跪,不准称公主的,怎么一回来你和棋诏叔叔就变了?”
“礼制不可废,如今越来越多的楚人回来,离阳皇室已对我们有所忌惮,复国快了。”她们走在海边,沙石硌脚,鱼幼薇却越说越轻快,就连眼中都含着喜悦的光。
姜泥低着头,有些沉闷。鱼幼薇在耳边唤她,姜泥才抬起头问她:“复国了,又能怎样呢?”
“公主,你不高兴吗?”
姜泥摇摇头,心情复杂。她活着,便是楚人的希望,带领他们回到故土,安居乐业。可这些她做得到吗?夜深人静时,姜泥问过自己许多遍。她从来都不想做什么大人物,也没有想过凭自己能够复国,更是明白复国容易可想守住却是难上青天。而如今聚集在一起的楚人之中又有多少,是想将她作为傀儡,用来掌控局势。
将一个国家的兴亡托付在她身上,姜泥自己都觉得有些痴人说梦,可她却又别无选择。
若是只做姜泥该多好。
姜泥又笑了出来,笑自己怎会生了这样的念头。明知他走的那条路多么艰险,北椋那看不清的漩涡,不知他如何了。有李老头,他定会平安的。
“听说徐凤年已是北椋王了,徐骁自京城回来后就……”鱼幼薇似想起她的来意,向姜泥提起最新的消息。
姜泥向她眨眼,问得却认真:“你猜,有朝一日,徐凤年会不会领着他的北椋军来打楚国?”
鱼幼薇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姜泥不以为然。她和徐凤年之间,结局早已注定。
生与死,不过是迟早。
02
倒是被鱼幼薇说中了,姜泥自海边回来后就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一沾到床榻便昏睡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不太安稳,总有人一会摸她额头,一会探她鼻息,一会握住她的手。姜泥晕晕乎乎地睁开眼,闻到了淡淡的金桂香味,有双温热的手小心翼翼触碰着她的脸。可身子难受,她根本睁不开眼,又沉沉睡去。
姜泥做了个冗长的梦。
徐骁领着大军攻破宫门的那日,阴雨连绵,远处乌云密布,像是有场大雨将至。她只记得父皇最后将她抱起,轻轻拍了拍,哄着她叫她不要怕。母后蹲在她的面前,让她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大叔走。
姒儿,一直走,不要回头看。
她很听话,她没有回头,雨水落下的时候,她有些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徐骁的一双手挡在了她的眼前,男人双手长着厚重的茧子,他的盔甲上沾满了未干的血迹。她听到他说:“孩子,你记住,你是姜泥。”
姜,楚国皇族姓氏。
泥,跌入尘埃,任人践踏。
蜀地离北椋甚远,马车行了一路,所到之处皆是欢呼徐字旗凯旋而归。甚至刚入北椋境内,两边跪满百姓。姜泥一身素缟,由徐骁牵至王府。
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初踏北椋就已染了风寒。她睡了许久,再睁开眼正对上少年的脸,他与自己贴的极近。姜泥吓了一跳猛地坐起,两人的脑门磕在了一起,姜泥疼得捂住额头。
徐凤年吃痛地捂住头,忙转过身喊:“娘亲!小泥人儿醒了。”
坐在窗前看书的北椋王妃站起了身,朝姜泥走来。她伸出手探了探姜泥额头的温度,温柔地笑着,柔声细语:“我们小丫头受苦了,煮了小米粥加了糖,待会吹凉了喝。”
“小年,你在这陪着妹妹,不要吓她。”吴素关照儿子,唤来侍女打算去后厨张罗些吃食。
徐凤年答应得极快,待吴素一走,他便爬上床塌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咧着嘴对她笑:“小泥人儿,我是徐凤年。”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这混蛋给她取了个绰号。尔后的岁月里,他就这样一直唤她小泥人,唤了数十年,直至她离去。
03
姜泥揉着眼睛从床塌上坐起,鱼幼薇很是时候的端着一碗药进来。往塌上一坐将汤碗递给她,格外认真地道:“这可是我熬了好久的,赶快喝了,才能早点好起来。”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药就免了吧。”姜泥捧着药,面露难色。
“不行,必须喝。”
怕苦,哪怕病得再难受,那苦药她也是万万不愿多喝一口。她身子单薄,刚到北椋时常生病,一病起来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好。每每到了喝药又百般拒绝,常被徐凤年捏着鼻子往肚子里灌。一边笑话她一边剥去糖纸,将蜜糖塞进小丫头嘴里。
姜泥捏住鼻子,一碗饮尽,把碗交还给鱼幼薇。见她一脸满意,忽将手摊平在眼前,一颗糖躺在手心。
姜泥有些惊喜,拿起糖又有些好奇。“这是北椋李记蜜饯铺子的,你怎么会有?”
“前两日曹官子带回来的,厨房还有糕点,我去拿。”
姜泥点点头,忽看见桌上放着竹编的蜻蜓,她喊住鱼幼薇:“这也是棋诏叔叔带回来的?”
鱼幼薇不答,溜得飞快。姜泥坐在桌边,倒了杯茶却是酸酸甜甜的味道,揭开盖子里面泡了些山楂。她将那只竹蜻蜓拿起,看得有些出神。
04
姜泥第一次刺杀徐凤年,当晚就被徐渭熊扔进了梧桐苑后院的一处枯井。井边爬满了爬山虎,藤蔓生了根却都是刺,要想自救上去根本无从下手。虽说是荒废了的枯井,可井下也是湿冷阴寒。
徐凤年第二日去师父那上课,待到晚上回来未见姜泥,以为小丫头还生气只是吩咐了红薯送些吃食。红薯敲了门,又喊了许久,无人回应。只好将餐盘放在门口,可第二日早上再来喊姜泥,吃食未动,这才意识到不好。推门进去哪有姜泥的影子。
徐凤年慌了,自个跑出院子去找,可守着王府的侍卫根本未见姜泥出府。他头一个想到了二姐,冲进徐渭熊的院子,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冲徐渭熊大声:“姜泥和我身型差那么多,她一个小丫头力气还能大过我吗?”
徐渭熊也有些慌,她本意只想惩罚下姜泥,吓吓她让这小姑娘别伤害凤年。转眼一想,领着徐凤年踏入梧桐苑后院,奔向那口枯井。徐凤年趴在井口往下看,姜泥已倒在井底。
姜泥偏生与旁人不同,倔强骄傲,死不认输。若是换了别人被扔在井里,早就喊破嗓子救命了。更何况这后院离前院不远,她若是大喊,梧桐苑那么多人早就听到了。大夫被红薯送了出去,徐凤年才在床边坐下。
小丫头被冻得脸色惨白,在井下待了两个晚上,又发起了高热。老黄把她抱上来时,怎么喊也不醒。徐凤年想想又气,伸手轻轻掐她的脸,随后将额头上的帕子重新过了水再敷上。
“世子,我们守着,你该用膳了。”红薯推门进来,小声提醒。
“我不饿,你让人熬了药端来,再备些清粥小菜送来。我在这就行了,你们别陪着,做自己的事去。”徐凤年招招手,青鸟和红薯一同退了下去。
姜泥睡了很久,直至三更天,她才昏昏沉沉醒来。徐凤年搬了张太师椅坐在榻边,手里的书落在地上,他一手撑着头睡的很轻,听她有了动静马上醒来。
“小泥人儿,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他将她扶起,又问:“先喝粥还是喝药?还是吃点东西再喝药吧?”
“徐凤年,我不会放弃杀你的。”
“为什么不喊人救你?如果没人发现,你打算死在那吗?”徐凤年突然站了起来,他忍了许久,怒气难下:“你要打我也好,杀我也罢。可你就是这么看轻你的命?我二姐把你扔那,你有怨气大可冲我来,没必要不把自己当回事。”
他们相伴数年,姜泥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徐凤年在她这脾气一向很好,生气的一贯是她。姜泥一时有些无措,她想着要不要同他道歉,可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低着头不说话,徐凤年将碗递了过来,收了方才的口气,又嘻笑道:“快喝粥,这有小菜。老黄的烤地瓜要不要?吃完了就喝药,我盯着你,喝完了有糖吃。”
“徐凤年,你不生气啦?”
“师父说小女子难养,我才懒得同你计较。”
05
姜泥再回到武当山上,已是很多年后,一切恍如隔世。洪洗象将她的菜园打理得很好,这位武当掌门还是初见时憨厚模样。可一想到他将徐脂虎送上天门,姜泥是再也不敢说他是个傻道士。
徐凤年从瀑布底下摸了几条鱼回来,衣衫湿了大半。姜泥瞧着生气,将他赶去屋内换下。
“徐凤年,你就不能好好的去钓鱼吗?非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万一受寒了怎么办?”姜泥一边骂他,一边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裳往他身上扔。
徐凤年倒是不在意,一边换着里衣,一边哄她:“钓鱼得等多久,还是抓来的简单。你在家等饿了怎么办?”
姜泥一听懒得理他,打算出去又被他拉了回来。“你干嘛?”
“袖子够不到。”
“姓徐的,你没手吗?”
徐凤年说得委屈巴巴,姜泥走到他跟前伸手正要去帮他整理衣衫,却被他拢进怀里。将下巴磕在她的肩头,双手环住她的腰:“我有东西送你。”
“什么呀?”姜泥有些开心,却装作并不好奇的样子:“别又是红绳。”
她话音刚落,一只竹蜻蜓绑在了木棍上,落在她的面前。姜泥忽然笑了,回过头直直看向他。
“盯着我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北椋到下邳骑马要多久?”
徐凤年系好衣带,打了个哈欠,装作没听见走了出去。“我去烤鱼,夫人歇息就好。”
06
武当山上开阔,夜里总是繁星漫天。徐凤年和姜泥躺在院子的躺椅上,姜泥枕在他胳膊上。
“你怎么知道的?鱼幼薇同你说了?”
“我又不傻,哪有那么巧棋诏叔叔会带蜜饯糕点回来。别的也就算了,可这竹蜻蜓不是小时候你常常编来骗小姑娘的吗?”姜泥坐了起来,徐凤年急忙喊道:“我可只送了你这一个小丫头,哪有骗过什么小姑娘。”
“是谁夸人家身段好,好生养?”
“温华说的,可不关我事。”
“哦。”
“你这表情,哦什么哦?小丫头怎么那么难养,这都多久的事了。”
姜泥一拳锤在他胸口:“又没叫你养。”
“是是是,是我要养的。”徐凤年一把将她抱坐在腿上,在姜泥耳边轻声问:“我们什么时候生个孩子啊?”
“要生你去生啊,我又没意见。”
“这得两个人一起努力。”
“姓徐的,你干嘛?放我下来!”姜泥还没反应过来,被徐凤年抱了起来。
“温华得了个儿子,我得去努力啊!”
“徐凤年,你不要脸!”
注:
私设众多,欧欧西。
下邳是随手查的地方,原西楚属地。但剧中提及西行回蜀地,又不太对得上,随意看看吧。
念念,佛教语。
【巴太×李文秀】平芜尽处是春山
*《我的阿勒泰》巴太×李文秀
*接剧结局续
*会有一些原著内容
*2w+ 甜的
阿勒泰的人是不怎么过春节的,最热闹隆重的时候是古尔邦节、开斋节等穆斯林节日。
汉族人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遍布世界各地,到了阿勒泰的牧场里倒成了稀罕物种。
同为汉族的高勇一家回内地过了,时至春节这个村子里就剩下开小卖部的一家外地人。
李文秀早些时候就从外面回了来,和妈妈、奶奶一起过年,除了给她们带的高档搓脸油、护手霜等礼物,还带回来了三个大大的烟花,想着年三十也热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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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勒泰》巴太×李文秀
*接剧结局续
*会有一些原著内容
*2w+ 甜的
阿勒泰的人是不怎么过春节的,最热闹隆重的时候是古尔邦节、开斋节等穆斯林节日。
汉族人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遍布世界各地,到了阿勒泰的牧场里倒成了稀罕物种。
同为汉族的高勇一家回内地过了,时至春节这个村子里就剩下开小卖部的一家外地人。
李文秀早些时候就从外面回了来,和妈妈、奶奶一起过年,除了给她们带的高档搓脸油、护手霜等礼物,还带回来了三个大大的烟花,想着年三十也热闹一下。
烟花在这里算是紧俏货,李文秀只买到了最后三个。
然后带着它们走了五百多公里的路,倒了三趟车,才回到了彩虹布拉克,把这份美好和感动带给这个边远僻静的小村落。
张凤侠热情邀请附近的邻居阿依别克、阿要、苏力坦等,一块儿吃饺子、看烟花。
虽然天空飘落着寒冷的雪花,但欢聚在一起的人心暖融融的。
大多数哈萨克族牧民听都没听过烟花是何物,在李文秀一手摁下打火机一手捂着耳朵点燃后,都为这眼前的奇异炫烂所惊叹,宛如见证了一场神灵手笔的奇迹。
李文秀燃放到最后一个时,一串串缤纷闪亮的火球嗖嗖嗖冲上天去,与雪花一同绽放在半空,喷爆出的金波银浪照耀四周大地,一时明亮如昼。
这时,在烟花盛放的烂漫光色里,从风雪深处走来了一个牵着马的归人。
那人高大轩昂,宽肩窄腰,抬手摘了毛茸茸的厚毡帽,露出一张浑无修饰便英俊绝伦的脸,眉目深浓,而目光恬淡宁静,看进去的一瞬就让人心空,不知今夕何夕,恍如在一场花火奇迹中,降临人世的美神。
不是巴太,却又是谁。
他变了,又好像从没变过。
若不是头发由扎着丸子头的长发,变成了利落的短发,就仿佛昨天才刚刚见过他。
巴太牵着马立在那里,像是在和其他人一起等下一朵烟花燃放。
然而李文秀只带回来了三个烟花,已经都放完了,再也没有了。
李文秀在心中懊悔不已——
明年我一定要买好多好多烟花,且再也不买这种便宜货了,要买那种最高最大的,可以看好长时间的,让所有人好好看个够。
只是,明年的烟花,还能和巴太一起看吗?
放烟花是为了庆祝。
烟花易冷,璀璨过后又总是带着些许落寞。
在见到巴太的那一刻,李文秀只觉自己亲手燃放的烟花完成了它们的全部意义。
看到巴太,最先冲上去的是年轻人,和他算是青梅竹马的库兰甜美笑着用哈萨克语说:
“你还知道回来啊,巴太。”
苏力坦想过去拥抱许久未见的儿子,却又在最后关头止了步,拿出父亲的威严对他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几句哈萨克语。
而比这对父子关系还要微妙的,是人群之后远远站着的李文秀。
李文秀不由自主流下眼泪,挤出笑容,用口型对他轻声说了句:
“欢迎回家。”
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但李文秀觉得,巴太应该是看见了的。
他们之间,隔着围聚的亲朋好友,隔着不同的民族与文化,隔着三年离别的漫漫岁月,更隔着沉重悲痛的血色往事。
三年前,刚出院胳膊上还打着石膏的李文秀追到了布尔津的马场去,想要对巴太当面亲口道歉;三年后,面对就在眼前的巴太,李文秀的双腿却仿佛有千斤重,让她迈不出一步去。
大过年的,虽然哈萨克族人不过新年,但巴太终于回家来,也是件喜事,她去煞什么风景呢。
如今她跟巴太之间,好像只剩下了“对不起”要说。
苏力坦虽仍然没什么笑容,但肉眼可见的高兴,拍着巴太的后背道:
“走嘛,回家,给你好好接风洗尘。”
张凤侠着急忙慌地回去屋里用保温桶装满热乎乎的饺子,想给苏力坦拿回去和巴太吃。
奶奶怕冷,烟花放完后已经回到了屋里烤火暖和,最是护食的她快要哭出来般地说:
“同志,外面又闹饥荒了吗?你为什么要抢我的饺子?”
张凤侠边利索地拧好保温桶的盖子边道:
“老太太,你放心吃吧,咱们国家现在再也闹不了饥荒了。”
张凤侠出来后,让李文秀给送过去,李文秀却没有接。
张凤侠叹了声:
“你这孩子。”
便自己小跑几步追上那对父子,把水饺给了他们。
而李文秀一直安静目送着,唯有泪落之声,如春雷轰隆,震耳欲聋,将她整个人淹没,无法动弹。
现在的巴太,映在李文秀的瞳眸里,像落了雪的远山。
李文秀的目光如月光倾洒在他身上,不具有融化他积雪的光热与能量。
因为她自己也犹在黑夜中兀自下着一场雪。
当晚,李文秀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带着点自嘲地心想,也算是守岁了。
游离的思绪纷乱繁杂,编织出一个巨大的网,将她困囿其中,将睡眠阻隔在外。
新疆那么那么大。
从最南面到最北面,最快的火车,也要耗费34个半小时。
然而,就是在这样宽广辽阔的新疆,在这样空旷浩渺的世界里,她遇见了巴太。
李文秀想起自己曾在戈壁滩里迷路的经历,大地坦阔,看似四通八达,其实步步都有可能通向永远回不到上一步的地方。
阿勒泰那么大,更别提新疆、世界了,说起来,不过是,她和巴太并肩同行了一段路,然后走散了。
兜兜转转,竟然还能回到同一个地方,再次重逢。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多么晦涩幽微,又多么奇妙呀。
李文秀从小就非常缺乏归属感。
奶奶是东北人,妈妈是江苏人。
她呢,是新疆人吗?是吗?不是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人。
奶奶说是东北老家时常怀念的地方,她从来没去过见过,能算是她的老家吗?
也许是因为没有故乡,因此她比其他人都更为迫切地寻觅一个真正的栖息地,可以容她深深扎根,恣意舒展枝桠,生长在那里,也甘心永远长眠在那里。
之前,她总想去到更丰富更热闹的世界里以寻求生活的另外可能性,总觉得自己还没去过远方。
殊不知那时她所站立之地,就是多少人穷极一生追寻的心灵上的远方。
最开始来到阿勒泰的李文秀,觉得这些哈萨克族人的名字太难记了,脸也都长得一样嘛。日子如此平淡,日复一日,永远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似的,什么都没法清晰地记住。是因为她的心不在这里。
当她能够清楚地看见、清晰地记住巴太,以及其她好朋友们时,她的心就开始属于阿勒泰了。
原来,一千多年前的老祖宗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此心安处是吾乡」。
看过大江南北,原本期待里的远方,一直向往的北京后,李文秀还是选择留在彩虹布拉克,不是因为任何人,而是因为她的心,想留在这里,或者,已经留在了这里。
无论她再去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最终的目的都是回到这里。
也许,这便是家,是家乡了。
山高水远,心归一处。
总会再相见的。
或许是带着潜意识的逃避,带着近乡情更怯的踌躇,两个人同在一片蓝天下了,也并无什么交集。
巴太回了布尔津的马场报到,交接好自己培训期间的事务,着手开始工作。
李文秀还是照旧过自己的生活,看顾小卖部,每天伏案写作,一切如常,却又隐隐怀揣着什么期待,好似冬眠了经久的春天正蠢蠢欲动着破土而出。
一个晴好的午后,李文秀抱着一盆子脏衣物、床单,去到河边浣洗。
河水波光粼粼,清澈活泼,前不久才靠憋闷许久想要玩耍的一股蛮力撞开了禁锢的冰雪,此时欢畅地流淌着,什么都阻拦不住一般。
李文秀清洗衣物时,不小心弄湿了鞋子,脱掉打湿的那只本想放在旁边晾晒,没成想手上沾着羊油香皂滑溜溜的,一个没拿稳,鞋子掉进了水中被河流冲走。岸边洗衣服的妇人们纷纷伸手想帮她捞,然而都是差了一点没能捞到。
小倒霉蛋李文秀好像总是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糗。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去追,眼看着鞋子越漂越远,最可恨的是那只被冲走的鞋子游走的速度也不是很快,就在她正前方——差十厘米就够得着的地方——漂游,然而不管她急赶慢赶,反正就差那么十厘米。气得她简直想猛扑上去,用身高弥补手臂长度的不足。
岸边的石子碴粒狠狠扎刺裸着的脚心,每跑一步都疼得要命,而且还有防不胜防的啤酒瓶碎玻璃片。
李文秀心急不已又无可奈何,正当她已经起了要放弃的念头,忽然,有个骑在马上的高大身影于不远处勒转缰绳,打马与湍急的河流赛跑,而后纵身下马,迅速冲进了河水里,眼疾手快将那只独自漂流远行的鞋子捞了起来。
李文秀刚欢欣鼓舞了两下,就发现那个人是巴太,笑容瞬间变得不自然。
人高马大的巴太涉水走回岸上,裤腿全湿透了,又一步步慢慢朝李文秀走过来。
踏在如茵草地上的每一步,都好似落在她的心尖上。
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一般。
李文秀恍惚觉得自己有点像是童话里丢了舞鞋的灰姑娘。
此时此刻,草原上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王子拿着一只湿漉滴水的“水晶鞋”,终于找回了他失散的公主。
巴太越靠近,李文秀越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表情透露出她的丢脸与窘迫。
她设想了无数次,再见到巴太,第一句话应该会先跟他说“对不起”,她仍亏欠着一个正式的道歉。
但着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巴太站在她近在咫尺的跟前,拿着鞋子,垂眸看着她问:
“等我给你穿上吗?”
李文秀赶紧接过巴太手里的鞋,抬眸看了他一眼,有点磕巴地说:
“谢、谢谢,你来小卖部买东西,我给你打折。”
巴太“唔”了一声,走开了。
他的马还留在河边没拴。
李文秀错失了最佳时机,再想开口,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开了。
他们相互都不确定对方如今的心意。
巴太在不远处拧了拧裤腿浸的水,然后喂马吃草,李文秀洗衣服洗得心不在焉,几件衣服洗完发现还不如没洗之前干净,于是又重新开始返工。
其她在河边浣衣的妇女打过招呼后陆续都回去了,逐渐只剩下了李文秀一人。
没过多久,巴太挽了裤腿和衣袖,把马儿牵到河水中,开始在河流上游洗起马来。
在下游洗衣服的李文秀有点恼,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洗来洗去洗不干净的衣服摆在李文秀面前,就好似理来理去理不清的情感关系。
李文秀被他这样在上游捣乱,索性破罐破摔不洗了,把衣物和一干一湿的两只鞋就搁在河岸边,反正不会有人偷拿。
她赤脚走到百米外的花海里,呈“大”字状躺平晒日光。
但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看向巴太,见他双腿浸在河水里用心洗马。
一阵阵风吹过,河水那溢满森林和沼泽的气息,便微凉清爽地迎面扑来,河岸的芦苇滩起伏如浪潮,李文秀觉得自己不是躺着,而是漂浮在草地花海中。
从刚来到这片大地上,对周围的一切都并不怎么关心,到能够认得这里的花花草草,这朵是野生康乃馨;这朵是海娜花,研磨成粉可以染头发;这朵是顶冰花,邂逅它们,春天便来临了……
李文秀也真正成了这里的一份子,感受到了阿勒泰对自己的接纳。
现在的李文秀已经学会了往缤纷芳香的花海中一躺,把自己也变成一朵纵情沐浴阳光的小花。
不需要有什么用,只是向阳盛开着。
躺了一会儿,过于刺目的日光让眼睛有些不舒服,李文秀抬起手遮挡,天空蓝汪汪的,似乎手指一触动便会有涟漪荡开。四野悄寂,风和河流的声音如此清晰。
躺着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现在的她好像往哪里一倒都能睡,幕天席地,草儿作褥,花儿为被。
李文秀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透过歪掉的眼镜看见了骑在马上沐浴着金色阳光的巴太,给她挡日头呢,让她暴露在外的脸和脖颈笼在他与马垂落的影子里,怪不得她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李文秀还隐约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驼铃声,招魂铃一般。
好像她只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醒来,巴太仍然是她刚刚确定了关系的男朋友。
一阵浩浩荡荡的长风吹来,吹拂起他们的衣角和头发。
曾经,有位满族人写了这么一句诗——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来自阿勒泰的风,却仿佛能涤荡尽世界上的所有哀愁。
汉人称头发叫“三千烦恼丝”。
巴太的变短了,她的却变长了。
巴太剪了和三年前的李文秀大致长度的短发,而今李文秀的头发长度,则和三年前的巴太差不多。
阳光慷慨,温暖明亮,照耀在她和巴太的身上。
李文秀没头没尾蓦地想起一句话——
「你来到这世上,要和心爱的人晒一晒太阳。」
而这片大地上,最不缺的就是日光。
李文秀刚醒来,带着起床气,扶正眼镜看向巴太,还有点晕晕乎乎地开口说:
“你又想来把我两只鞋的鞋带绑到一起吗?果然那次就是你干的吧。”
她睡懵了,都忘记自己现在没有穿鞋子。
巴太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往后撑在马背上,歪头看她:
“你在晒太阳,我在吹风,互不打扰嘛。怎么张嘴就冤枉人呢?”
李文秀思路成功被他带跑偏,感觉到新奇地问:
“吹风?风有什么好吹的,你在青岛吹海风还没吹够?”
巴太回答:
“不一样呢。海风很咸的嘛,像眼泪的味道,我还是喜欢我们这里的风。”
李文秀伸出手感受此时此刻尚带着凉意的春风:
“这里的风有什么特别的?”
被李文秀轻抚过的风又轻抚过巴太的脸和发,他说:
“阿勒泰的风是塔木克神的呼吸。”
塔木克是哈萨克族神话中最重要的神祗之一,据说他能够呼风唤雨、控制大地、让生物繁衍等等。他被认为是万事万物的创造者和守护神,也是哈萨克族的族神。因此在传统的哈萨克族文化中,人们常常会向他祈求保佑。
莫名其妙地,李文秀一直记得巴太的这句话,记了很久很久。
李文秀躺够了,也是着实觉得她躺着看骑在马上的巴太有点奇怪,于是翻身起来去河边继续干还没干完的活。
此前掉进河里的那只鞋子已经差不多被太阳烘干,李文秀拿起来把鞋穿上。
衣服还算好洗,但床单洗完后难以拧干,若有其她妇女在,李文秀会和她们相互帮忙拧,但这次时间拖得太久,别人都洗完回去了。
巴太将马拴在岸边的一棵胡杨树上,系了缰绳,主动过来帮忙。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反正这盆衣物到现在还没洗完,也算是他害的。
巴太的力气大得很,拧过的床单和衣服李文秀再也弄不出一滴水来。
两人正相对无言着,都在心里盘算着再开口说些什么,又有其她洗衣服的妇女过来,熟络地和李文秀、巴太打招呼。
年轻的妇人用哈萨克语对巴太说:
“我家男人听说你回来了嘛,让你找他喝酒去呢。”
他们说话的时间里,李文秀抱着洗好的衣物和床单,逃兵似的回家去了。
蛰虫始振,晓日初长,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在转场去夏牧场前,一些当地人家赶在这个时候举办婚礼。
近日办婚礼的那户人家和李文秀并不相熟,但来小卖部买东西时,热情地邀请她一起来参加托依。
李文秀喜欢托依,欢乐热闹,可以尽情跳舞,将生活的枯燥与平淡都在音乐和舞蹈里淘洗得闪亮。
此前在城里边游历边打工时,她买了几条漂亮的裙子,很可以撑场面,不用再借别人的了。
托肯如今带着两个孩子在县里上学,已经许久没见过了,库兰呢,虽然嫁得近可以常常相见,但托依舞会上也有了固定的男伴——她的丈夫莫合比提。于是李文秀以前参加托依的两个最好的伙伴统统没有了,不过没关系,能歌善舞的哈萨克人举办的托依上最不稀缺的就是舞伴,再者说,也不是没有舞伴就不能跳舞了。
虽然在心里不是没有暗自期待过,但真见到那个人,李文秀还是眼眸里瞬间亮起了小星星。
巴太也在。
李文秀走进办婚礼的那户人家的院子,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巴太正坐在一棵挂满了灯泡的大树下,灯光最明亮、人群最瞩目的地方,弹奏着冬不拉悠扬唱着首哈萨克语歌谣。
高大英俊的他太过招眼,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合着他歌唱的旋律拍手,轻声应和。
李文秀安静站在人群之外,忽然觉得,好像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合该像这样没有交集,远远看着,若有了些什么,才是难得的稀奇。
巴太的嗓音刚落,旁边就响起来一道女人柔美婉转的歌声,接着他继续唱。
巴太又在和别的女孩子对唱情歌,可是她如今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去吃味呢。
比起巴太,李文秀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甘润野。
这里的女孩子,十五六岁就结婚的也有。
李文秀生得清秀漂亮,气质独特,这几年出去游历,更成了见过“大世面”的,和当地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有年轻小伙子过来邀请她跳舞,可她现在暗自落寞,没了什么跳舞的心思,用蹩脚的哈萨克语拒绝,对方却听不太懂的样子,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装的。
这时,甘润野走了过来,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用标准的汉语说:
“她有舞伴了。”
这回那个哈族小伙子倒是识趣地走开了。
李文秀感谢他帮自己解围,问:
“甘秘书,你怎么会来?”
甘润野是镇政府里任职的秘书,惯常穿着身公务夹克,戴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自从在一个他们参与组织监管的大型弹唱会上见过李文秀之后,就常常会开皮卡车开十几公里,专门到她家的小卖部里买东西,或是定做衣服,还定做过几套西服呢。
甘润野在吵闹的音乐声中凑近她耳畔道:
“之前不是说了,咱俩年龄差距不大,还同是汉族,你不用跟我客气,喊哥就行。”
李文秀礼貌笑着点头,但还是没能喊出口。
他没忘回答李文秀的问题:
“前不久这家人更换牧民证的时候,我帮了点忙,他们就邀请了我。”
甘润野除了是汉族人,还是根正苗红的共产党员,镇政府里任职,前途无量,比李文秀大上几岁,未婚,人长得也周正,从小到大的优等生,简直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也是父母来援疆生下的疆二代,家里较为传统,想找个汉族姑娘结婚,李文秀是很好的选择。
阿依别克村主任有时会去镇上开会,和甘润野见过,有些交情,还帮着撮合呢。
巴太知道这事儿后,找到阿依别克面露埋怨地说:
“别克叔,你……你哪边的啊?”
“你跟我不比跟那小子亲?”
阿依别克觑他一眼:
“走了三年不回来,谁跟你亲。”
此时此刻,欢快乐曲中的甘润野推了推眼镜,笨拙而又真诚地伸出手,想要邀请李文秀跳舞。
李文秀怀疑地问他:
“你会跳吗?”
他看上去总是一板一眼的,浑身上下写满了汉族人的内敛含蓄,是个老实巴交的正经人。
甘润野抿了抿唇回答:
“不太会,你能不能教我?”
李文秀被他的诚实逗笑了。
现在年轻的男男女女们正围着篝火转圆圈跳月亮舞,李文秀让甘润野跟上自己的舞步,说:
“很简单的,你看看就会了。”
他们跳了两圈甘润野都没怎么跟上,但看着李文秀笑得很开心,李文秀倒是越跳越起劲,以往在舞会上体会过的那种出于年轻才有的快乐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不过没跳几圈,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就发现了人群中的甘润野,来自镇政府的他可谓是稀客座上宾,他们盛情邀他进屋里去,轮番给他敬酒。
李文秀也有些跳累了,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之前巴太和别人弹唱情歌的地方,已经不见他的踪影,打量了一圈也没看见去哪儿了,便独自走到院子外面透气。
院子外不远的地方有一棵很大的古柳树,李文秀三两下爬到树上,倚靠在树干上看星星。
今晚的月亮浑圆清透,格外皎洁,星空华丽璀璨,也在天上进行着一场狂欢。
李文秀看得有些痴迷了,好似失重飘浮起来,遨游徜徉在瑰丽浩瀚的星海里,和地面的控制台失去了联系。
直至听到有人用带点口音的汉话唤她问:
“怎么不进去跳舞呢?”
才又让她安妥降落在了地上。
第一个字李文秀就听出来了,是巴太,她回应说:
“累了,出来透透气。”
此前巴太知道李文秀会来,想唱一首情歌献给她,不成想还没唱完她就被另外的男人拐走去跳舞了。
看见李文秀和甘润野跳舞跳得喜笑颜开,巴太找到男主人,说他们待客不周到,甘秘书来了都没有好好招待,还对男主人说甘秘书能喝得很,咱们哈族人可得让人家喝尽兴。
他自己也被男主人拽着喝了两杯,喝完发现李文秀不见了,外套都没穿就出来寻她。
皓皎月色中,巴太悄悄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清了清嗓子:
“我听别人说,你有男朋友了?”
李文秀皱起眉:
“谁说的?”
巴太掰着手指头数:
“塔尔盖跟我说了,还有赛里克,莫合比提也说听别人说了嘛。”
李文秀忽然感觉有点头疼。
巴太暗地里攥起拳头追问:
“是达斡尔族那个姓吴的吗?还是镇政府的那个秘书?”
李文秀:……额,你倒是门儿清啊。
说起来这件事,着实是有些哭笑不得。
几年前巴太说得真没错,对来小卖部的当地男人是得要凶一点,不能随便笑。
自从李文秀回到彩虹布拉克,有几个小伙子老是赖在小卖部里不走,李文秀原本当他们不存在,低着头干自己的事情,后来发现一定要发发脾气,尽情骂人就是,否则就会糊里糊涂有了一大堆男朋友。
那些小伙子或是把小卖部里商品的价格全都问过一遍却又什么都不买,或是一个劲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下游的沼泽地里抓鱼……
李文秀被弄得烦了,就在他们来小卖部赖着时大声地说:
“我有男朋友了!”
一些小伙子就被震慑住了,但有一个听她这么说后,对她道“巴太走了嘛,不会回来了。”
李文秀脱口而出:
“他一定会回来的!”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反驳她的“男朋友”和“巴太”划等号这点。
眼前的“当事人”之一巴太,对这些不曾知情,兀自说着:
“我以前就知道的,你很受欢迎。”
“你和那个甘秘书,你们都是汉族人……”
李文秀打断他:
“汉族人怎么了,你是哈萨克族,就一定要娶一个哈族姑娘吗?”
李文秀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又委屈又憋闷——
你就这么想我?
是不是你自己看上别人了,就希望我也找个别人嫁了?把你忘了才最好?
三年,她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期盼他能够回到彩虹布拉克,给妈妈打电话,第一句话都是问,巴太回来了没有?
问到恋爱脑的妈妈都嫌弃她了。
明明自己会招小姑娘得很,现在却反过来问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简直比他抛下自己先去追马,还要让她生气和无奈。
她其实也是害怕,害怕巴太把她推远。
蠢巴太,笨死了!
李文秀也没心思参加托依了,从树上跳下来,还崴了一下脚,一瘸一拐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巴太很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忽然就生气了呢?
夜色已深,巴太不放心李文秀这样自己一个人回家,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默默跟着,直到看着她进了家门,又在外面待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了。
第二天,李文秀一觉醒来,发现外面正淅淅沥沥下着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但好像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外面的草地上已经积蓄了一汪汪水,快要变成沼泽地了。
李文秀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她不是自然醒,而是被张凤侠叫醒的,她看着妈妈边穿雨衣雨靴边对她交代让她看店。
张凤侠要进山采摘野生木耳,不然这一茬泡坏在雨里怪可惜的,而且雨天和她竞争采木耳的人也变少了。
李文秀劝她别去,再淋出病来,还不够医药钱的,雨天路也滑,进山更添危险。
张凤侠却已经拿定了主意,将一个巨大的编织袋挎背在腰间,说自己不走远,只把山野近处的采摘了就回来。
等张凤侠女超人般步履坚定地消失在了风雨里,李文秀才分神给了周围其它事物。
此时的小卖部里到处悬满明晃晃、鼓胀胀的塑料袋子,到处都在有条不紊地流着无数支微型瀑布,妈妈采用了她的方法,李文秀发明的“小水电站”再一次被光荣启用。
因为下雨,原本在外面玩耍嬉戏的几个小孩子就近躲进了这里。
他们跟着奶奶蹭看电视机,上面正播放着经典的武侠片,就算不时出现沙沙的雪花点,也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李文秀能为了一两块钱和顾客讨价还价一下午,也能大方地抓一大把糖分给小朋友们吃。
正分着糖,厚重的门帘被人从外掀开,巴太携着春雨的清新水汽走了进来。
他的头发和长睫上都沾着晶莹水珠,没有使他怎么狼狈,倒像是在给国王加冕。
看进他的眼睛时,又觉得他好像一只求收留的湿漉漉的大狗狗。
李文秀给最后一个孩子分完糖,两手空空向他走过来,巴太眨了两下眼睛,看着她问:
“我没有吗?”
李文秀露出“你也还小?”的表情。
没给他糖,给了一块孩子们都没有得到的其它吃食。
巴太接过来咬了一口,五官皱在一起:
“这,这什么啊……坏了吧?”
李文秀黑脸:
“……这是我自己做的奶疙瘩。”
“额,是我尝错了,好、好吃的。”
巴太说完,还笃定地点了下头,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
一生清白正直的他,从未如此昧过良心。
李文秀尴尬地转移话题:
“你来买什么吗?”
巴太没有回答,把那块咬了一口的“奶疙瘩”顺手揣进了左裤兜里,垂眸看向她的脚踝,自言自语般说了句:
“果然肿了。”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护得严严实实没有沾到一滴雨水的小瓷罐,说,
“这种药膏好用得很,是我们家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唔,秘方。”
他让李文秀在板凳上坐下来,然后自己蹲跪在她身前,把她肿起来的那只脚搭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手抹了块药膏,在掌心搓热,亲自给她上药。
巴太的手掌布满了茧子,落在李文秀细腻的脚腕肌肤上,让她不由四肢百骸都震颤了一下,酥酥麻麻还带着细密的痒意。
他给她涂抹的,是用本地生长的几种药草搭配研磨制作的纯天然药膏。
李文秀心跳怦怦,忽然想到什么,问:
“这不会和你给马敷的是同一种吧?”
巴太抬眸,眉毛轻微一挑,眸色里带着点俏皮地笑了下:
“你怎么知道?”
李文秀的表情精彩纷呈。
巴太逗完她,又说:
“是同一种,但是剂量不一样嘛,这种剂量,是给人用的嘛。”
几个小孩完全被电视机吸引,没有看见上药的一幕,不然肯定会起哄的。
巴太给她上完药后,李文秀等着他把那个小瓷罐交给她,告诉她要怎么使用,没成想巴太竟然又把它揣回了怀里,说:
“这种药膏呢得每天换一下,你明天,再找我要吧。”
李文秀开口道:
“你就不能一次性给我一个疗程的吗?”
巴太脑子转得飞快:
“这种药膏得现调配现用,麻烦得很,需要每天你来找我要,但是你脚又不方便嘛,那只好我来给你送了。”
李文秀感觉脚腕敷上药膏后好像肿胀不适感确实轻了一些,于是点了头。
巴太得到同意后暗自在心里欢欣鼓舞,起身便要走,李文秀唤住他:
“外面雨下得大呢,等雨小点再走吧。”
巴太顺从地点头,他求之不得。
李文秀扶着椅子站起身,带他来到炉子边烤火,他冒雨而来,衣物湿了大半。
隔着晰暖火炉,巴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似比火焰还要灼热,他舔了舔唇,问了个有点蠢的问题:
“你胳膊上的伤,都好了吗?”
李文秀抬抬曾经骨折疗养了很长一段时日的左胳膊:
“早就好了。”
她很想跟着问一句:
那你心里的伤呢?好了吗?
在李文秀眼中,巴太就像个国王一样,他高大、英气、俊美,有一颗柔和清静的心。
起初,李文秀不愿见证他狼狈脆弱的一面,正如她不想让巴太看见她狼狈脆弱的一面。
但现在,她愿意接纳巴太所有的样子,也想被巴太接纳自己所有的样子。
电视机里的武侠剧播完一集,进入了广告时间,奶奶拄着拐棍起来上厕所,脖子上还挂着她稀罕得紧的“绿宝石”,一晃一晃的,经过他们时,脑子糊涂认错了人,逮住李文秀絮絮念叨:
“凤侠啊,你跟我儿好好处,只要你们想清楚要一辈子搭伙过日子了,我没啥意见。”
说完她迟疑地仰头看着巴太,
“咦,我儿子咋这么高这么俊了呢?果然还是我基因好。”
李文秀无情打破她的自恋:
“奶奶,你认错人了。”
老太太一副急于否认的模样:
“谁是你奶奶,可别瞎叫,我儿子还没结婚,正处对象呢,你可别给他俩搅黄喽,我瞅着小张挺不错的,虽然比不上我年轻的时候好看吧。”
李文秀不想再当着巴太的面多扯,激将她:
“你不去厕所我可去了。”
奶奶急忙拉住她:
“这位小同志,先来后到你懂不懂,没家教!”
奶奶不知道,这一句她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巴太就在旁边忍俊不禁地偷笑。
有了老太太的这番插科打诨,他们之间的气氛也更轻松了一些。
李文秀目送着奶奶颤颤巍巍地进了厕所,巴太则转头望向窗外的雨幕,望了一会儿后,启唇说:
“小时候,我骑的第一匹马,阿克抱匝阿特,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哭了三天呢。”
“阿妈死的时候,我哭了三个月。”
这次走出来,用了三年。
巴太质朴纯善,是个十分重情重义的人。
巴太转回来没有看向李文秀,垂着眸子低声问她:
“你去看过踏雪吗?”
李文秀攥紧了衣裙,摇了摇头,一滴眼泪砸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哽咽着终于把在内心中千回百转的三个字说出了口:
“对不起……”
巴太没有看见她摇头,但看见了那滴泪,伸出手用拇指将它抹掉,那一小滩盐水沿着指腹渗进他的皮肤里,血液里,流转周身,同他休戚与共。
他无比地想念踏雪,回来之后,却也还没敢去看过踏雪。
明明挂满马头的那棵大树是每天都能经过的地方,他却总是绕道走。
巴太的嗓音压着,带着轻微的颤抖:
“阿尔泰的风儿不会往回吹,额尔齐斯的河水也不会倒流。”
“我明白。”
“河水只能往低处流,人也只能往前面走。”
“我们哈萨克人相信万物有灵,他们都还在我的身边,我知道的。”
“我只是……害怕踏雪不原谅我呢。”
那件事发生后,自始至终,巴太都没有怪任何人,他怪的是自己,不该给李文秀骑踏雪,不该给张凤侠那把枪,这些都是他自己交给她们的。
李文秀含泪摇头,神情极为认真地对他说:
“我们谁都没有怪过你,踏雪也不会怪你。”
巴太抬起同样荡漾着泪光的眼眸:
“那这句话,也是我想说给你的。”
三年来,他们两个人都陷入了走不出来的自责泥淖,不知道如何面对踏雪,面对对方。
或许人生永远的命题,就是与自己和解。
从哀伤悲痛里走出来的路难行,那我们就相互搀扶,相互鼓舞。
没关系的,还有我懂你,我等你,我共你。
奶奶又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从厕所里走了回来,眯起老花眼仔细打量他们两个,疑问:
“我三十八岁的时候就看见你俩在这处对象,我现在都四十八了,你俩怎么还搁这呢?有孩子了吗?几个了?”
李文秀如今和妈妈学了些应付老太太的本事,没理会她,只对她说:
“呀,你四十八啦?那《射雕英雄传》早就播完大结局了,你没赶上啊。”
“哎哟,不好!”
老太太加快脚步抡着拐棍回去,新的一集刚好开始。
李文秀在北京游历时,所租住旅馆的老板会变戏法,她跟着学了点皮毛,此时她不知从哪拿出一颗红色的糖果,放在手心里,攥起来哄小孩般对巴太说:
“如果这颗红色糖果变成了绿色糖果的话,就是踏雪原谅你了。”
“你有什么想对踏雪说的话吗?可以现在说。”
巴太定定看着她攥起来的手,用哈萨克语低沉而温软地说了些什么,眼睛里很快泛起了水光。
他说完后,李文秀装模作样念了句咒语,然后吹了口“仙气”,缓缓展开五指,只见手心里静静躺着的变成了一颗绿色的糖果,她将这颗糖递到巴太面前,说:
“看,是踏雪给你的礼物呢。”
巴太笑了起来,从她手里拿起那颗糖,指腹的茧子划过她的掌心,又惹起过电般的麻痒。
李文秀见他把糖揣进了裤子右边的口袋里,问:
“你不吃吗?”
巴太摇摇头。
不是不想吃,是舍不得吃,吃完了,就没有了。
奶疙瘩也是。
终于还是聊到了两人重逢后一直都避免提及的话题,李文秀借机问他:
“三年都没个消息,怎么忽然就想着回来了?”
巴太一瞬不瞬看着她: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我怎么知道。”
李文秀约摸知道,但怕自己又自作多情。
巴太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磁沉:
“我已经失去了很重要的宝贝踏雪,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很重要的宝贝了。”
“差点,你就嫁给一个别的汉人了嘛。”
李文秀当即反驳:
“什么差点!八字都没一撇呢!”
巴太蹙眉:
“八字……什么?”
李文秀乱回:
“就是我和他八字不合!”
巴太紧接着问:
“那你和我合吗?”
李文秀想了一下后说:
“我觉得也有点不太合。”
好像她总是在被巴太见证自己的倒霉。
或许是遇见他就用了太多运气。
民族、文化、八字,就算什么都不合,又有什么要紧,用她妈的话说:统统都是狗屁!
反正她就是爱上了他,认定了他。
人真是不经念叨,没多久,张凤侠采摘了半袋子的木耳归来,外面的风雨也小了很多,巴太没有了再赖在这里的理由,和张凤侠、李文秀都告了别,还和坐在电视机前的老太太大声说了句:
“奶奶,我爱你!”
便小跑着冲进了绵绵细雨里。
这两天正逢假期,之后,巴太依言,每天下班后都会从马场赶回来给李文秀送药膏,并亲自给她涂抹,直到她脚腕上的伤完全痊愈。
期间,奶奶又对着巴太说出了惊人名言:
“在古代武侠片里,你要是看了我家秀的脚又不娶她,我这个做长辈的就得杀了你。”
李文秀捂脸:
“……奶奶,你都看了些什么啊。好的是一点儿不记,专记这种封建糟粕啊。”
时不时喜欢装听不懂汉话逗弄李文秀的巴太,这个时候汉话倒是出奇地好,笑着对奶奶说:
“就不劳烦奶奶杀我了吧。”
李文秀脚好之后,这天,张凤侠差遣她去给苏力坦家送货,说之前已经预付了钱,现在货到了,给人家送去。
李文秀看着满满一筐的奶嘴,有点傻眼,思绪乱飞——
这么多!他家又添小娃娃了?可是托肯已经改嫁了啊,难不成……巴太有私生子了?!这是私生了一个足球队啊?
张凤侠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走什么神呢。”
然后三言两语就让她明白了,原来是买给刚出生的小羊羔喂奶用的。
李文秀心里有块隐形的石头落了地。
李文秀抱着那筐奶嘴来到苏力坦家,喊了几声,却没有人回应。
想来苏力坦外出不在。
院子里停放着一辆很新的摩托车,是巴太送给父亲的。
苏力坦已经学会骑摩托车了,虽然他还是更喜欢、更习惯骑马。
李文秀把那筐奶嘴在屋子里找了个显眼的地方放下,正要走,就听到某处传来些不寻常的动静,她顺着声音过去察看,发现巴太正在马厩里给马接生。
巴太看见她,开口说:
“文秀,你来得正好呢,能不能帮我下忙?”
李文秀想都没想就点头说好。
巴太抚顺着马隆起的肚子,道:
“帮我烧桶热水,再拿两条毛巾,到这边来嘛,谢谢。”
于是李文秀麻利地去烧水,找了个硬纸板使劲扇火,想要烧得更快一些。
等她双手提着满满一桶热水,肩上搭着两条毛巾回到马厩放下,就发现巴太手上都是血,那匹怀孕的母马瘫倒在地上,嘴里发出痛苦而有气无力的嘶鸣。
李文秀霎时被恐惧吞噬,仿佛一下子又重回了那段血色惨痛的记忆里。
明明是在初春的晴日,她却独自跌落进了一场晦暗的暴风雪。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巴太的声音穿透层层风雪呼唤她:
“文秀,文秀!你看。”
刚出生的小马驹平安健康,正努力从地上试着站起来。
巴太用毛巾蘸热水给它擦洗了一遍身子后,才完整现出了它原本的毛色,这是一匹白色的小马,月亮一样的白色,像是巴太小时候骑的第一匹马,它还在李文秀刚来到彩虹布拉克时,头骨正正掉落到她怀里对她表示了另类的欢迎。
伟大完成妊娠的马妈妈也睁着眼睛看他们,好似在对他们流露出感激的目光。
李文秀眼眸里漾着清亮的泪水,与巴太相视而笑。
他们共同面对过死亡,而今也一起迎接了新生。
巴太俊眉朗目间蕴着温煦笑意说:
“你给小马起个名字吧。”
李文秀用袖子快速擦了擦眼泪:
“我吗?”
“嗯,李大作家。”
巴太露齿笑了一下。
李文秀仔细思考后,提议说:
“叫它……‘追月’吧,怎么样?”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巴太没听太懂,但感觉是个很美的句子,温声重复了一遍道:
“追月,很美的名字。”
他看着那匹小马驹,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而后抬眸看向李文秀说:
“把它送给你,好不好?在它被驯养得成熟之前,先寄养在我们家,你想见它的话呢,随时都可以来看它。”
“我爸说,你给我们家寄了很多钱,他还给你,你总不要,那就把这匹小马给你吧。”
李文秀原本要推拒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刚来阿勒泰时,看到别的女孩子骑马,英姿飒爽,她羡慕得不行,也想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带她乘风自由来去,后来却又放弃了,因为她在某个睡不着的夜里,漫无边际而又认真慎重地设想过,还把这些思绪写进了文章里——
「假如我有一匹马,我能为它做些什么,才能真正得到拥有一匹马的乐趣呢?首先我得搬家,搬到城郊野地上盖房子,并圈起一个大大的院落。我还得在院子四周开垦出一大片土地,种上深浓茂密的草料。还得嫁给一个也愿意养马的人,最好他已经有养马的许多经验了。将来的孩子也得喜欢马。这样,我就得为了马永远留下来,永远地。……也就是说,除非我真正地爱上阿勒泰,决心永远生活在阿勒泰,否则我就永远不能拥有一匹马。」
但此时此刻,李文秀答应了。
她已经做好准备,可以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了。
“追月~追月~”
李文秀开心得笑个不停,一声声唤着,不由自主变成了夹子音,已经有了慈母般的心态。
她凑近小马,问巴太,
“你看,我和我的小宝贝追月像不像?”
巴太仔仔细细比量了一会儿,回答:
“不像,你还是更像小羊。”
李文秀嘿嘿笑了笑:
“那也很可爱啊。”
然后她蓦地想起了,巴太曾经说过——
马没跟上来的话,不用去找,因为马聪明,而羊没跟上来是要去找的,因为羊,比较笨。
李文秀顿时又没了笑容。
笑容转移到了巴太脸上,他笑意吟吟看着她,心道:
幸好你这只小羊,还没笨到哪去,就算丢了三年,还是又被我找到了。
之后某天,李文秀吃完了饭,漫无目的地消食散步。
她只身行走在天地之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雪山,近处是蓝绿色的幽谧森林,脚下是新碧的青草和缤纷明丽的花海……
阿勒泰有最为分明的四季。
李文秀漫步在这般折叠了时间与空间的四季交错之中,恍若误入了世外仙境。
湛蓝澄澈的天空上,绵密敦实的团团云朵从西往东,很低地,缓慢地移动着。
浩荡斑斓的大地上,随意散落悠闲吃草的羊群,同样从西往东缓慢地移动着。
谁是谁的倒影呢?
在繁茂山野间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她还发现了几株很稀罕的剑鸢尾。
一只栖落在剑鸢尾花瓣上的棕色蝴蝶,似察觉到她的目光,扑扇翅膀,蹁跹起舞,李文秀跟着抬眸追寻,顺着它飞远的方向,看见了群山之中朝她而来的巴太。
那只棕色蝴蝶落在巴太的肩头上停留了一会儿,便往天边再次飞远了。
传说,死后的生灵会变成蝴蝶,来人间看看想念着的人呢。
踏雪就是一匹棕色的马儿。
城里人的乐趣是遛狗,巴太的乐趣是遛马。
此时的他骑着一匹黑的,牵着一匹白的,迢迢奔跑到李文秀面前,巴太身姿利落地下了马,拍拍身边的白色骏马,向她发出虚位以待的邀请:
“要不要骑?”
李文秀退缩犹豫:
“我……可以吗?”
巴太抬了抬眉说:
“不会把该怎么骑马忘光了吧?那你还怎么骑追月呢。”
于是李文秀努力克服自己的害怕、抵触情绪,可她手握住缰绳就开始不受控地颤抖,坐上马背就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现在的她有点像是当初在赛场上留下阴影的踏雪。
在青岛接受培训,上马的心理学课程时,巴太学到过这个专业名词: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巴太看出李文秀的紧张和害怕,翻身上了同一匹马,坐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牵揽缰绳,在她耳畔沉声说:
“文秀,别怕,我在呢。”
李文秀做了几个深呼吸,点了点头。
巴太坚实温暖的臂弯,就是最可靠可信的安全带。
共同驾驭着马儿缓缓走了几百米,巴太柔声问身前人:
“还行吗?”
李文秀紧紧攥着缰绳,应了一声。
然后巴太带着她循序渐进地加快速度。
哒哒哒奔跑了一阵儿后,他们一同骑着这匹刚成年不久的马,路过了挂满老马头骨的那棵大树。
李文秀忽然切身感悟到了一首中学时学过的古诗,什么叫“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阿勒泰有最生机勃勃的春和茂盛葳蕤的夏。
也能够包容化解一切的腐朽和告别。
李文秀从最开始马头骨掉到怀里时的害怕,到如今也真真切切懂得了巴太曾对她说的那句:
“没有巫术,只有怀念。”
她深切地怀念着其中的一匹马儿,便也感同身受地懂得了这一树马骨,究竟承载了怎样沉甸甸的思念的重量。
虽然尚不能勘破生死,但李文秀也能渐渐明白死亡的并不可怕。死亡不是断然的中止,而是对另外一场旅行的试探吧?
有些事情,突如其来,只能被迫地接受,然后用余生漫长的时间去独自消化。
有了面对死亡、接受死亡的勇气,也是她这几年间重要的成长。
「去爱,去生活,去受伤。」
分开的这几年,他们都努力自我愈合,从溃烂的伤口上忍痛生长出新的枝芽,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李文秀越骑越找回了从前在马上的那种自由轻盈的感觉,好像自己灵魂中某些晦涩沉重的部分也永远地挂在了那棵大树上。
李文秀忽然不想让巴太带着她走了,她想和巴太并驾齐驱,并肩同行。
她的奶奶最喜欢看武侠片,妈妈名字里就带着一个“侠”字。
李文秀也想要成为自己的女侠。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李文秀已经在想象自己骑着成年的、训练有素的追月,参加古尔邦节的“姑娘追”,让巴太都追不上她。
巴太见她越骑越好,便去到了另外一匹黑马上。
自己全权掌握着缰绳,驾驭着的马儿的李文秀,纵身迎向无边无际的浩荡春风,此时的她,似乎达到了生命中前所未有的勇敢状态,又似乎以后还会更加勇敢。
骑马骑了个畅快回到家里,奶奶正目不转睛地看电视上的新闻播报,其实是在双目放空地发呆。
冒着雪花噪点的电视机里,说预计几天后会爆发特大地磁暴,阿勒泰有很大概率能看到极光。
于是李文秀和巴太约好了,到那天一起去看极光。
他们各自骑着一匹马,乘奔御风,仿佛能把所有烦恼全都抛到身后,再追赶不上他们,就这样一直私奔到天地的尽头。
蹚着月色一路向北,直到跑得人和马儿都累了,两人在一片视野开阔的平原上驻了马,等待着一场奇迹降临。
夜晚气温变得很低,李文秀穿着厚衣物也冷得直打哆嗦,哈了口热气搓手,看着广阔的天幕说:
“巴太,如果能一起看见极光的话,我们就和好,好不好?”
巴太看向她,重复了一遍:
“和好?”
李文秀以为他没听懂这个汉语词,向他解释:
“就是重新在一起。就是……就是我爱你,你不爱我我就死掉去。”
巴太笑了起来,悠悠开口:
“我知道,‘和好’的意思。”
“不过你对和好的解释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看来我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呢。”
最后隐了没说的半句是——要靠你以后多多教我。
李文秀兀自气闷,知道还要问!
他们依偎在一起等了很久很久,身子都被夜风吹得冷透了,还是没看到一丁点极光的影子。
李文秀越等越绝望,又冷又困,不争气地红了眼眶,难道上天也不愿意让他们在一起吗,偏她还要嘴硬说:
“我只是,太冷了……”
巴太双手捧住李文秀的脸颊,轻轻摩挲:
“嗯,你脸都冻红了呢。”
“可惜这里没有羊粪蛋蛋。”
李文秀给了他一个嫌弃他煞风景的眼神。
“但是这里有我。”
说完,巴太敞开自己的羊皮大衣,将李文秀整个人裹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羊皮大衣这东西真好,又厚重又不透风,而比衣物更暖热的,是巴太的体温。
李文秀的侧脸贴在巴太起伏有致的胸膛上,感受到怦怦悦动的心跳,还有他开口说话时传来的酥麻震颤。
“我不知道汉族是怎么样,在我们哈萨克族,和好是绝交不来往的两个人之间才要做的事,我们,不需要。”
“就算看不到极光也没什么关系的嘛,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生命中的月亮,我只看着我的月亮就已经足够了。”
最后一句他换成了哈萨克语,
“我清楚地看见你,Janem(我的命)。”
动听的情话消融在无边夜色里,巴太俯下身,轻轻摘下李文秀的眼镜,为她擦拭泪水,又温柔亲吻面前人泪湿的眼睛,而后将眼镜重新给她戴好。
下一秒,李文秀揪住巴太的衣领,踮起脚,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两唇相触的那一瞬,穹顶的星空蓦地燃烧起来。
李文秀先是看到近在咫尺的巴太的瞳眸闪着奇异瑰丽的光彩,抬头一看,爆发的粉红色极光涨潮般铺天盖地向他们涌来。
极光本就稀奇,粉红色的极光更是极为罕见。
在哈萨克人眼中,彩虹是奇迹一般的存在。
而极光比彩虹更为惊艳难得,更似是神圣的神迹。
汉语里有这样一句话: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李文秀却想——
巴太,而你,是像极光一样的人。
你是天神对我的赐福。
没有人会不为眼前这如梦似幻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这是一场来自宇宙的盛大壮丽的浪漫。
就算从冰冷严谨的科学的角度上来看,极光又怎么不动人呢。
地球遭遇太阳风的超大爆发,地球磁场在保护地球时发生了特大地磁暴,于是人们看到了炫丽的极光。
漫天粉红色绚烂极光下,李文秀双手合握在胸前,虔诚祈愿,心道:
“巴合提别克,希望你永远做一个幸福的人。”
巴太也跟着用哈萨克族的方式郑重许愿。
李文秀忍不住偷瞄他,八卦地问:
“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巴太坦荡回答:
“希望我的心上人可以过得幸福。”
李文秀故意说:
“要是你的心上人的幸福里没有你呢?”
巴太仍然清澈地笑着:
“那我也是愿望成真了啊。”
看完极光回程的路上,李文秀送给了巴太一个礼物。
是两枚子弹穿成的项链,她和巴太一人一条。
这两条子弹项链,说起来也算“大有来头”。
几年前,在李文秀的父亲安眠的仙女湾之畔,由巴太的父亲开的枪,打死了两匹野狼,救下了张凤侠和李文秀母女;之后,张凤侠去到仙女湾纪念李父时,用刀把苏力坦打狼的两颗子弹撬了出来,分别钻了眼,拴上绳子,做成了项链。
牧民们的猎枪早都已经全部上交了,也不被允许打猎了。
或许,这也是这片大地上的最后一个猎人,射出的最后两发子弹。
张凤侠做了这两条项链,本想和有情人当个定情信物,可惜她遇人不淑,还没戴到那个男人的脖子上,就发现他根本不值得。
后来,李文秀漫无目的散步时偶然捡到了这两条被母亲丢弃的项链,自己悄悄收藏了。
现在,李文秀把其中一条子弹项链亲手给巴太戴到脖子上,说:
“就当是,父母一辈对我们两个的祝福和庇佑吧。”
巴太眼眸晶亮地点了点头,嘴角翘起笑容,也为李文秀戴上了。
李文秀拿自己胸前的子弹碰了碰巴太胸前的:
“没能做成我妈妈的定情信物,做成了我们的,我觉得也很好。”
巴太眨了眨长睫:
“定情信物?你和我不是,早就定情了吗?”
惹弄得李文秀跟他嬉闹了一番后,巴太对着仙女湾的方向双膝跪地,认认真真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等巴太起来,李文秀牵握住他的手,在心里说了句:
“爸爸,我想,就是他了。”
张凤侠好像永远闲不住,天气彻底转暖之前,她提出想要全家一起去滑雪。
李文秀来了阿勒泰这么久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专门的滑雪场。
张凤侠也很吃惊她竟然不知道:
“阿勒泰可是人类滑雪起源地呢!”
最是潇洒的张凤侠说走就走,一家祖孙三口还拐带上了苏力坦、巴太,一起坐大巴车去往滑雪场。
来自东北的奶奶却因为年纪大了格外怕冷,但来到滑雪场后肉眼可见地开心,就仿佛回到了她的家乡沈阳。
张凤侠身为江苏人,滑雪滑得意外的好。
李文秀惊奇赞叹。
张凤侠淡淡笑着说:
“跟你爸回东北老家时,你爸教过我。”
李文秀也有着东北人的基因,穿上滑雪板,就好似血脉觉醒般,很快就学会了怎么在雪上前进、刹停、转弯……
而巴太小时候就在雪山上滑野雪,平衡力很好,如今穿上了专业的滑雪设备,也上手得顺畅。
苏力坦起初不愿意尝试双板滑雪,但在张凤侠热情到有点烦人的盛邀下,也终于肯穿上起来试试。
奶奶坐在旁边的休息区,吃完了烤地瓜开始啃热玉米,看着他们滑,一个人回忆起自己的青葱岁月,那时候,她在冰雪上矫健优美的身姿,迷倒的小伙子简直数不胜数。
在低处的缓坡滑了几个来回,李文秀提出想要挑战一下更高难度的滑道,于是巴太跟随着她一起乘缆车上到雪山高处。
滑下来的路上,不时会遇到陡坡,巴太放不下心,频频回头看李文秀,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前方不远就是断崖。
那个断崖还刚好在他的视线盲区,从巴太的角度看过去前方是一片雪白的坦途。
但李文秀的视角是可以看见那个断崖的。
李文秀急忙挥手冲巴太大声提醒,但呼啸的风声吞噬了一切,巴太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李文秀心急如焚,电光火石之间迅速猛蹬了几下滑雪板,抢先以极快的速度滑到巴太前方,而后猛地刹停张开双臂,竟打算以自己的肉身拦下他。
耳畔是尖锐急啸的寒风,前方李文秀的脸在巴太震颤的瞳孔中迅速清晰、放大,一句“危险!”还没说完,巴太已经结实撞进了李文秀的怀抱中,高速惯力使两个人猛扑到雪地里,紧抱着滚了数圈,才终于在断崖边缘堪堪停住。
可以说是劫后余生的两个人,在周遭飞腾的雪沫中共同大喘着气。
半分钟后,巴太从李文秀身上起来,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又是急切愤懑,又是气怒懊恼,难得现出疾言厉色地说:
“刚才多危险啊!李文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万一你没能拦住我呢,你可能就会陪我死在这里!”
李文秀头发凌乱,左边的眼镜片碎了数道裂纹,她紧紧抓着巴太的胳膊,好像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不见了似的,她同样庆幸不已也后怕不已,气喘吁吁,又哭又笑地说:
“这算不算是,我救了你一命?”
“巴太,我们扯平了。”
三年前,巴太用踏雪的命救了李文秀一命;
三年后,李文秀赌上自己的命救了巴太一命。
也不知是还清了还是纠葛得更深了。
经历这么一遭,他们不敢再去雪山深处滑了,陪奶奶坐了好一会儿,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才又开始只在下面相对和缓的雪坡上慢速滑着玩。
一直玩到夕阳西下,日照金山。
碎裂了一只镜片的眼镜勉强还能用,但终究戴着不舒服,休息时李文秀就把它取下来。
摘掉坏了的近视眼镜后,李文秀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可巴太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仍旧在她的眼前无比清晰,他微笑的弧度,他皱眉的斜角,他说话时的模样,所有细节都刻骨铭心一般。
李文秀会心笑了起来,对着眼前之人说:
“巴太,我清楚地看见你。”
对着极光许愿也太灵了,李文秀觉得现在的自己幸福得简直像做梦一样。
在融融落日的暖金色光芒里,李文秀圈抱住男朋友的精壮腰身,脸埋进坚实温暖的胸膛里,瓮声瓮气问:
“巴太,那你这次,会爱我多久呢?”
巴太有力的臂膀温柔回拥着她,嗓音像马奶酒般酥沉醇厚:
“这次?没有这次啊,一直爱着的嘛。”
“爱到,阿尔泰神山上的积雪全部融化的那天吧。”
世界明亮,大地深远。
亘古的阿尔泰山脉于人类存在之前就巍峨屹立着,莽莽群山绵延起伏了多久 ,终年不化的积雪就如头纱般倾落覆盖了多久。
天若有情天亦老,山雪相伴共白头。
你我的爱情若一定要有一个期限,那便,自太古至永劫。
(彩蛋是一些巴太视角)
上天啊,难道你看不出我很爱他
*写迪迦TV《飞的更高》的故事
*大古丽娜我的初心,他们爱的那么温柔又坚定,所以我也会尽可能的细腻的去描写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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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古又受伤了。
丽娜盯着打闹的大古和新城,指尖不自觉的摩挲陶瓷杯的把手。
昨天那个怪兽刺破了迪迦的肩膀,迪迦根本来不及治疗自己就匆忙离开,丽娜去试探过大古,却只得到他笑嘻嘻的敷衍:只是不小心撞到了。
不小心撞到了,会疼成那样吗。
新城做事向来没轻没重,和大古闹的狠了经常会一把把人揽过去,这么大的动作肯定免不了碰到肩膀,于是丽娜只能看着大古被痛感瞬间侵袭,又马上换回正常的神色。
“新城。”丽娜刚想站起来拉开新...
*写迪迦TV《飞的更高》的故事
*大古丽娜我的初心,他们爱的那么温柔又坚定,所以我也会尽可能的细腻的去描写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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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古又受伤了。
丽娜盯着打闹的大古和新城,指尖不自觉的摩挲陶瓷杯的把手。
昨天那个怪兽刺破了迪迦的肩膀,迪迦根本来不及治疗自己就匆忙离开,丽娜去试探过大古,却只得到他笑嘻嘻的敷衍:只是不小心撞到了。
不小心撞到了,会疼成那样吗。
新城做事向来没轻没重,和大古闹的狠了经常会一把把人揽过去,这么大的动作肯定免不了碰到肩膀,于是丽娜只能看着大古被痛感瞬间侵袭,又马上换回正常的神色。
“新城。”丽娜刚想站起来拉开新城,队长的声音突然阴森森的响起,“你的报告呢?”
新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默默把在大古肩膀上的爪子撤下来。
丽娜紧握的手慢慢松开。
大古幸灾乐祸的拍拍新城的肩膀,还做了一个夸张的悲伤表情。
这家伙。
丽娜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他倒笑得出来。
丽娜的目光落在大古那个迪迦被刺穿的部位上——是非常干脆的一剑刺穿 ,怎么算都是非常非常严重的伤势。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忍耐下来的呢。
如果告诉大古其实她知道迪迦的事情,大古会不会,轻松一点呢?
大古察觉到丽娜的视线,看向这个女孩子,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那双眼睛,璨若星辰。
丽娜愣了一下,垂眸。
算了,他不愿意说的话。
那她还是不知道吧。
想着,丽娜抬起头向大古回以一个点头。
2.
崛井发现大古最近很不对劲。
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野瑞。
野瑞看着这个智商全点科技树的科学家欲言又止了好一段时间,到底是没忍住说出来:“连你都发现了,大古最近确实很不对劲。”
崛井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野瑞立刻抢过话头迅速找补:“大古最近经常走神,而且好像非常疲惫的样子。”
崛井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接上一句:“而且心事重重的,他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野瑞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大古队员,是孤儿。”
崛井一噎,默默闭了嘴。
好像,不小心戳到了不该说的伤口呢。
大古最近压力确实很大。
他的压力来自于梦里那铺天盖地的黑暗,摇曳盛开的齐结拉,和一个个死去的人类。
那些哀嚎的普通人,哭泣的孩童离他那么近,近的好像他一伸手就能碰到,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在黑暗中,在怪兽的碾压下,在齐结拉的蛊惑下,慢慢的死去。
这几天的梦,是红色和黑色的。
红色的血,黑色的世界。
大古伸出手想触摸被乌云覆盖的天空,却只能握到一片虚无。
一双手轻轻握住大古伸向半空的五指。
触感温暖柔软。
大古一愣,侧头看向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丽娜。
丽娜把大古的手拉回天台栏杆处,这个人真的不会爱惜自己,肩膀的伤还没好就又开始折腾身体。
大古垂眸,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的丽娜。
丽娜松开手,抬眸看向大古,轻声道:“大古,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如果可以的话……
“没什么。”大古的语气是刻意的轻松活泼,“啊……怎么说呢,飞行员考试又要开始了啊。”
丽娜盯着他故作轻松的表情,“你……”
“毕竟我和新城并称亡牌飞行员啊。”大古挠头,“阿西,考不到是不是要退队啊。”
说着,大古转身向楼梯走去。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丽娜的眼睛,那里写满了担心和不忍。
那么沉重的东西,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丽娜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3.
大古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哪怕大古,就算是大古,也会有绝望的时候。
他什么也做不到,那即将到来的巨大的黑暗,那即将到来的末世,他没有一丝一毫可以拯救的可能性。
他该怎么办……
大古闭上眼睛,双手捂住眼睛。
丽娜打开咖啡机,出神的盯着咖啡机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大古,还会做噩梦吗?
咖啡机制作完成的提示音惊醒了发呆的丽娜,她倒好咖啡,却不知道该不该去值班室。
大古会愿意她知道噩梦的内容吗,如果她知道了大古会因此压力更大吗,她到底该不该等大古……
为什么要等呢!
大古已经那么痛苦了不是吗!
丽娜拿起咖啡走向值班室。
她看见的就是那样的景象。
她的英雄,那个拯救了所有人,保护了全世界,自己默默承受伤害的人,此刻仿佛要消失在无边的沉默中。
好像有什么把他一点点压垮,慢慢失了灵气与光芒。
为什么要这样呢。
如果她可以负担一点的话,大古就可以……
“丽娜……?”大古的声音温柔的响起。丽娜看着这个人,他像往常那般笑了笑,眉眼间尽是包容和温和。
丽娜眨眨眼睛敛去眸底的泪水。
他又这样。
又这样,默默把伤害藏起来,又这样,露出这么温柔的笑容。
她不喜欢这个笑!
一点也不喜欢!
3.
丽娜其实并不想和大古闹脾气。
她怎么舍得呢?
丽娜每次看见大古,都无法避免的看见他眼中的疲惫。
每一次都让她想要冲上去,甚至是无礼的要求大古把所有事都告诉她。
可她到底又该怎么去面对大古?
她没有强大的力量,不能和大古并肩作战;也没有足够坚强的意志,可能承受不住大古都会觉得绝望的悲伤;她甚至……甚至都不是大古的谁。
七濑丽娜,有什么资格在圆大古面前要求他把身份公开。
有什么资格说什么,把你的压力告诉我好不好。
如果……如果可以和大古并肩作战……
不,哪怕是,和他并肩飞行呢。
哪怕是,让大古每次跃升天际时,能让他知道,还有人与他一同战斗。
虽然这力量,那么微弱。
4.
在丽娜无数次无视大古后,大古到底是没忍住追了出去,开口阻止了丽娜:“丽娜!”
面前的女生脚步一顿。
“你是怎么了?”大古无奈的笑了笑,接连的预言和怪兽侵袭让他没有喘息的间隙——所以这时连无奈都是一种甜蜜的休息,“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大古这几天来唯一一次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放松的在思考一件事情——女孩子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呢?
丽娜无言的抿唇。
“我做错了什么吗?”大古小心翼翼的问。
你做错了什么呢。
你错在是一个孤独的英雄。
丽娜忍不住回头看向这个人。
大古下意识的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眉眼间是许久没有的轻松与无奈。
丽娜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把唇齿间的问题咽了回去。
这个人,怎么能露出这种神色。
要她怎么舍得问呢。
5.
大古坐上了白雪号。
白雪号卸掉了多余的战斗装备和防护装备去获取敏捷和速度,这意味着白雪号在遭受攻击时除了跳伞没有第二条路,这样的白雪号一个人驾驶才是最优解。
但是……
丽娜抿唇,默认了大古的自作主张。
她想,只有在那么高的天空,她才有勇气去问——甚至是去逼迫大古把事情说出来。
佐加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丽娜的几发攻击都接连失败,然后,一向稳妥的丽娜,操纵着飞机固执的向上飞行。
大古无奈的揉揉额角,眼看白雪号飞上电离层,头盔自带的通讯器发出刺耳的聒噪音,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说啊。”
天地良心,这几天他除了思考末世所以导致有点恍恍惚惚以为真的什么也没干,而且丽娜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她要是因为什么生气应该会直接说啊,为什么要……
“为什么……”
大古一愣。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独自承受。”
后视镜里,女孩子的眼泪一瞬间冲破眼眶,里面的悲伤几乎要淹没大古。
“难道说,奥特曼就有义务一个人承担起保护地球的责任吗?”
“大古,你一直一个人这么孤军奋战。”
“你说……你不觉得太不合理了吗!”
大古怔忪的看着丽娜。
所有的沉默和无言一瞬间都有了答案。
她怎么可以,那么爱他呢。
大古有一瞬间有很多话要说,他想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的,他想把这些天那么多的委屈告诉她,他想告诉她,我也很爱很爱你。
可他最后只是几乎呓语的念出她的名字。
“丽娜……”
像以往无数次一样。
丽娜看着镜中的人,她知道大古身份的那一天,这个人遍体鳞伤的站在车旁,眼神坚定的告诉她人类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人类的力量一点也不强大不是吗。
如果可以和他并肩……
“如果我能……我也想要变成光。”
丽娜轻声道,这是她祈求了那么久的愿望,像大古一样,变成温暖明亮的光芒。
“变成光……飞得更高。”
“这不是义务。”
大古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传来,裹挟着机身旁呼啸的风声 显得那么坚定。
“因为我是人,我只是在做我能做的事。”
这个回答……
丽娜闭上眼睛,露出那么多天来唯一一个真心的微笑。
这个回答真的很大古啊。
“我现在……”
“我现在不能回头……”
丽娜闭着眼睛,眼泪滚落到裸露的手腕上。
“所以说……”
“你变吧。”
再一次战斗的遍体鳞伤,但是至少这一次,我可以拥抱你。
“你也可以变成光。”
大古拿出神光棒,几乎是幼稚的喊出这两句话。
“你也可以!”
光芒一瞬间包裹住整个白雪号,丽娜任由机身传来迟钝的摇晃感——就像是有人握住了白雪号。
事实上,确实如此。
丽娜睁开眼睛,抬头。
白雪号外,巨人温柔优美的面庞近在咫尺,晕着圣洁柔和的白光。
迪迦。
也是,她的大古。
——
丽娜发现大古身份是取自官方设定——即25集基里艾洛德人二代出现
xjb乱打,我写的到底什么玩意
于是tag也xbj打